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剑谷幽魂 作者:倪匡 内容简介 天气阴霾,山中笼罩着一重浓雾。使得人影看来,十分模糊。但那个兀立在石坪中央,身形高大,白髯飘胸,满面红光,貌如天神似的那个老者,却是人人都可以将他看得十分清楚。 这片石坪,乃是著名的华山天狗坪,约有七八丈见方,在天狗峰上,突出于峭壁之外,下临百丈深渊,石坪上十分平整,正是武林中人,大帮厮杀的好所在。在石坪的石上,有许多赭红色的斑迹,据说就是历年来,死在石坪上的学武之士的鲜血所聚成的。 第001章 雨洗血迹 天气阴霾,山中笼罩着一重浓雾。使得人影看来,十分模糊。但那个兀立在石坪中央,身形高大,白髯飘胸,满面红光,貌如天神似的那个老者,却是人人都可以将他看得十分清楚。 这片石坪,乃是著名的华山天狗坪,约有七八丈见方,在天狗峰上,突出于峭壁之外,下临百丈深渊,石坪上十分平整,正是武林中人,大帮厮杀的好所在。在石坪的石上,有许多赭红色的斑迹,据说就是历年来,死在石坪上的学武之士的鲜血所聚成的。 这时,那天神也似的老者,兀立在石坪的中间,在他的两旁,各有着七八个人,左首的全是道士,为首的一个,身材瘦小干枯,一件道袍穿在他的身上,简直像是挂在枯竹上一样。他的腰际,悬着一柄又细又长的长剑,拖在地上,这柄剑几乎和他人差不多长短。在右首的,则是八个俗家人,有两个是神情飘逸,书生打扮的中年人,一个胖子,还有五人,以一个豹头环眼的老者为首,那老者双手平放在胸前,姿势十分怪异,老者和那瘦小干枯的道人,相互瞪望着,各自的目光之中,全现出十分怨毒的神色来。 这显然有一场大厮杀要开始了。 那白髯飘拂的老者,站在石坪中央,先看了看左边,再看了看右边,陡地右臂向下一沉,衣袖跟着垂下,袖角碰到了石坪,紧接着,他手臂猛地一挥,袖角在石上拖过,发出“嗤”地一声响,石屑四溅,只见石上,已出现了一条五六尺长短,深可半寸的刻痕,就如同为利刃所刻画而出的那老者抬起头来,沉声道:“武当、蛾嵋两派,全是宋某人的好朋友,你们要拼命,宋某人绝不相帮,但是你们却是受人所愚,才生出误会来的,舍弟就快赶到,只要他一到,我们兄弟两人,近半月来所搜集到的证据,足可以使你们误会冰释,在他未到之前,谁要是越过了这道线,那便是和我宋某人过不去!” 那老者一面说,一面又向地上,为他衣袖袖角所刻出的刻痕指了指,只听得指风嗤嗤,四角不少石屑,扬了起来。 两边的人,尽皆站立不动,也不出声,气氛仍是十分紧张。就在这时,在石坪之上,忽然传来了一阵难听之极的怪笑声,犹如夜枭怪鸣一样。 那阵笑声,突如其来,引得石坪上的人,都向上望去,只见在一株打横生出的古松之上,坐着一个蓝衣怪人。那人的面色,本就青得可怕,再给他身上那件蓝殷殷的长袍一映,更是惊人,他的左肩,停着一只三尺长短,全身也是碧蓝的怪鸟,那鸟看来像是猫头鹰,但羽毛翠蓝,闪闪生光,连两只又粗又短的爪,也是蓝色的,十分骇人。 石坪上的人见到了那个蓝衣怪人,面色都微微一变。那蓝衣怪人又“咕咕”笑了两声,道:“九元剑客宋茫,果然名不虚传,九元真气巳练到了这等地步,确是罕见,我看峨嵋武当两派,还是依宋大侠的话,罢手不要再打了吧!” 那站在九元剑客宋茫两边的武当、峨嵋两派髙手,只是发出了几下冷笑声,那瘦小干枯的老道士,语音冰冷,道:“宋大侠,若不是你来,我们早已动手决一胜负了,你已来了大半个时辰,说令弟可立时赶到,又说他一到,我们便会自动罢手,嘿嘿,但不知令弟为何还不来?” 九元剑客宋茫向上一伸手,在他向上一伸手之际,他的身子,突然笔直,向上拔起了两丈许,手一探,已抓住了那株蓝衣怪人存身的松树。 只见他向着那蓝衣怪人,发出了一声冷笑,身子又向下落来,一起一落之间,快疾无比,而当他落下地来之时,手中巳多了一枝手臂粗细,五尺长短的松枝。 他缓缓地道:“舍弟也知事情非同小可,定然会立即赶到,灵灵道长,你可能等到这根松枝燃完么?” 他一面说,一面双掌夹住了那根松枝,搓了几搓,已见有浓烟自他双掌之间冒出,他双手一松,松枝猛地落了下来,“啪”地一声,竟插人了石中,同时,“呼”地一声,松枝也已燃着。 宋茫的手中,绝无引手发火之物,松枝虽是多油易燃之物,但是要以本身真力,在片刻之间,硬将之逼得燃烧了起来,那又是谈何容易之事? 灵灵道长望着那根松枝,仍是冷冷地道:“若是松枝燃完,令弟仍然不到呢?” 宋茫仰天一笑,手向上一指,指着那位蓝衣怪人,道:“那我就和这位朋友一样,只好坐山观虎斗了!蛾嵋掌门,你可答应?” 在宋茫右首的那豹头环眼的中年人,缓缓点了点头,吐出了一个字,道:“好!” 这一个字,真气充沛,就如同半空之中响起了一个霹雳一样,震得对面的山崖,隐隐地响起了回音。峨嵋派乃是武林中的大派,天豹子柳僻风若不是内外功倶已有极高造诣,如何当得上峨嵋派的掌门人? 那一边,灵灵道长也道:“好!” 他显是也有意卖弄,那一个“好”字,是以本身真气逼出来的,声势猛烈,绝不在天豹子柳僻风之下。 而坐在松树上的那蓝衣怪人,也哈哈一笑,道:“好,好,好,咱们就等着瞧吧!” 九元剑客宋祀向上望了一眼,石坪上又静了下来,那根被宋茫插入石中的松枝,火头蹿起半尺来高,正在熊熊燃烧着,照情形来看,至多只能燃上半个来时辰而已。 这时,在离开天狗峰约有四五里,通向天狗峰的一道峡谷中,正有两个人,疾掠而至。那两人的手中,各持着一根铁拐,倶都有手臂粗细,六尺长短,两人一掠到了峡谷正中,便停了下来。 他们一停下来,身子一俯,以耳贴地,听了片刻,一个道:“二弟,这‘玉蹄金盏’,可称是天下第一宝马,奔驰之声,远在十里之外我也能辨得出来,如何会错?” 这两人讲话之际,一齐扬起头来,这才看清楚,敢情两人,眼眶之中,深溜溜的,空无一物,看来极其骇人,乃是瞎子! 这两个瞎子话一讲完,手中的铁拐向前略点了点,行动十分快疾,一边一个,都已躲到了一块大石之后,隐起了身子。 刚才,当他们两人以耳贴地的时候,峡谷之中,还听不到任何声音,但他们刚躲起之后,一阵急骤的蹄声,便巳传了过来。 那一阵蹄声的来势,可以称得上快疾之至,转眼之间,一匹全身漆黑,四蹄却雪也似白的骏马,已如旋风也似的,卷进了峡谷来。那骏马在四蹄翻飞间,只见金光闪耀,原来四只马蹄,全是金子铸成的,这“玉蹄金盏”之名,也是由此而来。 马上一个中年人,身披英雅蹩,腰悬长剑,身子几乎是伏在马背之上,面上现出焦急之极的神情来,显然他正是有着十分重要的事,急于赶路。 骏马的来势快绝,转眼之间,便到了那两个瞎子藏身之处,那里也是峡谷最窄的地方,只不过七尺左右宽窄,骏马的去势不减,但陡然之间,大石之后,一个瞎子已经一步跨出!那瞎子突如其来地跨了出来,拦在骏马的前面,那“玉蹄金盏”,乃是千中挑一的良驹,但在陡然间忽然有人拦住了去路,也不禁一声长嘶,人立了起来。那瞎子手中的铁拐,狠命一抖向前剌了过来。 铁拐所刺之处,正是马腹,那马的前蹄,向前踢出,“铮铮”两声,正踢在铁拐之上,可是那瞎子的功力极高,马蹄踢了上去,非但未能将铁拐踢飞,而且还听得“咔咔”两声,马腿已然折断。 那马发出了一声惨嘶声,但这一下惨嘶声,却也只嘶到了一半,那柄铁拐,“扑”地一声响,已经由马腹之中,疾穿了进去,鲜血如雨般洒了下来。 当那匹骏马人立起来之际,马上的那个中年人,早已手在马鞍上一按,人向上腾空而起,身在半空,手臂一振,“锵”地一声,一柄青光莹莹的长剑,已然出鞘,身形向下一沉。 他身子落在一块大石上,他刚一站定,已看到那马,向大石直飞过来,原来那柄铁拐上所蕴的力道,大到了极点,不但洞穿了马腹,拐杆由马背突出,余势仍然未尽,竟带着老大的一匹马,一齐飞了起来,撞在大石之上,“铮”地一声响处,拐杆直插进了大石之中,将死马挂在半空之中! 那中年人在乍一见有人拦路之际,还只当那是山野中生活的宵小,可是如今一见那匹骏马如此死法,心中便不禁大吃一惊,连忙定睛望前看去,他一看,便看出那人是那瞎子。 中年人心中又是一呆,暗忖:那是什么人,自己却是从来也没曾见过。他手中长剑向前一指,正想发问,就在他所站的那块大石之后,另一个瞎子,巳经悄没声地挺身而起,中指倏地伸出,那瞎子虽然目不能视,但是穴道之准,却是丝毫不差。 那一指,点向中年人小腿弯处的“委中穴”,可以说一点声音也没有。 那中年人绝料不到变生肘腋,陡然之间,觉得腿弯处一麻,知道对方不止一人,若是常人,这一下早被封住了穴道,但是那中年人的武功却极高,他一觉出不妙,立时身子向前一俯,向前直跌了下去,将那一指之力卸去。 可是那瞎子的指力,还是袭中了那中年人的穴道,令得那中年人在向下倒去之际,气血上涌,真气运行,阻了一阻。 那一阻的时间,虽然短暂到了极点,但那瞎子闪电也似的一拐,却已在这时向着那中年人当头砸了下来,那中年人在这样的情形下,只能一侧头,以免被铁拐击中了要害,就在他一侧头之际,“吧”地一声,那一拐结结实实地打在他左面的肩头之上。 那中年人怪叫一声,身子向石下跌了下去,这一拐,已将他的肩骨打碎,一条左臂,是绝不能再使用的了。 那瞎子也一声怪笑,道:“你也有今日!”身子在大石上越过,第二拐又巳砸到。 那中年人右手长剑,在右上一点,“铮”地一声,就着这一点之力,向外窜出了三四步去,但在这时,刚才一上来便杀了那匹骏马的那瞎子,却也已窜了上来,双手一舞间,便已握住了他刚才抛出,刺中了马儿,又钉在石上的铁拐的拐柄。 他手臂一振,将那柄铁拐硬生生地自石上拔了出来,可是,那匹死马,还在铁拐之上。 那瞎子的力道,当真大得可以,竟连那匹死马,一齐挥了起来。然而在他手臂一振之下,那匹死马,“呼”地一声,向前飞了出去。 恰好这时,那中年人连退了几步,正想扬剑发招,那匹数百斤重的死马,向着他疾压了下来,中年人在百忙之中,急忙伸手,向上撩去。 那中年人的武功极高,也不是初遇强敌,但是他一上来便被人砸碎了肩骨,奇痛无比,这时已经是在苦苦支撑,他也不免乱了阵脚,当他一剑上撩时,他是想将那迎头压来的死马,挡了开去的。然而,他却忘了他自己手中的长剑,乃是削金断玉的利器了! 他长剑撩起,正撩中了死马,但是剑锋却疾划而过,在马腹之上,拉开了一条两三尺长的口子来,鲜血如雨,迎头洒下。 那中年人大吃一惊间,死马已然随下,他整个上半身,竟恰好套进了死马的腹腔之中! 就算那两个瞎子不在,那中年人想要脱身而出,也不是易事,更何况强敌在侧! 那两个瞎子,自然也绝看不到这情形,但他们却急攻了上来,一连好几拐,俱打在那中年人的身上,那中年人的身子,被打得不复成形,两人才住了手。 他们住了手之后,一齐伸手向下摸来,一人摸到了那中年人的一条腿,早已是骨折筋裂了,两人一齐一拉,将那中年人的身子,从马腹之中拉了出来,两人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他们一面笑,一面在盲眼之中,却是泪如泉涌,也不知道他们是高兴还是伤心。两人笑了片刻,其中一个瞎子伸手摸来,突然之间,摸到了那中年人腰际所悬的剑鞘。 他陡一怔,“咦”地一声,道:“怎么是剑?” 另一个瞎子道:“你说什么?” 那瞎子道:“腰……腰际竟有佩剑!”他说话之际,十分惶恐,另一人道:“胡说!”可是他才说了两个字,便已摸到了那中年人左手所握的长剑剑柄,他手陡地缩了回来,像是碰到了毒蛇一样。过了片刻,才又伸手向前摸去。 他一面摸,一面道:“剑,他手中握着剑,这……事情不大对啊!” 那剑柄上有字镌着,他一个一个字摸了上去,更是骇然,道:“追……风……这柄,是追风剑?” 他的手指抚到了剑脊,轻轻一弹,发出了悠悠不绝的“铮”地一声,另一个瞎子叫道:“真是追风剑,那是追风剑客宋然的兵刃!” 那伸指弹剑的瞎子,连声音也在微微发颤,道:“不……不……这不可能的,这‘玉蹄金盏’的声音,我怎会听错,而且,我们一路打听,‘玉蹄金盏’正是向华山而来,我们又怎会弄错?” 他一面说着,一面双手发着抖,向上摸去。那中年人这时,早已横死,他的上半身在死时,陷人了马腹之中,这时虽然被那两个瞎子拖了出来,可是面目模糊,惨不忍睹。 那瞎子摸到了中年人的头部,径向中年人的头顶摸去,他才一摸到了中年人的头顶,便又失声叫道:“有……有头发,我们弄错了!” 两人不约而同,陡地向外,倒射出了丈许去,身法之快,无以复加。可是,两人才一倒射而出,铁拐在石上一点,却又反掠了回来,一齐俯身,一个摘鞘,一个拾剑,将那柄追风宝剑拾了起来,一个瞎子迅速地脱下一件衣服,将宝剑包了起来,两人这才铁拐点地,向前急步地走了幵去,转眼之间,便自不见。 天色越来越阴,终于瓢洒大雨,哗哗地落了下来,雨势越来越大,将地上的血迹,冲成了一道鲜红色的小溪,但过不了多久,血迹全被大雨洗净,只剩下那中年人和那匹宝马的尸体,浸在雨水之中。 在天狗坪上,当天降大雨之际,那根松枝,恰好燃到了一半,九元剑客宋茫一见天开始落雨,手臂一振,宽大的衣袖,扬了起来,遮在松枝之上。 老大的雨点打了下来,可是落到他的衣袖上,便被他贯在衣袖上的真力,反震了开去,他的衣袖始终是干的,而在他的衣袖之上四五寸处,雨点迸溅出无数水花来,蔚为奇观! 宋茫的身上,早已被雨淋湿了,可是由于他真气激发之故,他身上竟冒起丝丝白气来。 在九元剑客宋茫两旁,武当、峨嵋两派高手,仍然兀立不动,每一个人的眼光,都看着那株在燃烧中的松枝,松枝在一寸一寸的向下烧去,而整座华山之中,除了雨声之外,似乎什么声音也没有。 那坐在松枝上的蓝衣怪人,不时地发出“咕咕”的笑声,在这样的气氛之下,那种笑声,听来更是使人毛发直竖之感。 在九元剑客宋茫衣袖的遮蔽之下,松枝的火头,并未曾被雨淋熄。 终于,火头烧到了离坪只有寸许高下之处,转眼之间,松枝便将成灰了! 灵灵道长瘦小的身躯,倏地向前跨出了一步,发出了一声怪笑,宋茫陡地转过头来,道:“灵灵道长,你想做什么?” 灵灵道长向松枝一指,道:“火已将熄,宋大侠,你还在天狗坪上做什么?” 灵灵道长的词锋,咄咄逼人,他是要宋茫快些离去,要不然,宋茫就得表明态度,他究竟是偏袒何方了。宋茫的面上,也现出十分焦急的神色来,他沉声道:“火还未熄,请再待片刻!” 蛾嵋派的柳僻风冷冷地道:“宋兄,你不必自欺欺人了,令弟虽然号称追风剑客,但是火头转眼就灭,如今音讯全无,他又怎能在火头未熄之前赶到?” 宋茫额上汗水,连同雨水一齐淌了下来,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武当、峨嵋两派,全是正派中赫赫有名的大派,若是在天九坪上……” 宋茫话只讲到这里,那松枝上的火头,冒起了数寸,倏地熄灭,几缕黑烟,枭枭升起。 在灵灵道长身后的一个胖大道士,一声怪叫,道:“火熄了,大伙儿和峨嵋派的贼子拼命!”他一面叫,一面身子“呼”地向上跃了起来,别看他身子肥天,轻功也十分了得,这一跃,竟在九元剑客宋茫的头上掠过!而峨嵋派中,一个虬髯汉子,也发出了一声雷吼,身形拔起,向上迎了上来。 这两人眼看就要在宋茫在头顶之上拼命,宋茫打横展出的衣袖,突然之间,向上飞了起来,刹时之间,只听得狂飙陡生,宋茫的衣袖,便如同一堵墙似的,将这两人,隔了开来! 那两人被宋茫蕴在袖上的内力反激,在半空之中一个翻身,倒翻了出来,仍落到了原来的地方。柳僻风和灵灵道长两人,同时喝道:“宋大侠!” 宋茫向地上的松枝看了一眼,松枝已熄。他又抬头,向天狗坪下望去,烟雨蒙蒙,山下的景物,根本一点也看不清楚。 他的面上,露出了难以相信的神色来,他当真难以相信,为何他的兄弟,追风剑客宋然,身负如此重任,竟然会爽约不来?难道宋然愿意看到武当、峨嵋两派高手火拼么? 他陡发出了一下长笑,笑声十分苍凉,道:“灵灵道长,贵派青天殿守殿,松溪道长是我杀死的,贵派的……” 宋茫的话还未讲完,灵灵道长已一声长笑,打断了他的话头,道:“宋大侠,你不必将事情搁在自己身上,当敝派松溪道长遇难之际,有小道士躲在殿角,亲眼看到行凶之人……” 他讲到这里,陡抬起头来,向天豹子柳僻风望去,眼中神色,怨毒之极,“哼哼”冷笑了两声,才续道:“凶陡以为盗走了敝派历代掌门苦心精研的武功秘笈,便可使武当派沦落,那真是做梦,宋大侠,你让开!” 灵灵道长一面说,一面又向前跨出了一步。这时,雨势更大,但灵灵道长越说越是激动,身上那件宽大的道袍,竟鼓了起来,雨点打在道袍之上,“啪啪”有声,一齐溅了开来。 宋茫所站的地方,本来恰好拦在灵灵道长和柳僻风之间,灵灵道长虽然一再进逼,但是却也无法接近柳僻风,如今宋茫一退,灵灵道长一声长啸,身形如烟,陡地向前欺身而出,左掌掌缘如锋,一招“灵岩指天”,已经攻出。 他这一掌的攻势,巳经可以算得快疾无伦,可是紧接着,他身子一转间“锵”地一声响处,那一掌的掌势未老,悬在他腰际的那柄长剑,闪起一道银芒,已然抖出鞘来。 那柄剑,出鞘之后,只见银芒乱闪,吞吐不定,犹如灵蛇闪电一样,刹那之间,配合着那一掌的掌势,向柳僻风身形微矮,看情形是准备反掌相迎。可是灵灵道长的那小剑,疾逾电光石火地刺了过来,柳僻风身子一斜,便向后退去。 柳僻风才退出了一步,由于灵灵道长的动作实在太快,一掌四剑之势,已然过去。然而灵灵道长的动作快,收势快,一掌四剑甫过,那柄长剑“嗖”地一声,挥出了一个圆圈,剑尖闪耀不定,以天豹子柳僻风之能,一时之间,竟看不清是向自己那一个方位刺来! 柳僻风心中暗惊,心想自己若是再退的话,那么灵灵道长的剑法,绵绵不绝的展开,自己只怕一直要处于下风,不如冒险扭转形势的好。 他主意一定,便不再退避,手臂跟着灵灵道长的剑尖,圈了一圈,拇指和中指相扣,准备伺机弹向灵灵道长的剑尖。 灵灵道长的长剑,在圈了一圈之后,却并不向前刺来,只是剑势陡地一凝,剑尖颤抖不已,离柳僻风的面门,不到两尺。 柳僻风一见有此良机,哪里还肯错过机会?扣而相待的中指,立时“啪”地弹出,“铮”地一声响,正弹在剑尖之上。 柳僻风一弹之力,何等巨大,只弹得那柄长剑,向上直弹了起来。 也就在此际,柳僻风猛地一怔,像是陡地想起了一件什么事情来一样,已翻起待攻的左掌,竟停了一停。就在那电光石火之间,只见灵灵道长的手腕向下,略略一沉,那柄柔软而又富有弹性的长剑,“铮”地一声,又向下弯了下来,剑尖的去势快绝,“嗤”地一声,在柳僻风的肩头之上掠过。只不过那一剑,并未曾将柳僻风的肩头刺伤,只是将他的衣服,刺破了一个大口子,只见衣破处,柳僻风的肩头上,赫然有一道殷红色的伤痕,显是新创未久,尚未痊愈。 灵灵道长身子倏地后退,长剑向前一指,道:“宋大侠,你看他肩上!”宋茫面色茫然,对于灵灵道长的话,恍若无闻。 仈_○_電_耔_書 _ω_ω_ω_.t_Χ_T_八_0._C_ǒ_M 柳僻风却嘿嘿冷笑,道:“我道是谁,有这样大的胆子,敢偷上峨嵋,原来竟是武当掌门,难怪有恃无恐了,这一招‘明白映水’,果然精彩!” 灵灵道长一听,呆了一呆,心想这一招的确叫“明月映水”,但这武当剑法之中,三大秘招之一,外人绝不得而知,柳僻风是识多见广,也不应该自他口中叫了出来。他是如何知道的? 宋茫厉声道:“不是蛾嵋派,宋某人敢以性命头颅担保!” 灵灵道长道:“那躲在殿角的小道士也不知凶陡是谁,但敝派松溪道长也不是无能之辈,他以寡敌众,浴血苦战,曾以长剑为首凶徒的肩上,划下了一道口子。柳僻风,你可敢除下衣服来让大家看看?” 天豹子柳僻风面色阴冷,一言不发。那蓝衣怪人在这时,又“咕咕”地笑了起来。 九剑客宋茫向上冷冷地望了一眼道:“灵灵道长,你这个要求,不是太以过分了些么?柳兄乃是武林中极有地位的高手,他怎能当众解衣?” 灵灵道长一声冷笑,道:“宋大侠,你说杀人、盗宝之事,万万不是峨嵋派所为,我说出凶徒的模样,你又说人有相似,物有相类,如今凶徒肩头之上,有这一道口子,伤势定然未愈,一看就明,若是柳僻风肩头无伤,贫僧宁愿叩头认错,这要求,难道也算过分么?” 宋茫听了,叹了一口气,不禁无话可说,转头向柳僻风望了过去。 只见柳僻风面色青白,但是,他面容却是十分愤怒,一声怪晡,道:“我道是谁,原来是武当派的贼道!” 灵灵道长尖声道:“柳僻风,你可愿将肩头展视,以表自己清白?” 柳僻风发出了一连串惊心动魄的冷笑声来,道:“灵灵贼道,原来偷上蛾嵋,杀了峨嵋弟子,向我偷袭,在我肩胛头上划上一道口子的,竟是你们武当派的贼道,哼哼,你今日明知我肩上有伤,是以特地编织出这一番话来,却想骗谁?” 灵灵道长一声长笑,道:“宋大侠,你听到了没有?柳僻风已承认他肩上有伤了!” 九元剑客宋茫叹了一口气,声音也显得十分无力,道:“可是,柳兄却说他肩上的伤痕,是有人夜袭蛾嵋时所留下的!” 灵灵道长厉声问道:“你信么?” 九元剑客宋茫呆了一呆,竟没有法子回答。 松树上的那蓝衣怪人又“咕咕”地一笑,道:“宋大侠,还是上树来,和我排排坐,吃果果,看他们拼个你死我活吧,你这个和事佬,看来是做不成的了。” 宋茫现出了十分沉痛之色,道:“两派朋友,既然不肯听我宋某人之劝,定然要因为误会而拼命,宋某人自也无法可施,但是你们双方这一架打下来,将会使武林之中,造成怎样的灾祸,可曾细想过么?” 灵灵道长道:“宋大侠说得不错,但武当派的人可以白死,百数十年来所传的武功典籍,却是万不能失,宋大侠可以为是?” 柳僻风一声长笑,道:“峨嵋弟子也以枉死,但是这峨嵋派杀人盗宝的污名,却非洗脱不可!” 这时候,雨越下越大,远处隐隐传来轰轰发发,山洪倾泻之势,但灵灵道长和柳僻风两人,全是内力极之髙超的高手,他们所说的话,仍是震得山崖之间,响起了阵阵回音。九元剑客宋茫左望望,右看看,一声长叹,衣袖一拂,身子倏地向后,退了出去。然而灵灵道长继而一想,便又恍然。 他想武当派历代掌门所创的武功典籍,已尽皆被对方盗去,三大秘招之名,对方自然也知道了,可知事情定是峨嵋所为无疑。 灵灵道长一想及此,心中更是恨极,手腕一翻,长剑子带起“嘶嘶”之声,幻成一缕银虹,打横削出。 柳僻风足尖一点,身子向外斜掠出少许,喝道:“灵灵贼道,你这招‘明月映水’,只有趁我不觉,才能将我刺伤,如今这次,我是试试上蛾嵋来生事的是不是你,你果然中计,又使出了这一招,嘿嘿,峨嵋、武当一向友好,你使此诡计,却又为何?” 灵灵道长的性子,极其暴躁,他耐着性子听柳僻风讲完,竟不知他在说些什么,一声大喝,又仗剑冲了过去。这时,武当、蛾嵋两派髙手,也都已沉不住气,高声呐喊了起来。 柳僻风一见灵灵道长又已攻到,手在衣襟之下一探,已抓了一只蓝殷殷的豹爪在手。 那豹爪,连在尺许长的一截短柄之上,五趾锋锐之极,常言道,兵刃是一分短,一分险,柳僻风这柄豹爪,连爪带柄,只不过尺许长短,和灵灵道长的长剑相比,成为强烈的对照。 柳僻风豹爪一出手,手腕一抖间,那柄豹爪,竟然发出了“嗡”地一声来。 要以一抖之力,令得那么短的兵刃,发出了嗡地一声,这份功力之高,当真也已到了惊世骇俗的地步了。 他豹爪一抖,立时踏中宫,走洪门,向前欺去,蓝虹陡展,豹爪的招数,已然展开,和灵灵道长银光闪耀的长剑,斗在一起。 这两人全是在武林中成名巳久的高人,他们的兵刃,本来也早已弃而不用。这时因为他们全知道对方武功,和自己势均力敌,所以才一出手,便以兵刃过招的。以他们的功力之高,兵刃在每发一招之间,便荡起惊心动魄的呼晡之声音来。在大雨之中,只见人影闪动,打得激烈之极!而两派的其余高手,这时也早已涌了上来,各自寻找对手,厮杀了起来。 一时之间,天狗坪上,除了吆喝之声外,掌风掌影,剑气刀光,人影幢幢,除了宋茫和那蓝衣怪人之外,每一个人,都在拼命苦斗,当真是惊天动地,动人心魄。 而雨势越来越猛,天色也渐渐黑了下来。 由于雨势太大,山峰上的洪水,一齐向下冲来,每一个峡谷,都成了水流湍急的河道,那中年人和“玉蹄金盏”死在的峡谷,也不例外。本来,死马和死人,只是被浸在水中,但山洪冲了下来,由峡谷之外,汹涌而来,将死尸浮了起来,冲得向外流去,转眼之间,便曲曲折折,顺着水流,流出了三五里,这才被一块大石挡住,不再下流。而就在这时,在离华山东南,约十来里的一个镇甸上,因为下大雨的关系,大街之上,一个行人也不见,青石板铺成的街道,被雨水冲洗的干净无比。 那镇上最大的一家远来客店的堂中,有不少人在看着从檐角上哗哗作响,倒下来的雨水,摇头叹息,表示不能再赶路。而在掌柜之前,一个二十出头年纪,相貌英俊的少年公子,却正在向掌柜的大发脾气。他“嘭”地一声,击在柜上,大声道:“那可不成,我这匹马,是有名的宝马,叫着‘玉蹄金盏’。老实说,你将整间客店给了我,我也未必肯算数!” 掌柜的低声下气,道:“公子,你就算杀了我,我也没有法子,盗马贼盗走了你宝马,我们最多赔给你,至于你说那马叫着什么玉蹄金盏,你在马儿人栏的时候,可没有讲明白……” 听掌柜言下之意,竟大有不认失去的是一匹宝马,只求随便赔上一匹算数之意。 那年轻公子一声冷笑,道:“笑话,玉蹄金盏乃是天下第一宝马,谁不知道?怎地还需特别说明?我有急事赶到华山天狗峰去,你失了我的马不打紧,耽搁了我的急事,杀了你也不够赔!” 掌柜摊开了双手,道:“大家听听,这位公子爷说话可狠,什么叫玉蹄金盏,可有人听到过?” 众人早已一齐转过头来,在看他们两人的争论,这时,一个气度非凡,衣饰华丽的中年人,一声咳嗽,向前踏出了一步,向那年轻公子打量了两眼,道:“玉蹄金盏,乃是天下第一宝马,但此马是湖南峰山麓,曾家堡堡主,武林四神禽之一,铁雕曾重所有,阁下和铁雕曾重是——” 那中年人的话未讲完,年轻公子巳然抢着道:“掌柜的,你听到了没有?玉蹄金盏之名,到处有人知道,这位朋友所说的不错,你还有什么话好说的?” 那中年人又道:“阁下和铁雕曾重——” 那年轻人面有不愉之色,不等对方说完,便摆了摆手,道:“家父的名字,不大喜欢人家提起,武林中只称他为铁雕而不名,看你阁下的情形,也是武林中人,如何不知?” 那年轻公子在说话之际,面上一派傲然之色,显然他自恃父亲的声威,目空一切,不将别人放在眼内。 那中年人淡然一笑,道:“原来是曾公子,不知什么人如此大胆,竟敢盗了玉蹄金盏去!”他讲完了这两句话,退了回去,自顾自斟酒饮。 掌柜的向外一指,道:“公子,你看看,外面下那么大的雨,就算你宝马会飞,你又怎能赶得到华山去,还是在小店多歇几天吧。” 那年轻公子还待发作,突然听得一阵马蹄声过处,一辆马车,驶了过来,停在客店面前,车座之上,一个披着蓑衣,戴着斗笠的人,慢慢地爬了下来,提着马鞭,进了客店,他一进来,斗笠蓑上的水,如一串线似的向下淌,地上立时湿了一大滩。他也不摘下斗笠来,只是沉声道:“往华山去,向前还有多少路,哪一位知道?”那年轻公子一听,“啊”地一声,道:“你到华山去?”那人并不理踩他,又问道:“哪一位肯告诉我,到华山去还有多少里路?”那掌柜的道:“老哥,这种天气,你要上华山去么?我看你还不如找一根绳子,在这里上吊,让大伙看一个热闹的好!” 掌柜的话一出口,立即哄堂大笑,那人倏地向前踏出了一步,手臂一振,手自蓑衣之中,伸了出来,只听得“叮”地一声响,他腕间有两只火红的玛瑙蝎子,碰了一下。 那年轻公子家财千万,好的珠宝不知见过多少,可是这样红的玛瑙,却也未曾见过。他陡地一呆间,那人已将掌柜的抓住,厉声道:“此去华山,还有几里?”那声音凄厉无比,令得大堂中人,尽皆吓了一跳,笑声立时止住,只听得雨点打在青石街道上的哗哗声。 掌柜的面色青白,道:“这……这……” 那人面向着掌柜的,左手又伸了出来,将头上所戴的斗笠,略略一掀,本来他的脸面是被斗笠遮住,看不清楚的,这一掀,能看到他脸面的,也只有那掌柜的一个人,刹那之间,只见那掌柜的面如死灰,双睛突出,如见鬼魅,上下两排牙齿,得得作响,好一会儿才失声叫道:“我的妈呀!” 他一面怪叫,一面已屎尿直流,顿时臭气冲天,那人却仍抓住了掌柜的不放,道:“说!” 掌柜的早已软了,那里还有说得出话来。其时,众人相顾愕然,不知道何以那掌柜的忽然之间,吓得这模样,那个中年人站了起来,道:“朋友,此去华山,约有十余里,暴雨之下,山洪陡发,只怕路途阻塞,十分难行了。” 那人转过身,道:“多谢!”手一松,任由那掌柜的跌在地下。 当那人转过身来之时,每一个人都抱着骇然的心情,想去看一看那人的脸面是何等恐怖,以致于那掌柜的吓得软瘫在地。可是,当那人转过身来之后,他头上的笠斗,又已压得很低,将他的脸面,一齐遮住。 那人讲了一声“多谢”之后,一个转身,便已向外,走了开去,那年轻公子早已看到客店门外的街上,停着一辆马车,那人正是这辆马车的车夫。刚才他向那车夫发问,车夫未曾睬他,他是个高傲已惯的人,心中已经不怎么高兴。 但总算他还知道出门在外,有事求人,不能不低声下气的道理,是以他一见那车夫要离去,便赶上几步,拦住那车夫的面前,勉强行了一礼,道:“这位大哥请了,在下有几句话要说。”他虽然行礼、说话,看来礼数十分周到,但是那种高人一等的神气,却仍然脱不掉。 那车夫身子一停,道:“我有要事赶路,你拦住我做什么?” 年轻公子道:“在下是湖南雪峰山麓,曾家堡堡主……” 他只讲到这里,那人便怔了一怔,陡地道:“你是铁雕曾重?” 年轻公子神态傲然,道:“铁雕乃是家父,在下名叫天强。”他讲完之后,又忍不住冷笑了一下,想是以为对方只不过是个车夫,哪知自己的名头的原故。 那车夫刚才在提起铁雕曾重的时候,语气之中,还有三分敬意,但这时,却还了一声冷笑,道:“我不管你是曾天强,还是曾地强,你拦我去路,意欲何为?” 曾天强道:“我也想到华山去,但给人盗走了我的宝马,是以想坐你的车子顺便带我到华山去。” 那车夫道:“我车中已有人在,你可肯和他同车么?”曾天强剑眉微蹙,道:“出门人不能讲究了,与人同车,自也无妨。” 那车夫侧着头,似乎是在打量着曾天强,他的整个脸部,被斗笠遮着,可是曾天强竟像是透过斗笠,看到了他精光、四射的双眼! 曾天强的心中,不禁一凛,但是,他仍然未将那车夫放在心上,那车夫一摆手,道:“那你就请上车。”两人一齐跨出了门外,到了檐下,曾天强道:“借你斗笠,给我遮雨上车。” 那车夫一声不出,摘下了斗笠,交给曾天强,曾天强接了过来,遮在头上,一步跨到了车门之旁,拉开了车门,跨了进去,转过头来,道:“还你斗笠!”他这四个字一出口,本来是准备立时将斗笠还给那个车夫的,可是当他一个转身之际,只见那个车夫,立在檐下,没有了斗笠的掩遮,脸面巳可看得十分清楚,曾天强一看之下,不禁整个人都僵住了。 只见那车夫的面色,铁青,而且,瘦到了极点,铁青色的皮肤,紧包着骨头,深陷的眼眶之中,一对白多黑少的眼睛,闪着绿幽幽的光芒,竟等于是一个人的头上,生着一只骷髅一样,堪称骇人之极! 曾天强虽然初在江湖上行走,所见世面不多,但是他究竟是良家弟子,心中固然骇极,也不致于像那掌柜的一样叫出妈来。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心想天下之怪,当真是什么人都有,连好端端的人,竟生着一颗黏髅头的奇事也有!他定了定神来,手一挥,将斗笠挥了出去,人也钻进了车厢之中,将车门合上。 只觉得车身立时开始震动,蹄声得得,马车又向前疾驰了开去。 车厢之中,十分黑暗,曾天强依稀觉出,车中不止一个人,在自己人的对面,似乎有两个人坐着,而在旁边,也有着一个人,连自己一共是四个人之多。他咳嗽了几声,也没有人去睬他。曾天强心中十分无聊,便打开了车门,向外看去,外面漆黑一片,暴雨飘洒,除了水光之外,什么也看不见,车子越向前去,山洪的奔流之声,听来也格外清晰。 曾天强又合上了门,道:“看来,要到华山是难的了,除非下车来拣路走,各位以为可行?” 他讲了几句话,车厢中的另外三个人,仍是没有一个人睬他。 曾天强的心中,不禁大是有气,心想这辆马车,当真可以说是古怪到了极点!赶车的生得和骷髅一样,这且不去说他,怎地连三个搭客,也何以一声不出? 他一面想着,一面便待去推他身边的人。可是,也就在此际,他突然听得,坐在他对面的那个人,像是发出了一下呻吟声来。 曾天强“咦”地一声,道:“朋友,你不舒服么?” 他对面的那个人,仍不回答,只是又呻吟了一下,那种呻吟声,听来低微之极,若不是曾天强和他相隔极近,也根本听不出来。 曾天强连问了几遍,那人都不回答,曾天强实在忍不住了,伸手向前摸去,他手才一伸出,便碰到了一只冰也似凉的怪手。 那只手似乎在微微发抖,而手中却抓着一件什么东西。曾天强的手才一碰到那只怪手,那怪手便将那件东西,塞到了曾天强的手中。 曾天强猛地一呆,道:“这是什么?” 坐在他对面的那人,却仍不回答。就在这时,车子猛地颠簸了一下,曾天强只觉得一条人影,向自己迎面压了下来,曾天强连忙伸手推去,将那人推开,可是他碰到那人身子的手上,却冷冰冰,湿腻腻地,已经沽了一手将冷未凝的血浆! 直到这时,曾天强才觉得那车厢之中,有着浓烈的血腥味。 曾天强大吃一惊,忙又去推他身边的那人,道:“不好了,车中有人出事了!” 他推了一推,身边那人,竟向他的怀中,倒了下来。曾天强连忙侧身才让,他的肩头,“嘭”地一声,将车门撞了幵来,大雨洒进,水光掩映之中曾天强看到他身边的那人,乃是一个长发披肩的女子,只不过那女子的头顶已被连发带骨,削去了一片,血污满面,双睛怒凸,早已死去,而且死得令厉之极! 曾天强这时,心中的惊骇,实是难以形容,他手在车座上一按,巳石车厢之中,倒射了出来,在雨中掠出了丈许,方始站定,叫道:“喂,车夫,你……你车厢之中那三个,怎么全是死人?” 那车夫在车座之上,发出了桀桀的怪笑之声,他手中的长鞭挥动,发了惊心动魄的“啪啪”之声。那辆马车的去势,陡地加快,转眼之间,便已没入黑暗之中,蹄声也为雨声所掩,瞬间不见了。 曾天强呆呆地站着,因为刚才的事情,实在太令他吃惊,他忘了身在水中,全身皆湿,好一会儿,才吁了一口气四面看去,只见左首处,黑黝黝地像是一座林子,他奔进了林子之中,停了下来。直到这时,他才觉察,手仍握着一件事物。 他自然记得,那事物是在那车厢之中,他对面的那个发出呻吟之人给令的。从他伸手一推,便沾了一手鲜血这一点看来,只怕那人多半将东西一塞到他的手中,便巳死去了。 在林中雨势没有那么急,曾天强摊手掌来,凝神看去,只见那是大如来掌,晶光茎然的一块白玉。虽然林中十分黑暗,但是那一块白玉,却在隐擦放光,要以看得出,在玉的表面上,凹凹凸凸,刻着许多花纺图样,但是看仔细,却也不易。 曾天强只看得出这块白玉的质地极佳,是一块宝玉。然而他家中,珍与山积,这样的宝玉也不是没有,他也不会稀罕,想要顺手抛去,却又想到辆车,太以神秘,说不定在这块宝玉上,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事在,因之又费入了怀中。 这时,他离那小镇已经远了,除了索性向华山赶去之外,也别无他法可想。他身形展动,转出了林子,又奔出了三五里,只见前面,数十百银光闪闪,湍急无比的山洪,从山中涌了出来。曾天强只能在未为山洪用淹的汴地上跳跃前进,等到到了天亮,雨也渐渐地小了,可是天色仍是霾无比,曾天强早已进了山中,只见所有的峡谷低洼之处,全是湍急无的水流。 曾天强找到了一个山洞,走了进去,那洞地势高,洞中十分干燥,曾强望着洞外,心中不禁十分鋳躇,他本就未曾到过华山,也不知天狗峰在什么地方,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之下,当然也没有法子找人去问路的了。 他只盼雨快停,山洪泄走之后,自己可以慢慢地寻找天狗峰。他在洞口,站了片刻,只听得水声轰发发,忽然之间,从前面的山角处,淌下一匹全身漆黑的死马来,曾天强一见,便陡地一惊,认出那正是他的宝马“玉蹄金盏”! 他连忙一跃而下,站到了一块石上,一俯身,捞住了一条马腿。 那死马向下淌来的势子极急,曾天强一拉住了马腿,那股力道一扯,几乎将他也扯进了水中,曾天强一拉住了马腿,看到了白蹄、金掌,更是毫无疑问。这匹宝马,乃是他父亲心爱之极的物事,这次他离开曾家堡时,未得父亲的允许,便偷了这匹宝马出来,一路之上,耀武扬威,他也出足了风头。可是如今这匹宝马却死在此处,曾天强想起父亲一知道这件事,必然大发雷霆之怒,不禁苦笑不已。 也就在此际,只听得山角那面,又有呼喝叱骂之声,传了过来。转眼之间,只见一株小树,顺着山洪,急速地淌下,而在小树之上,却站着一个人,那人豹头环眼,身形高大,一只衣袖已被撕裂,手中持着一柄蓝殷殷,如同兽爪的怪兵刃。 曾天强并不认得那是什么人,他看到自己的宝马,玉蹄金盏死在华山之中,一口气已无处出去,陡地看到有人,便一声大喝,道:“兀那汉子,我的马可是你害死的么?” 那以“登萍渡水”绝技,站在小树之上,顺水淌下的,不是别人,正是天豹子柳僻风,他突然之间,听得身后有人呼喝,不禁呆了一呆,但是他却并不转过身来观看,反到扬起手中豹爪,向前猛地发出了一抓。 这时雨势虽已小了许多,但仍未停止,柳僻风那一爪抓出,卷起一股劲风,将雨点带得向前猛洒而出,每一滴雨水,就像是一枚暗器一样! 紧接着,只听得山角处,也传来了一声怪晡,一个身形矮小,头发披散的道士,双足踏着一根老粗的树枝,也已顺流而下。 那道士手中,握着一柄又细又长的长剑,正是武当掌门,灵灵道长,只见他手抖处,荡起一片剑影,拦在他的身前,将飞溅而来的水珠,一起倒送了开去。 曾天强一见两人出手不凡,忍不住大声叫好。 当曾天强刚一开始向柳僻风喝间之际,柳僻风还是背着曾天强的,但是因为水流湍急无比,所以在柳僻风一招发出之后,早又滑下了丈许,他巳经越过了曾天强所站的地方了。 恰好这时,曾天强又叫了一声好,柳僻风抬头看去,只见是一个年轻公子,那显然是初出江湖,凭着长辈在武林上有些名头,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他自然不会去多加理睬,只是从鼻子眼中,“哼”地一声。 曾天强在喝了一声采之后,伸手一指,道:“喂,你们两个,谁是盗马贼,从速招来!” 当他讲出那句话的时候,灵灵道长恰好到了他的身前,反手一剑,“嗤”地一声,剑气向他直袭了过来,曾天强又惊又怒,足尖一点,跃高了三丈,避开了灵灵道长发自剑光的内家真气,怪叫道:“贼老道,盗马的定然是你了,不要走,吃我一剑!” 他右手反探,“锵”地一声,长剑已然出鞘,双足一点,人已斜斜自石上飞下,向下扑去。这正是他家传的一式“雁落平汉”,曾天强使来,也十分中规中矩,剑尖向着灵灵道长的肩头,疾刺而到。 灵灵道长正和天豹子柳僻风在作生死苦斗,两人从天狗坪上,一路打下了天狗峰,又在山洪暴发的峡谷之中,追逐苦战,胜负未分,忽然半空中杀出了这样不通世务的一个公子哥儿来,那确是令得他又好气又好笑,他这时,身不由主地向前滑去,并不能凝身以待,曾天强那一剑刺到时,他人巳滑下了几尺,那一剑根本刺不中他。可是灵灵道长这时,满腔怒火,正无处发泄,偏偏曾天强不识趣,在这时候去撩拨他,他心中实是大怒,就在曾天强那一剑,“嗤”地在他身后掠过之际,他陡地一个反手,长剑巳反撩而出。 灵灵道长虽是反手发剑,然而他听声辨位,却是丝毫不差,只听得“铮”地一声响,他长剑的剑尖,正好和曾天强手中长剑的剑尖,交在一起。 曾天强本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他刚才看到灵灵道长的那一剑,来势十分凶猛,远怕自己贸然袭击,并不容易得手。 及至此际,两柄剑的尖端相交,曾天强只觉得自己蕴在剑上的内方,几乎没有遇到什么抵抗,向前直逼了过去。 而对方那柄又细又长的宝剑,却在颤动不已,曾天强心中不禁大喜,心想原来那牛鼻子虚有其表,不堪一击,这倒是自己扬名立万的好机会。 他心中正在高兴,想要真气再提,就落在灵灵道长所站的那树枝之上,将灵灵道长擒住,再自报姓名,将对方放走,以显自己威风之际,忽然觉出对方的剑尖之上,突然生出了一股极大的吸力来。 曾天强陡地心中一呆,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灵灵道长的长剑,先是向下一沉,曾天强的身子,也跟着向下一沉。 他本来跃在半空的,在双剑相交之际,他的身子已离水面不远,这时一沉,下半身顿时浸入了水中。 曾天强右臂连挥,可是自对方剑尖中所发出的那股吸力极强,竟将他的长剑,牢牢吸住,挥之不脱。 曾天强心中,不禁又惊又急,他心知只要撒手弃剑,那定然可以无事。但这时如果撒手的话,一定是“扑通”一声,跌落水中,当然是而目无光之极了,他本就性子高傲,再加初出江湖,好胜心强,这却是万万不肯的。而就在他犹豫间,灵灵道长手中的长剑,在一沉之后,突又向上弹了起来。 两人的长剑剑尖,仍碰在一起,灵灵道长的长剑弹起,曾天强便连人带剑出了水,“呼”地一声,人向上直飞了起来。原来灵灵道长非但长剑弹起,而且还挥动手臂,长剑由背后直挥到了身前! 那一来,曾天强的身子,也在灵灵道长的头顶飞过,到了他的身前,一到了灵灵道长的身前,灵灵道长剑上的吸力,突然消失,而他一挥之力,余势未尽,曾天强的身子,顿时如断线风筝,向前直飞了过去,正对着柳僻风压下! 曾天强被挥到了半空之中,兀自手舞足蹈,想使出一些名家招式来,挣回面子,可是他的剑招,在灵灵道长和柳僻风这两大高手的眼中,本就不值一提,这时手忙脚乱,看来更是滑稽。 曾天强的身子,去势极决,转眼之间,便到了柳僻风的面前。 柳僻风早已看出,灵灵道长以长剑吸住对方的长剑之际,用的便是道家无上天罡真气,这时,他又看出,灵灵道长已将天罡真气,蕴在曾天强的身上,将他当一件兵刃一样,向自己攻到! 柳僻风怎敢示弱,曾天强一到了他的面前,他身子微微一矮,手中的豹爪反转,手臂陡地一振,豹爪的背部,向曾天强的腰际,迎了上去,内家真力,如排山倒海似的,向前涌去。 曾天强在这时候,方知不妙,他也看出,这两人的武功,实非自己能及,而且,两人这时,正是借自己的身子,来做他们的比拼功力之用的工具! 他在百忙之中,真气连提,想要凌空拔高几尺,来避开柳僻风的那一击,可是如何还来得及? 柳僻风的豹爪未到,一股劲风,涌了上来,已几乎令得他闭过气去。紧接着,柳僻风的内力攻到,兴灵灵道长的天罡真气,在他的体内相交。 刹时之间,曾天强只觉得四肢百骸,都像是要断裂散开一样,七窍之中,鲜血狂喷,犹如半空之中,洒下了一场雨一样! 柳僻风的内家真力,绝不在灵灵道长的天罡真气之下,他真力一发,将曾天强的身子,推出了几尺,两股力道既已在曾天强的内身交并,便自消失无踪,苦只苦了曾天强,当两股内力交并之际所发出的力道,已将他震成了重伤! 八`零` 电` 子` 书 w w w . t``x``t ` 8`0` . C`O`M 曾天强几乎是立即昏了过去的,但在他昏过去之前的一刹间,他却听得,半空之中,传来了一下难听之极的枭鸣之声,和一个人的大喝之声,那人似乎是在大喝什么“不要欺侮人”之类,但是曾天强没有听清楚,便已经不省人事了。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曾天强才慢慢地有了知觉,他只觉得全身发出了一阵阵的奇痛,好像是躺在地上,千百万头野牛,直冲了过来,在他身上践踏而过,又像是夹磨盘当中,正在被大石磨碾成粉碎一样。 当他开始有知觉的时候,他还出不了声,但是过了一会儿,他的神智又清醒了些时候,他却忍不住出声呻吟了起来。 他一出声呻吟,便听得就在他的身旁,竟也发出了和他一模一样的呻吟声来。 这时,曾天强的记忆,也已渐渐地恢复,记起了自己所以受伤的原因,但是如今是身在何处,在他身边的呻吟的又是什么人?他却不知道。 他想睁开眼来看看,但是眼皮比铅还重,他只得挣扎着问道:“我……我在……什么地方?”他的声音,十分微弱,连他自己,也是仅堪听闻。而在他一问之后,他竟又听得身边,也有一个人讲道:“我……我在……什么地方?”不但声音一样,连音调也是十足。 曾天强心中不禁苦笑,心想我伤得这样重,鬼门关就在眼前了,谁还来开我的玩笑?他又养了一会神,才勉强有力,将眼睛睁开一道缝来。 他一睁开来,便听得一个人道:“睁开眼了。”那人似乎就在他身边,曾天强吃了一惊间,只听得扑棱棱一阵响,一头雪白,大得异乎寻常的鹦鹉,飞了开去,停在一只玉架之上,火也似红的双眼,仍然望着曾天强,不断地叫道:“睁开眼,睁开眼了!” 曾天强才知道,刚才学自己说话的,原来不是什么人,只是这只鹦鹉。 他的眼睛睁得更大,只是身在一间十分洁净的石室之中,是躺在一石之上。石室之中的陈设,十分简单,除了他一人之外,也没有别人。 曾天强此际,除了眼皮勉强可以开合之外,全身一动也不能动。他心想:这究竟是什么地方?自己的伤不知是不是有救?将自己救到这里的不知道是什么人,如果是一个身负绝顶武功的绝代佳人…… 他躺在石榻之上,正在胡思乱想,忽然听得石室之外,传来了人声。 曾天强正在想着绝代佳人的莺莺呖呖之声,可是起自石室之外的人声,却像是鬼魅一样,听了令人牙龈发酸,将他的遐思,全然惊破。 只听得那难听之极的声音问到:“白灵儿,可是那人醒了么?” 那只白鹦鹉竟能通人言,答道:“醒了,醒了。” 那声音道:“你别吵,我知道了。” 白鹦鹉不再出声,只是侧着头打量着曾天强,过不多久,石室的门,被人推了开来,一个白衣人,走了进来。那白衣人身上的衣服,闪闪生光,也不知是什么质地,他人又高又瘦,直如一株竹杆,摇摇摆摆地向前走来,像是随时可以跌倒一样。 他才一进来,那白鹦鹉双翔振动,一张一合间,已飞到那人的肩头上停下。 那人直到了石塌之间,只见他面色灰渗渗地,倒吊眉,三角眼,一双眼睛,白多黑少,倒有七分似鬼,只有三分似人,和曾天强想象中的“绝代佳人”,更是相去了十万八千里,曾天强倒吸了一口气,望着那张怪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白衣人口角一斜,发出了极其不屑的“哼”地一声冷笑,道:“本领没有学好,便不要出来现世,没地替你长辈丢人!” 曾天强听得那白衣人一开口便骂自己,更是不知如何回答他才好。 那白衣人又骂道:“你若是死了,大家倒也少了麻烦。” 第002章 神秘魔女 那白衣人又道:“你死了,世上只不过少了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有什么大不了,偏偏你又不死,吊着一口气,还要等人来救,救得不好,你一世是个废物,救得好了,你仍是一个不知死活的臭小子,哼哼,你说你这人,可是无用之极,十足废物!” 曾天强一上来,一点声音也没有出过,却给那白衣人好一顿臭骂,骂得他更是一句话也讲不出来,好一会儿,才挣扎着道:“我……我……” 那人一听得曾天强开口,更是气往上冲,“呸”地一声,道:“你什么?你这个臭小子,只知道‘我我我’,你有什么了不得?至多你长辈有一些臭名声,怎轮得到你来耀武扬威?” 曾天强一上来,还因为自己的性命,多半是对方所救的,所以忍住了不出声,可是这时候,实是忍无可忍,猛地一提气,大声道:“家父曾铁雕,武林中人尽皆闻名,怎么是臭名声?” 他伤重之极,在强一提气之际,眼前已是金星乱迸,这两句话一说出,只觉得眼前发黑,气喘不已,再想多说一句话都难! 那人两道灰渗渗的眉毛,向上一扬,道:“谁不知你是曾重的儿子,看你给人家内力夹攻,伤成那样,也知道你不会是第二个脓包的儿子了,你老头养几只秃鹰,便以为声名盖世了么?哼,就凭你这个儿子,他就要无面目见人了!” 曾天强还想回口,可是他连连提气,竟然难以开口,气得他身子微微发颤,望着那人,当真恨不得能飞身而起,在那人身上,狠狠地捶上千百拳才好! 那人不住歪着嘴冷笑,又骂了起来,足足骂了小半个时辰,种种不堪入耳,曾天强闻所未闻的污言秽语,尽皆从那人的口中,流水般的流了出来,小半个时辰之后,曾天强已气得昏了过去,是以也无从得知那人是不是还在继续骂着。 又不知过了多久,曾天强才又渐渐有了知觉,他听得四周围并没有声音,显是那人巳经离去,才略略地松了一口气,睁开眼来。 怎地他这里才一睁开眼,又听得那只白鹦鹉叫道:“睁开眼了,睁开眼了!” 曾天强觉得自己的精神,似乎比上次醒来时,好了许多,身子可以转动,他连忙转过头去,叱道:“畜牲,住口!” 那白鹦鹉在架子上,并没有锁炼扣住,它突然双翅一振,向前飞了过来,停在曾天强的面前,先发出了“哼”地一声,接着道:“本领没有学好,便不要出来现世,没么替你长辈丢人!” 曾天强一听,不禁双眼翻白,这几句话,他不是第一次听到了,上次他昏迷中醒转,那白衣人走进来之际,一见面就骂,开始骂的,就是这几句,如今鹦鹉学舌,竟然一字不漏! 曾天强干翻着眼,无话可说,那白鹦鹉却一口气不断地讲了下去,曾天强越听越恼,猛地一欠身,坐了起来,一掌向那白鹦鹉拍了过去。 那白鹦鹉身子陡地腾空而起,铁似的尖啄,迅速无比地在曾天强的手背之上,啄了一下。 曾天强被它一啄,痛得忍不住叫了起来,想要勉强支撑着身子,抓那白鹦鹉来泄愤。但是就在此际,突然听得石室之外,传来了一个少女的声音,道:“白灵儿,不要胡闹!” 那白鹦鹉一听得那声音,双翅一击,飞到了架子上,一动也不动,也不再开口骂人。曾天强听到了那声音,也不禁为之一呆,因为那声音,实是俏软动听,悦耳之极,曾天强连忙向门外看去,石门微掩,他又看不到什么,他只盼那少女再出声,可是等了一会,石室之外,却只是寂然。 曾天强慢慢地站起身来,扶着石壁,向前走出了两步,他本来一个生龙活虎也似的人,可是这时,身受重伤,好不容易来到了门旁,已是气喘如牛。那只白鹦鹉虽然不再开口了,可是却学着曾天强的喘气之声,那分明是在形容他的狼狈相。 曾天强刚才,手背上被白鹦鹉啄了一下,兀自青肿疼痛,也不敢再去惹它,到了门口,提声叫道:“外面有人么?刚才出声……的是什么人?” 他一面说话,一面身子又向前跨去,可是一步跨出,身子不稳,整个人靠在石门之上,那扇石门本来只是虚掩着的,他身子“嘭”地跌出了门外。 曾天强这时的一跌,虽然甚重,但是也不至于爬不起身来。然而,他却躺在地上不动,只是不断地发出呻吟之声来。 他心想,刚才鹦鹉啄了自己一下,那声音如此动听的少女,便出言喝止,如今自己跌倒在地,那么那个声音美得如仙似的少女,一定会来扶自己起身的了。 他自以为聪明,躺在地上,呻吟了许久,却并不见有出言伴随着佳人而来,反感听到了一阵马蹄得得,车轮粼粼之声,自远而近,传了过来。 曾天强又睁开了眼睛,这才看到,石室之外,乃是一个大石洞,那山洞的四面,石质洁白,而有着深墨色的花纹十分美丽。 整个山洞之中,除了他自己一人外,绝没有第二人在! 曾天强不禁大是愕然,心想刚才分明听得石室之外,传来一个如此动听的少女声音如何没有人?难道那位少女一讲完,便自离了去? 他一面想,一面向外看去,只见洞口之外,像是一个山谷,这时,已是黄昏时分,外面还在下着蒙蒙细雨,他看到山谷口子处,正有一辆马车,在缓缓地向谷内驰了进来。 在车座上的那个马夫,身披蓑衣,头戴斗笠,他的身影容貌,完全被遮住,一点也看不到。 曾天强一见这辆车子,便陡地吃了一惊,一时之间,不知该怎样才好。因为他一看,便认出那辆车子,就是他在大雨之中,要求搭乘,结果却遇到车中有三个死人的那辆怪车! 曾天强眼睛睁地看着那辆车子,驰了进来,就在石洞之前不远处停下。那车夫自车座之上,一跃而下。 曾天强的心中,不禁暗暗叫苦,他本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所在,连自己在身受重伤之后,是如何来到这里的,他也不得而知。 那个将他骂得狗血淋头的白衣人,虽然粗鄙暴戾之极,但是言语之间,却还表示要救他,而今这个车夫,竟将那辆怪车赶到这里来停下,他也像是居住这里的一样,曾天强是不能不对此地究竟是什么所在发生怀疑了。 他心头抨评乱跳,只是那车夫停了车之后,一伸手,将头上的斗笠,摘了下来,冲进山洞口,咧嘴一笑。 那车夫的尊容,本来就像骷髅一样,令人见而生寒,他不笑还好,一笑之下,露出了两排白森森的牙齿,在暮色朦陇中看来,更像是魔鬼化身一样!曾天强要紧紧地扶着石壁,才不致被那车夫的恐怖样貌吓倒。 只听得那车夫道:“白洞主可在么?在下送礼物来了!” 那车夫讲了两遍,他人虽在洞外,但是他的声音,却直逼了进来,令得整个山洞之中,都充满了他的声音,曾天强只觉得他的耳际,嗡嗡直响,同时听得石室之中,传来了扑翅之声,只见一溜白虹,自石室向洞外射去,一刹那间,便自冲天而去! 那一道白虹,自然是那白鹦鹉向外飞出所造成的,曾天强一见白鹦鹉飞走,心中更是愕然。只听得洞外,那车夫发出了几下冷笑,道:“白洞主,你不在此,那我只好将礼物放下了!” 他一面说,一面不断冷笑,一个转身,到了车前,将车门了拉了开来。 车门拉开之后,那车夫的冷笑之声,听来更是令人毛发直竖,只见他双臂一振,身上的蓑衣冉冉而起,落到了车顶,别看他脸如骷髅,他身上所穿的一身衣服,却华丽之极,绣满了金丝,虽在暮色之中,看来也是耀目生花。 他衣袖一伸,“呼”地一声,伸进了车厢,紧接着,只见他的手臂向外,连振了三下,每一下,却荡起了一股劲风,带出了一个人来。 那辆怪车之中,共有三个死人,这一点曾天强是知道的,因为他曾和那三个死人,雨夜同车过!然而,当时天色漆黑,那三个死人是何等模样,他却不知道。这时,那三个死人,被车夫一个接着一个,以袖劲卷了出来,“吧吧吧”三声响,落在地上,竟整整齐齐地并排躺在一起。 曾天强连忙向地上看去,暮色虽然渐浓,但是那三个死人落地之处,离洞口并不太远,他却仍然可以看得十分清楚。 他不看犹可,一看之下,全身如问被冻在一块大冰之中一样,一动也不能动,刹时之间,他双皮只是定定地望着那三个人,脑中想些什么,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只觉得耳际嗡嗡直响! 那三个之中,有两个差他认识的,不但认识,而且在曾家堡中,还与他朝夕相见,一个是他的师叔,曾家堡堡主铁雕曾重的师弟,金手剑毛生昌,另一个是毛生昌的徒弟方阳。 毛生昌师徒两人,常年在曾家堡中居住,乃是铁雕曾家的得力助手。 曾天强记得清清楚楚,自己离开曾家堡的时候,两人还在堡中。而且,两人在堡中的事情极繁,绝不会离堡外出的。 而今,两人死在那车中,又被带到了这个山谷内来,难道是曾家堡中,已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变化不成? 一时之间,曾天强的心中,就像是翻江倒海一样心绪难宁,他只是定定地望住了毛生昌师徒的尸体,竟来不及去看那第三个人。 若不是那车夫发出了连声怪笑,曾天强不知道要发怔到什么时候。 他被车夫的怪笑声惊起,只见那车夫已上了车座,而那三具尸体,则仍留在地上,看那车夫的样子,像是已准备离去。 这时,曾天强才看到,在毛昌师徒之外的第三具尸体,乃是一个老妇人,那老妇人的面上,全是皱纹,也不知有多大年纪了,身上一身衣,样子看来,也是十分诡异谲怪。 那车夫一面怪笑,一面已转过了车子来,向谷外驰去,那辆车子一转了过来,曾天强便看到,在车厢的后面,站着一个人。 那人紧贴着车厢而立,曾天强只能看到她的背影,只见她身披青衫,满头秀发,身形窈窕,乃是一个少女,曾天强心中一动,心想这少女定然是刚才喝止白鹦鹉的那个了。 只见那少女的身子,向上移动,转眼之间便伏到了车顶之上,陡地一声娇叱,手扬处,一溜晶光,已向那车夫的头顶,疾袭而下! 那少女出手快绝,曾天强只看到精光一闪,竟未看到那少女用的是什么兵刃。他只当这一下偷袭,突如其来,那怪车夫是万万逃不过去了的。却不料就在精光一闪之间,“刷”地一声响,一条灵蛇也似的黑影,却向上疾迎了上来,正是那车夫手中的车鞭! 车鞭与那道精光相交,发出了“啪”地一声响,只见那少女的身子,突然腾空而起,只见她身形快绝,一起之后,立时落地,又立时向旁闪出,一眨眼间,已然不见!而那车夫的动作也不慢,那少女才一隐没,他身子也腾空而起,鞭子向地上击去,“吧”地一声响,一鞭正击在地上,他人又向上腾空而起,向那少女隐没之处,疾扑而出。然而就在那时,斜刺里突然有一条白色人影,迎着那车夫,缓步而来,那白色人影才一现身,那车夫“哈哈”一笑,身子突然落了下来。 他身子落下,那白色人影,也已站定。当那人影才一现身之际,曾天强便巳看出,那人正是将自己痛骂了一顿的怪人,只见他的肩头之上,停着那只大得出奇的白鹦鹉,双眼冷冷地望住了车夫。 那白衣人的面目,本就十分阴森,这时目射冷光,看来更是令人毛发直竖。而那车夫形如骷髅,这时口角带奢冷笑,也是一样使人遍体生寒。这两人对面而立,一句话也不说,几乎使曾天强疑心自己,身在鬼域! 两人僵立了片刻,那车夫才冷冷地说道:“白洞主,原来你在这里,我替你送礼来了!” 那白衣人双眼,只是盯着对方,语音也是冰冷,道:“这份重礼,是你自己送来的,还是有人派你送来的?” 那车夫“桀”地一笑,右手一扬,道:“白洞主,你这一问,问得再好也没用了,这份礼,可以说是我送的,也可以说不是我送的。” 白衣人神色依然,面上像是可以刮层霜来,道:“此言怎讲?” 那车夫道:“我和几个朋友,奉命想做一件事,送这礼来,便是想阁下不要干预之意,你难道还不明白?” 白衣人“哼”地冷笑了一下,一双白多黑少的眼睛,才稍斜了一斜,向地上的三具尸体,望了一眼,道:“我却还有些不明白,你们想做的事,是针对什么人的?” 那车夫道:“明人不说暗话,这一份礼,本来我们是先送到丘老婆子那里的,但是丘老婆子居然不知好歹,所以连她自己,也成了礼物的一部分了!”曾天强本来,听那车夫,口口声声说替白衣人送礼来了,他还不明白那究竟是什么重礼。直到他听得那车夫讲出了这样的话来,他才知道,所谓“重礼”也者,原来说是那三个死人! 那么,那车夫送这份所谓“重礼”来,竟是拿死来威胁白衣人了! 曾天强心中的吃惊,还不止此。他本来一见那死人,是认出其中两个,乃是自己曾家堡中的高手,那个老太婆是什么人,却不认得,而今得那车夫说起“丘老婆子”四字来,他心中陡地一亮,立时想起,那老太婆一定是离曾家堡百余里,自己父亲的好友,聚雪谷谷主,神目丘老婆婆了! 曾天强曾屡次听得自己父亲说起过,神目丘老婆婆的武功,自成一家,十分诡异,那聚雪谷离曾家堡又近,好几次,曾天强听得心痒,想要前去拜谒,但是却又为他父亲所阻,所以曾天强始终未曾见过其人。 这时,曾天强听到了“丘老婆子”四字,自然可以想到那是什么人了。同时,曾天强也隐隐感到,事情似乎和曾家堡有着极大的关系! 他心中正在疑惑不定间,只听得那白衣人干笑道:“那样说来,丘老婆子实在是太不识趣了!” 那车夫一声长笑,道:“白洞主,你讲出这句话来,可以说是不负你八面玲珑之誉,你也不会成了礼物的一部分,这三个死人,我还要送到五台山去,让蓝朋友过一过目,请了。” 白衣人只是嘿嘿干笑,不置可否…… 曾天强心中大是迷茫,因为他不知道这车夫送了这三个死人来,称之为一份“厚礼”,但是却只不过让白衣人看一看,又要运走,这一连串行动,究竟是什么意思,他难以明白。 看样子,好像是那车夫在威胁白衣人,而白衣人已经被吓倒了似的。但是,看那白衣人的面上,带着一丝不屑的神情,似乎又不像是屈服在对方的恐吓之下了。 曾天强为人,极之自负,他在曾家堡时,以为自己父亲,名重江湖,自己若是骑了父亲的宝马,在武林中走动,一定是人人敬仰,却不料出了曾家堡,不但没有什么人买他的账,而且一连串的怪事,弄得他迷惑不已,不明所以! 曾天强正在苦苦思索那车夫的用意间,已见那车夫,一面冷笑,一面转过身,向那三个死人,走了过去。他首先来到了曾天强的师叔,金手剑毛生昌的死尸之旁,身子略俯,手一伸,便向老生昌的胸口抓去。 看他的情形,像是准备抓住了毛生昌的尸体,顺手一抛,将之抛入车厢之中的。可是,就在他的手,五指如钩,扒到了离毛生昌胸口,只不过尺许之际,只见毛生昌的身子,竟突然向上一弹,跳了起来! 这一下变化,可以说突然到了极点! 曾天强一见,心中便“啊”地一声,心想这车夫的功力好深,那一抓未曾抓中,便可以令得一具尸体,向上跳起。可是紧接着,他便看到,那车夫黏髅似的面色,陡地一变,身子倏地后退,“腾腾腾”连退了三步,他才知道,自己师叔的身子跃起,并不是被那车夫凌空一爪抓起来。 那么,难道是师叔根本未死? 他一想及此,心中不禁一阵高兴,“师叔”两字,几乎已要冲口而出!可是,毛生昌的身子,“跃起”了三四丈高下,又“嘭”地一声,重重地掉在地上,他起在半空,和摔落在上之际,尽皆软手软脚,人人可以看得出那是一个死人,绝不是活人! 那车夫退幵了三步之后,怪笑一声,道:“好,稽某人走了眼,何方高人在此?” 黑暗之中,只听得东南角上,响起了诧异之极的“咕咕”两下笑声,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道:“高人么,我是称不上的,你阁下才算是髙人,坐在身座之上,替人赶车,这不是高人一等么?” 那几句话,声音忽高忽低,听来令人不舒服。那车夫寒着骷髅脸,等那句话讲完,道:“原来五台山朋友在此,那我可以免得一次远行了。” 东南角上,又传来了“咕咕”两下笑声,那两下笑声,第二下比第一下,近了许多。陡然之间,一个蓝衣人已从黑暗中冒了出来。 那蓝衣人来得极其突然,以致看来,他意如同目天血降一样。 在昏暗的光线中看来,那蓝衣人的面目,有着说不出的诧异之感,而最令人遍体生寒的,则是停在左肩之上的一只怪鸟。 那怪鸟通体碧也似蓝,两只眼睛,更如同蓝宝石一样,在暗中闪闪生光,约有三尺高下,猫面雁身,短爪锐利,尖啄如铁。蓝衣人才一现身,那只怪鸟,便发出了三下难听之极的叫声来,这种叫声,听到的人要竭力忍住,才能不起呕吐之感! 那怪鸟一叫,白衣人肩头子的白鹦鹉,也怪声笑了起来,道:“你好,你好!” 那怪鸟陡地振起翅起,它两只翅膀横展,冲天而起,那白鹦鹉也飞了起来,两只灵禽,在半空之中,盘旋相扑为戏,显得十分老友。 曾天强看到那蓝衣人出现时,心中便已经陡地一动,他还不知道那姓稽的车夫是什么人,但是这蓝衣人和白衣人是谁,他却巳经了然了。 方今武林之中,高手极多,各成门派,有的虽然不在门派之中,但以气味相投,时相往来,武林中人便也视为一党,在众多武林高手之中,有四个人,是各自蓄养着一种飞禽的。 这四个人,武林之中,便称之为“武林四禽”,这四人有正有邪,本来各不相识,但因为武林中人,每每将他们相提并论,人人起了好奇之心,都想结识对方,由其中一人发起,四人约定见了面。 这四人一见面,相互之间,竟大是投机,四人中名声甚正的人,在声名颇邪的人眼中看来,也不觉得如何一本正经,而声音颇邪的人,却也只不过是脾气古怪,行事任性而已。 这四人在相会几次之后,更成了莫逆之交。 本来,武林高手,人人皆知是一凶二佛三剑,但他们四人,自成知交之后,武林中人,便将四禽,加在一凶二佛三剑之后,成了一凶二佛,三剑四禽。 当然,天下之大,正邪各派同手,绝不止这十个人,但是这十个人,却是名头极其响亮的绝顶高手。 被称为武林神禽的四个人,乃是曾家堡堡主,铁雕曾重;华山银鹉白修竹;五台山蓝枭张古古;天山金鹫谷一。曾天强乃是铁雕曾重的儿子,这武林四神禽的余三人,他虽然未曾见过,但却是名久矣。他见到了白鹦鹉和白衣人,若不是对方一上来就将他一顿痛骂,他或者还可以想得到的。 然而四人之中,白修竹的脾气最怪,一见知交之子受了重伤,非但没有一句半句安慰的话,反倒将之骂了个狗血淋头,使得曾天强绝不向自己父亲的好朋友这一方面去。 直到蓝枭张古古出现,曾天强的心中,才恍然大悟,这两人乃是与父亲齐名的高人。 曾天强一知道了两人的身毋,七,中便略定了定,因为他知道有这两高人在,自己的性命,是绝不会有问题了,就算自己伤得再重,那两人必然尽力相救的。 可是,他的心中,又不免大有隐优,因为照那姓稽的车夫所说,他在找了白修竹之后,本来就是再要去找张古古的,那么,是不是他说的那件事,乃是对曾家堡大为不利之事,所以他才带了曾家堡高手的尸体,来威胁他们,不要干预呢?曾天强的心中,忐忑不安,只见蓝枭张古古来到了那车夫的面前站定,道:“高人一等的稽朋友,你刚才说要奉命做一件事,不知你是受了何人的差遣?” 他句句话,都带着奚落之意,那车夫神色不动,道:“张朋友,我不信你不明。” 张古古怪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咕咕”作响,自腹而发,实是谲异之极,道:“算来,差得你动的人,只有三个,但这三人之中,倒有两个,早巳不明去踪了,我看咱们不必猜谜还是你直说了吧!” 那车夫哈哈一笑,右手扬了起来,转了一转,在空中画了一个长形的圆圈,又在圆圈的上方,用手指连点了三下。 他并不说话,做了这个动作,便立时垂下手来,嘿嘿冷笑。 他这个动作,在曾天强看来,根本是莫名奇妙,然而曾天强却可以知道,他的动作,一定是代表着一个极其厉害的人物。 因为白修竹和张古古两人,身陡地一震,面色也为之剧变。 白修竹尖声道:“稽朋友,你可是在虚言恫吓么?” 那车夫道:“两位也不是初出茅庐之人,怎地不知道这位仁兄的规矩?我若是虚言而有信乱说,嘿嘿,稽某人的胆子,也未免太大了!” 白修竹和张古古两人,各自身形一晃,聚在一处,两人互望了一眼,看两人的神情,像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车夫冷笑了两声,道:“两位已经明白了?那自然不会再不识趣了吧!”张古古和白修竹两人,又互望了一眼,白修竹的面上,居然也出现了笑容,道:“原来阁下竟髙攀上了这位朋友,那当真是令人欣羡之至,从此之后,黑骷髅稽阳之名,又将重震天下了!” 那车夫“桀桀”怪笑起来,显见得他心中十分得意,但是他口中却道:“白洞主好说,稽某人只不过供这位朋友差遣而已!” 这时候,在山洞之中的曾天强,实是听得心惊肉跳。因为不但那一蓝一白两人的来头,如此惊人,连那车夫,竟也是黑道上数一数二的辣手人物,黑骷髅稽阳,难怪他的身手如此之高。而更令得曾天强心惊的是,似乎黑骷髅稽阳,对于能够巴结那个差遣他的人,还觉得十分光荣,那么这个人又是什么人? 曾天强自然想不出道理来,又听得张古古道:“那么,稽朋友奉命所做的事,自然与咱们有关了。” 黑撤髅稽阳冷冷地道:“可以说有小小的关系,但也无甚大关系。咱们要对付曾家堡,你们和曾重,有四神禽之称,希望你们识趣些,不要多管闲事,丘老婆子就是因为不肯答应,所以巳进了枉死城了。曾重师弟毛生昌,便是我那位朋友,夤夜进曾家堡抓出来处死的,铁雕曾重只知他突然失踪,还不知他早已死去了!” 白修竹“嘻嘻”笑道:“其实,这位朋友若要行事,也不必怕咱们四神禽。” 稽阳道:“他好生有德,你们若是识趣,他也就高抬贵手,放过了你们!”黑骷髅稽阳这两句话,讲得可算是狂妄之极! 这时,曾天强一听稽阳的话,果然不出自己所料,黑骷髅所说的“一件事”,就是为了对付曾家堡,早巳怒气冲天,心想他们两人,是自己父亲的好友,听了稽阳的话,一定会勃然大怒了。可是,事情却远远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白修竹和张古古两人,满面带笑,来到了稽阳的面前,道:“稽朋友,若是这位仁兄出山,我们也想追随左右,不知阁下可肯带挈一二?” 稽阳扬着脸,傲然道:“我有什么关系,只是不知道人家肯不肯答应!”曾天强一见白修竹和张古古两人,竟然如此无耻,几乎气得肺都要炸,刹时之间,眼前金星乱冒,若不是紧紧地扶住洞壁,早已咕咚一声,栽倒在地。 只听得张古古道:“那还要阁下美言,我们一定忘不了阁下的好处。” 他一面说,一面和白修竹两人,又向前走了一步。这时候,他们两人,一个在左,一个在右,离开稽阳,都只有三四尺的距离。 稽阳冷冷地道:“好,你们既有此意,我一定代为说上几句好话就是……” 他这一句话才一说完,张古古便似是急不及待地道:“好啊,那我们实是感激莫名。” 他一说,一面扬手做势,就在他话讲到一半之际,扬起来的手,陡地一翻,五指如钩,竟已抓住稽阳的肩头。 这一下之快,可以变化说快到突然之极! 黑骷髅稽阳,绝非等闲人物,但是变生肘腋,来得如此突然,他也不禁一呆,而一呆之际,肩头已然被张古古抓住。 稽阳直到肩头被张古古抓住,仍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瞪着死气森森的眼睛道:“张……” 可是,他这里只讲出了一个“张”字,白修竹在他的身后,早已悄没声地击出了一掌。 那一掌,“吧”地一声响,刚好击中在稽阳背后的灵台穴上! 白修竹的内力,本就不会在黑骷髅稽阳之下,而今这倾力而发的一掌,又恰好击中在稽阳的“灵台穴”上,稽阳如何禁受得住?只听得他发出了惊天动地的一下怪叫,口中鲜血,已然狂喷而去。而就在这时,张古古的手臂,猛地一振。 张古古乃是抓住了稽阳的肩头的,他手臂一振间,稽阳整个人,便被抖了起来,他口中喷出的鲜血,也成了一股血泉,洒得老远。而张古古的动作极快,一将稽阳振起,手臂又立时向下一沉,五指跟着一松,只听得“吧”地一声巨响,稽阳的身子,被掷在一块岩石之上,只闷哼了半声,便自没有了声息。而白修竹还不放心,一步赶过,抬脚便踢,踢在稽阳的头上,将稽阳的半边脑袋,尽皆踢碎。 两人的动作极快,而且配合得又好,干净利落,一下子便已将一个黑道上享有数十年威名的黑骷髅稽阳收拾了! 黑骷髅稽阳已然横尸就地,曾天强心中的怒意还未消,他眼前金星乱迸,外面发生了一些什么事,他也未曾看得清,只不过听到稽阳怪叫了一声而已。 等到稽阳倒地,他再定睛向外看去,稽阳已死,张古古和白修竹两人,正站在稽阳的身边。 曾天强心中,大是愕然,忍不住出声道:“两位前辈,这是怎么一回事?”他这里才一开口,便听得张古古一声尖晡,只见一股蓝虹,自天而降,停在岩石上,正是张古古珍逾性命的那只碧眼蓝枭! 张古古向地上几个死人一指,那蓝枭像是立即明白了主人的意思,一声怪叫,振翅而起,一爪一个,抓了丘老婆婆和稽阳的尸体,便向外飞去。 白修竹身形一晃,来到了曾天强的面前,骂道:“臭小子,你不在床上挺尸养伤,却乱走做什么?” 曾天强见他一开口仍是那样难听,心中又不禁怒气陡升,但是他想及对方乃是父亲的好友,而且脾气又是出名的古怪,自己还是不好发作,强压怒意,道:“我……听得外面有声响,是以出来看看。” 白修竹一瞪眼,道:“有什么好看的,外面只有死人,你若是爱看死人,一头撞死了,到枉死城中,包你可以看个够,你为什么不撞?” 曾天强翻着眼,一句话也不讲不出来,只听得张古古笑道:“白兄,你对他这样凶干什么?人家初出江湖,别将他吓坏了!” 白修竹“哼”地一声,道:“我是为他好,叫他不要再替老头子丢脸,初出茅庐,目空一切,居然敢和灵灵道长、天豹子柳僻风去动手,不入枉死城,可不算是这小子够运么?” 曾天强听了,又不禁发呆。他只知道为了“玉蹄金盏”和一个道士动手,后来,道士又借自己,和一个中年人拼内力,他却绝不知道这两人是谁,直到此际,才知道两人是正派高手中,屈指可数的人物! 张古古道:“算了,事情已经过去,还提它做什么?咱们干了黑骷髅,事情必然会泄漏出去,我看若是不早打主意,那是不行的了。” 白修竹道:“先差我的白灵儿,到曾家堡去送信,通知曾大哥,小心防范,我们再赶去,见机行事。”:曾天强见两人说得神色十分庄重,心知事情非同小可,忙问道:“要和家父为敌的是什么人?” 白修竹陡地转过身来,厉声道:“是十殿阎王的老表,是勾命无常的姻亲,你问来做什么?可是你有本事去对付他么?” 曾天强连吞了几口口水,才忍住了未曾回骂出来。 张古古笑道:“白兄,你这算是什么?”白修竹一扬手,向曾天强作势欲打,道:“我看不惯那种狗熊相。”张古古道:“白兄,你这话若是给他父亲听到了,你可得有麻烦。” 白修竹“啊”的一声道:“他……” 他口中发出了嘘嘘之声,那只白鹦鹉陡地飞了下来。 张古古伸手在白鹦鹉头上,摸了两下,道:“白兄,此去湘西,路程甚远,白灵儿在半路上,只怕会出毛病,不如改由我的碧眼蓝枭,昼伏夜飞,前去送信,来得妥当些!” 那白鹦鹉突然发出了一声怪叫,还不等白修竹开口,便叫道:“放屁,放屁!” 张古古叱道:“大胆!”陡地伸指一弹,向白鹦鹉弹了过去,那白鹦鹉并不退让,反倒伸啄来啄,张古古一缩手,道:“你可是真敢?” 那白鹦鹉被张古古一喝,却又缩头缩脸,作出害怕之状,道:“不敢,不敢。” 白修竹“哈哈”笑道:“张兄,你看我这白灵儿如何,难道还不堪送信么?”他一面说,一面反手一抓,便在身后的一株桦树之上,抓了一片树皮来,那片树皮,恰是扁圆形。 只见他伸指,在那块树皮上面,点了两点,树皮便出现了两个洞,看来宛若是一个人面上的两只眼睛,他点了两点之后,抬起头来,向张古古望了一眼,张古古苦笑了一下,突然“扑”地吹了一口气,在那两个洞中,又多了一个洞,便成了一块扁圆形的树皮之上,有三个圆孔。 白修竹和张古古两人,在弄些什么花样,曾天强根本莫名其妙。 但是他随即看到,白修竹那块树皮,卷成了一卷,交给了那白鹦鹉,白鹦鹉也随即将之紧紧抓住,白修竹道:“白灵儿,你将这东西,送到湖南曾家堡,若是曾堡主还在,你便向他说:‘非同小可,可避则避,徐图计议!’你记得了么?” 白灵儿侧着头,道:“非同小可,可避则避,徐图计议!”字正腔圆,听来十分清晰。 曾天强听了,心中不禁陡地一动。 他立即想起,当黑骷髅稽阳未死之前,当诌修竹和张古古两人,问及他究竟受谁差遣之际,他曾经做了一个手势。 那手势是画了一个扁圆,又点了三点,正和白修竹所弄的那块树皮一样。 由此可见,一个扁形圆圈,再加上三点,那一定代表十分厉害的人物,而目前,要与曾家堡为难的人,也是这个人。 曾天强本人十分聪明,他将前后事情连同一想,心中已大有眉目,但是他却仍不知道那一个扁圆,点上三点究竟是代表着什么人。 当下,只见那白鹦鹉振翅而去,碧眼蓝枭也已将四具尸体搬走,投入了深山大壑之中,白修竹放走拉车的马儿,在车旁堆起祜枝,将车子放火烧去,曾天强十分记挂着那曾经如同昙花一现的少女,可是那少女自从自车后投入黑暗中之后,却再也不见现身,曾天强心中怏怏。 他被张古古负着,一直出了山谷,奔出了七八里,才停了下来。 那地方,乃是一个小小的山坳,十分幽静,只见白修竹来到一块大石之前,双手推去,大石竟向旁,慢慢移了开去,现出了一个地洞来。 白修竹这才抬头来,道:“行了,我们还有许多事要办,将他抛进来吧。” 张古古道:“他经得起一抛么?” 白修竹怪眼一翻,道:“我就是想跌死他,怎么样?”张古古显是知道白修竹的脾气,也不与他计较,遣:“抛就抛,你接住了!” 张古古还是不将曾天强直接抛下地洞去,只是肩头一耸,一股力道,将曾天强托了起来,向白修竹飞了过来,白修竹这时,正站在地洞边上,一见曾天强飞到,伸手便抓,抓住了曾天强,随即向下一抛,将曾天强抛进了洞中。 他双手又推动那块大石,转眼之间,便已将那个地洞封住,道:“行了,咱们走吧!” 两人并肩向外,疾掠而出,转眼之间,便巳不见。 却说曾天强,被白修竹一抓一抛,抛进了地洞之中,眼前顿时一黑。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o m 曾天强心中大惊,暗忖:自己此时,身受重伤,就算地洞只有五六尺深,跌上一跤,也是非同小可的事情。 而他在感觉上,却已跌下了一丈有余,不禁惊得他出了一身冷汗。而他就在此际,突然间,他觉得腰际有一股力道,抓了上来。 紧接着,便觉出有一及手,将他的身子托住,又轻轻地放了下来。 地洞之中,一片漆黑,曾天强也根本看不清那将他身子托住的是什么人,他松了一口气,道:“何方朋友在此相候,助了我一臂之力?” 他为人高傲,那托住他的人,其实等于是救了他的一条性命。但是他却不肯说人家救了他的命,只不过说“助了我一臂之力”而已。 他话讲完之后,黑暗之中也没有人回答他。曾天强又道:“等我伤愈之后,你若有什么为难之事,我定然替你出力解决!” 他这句话才出口,只听得黑暗之中,传来了“咭”地一声笑,像是在笑他不自量力,乱吹大气。曾天强忙道:“你笑什么?笑我不能为你解决什么为难的事么?那你也未免太小觑曾家堡了!” 曾天强讲完这两句话之后,心中不禁洋洋得意。他以为对方在听到了“曾家堡”三字之后,一定会后悔发出刚才那下嗤笑声了。却不料黑暗之中,又传来了“咭咭”两下笑声,一个女子,逼尖了喉咙,道:“曾家堡朝不保夕,你却还在这里吹大气,好不要脸!” 曾天强一听,不禁气得双眼发白,又哼哼唧唧,呻吟了起来,而那女子在气了曾天强两句之后,便寂然无声,曾天强竟自始至终,不知那女子是饲等样人。过了片刻,他便迷迷糊糊,睡了过去。而正在沉睡中,又被一种奇异的感觉所惊醒,只觉得有一双灼热无比的手,正在为自己推宫拿血,在按动之处,便有说不出的舒服之感,曾天强想动一动身子,可是好几次都给那双手按了下来。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那双手才缩了回去,曾天强觉得神清气爽,精神恢复了许多,忙欠身坐了起来,道:“阁下究竟是谁?” 他连问了两遍,才又听得那女子逼尖了声音道:“你不必多问,每一个别时,我为你养病一次,再经三天,你就可以痊了愈!” 那女子的声音尖利无比,听来刺耳之极,自然是硬逼出来的。曾天强也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逼尖了声音和自己说话,又问道:“你曾说曾家堡朝不傍夕,如今曾家堡究竟怎么样了?” 那女子又道:“此处距曾家堡千里之遥,你急又有什么用?” 那女子的回答,越是模棱两可,曾天强便越是着急,连声追问,可是别女子却再不出声,曾天强站了起来,走动几步,可是不论他走向何方,黑暗之中,总有人向他伸手推来,推的又老是他的肩头,令得他站立不稳,坐在地上。 曾天强坐倒了爬起,爬起了再被推倒,也不知经过了多少次,直到筋疲力尽,气喘吁吁,再也没有力道站起身来了,这才索性躺了下来,不一会儿:又沉沉睡了过去。而等他再醒来时,又觉出有人在为自己推宫拿血。 曾天强心知正为自己养伤的,一定仍是那个逼尖了声音讲话的女子,付也知道那女子定然是白修竹的同伙,他一声不出,直到那女子缩回了双手去,曾天强只觉得精神大振,伤势已愈了六七成。 他一骨碌站起身来,足尖彳点,身子已向上疾拔起了五六尺高下来。 他因为记得自己进洞来的时候,是被白彳。竹从上面抛下来的,因之他夺望向上一跃,再伸手顶开那块大石,那么便可以出地洞去,不再受气了。可是,他这里才一向上跃起,陡地觉出身旁掠起了一阵轻风。 黑暗之中,曾天强除了感到身边有一阵轻风掠过之外,什么也看不到可是他也可以知道有人也跟着拔起身子来,他双手一齐向前推出,喝道:“什么人?” 他双手向前一推,双掌掌缘的“阳壑穴”上,突然一麻,已被人弹中两条手臂,顿时垂了下来。同时,只觉一只手,按到了他的头上,竟将他的身子,从五六尺高处,硬生生地按了下来。 那女子又是一笑,那一笑声,却是轻俏婉软,大是动听,曾天强陡地一动,“啊”地一声,道:“原来是你啊!”可是那女子却又立即以难听之极的尖声回答道:“什么你啊我啊的?你伤势未愈,不准出洞,若是妄动,我少不免叫你吃些苦头。” 曾天强大怒道:“你点着了火,看我赢得了你,还是赢不了你!” 那女子冷冷地道:“你武功高,难道不能在暗中视物么?你连我在何处都看不到,还要叫人掌灯火来比试,羞也不羞?” 曾天强被对方这样一说,双颊之上,不禁热辣辣地红了起来。这两天来,他已确实知道,对方是有着“夜视”的功夫的,自己一举一动,对方全能知道,那当然表示对方的武功在自己之上,看来自己这个气是受定的了! 刚才,他听得那女子发出的那一下笑声,和在白修竹洞中听到那少女笑声,十分相似,所以心中一动,但这时他气得说不出话来,倒头便睡,再也不去想那个女子究竟是什么人了。 在黑暗之中,又过了一天,曾天强的伤,已然痊愈,他大声喝问是否可以出去,可是却没有人回答他,像是地洞之中,根本只有他一个人一样。 曾天强站起身来,走动了几步,也没有人来阻他,他觉出那地洞只不过两丈方圆,确已只有他一个人在,他摸到了一面有阶梯的洞壁,攀了上去,等到伸手可以触到洞顶之际,用力一撑,只觉得一股阳光,直射了进来,刹时之间,他双目刺痛,甚么也看不到。耳际则听得那女子尖声道:“哼,若是你有些耐性,到天黑了,我自会放你出来,你这是自讨苦吃!” 那女子一面说,一面伸手抓住了曾天强的肩头,将曾天强自地洞之中,提了出来。 曾天强沉着气,既不挣扎,也不出声。而等到他的身子,被提出了地洞,双足站在地面上之际,他却陡地一翻右手,五指如钩,反向那女子的手腕抓去! 这一下动作,极其突然,只听得那女子“啊”地一声娇呼,想要缩手时,手却被曾天强抓住,曾天强一握住那只柔若无骨的纤手,心中便不禁“评评”乱跳,因为若不是绝世佳人,怎会有这样的纤手?他连忙睁开眼来,想看个究竟。可是,因为他在黑暗之中,实在太久了,这时又正是下午时分,阳光强烈,他睁开眼来,只见到眼前有一个十分窈窕娴娜的人影,长发披肩,但是却看不清对方的脸面。而也就此际,他只觉得自己右手脉门一麻,已被对方弹中。 他五指不由自主一松,对方已翩若惊鸿,向外疾掠了开去。 这时,他的视力已渐渐恢复,他也已认出,那窈窕的人影,正是曾经见过一次,在那山谷中,向黑骷髅稽阳偷袭,一袭不中,立即飘然而去的那少女。但是,等他可以清楚看到那少女的背影之际,那少女早巳经在七八丈开外了。 曾天强呆了一呆,叫道:“姑娘,原来是你,真的是你,你……” 他话还未曾讲完,那少女倏地转过了山角,巳在他的视线中消失了。 曾天强呆呆地站着,怅然若笑,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在自己的额上,重重地凿了两下,自己骂自己道:“呆鸟!呆鸟!”他在地洞中三天,时时都在想念那个来去飘忽的少女,他有很多机会可以知道,在地洞中和他作伴,为他疗伤的,就是那个少女,可是他却没有好好地去想上一想! 等到他可以看清楚对方是什么人时,人家却早巳飘然远去了。 曾天强苦笑了几声,心想那少女定然是白修竹的弟子,她可能是回到白修竹所住的地方去了。自己蒙她疗伤,到头来却连她是什么人都不知道,这岂不是笑话?就算她不愿理踩自己,自己也要追上去说个明白,以表示自己不是无能之辈! 他本来是准备一出洞,立时赶回曾家堡去的,但这时为了要挽回面子,却将赶回曾家堡的事,放慢一步,辨明了方向,向前疾奔而出,不多久,便回到了白修竹所住的那个山谷之中。 他才一出山谷,便闻到了一股焦味,那是被白修竹烧去的那辆车子发出来的。 他停了一停,叫道:“姑娘,这三日来,蒙你替我疗伤,不胜感激,特来道谢!” 他叫了两遍,只听得山洞之中,一个冷冰冰的声音道:“将他抓了起来!”曾天强听了,陡地一呆,心想这是什么话?为什么叫将他抓了起来? 他正在疑惑间,突然听得身后,响起了三四个人的回答之声,道:“是!” 曾天强连忙转过身来,只见前面,站着四个人。 那四个人,身子又矮又胖,一头银发,身上都穿着一种银光闪闪的衣服。自他们的身上,似乎有一股寒气透发出来,曾天强在一望之间,便禁不住连打了几个寒战,向后退出了一步! 那四个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曾天强全然不知,而这四个人样子之诡异,却也到了极点,头大身矮,凹鼻细目,阔嘴凸唇,再加上满头银发,看来竟像是什么山精鬼魅一样,哪有一丝生人的味道? 曾天强向后连退了两步,才略为定了定神,心想这四人一身银衣,神情又如此之诡异,看来有其师必有其徒,大约也是白修竹的弟子了。 他一想及此,胆子便顿时大了不小,忙道:“四位,你们可是白前辈的弟子么?” 那四个人本来,已作势欲扑,可是一听得曾天强如此说法,动作便停了下来,互望了一眼,其中一个道:“你是什么人?” 那人一开口,其声“吱吱”,恍若鸟鸣,不是用心听,当真难以听得出他在讲些什么! 曾天强忙道:“我们是自己人,白前辈除了四位之外,可是另有一个女弟子?” 那人点了点他那个大得出奇的脑袋,道:“是。” 曾天强一喜,心想自己所料,果然不错,忙道:“我就是来见她的,她可在么,烦四位替我引见引见。”那人道:“你要见她干什么?” 曾天强乃是十分高傲之人,当他被白修竹辱骂之际,他因为身受重伤,几乎连回骂的力道也没有,所以才强忍了下来的。 这时,他认定了对方是白修竹的弟子,又见四人一再盘问,心想我受了你们师父的气,难道还要受你们这四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的气不成?他立时一瞪眼,道:“我要见她,自然有事,你们问来干什么?” 那四个怪人,翻着碧光闪闪的小眼睛,一时之间,倒也摸不准曾天强的来路,仍由那一个细声细气地道:“你要见她,她就在洞中,你自己不会去么?” 曾天强“哼”地一声,道:“你们何不早说?” 他一面说,一面已转过身子去。他才一转过身,便又听后洞中传出那十分难听的声音,道:“来的是什么人,要见我做什么?” 那声音听来正像是一个女子所发。曾天强听了,心中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心想这少女可也算得淘气了,不但在地洞中的时候,逼尖了声音和自己相对,到自己找上门来时,仍要怪声怪气,装神弄鬼。 他只听得身后那四个人齐声道:“是一个公子哥儿,咱们不知他是谁。” 从山洞中,又传出了那难听之极的声音,道:“啊哈,来得正好,我好久未喝人血了。” 曾天强一听,不禁毛发直竖,身子陡地停住,回头向后看去,只见那四个怪人,面上正带着诡异之极的笑容望着他,更令他遍体生寒,几乎没有勇气再向前走出一步!然而,他转念一想,心想世上那有喜欢喝人血之人?就算有的话,在喝人血之前,也定然不会大呼小叫,那一定是故意吓自己的! 曾天强一想到此处,不禁哑然失笑,心想自己若是给这一句话吓住,那可是天大的笑话了。 他自以为自己识穿了对方的狡计,胆色更壮,一声冷笑,大踏步地向洞中走去,本来山洞之中,一片漆黑的。可是他才一进洞,眼前突然一亮,一种青森森,白渗渗,有着说不出来恐怖之感的光芒,突然亮了起来,又令曾天强陡地一呆。 任何光芒,总会使人有温暧可亲之感,唯独那时在山洞中亮起的那种青渗渗的光芒,却是令人不寒而栗!曾天强定睛看去,只见那光芒是从一个火把上发出来的,火头约有尺许来高,火焰竟是青白色的。 那火把被插在地上,就在火把之旁,有一个人,盘腿而坐,望着曾天强。曾天强才向那人望了一眼,心头更“抨”地一跳,刹时之间,像是被人在胸口,重重地击了一拳一样! 只见那人身子又长又瘦,盘腿坐在地上,仍有六尺高下,身上也穿着一件青不青,白不白,闪闪生光的衣服,发长披地,面上却戴着一只白银打出的面具,只有一双白多黑少的眼睛露在外面,那只面具,只是平板板地一片,看来格外诡异恐怖。 曾天强在乍一见到这样恐怖之极的一个怪人时,实是心中惊骇之极,只觉得双腿发软,头皮发炸。他本来只当是那少女装神弄鬼吓人,如今一见那人的身形如此之高,那绝不是这个少女,他自是难免害怕! 在他呆住了说不出话间,那人又已发出了听来令人牙齿发酸的怪笑声,道:“你不是要见我么?来啊,来啊,怎地停步不前了?” 那怪女子一面说,一面还伸手,向曾天强招了招。只见她五只手指之上,全部套着银光闪闪的尖套,约有三寸来长。 曾天强仍是站立不动,心想自己曾经看到过那个少女的背影两次,那少女甚是娇小,若是站着,正好和眼前此人坐着时差不多高下。 会不会是那个少女,不但改变了声音,而且还扮成了这等恐怖模样吓自己呢?自己并未曾走错路,这里的确是白修竹的山洞,怎会有别的人在?若是被她吓退,那自己以后还怎在江湖上行走? 他想了片刻,“哈哈”一笑,道:“我特地前来向姑娘道谢,如何会停步不前?” 他一面说,一面又跨出五六步,已来到了离那女子,只不过三五尺远近处。那女子又长又细的手臂,巳经扬了起来,可是一听得曾天强这样说法,手又垂了下来,道:“你谢我,谢我什么?” 曾天强一拱手,道:“多谢姑娘在地洞之中,三日救护之德,白前辈想必不在此处,我也不向他道别,后会有期!” 曾天强本来,一心是想和在地洞中看护了自己三日的少女,做一个朋友的。但如今他断定对方是在装神弄鬼吓吓自己,他傲性一起,准备一识穿对方的把戏便走,以示自己,并非弱手。他一个转身,已待向山洞外走去,可是一步未曾跨出,便听得身后那女子怪声道:“且慢!”曾天强一听,心中大是得意,心中哼地一声,暗想我要走了,你却叫住了我,我若是苦苦求你相见,你也未必肯应! 他一扬首,并不转过身来,爱理不理地道:“还有什么事?” 那女子怪声道:“你讲些什么,我一点也不明白,但听你口气,你似乎认得家师的是也不是?” 一提起白修竹来,曾天强心中又不禁多了几分怒意,大声道:“自然认识他,说起来,他与家父,还是至交,但是,不说也罢!” 他这几句话一出口,只听得背后那女子,“哈”地一笑,道:“你回过头看看。” 曾天强听她这句话讲得出奇,心想那一定是她已经摘下了面具,要以本来面目和自己相见了。曾天强本来心中还赌气不去看她,但是他见过那少女两次背影,却始终未获一睹芳容,这时,这个气却难以赌得成功,连忙转过了头去。 他一转头去,便不禁呆了一呆。 事情和他所想象的截然不同,眼前并没有什么笑靥迎人的美丽少女,仍是那个戴着面具诡异恐怖的怪女人在盘腿而坐。 只不过那怪女人的手中,却多了一件东西,那是一根长可三尺,指头粗细,当中空心,青光闪闪的管子,管了的一端,正对着他。 曾天强呆了一呆,心中没好气道:“你要我看什么?”那女子一扬手中的管子,道:“我‘引血神管’已然出手了,你看不见么?” 曾天强一听得“引血神管”四字,心中陡地一动,他在心中,将这四个字,翻来覆去地念了好几遍,他心中实实在在,对这四个字是大有印象,但是一时之间,却又想不起什么来。 那女子续道:“若不是你及时讲出,你就是天山北麓那老僵尸的儿子,我引血神管一发,你这上下,也早巳奄奄一息了!” 曾天强听得那女子说他是什么“天山北麓那老僵尸”的儿子,一时之间,倒也不禁呆住了作声不得,竟连发怒也忘记了。 他实是难以明白,何以对方竟会讲出这样的话来! 他一直都将那个女子当做是那个少女所扮来吓自己的,可是此际,他却也已看出,其中情形,有一些不对头的地方了。 使他觉出事情有不对头的地方,当然是那女子最后几句话中感到的。而更使他诡异的,便是“天山北麓老僵尸”这个称呼。因为对方如果是在存心戏弄自己的话,那是绝不会讲出这样稀奇古怪的一个名称来的! 他一想到了这一点,便不由自主,向后退出了一步,反问道:“老僵尸?”那女子“桀”地一笑,道:“想不到他居然有你这样一个齐整的儿子,难得,难得,你刚才说什么?我在地洞之中,救护过你?” 曾天强心想,如果自己全都弄错了的话,那么洞外的四个怪人,和眼前的这一个怪女子又是什么人?他不但无法回答自己的这一个问题,反倒有毛发直竖之感! 他身子不由自主,向后退同了两步,含糊道:“那事情过去了,也就算了,我……我是来找银鹉白修竹的。” 那女子双掌互拍,发出了一下怪声,道:“巧极了,咱们也是来找白修竹的,莫非僵尸老伯,也已接到了那邀请么?” 这时候,曾天强更可以知道,自己是完全弄错了! 眼前这女子,只怕非但和白修竹绝非师徒,而且还是专门来找白修竹麻烦的。 当然是白修竹不在洞中,所以他们才在此相候,自己却误打误撞的来到此处,身入险境而不知。 如今如果再不速求脱身,只怕夜长梦多,更是会有意外之事发生。 他总算还机灵,听得那女子如此说法,便顺着对方的口气道:“我父亲也受了邀请,白修竹不在,我还有事要办,不能久留了。” 他一面说,一面对拱手向后限去,三步并作两步,退出了山洞,才松了一口气。只听得身后,又有人细声细气地道:“你见到我们的师姐了么?”曾天强连忙转过身,只见那四个头大身矮的怪人,一字排开,站在自己的面前。 曾天强此际,已知眼前这四个人,绝不是白修竹的弟子,因此觉得这四人看来更是诡异恐怖,他忙道:“见到了。” 那四人互望了一眼,突然齐声道:“师姐,你何以不吸他的血?也好分些与咱们尝尝!” 这四人在提到“分些与咱们尝尝”之际,倒像可以分而尝之的,只是什么好吃的果子一样,语气稀松平常之极! 曾天强听了,又不禁遍体生寒,勉强一笑,道:“四位说笑了。” 第003章 僵尸闺女 那四人一齐向曾天强瞪眼,虽不开口,却大有“谁在说笑”之意,而山洞之中,却传来了那女子的声音,道:“你们可别胡闹,他是老僵尸的儿子,你们敢碰他,我也不敢!” 曾天强心中苦笑,暗忖:那“老僵尸”不知是什么家伙,自己今天,倒托了他的福了。只是不知那女子何以会以为自己是什么“老僵尸”的儿子?那四人听了,也是一呆,面上堆下笑来。他们四人生得实在太怪异,不笑还好,一笑之下,更是令人欲呕。只听得他们道:“原来是僵尸老伯的公子,刚才若有冒犯,莫怪,莫怪。” 曾天强这时,恨不得胁生双翅,可以快些离开这里,那里还有心思和他们分辩自己是不是“僵尸老伯”的儿子?只是干笑了数笑,转身便走。 他才走出了丈许,还未曾出山谷,便突然听得有一阵乐音,断断续续,自远而近,迅速地传了过来。 那阵乐音一起,他便听得身后那四人“啊”地一声,道:“师姐,师父他老人家来了。”接着,便是那女子的声音。一听到那声音,便知那女子已经走出了山洞来,只听得她道:“少废话,还不跪迎他老人家?” 曾天强向后看去,只见那女子还站着未曾跪下……身子竟足有八尺上下高,十足是一枝竹竿一样,曾天强心忖:他们这五人,巳是如此怪异,他们的师父不知是什么样的怪物了,还是快离去的好,他急急向外跨去。然而,他只跨出了几步,乐音却巳大作,那丝竹之声,十分悦耳,令人一听,便心焉向往之,想要不断地听下去。 乐音迅速移近,曾天强的身子,也在不知不觉中,停步不前。 转瞬间,曾天强只觉得一股劲风,逼进了山谷来,四个白衣童子,各捧乐器,竟像是和在水面飘行一样,飘了过来。 在四个白衣童子之后的,是一个中等身材的白衣老者。曾天强向那白衣老者看去,只见他面目可亲,笑容可掏,白眉、白发、白须,看来竟像是神仙中人一样,就是面色太以灰白了些。 那白衣老者一进,四个白衣童子,便分两旁站幵,乐音也停了下来。 那四男一女,早已跪在地上,此际便连连叩头,道:“弟子等迎师尊!”白衣老者捋髯微笑,样子似十分得意,一拂袖,道:“行了!”他一面说,一面已向曾天强望来,曾天强一和他目光接触,便犹如鬼推神拥一样,不知不觉间,向前踏出了一步,道:“参见前辈。” 白衣老者一侧头,道:“你是……” 曾天强见问,心中不禁一呆,暗忖:莫非自己也自认是“天山北麓老僵尸的儿子”不成?他正在觉得难以回答间,那女子巳代答道:“师父,他是僵尸老伯的儿子。” 白衣老者“噢”地一声,道:“原来是故人之子,令尊可好?” 曾天强知道自己的身份已被人误会,他可知道,如今只凭着被人误会的身份,方始可以脱身,是以并不更正,只是应道:“他老人家很好。” 白衣老者忽然叹了一口气,道:“他已经将你养育成人,当年所发心愿巳了,事隔多年他自然知道令堂之死,和我是绝无关系的了?” 曾天强越听越是莫名其妙,只是唯唯以应。白衣老者又连连叹息,道:“你父亲肯和我尽释前嫌,那自然再好没有,我这里有一件东西,本是你父亲所有的,你父亲脾气不好,这些年来,我也不敢去送还给他,如今遇到你,就由你转交给他吧。” 曾天强心想,自己若是答应了他,少不免又要惹麻烦上身,因之忙道:“不,我看还是前辈自己交给他较好。” 白衣老者“呵呵”一笑,道:“我不见你已有二十年之久,托你做一件小事,你也不肯么?” 曾天强又唯恐再推托下去,露出马脚来,又惹人起疑,忙道:“晚辈不敢。” 那白衣老者伸手入怀,取出了一只黑黑的盒子,那盒子只不过手掌大小,寸半来厚,也看不出是什么质地所制的。 曾天强望着那只盒子,心中莫名其妙,面上的神色,自然也一片茫然。白衣老者巳伸手将盒递了过来,可是一看到曾天强面上的神色,心中不禁陆地起疑。 只见他忽然一缩手,曾天强本来已伸手过去,准备去接这只盒子,却未曾料到白衣老者会突然缩手,他一抓之下,抓了一个空,心中大是愕然。 白衣老者缩回手来之后,双目直视曾天强,曾天强给他看得心中发毛,手足无措。 白衣老者望了曾天强半晌,才缓缓地道:“这只盒子的来历,你可知道么?” 曾天强听了,心中暗暗叫苦,这只黑盒子,究竟是什么东西,他绝不知道,如何说得出来历来?他只得道:“我不知道。” 白衣老者两道银眉,陡地一扬,道:“难道僵尸老兄,竟然未向你提起过么?” 曾天强摇了摇头,道:“没有,从来也没有。” 白衣老者“呵哈”一笑,道:“那想必是他怕你知道了,不知轻重,来找我算账,是以才隐瞒不提的。唉,我与他是多年生死之交,却不料因为误会而反目,这盒子一到,误会自可冰释的了!” 曾天强根本不知道那白衣老者在胡诌些什么,他也不敢反驳,只是含糊以应,白衣老者又将那只盒子递了过来,曾天强这次,总算接住了。 曾天强当着白衣老者的面,将之郑重放入了怀中,向白衣老者行了一礼,道:“晚辈告退。” 白衣老者道:“不必多礼。” 曾天强倒退着身子,向外慢慢地走去,到了谷口,才一个转身,还不敢疾奔,唯恐给人看出破绽来,直到转过了山谷,才向前疾奔而出。奔出了里许,在一道小溪旁边,停了下来,心中好生得意,因为刚才的情形,可称凶险之极,他深庆自己应付得宜,随机应变,总算过了这一个难关。 他心中只觉得自己不但武功过得去,人也可以称得上机灵之至,不禁洋洋自得起来。 他摸了摸怀中的那只盒子,心想这盒中所放的,只怕是什么武林至宝,也说不定。那一定是这白衣老者早年从那个“僵尸老兄”手中抢过去的,所以两人才生出误会,如今白衣老者要将之还给“僵尸老兄”,却误落在自己的手中,可谓是飞来之物。 他想到了这里,更是得意,便将那只盒子,取了出来,翻来覆去,看了半晌。 只见那盒子严丝合缝,竟不知如何开启。而的质地又非金非玉,一望而知,不是凡品。在盒子的一面,刻着“天山东南,通行无阻”八个篆字。 曾天强看到了这八个字,心中暗忖:好大的口气,天山东南便是整个中原,甚至蛮荒,也可以称之为天山东南,那等于说天下无阻了。 他看了一会儿,又将盒子放好,心想那救了自己的少女,不知已躲到什么地方去了,只怕多半是找她不到的了。他带着怅惘的心情,急急向前赶路,要赶到曾家堡去,看看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重大的变故没有。 一连几天,他连换了好几匹牲口,每一匹牲口,都是奔到了筋疲力尽,这才弃而不用的。到了第七天早上,他在湘南连绵不绝的山脉赶路,离曾家堡巳经只有一天半的路程了,那条在山中的道路,本来是直通曾家堡的,道上的行人,本就不多,这时,道上倏无一人,曾天强在道上策略飞驰,去势更快。可是他骑的乃是劣马,绝不能与“玉蹄金盏”相提并论,山路崎岖,颠簸不巳,突然之间,马身一侧,曾天强几乎跌了下来,他虽然连忙勒紧缰绳,可是放在怀中的那只盒子,却“啪”地一声,跌了下来。 曾天强“哼”地一声,在马上一俯身,伸手便去拾那只盒子,可是他手才一伸出去,便听得有人“哈”地一笑,道:“久违了!”接着,“扑”地一声。 一围污泥直飞了过来,竟恰好盖在那只盒子之上,将盒子埋在泥中。曾天强一缩手,坐直了身子。 这时候,在他的身旁,并无人影,可是他不假思索,便大声道:“朋友,你向我说是武林前辈,夸言自己的武功,如何如何高强,又要我到华山狗峰去,说是我到了那里,自有绝好的机缘,原来是一派胡言,反倒失了宝马,受”他本来还想说“受了重伤的”,但是他立即想到,那乃是大失面子之事,怎要讲出来,所以才突然住了口,顿了一顿,又道:“哼,我看你多半是偷了我的宝马,又将它害死的人!” 曾天强一面说,左首的林中,笑声一直不绝。 等到曾天强讲完,那林子之中,鹅行鸭步,走出了一个人来。其人头戴四方巾,身穿青布衣,手持大折扇,脚下却蹬着一双芒鞋,僧不僧,道不道,商不商,仕不仕,嬉皮笑脸,油腔滑调直来到了曾天强的面前。 那人一现身,曾天强更是恼怒,道:“你胡言乱语,如今还有面来见我么?” 那人“嘻嘻”、“哈哈”,笑声不绝,眼看他踢踢趿趿,一直走到了曾天强的面前,手中的大折扇一伸,那人的身子并不高,而曾天强则俊俏挺拔,这时又坐在马背之上,照理说那人折扇向上一伸来,是万万碰不到曾天强的脸部的,因之曾天强也根本未加防范。可是,就在那人折扇一伸间,扇尖竟重重按到了曾天强的鼻尖子之上,按得曾天强鼻子又酸又痛,双目之中,不由自主,淌下了泪来。 那人手一缩,“啊哈”一声,道:“喂,你那么大个儿了,哭什么?不怕丑么?” 曾天强这时,当真啼笑皆非,他和那人第一次见面,是在鄂北武林大豪,铁胆神鹰高力的高家庄上。 曾天强悄悄骑了他父亲的宝马“玉蹄金盏”出外,一路之上,大受照应,铁胆神鹰高力也是认出了这匹宝马,知道了他的身份,才将他当着庄上贵宾的。 这铁胆神鹰髙力,乃是湖南、湖北两者,七十二家镖局的总镖头,一生过的是刀头上舐血的日子,已经七十开外,德高望重,武林中人经过高家庄,莫不去拜见高力,是以高家庄聚贤堂中,灯火彻夜不灭,高朋终年不绝。 在高家庄上来往的,全是武林豪客,曾天强本来算不上什么,但是他却是武林四神禽之一,铁雕曾重的儿子,人家看在他父亲的面上,少不免说上几句好话,曾天强大是飘飘然。 他就是那高家庄上识得那个嬉皮笑脸的人的,那时,当铁胆神鹰介绍曾天强的身份之际,人人皆欠身为礼,唯有那人,却高居上坐,翘起双脚,一副爱理不理的神气,十分傲然。 曾天强当时便曾向高力询问其人是谁,可是铁胆神鹰高力却是含糊其词,敷衍了过去,并不回答。 曾天强当时,乃是低声相询的,离得那人甚远,而且聚贤堂中,高谈阔论,人声嘈杂。可是他问高力的问题,竟然被那人听到,那人来到了曾天强的面前。 那人自称是武林异人,又说曾天强的根骨极好,若是能到华山天狗峰去一行,则定然有意想不到的际遇云云。 曾天强本待不相信他的话,但是见他在聚贤堂中高踞首座,目中无人的情形,想来他总是在武林中大有地位之人,是以抨然心动,向华山而去的。 却不料他华山之行,非但没有任何际遇,反倒失了宝马,受了重伤,几乎归不得! 这时候,曾天强一见到那人,已大是有气,自然待要狠狠地发作,但是却偏偏一上来便被那人以扇子在鼻子上按了一下,眼泪迸流,竟一句话也讲不出来,反而被人出言调侃。 曾天强手一按,翻身下马,大声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何以胡言乱语戏弄我?哼哼,你累我失了宝马,快随我回去见我父亲!” 曾天强越是近家,便越是耽心如何向父亲交待失马一事,所以他便要拖那人一起回曾家堡去,那么自己的过失,便可以减轻些了。 那人嘻嘻一张阔口,道:“你那匹玉蹄金盏的马儿,被人偷去了么?这偷马的人可算得识货,有眼光,好了得,是一条汉子!” 曾天强听得他忽然大赞马贼,不禁更是哭笑不得。而同时,他有心中,疑惑顿生,踏前一步,喝道:“马儿可是你偷来杀死的么?” 那人“啊”地一声,道:“原来这匹马儿竟被人杀死了么?那马总算也小有名头,下手杀马的人胆色更是非同小可,算得是一个英雄!” 曾天强怒道:“放屁!” 那人“啪”地打开了扇子,连扇了几下,道:“嗯,臭得很,臭得很!”曾天强更怒,道:“你说的话,句句是虚,这才是臭不可闻!” 那人侧着头,道:“我怎地句句是虚,你见了鬼邪耶?” 曾天强道:“你说我到了华山天狗峰,便会有出人意表的际遇,如今我一无所获,这却不是放屁?” 那人“噢”地一声,道:“原来你已经到过华山天狗峰了?” 曾天强道:“我……” 他只讲了一个字,但没有法子再向下讲去!因为,他虽然曾到过华山,但是却发生了一连串的波折,再加上山洪暴发,山路不通,他连天狗峰是什么样子的,不要说到达了。 那人轻描淡写的一句反问,便将他所有要责难的话,都逼了回去! 他呆了一呆,才不好意思地道:“这天狗峰,我没有上去。” 那人“啊”的一声,拍膝顿足,叹声不绝,道:“可惜啊可惜,我算好的日子,天狗峰上,万年玉芝,千年朱果,七色仙草,恰好同时成熟,你若是赶到,正好一起将而服之,如果你服了这三种物事的话,那么你是天下无敌了,什么一凶,二佛,三剑,四禽,全要给你踏在脚下!” 曾天强听了,不禁呆了半晌,心中懊丧不绝。但是他终究不是蠢人,那人的话,虽能使他在片刻之间呆若木鸡,但不消片刻,他便立时想到,天下哪有这样的事情?若是有这样的事情,就算别的人绝不知道,那人何以自己竟不去?那人分明是自始至终,都在将自己打趣! 曾天强一想及,不禁气往上冲,手中的马鞭,疾扬了起来,大喝道:“快滚!” 那人兀立不动,道:“这条路可不是你们姓曾的,我为什么不能站?”曾天强扬起的马鞭,陡地压了下去。 在他挥鞭下击之际,觑得十分真切,而那人也绝不像有移动之意,曾天强只当这一鞭一定可以抽中那人,以泄被捉弄之怒的了。 却不知他这里一鞭“霍”地挥了下去,本来分明是可以击中那人肩头的,但等到了击下去时,鞭梢却只是在那人肩前寸许处掠过,连衣服都不曾沾到。 曾天强一怔,还想发第二鞭之际,只听得一阵“叮叮”之声,自远而近,迅速地传了过来。曾天强转头看去,只见两个人,各大自握着黑沉沉的铁拐,向前迅速地奔来。 两人中的一个,背上挂上着一个长条形的布卷,看来布内像是裹着一柄长剑。 那两人的来势虽快,但是在走之际,却不断以铁拐点地,发出清脆的声音来,看情形,他们两人,竟全是瞎子。 这条大路乃是直通曾家堡而去的,铁雕曾重在武林之中极具威望,三山五岳的人马,本就来往不绝,曾天强以前虽未曾见过这两个瞎子,倒也并不觉得奇怪,他只是望了一眼,又转回头来,准备对付那人。但也就在那一刹,那两个瞎子,已经到了近前,铁拐“叮”的一声,点到了地上之后,突然凝止,身形也呆不立不动。 只见他倒翻着白茫茫的眼睛,齐声道:“盲眼人问一声路,两位客官方便则个。” 曾天强听了,心中便自一凛,暗忖:这两个人是瞎子,那是绝不可能假扮的事,而自他们的铁拐点地的声音传来之后,自己和那人绝未出过声,他们知道有人,已是出奇,何以一开口,便知道是两个人? 他正待开口,但那人却巳抢着道:“两位只管问!” 那两个瞎子转过头来,对着那人,却又好半晌不开口,只是面对着那人发怔,过了许久,才听得他们两人道:“阁下的声音,耳熟得很啊!” 那人“嘻嘻”一笑,道:“是么?咱们可能是老相识,也说不定。” 那两个瞎子双眉紧蹙,那显是他们对那人的声音,感到十分耳熟,但是一时之间却又想不起那人是什么人来,因之在苦苦思索。 也就在这时,只听得一阵马蹄声,传了过来。那一阵马蹄声,急而不密,均匀有致,一听蹄声,便知道是一匹难得的好马。 那两个瞎子,本来扬着头,看来是准备讲话的,可是一听到这阵马蹄声,面色便自一亮,立时铁拐一点,向后退了开去,退到了路旁,方始站定。 曾天强正在愕然间,蹄声已自远而近,只觉一匹身高腿长,须密尾散的大宛名马,已快步向前驰来。那马全身胭脂,在日光之下,隐泛红光,好看之极。面马上却配上了一只白玉马鞍,便显得那匹马,神骇无比,非同凡响。 曾天强一见这匹马,心中便不禁陡地一动。 曾天强暗忖:自己失了“玉蹄金盏”,看来这匹马绝不在“玉蹄金盏”之下,若是得了这匹马,那么父亲怕不会来责怪自己的了。 他只顾得看马,却不顾及去看马上骑的是什么人,正在他出神间,已听得一个少女声音道:“喂,往曾家堡,可是由这条路去的么?听说曾家堡中,群雄常聚,何以路上冷清清地,一个人也不见?” 曾天强一听得有人讲话,抬起头来,他这才看到,骑在那匹马上的,乃是一个千娇百媚的少女。那少女至多不过十八九岁年纪,一身娇黄色的衣衫,更衫得她眉目如画,美丽之极。 曾天强望了她一眼,便不由自主,心头乱跳了起来,忙道:“是,由此直出曾家堡,不知姑娘到曾家堡去,有什么事?” 那少女“咭”地一笑,道:“这些日子,只听得人人都说铁雕曾重该死,我想去看一看,这老儿是不是真的死有余辜。” 曾天强实是做梦也未曾想到,从那么美丽的一个少女口中,竟会讲出这样强凶霸道的话来,一时之间,他不禁呆住了出不得声。 曾天强不出声,那嬉皮笑脸的人却又“哈哈”一笑,道:“喂,你问人家到曾家堡去干什么,人家巳告诉你了,你是曾家堡少堡主,怎地不回答人家啊!” 曾天强给那人一逼,更是尴尬难言,那少女在马上,却向曾天强嫣然一笑,道:“原来你就是铁雕曾重的儿子啊,听说你父亲养的几只大雕,十分好玩,若是你父亲真的该死,死了之后,你可肯将那几只大雕,送了给我养?” 曾天强瞪大着眼,哭笑不得。他一生之中,可以说从来未曾遇到过如此难答的问题过。而偏偏对方又是一个如此美丽的少女,令得他想破口大骂,也在所不许,只得干瞪眼儿。 那人却以扇击掌,道:“哎啊,曾重一死,那几只大雕,当然传给了他的儿子,小姑娘,你现在向曾少堡索取,那当真是未雨绸缪,心思慎密,深谋远虑,聪明之极!” 那少女听了,心中欢喜,微微一笑,道:“这位大哥好说了。” 曾天强心中更是又怒又尴尬,他想要正式申诉几句,可是也就在此际,那两瞎子,突然向前走了过来,到了那少女身前,深深行了一礼,道:“参见白姑娘。”那少女“啊”地一声,道:“瞎子大哥,你们也在这里,那可好,你们可是已将铁雕曾重杀死了么?” 曾天强听到此处,实是忍无可忍! 铁雕曾重乃是他的父亲,可是那少女一到,便说是到曾家堡不看看铁雕曾重是不是该死,接着,又要他在父亲死后,将那几只铁雕送给她玩,如今又公然问那两个瞎子,是不是已杀了铁雕曾重,可以说完全不将他放在眼中,曾天强的涵养功夫再好,那少女再美丽些,他也是难以忍得下去了。他一声虎吼,道:“姑娘,家父不知有何得罪你的地方,你这样希望他死?” 那少女面上,现出了惊讶的神色来,道:“我没有希望他死啊,若是他不该死的话,我还会为他说情哩,我看你……你……” 她讲到此处,俏脸之上,突然一红,才续道:“我看你很不错,你父亲也未必是该死的人。” 曾天强被那少女这样一说,所有要冲口出了的话,不禁又一齐被堵了回去,那少女又问道:“瞎子大哥,难道你们已得手了么?” 那两个瞎子见问,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手中的铁拐,在地上猛力一顿,道:“别提了,白姑娘,咱们吃亏在瞎了眼,竟杀错了一个人,令尊可也来了么?” 那少女道:“我爹么?他就在我后面十来里,看来也就可以赶到了,你们两人,杀错了一个什么人啊?” 那两个瞎子,面上现出十分痛苦的神色,又长欠了几声,其中一个哑声道:“姑娘请看柄剑!”他一反手,将被在身上那狭长形的包裹,解了开来,抖开包布,露出一柄长剑来,双手递了上去。那少女伸手接过,一抖手,“铮”地一声响,剑已出鞘,晶光四射,竟是一柄稀世宝剑。 那少女向剑身上略略一看,便“啊”地一声,道:“这柄是追风宝剑,莫不是你们杀了追风剑客宋然么?”那两个瞎子道:“可不是么?就是宋然!” 这时候,曾天强站在一边,想要大声发作,也是在所不能了。 眼前这几个人,连那持大折扇的人在内,究竟是什么来历,他一无所知,只知道这些人恐怕多半不怀着什么好意。可是,瞎子和少女口中的追风剑客宋然,曾天强却是知道的。宋然乃是个大侠,武功虽然不如他兄长九元剑客宋茫,但是侠名远播,也是武林之中,第一流的剑术名家。 而如今,在那少女和两个瞎子口中,提到了追风剑客宋然之死,似乎除了可惜将之杀了之外,别无骇然之意!由此可知他们的来头,是何等之硬,曾天强的心中,反倒不免凛然。 那少女伸指向两人拍了拍,道:“你们两人,专门闯祸,如今可是想送我这柄宝剑,要我替你们担待这件事么?” 那两个瞎子,竟连忙跪下,道:“白姑娘,要望你出力。”那少女不假思索,道:“你们起来,这算做什么,那追风剑客宋然,就算是我杀的好了,你们没有事了。”两个瞎子大喜而起,道:“既有姑娘承担,咱们自然放心了!”这些事,不但曾天强看得呆了,连那个嬉皮笑脸的人,脸上也没有了笑容,显见得心中奇怪到了极点。因为这种事情,必然引起冤冤相报,而且宋然的兄长宋茫,乃是“三剑”之一,武功之高,众所周知,寻常一等一的高手,遇到了这样的事,只怕也只有远远避开,免得招到了嫌疑。可是那少女却将这样一件大事,承担了下来。 若说那少女是天真未凿,不通世事,那么不通事务到了这一步,也就绝不是天真,而是白痴了。 若说那少女自信能以承担得了这样的一件大事,能有本领应付九元剑客宋茫的寻仇,一个花一样的少女,会是九元剑客宋茫的敌手,那也是令人难以相信之事。 那么,她便是仗着长辈的势子了,可是她的长辈又是什么人呢? 那嬉皮笑脸的人,和曾天强两人,都不约而同,目不转睛地望着那少女。那少女嫣然一笑,道:“曾少堡主,你望着这柄剑,可是想要么?我送了给你吧!” 她一面说,一面当真将这柄追风宝剑,递了过来,曾天强吓得陡地一跳,连忙向后退去。 要知道那柄追风宝剑,虽是武林奇珍,削金断玉的利器,但是在宋然已死,宋茫势必要寻仇的情形之下,谁得了这柄宝剑,便可以是一个极大的祸根,曾天强如何敢以将之接在手中? 那少女见曾天强后退,轻轻一笑,道:“你怕什么?我巳经认了是杀追风剑客的人,人家自然是来找我,不会来找你的。” 曾天强到了这时候,忍不住问道:“姑娘,你……是什么人?” 那少女叹了一口气,道:“我姓白,叫白若兰。” 曾天强将“白若兰”三字,在心中念了几遍,心想这个名字,倒恰如其人,十分美丽。他正在想着,那少女柳眉轻颦,道:“可是说起我的来历,那却又不是十分好听了,我是僵尸的女儿。” 白若兰这句话一出口,那嬉皮笑脸的人,立时发出了“啊”地一声,向后一闪,退出了丈许。白若兰像十分不好意思,道:“可不是么,我一说出来,就将那位大哥吓走了。” 那人退出了丈许之后,身形凝立,道:“吓还吓我不走,但是却吓了我一跳,想不到老僵尸居然有你这样天仙似的一个女儿,那正是海外奇谭!” 白若兰抿嘴一笑,道:“这位大哥好说了。” 曾天强呆立着不动,他的脑袋中,翻来覆去,全是“僵尸”两个字。 他自己曾被人糊里糊涂地认作是僵尸的儿子。而那么美丽的一个少女,却又自认是僵尸的女儿,那么,“僵尸”究竟是什么东西呢? 曾天强的脑中,乱成了一片,他心知这些问题,自己都是绝难以解决的,再和这些人打交道,只怕也有吃亏,占不到便宜,不如先回到曾家堡,见到了父亲之后,再作打算! 他心中主意一定,已向后连退出了三步。 正当他要一个转身,向前疾驰而出之际,忽然想起,那白衣老者给自己的那只铁盒,因为马步颠簸,跌在地上,被一围烂泥盖住,还未曾拾起,这铁盒可能大有用处,弃之可惜。所以,他又向前走出了两步,将那围烂泥扒开,取起了那只铁盒。 他这里才将铁盒取在手中,便巳听得白若兰在马上,“咦”地一声,道:“曾少堡主,你手中是什么东西?”曾天强忙道:“没……没有什么。” 白若兰道:“可能让我看看么?” 白若兰语音俏软动听,她讲的话,虽然绝无强迫之意,但似乎有一股令人不能不从的力量在内,曾天强不由自主的答道:“当然可以!” 他一面说,一面已将铁盒,双手递了上去,白若兰在马上一俯身,伸手来接,两人相隔得极近,曾天强在刹那之间,只觉得心头乱跳,低下头去,不敢直视白若兰,只是看着白若兰白玉也似的手指,将那只铁盒,接了过去,把玩了一会儿。 白若兰一面玩那只铁盒,一面低声问道:“这……盒子你是哪里来的?” 这时候,曾天强的心中,狂跳莫名,连白若兰的问话,他也未曾听到,当然无从回答起。白若兰连问了两遍,听不到曾天强的回答,也就不再问下去,纤手伸了过来,又将那只盒子,交还给曾天强。 曾天强接过了盒子,仍是呆呆地站在白若兰的面前,竟不知离去。 那嬉皮笑脸的人踏前一步,一把抓住了曾天强的肩头,道:“我们该走了!” 不由分说,拉了曾天强便走,他足上的芒鞋,踢趿踢趿之声不绝,转眼之间,便已奔出了老远。 曾天强回头看去,只见白若兰和那两个瞎子,已经看不见了。 曾天强的心中,不禁怅然,道:“你将我拖来做什么?” 那人满面正色,道:“我不和你开玩笑了,我昔年曾受过你父亲的好处,本来和你开玩笑,也绝无恶意,你们曾家堡大祸临头,这姓白的小姑娘,可能是你们曾家堡唯一的救星了。究竟她能不能救得了曾家堡,我也不敢断言,但是除了她之外,其他人却更不济事,你快快回去,准备接待她,绝不能怠慢,我所能帮你们的,也只有这几句话而巳。” 那人在讲这几句话的时候,绝不嬉皮笑脸,十分正经。可是他的话,却使得曾天强反感之极。 曾天强乃是自傲之极,目空一切的人,当他听得对方说什么曾家堡大祸将临之际,心中已然忍不住要反驳,再听得那人说什么唯有那少女是曾家堡的救星,他几乎要哈哈大笑起来。 等那人讲完之后,曾天强心想,那人多半是一个狂人,自己和他多缠无益,不如速速回去的好。 他忍住了笑声,道:“再见了!”转过身,便向前飞掠而出。当他掠出了老远之后,还听得那人的声音,在耳际响起,道:“我与你说的话,绝非儿戏,你不可当作是耳边风!” 曾天强听到了那人的声音,还只当那人随后追了上来,心中不禁大是讨厌。 可是,当他转过头去看时,在他的身后,却又杳无一人。 曾天强呆了一呆,不知是什么原因,他继续向前奔去,一个时辰之后,只见道旁有好几座石亭。那几座石亭,乃是曾家堡所设,专为迎接过往贵客的。 曾天强见那几座石亭之中,竟一个人也没,心中又是奇怪,一口气又向前奔出,巳经来到了一条笔直,两旁全是遮天合抱大树的大道之上。 曾天强一上了那条大道,便大叫道:“喂,怎地一个人也不见?” 他叫了几遍,一面叫,一面向前奔着,那条坦道只不过半里许,转瞬便已奔完,只见眼前坦荡荡地,好大的一片石坪。 在石坪之后,乃是一堵高墙,墙头上人影幢幢。 曾天强来到了墙脚下,只听得墙上有人叫道:“是曾少堡主,是少堡主。” 接着,墙上一扇又重又厚的铁门,轧轧连声,巳经打了开来。 大铁门开处,四个武装汉子,一齐疾掠而出,只见他们,人人神色紧张,一到了曾天强的面前,便道:“少堡主,快进来,别叫敌人混了进来!” 曾天强正想叱他们大惊小怪之际,只听得头顶之上,传来了数下雕鸣。 曾天强抬头看去,只见在曾家堡的上空,四只钢翎森森的大雕,正在回来盘旋,那四只大雕,两翅横展,足有两丈许来长,正是曾家堡堡主所养的神雕。 曾天强知道这四只神雕,极其通灵,如今尽在上空盘旋,当然是为了加强巡逻,看敌人是否前来进犯了,这四只神雕,皮翎若铁,动作迅疾,寻常的武林高手,当真还不堪一击。如今四头神雕齐出,可见得局势非常严重了。 曾天强一看之下,将要说的话,缩了回去,急急问道:“爹可在堡中么?” 那四个大汉道:“堡主在,为了少堡不在堡中,堡主日夜着急,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曾天强一听,大踏步地抢进了曾家堡去,那四名大汉立时跟了进来,那扇铁门,又被重重地关上,曾天强一进了曾家堡,便向前飞奔而出。 而曾天强回来的信息,也早巳有人报了进去,曾天强只奔出了三五丈,尚未穿过围墙之内地旷地,便听得前面,突然响起了霹雳似的一声断喝,道:“畜牲,站住!”那一下断喝声,令得曾天强猛地一怔间,已觉劲风扑面,一条高大的人影,向他迎面压了过来。 曾天强连忙向后退了几步,只见那条人影,倏地在他面前站定,一身玄衣,满面虬髯,双眼之中,炯婀有神,一望而知是一个内功有极高修为的高手,正是他的父亲,铁雕曾重! 曾天强见到父亲满面怒容,心中也不禁胆怯,叫道:“爹!” 曾重一声怒喝,扬起手来,蒲扇也似大的手掌,发出了“呼”地一股劲风,便向曾天强的脸掴来,曾天强大吃一惊,心想这一掌若被掴中,自己还有命么?但是出手的是他的父亲,他却又不敢躲避。 正在为难间,突然听得斜刺里“嗤”地一声响,一枚小石子激射而出,恰好射在曾重扬起来的手背的“尺泽穴”上,曾重的手背向下一垂,“啪”地一掌,只打在曾天强的肩头之上。 而且,那一掌之力,也已经被那一枚小石子化去了大半。饶是如此,曾天强的身子也还“腾腾腾”地向后连退了三步,几乎跌倒!如果刚才那一掌被掴中脸上,实以难以想象了。 曾天强心中略松了一口气,一面心中不禁大是奇怪,心想在曾家堡中,什么人有那么大的胆子,敢以这样的手段来制止父亲发怒。 他正在想着,已听得一个阴森森的声音,道:“曾兄,这便是你的不是了,在华山之中,咱们好不容易将他救活,你这一掌若是击了上去,他自然是性命难保,我们的一番心血,岂不是白费了,我这枚小石子,你不会见怪吧!” 随着那阴森森的声音,一个白衣人,缓步转过墙角,踱了出来,正是银鹉白修竹,他的肩头之上,停着那只羽翎雪白的白鹦鹉。那白鹦鹉一见了曾天强,便侧着头“咕咕”地笑了起来,那白鹦鹉是畜牲,可是却也笑得十分狡点,曾天强忍不住脸红了起来。 白修竹才一现身,便又听得张古古的声音传了过来,道:“白兄,你也不必打肿脸充胖子了,你当曾兄这一掌真舍得打上去么?你又当你一枚小石子,便能消了他一击之势么?他只不过是借你那一枚小石子收科而已,你得意什么?” 张古古一面说,一面也踱了出来,白修竹怒道:“姓张的,不信你接我一枚小石子看看。” 张古古摇头道:“那大可不必,若是你的本领高,大敌来临时,你出多一些力便是了。” 白修竹“哼”地一声,道:“谅你不敢。”张古古“咕咕”怪笑,道:“不敢就不敢,莫非我还来与你争吵不成?”白修竹气得干瞪眼儿,却是无法可施。 曾天强见父亲的怒容未去,心中仍是十分惊惶,他红着脸,向前行了两步,向白修竹、张古古两人行了一礼,道:“参见两位前辈。” 张古古笑道:“罢了,罢了,你见了我们,红起了脸做什么?莫非是在那地洞之中,和小姑娘有了什么事情么?”曾天强听得张古古忽然以地洞中养伤之际的事情来取笑自己,他想起在地洞中三日,连对方就是那个少女也不知道,脸上更是红了起来。 他脸红,只不过为了自己未曾认出人家是谁来,觉得丢脸而已。可是张古古看到他脸红,却“嘻嘻哈哈”,笑之不已,弄得曾天强解释也不是,尴尬之极。 白修竹踏前了一步,道:“小姑娘呢?她没有和你一齐来么?” 曾天强听得白修竹这样问自己,更是啼笑皆非,道:“我……我是一个人出地洞……一个人来的。我曾到过前辈住的地方去找她,但是却另有几个古怪之极的人在。” 曾天强答非所问,白修竹听得直翻眼睛,莫名奇妙。 也就在这时,只听得围墙头之上,众人大叫了起来,叫道:“快停下,不然就乱箭齐射了。” 在众人的叫喊声中,只听得一阵不急不慢的马蹄声,传了过来。 那阵马蹄声,听在曾天强的耳中,十分熟悉,铁雕曾重扬首大声喝道:“来的是什么人?”墙头上几个大汉答道:“是一个小姑娘。”张古古道:“啊,莫非是白兄的徒儿到了?” 曾天强直到此际,才确实知道在地洞为自己疗伤的少女,果然是白修竹的女弟子。但是他却知道,这是来的是白若兰而不是白修竹的弟子。 只听得白修竹尖声道:“不会是她的。”而堡外则巳传来了白若兰的声音,娇脆悦耳,道:“喂,有客人来了,怎么不开门啊?” 曾天强一听得那悦耳动听的声音,又惊又喜。铁雕曾重浓眉轩动,扬声道:“尊驾何人,曾家堡将有要事,尊驾若无要务,还请离去!” 他这几句话,以内力逼出,声音宏亮,绵绵不绝,可以传出老远。 他这几句话才出口,便听得围墙之外,传来一阵“咯咯”的轻笑声,道:“刚才说话的是什么人?怎地打肿了脸来充胖子?曾家堡大祸临头,说什么将有要事,可是贪好听么?” 这几句话,一面说,一面笑,像是十分轻描淡写一样。可是当说到“曾家堡大祸临头”之际,白修竹、张古古、曾重三大高手,一齐变色。 曾重一呆之下,喝道:“然则尊驾何人,来此何意,是敌是友?” 墙外又是一阵咯咯笑声,道:“我与曾家堡素无渊源,只不过识得曾少堡主,当然不是朋友,也不是敌人了。” 铁雕曾重忙转头过来,低声道:“畜牲,那小姑娘是什么人?” 曾天强早就想开口,直到此际方有机会,忙道:“她叫白若兰。” 曾重喝道:“混账,她叫什么,有什么打紧?我问的是她的来历。” 需知铁雕曾重等人的武功极高,自然不会去怕一个小姑娘,怕只怕那小姑娘的身后,还有扎手的人物。是以小姑娘本身叫什么名字,实是无关紧要,最要紧的是她的来历如何,那才好设法对付。 曾天强道:“她……自称是什么……僵尸的女儿。” 曾天强只当自己这一句话一出口,必然又要挨骂,却不料曾重、白修竹、张古古三人,面色陡地一变,竟没有人骂他。 这时候,围墙之外,白若兰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道:“紧关着门,也不能避祸,快让我进来看看,在半空中飞的鸟儿,可就是江湖驰名的铁雕么?”白若兰所讲,她似乎是为了好玩而来的。 铁雕曾重沉声道:“张兄、白兄,你们看如何?” 白修竹苦笑了一下,道:“我这位堂兄,久矣乎不在武林走动,如今他女儿既已来此,他自然也在附近了,不知他此来,是何用意?” 曾天强听得白修竹说什么“堂兄”,他心中莫名其妙,但白若兰的父亲来曾家堡,绝不是善意,他却是可以知道的。因之他忙道:“他是来生事的。”曾重喝道:“你怎知道?” 曾天强不敢言语,这时又听得白若兰叫道:“你们再不开门,我可要回去了。” 曾天强忙又道:“爹,有一个人说,这……白姑娘是曾家堡的唯一救星,我们绝不能怠慢她的。” 曾重又问道:“是谁说的?” 曾天强道:“那人……唉……那人……”那个人形迹诡异,神情闪烁,究竟是什么来历,曾天强一无所知,而曾天强想起,被他嬉弄之处,还真有难言之隐,因之反反覆覆,讲不下去。 曾重一顿足,叱道:“饭桶!”曾天强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来。 白修竹道:“曾兄,请让她进来,反正老僵尸若是来了,这道围墙也是挡他不住的!”曾重点了点头,喝道:“开门!” 立时有四名壮汉,奔了出来,将那扇大铁门,缓缓地打了开,只见铁门开处,一匹胭脂宝马,直冲了进来,马上骑着一个绝色少女,直到众人面前,方始停了下来。 白若兰一停下来,先向曾天强嫣然一笑,曾天强顿时觉得面红耳热,不知怎么才好。白若兰又向曾重等三人一看,“啊”地一声,道:“这白鹦鹉好玩,那猫头鹰丑死了。看那么一个东西干吗?谁是曾堡主啊?” 铁雕曾重应声道:“在下便是。” 白若兰一侧头,道:“曾堡主,你看来倒也不像是坏人,就是这样一蓬络腮胡子,看来骇人,将它剃去,就好看得多了!” 白若兰这几句话,说得曾重啼笑皆非。曾重满面虬髯,自他二十畲岁时就是如此,江湖上人人皆知,曾重自己也最是喜欢这蓬虬髯,那几乎巳成了他的标志,如今白若兰竟要他将之剃去! 他勉强一笑,道:“白姑娘说笑了。” 白若兰“啊”地一声,道:“曾堡主巳知我是谁了?” 曾重向白修竹一指,道:“这位白修竹洞主,乃是令尊的堂弟,白姑娘当向前参见。” 白若兰向白修竹一看,突然,嘴一笑,“嗤”地一声,像是曾重的话,十分可笑一样。 白修竹不禁尴尬,干咳了一声,道:“令尊可好么?” 白若兰又咯咯地笑了起来,道:“原来你就是白修竹,我知道的,我爹曾说,他在世上别无亲人,只有一个堂弟,叫作白修竹,只不过爹说,他这个堂弟十分不成材,在武学上一无是处,只喜欢养鸟儿,当真是前世不孝,今世养鸟的逆子,叫我在江湖上行走,就算见了他,也不必认他作长辈的!” 白若兰的话讲得十分快,咭咭咯咯,如行云流水一样,旁人连插言的机会也没有。等她讲完,白修竹已是气得双眼翻白! 倒只有曾天强在一旁听了,心中暗喜,心想你白修竹已经说得上是口中缺德的人了,却不料还有人比你更厉害得多。 白修竹一声怪叫,道:“小丫头胆敢出言无状,我做堂叔的若不教训教训你也大失白家体面!” 他话一说完,倏地伸手,便向白若兰抓去! 白修竹的武功极高,出手奇快,张古古和曾重两人,想要阻止都来不及。但是也就在白修竹一伸手去之际,只听得曾家堡的围墙之上,突然传来了难听之极的一下笑声。 那一下笑声,发自曾家堡的墙头之上,已足令人震惊,令得白修竹连忙停了动作,和张古古、曾重两人,一齐抬头,向上看去。 一看之下,三人的,心头,尽皆大惊,铁雕曾重更是啼笑皆非! 曾家堡的墙头之上本来少说也有三十名壮汉,各持强弩弓箭,准备应付来犯敌人的。可是此际,这三十名壮汉,却不是东倒西歪,便是呆若木鸡,分明是全被人点中了穴道。而在墙头上,多了一个又髙又瘦的人。 那人站在墙头上,笔直的,像是一块铁板一样。 只见他瘦骨嶙峋,肤如黄腊,面上绝无半丝肌肉,皮包骨头,双目深陷,白齿外露,再加上他笔直的身形,简直就像是一具陈年的僵尸! 铁雕曾重一见这等情形,心中不禁暗忖:叫了一声惭愧,墙头上的三数十人,尽皆着了道儿,那当然是来人的所为了。而当来人的出手之际,自己竟一点也不知道,由此可知来人是武功之高,手法之快,已经到了何等样的地步了。 曾重干笑了几声,向墙头上一拱手,道:“原来是白朋友到了,有失远迎,请谅。”他在讲那几句话的时候,声音大是干涩,那自然是为了对方才一现身,曾家堡便丢了人之故。 要知道曾家堡在武林中的名头极高,堡内高手云集,一听得将有人来曾家堡生事,在堡中的高手不待曾重吩咐,便人人自告奋勇,要出力御敌。 这时,在围墙之上守卫的三十来条大汉,也都是在两湘薄有微名的武林中人。铁雕曾重本来以为,不论来人多么厉害,曾家堡总可以挡得一阵的。却不料此际,正主儿尚未来到,在神不知鬼不觉间敌人已倏然而来,曾家堡一上来就吃了这样的一个大亏!他一开口之际,实是不能不语音干涩。 那僵尸也似的人只是眼角向曾重翻了一眼,发出了“哼”地一声,大有不屑理睬之意,一个转身,目中绿幽幽的光芒,顿时大盛,罩定在白修竹的身上,冷冷地道:“修竹,我说你只知调弄禽鸟,没有出息,也未曾说错了你,若是你有一分做堂叔的资格,怎地会向侄女出手,你倒说说看?” 那人还站在墙上,白修竹少说也有三丈来远,可是他绿幽幽的目光,却像是两道冷电一样,在白修竹的身上扫来扫去,令得旁观众人,也不禁为之心寒。白修竹的面上,更是一阵青,一阵白,难看之极,只是不住冷笑,一声不出。 那僵尸也似的人已冷冷地道:“你哑了么?” 他一面说,只见他的身子,向前侧了侧,那一侧之下,他巳经离开了墙头,整个人向下落了下来。若说他是向下跃下的话,那又不然,因为他的身子仍然挺得笔直,一点也不见弯曲。 眼看他身子迅速降下,将要落地时,身子仍然笔也似直,倏忽之间,双足点地,身子突然斜斜地弹了起来,一起即落,再落下地时,已到了白修竹的面前,身法之诡是无以复加!看得在一旁的曾天强,心惊肉跳,头皮也麻。 那人一到了白修竹的面前,白修竹已向后退出了几步,道:“老大,你来曾家堡做什么?” 那人缓缓地转过头来,他在转过头来之际,颈骨也是僵直无比,在他转过头来之后,目光竟停在铁雕曾重的身上,发出了“嘿嘿”两下干笑,道:“我向曾堡主借点东西用用。”铁雕曾重面色陡变,道:“不知白朋友想借什么?” 那人“咯咯咯”地直笑了起来,他一笑,白修竹的肩上的银鹉和张古古身上的碧眼蓝枭,也突然怪叫了起来,三种惊心动魄,难听刺耳的声音,混在一起,令得在一旁的曾天强只觉得天旋地转,几乎昏倒在地。 幸而那人笑了片刻,便自停了下来,道:“曾堡主,你这是明知故问了,若是问你借别的东西,又何必我万里迢迢,自天山赶至此处?” 曾重的面色,更是灰败,勉强引吭一笑道:“如此说来,阁下要借的,是曾某人项上人头了?” 曾重这一句话出口之后,人人皆屏住了气息,气氛在沉静之中,显得十分紧张。也就在这时候,忽然听得白若兰“咭”地一笑,道:“曾堡主,你果然是老江湖了,一猜就着!” 曾重一声冷笑,道:“这倒奇了,湘南曾家堡和天山妖尸白焦,虽然正邪有别,但向无纠缠,何以阁下要借曾某人项上人头?” 刚才,铁雕曾重在询问之际,语气之中,似乎还十分忌惮。但这时他既然巳经知道了对方的来意,明知害怕也是无用,便索性豁了出去,他究竟是一生闯荡江湖的好汉,一生之中,出生入死也不知有多少次了,这一豁了出去,从笑豪说,豪气不减分毫。 曾天强一直不知道来的那人究竟是什么身份,他只知那人是白修竹的堂兄,白若兰的父亲,多半外号是叫作“僵尸”,如此而巳。可是,这时他从父亲口中听到了,“天山妖尸白焦”五字,“啊”地一声叫了出来,面上神色,也变得煞白。 本来,旷地之上的气氛,已是十分紧张,天山妖尸白焦一到,三大高手神色已变,但曾天强年纪还轻,少不更事,以为曾家堡的武功,天下钦仰,来人难恶,也不免要受挫的,所以他一直神色自如。 直到此际,他听到了“天山妖尸白焦”六字,那实是不能不惊了。而且,他立即想到,自己在华山遇到的那个有四男一女五个弟子的笑脸老者,一定就是和天山妖尸齐名的雪山老魅了! 曾天强在那瞬时,也明白何以自己竟被雪山老魅的女弟子认作是“僵尸的儿子”,雪山老魅和天山妖尸,乃是至交,后来却又闹翻,近二十年不相来往,形同仇敌,自己将那女子当作是白修竹的弟子,是以所说的几句话,听来颇像是天山妖尸在谴责雪山老魅,而雪山老魅在和天山妖尸闹翻之际,只怕白若兰还未出世,所以雪山老魅等人只知天山妖尸有后,至于天山妖尸的后人,是男是女,那却不知道了。 曾天强一想明白了这些,又立即想起他怀中的那只盒子,那只盒子是雪山老魅交给自己,要自己还给“父亲”的,雪山老魅误认自己是天山妖尸的儿子,如今无巧不巧,天山妖尸又在此处出现,即使是稀世奇珍,自己又怎会稀罕他? 曾天强一想及此,不等天山妖尸白焦回答,便大声道:“天山妖尸,我这里有一件东西是你的,你接住了!”他一手抓出了那只盒子,用力向天山妖尸白焦,疾抛了过去!天山妖尸白焦仍然背着对曾天强而立,曾天强的话,他像是根本未曾听到一样,更像是不知道曾天强已将一样东西,向他抛了过来。 曾天强见天山妖尸不接,又大叫道:“这多半是雪山老魅给你的,你怎地不……” 他下面一个“要”字,尚未出口,眼看那只盒子,已要击中天山妖尸的背部了,可是就在此际,奇事陡生,令得曾天强难以向下讲去,只见当那只盒子,来到了天山老妖尸背部半尺许时,去势突然略停了一停,几乎是立即地,那盒子“刷”地向上升去,越过了天山妖尸的头部,到了他的前面。 直到此际,天山妖尸才一抬手,将那只盒子,接在手中。 那只盒子何忽然从天山妖尸的背后,飞到了他的面前,在曾天强看来,当真是莫名其妙,但是曾重等三人却全知道,那是天山妖尸的内力,自背部迸发,将那只盒子硬托了上来之故。 寻常内功高的人,在举手投足之间,内力汹涌,那也是常见,而刚才天山妖尸身形兀立,分明一动也未曾动过,内力迸发,却也巧妙如斯,这当真是匪夷所思,三人心中,尽皆感到了一丝寒意,以致令得曾重也不及去问曾天强,何以雪山老魅要他将这样的一只盒子交给天山妖尸白焦的了。 天山妖尸一接了这只盒子在手,只见他五根又瘦又长的手指,在盒盖之上,磨了一磨,“啪”地一声,盒盖打了开来,那盒子中有些什么东西,一则由于盒盖一开之后,又立即被天山妖尸关上,二则由于天山妖尸身形极高,他举着盒子在看,旁人也难以看到盒中的情形。所以,那盒中有些什么东西,竟没有人看到。 曾天强看到自己打来打去打开的盒子,一到了天山妖尸手中,便立即被他打了开来,便知道那真的是天山妖尸的东西了。 他将那盒子还了出来,自觉对方虽厉害,可是自己却也没有将之放在心上,意气更豪,大声道:“天山妖尸,你只身一人,想有来曾家堡生事,也未免太以不自量力了!” 曾天强话才出口,曾重、白修竹、张古古三人,便齐声喝道:“住口!” 三人齐喝“住口”,曾重的话中,更是充满了恐怖之意,那是他怕天山妖尸立时出手对曾天强不利之故。曾天强呆了一呆,白若兰“啊”地一声,道:“曾少堡主,你好大的胆子啊!” 曾天强被三人一喝,刚才的勇气又缩了回去,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而就在此际,天山妖尸白焦的身子突然一转,巳经面对曾天强,铁雕曾重一见天山妖尸转身去,撮唇长啸,啸声直升九霄,只听得半空之中,传来了几下雕鸣之声,和曾重的晡声相呼应。 而曾重一面发出长晡声,一面身形一矮,右手倏地扬起,已向天山妖尸背后攻去。 他一出手,五指似拳非拳,似掌非掌,四指卷屈,中指则成为钩形,看来像是一只雕琢一样。那正是他数十年苦练而成,在武林中极享盛有名的“铁雕七式”中的一式“叩山求食”。 他手法异特,在那一式之中,还包藏着无限变化,或掌击,或指点,全看这一式使出之后的情形而变。这时候,曾重见天山妖尸转身面对曾天强,心中关切儿子的安危,那一式的去势,更是凌厉之极! 他这里一招发出,人便滑向前去,眼看他中指如钩,向着天山妖尸的背部抓下,天山妖尸身子竟仍然挺立不动,曾重还恐怕对方有什么狡计,左手护胸,以防不测,右手那一式的去势更猛。 第004章 魔姑神网 电光石火之间,只见他右手中指,“啪”地一声,正喙在天山妖尸背后,可是也就在他的中指,一碰到天山妖尸的背后之际,曾重猛便地一惊。因为天山妖尸的衣服,竟是又软又滑,他那一叩之间,用的力量极大,然则一碰到了天山妖尸的衣服,所有的力道一齐卸去,手也顺着他的背部,向下一滑,滑了下尺许。 曾重大惊之余,左掌紧跟着挥了出去。 他这一掌,挥得仓猝,掌力只使出了五成左右,而且去势也不甚快,怎知天山妖尸,仍是不避! 这时候,曾重的动作之快,当真是惊心动魄,天山妖尸身形不动,曾重的那一掌甫挥出,便“吧”地一声,击在天山妖尸的腰际。 那一掌,仍和刚才这一扣一样,一击了上去,曾重的掌力,便在突然之际消失,曾重心中又惊又急,他掌力虽消,但是手掌仍然按在天山妖尸的身上,曾重看出有机可趁,真气疾涌,内心自掌心之内,疾吐而出。 这一次,他是手掌按在天山妖尸的身上,内力再涌出的,和刚才带着击上去大不相同。果然,他的内力未被卸去。可是就在曾重刚以为可以占些便宜之际,天山妖尸“咯咯咯”地笑了起来,随着他的笑声,曾重手按处,陡地生出了一股强大无比的反震之力来,那股力道,大到不可思议,曾重只觉得那股力道沾着自己的手臂,当胸撞到,刹时之间,胸口为之发热,一声怪叫,身子“腾”地向后退出了一步。 他退出了一步之后,竭力想站稳身子,可是竟在所不能,又退出了第二步。 退出了第二步之后,他面色发白,心想要是竟连退三步的话,那么自己这个筋斗可以说栽定,一世英名,也付诸流水了! 是以他连忙真气下沉,疾使千斤坠功夫,他真气一沉,下盘稳如磐石,不再移动,可是那股震力,却还未曾全消,他的身子,却还向后倒去! 张古古和白修竹两人见势不佳,连忙身形一晃,赶向前去,一边一个,扶住了曾重。两人之以力扶,身子仍不免摇了几下,方始令得曾重的身子,不致后仰,由此可知天山妖尸白焦的那股反震尽力,是如何强大了。 曾重在刹那之间,连攻了三招,不便没有得手,还几乎吃了大亏。但是看天山妖尸白焦时,他却仍然面对着曾天强,连身也未曾转过来。 曾重向白焦连进三招,白焦几乎连动未曾动过,曾重便狼狈而退,这经过的时间极短,但曾天强适在对面,自然看得清清楚楚。 他刚才在还盒之后,只觉得对方似乎没有什么了不起,因为意气甚豪,大声发话,这时,他看到了这样的情形,早就吓得呆了。 也许正因为他吓得呆了,所以事情发生之后,他僵立一动也未曾动过,仍然是那种威然的姿态。 其实这时曾天强心头咚咚乱跳,像是在敲击一样,连自己是昂首而立还是缩头缩脑都不知道了。 只听得白焦冷冷地道:“好小子,你胆子倒不算小!”曾天强心中苦笑,暗忖:我吓得连动都不敢动,你还说我胆子不小,既然你说我胆子不小,我倒也不可示弱!他想再要大声讲上几句话,可是刚才的情形,实在令他惊骇太甚,他竟连开口讲话,都在所不能。也就在此际,只听得曾重又发出了一下极其尖锐,响彻云霄的尖晡声来。而随着这一下尖啸声,云端之中传来的雕鸣声更急。白若兰抬头向上看,只见在天际,有四个黑点,在迅速地移。 转眼之间,那四个黑点,便已变得有拳头般大小,又一转眼间,又有半尺长短,可以看出那是四只束翅俯冲而下的大雕了。 白若兰“呵”的一声,道:“这四只大雕飞得好快,曾堡主,你可是召它们来与我父亲为难的么?那大可不必了,这四只大雕十分好玩,我……” 她本来还想说:“我巳经向曾少堡主要过来玩”等语的。可是她话未讲完,有一头大雕,首先冲倒,双翅横展,足有丈许,铁琢如钩,形成一个半圆,其径竟有半尺许,双爪卷屈,趾尖锋锐已极,才一扑倒,便卷起一股劲风,曾天强忙向后退去,那头大雕身子一侧,双爪一起向白焦的面门抓来。 那头大雕的来势,如此之快,白焦的心中,也不禁为之一震。他双手一翻,已扬了起来。只听得女儿急叫道:“爹,别伤这四头大雕!” 白焦一掌,本已发出,一听得女儿的叫唤,硬生生地将那一掌之力,收了回来。 天山妖尸白焦的功力,何等深厚,他这一掌若是劈出,这头大雕纵使不立时身死,也必然骨折筋裂,可是如今他硬将掌力收了回来,那大雕的一抓之势,便一点也未曾受到阻碍,双抓直抓向白焦的面门,白焦已经来不及躲避了! 这时的情形,更是惊天动地,只见白焦双眼一闭,两眼比钢爪还要锋锐,可以生裂虎豹的雕爪,在他的面上,疾划而过! 当两只雕爪在他面上划过之际,“刷刷”有声,人人都只当这一下,白焦的面上,非皮开肉绽,重伤见骨不可,可是,当大雕的双爪过去,身子向下一沉之间,重又腾空而起。曾重等数人,一起向白焦看去,只见他铁青色的面皮之上,只不过多了几道白痕而已! 当那只大雕一腾起之际,白焦的双目之中,精光暴射,右手一圈,“呼”地一声,一股大力,先发向半空,再自半空之中,直压了下来。那头大雕本来巳腾空七八尺,却被白焦的那股力,压得硬生生地跌了下来。 白焦手在腰际,倏地挥出了一根红色的丝带来,缠住了那头大雕的双足,一手执着丝带的一端,一声怪喝,将丝带的一端向白若兰抛了过去,白若兰伸手接住,那大雕双足被缚,但翅膀鼓动,却还可以飞翔,一面急叫连声,一面向前飞去。 白若兰骑在马上,双腿一挟,那马顺着大雕飞出的方向,奔了过去,白若兰只觉得有趣,在马背上“咯咯”娇笑不巳。 同样的大雕,共有四头之多,那被缚住双足的一头,首先扑到,当它抓中了白焦的面门,而白焦若无其事之际,其余三头,也已扑到。 但是曾重这时,也已看出,白焦的武功极高,远在自己的想象之上! 自己知道白焦的武功高,还是多年以前在江湖上纵横的白焦,如今白焦在天山隐伏多年,看来武功更比以前高出了数倍! 那铁雕的双爪,何等锋锐,可以裂石,可以断木,但是抓在白焦皮肤之上,却不过留下了几道白痕,由此可知他真气鼓荡,全身坚逾精钢。这种功夫,在正派中称之为“金刚不坏身法”,在邪派之中,称之为“百鬼护身大法”。正邪虽有不同,但是一门极其高深,极其难练的武功则一。 曾重一见到白焦已练成这样高深的功夫,便知自己和白修竹、张古古三人,若是勉力与之苦战,只怕也是凶多吉少,至于那三头大雕,若是扑了上去,只怕更是送死,绝无作用。 是以,他不等那三头大雕下扑,便巳发出了一下短晡声。那四头大雕,乃是曾重从小养大的,听话之极,曾重一发出了短啸声,它们便立即在三五丈高的空中盘旋,不再向下扑来。 几乎是立即地,天山妖尸白焦便已将那一头扑下的大雕双足缚住,并且将丝带拖给了白若兰,那头大雕急鸣不已,另外三头,也在半空之中同伴着急,一时之间,雕鸣之声,震耳欲聋,再夹着白若兰的娇笑声,可称热闹之极。 铁雕曾重眼看自己心爱的大雕,被红丝带缚住了双脚,在飞跃腾揶,被白若兰作了玩品,心中的难过,宰无以复加,而色苍白,一声怪叫,道:“你们来此,是来取曾某人头,与雕儿何关,还不将它放开?” 曾重长晡大叫,声音之响,也是罕见,他才一叫完,突然看到那在半空之中盘旋飞翔,急鸣连声的大雕,双翅一束,向下直冲了下来! 曾重一见到这等情形,面上更是变青,短啸连声,要令那三头大雕,不要前来送死。可是这一次,那三头大雕,竟然不听命令! 只见他们其中二头,倏地扑向白若兰,白若兰娇叱道:“孽畜胆敢!”她右手仍然执着红丝带不放,左手“呼”地一掌,向前拍出。 别看她手指纤纤,如同水葱一样,但是那一掌之力,却是十分雄浑。 也就在她的娇叱声中,另外有两头大雕,已经扑到了那双足被缚的大雕之前,小爪齐伸,抓住了那大雕的两翼,陡地腾空而起,等于是两头大雕,将一头双足被缚的大雕,抓了起来。白若兰只觉得手中丝带,突然之间,紧了一紧。 那时,白若兰挥掌击向向她扑来的大雕,掌风和大雕双翼所扇起的劲风,混在一起,形成了一股股的旋风,飞砂走石,而白若兰的眼前,只觉得羽影纵横,究竟发生了一些什么事,她也无法知道。 及至她陡地觉出了丝带一紧时,人已经陡然之间,腾空而起! 那三头大雕向下扑来的势子,快疾之极,连在场的几个高手,也都有措手不及之感。天山妖尸白焦反应最快,他一声怪叫,身形展动,便已向前掠去。可是他的动作虽快,当他掠到白若兰刚才所在之处的时候,白若兰却已经人在半空之中了。白若兰在人要腾空而起之际,若是她一松手,将那丝带松开,原可以没有事情的,偏偏她又舍不得,仍是紧紧地执着红丝带,同是一手却拉住了马缰,以致不但她人腾空而起,连那匹马,都被带了起来。 等到白焦赶到时,白若兰腾空,还只有丈五六高下,以白焦的武功而论,还是足以对他的女儿,从容救下来的。可是这时,白若兰的一手,吊住了一匹骏马,缰绳勒得手痛,她连忙一松手,那匹骏马,便从丈许高下,直跌了下来。 白焦刚一赶到,便听得头顶风生,有庞然大物,迎头压了下来,饶是他武功绝顶,在仓猝之间,也只当那是一头大雕向自己扑了过来,一声怪叫,反手一掌,向上拍了上去。 他那一掌出手,头也向上抬去,一抬头,他便看到,半空中跌下自来的,原来并不是一头大雕,竟是自己心爱的一匹宝马,他强劲已极的掌力,已经发出,以他之能,想要立时收掌,也在所不能! 而这一掌若是击中了上去,他那匹心爱的宝马,非骨折筋裂不可! 白焦心中又怒又气,再一声怪叫,手掌硬生生地向外,移了一移,“轰”地一声响,那股强大无匹的掌力,挟着阵阵砂石,撞向曾家堡的围墙。 曾家堡的围墙,全是以尺许见方的大石砌成的,白焦的掌力,撞了上去,竟将四块大石,向前推出了半尺,在墙上出现了神龛似的一个凹洞! 而白焦在右掌转了方向的同时,左掌又反了过来,轻轻一托,恰好将那匹自半空之中落下来的骏马托住,放到了地上。 天山妖尸白焦的动作极快,这一切,也只不过是一转眼之间的事情。可是大雕的腾空之势,却也快疾无伦,就在一转眼之间,它们已到了七八丈的高空了。 白焦怪叫道:“兰儿快松手!” 白若兰的声音十分惊惶,道:“爹,太高了,我不敢松手!” 白焦又道:“不怕,你快松手,快!快!” 在白焦的“快”、“快”声中,大雕早又腾高了三五丈,白焦的双手连扬,只听得“嗤嗤”之声,不绝于耳,七八枚暗器,带着锐厉之极的嘶空之声,向半空之上,飞了上去。 那七八枚暗器,飞了十来丈的高空,势子兀自不减,有好几枚打在大雕的身上,只听得雕鸣之声更急,显是暗器上身,十分疼痛。但是那四头大雕,却继续升空而去,白焦还想再发暗器时,大雕已到了二三十丈的高空,仰头看去,只不过掌头大小而已,暗器也是难以及得到了。 天山妖尸白焦虽是武功绝顶,但是他肋无双翅,却是没有办法追得上去,呆了一呆,陡地低下头,向铁雕曾重望来。 刚才这一切,全是在片间发生的事,而且事情发生得突兀之极,在事情发生之际,众人只来得及惊愕出神,根本没有机会静下来想一想。 直到此际,曾重的心中才陡地一惊,可是他立即看出事情对自己十分有利,因之他又镇定了下来,也向天山妖尸望了过去。 白焦号称“天山妖尸”,那是他的张怪脸,十足是一具僵尸之故。而如今他面上神色难看,只怕真的僵尸,也要自叹不如! 他尖声道:“曾重,快将那四头大雕召了回来!” 曾重冷冷地道:“刚才我令它们不要下扑,它们也不听令,如今它们也飞至踪影不见,从何召起?” 白焦又瘦又长的身影,陡地一晃,到了曾重的面前,手扬处,五指如钩,向曾重当胸抓到,曾重也不是无能之辈,右手一圈,“呼”地一掌,向前拍出。 这时,两人相隔得极近,可以说是掌发极至,白焦五指一迸,改抓为掌,“吧吧”两声,双掌相交,只听得了曾重怪叫了一声,他手掌和白焦的手掌相交,发出了一声响,那是第一下“吧”地一声之由来。 而两人的手掌相交中后,曾重的手臂,被白焦的掌力震得向后退出了尺许。曾重的那一掌,本来是掌在肘前,反掌发出的,他手臂一被震退,自己的手臂,击在自己的胸前,发出了那第二下“啪”地一声响。 那一下响之后,只见曾重的身子,腾地向后退出了一步,仍未站稳,白焦五指如钩,又向曾重抓了下来。曾重的右臂,在和白焦对了一掌之后,软绵绵地垂着,一点力道也使不出来,他一见白焦又向自己抓到,左掌一圈,也是五指如钩,反扣白焦的手腕。 那一招,是他独门武功的一招“倒身击天”,去势极为凌厉,但白焦一缩手,五只手指对准了曾重的五指,十只手指相碰,曾重只觉得每一只手指之中,都传来了对方一股强大无比的力道,一条左臂,顿时又酥麻软垂,难以动弹。 白焦冷笑一声,五指一聚,便巳抓住了曾重的胸口:“你召不召那四头畜牲回来?” 曾重究竟不愧这一流高手,他当胸被白焦抓住,但是只是面色苍白,却绝无乞怜求饶之色,反倒一声冷笑,道:“白朋友,如今你是有求于我,你这样子算是什么,还不快放手?” 白焦听了,不禁陡地一呆,他随即厉声道:“你性命在我手中,还敢讲强么?” 曾重“哈哈”一声长笑,意气极豪,道:“不错,我的性命在你手中,但是令嫒的性命,又在谁的手中呢?”当曾重讲这两句话的时候,他的心中已经更加镇定,非但面色不如刚才那苍白,而且双眼之中,还现出了炯炯有神的光采来。 白焦寒着一张僵尸脸,一声不出,他目中阴森森的光芒,令得曾重心内暗自心寒。但是曾重仍然面对着他,不示怯意。 两人僵持着,好一会儿都不出声,这才听得白修竹道:“老大,你和曾堡主无怨无仇,素不相识,何以要前来与他为难?” 这时候,天山妖尸的心中,正为难之极,若依了他的脾气,那早已将曾重生裂了,偏偏他的女儿却被曾重的铁雕带走,下落不明,叫他难以对曾重下毒手,这时白修竹一搭口,他将一口恶气,全都出在白修竹的身上,一个转身,陡地向白修竹移了过去。 他的右手仍然抓住了曾重的胸口,可是虽然带着一个人,他向前移出的速度,仍是快绝。白修竹只觉得话一出口,眼前一花,白焦已到了他的面前。 白修竹身子陡地一缩,他肩上的白鹦鹉,作势欲向白焦扑去,但被白修竹反手一掌,打在白鹦鹉的头上,白鹦鹉一缩头,道:“痛死了,痛死了!”双眼翻白,居然装死来。 若在平时,白修竹对那头白鹦鹉极尽爱护之能事,那早巳呵护有加了。 可是如今,他哪里还顾得了这许多,自然由得那白鹦鹉去装死,他避开了白焦的一抓,尖声道:“老大,你若是再不放曾堡主,我也不为你说情了。” 白焦一怔,道:“放屁,我要你求他什么!” 张古古在一旁,“咕”地一笑,道:“老僵尸,曾堡主性如烈火,你若是惹怒了他,他拼着身败名裂,拼着曾家化为平地,也要令你尝尝丧女之痛!”当张古古讲到了“丧女之痛”的时候,白焦发出了一声怪晡,但张古古也陡地将声音提高,是以在白焦的怪晡声中,这“丧女之痛”四个字,仍是听得清清楚楚。 白焦疾声问道:“我女儿现在何处?” ⑧`○` 電` 耔` 書 ω ω w . Τ``X``Τ ` 捌`零` . C`O`M 张古古道:“这要问曾堡主,但你抓住了他的胸口,他如何肯回答?” 白焦“哼”地一声响,想是他的心中恨极,但却又不能不移开曾重,五指一松,掌心之中,一股力道,疾透而出,将曾重的身子,震得“腾”地后退了一步,道:“快说!” 曾重吸了一口气,调匀内息,缓缓地道:“这四头大雕,经我饲养巳久,凶残之性尽去,不喜杀生,白姑娘的生命,当不会有问题的。” 白焦怪叫道:“她在何处?” 曾重道:“在下还有几件事不明,是以暂时还未想讲她在何处来。” 白焦的面色铁青,只见他身上的那件长袍,无风自动,“腊腊”作响,显见得他心中怒极,真气鼓荡,在不由自主之际反为内力所致。 他尖声道:“你还想说些什么?” 曾重这时,更是有时无恐,道:“正如刚才白洞主所言,在下与尊驾往日无怨,近日无仇,阁下何以远道前来,要取曾某性命?” 白焦冷笑了一声,道:“我是受人所托。” 白修竹和张古古两人齐声冷笑,道:“这个‘托’字,大有问题,只怕是受人之命,不得不尔,是也不是?”两人这句话才一出口,白焦的面色便自一变,却并不再反驳。 从白焦的情形来看,他是受了什么人的命令,才前来曾家堡一事,竟是事实了。然则,有什么人能以命令白焦,使得白焦这样邪派之中的绝顶人物,听他指使呢?曾天强在一旁,心中实是骇异之极。 只见白修竹踏前了一步,道:“老大,可是这个?” 他一面说,一面伸手在空中画了一个扁圆形的上半部,连点了三下。 曾天强看在眼中,心内不禁“啊”地一声,心忖:原来又是他! 天山妖尸白焦身子兀立不动,既不出声,也不点头,只是以阴森森的眼睛望着白修竹,好半晌,才听得他道:“你们原来早知道了,那还不早早避开,仍在曾家堡中做什么?” 白修竹“桀桀”怪笑了起来,道:“老大,你这个臭屁,可说是臭不堪闻,若是我们既已知道,便尔避开,人生在世,还要朋友做什么?” 天山妖尸一听得白修竹骂他,不禁大怒,又长又瘦的五指,又扬了起来。可是,也就在此际,只听得一阵十分悠扬的乐音,自远而近,迅速地传了过来。 那阵乐音之声,一传到众人的耳中,天山妖尸已然扬了起来的手臂,首先停住,“哼”地一声,道:“好啊,又有好朋友来了!” 他一面说,一面身形一晃,已到了曾家堡的大铁门前面,手起掌落,掌缘如锋,正击在门栓之上,“吧”地一声,碗口粗细的圆木栓,立即断折,铁门已自动地缓缓打了开来。 曾重见天山妖尸去开铁门,本来还想去阻止。但是他随即苦笑了一下,因为他已从那阵音乐声中,听出来是什么人了。 他既然巳知道来的是什么人,自然也可以知道那一度铁门,实际上是绝不能拦住来人的,白焦先将铁门开了,和铁门紧闭,是完全一样的。 白焦刚一将铁门打开,音乐之声,便巳经到了曾家堡之前,只见八个白衣童子,身形如飘,走了进来,分两旁站定,乐音戛然而止。 在那个童子之后的,便是四个大头白衣人,大头白衣人后面,则是一个又高又瘦的女子,难看之极,走在最后的,则是一个满面笑容,看来十分慈祥的白衣老者。一进来,人人都不出声,只有那白衣老者“呵呵”笑着,道:“好久不见了,好久不见了!” 他连说了两遍,全是对着天山妖尸白焦说的。而他的眼睛,也未曾离开过天山妖尸白焦一人之外,其余人根本如同不存在一样。 白焦冷冷地道:“是啊,确是好久不见了。” 白衣老者仍是笑声不绝,道:“我的托令郎带来给你的东西,想必你早收到了?” 两人一面说,一面各自向前在缓缓地走动着,等到这两句话讲完,两人之间,相距已经只有七八尺许了。 那白衣老者又道:“老僵尸,你对我的误会,可是还未曾冰释么?” 白焦冷笑道:“老魅,算你有先知之明。” 白衣老者突然怪叫一声,刚才他还是满面笑容,毫无恶意的,可是在这一叫之后,面色一沉,双掌已向前疾推而出。天山妖尸道:“来得好!”双掌也向前猛地推了出去。 这两人的出掌之势,都可以称得快疾之极,人人都只当他们非要硬拼上一掌不可了。却不料两人的手掌,各自带着排山倒海也似的力道,向前涌出,等到四只手掌将要相交之际,却突然一缩手,掌法陡变! 只见天山妖尸身形略斜,又瘦又长的手臂,突然反圈,左掌右击,方向去势,左右尽皆相反,在刹那之间,向雪山老魅连攻了四掌。而雪山老魅身形盘旋,双掌翻飞,“呼呼”掌风,将他全身,尽皆包住。 由于他出掌奇快,以致在刹那间看起来,他像是身法奇快,转眼间,便是十七八招。 只听得天山妖尸“哼”地一声,身子一躬,倏地向后退了开去。 天山妖尸一退,雪山老魅也凝住了身子,呵呵笑道:“老僵尸,多年不见,你我间,仍是半斤八两,谁也占不到谁的便宜。” 天山妖尸冷冷地道:“只怕未必。” 雪山老魅面色微微一变,但随即又笑了起来,道:“那自然是你练了几门厉害的功夫,专为对付我的了,不妨试来看看。” 天山妖尸道:“要看你的了!”只见他右手,缓缓扬了起来。他右手五指,在扬起之际,五根又瘦又长的手指,伸屈起伏不定,竟像是五条长短不同的毒蛇一样,天山妖尸冷冷地道:“这是什么功夫,你可知道么?” 这时,天山妖尸的五指,伸屈不定,像是他的手指根本没有指骨一样,看来实是怪诞之极。曾重、白修竹、张古古等三人,虽是见多识广,但是却也叫不出这是什么功夫来。 他们三人,一齐向雪山老魅望去,只见雪山老魅仰天大笑,道:“这是天竺武中最微末的武功,唤做‘吹笛弄蛇手’,共分有毒无毒两种,看你五指指尖青黑,你练的自然是有毒的一种了,天竺擅此武功的,大都是旃陀寺的淫僧,以你的身分,去学这种武功,当真为中土人物丢脸了!” 当雪山老魅讲到“吹笛弄蛇手”五字时,天山妖尸面色一沉,五指立时僵直不动,他冷冷地听完雪山老魅讲完,才道:“认得一门功夫,便如此饶舌,可见你是无耻小人,你再看,这是什么功夫!” 刚才,他五指柔软之极,像蛇儿一样地在伸屈不定,但这时,他五指直挺,像是五根铁条一样,开始时还看不出什么异样来。 但是,转眼之间,只听得他指骨“咯咯”响,五指指尖上,都有一股黑褐色的雾团,射了出来,凝在指尖附近处不动。 曾重等三人,刚才听得雪山老魅说起什么“吹笛弄蛇手”的来历和种类,都是闻所未闻之言,不禁心中十分叹服。 这时看了天山妖尸指尖有黑雾冒出,那当然又是一门十分歹毒的功夫了。只听得雪山老魅又大笑,道:“老僵尸,你功夫还不到家,这是要西域秘传,五云指功夫,是也不是?五云指功夫最浅的是指尖无云,第二层便是指尖无雾,你指尖云雾,巳是褐色,那巳练到了第三层境地了,但还有四、五、六层境地,到最后,自指尖冒出的毒雾,五指五色,这才是真正的五云指!” 天山妖尸冷笑道:“你说得好听,你可会这种功夫么?”雪山老魅仍是满面笑容,道:“老僵尸,你也太小觑我了,这种下三滥功夫,我会去学他么?” 天山妖尸道:“好,你就试试这下三滥,未到家的功夫,看你可能破解!” 他手臂本来是向上扬起的,一讲完这句话之后,手臂突然一沉,五只指尖,也向着雪山老魅,只听得一声断喝,“嗤嗤”有声,凝聚在他指尖的五团褐雾,陡地化为五股黑线,向前电射而出。 雪山老魅刚才,虽是将这“五云指”功夫,批评得一钱不值,然而此际,看他的面色凝重,便可知他刚才所说的全是违心之言,这“五云指”功夫,实在是一门十分厉害的功夫。 发自天山妖尸五指的褐雾,去势极快,雪山老魅衣袖一展,他的衣袖十分宽大,陡地展了开来,像一堵墙一样,挡在他的面前。 他身上的那件长袍,银光闪闪,非丝非麻,本就看不出是什么质地的。这时衣袖展开,只见整个衣袖,银光灿然,直如银子打成的一样。 他这里衣袖甫展,便见五股褐雾,射了上去,撞到雪山老魅的衣袖之上,竟“啪”然有声,雪山老魅早将真力贯在衣袖之上,觉出别无异特,心中得意,“哈哈”一笑,道:“不过……” 他只讲了两个字,下面“如此”两字,尚未出口,只见褐雾撞上了去之后,竟立时散了幵来。看天山妖尸五指伸屈不定,显然他的指力,仍然控制着那五股褐雾。 褐雾一散了幵来,倏地向上,如一柄伞一样,越过了雪山老魅的衣袖,向他当头罩了下来。雪山老魅一见这等情形,顾不得再说话,怪叫一声,身子向后疾退了开去,他向后退,那蓬褐雾,重又分为五股,竟直逼而至,雪山老魅的后退之际,如何之快,但是五股褐雾的去势,却也快极。 转眼之间,雪山老魅已经退到了围墙上,退无可退,只听得他发出了一声厉啸,手臂一扬,衣袖卷出,突然卷住了一个奏乐童子。 那童子像是自知不妙,一被雪山老魅卷住,立时惨叫道:“祖师饶命!”可是他这里才叫出了一声,人已被雪山老魅拉了过来,恰好挡在那五股褐雾之际,只听得“扑扑扑扑扑”五下极其轻微的响声过处,那五股褐雾,一齐射入了童子的身内。 那童子的面色,也立时变成了黑褐色,雪山老魅随手一抛,将那奏乐童子,抛高了三五丈,跌出围墙去了。他哈哈大笑,道:“僵尸,你一年功夫可说是白费了!” 原来那“五云指”功夫,练的时候,也自不易,先要取五样剧毒之物,令之咬住了指头,先运本身功力,将毒性制住,再缓缓运转真气,将毒性吸入。 毒被吸完,毒物也必然身死,是以要换上许多毒物,方始积聚到足够的毒性,那时,毒性已和练功人本身功力,合而为一,是以一运功,指尖之上,便有毒雾射出。而天山妖尸的内功,本就极强,是以毒雾射出丈许,仍不离他指力范围之外。 本来,他指力既然极强,在毒雾射中了对方的身子之后,穿体而出,他还可以运功收回来的。可是雪山老魅的手脚十分快,那五股毒雾,一射进了奏乐童子的身上,雪山老魅便立时将那童子尸体抛出了围墙之外,是以连天山妖尸也没有法子将毒收回,确如雪山老魅所言,他一年的苦练,算是白费了。 天山妖尸的一见“五云指”功夫被雪山老魅破去,而对方却只不过牺牲一名无足轻重的琴童,分明是自己落了下风,心中不禁大怒,面色铁青,面皮略动了动,算是在冷笑,道:“老魅,在你手下,倒也危险得紧啊!”雪山老魅道:“为师掏生,乃是最光荣之事,这般好部下,以你的为人而言,是难以找得到的了。” 那奏乐童子被雪山老魅抓去做了挡箭牌之后,尚有七名乐童,以及其他四男一女五个弟子,全都战战兢兢,吓得连大气也不敢出,直到此时,才齐声道:“为师掏生,乃是我们份内之事!” 这些人虽说“份内之事”,但在讲的时候,却也有声音发抖,大是凄惨。 天山妖尸道:“好,那你们就多行几次份内之事好了!”他手腕一翻,大拇指向上,食指向前,小指、无名指、中指卷屈,刹那之间,向雪山老魅连连逼近了五步。他这五步,虽是一步一步跨出,但是却其快无比,雪山老魅的武功,当然不会在天山妖尸之下,可是天山妖尸这五步,却是跨得其快无比,转眼之间,便已到了雪山老魅的眼前,食指陡地向雪山老魅的两目之间点去。 雪山老魅这时,背还靠在围墙之上,退无可退,但身子却已向上拔起了四尺。 他身子才一拔起,便听得“托”地一声,天山妖尸食指指处,围墙之上,便出现了一个乌溜溜的深洞,雪山老魅若不是避得快,只怕也难以讨好。 天山妖尸一指不中,紧接着,早已竖起的大拇指,又向上捺来,雪山老魅真气再提,身子又贴墙拔高了四五尺。 只听得“刷刷”之声,如同有一柄利刃,在砖墙之上刮过一样,墙上立时现出了一道又深又长的痕迹,却只到雪山老魅的脚下为止,仍是未能伤及雪山老魅。 天山妖尸一面出指,一面又厉声问道:“我这是什么功夫,你可是不知道了?你还能说得出来么?” 天山妖尸这时所使的,乃是北海冰礁岛岛主尚冰的“拙指”,出手笨拙,但是力道极强,若是夹在花巧之极的招式之中,突然使上一两手“拙手”功夫,往往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雪山老魅见多识广,那尚岛主与他,也是好友,他自然没有不识得这门是什么功夫之理,可是这时,他也无法开口回答。 因为这时,他全仗着一口气提着,所以身子才能以背贴墙,节节向上拔起,若是他一开口,以他的功力而论,当然不至于跌了下来,但是却也不得不使身形慢上一慢,那就易为天山妖尸所趁了。 天山妖尸一面指发不已,一面厉声道:“谅你见识浅陋,也不会知道我门这功夫的名堂。”只听得“簌簌”、“飕飕”之声,不绝于耳,砖墙之上的深洞、刻痕,越来越多。而雪山老魅的身子,则不断向上升去,终于,他一声长啸,身子已站到了墙头之上。 他一站到了墙头之上,自然可以开口讲话,但是他却只是叫道:“好功夫!”他竟不指出天山妖尸所使的是什么功夫来! 第005章 红绫飞射 那是因为他这时,如果叫出天山妖尸所使的是“拙指”功夫,那么刚才何以不说?可知刚才是被天山妖尸逼得连讲话的机会也没有,这分明是大落下风了。天下武学,浩翰无匹,谁也不能尽知,不知这一两种古里古怪的武功事小,落在下风事大,雪山老魅为人何等机灵,他早巳想好,自己就算吃个哑吧亏,也不叫人认为他曾在天山妖尸手中落过下风。 他在大叫了一声“好功夫”之后,又怪叫道:“老僵尸,你已拔了三箭头筹,也该轮到我来弄些功夫你看看了吧!” 天山妖尸“哼”地一声,道:“你来来去去,除了雪魂掌、冰魄功之外,还有什么花样?” 雪山老魅嘻地一笑,道:“那也不尽然,你看这是什么功?”他一面说,一面身形轻飘,巳至墙头之上,向下落来。落到了地上之际,只有右足落地,左足卷屈,身子摇摇欲堕,十指微弯,倏地向天山妖尸抓了过来,不但姿势古怪,而且出手也是快绝。 天山妖尸“哈哈”一笑,衣袖扬起,运本身真力,将雪山老魅的一抓之势化去,道:“这是独足猥的樱食姿态,想不到却给你学来了,你总也算是一流高手,如何去学畜牲的样子?” 雪山老魅“哈哈”笑道:“你这话骂我不打紧,若是叫葛老妹妹听到了,那你可有得麻烦了!” 这时候,曾重父子等四人,除了看两人各展神通之外,简直连讲话的也余地都没有。这时,他们听两人相继提起“独足猥”和“葛老妹妹”来,心中更是骇然。 那独足猥乃是第一异兽,生就独足,力大无穷,爪可生裂虎豹,抓石成粉,是一个女魔头所养,那女魔头姓葛,名艳。早年在江湖上行走之际,可以称得上所向无敌。后来却为情所困自尽,但是却也只有传闻,谁也未能证实她真的死了。可是自此之后,却也未曾有人见过葛艳和独足猥的踪迹。 但如今从天山妖尸和雪山老魅两人的话中听来,这个女魔头显然还在世上,只不过隐居不出而已。这确是骇人之极的事情。 天山妖尸连声冷笑,道:“你的葛妹妹,如今也该叫葛老婆子了,如何在妹妹之上,加上一个老子,如此不伦不类?你怕她,我却不怕她!” 天山妖尸这一句式话才讲完,只听得远远地突然传来一声十分娇媚的声音,道:“是么?” 这两个字,飘飘忽忽,像是随风而来,偶然传到这两个字,听在众人的耳中,却又是十分清晰。天山妖尸的面色,陡地一变。 紧接着,又听得一下难听之极的声音,传了过来。 那声音极难形容,不像狠嗅,不像猪号,不如犬吠,不如虎啸,只觉得听了之后,毛发直竖,说不出来的舒服。 天山妖尸一听,又震了一震,身子突然后退,反手便抓,当他身子后退,反手抓出之际,还没有人可以知道他抓向什么人。 一时之间,曾重、张古古、白修竹三人,心中尽皆骇然,各自“呼”地向前拍出一掌。 他们三人,自然知道,如果天山妖尸要抓自己的话,终究是难以避得过去的。然而他们却也不能不出手自卫。三人相隔得本来就不远,三股掌力,自然而然地联成一气,向前疾涌而出。 就三人本就不是弱者,三人联手,掌力也足可将天山妖尸阻止一阻。但是,就在三人掌力,汹涌向前之际,天山妖尸的身子,突然向旁移了一移,竟避开三人的掌力,径向曾天强掠去。 曾天强大吃一惊,想要叫唤时,天山妖尸向前掠出之际,所带起的那股劲风,已几乎令得他闭过气去,如何还出得了声? 而曾重一见天山妖尸向儿子扑了过去,心中也自大惊,怪叫道:“冤有头,债有主。” 他出声怪叫,意思是要天山妖尸,不向曾天强下手,然而天山妖尸身法快绝,事实上,曾重只叫出一声,曾天强腕间一麻,便被抓去。 只听得天山妖尸发出了一声怪叫,道:“曾堡主,你要儿子,可带我女儿前来换赎!”他一面叫,一面身形已向上斜斜拔起。 等到他身子拔起了丈许左右时,他忽然“啊”地一声,像是突然想起了一件什么事情来一样,身子竟在半空之中,陡地一凝! 他身子凝在半空的时间,当然极短极短,但是也可以使人看得出,他身子却在半空之中停顿了一刹那,就像一个人正在奔走之间,忽然想起要事,陡地停住了脚步一样,他功力之高,竟已到了这等地步,那的确是匪夷所思之极。 他身形一凝之后,带着曾天强,又突然疾落了下来,一起一落之间,只不过是眨眼的事,才一落地,便向曾重冲了过来,道:“你也跟我一起来!” 铁雕曾重在一见天山妖尸带了曾天强离去之际,心中大急,方寸已乱,及至忽见天山妖尸落地,心中大是错愕,也未及预防,突然手腕一紧,又被天山妖尸扣住! 天山妖尸出手扣住曾天强的脉门之际,用的乃是左手,但一将曾重扣住,曾重身子酥麻,已无反抗的余地。 他手臂一缩,将曾重托近了一步,竟将他们两父子两人,用一只右手抓住。 天山妖尸的手指,又长又细,这一抓住了曾重父子手腕,似乎还绰绰有余! 天山妖尸一举便抓住了曾重,张古古和白修竹两人,各自一声狂吼,但待向前扑来。但也就在此际,只听得雪山老魅阴恻恻一笑,道:“老僵尸,你想反叛么?你忘了来曾家堡,是为了什么而来的么?” 天山妖尸却并不回答,只是身子一躬,向后退去,口中喝道:“张古古、白修竹,你们两人若要保重性命,快助我擒住雪山老魅!” 张古古和白修竹两人,刚才连足了真气,是准备向天山妖尸出手的,乍一听得天山妖尸这样叫法,两人心中,不禁莫名其妙。 但他们究竟是老江湖了,略一转念间,便已明白! 他们知道,雪山老魅和天山妖尸两人,来到曾家堡,都是准备对铁雕曾重不利的。但如今,天山妖尸的女儿被铁雕强走,若是曾重丢了性命,那么他女儿白若兰也无从寻找了。 在这样的情形下,天山妖尸反倒保护曾重,使他不被人伤害了。 张古古和白修竹两人,早已蓄定了掌力,一想及此,微微一耸,那只白鹦鹉和碧眼蓝枭,一齐向上飞去,而两人的掌力,也在此际,向着雪山老魅,疾扬而出! 雪山老魅正面带冷笑,向前一步一步地逼了近来,两人的掌力一到,他身子一停,冷笑道:“你们可别上老僵尸的当,我葛老妹子已带着独足猥来了,你们听不到她的声音么?” 他一面说,一面衣袖倏地扬起,一股劲风,迎向两人的掌力。 两股强大之极的力道,半途相遇,发出了一声闷响,白修竹、张古古和雪山老魅三人的身子,各自晃了一晃,由此可知,张古古和白修竹两人联手,才堪堪比得上雪山老魅。 在三人对掌之际,天山妖尸带着曾天强父子,早已退到了围墙之后。雪山老魅的五个弟子,齐声怪叫,向前赶了上来,但是他们的身法,怎及得天山妖尸之快?等他们赶到时,天山妖尸身形拔起,已向墙上落去。 天山妖尸一手提着两个大人,可是却像是轻若无物一样,眼看他拔起了一丈五六高下,已经可以落到墙头之上了,忽然听得墙头之上,传来一声十分动听的娇笑之声,道:“咦!怎么就走了?” 旁人听得那一下娇笑和一句十分俏软动听的话,可是天山妖尸却觉出,随着这句话,有一股阴柔之极的力道,当头压了下来! 天山九妖尸怪叫一声,知道自己终于慢了一步,左手一翻,一掌向上托了上去,掌风如雷,轰然有声,而他的身子,也向下疾落了下来。 只听得墙头之上,又传来了“咯咯”一笑,道:“老僵尸,多年不见,你还是这等火爆脾气?未见面便发掌,这算是什么礼数?” 随着讲话声,只见墙头之上,人影一闪,已多了一个人。 而天山妖尸落地之后,雪山老魅“哈哈”一笑,不再和白修竹、张古古两人动手,退了幵去。 众人一齐抬头向墙头上看去,要看看能将天山妖尸拦了下来的是什么人,而那娇笑声,却早已给人一个印象:来人一定是一个十分美貌的女子。可是,当众人抬头向上一看时,却又不禁为之大大愕然! 只见墙头之上,站着一个女子。这个女子就算是美貌,那也一定是许久许久之前的事情了。如今,只见她白发如银,满面皆是皱纹,枯瘦不堪,令人难以想象的,是她的声音,竟还这样动听。 一时之间,不要说曾重等人发呆,便是雪山老魅和天山妖尸两人,也不禁一怔。 只听得那地老妇人“咦”地一声,道:“你们眼光光地看我做什么啊?” 雪山老魅吸了一口气,道:“老大,葛妹子,这……是你么?” 他的声音之中充满了疑惑,显示他记忆之中的魔姑葛艳,绝不是这个样子的。 那老妇人叹了一口气,道:“岁月不饶人,我确是变了,你一点也认不出来了么?其实,也只不过三十年的时间,你真的一点也认不出是我来了么?”雪山老魅和魔姑葛艳两人的感情极好,有一个时期,人人都以为他们要论及婚嫁了,但是魔姑葛艳却另有所属,是以两人兄妹相称。 这时,雪山老魅的目光,在墙头上扫来扫去,想在墙头上那老妇人的身上,找出昔日艳光照人的葛艳的影子来。 他看了好一会儿,依稀认出了昔年葛艳的一些影子,但是却仍然不能肯定。只不过他想到,刚才自己曾听到那只独足猥的吼叫声,这独足猥乃是天下独一无二的异兽,怎会是假? 他长叹了一声,道:“葛妹子,的确是岁月不饶人啊,若不是因绿际会,我们这一辈子,只怕也不能再见面了!”雪山老魅人虽然邪得可以,但是无论他如何邪,总是会有感情的,他想起数十年,和魔姑葛艳并驰原野,那时是一个青春貌美,一个是翩翩少年,只当此生此世,永无穷尽。可是如今,一转眼间,两人却都已给鸡皮鹤发,垂垂老去,就算武功绝顶,也不能百年不死,简直就像一场梦,快要做醒一样,心中也不禁大是凄然。 这时,张古古等人,已经知道在墙头上出现的那个老妇人,竟就是魔姑葛艳,心中的吃惊,实在是难以形容,想不到一日之间,久已隐居不出的三大魔头,竟会齐集曾家堡中! 只见葛艳在墙头上,竟凌空一步,跨了出来,她一脚踏定,另一脚跟着跨出,身子却又并不向下直跌下来,而是下落之势,十分缓慢,竟像是天空中有着一度无形的阶梯,在供她缓步而下一样。 转眼之间,葛艳便巳在地上站定,雪山老魅向他五个弟子喝道:“快去参见葛师叔!” 那四个大头人,和那又高又瘦的女子,一齐向前行礼,葛艳大刺刺地受了礼。 葛艳向五人打量了一眼,道:“你几个弟子,筋骨都不错啊。” 雪山老魅面有得色,道:“全是不成材的东西,何值一提?只不过这四个人,乃是雪山之中的一头灵猿,和猎人交合所生,天生异禀,神力过人,却是非同凡响的。” 那四个大头白衣人,一点也不以为自己是猿人而可耻,反倒挺胸凸肚,十分得意。 曾天强听得雪山老魅如此说法,心中才“啊”地一声,心忖:难怪自己看来看去,这四个大头人都只有七分像人,原来他们当真是半人半猿的怪种!雪山老魅又道:“葛妹子,当年你自尽的消息传出,我痛不欲生……” 葛艳一扬手,道:“这是多年前的事情了,还提它来做什么?” 雪山老魅对葛艳十分听从,忙道:“是,陈年烂账,不必提了。”仿佛刚才提起陈年烂账的绝不是他,而是另一个人一样! 葛艳的目光,缓缓在众人的面上扫过,在曾重父子的面上,略停了一停,笑道:“咦,我们到这里来,是做什么来的,老僵尸,你既抓住了曾堡主,何以还不下手,有何用意?” 雪山老魅笑道:“老僵尸的女儿被大雕劫走了,他若是杀了曾重,怎能再见女儿?” 葛艳“啊”地一声,道:“老僵尸,那可以说是遗憾之极了,我数十年为出江湖,一出来,第一个敌人,竟然是你。” 天山妖尸寒着一张怪脸,冷冷地道:“是么?” 葛艳道:“我看你带着这两个人,绝不是我的敌手,你还是先求自保的好。”她身子一耸,白发飞扬,已向前掠出几步。 天山妖尸落地之后,始终站在墙脚之下不变,一见葛艳向他掠了过来,他手臂陡地一震,将曾重父子两人,向上疾抛了起来。 铁雕曾重究竟也是武林中一流人物,他刚才在其不意之间,被天山妖尸扣住了脉门,是以全身无力,摆布由人。 这时候,他一被天山妖尸抛向天空,身形立时灵活,一声长晡,身子一挺,首先长臂一舒,在半空之中,抓住了曾天强,接着,真气猛地一提,又向上拔高了五六尺,只听得天山妖尸急叫道:“快走!” 曾重也知道,此际若是不走,只怕再也没有别机会了。 就算天山妖尸要自己走,也不是好意。然而,这曾家堡乃是铁雕曾重,毕生心血所创下的基业,数十年来,一草一木,一砖一石,莫不经他苦心经营,此际若是一走,那当然是再也见不到曾家堡的了,要他说走便走,当真谈何容易! 这时候,铁雕曾重如果毫不犹豫,提气便向围墙外翻出去的话,他是足可以逃走的。但是他心中又是难过,又是犹豫间,真气一个提不住,非但未能翻出围墙去,反倒向下沉了三尺。 只听得天山妖尸又大叫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还不走做什么?”他双掌一齐向上扬出,“呼呼”两股掌风,又将曾重父子两人,涌高了三尺。然而,在这时候,葛艳已一声怪笑,手扬处,只见大蓬银光,突然从她的衣袖之中,迸射而出,乍出之际,还只不过如一股银虹,但陡然之间,却散了开来,成为一围银云。 那一围银云,向天上扬去,银光闪闪,不可逼视,竟不知什么物事。等到众人看清,那原来是一张薄如蝉翼,银光闪闪的大网时,那张大网,早已将曾重父子两人罩住。 只听得雪山老魅尖声叫道:“葛妹子,这是冰魄仙子的神网,如何……如何会在你手中的?”他在讲这两句话的时候,声音神情,尽皆激动之极。 葛艳手臂一收,已将曾重父子两人,从半空之中,直拉了下来。那网的孔眼甚密,但是还可以看到,曾重父子两人,正在网中竭力挣扎,只不过他们越是挣扎,那冰魄神网却也收得越紧。 ⑧ ○ 電 孑 書 w W W . T X t 8 ○. C ο M 葛艳将网向肩上一抛,道:“老魅哥,你们师徒,替我看住了这三人,我去领功,你不会怪我么?” 雪山老魅忙道:“当然不会,只是这网……” 他一句话未讲完,天山妖尸十指齐张,向葛艳扑去,雪山老魅一声呼晡,向前迎去,两人身形飘忽,立时恶斗起来。而那四个大头人,则怪叫连声,向张古古、白修竹迎了上去。 张古古一面骂,一面还手,那四个人的气力十分大,而且皮坚肉韧,硬挨上几掌,竟全然不放在心上,张古古和白修竹两人,一时之间,倒也无可奈何。而在双方激战间,葛艳负着曾重父子,“刷”地蹿上了围墙,足尖只在围墙之中,略略一点,便已飘然而下,身形起伏,向前疾掠而出。 铁雕曾重和曾天强两人,一被冰魄神网网住,便觉得如同置身在冰窖一样。及至他们越是挣扎,网越缩得紧时,寒气刺骨,袭入体内,简直巳和被一块大冰凝住,完全一样。 曾天强早巳讲不出话来,曾重运气护身,一面还要照顾儿子,也是牙齿得得打震,他只觉得有人负了自己在飞奔,至于负着他们的是什么人,他却也不知道。 过了半个时辰,铁雕曾重才觉出奔出之势,已停了下来,接着,身上突然一松,眼前银光迸耀,便已被人从冰魄神网之中,抖了出来。 曾重一个翻身,趁机吸了一口气,站了起来。 只见葛艳已收起了“冰魄神网”,正冷冷地望着他。曾重单掌当胸,道:“葛朋友,你原来也是来取曾某人性命的么?哈哈,曾某人不知何德何能,竟然劳动了这么多一等的高手,来取曾某人之命!” 天山妖尸、雪山老魅、魔姑葛艳,他们究竟为什么要来到曾家堡取曾重的命?除了这三个绝顶高手之外,何以连黑骷髅稽阳这样的人,也介入其事,曾重可以说是莫名其妙! 这时,他自忖不是葛艳的对手,就算死了,也要弄个明白,所以他才如此说法的。 怎知葛艳却不回答,仍是冷冷地望着他,过了片刻,才从怀中取出一包东西来,“啪”地丢在地上。 葛艳道:“这里是两张人皮面具,精巧无比,你们两人,戴了之后,足可改容易貌,从此隐名埋姓,再也别在江湖上走动,还可保住性命!” 铁雕曾重实是做梦也想不到,葛艳忽然会讲出了这样一番话来。 葛艳这一番话是什么意思呢?难道葛艳用冰魄神网将他们父子两人,从曾家堡中带出来,是为了救他们父子两人么?然则,魔姑葛艳有目的而来,目的是为杀他,为什么突然间又改变了主意呢? 一时之间,铁雕曾重的心中,实是充满了疑惑,不知该怎样回答才好。 葛艳在话一讲完之后,顿了一顿,又道:“若你不听我言,死无葬身之地。” 曾重急叫道:“葛朋友……” 可是他才叫了一声,葛艳的身子便已经向夕卜,滑出了三五丈,曾重再叫时,葛艳已经转过山角不见了,曾重明知追不上,只是站着发怔。 曾天强一被从冰魄中抖出来时,人已在半昏迷状态之中。 而如果不是他父亲在冰魄神网中,不断将内力逼入他体内的话,只怕他早巳冻死了。 他跌了出来之后半晌,才缓过气来,身子仍然坐在地上。然而葛艳所讲几句话,那却是清清楚楚,听在耳中。 他见到葛艳才离去,才问道:“爹,这……老妇人是什么人?” 曾重沉声道:“是三十前,名震武林的魔姑葛艳。”曾天强心中更奇,道:“你识、得她么?她为什么要放我们?” 曾重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道:“我不知他们为什么要来找我,也不知她为什么要放走我们。” 曾天强挣扎着站了起来,将那包东西,拾了起来,解开一看,果然是两只制作极其精巧的人皮面具,他到了乃父面前,道:“爹,这果真是两只面具,我们刚好一人一只……” 曾天强才讲到这里,曾重便陡地转过身来,大声喝道:“闭嘴!” 曾天强突然听到父亲发出了如此霹雳也似的怒吼,不禁吓得直跳了起来,连忙向后,疾退了几步,只见曾重的虬髯,根根倒竖,显见得他心中巳然怒极。只听得他道:“我一生闯荡江湖,掌下刀下,也不知击毙了多少人,一生敬重的是不畏艰难不畏死的汉子,卑视的是缩头藏尾的小人,我既是武林中人,横死在他人之手,只好自叹技不如人,畜牲你怎敢叫我去隐姓埋名,过那见不得人的日子?” 曾天强眨着眼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曾重呆了半晌,叹了一口气,道:“我定然要与曾家堡共存亡,这两只人皮面具,你留着自己一个人用好了。” 曾天强一挺胸,道:“爹,如此一来,我不是成了藏头露尾的小人了么?” 曾重的声音,柔和了许多,道:“你与我不同,你若是和我一起赴难,壮则壮矣,但是我们死得不明不白,深仇难报!” 曾天强心如刀割,他自一出生以来,过的是顺顺利利的日子,只当曾家堡名扬四海。 自己的父亲,受尽武林中人的崇敬,再也想不到一山还有一山高,父子两人,会到了这般的绝境! 他只觉得心血沸腾,恨不得在刹时之间,自己变得有通天彻地之能,以应付一切。 然而,这岂是心中激怒所能得到的? 曾重的面色一沉,道:“戴上,你将人皮面具戴上广曾天强犹豫了一下,双眼之中,泪水迸流,默然无言地戴上了一只人皮面具。” 他在戴上人皮面具之后,便变成了地个面对面色苍白的中年汉子,但是接着,却看到曾天强的面色,变得微红起来,曾重心中一呆,仔细看去,才看出那人皮面具,薄得几乎透明,是以面色变化,仍可看得出来,若不是凑近细查,当真是天衣无缝。 曾天强涨红了脸,道:“爹,你是要我忍辱偷生了?” 曾重道:“是,要你忍辱偷生,要你远走他乡,要你为我报仇。” 曾天强道:“那么,我们的仇人,究竟是谁?在一个圆圈之中点三点,那又是什么意思?” 曾重一听得曾天强如此问自己,面色大变,一个转身,径向前奔了过去,一面奔,一面大叫:“你听我的话,便是孝子,仇人是谁,只要你不死,迟早会知道的,此际仇人的武功,在你之上千倍万倍,你问明了又有什么用处?” 曾天强眼看父亲越奔越远,奔出的方向正是曾家堡所在的方向,他知道父亲赴死之意已决,而到了曾家堡之后,即使有天山妖尸护着他,又焉知没有别的高手,再寻上门,总之是凶多吉少了! 他想到悲恰处,气血上涌,陆然之间,“哇”地一声,一口鲜血,直喷了出来,人也陆地向后退出了一步,坐倒在地。他一坐倒在地便再也没有力道爬起身来,只是心中阵阵发痛。 过了半晌,只听得一阵啼声传了过来,曾天强勉强抬起头来,只见到一个腰悬长剑的白髯老者,气度雍容,神光照人,正向前驰了过来。 那老者一见到曾天强,便陡地勒住了马缰,问道:“朋友何以身受重伤!”曾天强闭上了眼睛,也懒得回答他。那老者翻身下马,到了曾天强的身前,伸手在曾天强的脉上一搭,道:“重伤得很啊,我这里有一粒丹药,朋友,你服了下去,便可无事了。” 曾天强一呆,睁开眼来,已见那老者托着一粒丸药在手掌上,曾天强道:“你……是什么人?” 那老者淡然一笑,道:“老夫姓宋,名茫。” 曾天强一听,“啊”地一声,道:“九元剑客宋茫大侠!”他叫了一声,陡地想起,宋茫侠名远播,武功又高,何不请他到曾家堡去,助自己父亲一臂之力!他忙气急败坏地道:“宋大侠,你快,快,快到曾家堡去,快到曾家堡去。” 九元剑客宋茫一呆,道:“咦,朋友你怎知我是要到曾家堡去的……”他一句话才讲到这里,心中便自一凛,立即住口,问道:“你到曾家堡去做什么?” 九元剑客宋茫道:“老夫有一件事,要向曾家堡堡主请教?” 九元剑客宋茫在讲这句话时,寒着一张脸,显然他所谓“请教”也者,绝不是什么好事。曾天强心中大是愤慨,猛地扬手一拂,将那粒药丸拂到了地上,尖声道:“你去吧,你去吧!” 他一面叫,一面口角自鲜血狂涌。 宋茫“哼”地一声,道:“朋友你既不识好歹,老夫就此告辞!” 他身形斜起,上了骏马,又向前飞奔而出。曾天强望着宋茫的影,心想到他一到曾家堡中,父亲自然又多了一个强敌,更是凶多吉少了。 刹时之间,他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突然胸口一闷,竟昏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他才觉出有阵阵清凉之风吹来,使人感到十分舒服,但是“呼呼”风声,却又十分刺耳,曾天强定了定神,睁开眼来,只见两只大雕,正站在自己的身前。 曾天强摇了摇头,心想自己莫非还未曾醒过来,那只不过是自己的幻觉么?要不然,早已振翅远去的大雕,怎会在自己身边呢? 可是他在摇了摇头之后,那两头大雕,却各自吭声鸣叫了起来。曾天强心中又惊又喜,一时之间,也不知那里来的力气,突然跃起身来,揽住了一头大雕的头颈。 他从小和那几头大雕一起长大,虽然人禽有别,但是曾天强和那几头大雕间的感情,却犹在曾重之上,这时倏地昏绝之后醒来,看到了大雕,犹如见到了亲人一样,不禁悲从中来。 如果那两头大雕是人的话,那么曾天强或者忍住了还不会哭出声来,但如今他却是不怕大雕会笑他,一揽住了大雕颈,便放声大哭起来。 他哭不几声,只听得呼呼风声,那头大雕突然振翅向上飞了起来。曾天强吃了一惊,等他向下望去时,离地已有三五丈高下了。曾天强忙道:“你们做什么?” 那两头大雕只是发出了急骤的鸣叫声来。曾天强听出他们是在叫他不要挣扎,曾天强幼时,也时时被大雕负向半空,因之他很快就定下神来。 一头大雕越飞越高,另一头则在丈许下面跟着,像是怕曾天强万一跌了下来时,可以将他接住。 曾天强定下神来之后,叫道:“咱们可是回曾家堡去么?快回曾家堡去,又有一个敌人去了。”但是他只叫了几声,便发现那两头大雕,显然不是带他回曾家堡去。这时,他身在高空,向下看去,远远地可以看到曾家堡。 曾家堡的房舍褛阁,看来就像是小孩子们用泥沙堆出来的一样,那个广场,看来只不过尺许见方,在广场之上,似乎有几个黄豆大小的人在走动,也根本没有法子看得清那是什么人。 曾天强只叫道:“快回去!快回去!”可是那两头大雕,健翅振动,越飞越远,转眼之间,曾家堡便已看不见了。见山峰起伏,绵绵不绝,像是绝无止境一样。 曾天强内伤甚重,本就没有什么力道,髙叫了半晌,更是气喘不已,也只得不再出声。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只听得下面,又有向下雕鸣之声,传了上来,那两头大雕,也开始向下降去。 转眼之间,离两座耸天的峭壁,越来越近,那两座峭壁,简直就像是屏风一样,直上直下,山石漆黑有光,平滑无比。 两座峭壁之间,约有两三丈宽狭,乃是一个石壑,当那头大雕一进入绝壑之际,曾天强便觉得眼前陡地一黑,像是进人了另一个世界一样,只觉得阴气森森,阵阵寒风,自壑底倒卷了上来,令曾天强一连打了好几个寒战。大雕越降越下,绝壑之中也越是黑暗。 突然间,曾天强看到,在绝壑的底部,有一圈火光,渐渐地,他看到那一圈火光其径足有丈许,在火光之外,有许多东西正在蠕蠕而动,也看不清是什么。而火光之内,则有一个白衣少女,正在仰首上望。曾天强一看到那白衣少女,心中正在一动间,大雕巳束翅下降,陡地在地上停了下来。曾天强勾住雕颈的双臂早已酸麻不堪,一落地,便双手一松,在地上滚了一滚,勉力抬起头,只见那白衣少女,果然便是天山妖尸的女儿白二曾天强“哼”地一声,道:“你在这里?” 白若兰面带薄嗔,道:“还好说,还不是那几头扁毛畜牲将我带到这里来的,你来了正好,快令它们将我送出这里去!” 曾天强一声冷笑,道:“曾家堡与你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们父子两人,却来曾家堡生事,你想出这绝壑,只怕难了。” 白若兰道:“你不令那四头雕将我带出去,我便……”她一面说,一面便手向曾天强抓来,曾天强此际,正好挣扎着要站了起来。可是他内伤太重,本来是绝站不起来的,但他又不愿在白若兰面前示弱,猛地一挺身,虽然给他站直了身子,但是“哇”地一声,胸口一甜,却又是一口鲜血,直喷了出来。 那一口鲜血,喷得十分远,直洒出了火圈之外,刹时之间,只听得火圈之夕卜,刹时之间,传来了一阵爬搔之声,但曾天强在喷出了这一口鲜血之后,只觉得天旋地转,而且火光闪耀,要隔着火光看事物,本来就不是容易的事情,他也曾看到那阵爬搔之声是什么东西发出来的,身子一晃,重又“咕咚”一声栽倒。他倒在地上,只听得白若兰“啊”地一声,道:“原来你受伤了?” 曾天强心中又是难过,又是羞惭,硬着头皮道:“受伤了干你什么事?”他一面说,一面竭力想自己清醒,猛地摇了摇头,等到他可以看清眼前的东西时候,所看到的,竟是一张美丽之极,天真未泯的俏脸,离他只不过两三尺远近,剪水双瞳,黑白分明,正一眨地望着他。 曾天强“哼”地一声,赶忙转过头去。他又听得白若兰道:“你受伤了,不能不治啊!” 曾天强喘着气,道:“你别假惺惺了,你……们若不到曾家堡生事,我怎会受伤?” 白若兰“咦”地一声,道:“你这人太不讲理了,到曾家堡生事的又不是我,那是我阿爹,而我阿爹要杀的也不是你,只不过是你的父亲,我跟了前来,是来看看曾重是不是该死,你将事情推到了我的头上,这算是什么?” 曾天强听得白若兰这样说法,不禁呆了半晌,难以答得上来。 当然,他心中只觉得白若兰所讲的话,是不通不通又不通之极的。但是他却又难以辩驳,因为白若兰的话,也自有歪理在的。 他呆了半晌,才冷冷地道:“父子血肉相连,你父亲要害我阿爹,我便与你有了不共戴天之仇!” 白若兰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眨了几下,像是不明白曾天强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一样,过了片刻,才道:“如此说来,你如今受了伤,我非但不应该救你,还要趁你受伤,将你打死么?” 曾天强一咬牙,道:“理应如此!” 白若兰现出了茫然神色来,道:“可是那是为了什么啊,我与你相识不久,而且一直以为你是好人,我为什么要打死你呢?” 曾天强转过头来,望着白若兰,过了好半晌,才道:“因为你父亲要杀我阿爹。” 白若兰摇了摇头,道:“我仍是不明白,其实,我爹要杀曾重,也是为了铁雕曾重该死……” 曾天强一听白若兰这样说法,不禁怒斥道:“住口!”白若兰道:“是啊,和我阿爹在一起商量的,还有几个人,他们长手老怪、红袍真人等人,他们全说铁雕曾重该死。” 曾天强听了,心中又不禁暗暗吃惊,因为那长手老怪、红袍真人,虽然不如天山妖尸那样厉害,却是邪派之中,一等一的人物,如此说来,曾家堡的敌人,竟比自己想象之中更多了! 曾天强呆了好一会儿,才道:“他们可说出所以然来?” 白若兰摇了摇头,道:“我也未曾在意去听,我只是听得,好像有一个人要他们这样做,啊哈,他们提到这个人的时候,可好玩得很。” 白若兰笑得十分甜,但是曾天强却恨不得号啕大哭,他道:“我知道,是这样,是不是?” 他一面说,一面扬起手来,在半空之中,划了一个圆圈,又点了三下,白若兰拍手道:“正是如此,这是什么意思,你可知道?” 曾天强道:“我不知道,你可知道么?” 白若兰扫兴地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但由此你可知道,事情和我阿爹,本来就没有什么关系!” 曾天强望了白若兰半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看白若兰的情形,似乎不论什么事,都不放在她的心上一样,那两个瞎子杀了追风剑宋然,她可以将罪名揽在自己身上,她父亲到曾家堡去生事,她却像是全然没有干系,看她的样子,像根本不知道世途险恶,也不知道人与人之间种种错综复杂的关系! 白若兰右手在左手衣袖中一探,取出了一颗蜡丸来,道:“这是我阿爹炼制的伤药,名称很长,我也记不清楚,你吞了它吧。” 曾天强本待不接,可是一则,他胸口又在阵阵发甜,眼看又要口喷鲜血;二则,白若兰的面上神情,十分诚恳,使人不能不接受她的赐予。 曾天强叹了一口气,将那颗蜡丸,接了过来,用力捏破,只见里面乃是三粒其色殷红的小丹,他将之倒入口中,立时顺津而下。 刚开始时,他还不觉得怎样,但是过了半晌,便觉得有一股寒浸浸,凉飕飕的寒气,自丹田而生,顺着奇经八脉,四下散了开去,转眼之间,他整个人竟像是浸在冰水之中一样。 曾天强吃了一惊,抬起头来,向白若兰看去,只见白若兰正站在火圈边上,手中执着青荧荧的追风剑,在向外不断刺着,也不知她在做什么。曾天强道:“白姑娘……这药丸吃了之后……何以冷得发……震!”白若兰回眸一笑,道:“是啊,给你一说,我倒记起来了,这伤药本就叫做‘三寒还魂续命保气丹’,是采三种至阴至寒的物事炼成的,你只管放心好了,我要害你,还用给你毒药吃么?”白若兰这样一说,曾天强更是不好意思之极,而且他冻得两排牙齿,得得打震,就算是要说些什么,也无从说起的了。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曾天强身上的寒意,才渐渐地消去,寒意消了一分,他精神便好了一分。这时候,他才知道白若兰给自己服下的,果然是还魂续命,罕见的灵丹妙药。 他只看到四头大雕,不断地飞上飞下,将许多祜枝,投到了火圈之上,使得那一圈火,始终保持着熊熊的火头。曾天强身上的寒意消散之后,霍地站了起来,痛苦若失。 他呆了一呆,才道:“多谢白姑娘赠药之德。”他自傲自大的脾气仍是改不了,一开口不说“相救”之德,而只说“赠药之德”,将一件大事,化作了似乎是无足轻重的小事了。 白若兰又转过头来一笑,显是绝不在意,只是道:“你好了么,你来看,这些五色琵琶蝎,只怕你从来也未曾见过哩。” 曾天强一怔,心想什么叫作“五色琵琶蝎”? 他向前走出了几步,来到白若兰的身边,向火圈之外看去,一看之下,他不由自主,连打了好几个寒颤,只见在火圈之外,爬满了手掌大小,五色斑斓的蝎子! 那些蝎子的身子,又肥又扁,看来就像是琵琶一样,但是尾钩高峰,形态丑恶之极。看这些蝎子的情形,像是十分畏火,离开火堆,约有尺许,但是却又挤挤推推,毒涎不及,腥气扑鼻,当真令人作呕。曾天强只看了一眼,连忙后退了一步,“哼”地一声,道:“这样丑恶的东西,还亏你看得津津有味!” 白若兰转过头来,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道:“丑确是丑了些,但是这东西我却不敢捉,要不然,若是捉上百儿八十条,却是大有用处。” 曾天强道:“什么用处?还不是穷凶极恶之人,要来炼什么害人的物事!”白若兰“咯”地一笑,神情之间像是十分得意,道:“你这可想错了,我知道有一个武功十分高的高人,正在炼一炉灵药,就是少了这味五色琵琶蝎,若是有人送了去,他大功告成,那送蝎子的人,定然可以得到极大的好处了?” 曾天强心中一动,暗忖:白若兰乃是天山妖尸的女儿,她说那人“武功极高”,那人自然是非同小可的高手了!他忙问道:“那人是谁?” 白若兰道:“那人是……” 她只讲到了一半,便歉然一笑,道:“我倒几乎忘了,那人脾气古怪,最不喜欢就是有人提起他的名字,他说一有人提进他的名字,即使在万里之外,他也会打喷嚏,而他一打喷嚏,便要思索是谁在提起他,他又要离开去将那人杀死,所以,我也不敢提起他来。” 曾天强听白若兰咭咭咯咯讲来,他越听越是心惊,心想刚才白若兰说什么要炼一炉灵药,自己还当那人是炼药济世的高人,却不料如今一听,竟是一个行为邪恶之极的魔头! 本来么,像天山妖尸的女儿这样的人,也不会和什么正派中高人来往的。曾天强鼻子眼中,发出了几下冷笑之声,分明是对白若兰心存卑视。白若兰“咦”地一声道:“你这是做什么,看不起他老人家么?你胆敢看不起他?连我父亲也不敢开罪他哩。” 曾天强道:“那又怎么样,你父亲本就不是什么……” 他本来想说“不是什么好东西”的。但是他总算也知道,当面骂人家的父亲,大是欠礼,因之停了停口,才道:“他也不是什么使人尊敬的人物。” 白若兰冷笑一声,道:“你口气倒大,天山东南,我阿爹什么都不怕,天山西北,他却忌惮两个人,一个便是那……” 白若兰伸手在半空中画了一个圆圈,又连点了三下。 曾天强看到这种手势,已有许多次了,但是那代表着什么,他却始终不知道,他忙问道:“那究竟是什么人,你为什么不说?” 白若兰听了之后,呆了半晌,忽然叹了一口气,却仍是一言不发。 在曾天强的印象之中,白若兰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连杀了追风剑客宋然这样大的事,她都敢硬揽到自己的身上来,可是对那个“圆圈加三点”,她却似乎也感到十分之害怕。 曾天强不再问下去,道:“还有一个呢,是什么人?”白若兰伸出手去,用追风剑的剑尖,挑起了一只蝎子来,扬了一扬,又将之“啪”地一声,抛到了地上,道:“有一个,就是要这种蝎子的那位老人家,其实他们两个人……”白若兰讲到这里,却又停了口。 曾天强急问道:“他们两人怎么样啊?” 白若兰摇了摇头,却不向下讲去。 曾天强在江湖上走了一遭,已经知道自己心目中以为是武林泰斗的曾家堡,实际上只不过是武林之中许多门派中的一个而已。 而比曾家堡武功高的高人,世上不知还有多少。以前,一直只当天山妖尸巳是邪派中的绝顶人物,除了佛道两门的几个绝顶高手之外,只怕他不会再忌惮什么人了。直到此际,他才知道大谬不然,天山妖尸对于这些高手,却并不害怕,怕的只是天山西北的两个人!这两个人,曾天强以前,闻所未闻,而这时,他知道其中一人,正是快将数十年来曾家堡在武林中的声威毁去,要使他父子分离的人! 他自然急于知道有关这两人的一切,忙又问道:“这两人怎么了?你何以说到一半,便自不说了?” 白若兰无可奈何地一笑,道:“你怪不得我,连我爹见了他们都怕,我怎敢在他们背后,胡言乱说?你若要知道他们的情形,自己去见他们不就行了么?” 曾天强怒道:“我为什么要去见他们?” 白若兰的面上,现出了十分惊讶的神情来,道:“咦,这倒奇了,你不想报杀父之仇了么?” 曾天强一听,心中犹如被利剑刺了一下一样,几乎直跳了起来,道:“胡说,我爹死了么?” 白若兰道:“活不了哩,我看是绝活不了哩!” 她在讲这几句话之际,绝无丝毫可惜遗憾之意,轻描淡写,不但像是铁雕曾重已经死定,而且还是死有余辜一样。 曾天强更是大怒,喝道:“住口!” 白若兰睁大了眼睛,道:“他是必死无疑了,你冲我瞪眼睛又有什么用,你想,他能敌得过我爹,能敌得过雪山老魅,能敌得过魔姑葛艳、长手老怪、红袍真人这许多高手么?” 曾天强仰天一笑,道:“这你可料错了,你被大雕含走,你父亲还敢碰我父亲么?他不但不敢碰我父亲,还要好好保护他哩!” 白若兰呆了一呆,发出了轻轻的“啊”地一声,立时现了十分忧戚之容来。 曾天强见自己讲得白若兰无话可说,仿佛他已胜过了白若兰一样,更是得意,又大声道:“讲到魔姑葛艳,她用冰海冰礁岛主冰尚的冰魄神网将我和父亲两人一嗯……这个……带了出来,免得雪山老魅与我们动手!”他在讲到“冰魄神网”之际,想及自己父子两人被神网带走的狼狈之处,所以“这个”了片刻,将一个“网”字略去。 白若兰对于曾天强这番话像是并没有放在心上,她抬起头来,道:“如此说来,我一离开,我阿爹便在与他们为敌了……但我阿爹也不是他们的敌手,我也该离开这里了。” 曾天强见她一面说,一面抬头看去,也跟着抬头向上,只见两面,峭壁如镜,猿猴难以攀援,白若兰又有什么法子离得开去? 他得意洋洋,道:“你有本事上得去么?” 白若兰根本未曾听到他的揶揄之词,只是道:“我要快些回到曾家堡去,不能再在这里了。” 她连讲了两遍,身子突然向上拔了起来。 她身子斜斜微向上去的势子,却又并不是十分快疾,她突然之间,冉冉而起,实是将曾天强吓了老大一跳,失声惊呼了一下。 白若兰的身子,向上拔起了丈五六许,已到了峭壁之旁,只见她背贴在峭壁之上。 白若兰身子却不上不下,而她的手足,又绝无攀援蹬地之处,就像是石壁之上有一股极大的吸力,将她的娇驱吸住一样。 曾天强呆呆地望着她,心中惊讶得说不出话来。白若兰却抬头向上看了一眼,她紧贴住了峭壁,向上看去,峭壁更是高得可以,她紧蹙双眉,道:“你将这四头大雕唤下来,叫它们再将我带回曾家堡去吧。” 曾天强道:“你一到曾家堡,我父亲便等于多了一个强敌,少了一个帮手,你想我会命大雕送你回去么?” 白若兰像是在事前,绝未想到这件事一样,而这时曾天强说了,她也只是呆了一呆,道:“那也没有什么关系,你阿爹反正是难免一死的了,多一个敌人少一个帮手,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曾天强气得连声冷笑,道:“你有本事,就自己攀上壁去好了。” 白若兰道:“那只不过慢了一点而已,我看也不是什么难事!”她话一说完,身上贴着石壁,突然又叫“刷”地向上提高了丈许。 而这一次她身子提高之后,手中的追风剑,“霍”地挥出,只听得“铮”地一声响,剑尖没了入岩石之中,足有七八寸深。 这样没入岩石中的一柄长剑,变成了极好的借力之点,白若兰身子微屈,手仍握住了剑柄,足尖在剑身上一点,人向上疾弹了起来,而当她人弹起之际,“铮”地一声,却又顺手将剑拔了出来。 这一次,有了力道可借,白若兰足足弹起了两丈高下,才又听得一下金石交鸣之声,那柄追风剑又插进了岩石之中。 曾天强一见白若兰用这样的方法攀上峭壁去,只怕不消半个时辰,便可以上峭壁了,如果真的给她回到了曾家堡中,那父亲的处境,自更然是不妙了! 他一时情急,撮唇长晡,那四头大雕本就不断地绝壑之中起落,这时恰好有一头在束翅而下,陡然之间,听得曾天强的晡声,身子一转,双翅展开,发出一下怪啸声,便向白若兰撞了过去。 白若兰背贴着峭壁,直待再次上升,突然那头大雕猛扑了过来,在那样的情形下,她实是没有考虑的余地,陡地一扬手,手中的追风剑,幻成一道青虹,向前疾挥了出去。 那大雕早通人性,一见青荧荧冷森森的一道光芒迎了上来,连忙后退。 大雕进退之间,轻快捷逾闪电,在白若兰的剑势,大雕原也可以从容避了开去的。可是这时,却在绝壑之中! 那绝壑两面全是峭壁,当中只不过两三丈宽狭的空间,那头大雕一见剑光迎了上去,仓皇后退,那一面的翅膀,却已碰到另一面峭壁之上。 那一碰,令得大雕的退势,突然一阻,而白若兰手中的追风剑,却又是武林之中罕见的利器,剑尖“刷”地在大雕的右翅中间划过。 那头大雕发出了一下惨鸣之声,半只右翅,巳断了下来,右翅一断,那大雕再也不能在空中存身,沉重的身子也跌了下来。与此同时,白若兰因为发剑之时,真气外泄,一口气提不住,身子也向下落了下来。 她一面向下落,一面还想在半空之中,用追风剑止住自己下落之势,然而,在绝壁之上所发生的憷目惊心的事情,却将她吓了一大跳,以致她一直落到了地上,连忙一点足尖,跃进了火圈之内。 原来那头大雕,一向绝壁之下跌去,本来围在火圈之外的毒蝎,起了一阵骚动,一齐向大雕拥了上去,去势快到了极点!转眼之间,那头大雕的身子,就像是披了一件五色斑斓的外衣一样。 而一开始之际,那头大雕似乎在还在挣扎,便紧接着便一动也不动,显然已是中毒死去。而跟着,咀嚼之声大起,爬在雕身的毒蝎,正在大快朵颐,而未能爬得上去的,则拼命挤着想爬上去。 八*零*电*子*书 *w*w*w*.t*x*t*8*0.*c*o*m 曾天强一见那大雕断了右翼,向下落之际,心中巳然又惊又怒,这时,他眼看自己心爱的大雕,竟然被毒蝎恣意在嚼吃,心中的难过,实是难以言喻,他睫地转来身来。 曾天强一转过身子来,便看到了白若兰,他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一声怪叫猛地向前扑了过去! 白若兰向后退了一步,横剑当胸,追风剑发出闪闪的青光,自然而然便将曾天强的前扑之势止住,曾天强在离她三四尺处站定,厉声道:“你……你这妖女,你……”他双掌一齐狠狠地向前推出! 在他双掌向前推出之际,他身子已向侧转了一转,因之那两掌是推向白若兰身侧的。可是他双掌一出,白若兰却跟着转过了身来! 曾天强眼看和自己一齐长大的大雕,在断翼之后,又受毒蝎噬身之痛,心头恨极,那向前拍出的两掌,乃是他毕生功力所聚,去势极其猛烈。 当白若兰将身一转之后,曾天强向她腰际拍出的两掌,又变得向白若兰的胸前攻出,而白若兰横剑当胸的姿势未变,曾天强那两掌,等于是向精光射目的追风剑剑刃之上推了出去一样! 曾天强一见这等情形,心中不禁大吃一惊,因为照目前这样的情形来看,他推出的两掌若是使出,非但未能伤白若兰,而且自己的双掌,砸在剑刃之上,非一齐废去不可! 曾天强知道是危险,自然想收回掌来,但是他双掌击出之际,用的力道太大,这时危险陡生,急切之间想要收回掌来,哪里能够? 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双掌,向追风剑的剑刃迎去,刹那之间,豆大的汗珠,自额上滚滚而下!但是,也就在此际,白若兰手中的追风剑,突然转了一转。 追风剑一转动,曾天强的两掌,也巳砸了上来,但是他的手掌却不砸在剑刃上,而是砸在剑脊上,虽然掌心生痛,但是双掌并未曾废去。 曾天强腾地退出了一步,只见掌心正中,出现了两道红印,这自然是两掌击中了追风剑脊的结果。 如果不是白若兰在千钧一发之际,转过了剑身的话,那会有怎样的结果,实是不言可喻之事了! 曾天强呆在那里,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转得白若兰道:“你出那么大力来打我干什么?我有什么地方得罪你了?” 曾天强吸了一口气,向火圈子之外指去。 他本来想说那头大雕是被她害死的,可是一指之下,他却又惊骇得说不上话来。 原来就在那转眼之间,地上巳不见那头大雕,只剩下一摊白森森的骨骼了! 曾天强心头怦评乱跳,道:“你……害死了我的大雕,还说没有对不起我之处?” 白若兰地若无其事,面带笑容,道:“你这是什么话?若不是你命它来攻我,我又怎会伤它?” 曾天强听了,不禁为之语塞,他心知再和白若兰在一起,只怕吃亏更大,还不如快些离去的好,他又后退了一步,发出了一声尖晡。 随着他那下尖啸之声,天上三头大雕的鸣声更急,一齐向下飞了下来,白若兰“啊”地一声,道:“你可是想离开这里么?” 曾天强紧抿着嘴,一声不出。 白若兰望着他,像是十分可厌他似的摇了摇头,道:“你回不回曾家堡,你父亲总是活不了哩,你若要报仇,却不能就此离去。” 曾天强心中恨极,只觉得耳际嗡嗡直响,白若兰讲些什么,他听来也是模模糊糊,只是冷笑。 白若兰又道:“这五色琵琶蝎,本来我可以捉了去讨好那位高人的,但我看你要报仇,非要那高人相助不可,所以留给你,你捉几只才走吧!” 这几句话,曾天强却是听得清楚了,他厉声道:“不要你那么好心!” 他虽然听清楚了白若兰的话,但是却绝不领情,因为在他想来,白若兰一定是出什么诡计,要不然,她怎会有那么好心肠? 白若兰本就不甚通世务,在她的心目之中,什么事全是无所谓的,这时她见自己好言提醒,对方竟不领情,只觉得心中十分委曲,不再言语。 而这时候,那三头大雕,也已飞了下来,曾天强一伸手,便抓住了其中的一头的双爪,二头大雕一齐向上,腾空而起。 曾天强抓住了雕爪,只觉得风声吵耳,不用多久,便已经到了峰顶之上。曾天强停了下来,向下看去,只见白若兰身形如豆,但是却在迅速地向上移动,正贴着峭壁向上移来。 曾天强心中一动,向那三只大雕一挥手,尖声道:“你们快回曾家堡去,我爹要人帮忙,我留在这里杀死妖女,为你们同伴报仇!” 那三头大雕急鸣连声,在空中盘旋不已,似是依依不舍,经曾天强一再催促,方始振翅而去。 曾天强向下看去,只见白若兰的身形,巳大了不少,追风剑青荧荧的光芒,闪耀不巳,显然她仍是在用老办法向上攀来。 曾天强看了片刻,便在一块大石之后,躲了起来。那块大石之后生满了野草,曾天强躲在草丛之中,一点痕迹也不露。 过了大半个时辰,曾天强已经可以听到追风剑插入石中的“铮铮”之声。 他知道白若兰即将上来,心中更是紧张,屏住了气息,一动也不动,同时,真气动转,掌力凝于掌心,准备在白若兰一现身之际,便陡地袭击。 等到那“铮铮”声越来越近之际,曾天强的身子,便微微向前探出。 突然之间,只听得“呼”地一股劲风过处,一条人影,已经向上窜来。 曾天强一声大喝,身子猛地蹿了出去,蓄力已久的那一掌,自上而下,狠命拍了下去! 只听得“吧”地一声响,那一掌去势如电,拍个正着,那条蹿上来的人影,立时向下跌去。由于人影来势快,曾天强出掌也快,所以曾天强虽然一掌击中,但究竟击中了对方何处,他却也不知道。 他一见对方已然向下跌去,不禁振臂长晡起来,连忙俯身向下看去。 在他的想象之中,自己俯身一看,一定可以看到白若兰扎手扎脚跌下去的情形,可是他向下一看间,却不禁呆了一呆。 只见两面的峭壁之间,静悄悄地,竟什么也没有!若是说在那片刻之间,白若兰的身子便巳跌到了绝壑底部,那是绝无可能之事。 然而,刚才人影蹿上,自己一掌击中,那却又绝不是什么幻象!那么,白若兰究竟何处去了呢?他一面心中奇怪,一面还在竭力寻找白若兰,可是就在此际,他却听到背后,响起了一下幽幽的叹息声! 刹那之间,曾天强不由得毛发直竖,他手在地上一按,翻身跃起,转过身来,只见眼前俏生生地站着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白若兰。 白若兰的手中仍执着追风剑,面上微带薄怒,道:“我巳上来了,你还在找什么?想看看我有没有跌死,是也不是?” 曾天强乍一见到白若兰,心头骇然,难以自己,不由自主,向后退了出去。 他转身过来之际,本就是站在悬崖边上的,这时后退一步,离悬崖已不过半尺,可是他却不自觉,第二步又向后退了出去! 那一步一退出,一脚踏空,身子向后一仰,巳经向下跌了出去,刹那之间,曾天强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只是一声怪叫,只觉得天旋地转,紧接着,便看到有红影一闪,同时听得白若兰一声娇叱,道:“抓住!”曾天强双手乱舞,向那道红影抓去,第一下未曾抓到,身子又向下沉了五六尺,第二下方始抓到,原来那是红艳艳的一幅红绸。 曾天强喉干舌燥,略定了神,向下看去,下面是千百丈深的绝壑,向上望,离峰顶已有三四丈,悬崖边上,站着白若兰,那幅红绸的一端,正握在白若兰的手中! 曾天强双手攀援,沾着那幅红绸,爬了上去,一到了峰顶之上,他只觉得双足发软,接连两次想要站起来,竟然不能! 他索性坐倒在地,也不望白若兰,白若兰蹲了下来,道:“你见了我怕什么?差点跌死!” 白若兰语音俏软,动听之极,那令曾天强简直如同置身梦境一样!因为他乃是暗害白若兰不逐,白若兰突然出现,吓得跌下去的,白若兰出手救了他,竟一点也不讥讽他,反倒好言劝慰,这可以说是曾天强经验之中,从来也没有的事,也是专讲残杀妒恨,勾心斗角的武林之中,从来也没有的事,曾天强一呆之下,抬起头来,白若兰正望着他。 白若兰美丽的脸容,秋水也似的双眼,当真给人似身在梦境的感觉,曾天强突然抬起手来,在白若兰的脸颊之上,抚摸了一下,道:“真的,是真的。” 白若兰绝料不到曾天强在神思恍惚之下,竟会在她的面颊之上,抚摸了一下,刹时之间,白若兰只觉得面红心热,心头乱跳,不由自主,向后连退了三步! 以白若兰的武功而论,曾天强是向之大力击上一掌,只怕也未必能令她退出半步,但这时只不过轻轻一碰,白若兰却已连连向后退去。 白若兰退出了三步之后,给曾天强指碰到过的面颊上,仍然好像火烧一样,热辣辣地发烫,她虽然看出曾天强的动作有异,也不明白他口中喃喃自语,讲个不定是什么意思,然而她不顾去发问,只是以一种十分奇异的目光望着曾天强,半晌才道:“你……做什么?” 曾天强并不知道自己刚才无心的行动,已使得白若兰少女情怀,受了极大的激荡,相反地,他自己的心中,也是一片迷惘。 他抬起头来,道:“你……是真的人,你并不是梦中的人。” 白若兰道:“你这是什么话?” 曾天强双眼望定了白若兰,一步一步,动作极其缓慢地向前来,白若兰刚稍定了一些,一见曾天强走向前来,心头重又乱跳起来。 她想要后退,不让曾天强逼近,但是又怕自己一退,曾天强便不再向前来了。 他低着头,只是一声不出,曾天强终于来到了她的身前,陡然之间,大声问道:“为什么?” 白若兰猝不及防,倒给他吓了一大跳,连忙抬起头来,曾天强的声音低沉,又道:“你为什么要抛下这幅红绸,将我救了下来?” 白若兰一双秀眼,睁得老大,道:“难道,难道你不想我救你么?” 曾天强大声道:“当然不……可是我趁机向你偷袭,你为什么反要救我?”曾天强几乎是在大声呼叫,这时,他的心中也是矛盾之极,白若兰是他的仇人,但是却救他不止一次。他高傲的性子使他绝不愿在白若兰面前感谢她相救之恩,但是心底深处,却又觉得如果没有白若兰,自己早巳粉身碎骨了。在这样矛盾的情形下,所以他才要大声喝问,他所希望的回答最好是白若兰根本不存在着好心,那么他就可以心安理得了。可是,白若兰在听到了他声音嘶哑的发问之后,却只是淡然一笑,道:“不错,你曾向我偷袭,但是你并未曾袭中我啊,是不是?” 曾天强绝未想到白若兰会这样轻描淡写的回答自己的。白若兰的话,听来像是不通之极,但是却又恰恰解决了那个难以答覆的问题! 曾天强呆了一呆,又道:“你想怎么样?你可是想我向你拜谢救命之恩么?” 白若兰的脸庞上,现出了十分奇怪的神色来,道:“我有这样说过么?”曾天强不由自主,双手捧住了头,道:“那你为什么救我,你想我怎么样,为你的行动,如此古怪,如此不近人情?” 白若兰的神色更是讶异,道:“我不近人情?那……我应该怎样,才算近人情啊?” 曾天强狠狠地道:“你应该由我跌下悬崖去,由得我粉身碎骨。” 白若兰缓缓摇了摇头,道:“那我只好不近人情了,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你这人不错,我绝没有要你死的意思。” 曾天强忍不住又大叫道:“那你……” 可是,他却是叫了两个字,便停了下来,本来他是想说“那你为什么又不阻止你父亲与曾家堡为难”的,然则他知道,自己这句话一讲出来,白若兰的话,一定是不通之极,却又令人难以反驳! 他觉得,和白若兰讲话,像是和一个刚学会了说话,什么世事也不懂的小孩子在对谈一样! 白若兰等了片刻,不见曾天强说下去,便反问道:“我怎样?” 曾天强苦笑了一下,道:“你,你根本不像武林中人,你也不像这世上的人!” 白若兰眨了眨眼睛,显然她不明白曾天强这样说法,是什么意思。曾天强也不再言语,两人默默相对半晌,白若兰才笑了一下,道:“你真的不想报仇么?” 曾天强啼笑皆非,道:“我父亲又未曾死,你硬要我报仇做什么?” 白若兰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原来你还不相信你父亲难以幸死么?这样吧,等你知道了噩耗之后,你再来找我,我便可以指点你报仇之路了。” 曾天强愤然道:“我看不必了。” 白若兰望着曾天强,欲言又止者再,才道:“你若是不信,我们一齐回曾家堡看看如何?” 曾天强心想,白若兰和自己一起回曾家堡去,那却是再好也没有,反正她是迟到曾家堡一刻,便好一刻,如今自己正在深山野岭之中,大雕飞翔,费时无多,人要走起来,山路崎岖,却是极费时日,只要白若兰不在曾家堡出现,天山妖尸自然要竭力保护自己女儿的! 他想了一想,道:“好,我们一起到曾家堡去,看个明白。” 白若兰却绝无机心,还当自己的办法,已被对方接受,心中高兴,道:“快走,快下山去。” 曾天强也不再说话,两人一齐攀下山去,曾天强本来是要故意阻延时刻的,可是他却也不甘太示弱,下山的去势,仍然相当怏。但是由于山势陡峭,那山峰又高得可以,等他们两人下了山峰时,已经是暮色四合了。 白若兰走在前面,回过头来,道:“我们连夜赶路,你可怕么?” 曾天强“哈哈”一笑,道:“笑话,怕什么?” 两人一路向前走去,一路捡油质多的树枝,扎成了两个大火把,燃着了照明,继续向前走去。 曾天强虽说是本地人,可是湘西山区,千山万峦,曾天强以前也没有来过,他只是看白若兰胸有成竹,在不停地向前走着,还只当她认识到曾家堡的去路,因之只是跟在她的后面。 怎知到了半夜时分,白若兰忽然转过头来,道:“少堡主,我们走的路对不对啊?” 曾天强一听得白若兰忽然问出了这样一句话来。 曾天强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道:“什么,原来你不识路的么?” 白若兰奇道:“咦,我怎会识路?我从大路到曾家堡去,也是一路上向人问去的,在这深山之中,我怎么找得到出路?” 曾天强苦笑了一下,道:“这倒好,我也不认识路,咱们就在山中慢慢地找吧!” 白若兰“啊”地一声,道:“原来你也不识,那我们只怕连方向也走错了!” 曾天强反正不急于回曾家堡去,听了之后,只是微带冷笑,并不言语,白若兰刚想在说什么时,突然,漆黑的天空之上,传来了一下雕鸣。 曾天强一听得雕鸣之声,不由自主,便发出了一下急促的短啸声。 多少年来,他听到大雕在空中鸣叫,必然以这种短晡声将之召下来,嬉戏一番,早已习惯成自然了。这时短啸一发,才地想起,若是大雕一下来,白若兰必定要自己命大雕负她到曾家堡去,这不是自找麻烦么? 他一想及此,又想纵声长晡,令大雕腾空飞去,不要落下来。可是他还未及出声,便听得又是两下雕鸣之声,自上而下,传了下来。 曾天强虽未通鸟语,但是雕鸣声中的大致意思,他还是听得出来的,这时,他只觉得雕鸣声十分惶急,像是发生了什么极其不幸的事一样。 他陆地一呆间,火光照耀,一头大雕,巳疾冲了下来,大雕还未到地,半空之中便洒下了一蓬雨点来,洒在白若兰和曾天强两人的身上,竟点点殷红,乃是鲜血。 曾天强吃了一惊,定睛向上看去,只见那大雕双爪之上,抓着一件东西,雕背上又伏着一人。 就在曾天强向上一望之际,雕爪上抓的那东西,已向下跌了下来。“啪”地一声,跌到了地上,仔细看去,不是别的,竟就是白修竹的那只白鹦鹉! 那白鹦鹉本来,羽翎若雪,极其神骏,可是此际,血毛红血,乱成了一团,早巳骨折筋裂死去,哪里还有一丝生前的神态? 那只白鹦鹉的尸体一落了下来,曾天强的心头,便已枰评乱跳,心知不幸的事情巳发生了。果然,紧接着,只见那头大雕,自上而下,迅速下降,落地之际,竟也发出了砰然巨响,曾天强心如火焚,赶过去一看,只见那大雕胸前,有一个大洞,兀自鲜血汨汨而出。 那大雕见了曾天强,眼珠转动,想要叫上一声,可是却已没有了力道,只见它双翅还在不断颤动而巳,曾天强忙向雕背上那人看去,只见那人双手紧紧地揽住了雕颈,显得他在骑上雕背之际,还未曾断气。然而此际,他面如黄腊,双睛怒凸,可怕之际,哪里还有一丝气息? 由于那人此际的样子,极其恐怖,曾天强要定了定神,才认出他正是武林四神禽之一,银鹉白修竹! 白修竹上身的衣服,巳被撕破,由于他是伏在雕身上的,所以他的背脊向上,在火把的照映之下,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在他的背后,有着一个深黄色的手印,指节分明。 像是随时从他的背部可以伸出一只手来一样,当真憷目惊心之极。 曾天强在一看之后,便不由自主,向后退出了两步,恰好这时,白若兰也已赶向前来,曾天强的身子摇摇欲堕间,白若兰忙伸手将之扶住,道:“你看,你还不信么?他已死了!” 曾天强听得白若兰这样说法,实不知怎样回答才好,这时,曾天强心乱如麻,五内如焚,可是白若兰这样,分明是对于白修竹之死,无动于衷,反倒高兴,因为这证明她说铁雕曾重,终于难免幸理的话是对的了。 曾天强用力一挣,向前踏出了一步,正在此际,头顶之上,突然又传来了一下雕鸣声。 曾天强一听到了那下急骤的雕鸣声,几乎没有勇气抬头看去! 他呆了一呆,只听得白若兰叫道:“又是一头大雕跌了下来了!” 曾天强一咬牙,向前看去,只见一只大雕,在不远处,如同断线风筝,跌了下来,夹着声声鸣急,转眼之间,便已堕入前面的一片林子之中。曾天强向前看去之际,这依稀可以看到,这头大雕的背上,骑着两个人。 曾天强没命也似向前奔去,他一奔进了林中,便听得大雕翅扑地之声,但等到他赶到时,那头大雕,却也只气息奄奄了。 骑在大雕背上的,乃是蓝枭张古古! 张古古和白修竹一样,背上的衣服也被撕开,在他的背心之下,有着一个深黄色的手印,分明是同一人所伤。所不同的,只是张古古的那只碧眼蓝枭,仍被张古古握着。 曾天强看到这等情形,只觉得皮发炸,身子发软。突然之间,只看到张古古的身子,忽地一动,曾天强急叫道:“张三叔!”可是实际上,动的不是张古古,而张古古握着那只蓝枭,只见那只蓝枭,也巳遍体是血,挣出了张古古双臂,向上腰高了几尺,突然人立在地,发出了两下凄厉之极,刺耳之极的叫声来。 在此情此景之下,那碧眼蓝枭的这两下叫声,更是令人毛发直竖,几疑已身离人世! 那蓝枭在叫了两声之后,双目之中的碧光,倏地隐去,可是它的身子,却仍然兀立不倒。 曾天强呆了好一会儿,才看出原来那蓝枭在落地之后,紧紧地抓住了一块石头,枭爪踏进了石中,是以虽然死去,仍能得以不倒。 曾天强面对着这样的情形,实不知该怎样才好,在他耳嗡嗡乱响间,他又听到了白若兰的声音,道:“两人都是死在魔姑葛艳之手的。” 曾天强陡地转过身,像是将心头所有的怨气,一起出在白若兰的身上一样,大声叫道:“胡说?” 白若兰的声音,却仍然十分平静,道:“你看看,他的背心上,也有那黄色的手印,我爹常说,天下第一毒掌,当推魔姑葛艳的‘九泉黄土手’,除了葛艳之外,谁还会这本领?” 曾天强听白若兰讲得有理,心觉难以反驳,但是,魔姑葛艳,却又分明用冰魄神网将他们父子两人,从曾家堡救出来过。 魔姑葛艳如何又会回去,杀害张古古和白修竹两个人呢?他心中乱成了一片,也就在这时,头顶之上,突然又是一下雕鸣! 第一下雕鸣,白修竹死在眼前,第二下,张古古又死在眼前,这次,是第三下了! 曾天强听到了那三下雕鸣之声,起自半空之中,宛若天上有一大盘冰雪,向他迎头淋了下来一样,全身冰凉,一动也不能动。 他实是不敢去想,在紧接着那一下雕鸣之后,会有什么样的惨事发生!但纵使他不敢去想,雕鸣声却是一下急过一下,转眼间便已鸣了五六下,而且声音越来越急,下落之势,也快得出奇,分明那头大雕不是在降落,而是在半空之中,直跌了下来的! 在第六下雕鸣传来之后,便听得“扑”地一声响,一头大雕,巳跌在三四丈开外。那头大雕在跌落地上之后,又发出了一声哀鸣,向上腾起了尺许,双翅扇动,飞砂走石。然而当它再落下去的时候,却已然一动也不动了。 曾天强在大雕一跌下来之际,便立时转过了头去,不敢向那头大雕观看,因为他不敢去想,这头大雕背上所负着的是什么人! 当他转过头去,背对那头大雕之际,却恰恰和白若兰打了一个照面,只见白若兰面有惊讶之色,发出了“啊”地一下轻呼。 曾天强的身子,把不住簌簌地发起抖来,他以为那一定是自己的父亲,铁雕曾重,也已经和银鹉白修竹、蓝枭张古古,遭到了同一命运了。他并不转过身去看,却只是颤声道:“白……姑娘……怎么了?” 白若兰仍是望着前面,面上奇异的神色,也越来越甚,却并不回答曾天强的话。 在那一刹间,曾天强只觉得眼前发焦,双脚发软,几乎跌倒在地。但白若兰终于开了口,她吸了一口气,道:“你……你是什么人?” 曾天强一听得白若兰问出了这样一句话来,宛如释去了千斤重负,他知道和大雕一齐跌下来的那人,一定不是自己父亲了,因为如果是自己父亲的话,白若兰是一定不会这样问法的! 他松了一口气,陡地转来身,在黑暗之中,只看到一条灰白色的人影,摇晃不定地在那头大雕的旁边,那头大雕,躺在血泊之中,早已一动也不动了。 那条人影,离得曾天强还相当远,曾天强也看不出他是什么人来,只不过看出他的身形像是十分眼熟,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而已。可是在一时之间,曾天强却又想不起来究竟是什么人,他略呆了一呆,又问道:“你是谁?” 那人并不回答,只见他的身子,渐渐站稳,向前走了过去,可是他虽站稳了身子,一向前走,身子却又摇摆不定,像是饮醉了酒一样。 在这样的情形下,那人一声不出,就这样摇摇晃晃,跌跌撞撞地向前走了过来,实是说不出的诡异,曾天强不由自主,向后退出了两步去。 曾天强才一后退,那人的身子,突然向前一俯,又仆倒在地上,曾天强和白若兰两人,异口同声,问道:“阁下是谁!” 那人仍不出声,双手在地上一按,身子重又挺直,只见他身子一耸,猛地向前蹿了过来! 这一下前蹿之势,却又快疾无伦,一转眼间,曾天强和白若兰两人,只觉得一阵其寒彻骨的寒风过处,那人已到了眼前。 白若兰武功高,还不觉得怎样,曾天强早已被那股寒风逼得激灵灵连打了几个寒战,两排牙齿相叩,“得得”有声。在他想避开而没有力量之余,白若兰一拉他的手臂,已将他带开了丈许。 那人突然向前扑来的势子,如此之猛烈,曾天强和白若兰两人,只当那人是一定要对自己不利的了。却不料当他们后退了丈许之后中,那人身子一个站不稳,重又跌到在地上! 这时候,两人都已看出,那人实在已身受极重的重伤,连站都站不稳,而刚才的那一扑,看来势子仍是如此凌厉,那只怕是他将仅有的将几分气力,一齐使了出来的缘故了。当那人倒地之后,白若兰和曾天强两人,都听到了他所发出的喘息声来。 曾天强在一退出之后,便已缓过气来,他也知道了那人身负重伤,不足为惧,而那人又肯定是从曾家堡来的,他急于要知道曾家堡中的情形,是以连忙向前走去。 他走出了一步,便被白若兰一把抓住,道:“你不怕么?” 曾天强一怔,大声道:“我什么时候害怕过?” 白若兰也不出声,只是一松手,同是,发出了“嗤”地一下笑声来。曾天强面上,立时热辣辣起来,他急急向前走出了几步,到了那人的身前,那人恰在此时,抬起了头来,曾天强这时,离得那人已经近了,自然看得清那人的脸面,只见那人鸡皮鹤发,是一个老妇人,不是别人,竟就是用冰魄神网,将他们父子两人,从曾家堡带出来的魔姑葛艳! 这时,葛艳的面上,并没有伤痕,但是她背部的衣服,也和白修竹、张古古一样,裂了开来,可以看她的背上,也印有那种深黄色的手印,只不过在她的背上,那种手印有五六个之多,看来更是心惊肉跳! 刚才,白若兰说白修竹和张古古两人,乃是死在魔姑葛艳的“九泉黄土手”之下的,曾天强心中虽然还在怀疑,但总是信多疑少。 如今,他一看到葛艳自己的背上,也有着那样的手印,他心中更是大惑不解,呆了一呆,叫道:“葛前辈,你……是为谁所伤的?” 只见葛艳向上抬起的头,突然垂了下来,她面上的神色,也在渐渐转变,曾天强又连声问道:“葛前辈,曾家堡中,怎么样了?” 可是葛艳的头越来越往下垂去,看来她已经将到生命的尽头处了。 曾天强心中乱成一片,正在不知如何是好之处,只听得白若兰的声音,在身边响了起来,道:“这妇人是谁,你认识她么?” 曾天强“哼”地一声,道:“她就是魔姑葛艳。” 白若兰却摇头道:“不,她绝不是魔姑葛艳。她非但不是葛艳,而且还和葛艳有极深的仇恨,要不然,葛艳的‘九泉黄土手’,伤人向来只是一招,绝不会在她背后,按上好几掌的!” 那老妇人的头,本来巳低垂到接近地面了,一听得白若兰这样说法,她突然又抬起头来。 只见她双眼之中,眼光巳渐渐散去,但是在抬起头来之后,仍是望定了白若兰,断断续续地道:“你……你说得……对!” 曾天强本来想要大声反驳白若兰,可是那老妇人如此说法,他也只能干瞪眼,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那老妇人又转向曾天强,勉力点了点头,道:“……过来……” 曾天强心想,不管这老妇人是不是魔姑葛艳,反正她曾将自己父子两人救出来过,对自己不会有什么恶意,大可不必怕她。 他一面想,一面已向前走了过去。 第006章 荡魂蚀魄 那老妇人一直断断续续地在说话,道:“你……你父亲的拗脾气,竟……仍然和以前一样,我……好不容易将你们救了出来,你父亲却……又回曾家堡去,我……再想救他……却已不能……了,你快自己往北走……一直往北……带了我的冰魄神网……到冰礁岛去……还可以避上一时!” 曾天强听得莫名其妙,因为照那老妇人的话听来,她和自己的父亲,似乎是老相识。但是,何以当她将自己父子两人救出来之际,父亲也会以为她是魔姑葛艳呢? 曾天强心中正在疑惑间,只见那老妇的身子,突然一侧,向一下倒去,在她向下倒去之际,面向下跌下,但在倒地之后,身子陡地转了一转,那是她一生之中,最后一个动作了。 在她一挣之际,她的脸面,在一块尖石之上,擦了一下,只见她整张面皮,都落了下来。 曾天强心中更是骇异间,白若兰已一俯身,在那老妇人的面上,撕下了一张人皮面具来,而那老妇人面具被撕下之后,只见她深目髙鼻,样子十分怪异,额上生着老大的一块红记,和刚才绝不相同! 曾天强转头向白若兰看去,白若兰向之一笑,道:“这人我说她不是魔姑葛艳,果然不是!” 曾天强无话可说,只得一瞪眼,道:“有什么好笑?”白若兰却仍然笑吟吟地道:“这个人是谁,你可知道么?” 曾天强实不愿意向白若兰低声下气,可是他却又急于知道这人是谁,呆了一可,仍是粗声粗气地问道:“这人是谁?” 他想,白若兰一定会故意刁难自己,不讲给自己听的。却不料并不如此,白若兰立即叫道:“她额上有一搭红记,又叫你到冰礁岛去避难,又说她的冰魄神网,那么这人自然是冰魄仙子尚冰了!” 曾天强俯身探了那老妇人的鼻气,那老妇人早已气绝,也难以弄明白她真的是什么人了。然而曾天强却知道白若兰所说的话,十分有理,那老妇人可能就是冰魄仙子尚冰。但是他心中的疑问极多。 他不知道尚冰和自己的父亲是何以相识的,也不明白尚冰要冒认是魔姑葛艳,又要隐了去本来面目,将自己父子两人,救了出来。 白若兰在曾天强发呆之际,巳将那老妇人的身子,翻了转来。 她在老妇人的手中,取下了一叠看来只不过一握大小的轻纱来。那握轻纱,银光闪闪,一望便知道是非同凡响的物事。 白若兰将那握轻纱,递到了曾天强的面前,道:“你看,这就是武林至宝,冰魄神网了,除非是本身真气,已将炼到能将三味真火,自在周转的地步,要不然,一被这至阴至寒的冰魄神网罩住,便万难脱身了!” 曾天强自己,曾被这冰魄神网罩住过,他自然知道这张网的厉害。 这时,他心中只是发呆,不知是接好,还是不接好。白若兰却巳将他的手拉了起来,将冰魄神网,塞到了他的手中。曾天强只觉得自己的手中,像是握住了一团坚冰一样,寒气四布。 白若兰又道:“尚冰的话你已听到了?你快带了冰魄神网,到冰礁岛去躲一躲吧……” 她讲到这里,突然停了一停,忽然又叹了一口气,道:“可惜……我要到曾家堡去……” 她只讲了这样的一句,却又没有了下文。 如果是在平时,曾天强也是聪明人,当然可以听得出白若兰这样说法,这种神态,她心中的意思是什么的。可是如今,曾天强心乱如麻,听得白若兰如此说法,反以为白若兰在饥笑他不敢赴难,但求躲避,他涨红了脸,道:“谁说我要到冰礁岛去?” 白若兰乃是全无机心之人,她奇道:“咦,你不去么?我看还是去的好。”曾天强“哼”地一声,:“去不去,你管不着,你以为我会去,我偏……” 他这一句,才讲到这里,突然被一难听之极的声音所打断! 那一下难听之极的声音,自远而近,传了过来,非号非哭,非嗥非嘛,听了令人牙齿发酸,全身发颤,说不出来的难为。而紧跟着这一下难听之极的号叫声的,却是一个荡魂蚀魄的艳笑声。那两下声音之不相配,可说到了极点,可是却一先一后,紧接着发出,而且迅即自远而近,传了过来。 曾天强还在曾家堡中时,也曾经听到过这样的一下怪叫声的,所不同的是,那时,在那下怪叫声之后,并没有跟着那种艳笑声。 曾天强在接连听到了这两下声音之后,只觉得心中烦燥之极,搔耳挠腮,坐立不安,不知如何才好。 只听得白若兰一声低呼,道:“不好,那一下叫声,像魔姑的独足狼发出来的,我们快躲一躲,给魔姑撞上了,可不是玩的。” 曾天强听得白若兰这样讲法,也知道事情必然严重之极,要不然,百无禁忌的白若兰,岂会害怕? 他想要找寻躲藏的地方,可是身子却早已被白若兰拖着,隐进了一大丛矮树之中。曾天强还想钻出来,另外再找地方躲起来,不领白若兰的情,便也就在此时,那一下怪叫声,一条黑影,巳第二次传到! 这一下,距离近了许多,那种怪叫声更是要将人五脏六腑,一齐撕裂一样!紧接着,一条黑影,自远而近,迅速前来。 那条黑影的前来之势,怪异之极,竟是跳跃着前来的,转眼之间,便到了近前,只见那并不是人,而一头前所未有的怪兽! 只见它高六尺下,身躯似狼,头部似猿,通体黄毛,长有一足,站在地上,粗得和树干一样,在应该生前足的地方,却只有两只似爪非爪的东西,缩在浓密的黄毛之内,模样怪诞之至。 那东西样子不但丑恶之极,而且还发出了一股异样的腥臭之气来,中人欲呕。 曾天强心中评枰乱跳,心想这怪物当然就是天地之间的第一异物独足猥了,却不知它的主人,又是什么模样?他正在想着,只听得一下娇笑,又自远而近,迅速地传了过来,眼前陡地一花间,飞砂走石,野草偃伏,在独足猥的身边,巳多了一个人。 那人乃是一个三十出头的妇人,细眉细目,生得十分细巧,本来倒也不是十分美丽,但是却风情万种,使人一见便觉得希望与之亲近。 那妇人穿着一身浅蓝色的衣服,手中执着一团金光闪闪,好像刺猬一样的东西,也不知是什么玩意。她才一到,身子略转了一转,灵活之极的眼珠,四面一瞧,便笑道:“好了,不必躲着,快出来吧!” 那妇人在突然之间,讲了这样一句话来,曾天强首先骇然之极!他陡地一呆,转头向白若兰看去,只见白若兰也是目瞪口呆。 两人在发怔间,又听得那妇人道:“你们在矮树丛中,难道能过一辈子么?你们如果自己躲不出,等我令独足猥揪你们出来时,那可不妙了!” 那独足猥显然通人言,一听得妇人这样说法,隐在胸前浓毛之中的前爪,陡地伸了出来,爪尖锐利,憷目惊心! 曾天强和白若兰两人,心中本来还存着万一的希望,希望那妇人是追别人前来,那几句话并不是针对他们两个人说的。但如今听得那妇人直提起“矮木丛”来,两人连一点希望都破灭了。 他们一时之间,仍决不定是出来好,还是不出来好,那妇人的面色一沉,道:“人人都说我心狠手辣,但世上偏偏多的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人,这又叫我有什么法子可想?” 她的几句话一出口,两人心中陡地一动,这才明白,眼前这个看来只有三十出头的妇人,竟就是江湖上有名的女魔头,魔姑葛艳! 听说,魔姑葛艳昔年,与天山妖尸,雪山老魅齐名,这上下,应该已有七十右年纪了,何以来仍然如此年轻? 白若兰一知道对方是谁,反倒自在了起来,她身形一长,笑嘻嘻地站了起来,道:“原来是葛姑姑!” 那妇人抬头来,面色阴森,望了白若兰一眼,道:“好标致的姑娘,还有一个呢?” 曾天强不得不站了起来,面上神情,却是十分尴尬,那妇人又一声冷笑,道:“好英俊的后生,你们两人,躲在灌木丛中做什么?” 两人的面红了起来,白若兰更是连耳根都红了,她忙道:“葛姑姑别打趣,葛姑姑从曾家堡来么?可曾见到我阿爹?” 那妇人冷然道:“你阿爹是谁?” 白若兰不好意思地一笑,道:“他名字难听得紧,叫天山妖尸。” 那妇人怔了一怔,随即“啊”地一声,道:“原来你是老僵尸的女儿,这倒好,这小子是谁?” 白若兰道:“他便是曾家堡的少堡主。” 那妇人面色一沉,道:“好,我找不到老的,找少的也是一样!” 她这里一个“样”字才出口,身子突然向前移了过来,来势之快,无与伦比,一到近前,右手倏地伸出,便向曾天强颈前抓来。 寻常人出其不意地攻击,伸手抓到,总是抓向对方肩头的多,可是此际,魔姑葛艳,却是抓向曾天强喉结之处,出手之霸道,难以想象。 曾天强身子连忙向后一抑,想将这一抓避了过去。然而在他身子一仰间,葛艳的手臂,突然长出了尺许,大拇指和食指,仍然紧紧指住了曾天强的颈部。 曾天强双眼怒凸,连气都喘不过来,双手乱抓乱拍,却是拍不到葛艳的身子。 白若兰一见曾天强被制,忙道:“葛姑姑,你们所要杀的人,不是曾重么?和他有什么关系,快将他放了,别难为他了。” 曾天强这时,颈际被插,眼前金星乱迸,耳际嗡嗡作响,白若兰在一旁讲些什么,他也未曾听进去,只是听出白若兰像在为自己求情而巳。 葛艳身子转来,左手一招,道:“你过来。” 白若兰竟连考虑都不考虑,便自向前,走了过去,等她来到葛艳身边之际,葛艳突然反手一圈,向她的腰际圈去。 白若兰一声惊呼,翩若惊鸿,身子向外一闪,避了开去,葛艳一圈,竟未曾圈中!但是葛艳在反圈出之际,掌上早已蓄定了力道,白若兰一退间,葛艳手掌一扬,只见她掌心土也似黄,骇人之极,一股轰轰发发的掌风,已向前涌来! 奇的是那股掌风,竟如同实质一样,来势甚缓,凝而不前,白若兰退开之后,一看到葛艳掌心黄得那么可怕,便大吃一惊,叫道:“九泉黄土手!”葛艳冷冷地道:“老僵尸心定曾向你说过我九泉黄土手的厉害,你可要试上一试么?” 白若兰伸了伸舌头,道:“这是试得的么?试上一下,我就和他们一样,命赴九泉,魂归黄土了。” 葛艳道:“好,那你就走过来。” 白若兰道:“我走过来,葛姑姑你又要抓我了。” 葛艳冷笑道:“我肯出手抓住你们,那还不是你们两人的福气么?快过来!” 白若兰不得已,向前走出了两步,葛艳右手一松,将曾天强松了开来,喝道:“一齐跪下!” 曾天强如何肯跪,反倒身子一挺,但也就在此际,他双腿“委中穴”上,陡地一麻,巳经双膝着地,向下跪来,不等他起身,肩井穴又被封住,竟直挺挺跪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了! 八_ 零_电_子_书_w_ w_ w_.t_x_t_8_0. c_o_m 曾天强身不能动,但心中却怒到了极点!只见他脸涨得通红,眼中似乎要喷出火来。 白若兰忙道:“葛姑姑,你别欺侮他!” 魔姑葛艳冷笑一声,道:“你也给我跪下!” 葛艳的话,听来极之凄厉,令人毛发直竖,可是白若兰却像是听到了什么最好笑的笑话一样,“哈哈”笑了起来,道:“我也要跪下?除了我爹之外,我还未曾跪过第二个人哩!” 魔姑葛艳阴森森的道:“那么从今日开始,你便要跪跪第二个了,连你阿爹见了我,都要下跪,何况是你这臭丫头?” 白若兰秀眉微蹙,道:“原来你和阿爹是对头,那我叫错你葛姑姑了,我不愿意再和你在一起了,你走吧!”她讲来十分正经,绝无半分开玩笑的意思在内,仿佛就凭她这几句话轻描淡写的话,就可以将这个一等一的大魔头打发走一样。 而且,她一面说,一面向前走去,在曾天强的心头上一拍,将曾天强的穴道拍活! 白若兰曾经救过曾天强好几次,但这一次曾天强心中最是感激,他陡地挺身站起,久积在心的怒火,也一发而不可收拾,他一声怪叫,双拳齐出,向身前的葛艳攻去!可是,他双拳甫出,右臂便被白若兰拉住,将他攻出的一拳,硬生生地拉了回来,道:“少堡主,我们打她不过的,还是走吧!” 曾天强被白若兰一提醒,宛若刹那之间,有一桶冰水,兜头淋了下来一样,将他一身怒火,尽皆淋熄,向前击出的另一掌,力道也顿时松了下来。 不论他击出的拳头,力道紧也好,松也好,魔姑葛艳都傲然而立,一动不动,只听得她冷笑了两声,道:“你们想走么?” 白若兰道:“我们不是你的敌手,不走做什么?” 葛艳又问道:“你们可走脱么?” 白若兰呆了一呆,像是她以前,从来也未曾想到过这个问题一样,难以回答。曾天强直到此际,方始明白白若兰当真可以说不通世务,已到极点,那想是天山妖尸从来也不肯放她在江湖上行走,而天山妖尸谷,也是人迹罕见的缘故,所以白若兰才会自己想到什么,便以为事情就必然如此那样地天真。 曾天强这时,和白若兰是同仇敌忾的,他听得白若兰难以回答,不其输口,大声道:“走得了走不得,还得等我们走了才知道。” 葛艳眉头耸动,“咯咯”地笑了起来,道:“好,那你们就走走看。” 白若兰道:“你先走,我来对付她。” 曾天强心知白若兰的武功,远在自己之上,也不和她多说,点了点头,便迈开大步,向外走了出去,怎知他才走了几步,一股恶臭,扑鼻而来,金影闪动,那只独足猥,凶神恶煞也似,已站在他的面前。 曾天强身形微沉,手腕疾翻,“呼”地一掌,便向前拍出,那独足猥也是不躲避,曾天强那一掌,“嘭”地一声,击在独足猥的胸前,只觉得有一股极大的力道,反震的回来,腕骨也几乎断裂! 曾天强心中大惊,连忙退后一步,只听得白若兰发出了一声惊呼,他转过头去看时,只是葛艳右手中指伸出,向白若兰点来。 她那一指,看来十分笨拙,而且动作也十分慢,但是白若兰闪耀腾挪,身法快绝,看来却始终没有法子脱得出葛艳那一指的范围,曾天强也看不出葛艳那一指是什么功夫,他只是看出,自己是万万难以插手,去解白若兰之围的。 葛艳的那一只手指,渐渐向白若兰逼近,白若兰惊呼连声,身子不断后退。葛艳桀桀怪笑,道:“你连我一只指头都敌不过,还不乖乖跪下?” 白若兰吸了一口气,右足突然飞起,踢向葛艳的右腕,葛艳像是早已料到白若兰会有此一脚一样,恰好在白若兰一脚踢起之际,手臂缩了一缩。白若兰一脚踢空,葛艳那一指巳向她脚底点到,虽然靴底甚厚,但是葛艳的内力,何等之强,白若兰只觉得一股力道,自脚底的涌泉穴中,疾透了进来,全身酥麻,“咕咚”一声,便跌倒在地。 她一跌到了地上,立时翻身跃起,葛艳冷笑道:“你还要和我打下去么?” 白若兰向后连退两步,到了曾天强的身边站定,娇声细细,道:“我早说打不过的,谁又想再和你再打下去?”葛艳道:“好,你们不想打了,那你跪下向我叩头,男的为奴,女的为婢,好好地服待我!” 白若兰和曾天强两人,全是从小养尊处优惯了的,只有他们呼奴喝婢,那里会想有朝一日,自己也会去做人家的奴婢? 是以葛艳这句话一出口,两人都禁呆住了。葛艳又道:“我远行在外,有许多事没有人做,大是不便,你们若是服待得好,我可以将你们带回我魔宫去,作魔宫数奴婢之首,可以令你们配成夫妻,修们还有什么不心足的?”白若兰听到最后一句,陡地脸泛红云,曾天强大声道:“你……你是在发什么梦?”他一时之间,也没有别的话好说了! 葛艳却冷笑了两声,只见她衣袖一抖,自她的衣袖之中,发出“叮当”一声响,“嗤”地一声,有一股极细的精虹,激射而出,向白若兰的头上飞去。白若兰身形闪动,疾如飘风,向后退了开去。 可是白若兰退得快,葛艳却逼得更快,只见她双臂一振,如同一头怪鸟一样,卷起一股狂风,便已向前扑了过去,两条人影闪动之间,夹杂着白若兰的一声娇呼,和一阵“盯盯”之声。 等到两个人一齐了下来之际,只见白若兰的颈际,已被一条精光闪闪的铁链扣住。而那条细铁链还有一端,长可六尺,却还在葛艳的手上。 葛艳一扬手,细铁链飞了起来,同时她发出了一下难听之极的短啸声,只见独足猥卷起一股金虹,巳向前掠来,胸前右爪伸出,抓住了那股铁链。 白若兰双手在颈际连拉了几下,但那条铁链,紧紧地扣在她雪白也似的粉颈上,她若是伸进手指去硬挣,那便要觉得呼吸不畅。而那铁链虽然只不过小拇指粗细,但却不知是什么东西打成的。 白若兰连拉了几下,连手指都勒起了好几道红痕,兀自拉之不断! 她不禁大是惶急,忙道:“葛姑姑,你快将我放”她这一句话未曾讲完,只见独足猥右爪,突然缩了一缩,随着那一缩,箍在白若兰颈际的铁链,陡地收紧,白若兰立时喘起气来,哪里还讲得出话来? 曾天强对白若兰本来也没有好感,可是一见到这情形,心中却也大怒,厉声道:“这算什么?” 葛艳却并不踩他,只是冷冷地道:“臭丫头,既已为奴婢,便当称我作主人,你可明白了么?” 白若兰听了,还是不断地挣扎,可是颈际的铁链,却越收越紧,逼得她连连点头。 她一连连点头,独足猥前爪一松,铁链便松了开来,白若兰连声喘气,只见她又白又嫩的颈部,已多了一圈殷红色的红痕,看来着实令人心痛。曾天强想起白若兰数次解围之德,心忖自己若不能为她解一次围,那定让她小觑了。而魔姑葛艳的武功如此之高,要打是决计打不过她的! 他略想了一想,一咬牙,道:“你别为难白姑娘,只管逼我为奴好了。” 白若兰正在不断喘息,一听得曾天强这样说法,突然静了下来。 葛艳转过头来,一声冷笑,道:“你本来就逃不了的!”她一个“的”字才出口,又是一阵“叮当”响处,精光连闪,隐约可见精光连成了一个圈儿,向他当头罩了下来。 曾天强心知不妙,但因为那一圈精光,来得实在太快,他连躲避的念头都不曾起,颈际一凉,连忙伸手去摸时,一股铁链,已套在他的颈上了。 曾天强一怔间,那股铁链陡然收紧,他舌头不由自主了,伸了出来。但铁链即缩,曾天强定睛看去,只见铁链的一端,也已到独足猥爪中。 本来,他和白若兰是人,独足猥是兽,便其时他和白若兰两人,颈际箍着铁链,链的另一端,又被握在独足猥的爪中,看来倒像是他们两人,乃是独足猥所养的怪兽一样了。 曾天强拼命挣扎着,可是独足猥却如山凝立,一动也不动,曾天强挣得急了,颈际的铁链便箍紧起来,弄得他几乎窒息而死。足足折腾了小半个时辰,才听得葛艳道:“独足猥力大无穷,岂是你所能挣得脱的?你若是再不乖乖听命,弄得它凶性大发,将你生生抓裂时,我却也作不得主了!” 葛艳的话才一说完,独足猥便发出了那种难听之极的叫声来,曾天强的气力,也已用尽,索性在地上坐了下来。可是才一坐下,独足猥前爪向前抖起,一股力道,自铁链之上传过,却又硬生生地将曾天强身子,吊得站了起来,当真是苦不堪言! 葛艳又冷冷地道:“你们先跟着独足猥去,我还有事,若是你们想逃,那可性命难保了!” 她话一讲完,冷笑连声,到了冰魄仙子尚冰的尸体之旁,用力一脚,向尚冰的手脚踏下,只听得“啪”地一声响转过头来,道:“我眼看她带着冰魄神网逃走的,如今这冰魄神网可是在你们手中?” 曾天强心中陡地一动,心想那冰魄神网,的确是在自己处,那乃是武林至宝,如今自己处境,这样尴尬,这样的至宝,留在身上,当然大有用处。 他唯恐白若兰不知轻重,照直言说,忙道:“没有,什么冰魄神网,她是什么人?” 葛艳也未曾再追问下去,只是一脚将尚冰的尸身,踹出来远,又向前走去,每一步走出,便踢出一脚,刹那之间,尚冰、白修竹、张古古三人的尸身,和那三头大雕的尸体,都被踢进草丛之中,这才听得她突然又发出了下艳媚入骨,令人听了心神摇摇的笑声,笑声摇曳不绝间,她人巳不见了。 葛艳才一向前掠出,独足猥便转过身,向相反的方向,疾掠而出。 独足猥的动作,突如其来,而且它去势之快,简直如同疾风一样,一向前掠出,白若兰和曾天强两人,都被拖得跌倒在地。 白若兰的武功造诣极高,一跌倒地,立时一提真气,身子迸跃了起来,掌缘如锋,“刷”地一声,向独足猥的天灵盖拍出。 那一掌,去势又快,看得又准,“啪”地一声响,正拍在独足猥的天灵盖上。以白若兰的武功而论,即便是一块极之坚硬的石头,这一掌击下去,也可以将之击成粉碎的了。然而,那一掌击在独足猥的灵盖上,白若兰却觉得手掌心隐隐生疼,独足猥反倒转过头来,向她咧嘴一笑,令得她头发直竖。 紧接着,白若兰又觉得颈际一紧,连气都透不过来,全身的劲力,也难以提得起,身子“嘭”地跌了下来,被独足猥拖得在地上滚了出去,直到拖出了三五丈,才勉力站了起来。而这时候,曾天强的情形,却更加狼狈,他从一开始,便跌倒在地,这时候,已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几乎昏了过去!但幸而白若兰站起之后,一伸手,将之扶了起来,带着他向前飞掠而出,只要他们两人向前掠出的速度,可以和独足猥一块的话,倒也不至于有什么痛若,转眼之间,奔出了三里许,独足猥“刷”地进了一个山洞,停了下来。 那独足猥停下之后,身躯仍是如同树干一样,竖在地上不动,山洞之中相当阴暗,独足猥的一只怪眼,在暗中碧光闪闪,极之骇人。 两人直到此际,才喘了一口气,曾天强挣脱了白若兰,走出了两步,坐了下来。这时,他心中乱成了一片,不知想些什么才好。他自出世到现在,非但身体上未曾吃过这样的苦头,精神上也从未受过这样的屈辱,心中实是难过之极。 他推根究源,事情自然都坏在天山妖尸等人,前来曾家堡生事上,因之才摔脱了白若兰的手的。 白若兰却绝不知道曾天强的心事,她掠了掠乱发,道:“曾少堡主,你别急,我放信号出去,我爹一来,就可以没事了!” 曾天强一声冷笑,道:“如果是你爹根本不到曾家堡去,又会有什么事?” 白若兰叹了一口气,道:“本来嘛,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来找我们的麻烦……” 白若兰全然不和曾天强辩驳,这倒令得曾天强难以再向下说去。 他只得狠狠瞪了白若兰一眼,白若兰却又笑了起来。曾天强冷冷地道:“有什么好笑,都到这等地步,还有什么好笑?” 白若兰道:“我笑你这人糊涂,讲也讲不明白,来曾家堡生事的是我爹,第一和我无关,而且我爹要杀的是你的父亲,那又和你没有关系,你却老说不明白,总对我怒目相向,这是为了什么?” 曾天强心想:这倒好,她自己糊涂,还来说我,他没好气地道:“你倒说得好听,若是有人,无缘无故地来找你爹的麻烦,那你怎样?” 白若兰道:“我自然不髙兴,但是我却也不会恨那个人的女儿。” 曾天强无话可说,只是气呼呼地转过身去,在地上坐了下来,他想要挣脱颈际的细铁链,连拉了几十下,细铁链勒得他手指欲断,仍是一点结果也没有,却听得白若兰“铮铮铮”地拖着铁链,若无其事地走来走去,只见她将一枚黑色的小球,抛在地上,又不断地用小石子去弹那小球。 小石子弹到了球儿,球便向外滚去,一直滚到出了洞口,她才取出火折子来,一晃晃着,火光一闪间,独足猥便发出了一声怪叫,曾天强颈中一紧,忙叫道:“你在做什么……” 白若兰的身子也一斜,但是她还来得及将手中的火折子,猛地向洞外抛了出去。 那火折子乃是十分轻巧之物,白若兰硬以内力将之逼了出去,火势太旺,到了洞口,几乎整个火折子巳将烧尽了,但当火折子落下来时,却恰好落在那枚黑色的小球上,那黑色的小球一碰到了火,立时发出嗤嗤的声音,冒出了一股笔直的黑烟来。 这时,白若兰和曾天强两人,又一起跌倒,但是颈际的细链却也不再紧勒,曾天强向外看去,只见了浓烟自球上冒起,直得和竹竿一样,而且像冒之不尽一样。 白若兰笑道:“你看怎么样?这黑烟几日不散,只要我爹一看到,就会赶来放开我们了!” 曾天强想起自己被人扣住颈子,这已是大大丢人之事,若是竟然要天山妖尸赶到将自己放开时,哪里还能在武林中走动?如果自己能够挣脱的话,那至少可以扳回一些面子来。 他并不理会白若兰的话,心中只是盘算如何对付那只独足猥。 过了片刻,他陡地想起,冰魄仙子尚冰的一张神网,还在自己处,若是出其不意地向独足猥撒去,不知是否能将之罩住? 只要独足猥松开爪来,那自己就算带着颈际的铁链离去,也可以找人除去的。 他一想及此,便巳抓住了那张冰魄神网。他以前只知道这张网,乃是北海极阴之地,冰翠所吐的丝所织成的,乃是武林至宝,至于如何使用,他却也不知道。 此际,他心知若是一撒不中的话,那么独足猥狂性大发,自己一定要吃足苦头了,所以他心中,实是犹豫了片刻,才陡地一扬手! 他手中才一扬起,便闪起了一片寒森森的精芒,突然之际,向独足猥压了下去。 那一大片精芒,犹如闪电一样,突如其来,连那独足猥这样的异兽,也不禁一呆,而被在一呆之际,那张冰魄神网,已疾压了下来,将独足猥罩住了。 在刹那间,曾天强也根本没有法子知道独足猥的前爪,是不是已将铁链放幵,因为独足猥在一被网罩住之后,便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怪吼声,在山洞之中听来,那怪吼声更是惊心动魄,曾天强被震得跌倒在地,耳际嗡嗡直响,根本没有法子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也不知呆了多久,才听得独足猥的怪叫声中,有白若兰的声音传来,道:“喂,你还走不了么?” 曾天强抬头看去,只见白若兰已在丈许开外,那分明是她可以自由行动了曾天强连忙一跃而起,向外斜掠而出。 当然一掠起之际,当真怕自己颈际的铁链,另一端仍在独足狼的前爪之上,然而他一面向前掠出,一面只听得铁链拖地的“铮铮”声,他心便放下了一大半,等他掠出了近两丈,落下地来时,他便可以肯定自己一袭,已然成功了! 冰魄神网将独足猥罩住之后,独足猥前爪一齐松开,不但他脱了身,连白若兰也沾了光! 曾天强急急奔出了山洞,松了一口气,挺胸凸肚,趾高气扬,不可一世,冷笑道:“其实区区一只独足狼,算得了什么?” 白若兰是和他一齐出山洞来的,一听得他那样说法,便“嗤”地一笑。曾天强“哼”地一声,道:“笑什么?我将你救了出来,一声多谢也没有么?” 白若兰曾几次救过曾天强,曾天强也从来未曾向白若兰谢过“救命之德”,至多也不过说“解围之德”而已,但这时他却一本正经教训白若兰来了。 若是换了别人,一定会反唇相稽的,但白若兰却只是一笑,立即道:“多谢少堡主相救之德一可是我们的颈际,还留着铁链,这怎么办啊?” 曾天强道:“那算得了什么,慢慢地设法好了。” 白若兰道:“我们还是快离开的好,若是葛艳回来,就麻烦了。” 曾天强此际,正在得意头上,听得白若兰这样说法,无异是在向他泼冷水,心中不禁大是不快,道:“哼,她来了又怕……” 曾天强一句话未讲完,便再难以讲得下去!因为他在一抬头间,已看到一条人影,正向前疾掠而来。 那人来势之快,难以言谕,转眼之间,便由小而大,到了眼前,身形倏地站定,不是别人,就是魔姑葛艳!曾天强刚在大言谗谗,想不到说到曹操,曹操就到,他不禁尴尬之极。 葛艳才一赶到,便发出了一声低晡,山洞之中独足猥的叫声,立时停了下来。 葛艳向曾天强和白若兰两人,望了一眼,并不去理会他们,却“呼呼呼呼”,一连四掌,向那个小球冒出来的黑烟,拍了出去。 她四掌一拍,那股黑烟,立时散去,那只小球也碎成了粉末。可是,已经升向半空的那股黑烟,却仍然而笔也似直地挂在半空之中不散。葛艳也不再去理会它,转过身来,冷笑道:“臭丫头,你以为我怕你那僵尸父亲么?”白若兰:“我想是的,要不然你一到便弄散了黑烟做什么?” 葛艳面色一沉,怪叫一声,一掌便向白若兰的面上掴了过来。白若兰身子向后一仰,避了开去。可是她一仰之间,势子急了些,颈际的铁链向上扬了起来,葛艳一掌之中,五指一收,便将铁链抓住,顺手一拉,白若兰便向她怀中跌来。 葛艳发出了一下难听之极的冷笑声,对准了白若兰的头顶,一掌拍了下去! 葛艳那一掌去势极沉,看得在一旁的曾天强,不由自主,一声怪叫,身子向前直扑了过去。曾天强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向前扑了过去的,因为他自问至今为止,对白若兰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好感。但是他一看到了白若兰性命危急,他便自然而然地扑向前去。 曾天强是个本性十分高傲的人,或者是他心中以救急助难,乃是他“英雄本色”,义不容辞之事,所以才这样的。 曾天强一向前扑去,忽然这间,有一股十分柔和的力道,打横涌了过来。那股力道一到,曾天强的身子,立身在停了下来。 他一停,又听得“刷”地一声,有一件物事,飞到白若兰的头顶之上,便自掉了下来,竟就落在白若兰的头顶上。而这时,葛艳的一掌,正向白若兰的头顶拍了下去,那东西便等于是阻住了葛艳的掌势一样。 葛艳的出掌何等之快,只听得“扑”地一声响,她想要收掌时,已然不及,一掌正拍在那东西上,而那东西,竟是一袋子水,一声脆响过处水花四溅,不但将白若兰的身子弄得湿,而且葛艳的身上,也沾了不少水珠。葛艳面色一沉,倏地向后退开了一步,喝道:“无耻小人,何不见面?” 只听得一株大树之后,传来“啊哈”一笑,道:“无耻么?不无耻,真的无耻乎?实在不无耻也!”随着语声,一个人摇头摆脑,手摇折扇,踱了江。 曾天强一听得那“啊哈”一声,便知道是什么人来了,一见到那人,他心中便笑了一声,心想这个混充“一流高手”的人又来了。但是,他随即又吓了一跳,因为如今的场面,绝不是混充瞒骗,所能敷衍得过去的,若不是真的过人的本领,怎堪葛艳的一袭? 曾天强心中正在想着,葛艳巳冷然道:“阁下是谁?” 那人“啊”地一声,道:“原来阁下不识我么?遗憾,遗憾。” 葛艳手一扬,中指弹出,“嗤”一股指风,向前射出。 那人一缩头,手中折扇,向上扬了起来,只听得“扑”地一声,葛艳的指力,在那人的折扇,穿了一个小洞。 照理来说,那股扇子穿过了扇子之后,余力还是十分劲疾的。可是,那人却立即将折扇放了下来,也未见他有别的动作。而那股指力,却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因为那人的面上神情,仍是嬉皮笑脸,丝毫也没有痛苦之状。那股指力究竟到什么地方去了,却令人莫名其妙。 葛艳怔了一怔,她自己知道,刚才那一指之力,虽然不能洞铁穿石,但力道也着实不少,而对方竟能在神不知鬼不觉之间,将这股道消去,那当真可以说得上功力绝顶了。 魔姑葛艳是何等样人,她立时“哈哈”一笑,道:“天下之大,能人异士之多,果然数不胜数,我竟不识阁下,那确实遗憾。” 那人将那柄已经穿了一个洞的折扇,仍然摇之不巳,道:“不要紧,不要紧,常言道不打不成相识,我和你打上一场,那自今之后,不是便成相识了么?” 葛艳听得对方,竟在这样说法,心中也不禁不是愕然。要知道她刚才讲那几句话,对方若是老江湖,自然也会一番,自报名头的,可是那人却仍是不说出自己的姓名来历,反倒如此说法,那是公然在向魔姑葛艳挑战,要打上一场了! 葛艳心中暗忖:这人分明是认得自己的。他认得自己,还要和自己动手,可见得必有所恃,自己还是小心些的好,不要糊里糊涂败在这个人的手中,那就未免成了天大的笑话了。 她为人虽是凶残狠辣,但是城府却是极深,面上不动声色,反倒笑了起来,道:“是啊,打上一场,便可以成相识了,那我就不客气了!”她一面说,一面手腕倏地一翻,手掌巳经对准了那个怪人。 这时,白若兰也看出那人是一个非同小可的高人,她早巳拉着曾天强,两人一齐来到了那人的身后。若是换了旁人,有这个机会,早已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了,但是他们两人年纪却轻,好奇心强,一看有人居然公然向魔姑葛艳这样,在武林之中享了数十年凶名的人挑战,将自己的处境,一起忘记,退后了几步,竟聚精会神,向前观看起来。 他们一看到葛艳翻起手腕,掌心蜡黄,向着那人,也等于向着他们一样,两人又一齐退开了两步,他们在不知不觉间,身子已靠得极近了。而他们两人,离葛艳的手腕疾翻了起来时,他们却也同时可以闻到一股极其难以形容的土腥之气! 由此可知,魔姑葛艳的“九泉黄土手”,确是非同小可的异特功夫。那人离葛艳,只不过五六尺远近,一见到葛艳翻起手掌来,便“咦”地一声,道:“你人能驻颜不老,怎么你的手心那样难看?你要搽么,也该搽些红粉,白粉,怎地扒了一把黄土搽上?” 魔姑葛艳不怒反笑,道:“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那人却又笑了起来,道:“什么真假?真即是假,假即是真,哈哈。” 葛艳身子不动,但是内劲运至脚底,身子陡地向前,滑出了两三步,已到了那人面前两尺处,道:“不错,你闻闻看,自我掌心所发出的那股,是什么味道?” 葛艳这“九泉黄土手”,乃是天下所有毒掌之中,最利害的一种,若不是如此,蓝枭张古古、银鹉白修竹,冰魄仙子尚冰等人,也都可以算得上是一流高手,如何又会死在她的手下? 这时,她一面叫那人闻闻是什么气味,一面内力巳透掌而出,人家毒掌,要等手掌碰到对方的身子时掌力才和毒性一齐透出。但葛艳的“九泉黄土手”,却巳练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掌力一吐,毒性接着已发。 那人面上,仍是嘻嘻笑着,似乎并不觉得怎样。但是远在丈许开外的白若兰和曾天强两人,只觉得一股浓烈之极的腐尸臭味,扑鼻而至,白若兰连忙动气闭住了七窍,她功力高,到还不觉得怎样,可是曾天强已忍不住了。 那股浓烈的厉尸臭味,一传到了他的面前,他五脏翻腾,便想呕吐,虽是竭力忍着,但是却仍不免“哇”地一声,大吐而特吐起来。 白若兰连忙将他拉开了几步,一扬手,自她的衣袖之中,飞起一片浅红色的薄雾来,那一片薄雾,所发出的毒味,十分清新,曾天强在呕吐之后,大口喘气间,吸进了几口毒雾,心中便舒畅了许多。 这时,那人就在葛艳的面前,却仍是满不在乎,他非但不避,反到“嗤”、“嗤”有声,用力地索气,一面地摇头道:“没有什么气味啊,敢是我受了风寒,鼻子拥塞,是以闻不出来了?人一老,当真是不中用,硬想充年轻,也是没有用的!” 他唠唠叨叨,若无其事,而且话讲到后来,竟像是在讽刺魔姑葛艳一样!魔姑葛艳此际,心中实是又惊又喜,她这“九泉黄土手”所发出的臭味,极之浓烈,若不是在发掌之前,她自己先服了辟毒的灵丹,连她自己也禁受不住的,可是对方却行若无事! 葛艳心中惊恐,面上却始终带着笑容,道:“是么?那我手再放近些,你小心闻闻!” 她手臂向前一伸,土黄的掌心,离那人的鼻子端,已是不过三寸! 她这“九泉黄土手”的毒性,何等厉害,任何人在那样的情形下,只怕都不免要战栗了,但是那人却仍是一点也不避。 他喃喃自语,道:“奇怪,怎么我一点气味也闻不到啊,非大力闻一闻不可!” 他一面说,一面鼻子竟反向葛艳的手掌,凑了过去,他的鼻子离葛艳的手掌,本就只有两三寸距离,再一凑去,鼻尖等于碰到了葛艳的掌心之上。 葛艳见有这样的机会,如何肯放过,大叫一声,久已蓄定了的掌力,一齐向前涌出,手掌也陡地向前,推了出去! 她满以为这一推,那人一定怪叫一声,向后倒去,面上出现一个深黄色的手印,立时死于非命了。但是,事情的变化,却全然出现她的意料之外! 在她以为绝没有不中之理的一掌发出之后,“轰”一声响,犹如天崩地烈也似的掌风,竟然袭了个空,而那人的身子,则“咕咚”一声,跌倒在地!葛艳的武功虽高,在这样绝无防备的情形之下,一掌袭空。身子也不免向前一俯,而那人坐在地上,“啊哈”一笑,手中折扇,“啪”地一合拢,动作奇快,“飕”地一声,便以手中折扇,去点葛艳的“委中穴”。 那“委中穴”若是点中,葛艳的身子,非整个肌在地上不可。 然而葛艳也不是等闲之辈,她在身子向前俯之际,已知不妙,真气陡地一提,人已就着向前一俯之势,突然蹿了出去,便自点空,那人手在地上一按,翻了一个身,手中折扇,再度点出,点的却是葛艳的背后的“灵台穴”。 葛艳觉出背后风生,“哼”地一声,伸手便抓,那人折扇一缩,点向葛艳的“阳豁穴”,葛艳手略略向上一扬,中指弹出,弹向那人的折扇,同时,她人竟在空中,硬生生地转过身来。 当葛艳的中指弹出之际,那人手一振,折扇“呼”地打了开来,葛艳的一指,弹在折扇上,“扑”地一声响,又弹出了一个小洞来。但也就在这时,那人手向前一送,折扇如同一柄钢铲一样向前铲出,葛艳趁机身形落地,“呼”地一声,折扇在她头顶掠过,将她头上的一朵花儿,带了下来。 那人一伸手,将花儿接住,身子向后退去,啊哈大笑,道:“你在我扇子戳了两个洞,我铲下了你一朵花,大家扯直,再来,再来!” 他一面叫,一面手舞足蹈,身法快疾,又向葛艳扑了过来。 魔姑葛艳在头上的一朵花儿,被那人的折扇带走之后,心中也着实吃了一惊,一连向后退出了好几步去,这时,怒容满面,双掌齐扬,也正要攻了过来。可是她一看到了那手足乱舞攻过来的身法,面上神色突然一变,一掌反圈,“呼”地一声,掌风将她全身,尽皆护住,道:“且慢!” 那人大叫道:“难得有一场酣斗,其味如饮佳酿,如尝仙果,不慢,不慢!” 在他“不慢,不慢”声中,他手中的折扇,已随着他那种乱飞乱舞的身法,荡起了漫天扉影,一齐向葛艳,罩了下来。可是葛艳却并不还手,身形不闪便向后疾退了开去,道:“你和大戈壁小翠湖,有什么关系?” 那人一听,陡地停下手来,刚才他向葛艳进攻之际,看来不知道像是有多少人拿着折扇,一齐挥舞前进一样,但刹那之间,说停便停,人影一齐敛去,只听得他道:“没有关系,一点关系也没有。” 葛艳哈哈一笑,道:“阁下别闹着玩了,原来是自己人,你那‘漫天飞凤’身法,怎瞒得了人?小翠湖武学,果是非同小可,佩服佩服。” 这时,曾天强早已缓过气来,在看两人剧斗,两人刚才交手几招,谁也未曾占到谁的便宜,但是其间惊心动魄,间不容发之处,却是看得他冷汗直淋,早已呆了。直到此际,他听得葛艳竟说出了“自己人”三人来,他不禁吓了老大一跳。 也就在此际,他又听得白若兰也发出了“啊”地一声,道:“原来他是小翠湖中的人,怪不得这样好身手了!” 白若兰的话,是自言自语的,但因为曾天强就在她的身边,所以听得十分清楚。他心想,小翠湖是什么名堂,怎地自己从来未曾听说过? 若是在一两个月前,在这样的情形下,他一定会对“小翠湖”三字,嗤之以鼻的。然而这些日子来,他吃够了苦头,他知道了除了曾家堡之外,武林上不知有多少高人异士,是以他听到了“小翠湖”三字,心中虽不以为然,口中却至少已不再出声了。 他只是望了白若兰一眼,白若兰却不知道曾天强那望她一眼的意思,是在说他大惊小怪,她反倒道:“不怕了,这位前辈是小翠湖来的,葛艳可不敢将我们怎样了!”白若兰的这几句话,讲来十分大声,连葛艳都可以听得清楚。 只是葛艳面上的神色,十分尴尬,不知该怎样才好,那人却踩着足,道:“不该用‘漫天飞凤’的身法,不该用,不该用!” 看他的样子,竟像是不能和葛艳动手,因之引为极大的憾事。 葛艳勉强一笑,身形一闪,只见她身子像箭一样,已掠进了山洞之中,转眼之间,又从山洞之中走了出来,在她的身边,已多了只独足猥。独足猥身上的冰魄神网,已经不见,那显是被葛艳收起了。 葛艳一出来,但向那人拱了拱手,道:“烦劳阁下,见到小翠湖主人,便向他问好!”那人翻着眼睛,道:“有什么好问的!” 葛艳也不再说什么,和独足猥一齐向外,疾逸而出,在逸出之际,独足猥发出了一下难听之际的叫声来,那一下叫声,迅即自近而远,畲音嗤嗤,一人一兽,不知已到了多么远了。 曾天强见魔姑葛艳真的离去,心中对“小翠湖”三字,多少有了一些敬意。 只见那人拖着鞋,踢趿踢趿的向前走了过来,白若兰道:“多谢你替我们解了围。” 那人大模大样,“嗯”地一声,却转过头来,向曾天强道:“你呢?连谢也不谢么?” 曾天强对那人仍是并无好感,只是冷冷地道:“多谢。” 那人笑道:“好,你谢得不情不愿,我便不替你除去颈上铁链!” 曾天强听了,不禁一呆。他性子高傲,自然不愿意因之立即改口,向那人再道谢,但是这铁链留在颈上,却也不是味儿。 他僵住不知该说什么才好,那人已转过身去,道:“还是你好,你虽然是老僵尸的女儿,却还有一点人气味,来,我先替你将铁链除了!”只见他陡地一伸手,抓住了铁链,手一抖,只听得“铮”地一声响,也不知怎地,铁链便已从白若兰的颈际,滑了下来,曾天强一见这等情形,心想原来要将铁链除下,竟是如此容易的事,多半是铁链上有着活扣,自己不明究竟,用力拉扯,反倒不行,那又何必求他?等那人一走,自己扯上几下,也可以了。 他一想到不必低声下气去求那人,鼻子眼中,立时发出了“哼哼”两声冷笑。 那人却并不转过去时身来,仍对白若兰道:“老僵尸究竟不同常人,他教女儿教得不错,居然连小翠湖也知道,难得,难得。” 那人是对着白若兰在说话,可是他所讲的,每一个字,却都是在讥讽曾天强的。 曾天强究竟是本性难移,刚才已忍了下去的话,这时终于再忍不住,冷笑道:“小翠湖是什么地方,哼,不说自己默默无名,反倒说人家不知道,那未免太可笑些了,哼哼!” 那人转过头来,面上也无怒容,道:“噢,原来小翠湖是默默无名的,那么不知道武林之中,什么地方,名头最响亮?” 曾天强一昂头,道:“湖南曾家堡的名头,便非同凡响,人人皆知!” 那人一竖大拇指,道:“对啊!对啊!湖南曾家堡的确是名头响啊,人人皆知。人人都知道曾家堡堡主,铁雕曾重已从半空之中,摔了下来,成了一团肉浆,人人皆知曾家堡已被烧成了平地,只不过人们却还不知道曾少堡的颈上拖着一条颈链,像一只猴子!” 那人话讲得极快,一大片话,一只气讲了下来,竟连一点间歇也没有!曾天强听了,又惊又怒,连声道:“放屁!放屁!” 那人“哈哈”一笑,手中的折扇向曾天强一指,道:“别的我可以乱说,你颈间有链,十足是一个猴儿,我也能瞎说吗?” 他一面讲,一面左手作了一个提锣之状,右手折扇则动之不已,像是在敲锻,口中则叫道:“当当当,当当当,猴儿戏开锣了!” 曾天强刚才眼见惊走了魔姑葛艳,心知他定然是个非同小可的人物,然而曾天强生平最受不了戏侮,怒火遮眼,一声大吼,向前直扑了出去,他猛地向前扑出之际,那人分明是在他的眼前。当他扑到之际,那人却一闪不见,同时,他右足却被那人勾了一勾,身不由主,向前跌了出去。 只听得那人哈哈大笑,道:“锣鼓敲,猴儿跳!” 曾天强那一扑的势子极猛,收不住足,堪堪要跌倒,却见眼前人影一闪,白若兰已掠了过来,将他扶住,白若兰柳眉飞扬,大声道:“我知道你离开小翠湖是来做什么的,你要是再欺侮他,我就不说。” 那人张大了口,作出了一个十分滑稽的样子来,道:“奇啊,我离开小翠湖做什么,还要你来告诉我么?” 白若兰摇头道:“不是,我是说,我知道你找的东西在哪里。” 那人的面色一沉,道:“我要找些什么,你是怎么知道的,快说!” 白若兰笑道:“你别理我是怎么知道的,你要找五色琵琶蝎,是不是?”白若兰这句话一说出口,曾天强的心中,便不禁陡地一动。五色琵琶蝎在那个山谷之中,盈千盈万,他也知道的,当时白若兰曾说,有一个绝顶高人,要这种毒物,却遍寻不获,若是能带上数十只去给他,定然得极大的好处云云。 那时曾天强听过,也未曾放在心中,这时记了起来,心想白若兰口中的那个高人,莫非就是眼前这个不僧不僧,士不士的流氓行子么? 他蹙住了气不出声,只见那人惊喜交集,道:“正是,好白姑娘,快讲给我听,若是你们父女两人,日后有什么五马分尸之灾,万剑穿心之祸,那我一定不能袖手旁观的!” 敢情那人是天生的一张油嘴,此际看他面上的神情,焦切之极,分明是及想知道那五色琵琶蝎的所在之处,但是他讲的话,仍然那样不中听。 白若兰一笑,道:“那容易,你将曾少堡主颈际的铁链除去,再向他道个不是,我就讲给你听。” 曾天强心想,要那人除链容易,要向他自己道不是,那却难了。却不料那人一听,立时道:“容易之极,我照做就是。” 曾天强却陡地喝道:“且慢!” 原来他在刹那之间,想起对方戏弄自己上华山天狗坪,刚才又这样戏侮自己,这口气无处去出,而这时他又看出对方十分迫切想知道五色琵琶蝎的所在处,那乃是出气的好机会,是以他喝阻了白若兰。 白若兰转头向他望来,他连忙道:“我颈际的铁链自己会除,不必烦劳他,五色琵琶蝎的所在,我们何必讲给他听!” 白若兰笑而不语,像是无可无不可,那人却着急起来,张牙舞爪,大声道:“臭小子,你说不说?” 白若兰道:“你弄错了,曾少堡主会是给你吓软下去的人么?” 白若兰一说,曾天强更其得意,道:“你若再凶声粗气,我们立时就走。”那人翻了翻眼,无可奈何,口中嘟嘟囔囔,也不知道他在骂些什么,反正若是侧耳去细听,都准不是好听,骂了半晌,才道:“那你要怎样啊?” 曾天强道:“你朝我叩上三个响头,我就讲给你听。” 那人嘻嘻一笑,道:“我向你叩头不打紧,你可受得起么?” 曾天强道:“有什么受不起?你只管叩就是了。” 白若兰却道:“曾少堡主,讲给他听了吧,别要他向你叩头了,他是小翠湖……” 白若兰话未讲完,曾天强便一挥手,道:“小翠湖又怎么样?我就是要小翠湖的人向我叩头。” 那人仍是嘻嘻笑着,道:“等我叩了头,你再不说,那可是王八羔子了。”曾天强道:“当然,你快快跪下。” 他只当那人是万万不肯的,却不料他自己脾气刚强,并不是天下人尽皆如此,他“跪下”两字,甫一出口,那人果然“扑”地一声,跪了下来,“咚咚”地便向曾天强叩了三个响头! 曾天强心满意足,所憾的只是那人叩头叩得太快,自己未曾摆足受礼的架子而巳。那人一跃而起,曾天强向前一指,道:“那前面的两座峭壁,你看到了没有,在两座峭壁之间的绝壑底下,五色琵琶蝎成千成万,你自己去捉好了。” 那人一声欢啸,身子陡地倒跃而起,在半空之中,连叫了七八声,也连翻出了七八个筋斗,落下地来,身形一闪,便向前掠去。 他虽然蹬着芒鞋,可是向外掠出之势,十分快疾,一闪之间,已在两三丈开外。 曾天强和白若兰两人,只当他一定是径自奔向那绝壑去了,却不料他闪出了两丈开外之后,突然停了下来,身形凝立不动。 紧接着,只见他不但凝立不动,而且还向后退出了一步,退了一步之后,停了一停,又再向后退来。 每退一步,总要停上一下,但是却越向退后,停的时间也越来得短促。 照他这样的情形看来,竟像是在他前面,有什么东西或是什么人,在向他步步进逼一样!但是,白若兰和曾天强两人,却又看得清清楚楚,他面前绝没有什么东西。 那人连退了十来步,停了下来,其时,他离两人已然十分近,两人都可以看得出他面色苍白,神情骇然,那绝不是做作的。 两人的心中,实是骇异之极,因为他们绝想不通那人是在捣什么鬼!他们心中正在疑惑间,那人身子向后微微一倒,便坐在他身后的一块大石之上。 可是他才一坐下,便听得远远有一个声音,传了过来,道:“我要来了,你怎敢坐下?” 那声音十分低微,然而听得十分清楚,那人连忙又站了起来。但在曾天强和白若兰耳中听来,那人的话,绝无什么威胁恐吓的意味在内,当真不知道那人为什么要如此听命。而且,曾天强在口中对那人虽然十分不服,但他照种种情形看来,那人分明是一个武功极高的高手,又何以这时的神情,如此之惶恐? 两人相顾愕然,曾天强却不肯放过这个机会,“啊”地一声,道:“我知道了,那人一定是从大碧湖来的,所以小翠湖的人一听到声音,便像是灰孙子一样,坐也不敢坐了。” 那人转过头来,向曾天强望了一眼。 令得曾天强莫名其妙的是,那人听了这样不堪的嘲讽之语,非但没有怒意,面上反倒有一种幸灾乐祸的神色。 那人望了曾天强一眼,连忙转过头去,这时候,曾、白两人,也已看到,前面有一个人,背负双手,缓缓地踱了过来。 第007章 骤毙金鹫 那人身形挺拔,在缓缓向前走来之际,气势之慑人,无以复加。 那人隔得他们十分远,他们绝看不清其人的脸面,然则连曾天强这样的高傲的人,也为来人的气势所慑,不由自主之间,肃然恭立。 来人的步法虽慢,但实际上的来势,却快得异乎寻常,转眼之间,便已到了眼前。 只见他一袭长衣,十分朴素,但也十分整洁,约莫四十上下年纪,剑眉高鼻,俊气流露,而在眉心之中,却有一个狭长形的红记。偏偏在那红记之中,又生着一粒老大的黑痣,以致乍一看来,这人像是三只眼睛一样。 那人一到近前,先向曾天强望了一眼,然后慢慢转过头来,望向白若兰。 一望之下,只见他两道剑眉,向上微微一扬,“啊”地一声,看他面上的神情,像是在刹那之间,发现了稀世奇珍一样。 突然转过头来,道:“你看如何?” 那嬉皮笑脸的人,这时却诚惶诚恐之极,道:“我不敢说。” 来人“哼”地一声,道:“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有什么不敢说的?” 那人笑了一笑,却绝不滑稽,只显得他十分尴尬,道:“……可太难说了,照说,各人看来都有不同,这也是难以比较的,我如何说好?” 他讲了半晌,竟全然是些不着边际的滑头话! 这时,白若兰心中,已隐隐觉得,他们两人所说的中心,似乎就是自己,而两人像是拿自己在和什么人作比较,来人似乎以为自己在另一人之上,而那嬉皮笑脸的人却不敢说。 白若兰心中正在疑惑间,只可得来人“哈哈”大笑起来,道:“鲁老三,你分明是已经同意我了,但是却还不敢说,是不是?” 那“鲁老三”三字,显然是那嬉皮笑脸的人的名字,只听得他不断苦笑,道:“姐夫……” 鲁老三忽然之际,称来人为“姐夫”,这已令得白若兰和曾天强两人,不胜骇异,可是,接下来所发生的事情,却更令得两人愕然! 只见来人一听得“姐夫”两字,面上陡地一变,两眼之中的那块红疤,也变得血红,闪闪有光,样子特异之极。 曾天强向那人一看间,心中突然一动,依稀之间,想起什么事来,可是印象却又十分模糊,一时之间,难以断定那人的异相和什么事情有关。 那人面色一变之后,又“嘿嘿”冷笑了两下。 那两下冷笑之声,听了之后,令人觉得如有利刃穿心一样,十分难过。那人冷冷地道:“你还叫我姐夫么,这太可笑了,嘿嘿!” 他一面说,一面扬手向白若兰一指,道:“她是谁?” 鲁老三道:“她是天山妖尸白焦的女儿。” 天山妖尸白焦,在武林之中,名头极大,一般人听了他的名字,莫不变色,就算是正派中的一流高手听了天山妖尸的名头之后,也忍不住双眉紧皱。可是那人听了天山妖尸的名字之后,却无其事,只是道:“想不到老僵尸居然有这样的一个女儿!” 鲁老三道:“是啊,真想不到。” 鲁老三的话分明是废话,那纯粹是为了敷衍对方,才顺着对方口气说的,可知他称之为“姐夫”,而人家又不承认的那人,实大有来历之人,要不然,鲁老三本身,已是一出手便可以吓走魔姑葛艳的厉害人物,岂会去怕一个等闲之人! 那人又转过头来,又向白若兰打量了几眼,道:“白姑娘,我与令尊也有数面之缘,可以说是相识,如今要带你到一处地方去见一个人,你跟我来!” 当他望向白若兰的时候,白若兰只觉得其人的目光之中,似乎有着一种十分奇异的力量,令得她心头,不由自主,枰评乱跳了起来。而那人的声音之中,似乎也有着使人不能不听从的力量在。 那人一讲完,便转身向前走去,白若兰在不知不觉中,已跟向前去,她走出两步,心中已自省起,那人是什么人,自己从来也未曾见过,何以他只讲了几句话,自己便要跟着他去? 他说带自己到一处地方去见一个人,自己连到什么地方,见什么人都不知,何以便跟他去? 白若兰的心中,虽然想到了这一点,可是她仍然向前走着。也就在此际,只听得曾天强急促的脚步声,追了上来,道;“白姑娘,你干什么,你真的准备跟着他去么?”白若兰一回头,曾天强已赶到了近前,只见他满面是关切之情。 这种关切之情,都是自然流露,绝不能做作的。 刹那之间,白若兰停了下来,她的心中,再也不想及那人所说的话,望着曾天强,面上神情似笑非笑,心中觉得有一股说不出来的甜味。 曾天强一到了白若兰近前,看到白若兰停了下来,他也站住,可是他面上的那种关切之情,却已没有了,仍是副傲岸的神态,一开口,语音听来,也是冷冰冰的,似乎他对白若兰一点感情也没有。 只听得他道:“你到哪里去?” 白若兰笑了起来,在刚才那片刻之间,她巳经看到了曾天强心底深处对自己的感情。她知道曾天强虽然恨自己,但是同样的,他对自己也不是漠然无情的。 白若兰一面笑,一面反问道:“你到哪里去?” 曾天强还未曾开口,突然之间他觉出有两道冷电似的目光,向他射了过来,他正面所对的人是白若兰,那两道目光,只不过是斜睨到的,但已是令得他心头,陡地一怔! 接着,便听得那人冷冷地道:“白姑娘,你跟我来。”白若兰转过身去,忽然觉出身后生出了一股极大的吸力,不由自主,向前跄跌出了几步,到了那人的身边,那人一伸手,已抓住了白若兰的手臂,曾天强一见这等情形,又惊又怒,大声道:“喂,你干什么?” 那人冷然翻眼,道:“你是什么人?” 曾天强道:“我姓曾,是白姑娘……白姑娘的朋友。” 那人冷笑道:“你姓曾?”曾天强一挺胸,道:“不错,我就是曾家堡的少堡主!” 那人一听,突然“哈哈”地笑了起来,道:“曾家堡?曾家堡中人还未曾死绝么?”他一讲到这里,面色陡地一沉,神态更是惊人。 曾天强怒道:“胡说,曾家堡好端端地在……” 他一讲到这里,却是再也难以讲得下去了。因为如今曾家堡究竟还在不在,连他自己也不能肯定了。曾家堡的四头大雕,已先后死去,相助曾家堡与强敌周旋的几个高手,如白修竹、张古古、尚冰等人,皆巳命赴阴曹。 据鲁老三所说,曾家堡已成平地,而自己的父亲,曾家堡的堡主,也从雕背之上跌了下来跌死,无论鲁老三的话是不是可靠,要说曾家堡“好端端”地在,那是绝对不通的事情。 他住了口,那人又冷笑道:“你大概还没有到曾家堡去看过吧,哈哈,本来我要一掌毙了你,但如今,我还要先叫你活着去看看曾家堡的情形,你还不快滚!” 那人最后所说的一个“滚”字,声音之响,震得曾天强的耳中,顿时响起了“嗡”地一声,而眼前也是一阵发黑。 刹那之间,他只觉得气血上涌,五脏翻腾,身不由主向后退了开去,退出了七八步之后,背部“嘭”地撞在硬物之上。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撞在树上,还是撞在石上,只觉得一撞之后,身子发软,人已坐倒在地,他眼前仍是一阵红一阵黑,什么也看不清,可是在满天星斗之中,他似乎仍看到那人的脸面,只不过十分模糊。 渐渐地,曾天强耳际的嗡嗡声停止了,他眼前也清晰些了,那人脸面的轮廓,似乎也不那么模糊了,突然之间,他感到了全身震了一下,耳际又嗡嗡地响了起来。 这时候,那人其实早已不在他身前了,他也是紧紧地闭着眼睛的,他所“看”到那人的面容,自然只不过是幻想。但是,那个人模糊的幻象,却令得他全身发震,因为他看到的那个模糊的幻象,只看到一个脸部的轮廓,和那人的两只眼睛,和双眼之中的红疤点一一这一切凑了起来,就使得他心惊,因为那看来,正像一个圆形,点上三点! 曾天强想起天山妖尸、雪山老魅等人,每当提起一个神秘人物之际,总是半空之中,画上一个圆圈,点上三点,而如今,曾天强的眼前,恰好现出了这样的一个形象来! 曾天强心头狂跳,陡地睁开了眼来,只见眼前已什么人也没有。那人和白若兰不在了,连鲁老三也巳经不在,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曾天强忍着背部的剧痛,站了起来。直到此际,他才知道刚才那一下,自己是撞在一块粼峋的大石之上,所以才如此疼痛。他舒了一口气,叫道:“白姑娘,白姑娘,你……你……” 他叫到“你”字,便觉得叫不下去,他感到自己不应该对白若兰这样关心,因为若是曾家堡被毁了,那么白若兰的父亲天山妖尸,可说是罪魁祸首。 他停了下来,不再叫唤,然而他的心中,又感到一阵怅惘。 他呆呆地站了片刻,向前奔了出去,而心中的那种怅惘之感,却一直留在他的心头。曾天强急于知道曾家堡的情形,是以去势极急。转眼之间,巳经奔出了七八里远,崎岖山路之上,有一个腰悬长剑的人,迎面而来。 曾天强只不过向那人略望了一眼,觉得那人的身形,十分眼熟,两人的势子都十分快,转眼之间,巳相距只有六七尺的远近了。也就在此际,只听得那人一声大喝,“锵”地一声响,长剑出鞘,剑尖已对准了曾天强的胸口。 曾天强向前急奔着,突然之间,一柄雪亮的长剑对住了他的胸口,而剑尖直向着他,他连忙止步时,剑尖已刺透了他的衣服,抵住了他的胸口。 曾天强又惊又怒,连忙抬起头来时,只见持剑逼住自己的,是一个相貌庄严的中年人,不是别人,正是九元剑客宋茫。 曾天强一见是他,想起上次见到他时,他要到曾家堡去生事,心中便自有气,连忙后退了一步。 却不料他才一后退,宋茫却逼前了一步,剑尖仍抵在他的胸前,他连退三步,九元剑客宋茫,便向前进了三步。 曾天强怒道:“你做什么?” 宋茫一声冷笑,道:“有一匹马,叫着‘玉蹄金盏’,可是你的么?” 曾天强听得宋茫忽然问起死了已久的“玉蹄金盏”来,心中不禁一奇,道:“那是天下皆知马的好马,是曾家堡所有,你如何不知?” 宋茫道:“那好了,有人看到舍弟宋然,骑着这匹马向华山飞驰,但后来舍弟却死于非命,他是如何和你有了干连,你们又是用什么方法将之害死的,快从实说来!” 曾天强一听,开始之际,不禁如同丈二和尚一样,摸不着头脑,但是他却立即想起了在曾家堡时,那两个瞎子对白若兰所说的话,再想起了那一夜大雨倾盆,他在客店失马之时,立时明白,一时之间,心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连声冷笑了起来。 宋茫抵住了曾天强的剑尖,紧了一紧,道:“笑什么,快说!” 曾天强道:“宋大……” 以九元剑客宋茫在武林中的身份地位而言,曾天强本来是应该称上一声“宋大侠”的。可是他才说了两个字,心中暗忖,宋茫的行事,和传闻大是有别,实是难以当得起“大侠”两字的称呼,是以便将一个“侠”字,缩了回去,改口道:“宋朋友,令弟可就是追风剑客宋然么?” 宋茫道:“当然是他。” 曾天强一声冷笑,道:“想不到他竟是一个盗马贼!” 宋茫怒道:“胡说!” 曾天强也怒道:“孙子王八蛋才胡说,我有事到华山天狗坪去,因为大雨阻路,在一个小客栈处停了一停,我的马儿便被人偷了去,宋然却连人带马死在华山之中,那不是他偷了我马儿么?” 宋茫面上的怒容,渐渐地平复了下来,手中的长剑,也向下垂来。 他默然半晌,才道:“当时他有急事,要赶到华山去,借用你的马儿,若不是他身遭横死,日后也必归还的,你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么?” 曾天强道:“我知道,杀他的人,是两个使铁拐的瞎子,那两个瞎子杀了他之后,将他的追风宝剑取走,交给了天山妖尸的女儿,白姑娘便将这件事揽了下来,你有本事去找天山妖尸报仇好了。” 宋茫冷冷地道:“你何以知道如此详细?”他一面说,一面斜睨着曾天强,大有不信之意。 曾天强心中有气,道:“信不信由你。” 宋茫厉声问道:“你何以知道如此说细?” 曾天强道:“那两个瞎子在向白姑娘诉说之际,我正在一旁,如何不知?”宋茫道:“好,你既然什么都知道,可知道那两个瞎子在他身上,还找到了什么?” 曾天强听得宋茫越问越远,不禁大是不耐烦,道:“我不知道这么多,我只知道那两个瞎子像是说他们杀错了人……” 曾天强才讲到这里,不禁身子突然一震,打了一个寒颤! 原来,在刹那间,他想起了一些事来,而这些事可以连贯起来的。那两个瞎子来到了曾家堡,那证明他们两人,是怀着和天山妖尸、雪山老魅以及黑骷髅稽阳同一目的与曾家堡为难而来的。而他们目不能视物,又说是误杀了人,当然他们在对宋然下手之际,是绝不知骑马的是什么人的,他们极可能只是知道了“玉蹄金盏”的特征,以为在马上的必然是马主铁雕曾重,是以才骤加攻袭的。如此说来,如果不是宋然将马盗走的话,那么死在华山的,该是自己了! 曾天强想到这里,只觉得生死系于一线,宋然却做了自己的替死鬼,他禁不住遍体生寒,他心中想起了一连串的事情,正在发怔,宋茫却不知道他的心事,一见他这等情形,心中顿时起疑,厉声道:“嘿,你可是全在胡言乱说?” 曾天强冷冷地抬起头来,道:“我巳说过了,信不信由你,你多说什么?”宋茫目光如炬,望着曾天强,道:“你曾家堡巳遭大祸,我也不会再来落井下石,但是舍弟身上,却带有一样非同小可,关系着两大正派盛衰的东西,这东西在何处,你快实说!” 曾天强心中所最关切的,便是曾家堡的安危,究竟如何,如今他忽然听得宋茫说“曾家堡巳遭大祸”,只觉得耳际“嗡”一声响,宋茫以后所讲的,他竟一个字也未曾听进去! 他只是陡地一震,一个转身,向前奔来。然而他这种行为,看在宋茫的眼中,却恰好和他心虚欲逃一样,宋茫如何肯放他轻易离去,一声怪啸,双臂一振,整个人如同怪鸟一样,向上拔了起来,倏起倏落,曾天强只觉得头上一阵劲风掠过,身子一个踉跄,几乎向前跌倒。而当他站稳了身子,定睛向前看时,只见九元剑客宋茫巳以长剑对准了他,道:“人不是你杀死的,人死之后,他怀中的物事,可是落人了你的手中?” 曾天强根本不知道宋茫所提的是什么东西,他心中又急又怒,忍不住骂道:“放屁,谁知道你兄弟身上有什么东西,你别阻,我要回曾家堡去。”宋茫道:“你当真不知?” 曾天强顿足道:“我和你说了多少次,我不知,不知,不知,一百二十四个不知!”宋茫道:“那你可曾见过二只极细竹丝编成的竹盒?” 曾天强道:“没有。” 宋茫侧着头想了一想,道:“好,我暂且信你。但是我不妨告诉你,这东西若是落在你的手中,对你不但无异,而且有害,你什么时候想过不要了,还可以将它交出来给我。” 曾天强道:“我巳告诉你,我根本没有见过这东西,你废话什么?” 宋茫“哼”地一声,身形一侧,让出了去路,曾天强身形如箭,向前飞射而出。 他身子向前激射而出间,只听得宋茫在他身后道:“我与令尊虽不相识,但总算他声名还好,曾家堡遭此惨祸,你少不知事,还是小心些才好。” 他一直向前飞奔,宋茫的话讲完之后,他少说也奔出了半里许。然而,宋茫的声音,听来却一成未变,就像他跟在曾天强的身后一样,可知宋茫名头响亮,武功造诣,也是极高。 曾天强一口气奔出了十来里,才略停了一停,这时候,他巳将到那条直通曾家堡的大路上了。 越是近曾家堡,他的心头便是越是跳得厉害,等到了路上之后,他更是不由自主,喘起气来,只见平坦的路上,满是车辙蹄痕,这分明是不知有多少人曾经在同时由路上经过之故。 曾天细停了一停,向前奔了过去,他奔出了几里许,鼻端已闻到了一股异样的焦臭之气,越是向前去,那股焦臭之味便越是浓,到后来,只见道旁的树木,本来应该是枝青叶绿的,这时的树叶,却全蜷曲了起来,像是被极大的热力硬生生烘干的一样。 曾天强一颗心,几乎要从口中跳了出来,他向前的去势更快,好几次跌仆在地,手在地上一按,又跃了起来,继续向前奔驰。 不一会儿,他已经可以看到曾家堡了。 也就在他看到曾家堡的时候,他突然停了下来。 他双眼似乎要凸了出来,眼睁得不能再大,望着前面,前面是曾家堡么?然而,那不是曾家堡又是什么地方么呢? 原来高达两丈的围墙,这时已只剩下尺许的墙基,原来巍峨的房舍,这时已只剩下了瓦砾,原来合抱的大柱,这时变成了一大段炭,有的横在瓦砾堆上,还在冒烟,有的指向半空。 焦臭的味道刺鼻而来,令得人难以忍受,这当真是曾家堡么? 曾天强忽然在心中一而再,再而三地这样傻气地问自己,这真是曾家堡么? 照眼前的情形看来,这只是一片焦土,但这里的确曾是曾家堡,大雕在天上盘旋,骏马在地上急嘶,侠士飞马慕名而来,堡中高手云集……这一切,全是曾天强自幼便熟悉的曾家堡。然而,这样的曾家堡不却不见了,永不见了。 曾天强呆呆地站着,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忽然之间,他只觉得眼前呈现一片血红,像是毁在曾家堡的那场的那场大火,忽然又燃了起来一样。 他猛地摇了摇头,才发现眼前一片血红的并不是火,而是残阳所映的晚霞。 曾天强在一见到了曾家堡的情形之后,心中只觉得一片麻木,直到这时候,他才感到如同万箭钻心也似的奇痛,他突然之间,怪叫了起来。 他的叫声如此难听,如此尖利,连他自己也被吓了一跳,连忙收了声。而当他的叫声停止之后,只听得背后传来一个十分吃惊的声音道:“啊,你做什么,吓死人了!”那是一个少女的声音! 曾天强呆了一呆,连忙转过身,果然在她的背后,站着一个黑衣少女,那少女是什么时候到了他背后的,他根本不知道。 曾天强定睛看去,只见那少女十分瘦削,怯生生地,称不上美丽,但也不能说她难看,她一双眼睛,则十分明亮,这时也正望着曾天强。 曾天强看了她几眼,道:“你,你是什么人,到这里来做什么?” 那少女道:“我是要到曾家堡来的,这里……” 她伸指向废墟点了点,又道:“这便是曾家堡么?” 那少女的这一句话,更如同利剑一样,直刺曾天强的心口,曾天强怪叫了一声,人几乎直跳了起来,哑着声音叫道:“当然是曾家堡,当然这便是武林驰名,人人皆知的曾家堡!” 那少女的面上现出了惊讶的神色,像是十分怕曾天强一样,接着便恨恨地笑了一下,道:“你看急有什么用啊,反正原来的曾家堡已以毁去了,急也没有用处。” 曾天强听得那少女这样说法,不禁一怔,道:“你怎么知道我和曾家堡有关?” 那少女抿着嘴一笑,道:“你不识我,我可识、你。” 曾天强心中大奇怪,心想自己的记性并不坏,若是见过眼前这个少女的话,那是绝对没有忘记的道理,可是这个少女……他心中疑惑,对眼前那少女又多打量了几眼。 陡然之间,他觉出眼前这个少女那种瘦削的身形,十分眼熟,自己的确是曾经见过的。若在平时,他可能一下就想了起来。然而如今,他心乱如麻,哪里有心思去细想在什么地方见过她。 他苦笑了一下,道:“姑娘,我想起来了,我确是见过你的,但是却记不起来了,你还是直说了吧。” 那少女却道:“我到曾家堡,是来找我师父的,他到哪里去了?” 曾天强道:“令师是谁?” 那少女又是一笑,道:“我师父么?他一看到你便骂你,你说他是谁?”曾天强心陡地一亮,道:“你……你是……原来你的师父是白修竹?”他这时,也完全想起自己是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瘦削苗条的身形的了,那是他在华山之中,身受重伤,又被带到地洞之中的时候。 那么眼前这个少女,自然就是在那地洞中,和自己相处十日的那个少女了。 曾天强想起自己曾受过对方好处,不禁十分不自在,那少女道:“如今你明白了,我师父呢?”曾天强叹了一口气,道:“白师叔死了。” 那少女陡地一震,两道秀眉向上一扬,面色也变得极其苍白。 曾天强只当那少女一定要哭了出来,但是那少女的眼中,却一点眼泪也没有,反倒射出了一种异样的光采来。她疾声问道:“他是怎么死的?” 曾天强道:“是中了魔姑葛艳的九泉黄土手死的,我看到他时,他已经气绝了。” 那少女的面色,更其苍白,但是眼中却仍然一点泪水也没有,她紧紧地抿着嘴,好一会儿才道:“他老人家的遗体在何处?” 曾天强向西一指,道:“被大雕负到了崇山之中。” 那少女突然双腿一曲,向西跪倒,拜了几拜,道:“师父,我蒙你养育成人,你一直对我极好极好,我只想等我长大了,你老了的时候,我将你当父亲一样的服侍你,想不到却不能了。” 她幽幽地讲来,十分凄哀,连在一旁的曾天强听来,也觉得鼻子发酸。可是,他向那少女看去,只见她面上神色,十分坚强,似乎和她瘦小的、看来弱不禁风的身形很不相配,根本没有一点要哭的意思。 那少女讲到这里,向西叩了几个头,站了起来,道:“师父,我一定为你报仇!” 当她这样讲的时候,似乎根本未曾想到仇人是谁! 看的神气,像是她的武功,已在魔姑葛艳之上,只要一遇到了葛艳,便立时能为她师父白修竹报仇一样!曾天强呆了一呆,道:“小姑娘,你杀师仇人,魔姑葛艳的武功,非同小可……” 曾天强才讲到这里,那少女已陡地抬起头来,她双眼之中,怒焰迸射,令人望而生畏,坚决地道:“第一,我不小了,你不能再称我作‘小姑娘’。第二,不论仇人武功怎样高,我都要报仇!” 曾天强听了,心中不禁感到一阵惭愧,那少女的决心如此之强,实是令得曾天强心中吃惊,也令他心中难受,因为他自己,看到曾家堡已成一片焦土之际,只是呆呆地站着。由于他知道仇人太厉害,甚至连天山妖尸、雪山老魅这样的人物,也只是受人指使而来的,所以他根本未及想到“报仇”两字。 直到此时,他见那少女听说仇人是葛艳这样的大魔头,竟也毫不气馁,心中怎不感到惭愧?但是曾天强却是一个个性极之高傲的人,他心中虽有自叹不如之感,但在面子上,却是一点也不显露出来,只是冷冷地道:“你有此志向,当然是好的。” 那少女双眼直视着曾天强,一字一顿地道:“我既然说了,就一定做得到!” 她话一讲完,一个转身,便向外走去。 曾天强心中暗忖:张古古、白修竹两人,俱是死在“九泉黄土手”之下,又焉知父亲不然?如果自己父亲也是遭了葛艳毒手的话,那自己和那少女,可算是敌忾同仇了。 他一想及此,忙扬声叫道:“小……” 可是他只叫出了一个字,那少女便倏地转过身来,对他怒目双向,曾天强立时住口,心想那少女和自己相比,年纪也差不了多少,自己老气横秋地称她为“小姑娘”,那是难怪她要不髙兴的。 是以他停了片刻,才道:“姑娘贵姓?” 那少女冷冷地道:“我姓卓。” 曾天强见那少女忽然之间对自己如此冷淡,心中不禁有气,下面要说的话也缩了回去,只是道:“卓姑娘到何处去?” 曾天强是随便一问,然而他这一问,却将那少女问住了。只见那少女陡地一呆,好一会儿,才道:“我到哪里去?我到哪里去?”她喃喃自语,念了两遍,抬起头来,道:“那么,你又到哪里去?” 曾天强一听得那少女这样问自己,心头不禁猛地一震,只觉得胸口如同被千百千重的铁钟,重重地打了一下一样,他只顾问人家何处去,却未曾想到自己! 那少女虽然死了师父,但是在华山的住处还在,至不济还可以回去居住,而他连住的地方也没有了,他不但死了亲人,连住的地方,也成了一片焦土! 曾天强呆呆地站着,真恨不得大声大哭起来,可是他又不愿在人前流泪,是以竭力地忍着,只觉得耳际嗡嗡响之不巳。 好一会儿,他才听得耳际响起了一个十分温柔的声音,道:“我令你觉得伤心了,可是么?” 曾天强回过头来,只见那少女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隐含泪水,正望着他,曾天强的泪水,在不由自主间,夺眶而出!但是他却连忙伸手来抹干了眼泪,摇头道:“没有什么,我……没有伤心。” 那少女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你……” 她讲了一个字,便不再向下讲去,也不知道她的心中在想些什么,忽然又低下头去,过了片刻才道:“你不想报仇么?” 曾天强咬牙切齿,道:“自然想报仇!” 那少女道:“你连仇人谁也未曾弄清楚,怎样能报仇雪恨?” 八!零!电!子!书 !w!w!w!!t!x!t!8!0!.!c!o!m 曾天强忙道:“谁说我未曾弄清楚,仇人有雪山老魅师徒,有两个瞎子,有魔姑葛艳,有天山妖尸,可能还有长手老怪,红袍真人……” 他每讲出一个名字,面色便苍白一分,等讲到“红袍真人”时,面色比纸还要白。因为自他口中道出来的那些人,全是邪派之中,顶尖儿的高手,没有一个人,不是在武林之中亨了数十年盛名的。他每讲出一个人的名字来,便觉得报仇的希望小了一分,他感到自己想要报仇,不啻是在做梦。所以面上便觉得一点血色也没有,停了下来,不再言语。 那少女的神色,也十分难看,但是她却居然还笑了一笑,道:“好啊,这倒是邪派人物大杂会哩,难怪张伯伯和我师父不是对手啦!” 她竭力要装出毫不在乎的神气来,可是她讲话的声音却在微微发抖,显见得她心中十分难过。 曾天强看了这等情形,心中暗忖,自己也算得是好强的了,可是比起眼前这位少女来,却又差得远了。自己忍不住落泪,而在那少女的眼中,却只有愤怒的火焰,而绝无泪水,她看来如此瘦削,但是却如此刚强,那倒确是罕见的。 曾天强一面想,一面望着那少女,一声不出。 那少女吸了一口气,使她的声音听来更镇定些,道:“你望着我么?” 曾天强连忙侧过头去,道:“没有什么,白、张两位想来帮我父亲的忙,却不料遭了难,唉!” 他长叹了一声,那少女立即问道:“雪山老魅等一干人,全都自视极高,平日不相往来,雪山老魅和天山妖尸之间,还曾有过一股过节,何以这许多人,竟一齐集中到曾家堡来了?” 曾天强道:“这我也不……” 他才讲到这里,便陡地住了口。他本来是想说“这我也不知道”的,可是话讲到了一半,他便陡地想了起来,顿了一顿,接口道:“他们全是受了一个人的指使,来找我爹的麻烦的,事前,黑骷髅稽阳还曾奉那个人之命,去阻止白、张两位前来相助!” 那少女侧起了头,道:“受一个人的指使?这更笑话了,能够指使他们的是谁?” 曾天强道:“就是这个人。” 他一面说,一面在空中画了一个圆圈,又并排地点上了三点,又道:“就是他。” 那少女双眉紧蹙,道:“这是什么意思?” 曾天强道:“那我也不知道,反正他们提起那个人时,总是这样子的。”那少女呆了片刻,后退了几步,以足尖在地上画了一个圆圈,再点了三点,道:“你看,这像什么?这是什么意思?” 曾天强道:“你若将这三点,点在圆圈的上面,看来有一点像人的眼睛。”那少女反驳道:“人的眼睛有三只么?” 曾天强想起那个将白若兰带走的人,那人虽不是有三只眼睛,但是双眼之中,却有一块红记,而在红记之中,又起了一粒黑痣,看来十足像是三只眼睛的怪人一样!而且那人虽未出手,鲁老三见了他便神情尴尬,还称之为姐夫,而鲁老三又绝不是等闲人物,他是一出手便将魔姑葛艳和独足猥惊走的高人!那么,这一个圆圈,点上三点,是不是代表着那个人呢?那个人究竟是什么人呢?他将白若兰带到小翠湖去做什么呢?小翠湖又是什么地方呢? 一连串的疑问,充塞着曾天强的脑子,他脑中乱成了一片,只是呆着不出声。 那少女大声道:“咦,你怎么不出声了?” 曾天强抬起头来,道:“你可曾听说过一个子叫做小翠湖的地方?” 那少女一怔,摇头道:“没有听过。” 曾天强道:“鲁老三呢?有一个髙人,叫着鲁老三,你可知道?” 那少女又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曾天强心中烦燥,一顿足,“唉”地一声,道:“看你,什么也不知道!”那少女冷冷地道:“你知道么?” 曾天强一呆,答不上来,那少女又冷冷地道:“你是男子汉,大丈夫,理当是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人,也不知道,我怎会知道?” 曾天强给那少女讲得不住翻着眼睛,抢白得他一句话也答不上来。 那少女抢白了曾天强一顿之后,忽然又叹了一口气,道:“我看我们两人以后最好别再拌嘴了不过,都是你不好!” 曾天强苦笑道:“是的,咱们别吵了。” 那少女道:“曾伯伯、张伯伯和我师父,还有金鹫谷,一谷大伯,武林中人合称‘四神禽’,如今三人已死了,我们除了投奔谷大伯之外,还有什么别的地方可以容身?” 曾天强迟疑道:“谷大伯……你见过他么?” 那少女道:“我是未曾见过,但他们四人是莫逆之交,武林皆知,我们去到了他那里,还怕他不容我们么?” 曾天强难过之极,叹了一口气,道:“谷大伯向在天山附近走动,万里迢迢……” 那少女道:“好,你怕路远,你就别去,你就守着这一片焦土哭好了,哭到仇人再找上来,你这一生也就完结了,我可不等你了!” 那少女的话,如同霹雳一样,令得曾天强大受震动,陡地叫道:“好,我去!” 那少女的声音,又软了下来,道:“其实,谷伯伯也未必能代咱报仇的,只不过暂时求个栖身之所罢了!” 曾天强听到了“栖身之所”四字,心中禁不住一阵难过,长叹了一声。那少女立时向他撇了撇嘴,似乎是在嘲笑他没有男儿气慨,曾天强虽然心高气傲,绝不愿向人服低,可是这时,他心中却也承认,那少女比自己坚强得多,有勇气得多。 曾天强道:“我们反正要向西去的,我先带你去看看你师父的遗体可好?”那少女紧抿着嘴,点头道:“好,我要将师父葬了,日后才好将仇人在他墓前生祭!” 曾天强默然不语,那少女大声道:“我卓清玉说得到便做得到。” 曾天强望了他半晌,道:“我相信你的话。” 卓清玉的神态,如此之坚强,虽然他所讲的话是如此难以令人入信,但是仍然有一种叫人不能不相信的力量在。曾天强话一出口,卓清玉才笑了一下,像是曾天强如此说法,乃是理所当然一样,道:“好,我们走吧。” 两人转过身,沿着那条笔直的道路,向前走了出去。 曾天强好几次想要回头望望成了焦土的曾家堡,他对于曾家堡实是不能不留恋,纵使曾家堡实际上已不再存在了,多望了上一眼也是好的。但是他却为了怕卓清玉讥笑,而忍住了不回头去,两人一直向前走出了七八里,曾天强才竭力装作若无其事地向后看了一眼。 他以为自己的动作,是绝对不会给卓清玉觉察的。可是他才一转过头去,卓清玉已冷冷地道:“已走远了,看不见了。” 曾天强不禁红起脸来,他知道虽然自己忍着未曾回头去看过,便是自己面上那种忍不住要回头看去的神情,却一定早为卓清玉所看到了,是以卓清玉才知道了自己的心事的。 曾天强心想,卓清玉不但坚强,而且还如此细心,看来自己实是难以及得上她,心中十分不快,低头疾行,卓清玉也不说什么,又走出了十来里,忽然听得前面,有一阵马蹄声传了过来。 两人一齐抬头向前看去,只见来的是好一匹骏马,雪也似白,高可七尺,鬃手长得出奇,向前奔而来之际,向上扬起,看来更是神骏。 曾家堡中所养的神驹不少,其中“玉蹄金盏”便是天下知名的宝马,曾天强对于马的好坏,自然也十分识货,他一看到那匹马,便知道那是大宛名驹,这种宝驹,若是久在中原,神态定然而难以保持如此骏猛,极可能从西域来的。 曾天强想对卓清玉道及这一点时,只见骏马到了近前,马上骑着一个书生打扮,五十上下的人,面目庄严,令人一望,但油然而生出一股敬意来。 那书生打扮的中年人人强马壮,但这也引不起曾天强和卓清玉两人的注意,两人向道旁一闪,已准备让路,让对方过去。可是也就在此际,只听得半空之中,突然传来了一下极其怪异,嘹鸟鸣声,那一下鸟鸣声,自上而下,急速无比传了下来,金光一闪间,一头鸟儿,已停在那人的肩头之上。 卓清玉和曾天强两人,心中尽皆一动,两人连忙定睛看去,只见那鸟儿虽小,但是通体羽毛,金光闪闪,形态更是猛恶,乃是一只鹫儿。 两人立时互望了一眼,不约而同,一齐失声叫道:“可是金鹫谷大侠么?”此际,那人胯下骏马,早已在两人身边掠过,奔出了两三丈远近,两人一叫,那人才陡地勒住缰绳,转过头来,道:“两位是”那人一转过头来,卓清玉和曾天强两人,便可以知道那一定是金鹫谷了。他们正是准备万里迢迢,前去天山脚下找他的,忽然在此处相会,那自然是求之不得的事情,一时之间,两人高兴得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金鹫谷一双眉一扬:“在下正是姓谷,两位是……”卓清玉先踏前一步,道:“家师是银鹉白修竹。这位曾公子,他父亲是铁雕曾重。” 卓清玉话一出口,金鹫谷一的身子,便略震了一震,他随即“哈哈”大笑,道:“那太好了,我正要上曾家堡去,曾、白两位老友,想必定在曾家堡上了?” 曾天强只觉得喉头哽塞,竭力忍住,才干涩地道:“不在了!” 谷一神色讶异,道:“我从华山来,白老弟不在华山,他却是到何处去了?”曾天强还想讲,可是他竟难以发出声来。卓清玉比他镇定得多,道:“他们都已死了。连张伯伯在内,都死在葛艳的‘九泉黄土手’之下的。” 金鹫谷一坐在马上,神色木然,好半晌,才道:“有这等事?” 曾天强直到此际,才大声叫了出来,道:“曾家堡也已成了一片瓦砾了!”金鹫谷仍是神色木然,讲得仍是这句话,道:“有这等事?” 卓清玉道:“我们直想到天山脚下去找谷大伯,想不到却在这里遇上了。”谷一又“噢”地一声,也不知他心中在想些什么,曾天强也从来未曾有过这样求人的经历,这时候,他看到谷一的神态,似乎十分冷淡,心中更加难过,几乎想转身就奔了开去。但是谷一却忽然跃下马来,道:“如此说来,仇人一定很厉害了?我看你跟我到天山脚下暂避一下,也是很不错的主意。” 曾天强见谷一改变了态度,心中才打消了就此离去的主意,道:“我和卓姑娘,本来就有这个打算。” 金鹫谷一向卓清玉望了一眼,道:“卓姑娘么,我看……”他支支吾吾,不向下讲去,可是卓清玉乃是何等聪明的人,她连忙道:“对了,曾公子一人跟着谷大侠去,就足够了,我么,随便找个地方躲上一个两个月,只怕就没有事了。” 曾天强忙道:“卓姑娘,这是什么话,你自然一起去,仇人那么多,你若是……” 卓清玉摇了摇头,道:“不,你跟着谷大伯去好了,仇人的目标不是我,我也会知机趋避的,倒是你,虽然和谷大伯在一起,还是要格外小心些!” 她讲到最后两句话时,突然向曾天强十分奇怪地眨了眨眼睛。曾天强心中一呆,心知那是卓清玉要他特别注意最后的两句话。可是那是什么意思,曾天强一时之间,却也不能领会。 他还想再问时,卓清玉巳转过身,向侧边一条小路,疾奔了过去。曾天强想去追她,可是他肩头上,一只手掌压了下来,按在他的肩头之上,那正是金鹫谷一,令得他难拔足向前追去。 曾天强望着卓清玉渐渐远去的背影,心中有一股怅惘之感。 卓清玉的去势彳艮快,转眼之间,便已看不见了。 谷一沉声道:“来,你跟我来吧。” 曾天强转过身来,只觉得谷一按在肩头上的手,紧了一紧,整个人便已被他提了起来,耳际“呼”地一声,人便落到了马背之上。 他刚在马背上坐定,谷一也已飞身上马,他肩头一耸,一直停在他肩头上的那只金鹫,刺空而起。马儿也已撒开四蹄,向前奔了出去。 一直到天黑,马儿奔进了一座松林之中,那只金鹫才又飞了下来,仍停在谷一的肩头上。谷一坐在曾天强的身后,曾天强见金鹫又飞了回来,回头看去,忽然看到谷一的手在金鹫的爪上,摸了一下,接过了一件什么东西。 曾天强奇道:“咦,鹫儿抓了什么东西来?” 谷一的神色,微微一变,道:“没有什么,我们该歇一歇了,你下马吧。” 曾天强刚才分明看到谷一自鹫爪上抓下了一件东西来,看来而且像是一个纸卷,但是谷一却说没有,那当然是不想给他知道了。 他心中十分难过,但是托庇于人,本也没有别的办法可想,只得默默地下了马,谷一指着前面,道:“我牵马停到前面去,你在这里等我。” 曾天强也不出声,他只是点了点头靠到着一株大树,坐了下来。 谷一牵着马向前走去,曾天强望着他,忽然想起卓清玉在临别之前,对自己所讲的话和她的神情来。 她曾警告自己,即使和谷一在一起,也要小心些,莫非她已看出了什么不对头的地方?要不然,何以谷一总是有点神思恍惚,而且明明他从鹫爪上取下了东西,却又瞒着自己? 他心中越想越是可疑,正在此际,只见谷一已走了回来,道:“我那马儿,虽然不能与令尊的玉蹄金盏相比,却也非同凡响,它最喜吃嫩叶,是以我才牵它到前面去的。” 曾天强心想,我又没有问你是为了什么,你何必急急自白?他心中对谷一起了疑心,便觉得谷一处处都不顺眼,但是谷一神色庄严,却又绝对不类奸邪之徒,曾天强也无法向之当面责问,只是望着他。 谷一站在曾天强的面前,道:“你父亲生前,和我的交情,你是知道的了?” 曾天强忙道:“自然,这是天下皆知的。” 谷一叹了一口气,道:“他死了,我也十分难过,我看仇人如此厉害,你今后只怕也难以再在武林之中立足的了。” 曾天强一呆,暗忖:这是什么话? 曾天强一时之间,不知怎样回答才好。谷一又道:“仇人当然仍不肯放过你的,我看你今后不但难以在武林中立足,就是跟我到天山去的话,万里迢迢,也一定会中途出事的。” 曾天强越听谷一的话,越是觉得不对头,道:“那么依你的意思呢?” 谷一仰天一笑,道:“其实,学武之道,绝无止境,一个人一生之力,未必能够窥上乘武功的秘要,我看你还是”曾天强忍无可忍,“霍”地站起来,道:“我还是怎么才好?” 谷一嘿嘿冷笑道:“我看还是我将你的武功废除了,你取些银子,做个小生意,那么仇人不会疑心你,你倒可以终其天年了!” 曾天强无论怎么想,也想不到谷一居然如此无耻,会讲出这样的话来,他一声长笑,道:“谷大侠,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谷一面色一沉,道:“我与你父亲是生死之交,我所说也全是为你好,如何你不听,你这样在武林中乱蹿,仇人岂有找不到他之理?” 曾天强冷冷地道:“我不和你在一起,仇人找到了,又不会连累了你,与你什么相干?” 谷一面色一变,厉声道:“这是什么话?我要废你武功,是为想使你们曾家不至于绝后!” 曾天强大声道:“曾家宁愿断子绝孙,也不会有放着深仇不报,废去武功,忘辱偷生的不肖子孙!” 谷一冷笑道:“匹夫之勇,算得什么?” 曾天强此际,心中对谷一已反感到了极点,他不再理踩,转过头便走,可是他这里才踏出了一步,忽然觉得背后一股劲风,袭了过来。 曾天强大吃一惊,连忙转过身来时,已见谷一五指如钩若鹰爪也似,抓向自己的胸口。曾天强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身子一缩,向后退去。但是他一退间,谷一跟着一步跨向前来,手指一紧,曾天强的胸口,已被他紧紧抓住! 谷一一把抓住了曾天强,左手便以扬起来,手起掌落,便向曾天强的顶门击下! 在那一瞬之间,曾天强的心中,实是难过到了极点! 要知道这几天来,他的心中本就极其惨痛,认为世上可以倚靠的人,只有金鹫谷一一个人,然而如今,一手抓住了他的胸口,一掌向他当头拍的人不是别人,就是他认为唯一可倚靠的谷一! 人在有一线希望之际,心中无论如何难过,总也不至于到绝望境地。但谷一是一爪,一掌,却将曾天强最后一线希望也化为乌有了,他突然张口,怪叫起来。 他在突然之间所发出的怪叫声,是如此难听,连曾天强自己也意想不到,谷一那一掌的下击之势,本来极快,但突然间也停了一停。也在此际,突然听得“嗤嗤”暗器嘶空之声大作,五点银星,向谷一疾射而到! 那五点银星,生自头顶自上而下覃了下来,谷一的身子猛地一缩,衣袖抽起,将这五点银星,一齐拂了开去,但也就在此际,一条人影,自树梢之上疾落了下来,着地便滚,又是五点银星,向谷一下盘射到! 那人影之坠地和第二次五点银星的射到,来之快,更是无出其右,谷一的武功虽高,但是变生仓促,他也难免感到狼狈,当下只见他身子猛地又拔起了两三尺高下,那自下面上的射来的五点银星,带着嗤嗤嘶空之声,在他脚下穿过,又被谷一避了开去。而谷一的身子,在半空之中,一声大喝:“什么人暗箭伤人?” 他一面叫,一面双掌翻飞,在刹那之间,连发出了七八掌之多,掌力轰发,将他的身子,一齐护住。以他的功力而论,这七八掌的力道,足可挡得住一流高手的进攻了,但其时天色昏暗,以他掌力疾涌,掌影飞翻开,外间的情形,便看不清楚。 等到他觉出似乎没有人再向自己攻击,收势沉气,身形凝立之际。四周围却已静悄悄,不单那陡然现身偷袭的人,连曾天强也已不见了! 原来,就在他身在半空,发掌不巳之际,曾天强只觉得眼前人影一闪,那人已来到了巳的面前,曾天强定眼看时,只见那人不是别人,竟正是卓清玉! 曾天强大是惊讶,正待开口时,卓清玉已向他作了一个手势,不令他开口,拉住了他的手臂,向外飞掠而出,掠出了一丈五六,卓清玉又向一株树上指了一指,两人一齐爬上了树梢之上。 两人的动作十分快疾,爬到了树上后,谷一才恰好落下地来。两人在树上,透过浓密的树叶,可以看到谷一正站在当地发呆,但是谷一不知他们到了何处,却绝不看到他们的。 曾天强偏过头来,只见卓清玉盯住了下面呆立的谷一看了片刻,才以极低的声音道:“我早已看出他不怀好意,果然他要对你不利。” 曾天强心中又是难过,又是愤恼,也低声道:“他……他是为了什么?”卓清玉“哼”地一声,道:“自然也是屈服在仇人的威势之下了,曾公子,这人我们非加以翦除不可,要不然,我们绝走不出十里去!” 这时候,谷一已身形转动,在向四面观看了。 曾天强苦笑了一下,道:“加以翦除?他的武功如此之高,我们两人是他的敌手么?” 卓清玉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曾天强心中一凛,道:“这个……” 卓清玉道:“他与我们长辈结义,却暗中下手害我们,对付这种人,我们下手歹毒些,又怕什么?” 曾天强想起刚才,若不是卓清玉突然现身,连发了两次暗器的话,谷一对准了自己的顶门的那一掌,只怕早已取了自己的性命了! 他想及此处,身上不禁感到了一股寒意,须知他为人虽然髙傲,但却是光明正大,如今人家用歹毒卑劣的手段对付他,他也逼得用卑劣的手段去应付人家,这种事情,他一想到就满心不快,遍体生寒! 他望着卓清玉,只见卓清玉自怀中取出了一只铁铸的指环来,用两只手指拈着,道:“你看到了没有,这指环上有许多小刺。” 曾天强就着昏暗的星月微光看去,果然看到有许多尖刺,又细又密,还注着蓝殷殷的颜色。他失声道:“毒……” 可是他才讲出了一个字,卓清玉立时一伸手,掩住了他的口。而曾天强那一个“毒”字,虽然相当低声,谷一显然也已略有所闻。 只见他身型展动,巳向前掠了开来。 曾天强一见这等情形,吓了一跳,不敢再出声,卓清玉却拉过了曾天强的手来,将那只指环,套进了曾天强右手中指。 曾天强不知卓清玉是什么用意,但这时谷一又在他们藏身的大树底下,若是他一挣扎,或是出声相询,那非被谷一听到不可!是以他不敢出声,只是任由卓清玉将指环戴上。 卓清玉的动作十分快,才替他戴上了指环,便突然一伸手,手指点在曾天强腰际的软穴之上,曾天强身子一震,立时混身乏力,也就在此际,卓清玉用力一推,竟将曾天强的身子,推下树去! 金鹫谷一就在树下,而卓清玉竟会将他推下树去,曾天强实是再也想不到会有这种事发生的。从树上到地下,只不过一丈五六高下,可以说是转眼之间的事情,然而就在这转眼之间,曾天强只觉得眼前金星乱迸! 连卓清玉都在害他,那实是令得他心中感到这个世界,简直如同地狱一样,几乎所有的人,都有着鬼魅的心胸,而没有人的心肠! 曾天强的身子向下跌去,他也不设法使自己站在地上。突然之间,他觉出腰际有一股力道,托了上来,同时,右手一紧,已被人抓住!曾天强定睛看时,只见谷一正站在自己的面前,抓住自己的右手,也正是谷一。谷一定睛望着他,道:“你……” 可是谷一讲了一个字,便停住了口。同时,他的面上,现了一种十分奇特的神情来,他只用手动,面色转白,突然之间向后退了开去,翻开他自己的手掌来,望着掌心,曾天强心中大奇,沉声道:“你干什么?”可是谷一却并没回答,身子则晃动起来,陡地一个站不稳,“嘭”地一声,跌倒在地上,也就在这时,只见卓清玉自树上飘然而下,面色冷静道:“行了,他已无能为力了!”曾天强一听得卓清玉那样说法,心头陡地一震,刹那之间,他完全明白了! 他明白卓清玉弹中了他的软穴,将他从树上推了下来,并不是害他,而是害谷一! 她料定了谷一一见到他,是一定会伸手抓住他的手,所以才事先在他的手指之上套了指环,将他推下树去,事情的发展,果然如她所料一样,谷一在抓住了曾天强的右手之后,掌心之上,陡地一麻,只讲了一个字,便难以开口! 要知道白修竹本来就不是什么正派人,可是也不轻易用毒。卓清玉那枚铁指环,乃是早年白修竹在苗疆之中,偶然得到的东西,他试出奇毒无比之后,也没有用过。卓清玉极得白修竹钟爱。这铁指环乃是她自己找出来的,她曾问过白修竹,知道指环上的剧毒,能在转眼之间,制人死地,所以才用上的。 等到曾天强明白了卓清玉的用意之后,只见谷一的四肢,都在不断的发抖,他双手用力地想去扯胸前的衣服,可是只扯了几下,便双眼翻白,转眼之间,出气多,入气少,一个一流高手,就这样中毒毙命了。 曾天强陡地扬起手来,要除去指上指环,卓清玉连忙握住他的手,道:“小心?”她铁织手指,小心翼翼地握住了指环,除了下来,又收入了怀中。 曾天强不忍向谷一的尸体看去,他心中总觉得用这样的手段杀害对方,那是不十分光明之事。但卓清玉却在向前走去,到了谷一的身边,俯下身去,将谷一怀中的东西,都取了出来。 她在那些东西中略找了一找,便找出一个小纸团来,将之找开一看,冷笑道:“曾公子,你来看,你心中还在怪我行事太狠么?” 曾天强转过身,向卓清玉手中的纸片看去,只见上面写着一行字,道:“曾重余孽,着于杀死,勿留现世。”下面并没有署名。 曾天强看得身子咯咯地发起抖,因为他认得出,那个纸团,就是他看到,谷一在金鹫的爪上取下的那一团东西,可知谷一是杀他之心的了。然而,写那纸条的又是什么人呢? 他那纸条接了过来,看了好一会儿,才放入怀中,叹了一口气,道:“卓姑娘,我其实……没有怪你行事狠毒……” 卓清玉道:“可是你心中,至少不以为然,是不是?” 曾天强道:“若说不以为然,那我……我如今仍是不以为然。” 卓清玉道:“若是你连以牙还牙都不以为然时,那你以后如何在武林中行走?” 曾天强听了,难以回答,呆了半晌,才道:“或者你是对的,但是我……我仍不以为然。” 卓清玉一笑,道:“不管怎样,我们将他的尸体埋了起来,仇人只当我们已死在他的手下,那倒安全许多了,快来!” 卓清玉在谷一的腰际解了下柄长剑来,在地上掘了一个坑,两人将谷一的身子抬了起来,“嘭”地一声,放入了土坑中。卓清玉又将谷一怀中的东西,也一齐扫入了土坑中。 其中,有一只竹盒,在跌入土坑之际,盒盖打了幵来,“啪”地一声,跌出一件东西来。卓清玉向之一看,“咦”地一声,道:“这东西怎会在他身上的?” 曾天强也俯身去,只见从竹盒中跌出来的,是一本薄册子。在薄册子上,写着“武当秘复,三丰手书”八个篆字。 曾天强失声道:“这……这是武当三丰祖秘传的内功秘诀,武当派虽已有数代未能练成这秘诀中的功夫,但如何会在谷一身上呢?” 卓清玉一俯身,拾了起来,道:“是啊,这是武当镇山之宝,怎会在他身上?” 两人相顾之间,面上不禁失色。要知道武当派乃是武林怪杰张三丰所创。张三丰祖师在武学上的造诣之高,只有达摩尊者可与之比拟。因之武当、少林,向来为武林中的两个大派。而张三丰祖师所创的武功,虽然传了下来,不免散佚,或者因为功夫太以深奥,后代资质不佳,难以练得成,武当派的武功,已不能和张三丰祖师在世时相比,但是武当派却仍然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大派,人多势众,非同小可。 这本武当秘笈,看来绝不会是假,而武当派镇山之宝,竟会流落在外,这样的大事,武当派岂能置之不理?而武当派一追究起来,这其中自然难免生出许多误会、仇杀来,从这一本小小的册子上,可能引起武林中的轩然大波,两人想到关系重大处,实不免失色! 他们呆了一会,卓清玉才道:“不如将之放在坑内,掩埋了起来,那谁也不知道这本东西在这里了。” 曾天强一伸手,将那本小册子拾了起来,略翻了一翻,上面所记的一些口诀,他也看不甚懂,但也正因为看来在似懂非懂之间,所以更令他心痒难熬,五指一紧,将之紧紧握住,道:“将之埋在土坑中?这……这不是太可惜了么?” 卓清玉道:“你当我肯么,只不过这本秘笈上的内功,连武当派近几代的掌门人,都未能练成,你我若是得了,有什么用处?与其带在身上,惴惴不安,不如将之弃去,免得麻烦!” 曾天强心知卓清玉的十分有理,但这时要他将这本小册子抛进土坑之中,却是千难万难,他犹豫了片刻,又道:“我看……还是……” 卓清玉不等他讲完,便道:“好,你要留着,这件事,如今有你我两人知道,我若是对人说了,叫我口上生疔,毒发而死;你自己却要小心些,绝不能再给任何人知道!” 曾天强听得卓清玉忽然发了这样的一个毒誓,心中不禁骇然,暗忖:自己又未曾逼她保守秘密,她何必如此?看来她心肠实是硬得可以!曾天强想了片刻,道:“我当然不会对旁人说起的。” 卓清玉道:“那最好了,你快快收起来吧!” 她一面说,一面二拨三扒,将掘起来的泥土,一齐掩了下去,转瞬之间,便将土坑填平,谷一的身子,也被埋在土中了,卓清玉在土上跳了十来下,将浮土踏实,才道:“我们快走吧!” 曾天强却仍未将那本小册子收起来,他扬了一扬,道:“这是我们两人一起发现的,我不想独占。” 卓清玉撇了撇嘴,做出了个不屑的神情来,道:“废话,这根本是一点没有用的东西,你当我希罕它么?”曾天强道:“卓姑娘,这是张三丰祖师所创的绝顶武学,怎是无用之物?” 卓清玉道:“是啊,你有一锭金子,便可以任意挥霍,但若你有一座金山,你搬动得么,眼看一座金山,不能搬动使用,岂不是等于没有?这是绝顶武学,可是你学得会么?” 曾天强被卓清玉驳得无话可说,只得讪讪地道:“留着它总是好的。” 卓清玉又冷笑了一声,道:“那你还不快收拾起来?天下像你那样的傻瓜有的是,一看到这本小册子,性命相搏,群起争夺,到时你便知滋味了!”曾天强吓了一跳,连忙将这本小册子藏进了怀里,卓清玉道:“我们快走远些,只怕敌人以为我们巳死,我们倒可以有一些日子安乐了。” 曾天强苦笑道:“只是安乐又有什么用?” 卓清玉并不说什么,身形展动,已向前掠了开去,也就在曾天强刚准备跟了上去之际,忽然听得半空之中,响起了一下异样的鸟鸣之声。 那下鸟鸣声,十分急骤尖锐,听来令人的心中,有说不出来的不舒服。卓清玉本来是正在向前飞掠的,听得这一下鸟鸣声,也突然停了下来,只见一道金虹,突然自天而降,来势快疾之极! 刹那之间,金虹一剑,就在葬了谷一的那个土坑之上,多了一只通体羽翎,如纯金打就一样的金鹫,那金鹫一停了下来,像是知道它主人被埋在地下一样,乱抓乱啄,转眼之间,便被它扒出一个小小的土坑,照这样情形看来,它要将谷一的尸体全扒了出来,只怕也不是什么难事! 两人相顾骇然,卓清主首先反扑而至,手中长剑一挺,“嗤”地一剑巳向前刺出,那金鹫反翅相迎,翅翼展动之际,风声甚劲,卓清玉一缩手,长剑一抖,看准了金鹫胁下软肉,用力一剑,向前送去! 她这一剑,用的力道太大了些,一剑刺出之后,竟至于拿捏不稳,五指一松,那柄长剑直穿进了金鹫的身子之中,将金鹫钉在地上。 这时,那金鹫尚未完全死,只见它锐利的双爪,在不断的开合,其中一只爪,似乎抓着一团纸。曾天强心中一动,连忙走了过去,将金鹫中的纸团取了下来,展开来观看。只见纸上的字迹,和命谷一将他们两人杀死的字迹一样,写着几个字,道:“秋星谷相叙,速来。”这一次,下面仍没有署名,但是却有一个圆圈,在圆圈上半部点着三点。 那三点,左、右两点是打横的,正中一点却是直的,看来更像是一个三眼怪人的简单脸谱。 曾天强一看到一圈三点,耳际便忍不住嗡嗡作响,气血上涌,闷声怪叫了起来。 他出声一叫,立时觉出有一只滑软的织手,向他的口掩来,同时听得卓清玉喝道:“你活得不耐烦了么?” 曾天强咽头硬塞,脸涨得通红,道:“这……一圈三点……你看到了没有?就是他指使这许多人,来和我……曾家堡为难的!” 卓清玉道:“那你在这里怪叫,又有什么用处?没有胆的,就远远避开,有胆的,就上秋星谷去!” 曾天强陆地一怔,顿时冷静了下来。 他呆了一呆,才重覆了卓清玉的话道:“到秋星谷去?”卓清玉道:“那得看你有没有胆子!” 曾天强望着那张纸,上面写的字,是要金鹫谷一到秋星谷去好,那么这个以“一圈三点”作为记号的人,当然也在秋星谷中了。 这个人才是自己的大仇人,自己岂可不到秋星谷去?但是也正如卓清玉所说,要有胆子,才能够去!因为“一圈三点”所代表的人,自己是武功绝顶,有通天彻地之能的人,如果自己去了,那无异是送进虎口去,然而,听知仇人在那里,自己岂有远避之理? 他越想,面色便是发青,但是神色却也是坚决,终于,他一顿足,道:“去!” 卓清玉冷冷地笑:“真的去了?” 曾天强道:“真的去!你自然也跟去的?” 卓清玉冷笑了一下,道:“只能说你跟我去,怎可以说我跟你去?” 曾天强苦笑了一下,他心中自然不愿意竟是自己跟着她去,但是卓清玉却是毫不考虑,便决定到秋星谷去的,他却是考虑了半晌才决定,相形之下,卓清玉的勇气,远在他之上,令他难以反驳。 第008章 威慑双妖 卓清玉也不再说什么,两人一齐向外走去,出了林子。又走了三五里,看到有几间简陋的茅屋,是山中猎户居住的,走过去一问,才知道秋星谷在西南方向,还有七八里的路程。 只不过那两个老年猎户,在他们提起“秋星谷”之际,面上似乎出现了骇然之色,欲语又止,卓清玉虽然看出事有蹊跷,但是一再追问,那几个猎户,却是噤若寒蝉,不肯再多说什么。 两人循着猎户所指的方向,向前走去,走出了五六里,只见山中渐渐地荒凉了起来,本来是浓雾苍翠的山野,忽然变得光秃秃的起来,有些树木,也大都早已经枯死了,枯枝盘虬,十分怪异,似乎是越向前去,死气便越来得浓一样。 卓清玉和曾天强两人,心中都十分诧异,他们心知那秋星谷定然大有古怪,要不然那些猎户也不会一提到就神色骇然,眼前的景象也不会如此怪异了! 他们又向前走出了里许,连枯树都不见了,所见到的都是丑恶之极的岩石。 突然,他们看到一块较为平整的岩石上,刻着几行字,两人凑近一看,只见上面刻的字,十分歪斜,还有几个白字,刻的乃是:“由此前去是秋星谷,近年来毒瘴迷漫,入夜之后,切不可通行,过往客人,小心小心。” 那似乎是什么好心的过路人所留下来的。毒瘴的在山岭之间很普通的事,也容易趋避,想来猎户害怕,便是这个了。 两人看到了石上刻字,心中反倒定了许多。 也就在此际,两人只听得身后,有丝竹管笛之声,隐隐传了过来。两人连忙拣了一个隐蔽的所在,一起躲了起来。不一会儿,乐音渐近,几个奏乐童子之后,是四个大头怪人,再后面,是一个又高又瘦的马面女子,最后面才是笑容满面的雪山老魅。 雪山老魅仍是和曾家堡来的时候,一样排场。 雪山老魅才一过去不久,一黄一白,两条人影,电射而到,眨眼之间,便在眼前掠过,去势极快,两人只不过依稀看出那条黄色影子。 那黄影毛茸茸的,看来不像人,而像是独足猥。 如果那是独足狼的话,那么白色人影,一定就是魔姑葛艳了! 卓清玉和曾天强两人,都一言不发,但是两人却不约而同,紧紧地握住了拳头! 葛艳的“九泉黄土手”,杀了白修竹和张古古,连铁雕曾重,都有可能死在葛艳之手的,如今他们见到葛艳掠了过去,如何能够不恨? 独足猥和葛艳的去势快绝,转眼之间,便已不见,两人在石后又等了片刻,正以为已没有人来,他们待要从石后走出来,向前赶去之际,忽然听得一阵飘飘忽忽的歌声,自远而近,传了过来。 那阵歌声,听来断断续续,像是唱歌的人,一面唱一面在抽泣一样,歌词模糊,也听不出他唱的是什么东西,不一会儿,便看到一个身形矮小,但是两条手臂却长得出奇,看来似人非人,似猿非猿的怪人,一摇三摆,向前走了过来。 那种断断续续的歌声,听得令人绝不舒服,曾天强和卓清玉两人,连日来的遭遇,令得他们巳忍不住想要大哭一场了,可是他们两人,全是个性十分坚强的人,一直强忍着不哭出来。然而此际,那种古怪的歌声,不断地传入耳中,令得他们只感到一阵阵心酸,似乎所有的伤心事儿,都一古脑儿地涌了上来,刹那之间,两人不知不觉间,泪水已簌簌而下! 那长手怪人,还不是一个人前来的,在他身后跟着一个人,又高又瘦,却正是天山妖尸白焦。 只听得白焦道:“老怪物,你父母死了,只怕也有数十年了,你还如丧考妣,哭个什么名堂?你再哭,我可不客气了。” 那长手怪人停住了唱声,道:“你不给我唱么?你可是怕我唱么?” 那人一开口,声音更是难听,哭不像哭,讲不像讲,令人听了有说不出的难过,伤心,比他刚才的唱声更加难听。 白焦“哈哈”一笑,道:“老怪物,天下的武功,何止千万,你为什么别的都不学,要去学这一种功夫,你听听,你开口所发出的,可像是人声么?”那人“哇”地叫了一声,声音之难听,使得听到的人,直如有一柄利刃在心头上刮了一下一样,这时候,他们两人,也已知道,那人的声音这样难听,并不是天生如此的,而是练成的一种功夫,自己听了他的歌声之后,忍不住泪如雨下,只怕更是着了他的道儿!两人一想及此,连忙剑凝气神。 那人在叫了一声之后,又道:“这门功夫不好么?我若是连唱三阙,只怕你便禁受不住!” 天山妖尸呵呵笑道:“你便是将‘绝命七唱’一齐唱了出来,我也不会怕你,但是耳根不得清净,却不免人退避三舍,我看你这门‘绝命七唱’功夫,最大的用处,还在这里!” 那人发了一连串难听之至的笑声,和天山妖尸一齐向前去了。 直到他们去远,曾天强和卓清玉两人,才松了一口气。 两人互望了一眼,看到对方的脸上有泪痕,想起自己也一定有哭过了,不禁都十分不好意思,连忙以前袖抹了抹,曾天强搭讪着道:“这家伙不知是什么人?” 卓清玉道:“是啊,那‘绝命七唱’是什么功夫,也上闻所未闻。” 两人又等了一会,不见有人经过,这才再从石后走出,继续向前飞掠而出。 他们两人心知道一去,当真是生死一线,非同小可的事,是以行动非常小心,一有声响,立时躲了起来。他们行动小心,也有好处,有两次,他们刚一躲了起来,便有人急掠而过。但因为掠过去的人,身法实在太快,是以他们也是没有看清那是什么人。 迤逦走出了五六里,只见前面,峭壁参天,有一道宽可丈许的峡谷,在峡谷的左首,峭壁之上,歪歪斜斜地凿着“秋星谷”三字。 他们两人到了峡谷口上,却不从峡谷中走进去,而向峭壁之上攀去,攀高了三五十丈,才找到了一个缺口,从那缺口之上翻了过去,便看到一个山谷,那山谷满是红叶,十分幽静,在山谷正中,有着一块大得出奇的大石。那大石高可两丈,上面十分平坦,约两三丈见方,曾天强和卓清玉两人,居高临下去,看得十分清楚,只见石上,或坐或立,约莫有六七个人,在大石之旁,也有许多人,那是雪山老魅的弟子,以及葛艳的独足猥。 在石上的那些人,全是一流高手,两人认得出来的,就有天山妖尸白焦,雪山老魅,魔姑葛艳等三人。还有三个人,一个就是那擅‘绝命七唱’的长手怪人,还有两个,看来五十上下年纪,坐在石角上,并不说笑。 看这六个人的情形,像是还在等着什么人,那约他们前来的人,显然还未曾现身。 曾天强和卓清玉两人,在峭壁上找了一处妥善的停身之所,又拉了一大捆山藤,将身上遮住,聚精会神地向下面看着。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才听得下面的人讲话,讲话的正是那个出声难听之极的长手怪人,只听得他怪叫道:“咦,怎么还不来啊?” 那一句话,声音在四面山壁之上,来回震荡,响起了五六下回声,回声和他的声音一样难听,几乎要令人作呕!那人话一讲完,便听得雪山老魅道:“老怪,你急些什么?” 葛艳也冷冷地道:“神君即约了我们在此相会,自然会来的。” 曾天强和卓清玉两人,互望了一眼,他们本来,绝不知道“一圈三点”所代表的那个人是什么人,直到此际,他们才算知道了有关这个人的一点小事,那便是这个人的名字之中,是有着“神君”两字的。 葛艳话一讲完,突然听得,在山谷之外,响起了“哈哈”一下笑声。 那一下笑声,宛若龙吟,直透云霄,听来令人神气清爽,胸襟大开,大石上的众人,立时静了下来。但是在那一下声,慢慢地静了下来之后,却仍然不见有什么人出现。 这时候,天色已经渐渐地黑下来了,在暮色之中,山谷之内,忽然现出了奇景,只见山谷底下,有各种颜色的浓雾,一齐涌了出来,刹那之间,竟将整个山谷,一齐布满!但是那各色浓雾,都只是沉在下面。约莫有三四尺之高下处,在大石上的人,便沾不到那种浓雾,曾天强和卓清玉两人,离地足有三五十丈,自然更加不怕。 那些五色浓雾,腾挪变化,就像是五色锦云一样,看来好看之极。但两人却知道那就是秋星谷中的毒瘴,附近十数里,荒凉一至于此,当然也是这些毒瘴之故。 他们看到了毒瘴已生,心想那约人家来此的人,还未现身,他如何进来法?难道他竟有万毒不侵的绝顶神功护身么? 他们正在想着,只听得山谷之外,又响起了“哈哈”一笑,这一次,随着那“哈哈”一笑,本来在缓缓向外涌去的五色毒瘴,突然如同万马腾也似,向山谷之内,倒退了回来。 五色锦云也似的毒瘴,一齐涌了回来,翻卷腾挪,五色变幻,看来更是壮观好看之极。 也就在这时,只见山谷口子上,突然多了两个人! 那两人在谷口一站,在他们身子附近,三尺方圆之内,毒瘴汹涌排挤,但是却一丝也不能逼向前去,就像是两人身外,有一堵墙挡着一样,毒瘴到了两人的身边,便涌向老高,卷了回来,将两人包在五色锦云之中,使得这两个人看来,更像是神仙一样。 那两人在谷口略停了一停,便向前走来,他们的来势相当慢,在他们经过之处,毒瘴一齐向外涌了开去,曾天强和卓清玉两人,已经看出来人的内功之高,实已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满谷毒瘴,不能近两人之身,那当然是因为他们两人体内真气迸发,将之逼住之故。而因为暮色苍茫,山谷之中,又满是五色彩云,看了令人眼花缭乱,他们也看不出那是什么人,只看出那是一男一女两人而已。 在那两个人,将要来到大石附近之际,只见大石之上,火把燃起,两个人的面目,被火光一照,已经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这时,火光腾起,满谷五色毒瘴,被火光照,更是艳丽之极,但是那两人中的女子,却是一身白衣,而且她的面色,十分苍白。 她的手臂,被她身边的男子,紧紧地握着。 曾天强一看到了那个女子,身子猛地一震,几乎没有从峭壁之上,跌了下去! 卓清玉忙道:“咦,你怎么啦?” 曾天强道:“我……没有什么。” 他一面口中说“没有什么”,但是心头却在枰怦乱跳,因为那白衣少女,不是别人,竟就是天山妖尸的女儿白若兰。 这时候,他实是已可以知道,白若兰身边的那个男子是什么人了。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向白若兰身边的那个男子,望了过去。这时,那男子和白若兰两人,已到了大石的下面了,只见那男子,四十上下年纪,眉宇清秀。 他在双眉之间,有一个鲜红的菱形疤痕,疤痕之中,又生着一颗黑痣,以致乍一看来,像是那人有着三只眼睛一样! 那人,曾天强巳不是第一次看到了。 当他上一次看到那人,而离开了之后,他也曾想到过,那“一圈三点”,就是指这个人而言的,如今,如今,他的疑惑已经证实了! 只见那人和白若兰一到了石下,石上的人,一齐站了起来。那人向上略略一看,身子突然向上升了起来,他上升的势子很慢,冉冉而起,从彩云之中浮了上来,看来十分异特。 等到他到了石上,首先听得白若兰叫道:“爹!” 天山妖尸白焦又高又瘦的身子,也震动了一下,道:“阿兰,你怎么……” 那中年人道:“白朋友,我要带令嫒到小翠湖去走一遭,不知可能俯允?”那中年人所讲的话,听来十分客气,但是他双眼却咄咄逼人地望定了天山妖尸。 天山妖尸道:“小翠湖,神君,这小翠湖神君自己也有多年未至,而且小翠湖主人,和神君……嘿嘿,只怕不十分方便罢!” 那中年人面色微微一沉,道:“有什么不便,有我在,还怕令嫒有事么?你只管放心好了。” 天山妖尸却还不肯就此算数,忙道:“阿兰,你可是自己愿意去的么?”当他这样询问白若兰之际,满面皆是关切之情,看来他绝对不是什么邪魔外道中的巨恶,而只是一个十分焦急的父亲。 白若兰立时苦笑了一下,道:“爹,我……我想这位前辈和我一齐到小翠湖去,一定是有道理的,我只好去一次了。” 那中年人道:“白朋友,你可听到了?” 天山妖尸道:“神君,阿兰分明是不愿去,你何必要她去?” 那中年人双眉上扬,像是极不耐烦,道:“白朋友,你怎地这等啰嗦?”那天山妖尸,可称得邪派之中,数一数二的高手,几时曾被人这样责斥过?这时,他面上一阵红一阵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雪山老魅出来打圆场,道:“老僵尸,神君即巳说令嫒在他的保护之下,绝不会有事的,你可必耽心?” 天山妖尸不再出声,可是双目仍是望定了白若兰,显得十分不安。 那中年人扬头一看,“咦”地一声,道:“怎谷一未曾来?” 石上六人也互望了一眼,雪山老魅道:“可是金鹫谷一么?我们未曾见他。”那中年人“嗯”地一声,道:“他若是来了,你们随便一个人,将他结果了吧,他和曾重等四人,合称武林四禽,白修竹和张古古都知道为友捐躯,这人看来正气凛然,原来却是个出卖朋友的小人,留在世上,是没有用处的了!” 那中年人在吩咐这两句话时,十分轻松,根本像是未曾将谷一的性命当作一回事! 曾天强和卓清玉两人听了,心中都这样想:早知谷一会有这样的下场,那么自己也绝不出手杀他,让他自食其果了! 那中年人又道:“曾重已死,我第一件事巳了却心愿,你们六人,可愿和我做第二件事情么?” 六人之中,并没有人出声。 那中年人的面色陡地一没,道:“你们可是不愿意和我共事么?” 那六人互望了一眼,雪山老魅勉强一笑,道:“神君,当日你说,这铁雕曾重,和你有一点小过节,你一直怀恨在心,又不屑与他亲自动手,这才……要我们下手,将之除去的,你可没有说还有第二件事。” 那中年人冷冷地道:“不错,我当时没有说,如今我却也不是强迫你们,我只是问你们愿意不愿意,若是不愿意,尽可出声!” 那中年人的这几句话,听来阴森之极,连得躲在峭壁之上的曾天强和卓清玉两人,也感到了阵阵寒意,仿佛在他讲之间,自谷底有阵阵阴风卷了上来一样。 那中年人讲完之后,大石上传来了几下十分尴尬的干笑声,魔姑葛艳首先道:“不知道神君要我们做什么事,不知是否可以愿闻?” 那中年人道:“事情十分简单,也和上次不同,不必再通知别的人,就是你们六人,先我一步,到小翠湖附近去等我!” 一时之间只听得大石之上,响起几个不同的声音,那几个声音虽然有的嘶哑,有的尖锐,有的还在装着若无其事,但是声音之中,含着惊恐,却是一样的,那些声音所讲的是三个字:小翠湖? 那中年人淡然道:“是的,小翠湖在什么地方,想来你们不必我说了吧。”雪山老魅迟疑道:“自然,自然,但是……但是……这个……这个……”他每一句话都要重覆一遍,可是讲了半晌,却是什么话也未曾讲得出。 那中年人道:“你们先到小翠湖,在湖边等候,可得小心些,在我未到之前,切不可先行露面,要不然我还未赶到,你们要是露了面,有什么差错,鞭长莫及,我也顾不得你们的。” 大石上六个人,一声不出。 峭壁上两个人,又紧紧地握住了手。 他们两人心中的吃惊,实是难以形容。要知道在这大石上的六人,有三个他们不认识,还有三个,则全是武林中人,闻名丧胆的大魔头,那三个不知名的,当然也不会是庸手。 这样六个一流高手,居然会怕那中年人,这已是咄咄怪事,更何况竟然还有一个人,是令得这六个高人害怕的,那个人是在小翠湖中,那个人究竟是什么人呢?曾天强和卓清玉两人,相互望着,心中又惊又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时,忽然听得大石之上,一个声音道:“神君,咱要是不去呢?” 那讲话的是一直坐在石角上的一个中年人。 那中年人道:“你是一个人不去,还是你们两人都不去,这个得先说明白。” 那刚才讲话的人,不再出声。那中年人则续道:“若是你一人不去,那么,勾漏双妖便会成为勾漏独妖。若是你们两人尽皆不去,哈哈,那么勾漏山从此无妖了!” 那两人本来是一直坐着的,一听得这话,突然飕地站了起来,势子极快,在他们站起来的时候,一定还卷起了一股劲风,因为那个大火把的火头,陡地蹿起了老高来,火头摇晃不定,不但映得满谷的彩云,更其变幻不定,而且令得大石头上的人影,也晃动起来,更其显得气氛的紧张过人。 曾天强和卓清玉两人,这时异口同声,低声地道:“这两人是勾漏双妖!”勾漏双妖这是武林中人,一提起就变色的四个字!贵州勾漏山一派,武功与众不同,妖氛极浓,这一派所习的武功,奇诡莫名,有许多武功的名称,便往往长达十数字之多,而武功内容,更是屑出不穷,而且全是其他各门派所学不到的奇门功夫。勾漏一派的小辈,在武林中行走,见者也大都远远的避开,因为他们的武功异特,说不定一个不小心,只要被对方点中了穴道,那就没有法子解得开! 几年前,有名的剑术大家,青城四子,在云贵一带走动之际,就曾遇到勾漏派的第二代人物,言语间生了龃龉,冲突了起来,青城四子一出手,便有六个勾漏派中人死在他们的剑下,但是青城四子一个不小心,其中一人却被一个临死的勾漏派弟子点了穴道。从此之后,用尽了方法,兀自不能将此人的穴道解开,直到如今,那被点中穴道的神金剑蒋铁子,还是瘫痪在青城山上,动弹不得! 当然,青城派可以派人到勾漏山去求情,要勾漏派解了蒋铁子的穴道,但青城派乃是武林三大剑派之一,这个脸又怎丢得下? 那一场恶斗,本是青城四子占了上风的,但他们中的一人,却落了这样结果,这件事传了开去,人人对勾漏派都是敬鬼神而又远之,避之唯恐不及。而如今在大石上的勾漏双妖,正是勾漏派的掌门人,这如何不令人吃惊? 勾漏双妖霍地站了起来之后,在他们两人面前的雪山老魅,只是身子一闪,闪到石头边上。勾漏双妖冷冷地道:“神君,在毁灭曾家堡一事上,咱们未曾出力,那实是十分抱歉,只不过我们知道,神君要对付曾重,绝不是为了有什么小过节,真正原因,我不说,那也算是对得起神君了!” 在火光的照耀之下,只见那中年人的面色,倏地一变,但是立即恢复镇定,双目之中,精芒毕射,道:“那我倒要多谢你们了!” 勾漏双妖沉声道:“谢也不必谢了,只是小翠湖之行,我们却不想去了。”那中年人道:“你们可是怕小翠湖主人么?” 勾漏双妖道:“勾漏派祖有名训,不可越过天山一步,我们不敢有违。” 那中年人“嘿嘿”冷笑,道:“本来,你们两人不去,倒也不要紧,但如果我准两位,这个也祖有名训,那个便父有遗命,还有人肯去么?是以不得不勉强两位一下了,两位意下如何?” 那中年人在讲话之际,神态仍然十分客气,但是语意却巳然咄咄逼人。 火光照映之下,只见勾漏双妖的面色,更是惨白的可怕,道:“神君是一定不准,那我们也只有出诸硬闯一途了!” 那中年人“嘿”地一声冷笑,四面一看,道:“众位请离开这块大石!” 在那山谷之中,除了那块大石之外,还有许多石笋,髙约六七尺,八九尺不等,雪山老魅的弟子,乐意,以及葛艳的独足猥,就在这些石齐上栖峰,毒瘴沉在贴在三四尺处,在石笋之上,便可以不怕毒瘴侵袭,而这些石笋,此际看来,就像是五色云海之中的一座座孤峰一样。 那中年人的话一出口,雪山老魅、葛艳和那长手怪人,身形一晃,便已斜斜向外,射了开去。 他们三人全是武功绝顶之人,射出了丈许,只不过下沉了两三尺,已分别落在三根石齐之上,只有天山妖尸,却还在大石上不动。 那中年人转头向天山妖尸望来,天山妖尸道:“神君若要大展神通,小女是否……碍神君手脚?” 天山妖尸十分宠爱白若兰,白若兰一直被那中年人握住了手臂,他心中已不自在之极,但因为有所忌惮,是以才不敢怎样。 此际,眼看那中年人将要和勾漏双妖动手,勾漏双妖的武功,岂同等闲,就算那中年人自己不怕,勾漏双妖若是一横了心,那么白若兰也要遭殃,是以他才要那中年人将白若兰放开的。而且,他心中也另有盘算,只要那中年人一放手,趁那中年人和勾漏双妖动手之际,他便立时带着白若兰离开秋星谷,宁可隐姓埋名,找一个人迹不到的去处,避开那中年人的追踪!可是,天山妖尸白焦的话才一讲完,那中年人便一声长笑,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在天下高人的眼中,竟然如此不济事了?” 天山妖尸干笑了几声,道:“神君,你以一敌二,已经是……是……”那中年人道:“不错,他们是有两个人,但我一只手也够了,白朋友,你大可放心,令嫒若是有毫发之损,唯我是问好了!” 天山妖尸听得对方如此说法,也不禁无法可施,只得苦笑了两下,道:“那……神君可小心些!” 他一面说,一面身子向外,斜掠而出,掠出了一丈五六,也到了石笋之上。 那中年人此言一出,勾漏双妖立时面露喜容!而天山妖尸等四人,心中却后悔莫迭! 勾漏双妖直到此际,才一拱手,道:“好,冲你这句话,你们两人只管闯吧,我若是拦不住你们,你们尽可离去,我也绝不再找你们的麻烦!” 他们四人全是未想到那中年人竟会这样子对待勾漏双妖的,因为如果早知道他们会这样的话,他们也一定表示不愿到小翠湖去了。因为,那中年人一手要握着白若兰,而且还要白若兰不受毫发之伤。 这样一来,那中年人至多只能用一只手对付勾漏双妖了。而一只手来对付勾漏双妖,还是只守不攻,勾漏双妖可以闯下这块大石去的成数太高了。而这四人又是全知道这中年人和小翠湖主人的关系的,心知小翠湖之行,实是非同等闲,可免则免,心中如何不悔? 一时之间,他们四人虽不出声,但全是一样心意,准备待勾漏一闯下了大石之后,再作打算。 勾漏双妖满面喜容,道:“多谢神君!” 这一句话才出口,两人身形,倏地向旁分开,一个向左,一个向右,疾掠而出!他们两人,不并肩向外闯去,而各分东西,这实是聪明之举,因为那中年人的武功再高,同时也只能拦阻一个人! 勾漏双妖的身法极快,一闪之间,已经几乎要离开了那块大石。 也就在此时,只听得那听中年人“哈哈”一笑,身子向左一转,双足站在石上,人已如同在水面滑行也似,向前掠出去,虽然他仍带着白若兰,但去势快绝,一眨眼间,便已追到,伸手便抓! 向左避出的,仍是勾漏双妖中的大妖连清溪,他一觉出背后一股力道压过来,反手一掌,便向身后拍出,在那一掌拍出之际,中指颤抖不定,招式极之奇幻。 连清溪的这一掌,只要将那中年人的来势,略阻上一阻,便可以跃下大石去了。而只要他可以跃下大石去,向左掠出的二妖何红杰,自然更可以逃脱了。是以他这一掌,用的力道极大,不求取胜,但求阻敌!却不料他这一掌才一拍出,猛地觉出一股极大的吸力,吸了过来,他的身子,猛地向后一仰,那一掌的掌力,如被长鲸吸水一样,尽皆消失,而紧接着,手腕一紧,脉门巳被牢牢扣住! 就在脉门被扣的那一瞬间,只听得那中年人一声大喝,道:“你要死要生?” 这时,勾漏双妖之中,二妖何红杰的身子,巳然掠出了大石,但是他一听得中年人的这一声断喝,便转过头来一看。 他转头一看,看到连清溪的脉门被握,而那中年人则转过头来望着他,目中精光四射,分明那“是死是生”这一句话,是在问他,而不是在问连青溪! 何红杰和连青溪两人,自小在一起长大,感情极好。可以说普天下的武林门派,皆无两个人同掌一门之事,但是勾漏派却是由他们两人同任掌门的,两人感情之好,由此可知。而这时,情形十分明显,若是何红杰向地上落下去的话,那么连青溪一定性命难保了。 何红杰一声大叫,道:“且慢!” 他的身子本来巳向下沉去,忽然之间,又陡地向上拔起了三尺来,身子向后一躬,又回到了大石之上,那中年人“哈哈”一笑,五指飞开,竟将连青溪的手脉,松了开来! 连青溪呆了一呆,刹那之间,使得他有恍若隔世之感,不知说什么才好。 那中年人则冷冷地道:“若你们还可以闯下大石,不防再试一试!” 何红杰和连青溪两人,互望了一眼,并不出声。那中年人道:“不要紧,我绝对不怪你们。” 何红杰一声长笑,道:“如此,则多有得罪了!”他身形一闪,向前赶来,“呼”地一掌拍出,但是他这一掌,却并不是击向那中年人,却是击向连青溪的,而连青溪也身形一矮,反手拍出了一掌。 这两人忽然自己相打打了起来,这的确是莫名其妙的事情! 几个高手互望了一眼,但都不知道勾漏双妖是在闹些什么鬼,那中年人却冷笑了一下。 也就在那中年人冷笑一声之际,只听得“轰”地一声响,连青溪和何红杰两人的掌力,巳然交迸。他们两人的掌力睫地撞在一齐之后,却不是令得他们的身子向后反地震出去,而是身子反向前一俯! 就在他们身子向前一俯之间,两人的掌力,竟已合而为一,刹那之间,只听得狂飙乱卷一股强劲之极的力道,向那中年人当胸撞到! 天山妖尸一见勾漏双妖向那中年人攻出的两掌之力,如此强大,心中大吃一惊,他关心女儿的安危,几乎便要长身向大石扑去!然而也就在这时,忽然听得那中年人发出了一下叹息声来,他一面长叹,一面左臂略一挥,左手的衣袖,立时扬了起来。 他左袖扬了起来之后,勾漏双妖所发的掌力,已经涌到了他的身前,他的衣袖,自然也飘荡不已。可是他的衣袖的袖角飘起,却并不是顺着勾漏双妖的掌力,反倒是迎着勾漏双妖的掌力,向前拂出的! 这时,勾漏双妖所发的力道极强,掌风呼啸,骇人之极,而那中年人衣袖飘荡,却极其柔和缓慢,如同为轻风所拂一样! 那么柔和轻慢的动作,竟可以和如此狂暴劲疾的掌风相比,这实是不可思议的事! 勾漏双妖先各自向对方拍出一掌,然而在刹那之间,双方的掌力,合而为一,这乃是他们的绝技“干坤掌”,掌力阳中有阴,柔里带刚,掌力共分七道,一道强似一道,十分厉害。 可是这时,两人的掌力才发出去,突然在身前,有一股力道,反撞了回来。 对方定然要出力反击,那是他们意料之中的事情,但是对方的力道,来得如此飘乎不定,难以捉摸,这却是他们两人所料不到的事情。对方的力道一点也不强,但是那力道却在他们掌力的隙缝之中,钻了进来,而且来势怪得出奇。 刹那之间,两人皆觉得有一股凉飙飙的微风,向面上拂来,还使人觉得十分清新舒服,就像是在闷热的炎夏之中,忽然吹来一股清风一样!换了别人,可能根本不觉得怎样,但是勾漏双妖却是非同小可的人物。 他们知道自己的“干坤掌”的掌力,虽然绝称不上当世第一,但却也是一门十分异特神秘的功夫,掌力向前汹涌而出之际,力道何等之强,怎会有凉风扑面袭来? 从这一点上来看,已可以知道对方的武功,高出自己,何此十倍,只怕不是对方手下留情的话,自己已然要吃大亏了! 两人一样心思,一想及此,心头大是骇然,连忙真气一敛,已将掌势收住。他们的“干坤掌”共有七道力道,这时却不只过发了一道而已。 他们两人的掌力一收,那迎面而来的凉风,也突然间消逝,两人正在暗忖:难道自己竟是料错了之际,只觉得头上一阵发凉,同时听得天山妖尸等人,各自发出了一声惊呼,眼前似有什么东西,簌簌而下,两人大吃一惊,连忙伸手向头上摸去时,摸了一手的断发,原来两人头上的头发,只留下了寸许来长,其余全部为利刃所切一样,断了下来。 勾漏双妖绝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人,但这时他们手按在头上,身子却不由自方地之间,簌簌发起抖来,面色自然也难看到了极点。 那中年人道:“刚才你们那一掌之力,便是勾漏派秘传,干坤掌功夫么?”勾漏双妖道:“是是是是……” 本来他们两人只想说一个“是”字的,可是由于他们的身子不断的发抖,所以一开口,便一直“是”了下去,直到说了七八下,方始勉强收住。 那中年人又叹了一口气,道:“干坤掌在武林而言,也算得是一门不错的功夫了,却如此不济事,唉,没有了对手,也是难过的事情!” 他讲完了之后,又是长长一叹,那一长叹声,使人人都可以听出,他的心情,十分落寞寂寥。 众人这才知道,为什么当勾漏双妖发出那一掌之际,他要长叹一声了,原来他是叹息对方功力太以不济,叹息他应付起来太容易! 勾漏双妖直到这时,惊魂才定,道:“自……自然难与神君的盖世奇功相比。” 那中年人道:“那你们两人,如今不想离去了?” 勾漏双妖苦笑了一下,道:“听凭神君的差遣。” 那中年人点了点头,道:“刚才幸而你们两人见机,立即收回掌了,要不然,你们的掌力越强,我这无形真气又应力也越强,不将你们的头颅炸碎,算是你们的好运气!” 勾漏双妖听了,身子忍不住发起抖来。 这时,在大石上所发生的一切事情,躲在峭壁上的曾天强和卓清玉两人,居高临下看着,全是看得十分清楚的。 当他们两听到了“无形真气”四字的时候,心中尽皆一动,异口同声,道:“无形真气,那是什么人擅长的武功,好熟啊!” 曾天强低声道:“我好像听得人说起过的。” 卓清玉双眉紧蹙,道:“我也是。我好像记得,那擅长无形真气的高手,是一个十分了得的人,但好像他……早已死了。” 曾天强苦笑道:“那只怕是讹传,你看那人,武功这样高,又活生生的,他自称所使的功夫是无形真气,不像是在自我吹嘘。” 曾天强这时,不知道什么,十分心神不定,他竭力想不去看白若兰,可是不知怎地,眼光老是停在白若兰的身上,他又怕被身边的卓清玉看到自己不住地在盯着白若兰看,是以讲话之际,也有点神思恍惚。 卓清玉极其聪明,也看出了这一点,但却想不到事情和白若兰有关。她低声道:“别出声,看他还有什么话可说。” 那中年人顿了一顿,道:“那么你们六人,都愿意和我到小翠湖去走一次了!” 刚才,天山妖尸等四人,还在后悔自己不像勾漏双妖那样,提出要离开去,但此际,四人又庆幸自己未提出这一点了。 他们一齐笑了笑,道:“自然愿意。”只有雪山老魅又道:“只不过小翠湖主人……” 他未曾讲完,那中年人已经道:“行了,我们若要动手的话,你们不必参加,我要你们去,只不过是要你们讲同句话而已!” 天山妖尸等人显然松了一口气,一抱拳,道:“那我们先行了一步了。” 四人身形闪动,在石笋上跳动飞跃,转眼之间,已然不见了。他们带着随从弟子一走,勾漏双妖才道:“多谢神君不杀之恩!” 敢情刚才人多,他们虽败,总也是一流高手,不好意思当众道谢不杀之恩,直到此时,他们才讲了出来。那中年人一笑,道:“别再说了,你们走吧。” 勾漏双妖一声呼啸,身形拔起,也向秋星谷外,疾掠开去。 那中年人一伸手,“呼”地一股劲风过处,大石的火把,倏地熄灭,冒起了一股浓烟来,眼前陡地变成了一片漆黑。 只听得黑暗之中,传来白若兰十分惶急的声音,道:“你……硬要我到小翠湖去,究竟做什么?” 那中年人道:“我并没有恶意,我只不过带你去见一个人,要那个人和你比一比……” 曾天强一听到这里,心头不禁大是紧张,他正在聚精会神地听着,但也就在这时,卓清玉却拉了拉他的衣袖,俯耳道:“走,咱们找勾漏双妖去。”不由分说,将他的身子拉了起来。 曾天强一分神,那中年人又讲了些什么,他便未曾听得清楚。 他不愿就此离去,忙道:“找勾漏双妖做什么?我……想再多留一会儿。”卓清玉一瞪眼,道:“多留一会儿又做什么?” 曾天强不敢对卓清玉说,多留一会儿是为了想知道那中年人是否会对白若兰不利,是不舍得就此离开白若兰,他觉得脸皮发热,连忙转过头去。 卓清玉道:“刚才,勾漏双妖说那个神君找你父亲的麻烦,是另有原因的,只不过他们不说穿,你难道不想知道原因么?” 曾天强心中一动,道:“我自然想知道……” 卓清玉低声叱道:“那还不去找勾漏双妖?” 她这一句话,在无意之中,讲得声音略大了一些,其实,声音虽说是大了些,也还是十分低微的,然而却听得山谷之下,传来了那中年人的声音,道:“峭壁上的朋友是何时到的?” 那声音嘹亮高吭,直传了上来,将曾天强和卓清玉两人,吓了一大跳。 曾天强忙向上指了指,直起身子来,他的意思是向上攀去,快快离开。 但是卓清玉却恰恰和他相反,向下指了一指,身子向下落去,并且还拉着曾天强一齐落了下去。曾天强见这等情形,不禁发了急,想要出声时,却被卓清玉掩住了口,转眼之间,便被卓清玉拖下了七八丈去,才住一大丛藤蔓之中藏了起身子。 他们刚一藏起身子,便觉出有一劲风,自不远之处掠过。 那股劲风,疾掠而上,在掠风以过之际,他们只见到恍惚之间,似乎有人影一闪,但随毫无踪影,去势之快,使人虽然明明看到有人影闪动,但是却也疑心是自己眼睛发花! 两人呆了一呆,便又听得那中年人的声音,自上面响了起来,一声冷笑,道:“躲得好快啊!” 两人一听得那声音,正是从他们刚才所在地方传出来的,不禁毛发直竖,因为若是走慢一步的话,只怕巳落在那中年人的手中了。接着,又听得那中年人的声音向上传了上去,那是一种惊心动魄的冷笑声,向上传去的势子,快到了极点,转眼之间,便巳到了极高的山峰之上,然而那种冷笑声,听来仍是十分刺耳。 曾天强直到这时,才略松了彳口气,向卓清玉望了一眼。卓清玉低声道:“你刚才要向上逃,怎能快得过他?”曾天强虽然好强,但是那中年人向上升去之势,如此之快,他们刚才若是也是向上攀去的话,那一定巳被对方追上了! 幸而卓清玉见机,不向上去,反倒向下落来,总算是过了这一个难关,是以曾天强也不由自主,点了点头,道:“还是你想得周到。” 看来,卓清玉比曾天强更加好胜,曾天强说了那句话之后,她紧绷了的脸,才算露出一丝笑容来,道:“我们先去找勾漏双妖,是不是?” 曾天强苦笑了一下,心想你问我也是多余的,我想不去找他们,你肯答应么? 曾天强并没有出声,但卓清玉也不在乎,竟像是曾天强已经答应了她一样,又像是她说的话,人家绝不会不答应,立即道:“好,那我们现在就走,我们在半山腰中走,那就可以避开谷底的毒瘴了!” 曾天强不说什么,拨开了身前的藤蔓,钻了出去,这时,恰好一阵风过,吹开了天上的乌云,星月微光照处,山谷中的毒瘴,五色绚烂,翻滚不已,十分好看。曾天强向那块大石上望了一眼。 他是希望白若兰还在那块大石之上的。然而白若兰却巳不在了,那显然是这个中年人,在向上掠过之际,是带着白若兰一起走的。 曾天强呆呆地望着发怔,卓清玉巳拉住了他的手臂,道:“这边走,在那里木鸡也似的站着,想给那中年人看到你,是不是?” 曾天强听了卓清玉的话,只觉得心中极其不舒服,可是一张口,想要辩上几句时,又无话可说,因为卓清玉讲的话十分有理。 曾天强只得又一声不出,和卓清玉一齐在山腰中凸出的石角上,辛苦地走着,好不容易,到了秋星谷的出口处,天色已经微明了。 在灰蒙蒙的晨犠之中,只见本来是沉浮不动的五色毒瘴,又一齐向谷中山岩的隙缝之中,缩了回去,转眼之间,山谷之中,便回复清明,两人齐松了一口气,卓清玉身形闪动,向山脚下摸去。 曾天强跟在后面,两人一先一后,很快便到了山谷的口子上,转过了山角,便巳经出了秋星谷,前面小溪潺潺,小溪的两岸,本来乃是竹林,但如今因为毒瘴弥漫的原故,竹林早已枯死了,只留下许多焦黄色的大竹根,光秃秃在竖在地上。 两人足尖点劲,跃过了小溪,则一跃过去,便听得有人道:“夜来在峭壁之上的,就是你们么?” 这声音在突然之间,传到了他们两人的耳中,两人陡地一呆,一时间,只觉得天旋地转,几乎连站都站不稳,僵在那里,全身发热。 两人之中,还是曾天强先转过头,循声看去,他在转动头之际,只觉得头颈僵硬,在转动之际,颈骨甚至于发出“咯咯”的声音来! 他转过头去,最先映入他眼帘的,是血似红的一点红色,接着便是在这一点红色之旁,在晨雾中其亮若电的一对眼睛,再接着,才看到了一个脸部的轮廓,那是一圈三点! 曾天强的颈骨,更其僵硬,但总算他还有力道扬起手来,握住了卓清玉的手。两人紧紧地握着手,一声也不出,晨雾渐渐地散去,他们两人将眼前的情形,看得更加清楚了。 只见在一个大竹根上,那个中年人正神态优闲地坐着,在他的身旁,另一个竹根上,坐着白若兰,白若兰满面皆是幽怨之色,望着曾天强,看她的神色,像是想对曾天强讲些什么。然而她却只是嘴唇略掀了掀,并没有发出声音来。 那中年人望着曾天强,冷笑一声,双眉一扬,道:“曾家堡已成为怎么样,你可看到了么?” 那中年人这一句话才出口,曾天强苍白的脸上,刷地一下,红了起来!曾家堡怎样了,你可看到了?这句话中,包含了多么得意的成份在内?而令得曾天强心血在沸腾,怒气上冲的也正是因为对方的那种得意的口气。 曾天强明知那中年人武功高到了极点,一伸手间,自己便会粉身碎骨,可是在那一刹间,他却什么也顾不得了,他的脸涨得血红,发出的声音,变得异常之凄厉,道:“你住的地方叫什么名称?” 那中年人冷冷地道:“西昆仑积玉谷。” 只听得卓清玉“啊”地一声响,曾天强也觉得“西昆仑积玉谷”这个地名,听来十分耳熟,但这时他却无暇去细想,立即狠狠地道:“总有一天,积玉谷会和曾家堡一样的!” 他紧紧地握着拳头,挥动,恨不得狠狠地去击上那中年人两拳。 白若兰连忙踏前一步,急声道:“曾少堡主,你别说了,你别说了!” 卓清玉也一伸手,拉住了曾天强的衣襟,沉声道:“快住口!”可是曾天强却已然觉得身前,生出了一股极大的吸力来,身不由主,“腾腾腾”地向前跌出了三步。 这时候,曾天强巳到了那中年人的身前,而在他跌出之际,卓清玉想将他拉住,然而并没有成功,“嗤”地一声响,反倒将他的衣襟,扯下了一大幅来。 第009章 双妖洞中 一到了那中年人的面前,那中年人手伸处,但已按住了曾天强的肩头,曾天强只觉得肩头之上,如同有千百斤重的重担,压了下来一样,他勉力坚持着,已是汗如雨下,可是肩上的重压,却越来越甚,看来那中年人是硬要他跪了下来。 曾天强苦苦地挺着,肩上的重压加剧,他只觉得全身的骨头,像是被挤到了一齐一样,痛苦不堪,可是他仍然勉力坚持着,直挺挺地站着。 白若兰的双目之中,莹然欲泪,道:“少堡主,你跪下吧,跪下吧。” 卓清玉则在他的身后,以十分冷峻的声音道:“天强,不能跪,恁什么要跪下?” 白若兰抬起头来,道:“这位姑娘,他若是再不跪下,腿骨便要断折了。”卓清玉的声音更其冷峻,道:“腿骨断了,可以续得上,向仇人下过跪,那就一辈子都蒙着耻辱!” 白若兰缓缓地摇着头,道:“我不明白,我不明白……跪一下又有什么关系?”这时候,曾天强的面色,倏红倏白,他紧紧地咬着牙,面上肌肉已经扭曲得不成样子了,他全身骨头,也都发出了轧轧之声,他身受的痛苦,也是难以言喻,然而他却可以听到两人的话,他知道两人都是为自己好,可是两人的意见,却又如此地截然不同! 他眼前金星乱迸,双腿的腿骨更是传来阵阵奇痛,眼看那中年人只加一份力,他腿骨便非断不可了,也就在此际,突然听得白若兰尖叫道:“神君,你不放手,我死也不到小翠湖去!” 在白若兰尖叫之际,卓清玉身形飞起,十指一放,七八样暗器,“飕飕”连声,一齐向那中年人电射而出!可是那七八件暗器,只射到中年人身旁尺许处,便反震了开来,卓清玉的身子,也被一股大力,涌得如同断线风筝也似,向外跌了出去。 曾天强在突然之间,眼前一阵发黑,然而肩上也陡地一松,他本来是在用力向上,和肩头那股重压相抗的,这时肩上突然一松,他身子竟直弹了起来! 这一弹,令得他的身子,直弹起了三四尺高下,才又落了下地来。白若兰喘了一口气,道:“你别为难他,我便好好地跟你到小翠湖去。” 曾天强又在地上站定,眼前兀自金星乱迸,看起来像是眼前有七八个人乱晃一样。 那中年人冷笑道:“你可是要我饶他一命么?” 白若兰道:“是的,你别难为他。” 那中年人“哈哈”大笑了起来,道:“傻瓜,我若是一掌打死了他,那是对他无上的恩典,你想想,他活着,无时刻不想报仇雪恨,但是终他一生,却总无报仇之望,这是何等痛若?” 那中年人的话,如同一勺一勺的沸油一样,向曾天强的心头淋来,曾天强忍不住野兽也似的嗥叫起来。 ㈧_ ○_電_芓_書_W_ w_ ω_.Τ_Χ_t_捌_0. c_Ο_Μ 一个人若不是他的心头苦到了极点,是决计不会发出这样的嗥叫声来的。白若兰苦笑道:“那不管你的事,总之你别难为他就是了。” 卓清玉这时,又到了曾天强的身边,她扶住了摇摇欲坠的曾天强,冷冷地望着白若兰,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替他求情?” 白若兰呆了一呆,道:“我……”她随即一笑,道:“我是他的好朋友。”卓清玉在鼻子眼中,“哼”地一声,道:“好朋友?你是什么时候识他的?你可知他的脾气么?如果你是他的好朋友,你深知他的脾气,你也不会替他求情了!” 曾天强听得卓清玉这样说法,虽然不觉得卓清玉所说的十分有理,但是却也感到了一阵快意。 白若兰又是一怔,睁大了眼睛,脸上现出了茫然无依的神色来,道:“那么……依你的说法,我应该怎样呢?我……难道要神君将他杀死么?” 卓清玉道:“你不出声就没事了?哼哼,我们两人,宁可死了,屈辱是万万不受的。” 白若兰苦笑了一声,道:“这倒是我的不是了,曾公子,你可怪我么?”曾天强一时之间,答不上来,卓清玉已一横身,拦在曾天强的面前,冷冷地道:“你叫什么名字,这个什么神君是你何人?” 白若兰道:“我是天山妖尸的女儿——” 她才讲到这里,卓清玉吃了一惊,怪叫了一声,道:“你说什么?你是天山妖尸的女儿?哼,你在假惺惺地做什么,难怪你假意求情,要令得他心中唯过了,原来你也是咱们的敌人!” 白若兰话才讲到一半,便被卓清玉这一番突如其来的抢白,弄得目瞪口呆! 她一时之间,心中满是委屈,想要分辩几句,竟然喉头哽塞,难以开口。那中年人冷冷地道:“你们两人还不快滚么?不是白姑娘,你们早巳尸横就地了。” 卓清玉挺胸而立,面色苍白,斩钉截铁地道:“我们宁愿死了,也不愿要敌人来假惺惺求情!” 那中年人双手扬了起来,劲风乱卷,已向卓清玉和曾天强两人卷到。可是他双手扬到一半,又一声冷笑,衣袖一抖,收回双掌,道:“你们不怕死,我杀了你反倒便宜了你们,暂且留下你们两条狗命。” 卓清玉和曾天强两人的武功,和那中年人相比,简直不能相提并论,可是此际卓清玉凛然站在那中年人的面前,双目之中,神采盎然,却像是她的武功和对方差不多少一样。 只听得她冷笑了几声,道:“你是在西昆仑积玉谷居住的,你叫做什么名?”那中年人一听,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道:“我叫什么名字,你们也不知道么?哈哈,幸而我还未出手杀你们。” 曾天强大声道:“那是你名头不响,你还笑什么?” 中年人的笑声戛然而止,道:“三日七煞,修罗神君之名,你们可曾听到过么?” 那中年人这一句话才出口,曾天强和卓清玉两人,便不由自主,身子向上弹起了几寸高下,震了一震,紧接着,两人呆若木鸡,站在当地,只觉得毛发直竖,头皮不断地发麻! 同时,他们两人的耳际,在“嗡嗡”的响声之中,似乎还听得千百个人,在以各种的声音叫道:“修罗神君、修罗神君,三日七煞,修罗神君!” 其实,这时他们的身前,只有那中年人和白若兰两人,自然没有什么人在髙声呼叫,他们两人之所以有这样的感觉,全是幻觉,那是因为“三日七煞,修罗神君”之名,实在太骇人了。 不要说他们两人,乃是名家子弟,就算是借借无名的小人物,又有谁不知道“三日七煞,修罗神君”之名的?又有谁不知道修罗神君,修罗夫人夫妻两人,是方今天下,正邪各派一致公认的高人?修罗夫人更有着天下第一美人之称,两人因为功力极高,是以他们的年纪,算来都应该有六七十岁了,可是见过他们的人说,修罗神君在四十岁后,就未曾老过,而修罗夫人则更是望之如三十许人,风姿绰约,美丽无匹。 修罗神君相传共有三只眼睛,而他所练的七种功夫,又是天下无敌的,中所以才称之为“三日七煞,修罗神君”。当曾天强第一次见到他时,心中也曾一动,闪过这一个名字,不是全然未曾想到的。 但是因为修罗神君的名头,实在太响,令人有可望不可及,高出于云表之上的感觉,几乎使人认为他是天上的神,绝无可能在眼前出现的,所以曾天强只是略想到了一下,便未曾再向下想去。 却不料那中年人竟当真就是修罗神君! 而修罗神君也不是真的三只眼睛,只不过他双眼之中,有一道红印,而红印之中,又生着一颗大痣,看来像是三只眼睛而已。 他也知道为什么当所有的人提起他时,总是以划一个圈儿,点上三点来代表他,那是不敢提起他的名头之故! 曾天强和卓清玉两人,呆呆地站了许久,他们只觉得越来越足底轻浮,似乎整个人,都要在空气之中,飘浮了起来一样。 白若兰在这时候,则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神君,你不是说要到小翠湖去么?怎么还不去。莫不是要等小翠湖主人找到了五色琵琶蝎,你才去见她么?” 修罗神君冷冷地道:“少胡说!” 曾天强此际,虽然心慌意乱,几乎连站也站不稳,可是他一听得白若兰讲出了这样的几句话,而修罗神君又如此反应,他心中不禁一动。但不等他进一步去想什么,修罗神君已经笑了起来,道:“我是什么人?你们可知道了么?” 卓清玉勉力镇定心神,想要开口讲话,可是她一开口,才觉出喉间枯藁无比,好不容易发出了声音来,竟是嘶哑干涩,和她本人的声音大不相同,她讲了三个字,道:“知道了。” 修罗神君冷笑道:“你们不防去寻师学艺,去苦练武功,什么时候你们认为可以找我报仇了,只管前来。” 修罗神君又道:“曾家堡等于是我毁去的,我就是你们不共戴天的大仇人,你们只管去下苦功练武,来找我报仇好了,哈哈,哈哈哈哈!”他讲到最后,纵声大笑了起来。 他每一下笑声,都如同是半空之中,响起一个闷雷一样,震得曾天强和卓清玉两人,头昏眼花,天旋地转,等到修罗神君最后一个“哈”字笑出口之际,两人只觉得胸口如同有人用千百斤重的大铁钟,用力撞了过来一样,“砰”地一声,仰天跌倒,眼前陡地一黑,巳是人事不省了。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两人才渐渐地有了一些知觉,他们都觉得口角发咸,耳际似乎还响着修罗神君那种惊天动地的怪叫声。 卓清玉首先睁开眼,坐了起来,她向曾天强一看,只见曾天强面色惨白,口角带血,她不禁猛地吃了一惊,道:“你!”可是她才讲了一个字,一张口间,一口鲜血,便从口中涌了出来,恰好这时,曾天强也已睁开了眼来,只见卓清玉的面色,苍白几乎成了透明,而她身上洁白的衣衫,则染满了点点血迹,他也不禁大惊,道:“你这是……” 他一面说,一面支撑着想要站了起来,可是身子才一起,又天旋地转起来,“咕咚”一声,重又跌倒在地,几乎昏了过去。 卓清玉喘着气,道:“别……动,我们全都受伤了……这是修罗神君的七件绝技之一,‘震天荡魄’功夫,我们……” 曾天强勉力支撑着,坐起身子来,道:“那……也不算是什么厉害功夫,我们只不过受了点伤,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卓清玉苦笑了一下,道:“他是存心恶毒,想要我们痛苦一世,所以才不将我们震死的,要不然,昔年天童寺不不禅师,佛门小狮子吼功夫,已到了何等境界,尚且不是他的敌手,我们怎会不死?” 曾天强听了,默然不语,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之下,他实是无话可说了。卓清玉抹了抹口角的鲜血,道:“咦,你垂头丧气,这是做什么?” 曾天强望了卓清玉一眼,苦笑了一下,他口中虽然不说什么,但是心中却在想:难得你不垂头丧气,可是那又有什么用? 卓清玉像是知道曾天强心中在想什么一样,道:“这门功夫,也未必真的天下无敌,不不禅师在败北之后,深知只要练成‘大狮子吼’之后,便可以敌过‘震天荡魄’功夫了,是以他远走天竺,去学那‘大狮子吼’佛门神功,只要他一回来,修罗神君这一门功夫,至少已不是天下无敌了。” 曾天强有气无力地问道:“这位不不禅师,到西天竺去已有多久了?”卓清玉刚才,越讲越是兴奋,苍白的脸上,居然现出了一点红色来,但是曾天强一问,那一丁点儿红色,也倏地褪去,只听她有气无力地道:“已去了将近二十年之久。” 卓清玉一讲完,便不约而同,和曾天强一齐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要知道天童寺不不禅师,本来也是佛门中的高人,他当年和三白七煞,修罗神君约战,比的只是一门功夫。修罗神君号称七煞七绝,那便是说,他练的七门功夫,全是天下第一的绝技,不论是什么人,若是讲明和他比试七门功夫的一种的话,那么他也声明,他若是输了,便自服输,绝不再用他的第二种功夫伤人,而且再也不用那输了的功夫。 修罗神君敢以如此自夸,自然是他秉性狂妄之故,但是他所学的这七门功夫,倒也的确是非同小可的武功。不不禅师和他比试的,便是他“震天荡魄”功,这门功夫和佛门大小狮子吼,邪道之中的呼神摄魂,内家正宗中的“霹雳天雷”功夫相仿,两人较量下来,不不禅师技差一着,身受重伤,他声言一旦学会大狮吼功夫,还要和修罗神君比试,但事情巳隔了二十年,不是不不禅师巳经死了,就是他未能学会“大狮子吼”功夫,再不然,便是他已学会了“大狮子吼”功夫,但却自知仍非修罗神君之敌,所以才不露面的。 曾天强和卓清玉两人,想到自己的武功,比不起不不禅师来,还差了一大截,此仇此恨,若说能报,无异是自欺欺人!但如果就此忍辱吞声,承认自己再无报仇之望,这一口冤气,又怎吞得下去? 两人越想越是难过,只觉得胸头气血上涌,又要吐血,卓清玉知道如果自己再咯血的话,那只有伤势更加沉重,她尖声叫道:“一定有人胜得过他的,一定有人胜得过他的。” 曾天强竭力忍住了那要咳出来的一口鲜血,道:“谁?那是谁?” 卓清玉的喉间,“咯咯”作响,道:“我!你!除了我们两人,还有什么……” 她下一个“人”字还未出口,“哇”地一声响,那口鲜血,终于忍不住喷了出来,她娇小的身子,晃了一晃,直挺挺地向地上倒了下去。 曾天强大吃一惊,连忙翻过身来,向她看去,只见她面如死灰,眼珠上翻,竟像是立时便要断气一样,曾天强心如油煎,道:“我们只是两个可怜虫,只是两个受尽了欺侮,却又没有法子翻身的可怜虫!” 他高声叫了两句,跟前陡地发黑,身子又向后倒去,在他将昏未昏之际,他像是看到卓清玉忽然翻身坐了起来叫道:“胡说,我们……” 然而卓清玉下面又说了些什么,曾天强却是完全未曾听到,因为他又昏了过去。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曾天强只觉得身上一阵又一阵地发冷,耳际则有一种十分噪耳的声音,依稀间,好像是修罗神君又在纵声高笑一样。 曾天强又渐渐地觉得,不知是什么东西,正不断地打着他的头脸,令得他肌肤生痛,他想睁开眼来,可是却睁不开,他猛地摇了摇头,这才明白了!天正在下着倾盆大雨!他吃力地扬起了一条手臂来,遮住了双眼,抬起了头,睁幵眼时,雨势大得惊人,起先,他看不到卓清玉,只见看出自己躺在原来的地方,接着,他看到了卓清玉,卓清玉正伏在他的身上! 那想是他昏了过去之后,卓清玉也跟着昏倒,跌倒在他身上而不自知的缘故。 天色十分阴暗,在闪电雷声之下,卓清玉看来,简直已经和死人一样,曾天强拉住了她的头发,猛地摇着,过了好一会,才看到卓清玉微微睁开眼来。 曾天强道:“你……没有……死么?” 他的话,因为大雨而变得模糊不清,也不知道卓清玉是否听到,只见卓清玉口唇掀动,她在讲些什么,曾天强也听不到,更可能是卓清玉根本没有发出声音来。 两人手在地上用力拽着,相扶相依,总算站直了身子,可是当他们一齐举步,向前走去之际,才跨出了一步,却又滚倒在泥水潭中。 两人挣扎着再站起来,再跌倒在地,又爬了起来,又跌倒在地。 一连三次,曾天强跌倒在地之后,再也难以动弹了,他只是不断地喘着气,任由豆大的雨点,浇在他的身上。卓清玉以肘支地,移动着身子,到了曾天强的身旁,在他的耳际,断断续续地道:“快起来,你……连站……都站不起……怎地报仇雪恨?” 曾天强道:“你……” 他本来是想说,你还想报仇雪恨吗?可是当他讲一个字,回过头去之际,却和卓清玉的目光接触。卓清玉面如死灰,口唇青白,雨水打得她头发东一绺西一绺地贴在脸上,样子十分难看,可是她的一双眼睛之中,却还闪耀着虽然看来十分微弱,但是却仍然极之坚定的光采! 曾天强一看到了卓清玉眼中的这种光采,要讲的话,立时缩回口去。 而且他也不再说别的什么,不知气力从何而来,猛地一挺身,居然站了起来,他站了起来之后,卓清玉伸出手来,曾天强握住了她的手,用力一拉,竟将卓清玉拉了起来。 两人的身子紧紧地靠着,向前一步一步的挪移着,又跌倒了几次,但每一次跌倒,两人总是迅速地站了起来,好不容易走出了两丈许,才跌进了一个山洞之中,那山洞相当干燥,而且一到了洞内,雨点便也打不到他们两人的身上了。 两人跌在地上,紧紧地拥在一起,这时候,他们两人的心中,也根本未曾去想及对方是男还是女,只觉得大地之间,只有自己和对方两个人,既然天地之间只剩下两个人,那岂有不紧拥在一起的道理。 好久,雨势已渐渐地小了,两人才分了开来。卓清玉将湿透了的头发,掠到了脸后,她本来就十分清秀的脸庞,这时看来,更加秀气,曾天强望了她片刻,又望着洞开口,道:“雨小了。” 卓清玉道:“天色这样阴,只怕雨还会大。” 曾天强点头道:“大也不怕了,我们已有了躲雨的地方,还怕什么?” 这时候,两人的心中,都不知有着多少话要和对方说的,可是却完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讲来讲去,竟都是雨大雨小这一类的废话。 两人一齐怔怔地望着洞外,过了不多久,突然雨又大了起来。而在哗哗的雨声之中,只听得有一个人叫道:“前面有一个山洞。” 另外还有一个人则道:“快去避一避雨再说!” 曾天强和卓清玉两人,突然听得有人讲话之声,而且还要有人前来避雨,心中尽皆大惊,连忙待要向洞深处避去,可是那讲话的两人,来势却极快,他们话才讲完,“刷刷”两声响,两股劲风,撞进了山洞之中,两个人已闪进了山洞。 曾天强和卓清玉两人,紧紧地靠在一起,一动不动,那两个人闪进了山洞,一眼看到了山洞之中有人,也不禁为之一怔。 在他们一怔之间,曾天强和卓清玉巳经看清,这两人不是别人,竟就是勾漏双妖! 两人的身上,也巳湿了大半,山洞之中十分阴暗,以致两人的眼睛,幽光闪闪,看来十分骇人,更觉得气氛紧张。 勾漏双妖呆了没有多久,连青溪便道:“什么人?”这三个字声音之难听,宛若豁碗一样。卓清玉和曾天强两人,禁不住打了一个冷震,卓清玉强自镇定,道:“过路人在这里避一避雨!” 连青溪“哼”地一声,向前逼近了两步,目光灼灼,更是骇人,何仁杰道:“多半是在此幽会的乡间男女,将他们赶出去就是了。” 连青溪道:“你来看,这两人像是乡间男女么?” 其时,卓清玉和曾天强两人,非但身受重伤,而且全身被雨淋得透湿,他们又是连跌带爬,进这山洞中来的,身上全是泥浆,看来极其狼狈。然则不管他们如何衣衫褴褛,看来总是不像乡中的年轻男女! 何仁杰身形一闪,走了过来,阴暗之中,勾漏双妖的两只眼睛炯炯有光,竟如同四盏小灯笼一样。何仁杰冷冷地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卓清玉道:“你看我们会是什么人?老实说,你……若是要赶我们出去,我们……也只好爬出去,连走动一步的力道都没有了。” 何仁杰道:“原来你们是受了伤,那你们原也是武林中人了?” 卓清玉道:“自然是,我们的师父,小李逵花龙,在陕甘道上,也大是有名的。” 勾漏双妖呆了一呆,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什么“小李逵花龙”,这乃是卓清玉胡诌的一个名,勾漏双妖自然未曾听到过。但是勾漏双妖却想不到这个名字是卓清玉捏造的,只当那本就是默默无名之人,他的徒弟,自然更不足道了,所以才笑了起来。 在笑声中,两人身形一矮,突然“呼呼”两掌,向前袭出,只听得两人的掌风,轰轰发发地向前传了出去,接着,才听得山洞深处,传来了“轰”地一声巨响,似乎整座山洞,都在微微震动。当勾漏双妖刚发掌时,卓、曾两人的心中,不免十分紧张,直到听到了七六丈开外号传来了轰地一声,才知道双妖这一掌的目的,是在试试这个山洞中是否还有别的人在! 如今,当然已经试出来,没有别人也在山洞之中了,所以,他们两人也转过身去,不再理会卓清玉和曾天强。两人紧紧的靠着,一声不敢出。 雨仍然哗哗地下着,绝无停止的意思,山洞中静了好一会儿,才听得何仁杰道:“我们当真要到小翠湖去走一遭么?” 连清溪苦笑道:“事情巳经到了这一地步,不去怎行?” 何仁杰叹了一口气,道:“如果咱们在勾漏山,不是忽然要想到前来中原走动的话,或许也不会碰到这魔头了。” 连清溪忙“嘘”地一声,道:“别胡说,小心些。” 何仁杰转头,向曾、卓两望了一眼,道:“呸,谅他们两人,知道什么!”曾天强和卓清玉也一声不敢出,何仁杰以为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其实他们是什么都知道的,何仁杰口中的“魔头”,自然是指修罗神君而言的,而勾漏双妖两人,本身就是武林中的大魔头,人家提到他们的名字就头痛,如今他们也在怕人,可知一山还有一山高,那是一点也不错的一件事。 连清溪道:“也未必没有事,老修罗既然出了积玉谷,咱们这几个人,他总是要找的,我就不信雪山老魅也是他碰巧遇上的。” 何仁杰哼了几声,道:“老修罗年纪越大,气量也越狭窄了,你想想,铁雕曾重……” 他才讲到这里,曾天强在突然之际,听到他提到了父亲的名字,身子不由自主震了一震,一动腿,脚踢动了山洞中的一块小石子,发出了“啪”地一声。何仁杰也突然住了口,回头向曾天强望来。 曾天强仍是一声不出,何仁杰望了曾天强半晌,道:“你看,这小子倒有几分像铁雕曾重。” 曾天强一听,心头便突突乱跳起来,但卓清玉却十分镇定,道:“你们别胡说,铁雕曾重是什么人,配像我师哥么?” 卓清玉的话,将勾漏双妖逗得乐了起来,笑道:“不配,不配!”他们两人一笑,便将刚才的一份疑心消去,曾天强望了卓清玉一眼,他已经是冷汗遍体,也分不清贴住他身子的湿衣服,究竟是被雨水打湿,还是为汗水所渗湿的了。 勾漏双妖转过头去,但是他们刚才的话头,却巳被打断,没有再继续下去。卓清玉看到曾天强面上神色,十分焦切,便大着胆子问道:“喂,你们刚才说的那曾重是个什么人?” 何仁杰“呸”地一声,道:“是个不识好歹,害人又害己的大蜜才!” 曾天强心中大怒,等要反驳几句,可是卓清玉已按住了他的口道:“大蠢才,怎么个蠢法啊!” 何仁杰叱道:“你理会做什么!” 卓清玉道:“哼,你们神气什么,我师父小李逵来了,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勾漏双妖又“呵呵”大笑了起来,道:“你这小姑娘倒有趣,我们本来心中十分烦闷,你一并话,我们倒觉得好笑,你伤得怎样?” 勾漏双妖被修罗神君硬逼到小翠湖去和小翠湖主人相会,他们两人明知这一会,定然是惊天动地,他们夹在当中,一定要大吃其亏的,但却又不敢不从,所以一肚子的闷气,这时见卓清玉出言可笑,心中高兴了些,这才关心起卓清玉来的。 卓清玉道:“我们受了些内伤,调养几日就会好的,没什么关系。” 何仁杰一抖手,“嗤嗤”两声,飞过来了两粒丸药,落在两人的身上,道:“你们服了这两粒灵药,伤势便好得快些。” 卓清玉一怔,拈了药丸在手,却并不服下。 她心中实是不明白,勾漏双妖的恶名如此昭彰,却为什么对她和曾天强两人这样好。卓清玉是一个脾气倔强的人,也都不很喜欢受人家的好处,何况此际给于好处的是勾漏双妖,却只是不服下去。 勾漏双妖齐声道:“咦,怎么不服啊?” 卓清玉冷然道:“我与你并不相识,你们为什么要给我们灵药治伤?” 勾漏双妖又笑了起来,何仁杰伸出了一只手指,道:“你是怕我们害你啊?实和你说,我们若是有心害你,只消一只手指,你们就没命了!” 连青溪:“快服下伤药,别多啰嗦了!” 卓清玉仍然不立即服食,却道:“你将我们的伤治好了,准备怎样?” 何仁杰道:“我们要赶一趟长路,路上闷得慌,我们和你们一齐上路,小姑娘,你就时时说个笑话,替我们解个闷儿。” 在勾漏双妖而言,他们肯做这样的“好事”,都巳经可以算是破天荒之极的了。可是卓清玉一听,心中却是恼怒之极,她冷冷地道:“我们不要你们灵药,你们拿回去好了。” 连青溪面色一沉,道:“我们给你的东西,你竟敢还给我们,好大的胆子。” 卓清玉冷笑了两声,道:“还给你们,你们不乐意么,那也好。”她话一话完,曾天强已经知道她要做什么了,可是他想要劝阻的话还未话出口来,卓清玉一抖手,便已将那两粒丸药,向洞外抛去。 勾漏双妖陡地一怔,随即大怒,连青溪一声怪叫,手臂陡长,向卓清玉的肩头抓来,然而他才一出手,山洞口子上,突然又卷起了一股劲风,一条矮小的身形,疾卷了进来。 连青溪回头一看,只见来人是一个身形瘦小的道人,面肉瘦削,双目有神,认出是武当派掌门,灵灵道长。连青溪心中一凛,顾不得再去抓卓清玉,和灵灵道长互视了片刻,才道:“道长请了。” 灵灵道长爱理不理地道:“两位请了,巧得很啊,大家在这里避雨!” 他一面说,一面走了几步,来到了洞壁一块凸出的大石之前,突然之际,手起一掌,向那块大石砍去,“轰”地一声,那块大石,竟给他硬生生地砍了下来。由于他出手极其突然,那一下声响,在山洞之中听来,更是十分骇人,勾漏双妖也吓了一跳。 那块大石落了下来之后,灵灵道长便坐在石上,仿佛他就是因为山洞没有东西坐,所以才特地出手,砍了一块大石来的。 当然,这是灵灵道长在有意卖弄,勾漏双妖心中有气,何仁杰道:“啊,道长一手功夫,真是难得啊。” 连青溪搭腔道:“可不是么,要不然武当派何以如此势大,连镇山之宝,张三丰祖师亲笔所书的内家正大光明宗气功秘笈,又怎么会不见呢?” 连青溪的话未曾讲完,灵灵道长的面色,已变得铁青,极之难看。 何仁杰却还哈哈一笑,道:“或许是灵灵道长气量大,送了人呢?” 连青溪道:“是啊,究竟送了什么人,灵灵道长竟不知道,这气量也就大得可以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也不管灵灵道长的面色越来越是难看。卓清玉轻轻拉了曾天强,两人全知道是好戏在后头,他们一齐挪了挪身子,向后又缩了几尺。 灵灵道长缓缓地转过身来,慢慢地道:“敝派的这本武功秘笈,落在什么人手中了,两位可是知道么?” 灵灵道长的话音,阴森之极,听来令人不寒而栗,曾天强和卓清玉两人互望了一眼,曾天强不由自主地向胸口按了一按,因为灵灵道长所说的那本武功秘笈,正在他的怀中! 卓清玉连忙向他使了一个眼色,令他不要露出马脚来。这时,巳听得何仁杰道:“那本武功秘笈,道长不是自己送人了么?我们怎知?” 灵灵道长一声冷笑,陡地一翻手,只听得“嗡”地一声响,黑暗的山洞、之中,亮了一股精光紧接着,又是铮铮两声响,原来灵灵道长巳掣出了他那柄又细又长的长剑,并还伸指在剑上扣了两下,道:“两位既是不知下落,那还是不要乱说的好。” 连青溪“啊哈”一声道:“老二,你听到没有,武当派的灵灵道长,叫咱们不要乱说话呢!” 这两人心神如一,何仁杰一听,立时道:“这倒好笑了,只听说‘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却未曾听过‘只准武当放屁,不准他人讲话’的!” 连青溪道:“所以和当世高人在一起,你就可多长见闻!” 灵灵道长本来还是不想生出事端的,所以他在长剑出手之后,并不立即动手,只要勾漏双妖不再说下去,他倒也可以隐忍不发。 但是勾漏双妖冷言冷语,一说就没完,灵灵道长也是忍无可忍,他缓缓地站了起来,道:“两位请亮兵刃。” 连青溪道:“兵刃,咱们练武的时候用过些刀剑,如今年纪也大了,在武林中也称得上小有名声,还要兵刃做什么?” 这几句话,更是冲着手掣长剑的灵灵道长面说的,灵灵道长手臂一振,长剑已然平平地伸了过来,他身形十分矮小,可是那柄剑却是长得出奇,一向前伸出,“嗡”地一声,剑尖直指连青溪的胸口。 边青溪若无其事地站着,既不躲避,也不还手,可是何仁杰却已一跃而前,掌缘如锋,向灵灵道长的背后,一掌砍了下去。连青溪之所以不躲不避,便是算准了何仁杰那一掌攻出,灵灵道长非要回剑相迎不可。是则灵灵道长非但伤不了他,他在灵灵道长回剑之际,还可以趁机攻击,便可稳操胜券。却不料灵灵道长早已看透了对方的心意,他一见自己出剑之后,对方毫不在乎,而背后劲风骤生,立时知道勾漏双妖打的是什么算盘了。 他手腕微微一震,本来是笔也似直,精光如虹,向前疾刺而出的一剑,这时看来,剑身摇晃不定,就像是决不定究竟是不是收回剑势一样! 而何仁杰的那一掌,却巳挟着“呼呼”风声,攻了下来,连青溪心中大喜,只等灵灵道长一收剑,便立时攻了上去。却不料就在此际,灵灵道长的左手衣袖,突然刮起了一股劲风,向后直飞了上去。 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吧”地一声响,何仁杰的那一掌,正砍在灵灵道长扬起的衣袖上!那衣袖虽是柔软之物,但是经灵灵道长的内家“大罡真气”贯足了,却是如同一块石板一样! 何仁杰一掌击了上去,只觉得有一股极大的弹力,几乎要将一条手臂,震得向上弹了起来!而就在掌袖相交,发出“吧”地一声响的同时,灵灵道长那一柄看来犹豫不决,不知是收好,还是发好的长剑,“飕”地一声,如蚊龙出洞,卷起一股精虹,向前疾攻而出。 连青溪本已准备进攻,忽然在刹那之间,眼前精光大盛,已可觉出剑锋上森森寒芒,他不禁大吃了一惊,伏着身形灵巧,真气一提,向后闪了开去。 他这里才一闪开,灵灵道长并不迫击,手腕一翻,长剑带起锐利的嘶空之声,在半空之中,划出了一个半圈,又已向身后的何仁杰攻到,何仁杰慌忙后退时,剑尖在他鼻端之前两寸处掠过。 虽然剑尖未曾划中何仁杰的鼻,但是灵灵道长长剑锋的寒芒,却也令得何仁杰的鼻子上,多了一道血痕,何仁杰背梁冒汗,忍不住叫道:“好剑法!”灵灵道长收剑凝立,他两剑之间,将勾漏双妖杀得狼狈而退,心中十分得意,一声冷笑,道:“好不到哪里去,便吓吓跳梁小丑,还是有余!” 何仁杰道:“大哥,咱们成了跳梁小丑了!” 连青溪“哈哈”笑道:“老二,你见过像我们那么大的跳梁小丑么?” 两人一上来便吃了亏,那是太以托大之故,此时他们已知对方名不虚传,果然非同凡响的高手,言语之间虽然仍是嬉笑自如,但却已留心了许多,两人一面说,一面向前踏来,看来两人的势手都十分慢,但一踏出了一步,一个自左,一个自右,旋风似的,向前卷到。 灵灵道长早已看出他们会突如偷击,手中长剑一转,搅起了几个剑花,只见剑影如山,已将他全身,尽皆护住,勾漏双妖身形滴溜乱转,围住了那一围剑形,只是攻不进去。 三人正在缠斗,一时之间难分高下,却是苦了卓清玉和曾天强两人!他们若是未曾被修罗神君的“震天荡魄”功夫,震成重伤的话,那是可以设法在三人动手之际,穿出这个山洞去的。可是如今,掌风剑影,封住了前面的去路,他们怎有力穿出去?他们非但不能穿出去,而且还难以在原处存身,因为阵阵劲风逼了过来,令得他们要不断地向后,退了出去。 不到两盏茶时,他们在地上挨着,竟已退到了山洞的尽头处,向前看去,只见三条人影,夹着一股精虹,盘旋飞舞,勾漏双妖和灵灵道长,打得更是激烈,看来不等他们打完,是难以出得去的了。 曾天强心中烦燥之极,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卓清玉道:“别烦,我看灵灵道长不会占下风的。” 曾天强道:“要是让他知道了……” 卓清玉忙叱道:“住口!给他听到了,还当了得?” 曾天强连忙住了口,不敢再说什么,他们两人一静了下来,只听得身后突然响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来,曾天强还未曾转过头去看时,突然身子已被东西顶了起来,“咕咚”一声,翻了一个筋斗。 他伤重得可以,这一个筋斗一翻,更是满天星斗蒙昽之中,只听得卓清玉惊呼道:“什么人?” 同时,依稀见到一条人影,从地上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山洞中本就黑暗,他们又是在山洞深处,根本看不清那是什么人,曾天强只觉得毛发直竖。卓清玉显然也是因为害怕,而变得一声不出了。 只见那站起来的人,向前探头探脑,张望了一下,行动十分鬼祟,又缩了缩肩,道:“好家伙,前面什么人在动手?” 曾天强一听得那人幵口,那种阴阳怪气的声音,便使他认出,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个曾在华山戏弄自己,见了修罗神君,又恭敬得异乎寻常的鲁老三。 曾天强松了一口气,卓清玉爬到了他的身边,低声道:“这是什么人?”曾天强还未出声,鲁老三巳道:“我姓鲁,排行老三,我在这里睡觉,刚才是谁一屁股坐在我的身上?” 曾天强道:“是我,外面灵灵道长和勾漏双妖在动手,你小声些吧。”可是鲁老三却不但不小声,反倒大呼小叫,道:“难怪打得这样热闹,敢情三个全是好手,怪啊,张三丰手书的武功秘笈,又不在勾漏双妖的手中,灵灵道长和他们动手做什么?” 鲁老三大呼小叫地叫着,声音远远地传了出去,不要说在山洞中,即使一里开外,也可以听得见。他话才一讲完,立时听得灵灵道长道:“这位鲁朋友,敢莫是知道敝派宝录的下落么?” 鲁老三笑道:“知是知道些,可不能白说!” 灵灵道长在宝录被盗之后,日以继夜在江湖上搜寻,可是却一点线索也得不到。如今自称知道这些下落的人,讲话虽是油嘴滑舌,但灵灵道长的心中,却也不禁为之评然而动。 他手中剑法一紧,一连几剑,想将勾漏双妖,逼了幵去,但是勾漏双妖却也不是等闲之人,灵灵道长竟未能如愿!鲁老三东歪西倒,向前走去,一面走,一面叫道:“喂,勾漏双妖,君子不断人财路,我要向灵灵道长通风报信,你们还和他相打,还不停手么?” 何仁杰一等鲁老三来到了近前,身形一转,“呼”地一掌,当头拍下,可是那一掌拍到了离鲁老三的头顶,还有尺许时,却陡地收住! 而何仁杰显出尴尬的神色道:“原来是你?” 鲁老三咧嘴一笑,道:“可不是我么?” 何仁杰顺着鲁老三的笑声,苦笑道:“原来是鲁老三兄,鲁兄可还好么?” 他可能是由于突然发觉了对方是什么人,心中惊惶过甚之故,是以刚才向鲁老三拍出的一掌,掌心仍离鲁老三头顶尺许处。 鲁老三翻着眼睛,伸指向何仁杰的手掌,指了一指,道:“你这一掌不拍下来,就是没有事的,若是拍下,我难免一命归西了。” 何仁杰忙不迭将手缩了回来,放在身后,又干笑了几声,道:“鲁三兄也未免太客气了,以你的武功而论,怎会怕在下区区这一掌?” 何仁杰的话,也算是说得客气之极了,可是鲁老三却还真会夹缠,他一瞪眼,道:“是么?我不怕你这一掌么?那么你快击下来吧,我也好有个名目还手。” 何仁杰一张脸,条红条白,不知如何是好。 曾天强在一旁看了这等情形,他虽然知道那鲁老三一样也是欺软怕硬的家伙,见了修罗神君,他的神色,只怕比如今的何仁杰更要尴尬,但是如今看到何仁杰这样狼狈,却也有趣。 其时,灵灵道长和连青溪两人,也已停了手,一齐向前掠了过来,连青溪见何仁杰难堪,连忙用话打岔,向鲁老三一拱手,道:“鲁三兄,好久不见了,是什么时候到中原的!” 鲁老三双眼一翻,道:“什么时候到中原不好,要你瞎起哄,怎么,你还准备替我摆接风酒么?就算是,我也不能和你们妖字辈的家伙在一起!” 一顿抢白,简直丝毫不留余地,连青溪发作也不是,不发作也不是,他本来是想替何仁杰解围的,可是这一鼻子灰碰下来,他面上的神色,竟比何仁杰还要窘上好几分! 灵灵道长却不认识鲁老三是什么人,他略一打量间,只见对方僧不僧,道不道,不伦不类,本也着实未曾将之放在眼中。 可是他看到勾漏双妖这样杰傲不驯的魔头,见了对方,居然如此服帖,可知他必然是大有来头的人物,是以也勉强行了一礼,道:“鲁朋友请了。”鲁老三却满面堆下笑来,道:“大卖主请了。” 灵灵道长一怔,道:“大卖主?” 鲁老三道:“是啊,武当派的镇山之宝录不见了,你要向我卖线索,却不是我的大卖主么?” 灵灵道长听了,心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他暗忖:其人若是真有线索,自己倒还真不可以轻易放过了他,且探探他的口气再说。 他“呵呵”一笑,道:“不知阁下要什么条件?” 鲁老三却又并不回答,只是瞪起了眼向勾漏双妖喝责道:“喂,咱们在谈买卖,你们两个妖里妖气的家伙,还不滚远些么?” 勾漏双妖横行江湖,几时曾受过人家这等喝责来?就算是三日七煞,修罗神君,说他们行事,对他们讲话之际,却还总维持着表面上的客气,不至于令得他们下不了台的。 鲁老三的话,都是太令得他们失面子了,两人面色铁青,望着不动。而鲁老三却绝不收掌,又大声道:“怎么,你们两人,还想我兜屁股一人一脚,踢你们出洞去是不是?要不然在这里不走做什么?” 连青溪冷冷地道:“鲁三,我们要走时,自然会走的,你大呼小叫做什么?” 鲁老三怪声叫道:“好啊,小王八龟蛋,敢和你鲁老三爷顶嘴,叫你知道我的厉害!”双手伸出,十指齐张,径向勾漏双妖的头颈抓来。 连青溪冷冷地道:“鲁三,你姐夫有事情差我们办,你抓住了我们,那是你自己的事情!” 鲁老三双手的去势十分疾快,可是连青溪的话才一讲完,他十指便陡地一凝,道:“他,他要你们干什么事情?” 连青溪道:“他要我们到小翠湖畔去等着他。” 鲁老三刚才的威风,不知跑到那里去了,双手一弯,“啪”地一声,击在前额之上,那一掌敢情还十分大力,打得他额角之上,立时起了一个红印,只见他人也直跳起来,叫道:“他果然要去生事,果然要去生事!” 鲁老三一面叫,一面竟如同旋风似的,卷出了山洞去,灵灵道长一声长啸,道:“朋友且慢,敝派宝录,下落如何?”鲁老三人已出了洞口,他的声音飘进洞来,骂道:“牛鼻子你自认霉气吧,鲁三爷没空儿和你胡扯蛋了。” 灵灵道长并不知道勾漏双妖和鲁三爷之间最后的几句话是什么意思,只当鲁老三是存心戏弄他,他是个性烈如火之人,就算没有宝录这件事夹在中间,也不肯放过鲁老三的,当下只听得他长声呼啸,身形晃动,也向洞外掠去。 而当他的身子,在勾漏双妖身前掠过之际,想起两人刚才夹攻之恨,长剑一摆,“刷刷”两剑,出其不意,攻向两人。 那两剑实是来得突然之极,勾漏双妖一觉出剑光一闪,连闪身躲逃时,经已慢了一步,连青溪的左袖,被削了一截来,而何仁杰更糟,肩头上面,被剑尖削去了一道口子。 灵灵道长一面发剑,一面身子仍然在向前飞掠而出,勾漏双妖吃了一个大亏,如何忍得住,跟在灵灵道长的后面,大声呼喝,追了出去。 刹那之间,只听得鲁老三阴阳怪气的笑声,灵灵道长的长啸声,勾漏双妖的呼喝声,渐渐地远了开去,山洞中又回复了寂静。 卓清玉松了一口气,道:“想不到灵灵道长最后这一剑,倒解了我们一个大围。” 曾天强道:“是啊,其实勾漏双妖还容易应付,最怕是给灵灵道长知道了他武当派历代相传,三丰祖师平生的秘宝,正在我们的手中,那就真有麻烦了!” 曾天强话才讲完,卓清玉已大声道:“你少说一句话,难道别人会将你当哑巴了,你老将这件事挂在口上,这算是什么?” 曾天强反驳道:“怕什么,山洞中又没有人。” 卓清玉怒道:“你怎知道没有人?刚才姓鲁的不是冷不防地冒然来的么?” 曾天强大是不服,道:“当然没有人,你再找一个人出来给我看看,我就服了你。” 卓清玉听得面色煞白,道:“你……你这一窍不通的,大蠢蛋,江湖之中,人心险恶,什么事不会有,你那死了的父亲竟未曾教你什么?” 曾天强听得卓清玉语之中,竟大有辱及自己死的父亲之意,这更是大大地伤害了他的自尊心,他手中用力地在地上一按,站了起来,身子一晃,到跃出了一步,靠着石墙而立。 他喘了几口气,道:“不错,我父亲没教过我,我是一个一穷不通的蠢蛋,绝不配和你这八面玲珑的水晶人儿在一起,咱们各走各路,没的让我连累了你!” 他一口气讲完,胸口起伏,气喘不巳。 卓清玉也不禁呆了半晌,心中暗忖,自己刚才的话,的确是讲得太重了些。 然而她心中尽管那样想,口中却不肯认输,反倒“嘿嘿”冷笑了两声,道:“你也不用损我,你当我愿意和你这种人在一起么,哼!” 她也挣扎着站了起来,手扶着石壁,艰难地向外面移去。 山洞中十分黑暗,但是两人在洞中久了,在黑暗之中,也约略可以辨出一些事物来,曾天强看到卓清玉纤细的身子,在向外慢慢挪移,似乎连支持着走到洞口的气力都没有,心中暗忖自己和她是两个同病相怜之人,何苦还要吵架?但是他又执拗地不开口,眼看着卓清玉向外走去,卓清主向外走出了五尺,身子突然一软,又跌倒在地上,就在这时候,曾天强听到了一下轻微的叹息声。他冷笑道:“离开我这个蠢蛋,正是大大高兴之事,你为什么要叹气?” 他话才一讲完,卓清玉便尖声道:“鬼才叹气哩,你自己叹气,想赖在我头上来?” 卓清玉这样一说,曾天强却是遍体生寒,毛发直竖起来! 他自己自然可以知道自己未曾发出叹息声,而卓清玉又说她未曾出过声,那么刚才这一下叹息声是谁发出来的呢? 难道在山洞中,真还有第三个人在么? 曾在强睁大了眼睛,在黑暗之中搜索,希望发现那“第三个人”,可是他却一无所见,他大着胆子问道:“谁,谁在这里?” 卓清玉冷冷地道:“你想认错就快认,别在这里装神弄鬼了!” 曾天强想道:“我认什么错?我有什么地方错了?就算我错了,我凭什么要向你认错?” 曾天强的话,令得卓清玉猛地一震,她绝想不到曾天强对自己讲出这样的话来的,她以为在曾天强面前,她是讲什么都有权威,曾天强不能不从的,这正是一切个性强的人的痛病,却未曾料到曾天强也是一样性高气傲的人,竟令她碰了壁。 卓清玉紧紧地握着双手,十指甚至于因为紧握而“咯咯”有声,她又挺身站了起来,道:“好,说得好,本来么,我理那么多闲事做什么!” 曾天强气头上,也未曾听出卓清玉的声音发颤,已然怒极,反倒更冷言冷语地道:“你想理,只怕也理不了那么多!” 卓清玉只盼快快离去,快快离开这个山洞,离开曾天强,可是偏偏不能如意,她越是着急,真气越是难以提起,两只脚就像有千斤重一样,竟用尽气力也提不起来。她“嘭嘭”两拳,向自己的腿上打去,人也“吧”地一声,跌倒在地上。 她刚一跌倒在地,便觉出有一个人,将自己的身子扶住,她猛地一挣,道:“滚开!” 曾天强在生气之中,忽然听得她骂“滚开”,也不禁为之一呆。 他连忙向前看去,只见在卓清玉身旁,有着一条极淡的人影,正当他要定睛去看清楚那条人影是什么人时,一闪之间,人影却已没入黑暗之中,同时只听得一个人缓缓地道:“你们本来是好朋友,为一些小事,吵些什么?”那声音讲来,十分缓慢,讲话的人,声音也十分静和。本来,在这样的境地之中,忽然有第三者出现,突然出声讲话,应该是十分令人骇然之事,但曾天强和卓清玉,两人却都没有这个感觉。 那声音才一发出,两人便立时一声不出。 等那声音讲完,仍静了好一会儿,卓清玉才道:“你弄错了,我们是什么好朋友?” 曾天强也不甘示弱,忙道:“我和她是好朋友,我配么?哼!” 那声音道:“好了,别吵了,你们身受重伤,我先给你们两丸,‘冰魄丸’,那丸药至阴至寒,服后由阴生阳,任何重伤,一时辰内可愈。” 卓清玉一呆,道:“阁下若是有‘冰魄丸’,那么和冰魄仙子尚冰,应该是一家人了。” 那人却并不回答,倏然之间,只见眼前,突然出现了两团莲子大小的银辉,那两团银辉,十分柔和,在银团所及之处,可以看到,那银辉乃是两粒小小的丸药所发出来的。而托住这两粒小小丸药的,则是一只十分枯瘦,但却其白如玉的手。 勉力看去,还可以看到那人一身黑衣,面目清痩,一脸正气,绝没有令人见而生畏之感。那人一扬手,两点银辉便分别飞了过来。曾天强和卓清玉两人一伸手,便将之接住。 那人又笑了一下,道:“那和勾漏双妖给你们的灵药不同,你们快服下吧。” 曾天强道:“自然冰魄丸乃是天下七大名丹之一,实是非同小可的灵药,多谢前辈相救之德!” 卓清玉心思较细,心想原来这人早就山洞中了,看来这人在山洞中一事,连鲁老三都不知道,其人的武功之高,可想而知。 两人将冰魄丸吞了下去,只觉得一股寒意,顺着奇经八脉,流转不巳,立时精神为之一振,一起站了起来。那人又道:“你们像是被什么人用极其厉害的内功震伤的,是不是?” 曾天强因为和卓清玉斗上了气,所以什么话都抢着说,不让卓清玉开口,连忙道:“你说得是,我们是被修罗神君的‘震天荡魄’功震伤的。” 那人“啊”地一声,道:“那你们可得找个避难之所才行了。” 曾天强冷笑道:“我或者要,像卓姑娘这样有志气有决心的人,只怕立时便要去找修罗神君报仇了,那要什么避难之所?” 卓清玉气得身子发抖,连声冷笑! 那人缓缓地道:“人常说患难之交,那患难之交四字,岂是容易的?若是在患难之中,还在争小意气,那还能成朋友么?” 那人的话,讲得十分诚挚,曾天强想起自己刚才的几句话,讲得未免太过分了些,心中不禁有些歉意。这时候,如果是他先开口道歉,那还好些,可是他却希望卓清玉先讲上两句自派不是的话,那么他再接了上去。而事实上,要卓清玉先自派不是,那可以说比登天还难得多了! 卓清玉吸了一口气,道:“前辈你说得是,若是好朋友,在患难之中,自然不应意气相争,但是曾少堡主是大英雄,大豪杰,大丈夫,他曾家堡名扬四海,我们这种人,怎配和他做朋友?而且他说对了,我确是不要什么避难之所的,倒是他曾家堡家破人亡,不避不行!” 卓清玉一面说,一面昂然向外走去,她数说了一大串,胸中的闷气总算是渲泄了几分,曾天强听得卓清玉提起他家破人亡一事来,不禁又惊又恨,想要回骂几句,却气得难以开口。 卓清玉向前走出两步,身边一阵轻风略过,那人已到了卓清玉的身前,道:“且慢。” 卓清玉心中虽怒,但是她却是在生曾天强的气,和那人无关,那人给了她“冰魄神丹”,令得她伤势复元,她心中还十分感激,是以那人一出声,她便停了下来。 那人缓缓地道:“你们是什么人,是为了什么而得罪修罗神君的,我全不知道,但你们既得罪了这个魔头,暂时却不能不避上一避,北海冰魄仙子尚冰,是我……至少,但你们可到她的冰樵岛上去避避风头。”卓清玉听了默默不语,只是叹了一口气。 那人还不知道卓清玉叹气的原因,只当是卓清玉不想去,又道:“我要你们到冰礁岛去,也存着一点私心,希望你们能代我带一封信给冰魄仙子。” 第010章 毒蝎怪蛇 他才讲到这里,卓清玉已忍不住叫道:“别说了!” 那人猛地一怔,道:“什么事?” 卓清玉缓缓地道:“冰魄仙子尚冰,已经死了。” 卓清玉这一句话才一出口,山洞之中,顿时静了下来,静得如同阴司一样,卓清玉只当那人和冰魄仙子尚冰,既属至交,听了尚冰的死讯之后,一定要大恸特恸了。 却不料那人面色陡地一变之后,却又立即恢复了常态,他的声音也十分平静,微微一笑,道:“你一定弄错了,她在冰樵岛上,一十道玄天冰茎,明是天险,万人难过,就算是修罗神君,只怕也难以攻得进去,她好端端地何以会死了?” 卓清玉道:“冰魄仙子不是死在冰礁岛上,就是死在曾家堡附近的。” 那人一怔,叱道:“胡说。” 曾天强在那人身后应声道:“是真的,她死在魔姑葛艳的‘九泉黄土手’之下,因为她曾设过阵,稳住了魔姑葛艳。” 曾天强又道:“她假扮了葛艳,进入曾家堡,想在曾家堡遭难之际,将我们父子两人救出之故,所以才得罪了葛艳这魔头的。” 那人不等曾天强讲完,便已一连声地叱道:“胡说,胡说,想不到你们年纪轻轻,却爰胡言乱语。” 曾天强心中不禁有气,道:“你要是不信,她的冰魄神网,还在我这里哩!”曾天强一面说,一面便取出了那寒冰至宝,冰魄神网来,神网所发出的一股力道,逼了过来,紧接着,手腕一紧,那张网已被抢去。 只见那人紧紧地抓住了冰魄神网,身子在筛糠似的,簌簌乱抖,面色在寒森森的光芒照映之下,看来无论如何,不像是一张人脸。 他抖了片刻,才道:“她为什么会再到中原?为什么?为什么她又会到中原来的?她是来找我,找我,她是来找我的!” 那人讲到这里,已几乎是在髙声叫嚷了。 他一面喘着气,一面又叫道:“她来找我了,我为什么不去找她?我明知她在冰礁岛上,为什么不去找她?她是因我而死的,是我杀死的,是我,是我!” 他越叫越是狂乱,眼中更射出了极其可怕的一种光芒来,曾天强和卓清玉两人,都不由自主地退后了几步,不敢和他太接近。 那人一面叫着,一面向外飞也似奔了出去,带起一股劲风,劲风尚自在山洞之中,撞击不已,那人已踪影不见了! 这一下变化,当真令得曾天强和卓清玉两人,莫名其妙!两人呆了好一会儿,才互相望了一眼。曾天强和她一望之际,“卓姑娘”三个字,已将叫了出来,可是卓清玉却巳一声冷笑,转过了身去。 卓清玉是想,我非要你低声下气地向我认错不可。然而,卓清玉一转过身去,曾天强连那一下叫唤,都缩了回去。卓清玉在转过身之后,半晌听不到声息,更是大怒,“哼”地一声,一蹬足,箭也似疾,便向山洞之中,射了出去。 卓清玉一走,山洞之中,便只剩下曾天强一个人了,刹时之间,曾天强的心中,顿时兴起了茫然无依,极之怅惘的感觉。 他呆了片刻,也向洞口奔出。这时,大雨巳停止了,但是雨水积在地上,还是“哗哗”地向低洼之处流去,曾天强到了洞口,叫道:“卓姑娘!卓姑娘!”可是他叫了好几声,卓清玉不知是听到了不回答,还是根本未曾听到,四周围冷清清地,一点也得不到回答,曾天强的心中,十分矛盾,这时如果卓清玉突然出现,他说不定又回转过身去,不加理会,但是卓清玉踪影全无,他却又怅然不乐。 他呆了片刻,才向前走去,当日和卓清玉在一起的时候,行止全由卓清玉来决定的,如今他只是一个人了,更觉得彷徨。他漫无目的,心情沉重,向前走出了三五里,天色巳将放明了。也就在这时候,他忽然听得有一阵呜呜地哀哭之声,自前面传了过来。 那一阵阵断断续续传来的哭声,可算是哀切之极。 曾天强的心中本来就极之不舒服,一听得那种哀切的声音,几乎也要哭了出来。 他急急向前走去,到了离那哭声渐近的时候,不禁一呆,原来在嚎啕痛哭的,不是什么妇人小子,竟是身形高瘦的男子,就是在山洞中的那人。 那人的面色,本来十分庄严,令人一望便肃然起敬的,可是这时,他抱着一株大树,泪涕交流,哭得伤心哀切,犹如小孩子一样,那里还有一个前辈高人应有的气度在? 曾天强来到了他的身边,叹了一口气,道:“你别哭了吧。” 那人仍是紧紧地抱着树,转过头来,道:“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快去追她,快去找她!” 曾天强莫名其妙,不知那人在讲些什么! 那人没头没脑地讲了一句话之后,又号啕大哭了起来,曾天强双眉微皱,道:“喂,你别哭了好不好?哭得人心烦意乱!” 那人呜呜地又哭了半晌,道:“你还不去追她?” 曾天强总算有些明白了,道:“你可是要我去追卓姑娘么?” 那人点了点头,他满面泪水,随着他的点头,泪水竟向四面八方,洒了开来,连曾天强的身上,也沾了好多滴。曾天强冷笑一声,道:“我去追她?干什么?” 那人突然像痴了一样,双手一松,“噔噔噔”地向后退出了两步,道:“是那样的,我当年正是那样的,如今我还上哪儿找她去?”他一面说,一面又怪嚎了起来,曾天强见那人根本劝不醒,讲两句又哭,讲一句又哭,心想自己心中也够烦的了,还有心情去劝人么? 他转过头,便待离了开去,但是那人又叫道:“且慢走。” 曾天强转过身来,只见那人不断地伸手入怀,取出了好几件东西来,一面取,一面道:“这里是四粒冰魄丹,一粒九转小还丹和半颗天泥丸。这是一本寒雪剑谱,虽然不算上乘,也变化多端,这柄匕首,倒不是凡品,削金断玉,非同小可,只可惜近身攻搏的时候,本就不多,这是冰礁岛独门秘传的冰魄功的练法,里面还有七十二掌冰魄的图解……” 那人一面说,一面一件一件,将东西放在地上。 曾天强听到“九转小还丹”时,便已经吃了一惊,一听到“半颗天泥丸”,更是心头评枰抨乱跳,那“天泥丸”乃是天泥大师所练的灵丹,武林中谁人不知? 天泥大师乃是佛门两大高手之一,武林中人称“一凶二佛三剑四禽”二佛便是指云游天下,居无定所的天泥大师和东海丑僧两人而言的。 这两个佛门高手,武功极高,尤其是“天泥丸”,天泥丸大师走遍天下,穷三十年之功,结果也只不过练成了四颗,这半颗天泥丸,其珍贵之极,实是不可言谕。而等到那人取出一那柄匕首时,曾天强更是暗暗吃惊,曾天强从来也未曾见过那样精光夺目的兵刃。 那柄匕首极小,只不过四寸来长,其薄如纸,精光四射,如日之中天,不可逼视,一望便知道是稀世奇珍,非同小可。而那几本书,曾天强虽然未曾看到内容,听他道来,全是极之可观的武功秘录,这人当着自己,一股脑儿取了出来,又是什么意思? 曾天强正在愕然间,已听得那人道:“这些东西,全都送给你了!” 曾天强心中更是吃惊,道:“送给我?” 他一面反问,一面反倒向后退出了几步。曾家堡成了一片焦土,这件事也使他知道了江湖险恶,武林恐怖和人心难测。 如今那人和自己可以说素不相识,这么多的东西,那人却要送给自己,岂不是不要看好心么?所以他要一面反问,一面向后退出了。 曾天强退出了五六步站定,只听得那人道:“不错,送给你,可是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 曾天强心中暗忖:这人只怕不怀好意,所以先拿这些东西来引诱自己的。他并不出声来,只等那人开口,那人道:“尚冰的尸体在何处,你知道么?”曾天强道:“知道,还是我和一位白姑娘,将她的尸首埋起来的。” 那人道:“这就好了,我死之后,你架起一堆硬柴,将我烧成灰,将我的骨灰,洒她的墓上,这不是难事,你做得到么?” 曾天强本来不知道那人要以这许多东西引诱自己做什么事情,如今听得那人这样说法,他不禁呆了,惊讶无比地道:“在你死后?你好端端地,怎会死?” 那人笑道:“我应该追寻她了,再也不能让她来找我了!” 这两句话,曾天强听来,也是莫名其妙,那人又问道:“你可否答应了么?” 曾天强向地上那么多东西看了看,心想将他的尸首烧成了灰,再找到尚冰的葬身之处,将之洒了上去,这件事可以说轻而易举之极,只是半颗“天泥丸”,巳经够作酬劳的了! 他把头点着道:“好,我答应你,可是你……” 那人不等曾天强讲完,面上便现出了一副急不可待的神色来,曾天强看出他神色有异,停了停口,只见那人身人向后一仰,背部在树上撞了一下,紧接着,“嘭”地一声,便已倒在地上。 曾天强连忙俯身下去察看时,只见那人已是面如纸金,气息全无了! 曾天强绝未想到事情竟会在突然之间,演变到了这一程度的。 那人突然死去,当然是自断经脉而死的了,看来其人武功极高,人也十分好,为什么要在这里突然自断经脉而死了呢? 曾天强百思不得其解,他唯恐有人经过,发现放在地上的那些武林奇珍,是以先将那些东西,一起收了起来,然后再看那人,只见那张冰魄神网,仍被那人紧紧地握在手上。 曾天强心知那人和冰魄仙子尚冰一定有极其深的关系的,如今自己得到的那些东西,可以使自己的武功达到颇高的程度,那么凭着这张冰魄神网,或者可以到冰礁岛去练武的。 他将那张冰魄神网取了下来,也放入怀中,这才架起了一堆硬柴,点着了火,将那人的尸体,拉了上柴堆,自己远远地避了开去。 过了两三个时辰,他再回来,那人的尸体早已成了灰,曾天强就将那柄匕首,用一段树干,削成了一只木罐,将那人的骨灰盛了,带在身边,辨了辨方向,向尚冰遭难之处而去,他对那地方的印象十分深,一路行走,可以记得路远。 曾天强一面赶路,一面苦苦地思索着那人的死因。那人是自断经脉而死的,那该是毫无疑问之事了,但是他为什么要自尽而亡呢? 曾天强将那人一出现之后的言行,仔细地想了一遍,只觉得那人一开始,便像是对自己和卓清玉两人的友情,表现得非常之关心。但自己和卓清玉两人,却又是绝不认识他的,那又是什么原因呢? 听他的口气,似乎和冰魄仙子尚冰是至交,但显然已不通往来许久,因为他连尚冰不在冰礁岛上一事,都不知道,而要自己和卓清玉两人,到冰礁岛上去避难,还要自己顺便和他带一封信去。 在他听到了尚冰的死讯之后,他又如此之悲痛,语无论次,到自己再次遇到他之际,他又叫自己快去追卓清玉,迟则不及,如此说来,莫非他和尚冰,本是刻骨铭心的一双情侣,后来不知因为什么误会分了手,谁也不肯向谁俯就,以后蹉跎至今,所以他在听到了尚冰的死讯之后,才后悔莫及的么? 曾天强一想到这一点,脚步便变得缓慢,终于停了下来。他的脑中十分混乱,他想到了卓清玉,又自问自:要不要去追她,要不要去找她,认个不是呢?然而他又想到了当卓清玉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一切行事全要听卓清玉的意见,虽然是卓清玉对的多,而且她也没有盛气凌人之态,但无论如何,处处听命于她,这总是十分令人难堪的事情。 那样说来,自己是不应该去找她,正应该和她分手才是的了。 然而,如今和她分了手,为什么心中又会有那样的怅惘,那样的难以言谕,总像是失去了什么的感觉呢?曾天强心情撩乱,呆呆地站了片刻,又向前赶路,可是一路之上他心绪便没有宁静过。 他不断地想着卓清玉,卓清玉的那种倔强,使他佩服,使他欣羡,但也使他厌恶,因为卓清玉的倔强,还驾骂于他之上。 曾天强一直到穿进了深山,已经快到尚冰、白修竹、张古古等人的死处,心情才慢慢地宁帖了下来,专心一致的赶路。 他越是离目的地近,便越想起和白若兰在一起的那些时光来。白若兰和卓清玉全然不同,她十分迁就自己,为自己设想。 在白若兰的眼中,似乎他和曾天强之间,绝没有什么界限,更难得的是她的心中,的确是这样想的,那绝不是什么做作! 曾天强想到这里,忍不住叹了一声。白若兰是天山妖尸白焦的女儿,天山妖尸是毁去曾家堡,逼死曾天强父亲,令得他父亲的尸骸也难以寻觅的人之一!他和白若兰之间,简直是隔着一座山,可笑白若兰竟然看不到这一点! 曾天强慢慢地向前走着,终于到了目的地,他将木罐中的骨灰,在尚冰的葬处之旁,掘了一个小洞,葬了进去,后退了几步。其时,正当斜阳沉西时分。 他修长而诡异的影子,映在三个隆起的士堆之上,落叶在坟间乱卷,更是极之苍凉。 曾天强心中一阵难过,猛地转过身去。 他不转过身去还好,一转身去之后,整个人向上,直跳起尺许高来,毛发直竖,又腾地向后退出了一步,方始站稳。 原来就在他的背后,竟悄没声地站着一个人! 他在突然之间,见到背后有一个人,如何不大惊失色,等到他站定之后,才看清那人正是鲁老三。曾天强心中大怒,正要责斥鲁老三行动鬼祟之际,鲁老三却开口在他之先,“哼”地一声,道:“喂,你在这里鬼鬼祟祟做什么?人道为人不作亏心事,半夜敲门不吃惊,你见了我便吓了老一大跳,哼,你在做什么亏心事?” 曾天强气得双眼发白,一句话也讲不出来,他心知鲁老三夹缠不清的功夫最好,自己若是还口,不知他要说些什么话出来。 是以他虽然气苦,却是忍气吞声,道:“我没有什么,你为何行动全无声息?” 鲁老三道:“这就叫来无影,去无踪,若是我有声息,还能看到你在这里做亏心事么?” 曾天强忍无可忍,道:“我做什么亏心事了?” 鲁老三伸了伸手指了曾天强的鼻尖,“啊呀呀”地叫了起来,道:“还说没有?还说没有?这里分明是三座野坟,你却在这里挖挖掘掘,可是在掘野坟,欺死人,这还不是亏心事么?” 曾天强怒道:“放你的狗屁!” 他一句话才一出口,便自后悔,但是已经迟了,鲁老三掩着鼻子叫道:“臭不可闻,你放的屁果然很臭。哼,不信搜搜你的身,定然有点东西不是你的,那便是你掘坟的证据了!” 曾天强听了,不禁吃了一惊,心想这鲁老三的人虽然颠倒,但是他的武功极高,自己身上的东西,若是叫他硬搜了出来只怕又是一场麻烦。 是以他忍住了气,道:“好了,别和我缠了,算你厉害,可好了么?” 却不料他硬,鲁老三有话说;他软,鲁老三一样有话说,“哈”地一声,道:“你看,这可不是心虚了么?来来来,非搜你不可!” 他一面说,一面五指疾伸,便向曾天强当胸抓了过来,曾天强身子猛地一退,总算勉强避开了他的一抓,但鲁老三一抓不中,第二抓又紧跟着而来,曾天强心想,自己若不反抗,不知他要如何才肯收场,手在怀中一探,已抓了那柄匕首在手中。 那柄匕首十分短小,被他的手掌遮住,鲁老三并没有看到,第二抓仍是抓了过来,曾天强一声怪叫,道:“你别欺人太甚!” 他一面叫,一面手掌一翻,匕首已经亮出,精光一闪,向鲁老三疾刺了过去,鲁老三的身法,当真快得出奇,曾天强匕首才一亮,他整个人,已向后疾弹了开去,退出了丈许。 曾天强厉声道:“你再颠来倒去,和我夹缠不清,我就和你拼命!” 这一次,鲁老三不再理会曾天强在说些什么。 他只是眯起了双眼,望着曾天强手中的那柄匕首,两人僵持了好一会儿,才听得鲁老三叫道:“我的儿啊,好兵刃,当真是好兵刃!” 听他的声音,他的确是在由衷地惊叹,但是他却仍然不忘了在言语之中占人便宜。 曾天强冷冷地道:“当然是好兵刃,无坚勿摧,你若再不走,我就与你拼了!” 鲁老三摇头道:“那大可不必了,你这柄匕首,就是掘野坟掘出来的么?”曾天强斥道:“胡说。” 鲁老三十分诡异地笑了笑,道:“好,你硬要说这是你东西,那么你总该知道它的名称才是,我问你,这柄有什么匕首?” 曾天强一呆,心想那人并没有向自己说过,自己又怎知是什么匕首?他无话可答,道:“反正是万古奇珍就是了,谁理会得他叫什么,在我的手中,不是我的东西,难道是你姓鲁的么?” 鲁老三点头道:“噢,我明白了,原来如此!” 他一言甫毕,人突然向前疾蹿了过来,右手食中两指,对准了曾天强的双眼便戳,曾天强匕首扬起,向他的右腕便切。可是鲁老三的动作更快,左掌一翻,“吧”地一声,已经打中了他右手的手背,曾天强五指一松,那柄匕首落了下来,鲁老三右手一抄,便将匕首接在手中,一声尖笑,向后退去。 一招之间,曾天强便失了手中的匕首,心中实是又惊又怒,除了木然而立之外,竟别无可为。 鲁老三握着匕首退了开去,笑道:“我这柄匕首真不错啊!” 他将一个“我”字,说得特别大声,曾天强想要开口,但想起自己刚才曾说,匕首在自己手中是自己的,如今在他的手中,那还不是他的么?曾天强涨红了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鲁老三笑了笑,道:“看你急得面红耳赤,其实我只不过和你开一个玩笑吧了,如果你肯为我做一件事,我就将这柄匕首还给你,你当我真稀罕么?”若换了旁人,这时一定向鲁老三要自己做什么事了,可是曾天强心中,虽然及想得回这柄匕首,他却一言不发,转身向前便走。 鲁老三在他身后怪叫,他全然不理,突然之间,他身旁一阵轻风过处,鲁老三巳在他身边掠过,拦在他的面前。 鲁老三“啧啧”有声,道:“这算什么,开个小玩笑就恼了,莫不是丫头片子,不是大丈夫,大英雄么?” 曾天强当真给他弄得啼笑皆非,道:“你究竟想怎样,我什么都不说,只听你的好不好?” 鲁老三“哈哈”一笑,道:“先将这柄‘灵犀匕’还给你,我不会要你的,就像你有天泥丸在身,我一样不会要你一样。” 曾天强几乎直跳了起来,道:“你……你……怎么知道的?” 鲁老三道:“这柄匕首的主人我熟,他给你害死,他的东西自然全在你这里了,这还用问么?”曾天强忙道:“你别胡说,他不是我害死的!” 鲁老三一侧头,大是髙兴地道:“那么是谁?”曾天强话一出口,一看到鲁老三那种侧着头,兴高采烈的样子,心中便大是后悔,因为鲁老三这个人,如此喜欢与人夹缠,他说自己害死了那人,自己说不是,又给了他以夹缠不清的机会,那实是难怪他显得如此高兴的。然而,难道自己不加申辩,就承认自己害死了那个人的么? 曾天强实是啼笑皆非,左右为难,鲁老三仍是兴冲冲地问道:“喂,你说那家伙不是你害死的,那么是谁,你怎么不说啊?” 曾天强忍住了气,道:“他是自断经脉而死的。” 鲁老三怪叫了起来,道:“他自断经脉而死?他不癫不傻不痴不疯,又未曾借了人银两还不出,也不曾杀人放火受官府通辑,走投无路,好端端的一个人,为什么要自寻死路,常言道蚂蚁尚且偷生,他难道蠢得不如一只蚁?”鲁老三口若悬河,刹那之间便讲了一大串,直听得曾天强想要大叫大嚷,他总算忍住了气,道:“我不知道,我怎知道他为何要自尽?” 曾天强本来想告诉鲁老三,那人可能是为了冰礁仙子尚冰之死,而愤不欲生的,但是他转念一想,多讲一句话,便多一分麻烦,还是不要说的好。 鲁老三又嘿嘿冷笑,道:“那家伙的亲戚朋友十分多,若是他们知道你杀了人,还抢了人家东西,那就够瞧的了!” 他一面说,一面将那柄匕首,向曾天强抛了过来,“啪”地一声响,匕首落在曾天强的脚下,曾天强连忙拾了起来。等到曾天强拾了匕首在手,才听完鲁老三的话,他心中不禁陡地一呆,这才意识到自己实是担着莫大的嫌疑!那人确然不是自己杀死的,但当时却没有第三个人在,那人又死无对证,自己如何分辨? 鲁老三嘻嘻笑道:“如何,可是害怕了?” 曾天强勉强笑道:“笑话,我未曾害人,做什么害怕?就算那人亲友问起了我……” 鲁老三不等他讲完,道:“等到他的亲友问起你时,你已经一条命去了半条了,你自问可是人家的对手么?武林中人,又岂是有道理可说的么?” 曾天强心中也不禁感到了阵阵寒意,心知自己实是惹下了天大的麻烦,这姓鲁的若是逢人便说,那只怕自己便寸步难行了! 他想到可怕处,不得不好声好气地道:“你……只要你不四处宣扬,那也没有人知道他死了。” 鲁老三道:“照啊,你杀了我灭口,却不是一了百了,什么都妥当了?”曾天强苦笑道:“你明知我杀你不得,却又来说这个风凉话儿。” 鲁老三道:“那还有第二个办法,听你就是我的话,为我做一件事,跑一趟远路,那我要是说了,叫我口上生碗大一个疔疮。”事情到了这一地步,曾天强不得不问道:“你……究竟要我做什么事?” 鲁老三向前面不远的一座高锋一指,道:“翻过这座高峰,便有一个深暗之极的山谷,在那个山谷之中,有一个毒虫……” 曾天强一听得鲁老三提及那个山谷,心中便一动,因为那山谷他曾到过的,他和白若兰两人,正是在被大雕衔到那个山谷中相会的,所以他不等鲁老三讲完,便道:“那种毒虫,叫七彩琵琶蝎,是不是?” 鲁老三“哈”地一声,道:“你知道的事可不少,本来我是自己要去捉的,但如今我另有急事,要向南去找一个人。而另有一个人,却又非这种毒蝎不可,你不用多,捉上七只,替我送去可好?” 曾天强想起那种蠕蠕而动,毒涎遍身,色彩斑驳的毒蝎,心中便忍不住起恶心,但想来那还不是什么难事,为了免得麻烦,不如答应了他的好,便道:“送到什么地方去?” 鲁老三道:“凭你如今这本事,可捉不得毒蝎,你将半粒天泥丸服了,发足狂奔,一路不可停息,上山下山,也不可停留,那么当你到达出谷之际,天泥丸功效发挥,就可捉得蝎子了,捉了蝎子后,送到小翠湖去,给我的姐姐。” 曾天强一直在用心听着,听到了“小翠湖”三字,他陡地一惊,不禁倒吸了一口气,失声道:“小翠湖!” 鲁老三道:“正是,你向西直走不远,只不过万里路程。” 曾天强在一听到了“小翠湖”三个字之后,思潮翻涌,刹那之间,想起了许多事来。 他想起了在那个山谷中,白若兰和他说过,有一个异人,十分想要得到“七彩琵琶蝎”,他又知道,修罗神君带着白若兰,和几个高手,也都到小翠湖去了。小翠湖主人,听来正来鲁老三的姐,而鲁老三在遇到修罗神君之际,又称为“姐夫”,那么,自己要去见的,竟修罗神君夫人了。 这其中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曾天强实是没有法子,想得明白。 鲁老三话讲完,见曾天强一声不出,便道:“怎么,你不答应么?那我可得四处张扬,那是那人死在你手,看你怎么做。” 鲁老三的话,又令得曾天强大是头痛,他道:“不是我不去,而是我的一个对头,如今也上小翠湖去了,若是我与他撞上了,十分不妙。” 鲁老三道:“你的对头是什么人?” 曾天强道:“是三日七煞,修罗神君。” 鲁老三陡地一呆,突然笑得打跌,道:“他是你的大对头,哈哈,噢唷,唉呀,笑死我了,你也配做他的对头,你也撒泡尿照镜子,照照自己?” 曾天强给他讲得火起,道:“住口,他指使人烧了曾家堡,害死我的父亲,我和他有不共戴天之仇,还不是大仇人么?” 鲁老三道:“那我劝你还是做一辈子缩头乌龟算了。” 曾天强心中怒极,“哼”地一声,转身便走。鲁老三大叫道:“喂,那事情怎样了?” 曾天强道:“我不去了。” 鲁老三赶了前来,道:“算了,算我看错了你,你是壮志凌霄,誓报父仇的好汉如何?老实说,你真想要报仇,还非到小翠湖去不可!” 曾天强道:“为什么?” 鲁老三道:“你不知道当世之间,能和修罗神君匹敌的人,就在小翠湖么?” 曾天强心中一动,道:“什么人,就是你姐姐么?” 鲁老三笑而不答,只是道:“别多问,你去了就知道了,这一次,我再也不骗你,要是骗你,罚我来世变一个鸭。” 曾天强心想:“这是什么奇怪誓言?但鲁老三既然这样说,自己倒要到小翠湖去走一遭了。”他道:“好,我答应你了。” 鲁老三道:“好,你到了小翠湖,说是我派你来的,那多少有些好处,若是你见机行事的话,那好处就更加大了,好自为之。” 曾天强也不知他那样说话是什么意思,他不愿和鲁老三多在一起,转身便走,鲁老三在他身后叫道:“别忘了服天泥丸!” 曾天强也不去理他,只是一个劲儿向前走去,走出了半里许,回过头来,只见山石乱叠,野草篓迷,鲁老三早已看不见了。 曾天强心想,那鲁老三行事,也不见得怎样精明,自己虽说答应了他,但如今若是不去替他捉那毒蝎,他岂不是也无可奈何么? 然而,他刚一有这个念头,立时想起了鲁老三夹缠不清时的可怕,不由得激灵灵地条打了一个冷战,再也不敢去多想一想。 他心知若此际自己不顾而去,暂时虽可将鲁老三气得半死,但日后要是再遇了这个魔星,却是天坍也不过如是了。而且,曾天强自己,也想去小翠湖走一遭,看看修罗神君究竟带着白若兰到小翠湖去做什么,也要去看看那唯一能敌修罗神君的是什么人。 他一路走,一路削若山藤,编成了一只藤篓子,然后,取出了那半颗天泥丸,就着山泉,服了下去,才服下去之际,还不觉得怎地,他心中憎恨鲁老三,虽然记得鲁老三说过,在服下天泥丸之后,最后立即飞驰,但是他偏偏不服,只是慢吞吞地向前走着。 却不料过了片刻,只觉得一股热气,从丹田而生,直透泥丸,迅速地转运全身三十六大穴,越转越快,曾天强也身不由主,向前疾奔了起来。 那股热气,在曾天强的体内,越转越快,他向前奔驰的去势,转眼之间,便已奔出了七八里,想叫住势子,竟也在所不能! 他一直奔到了山崖下面,向上直攀了上去,势子快不可当,等到攀到了山顶,丝毫不喘,又连滚打跌,下了山峰,好几次险些未曾跌了下去,到了快到谷底之际,腥臭扑鼻,蠕蠕而动,全是那种毒蝎,曾天强心想,也未曾问鲁老三,是要活的还是死的。 想来总是捉弄几只活的好,他用柔软的山藤,打了一个活节,套在树枝上,觑准了毒蝎的所在套去,好在谷底下满百是那种毒蝎,捉起来十分方便。 曾天强拣肥大的,捉了十来条,放入那只藤篓之中,忍不住那股奇腥之味,又向上攀了上去,却不料直到攀到了山顶,那股腥味,仍是在他身旁。 曾天强陡地想起,自己身边多了十几条这样的毒物,哪能不腥? 若是藏在密封的盒子,倒可以令得腥臭之气,不致外泄,但只怕又将毒蝎闷死了! 他想来想去,别无善法,只得罢。曾天强并不知道,他在服下了半颗粒功能起死回生的“天泥丸”,功力已然大进。要不然,这股奇腥之气,早已将他薰得昏了过去了!他下了山崖,继续向前走去,一路上也未曾遇到什么人,到了天黑,宿在一个小镇上,第二天又起程赶路,一连几天,都没有什么事发生。 那几天之中,曾天强的心中,十分怏怏不欢,因为他只觉得前途茫茫,一个可倾诉的人都没有,白若兰和自己倒是讲得十分投机,可是她却是自己的仇人,卓清玉和自己堪称同仇敌忾,可是却又偏偏话不投机,闹了个不欢而散! 他一直向西走着,在河套附近,过了混浊无比的黄河,那一晚,宿在贺兰山下的一个镇甸上。 那镇甸已可以算是一个大镇,称得上相当繁华,曾天强骑着早几天买来的瘦马,才一进镇,他便似乎觉得有两个人,贼头狗脑,闪闪缩缩地跟在身后。 可是当曾天强回头看去时,那两人又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神气来,东张西望。 曾天强只是打量了那两人几眼,只觉得那两人,除了所穿的衣服,样子奇特,颜色也绿得可异之处,并没有什么出奇之处。而且他自己,这时候风尘仆仆,当然也没有贵重的东西在身,不会怕有黑道上人来向自己“采盘子”,所以也未曾放在心上。 等他到宿一个客店之中,到了午夜时分,他突然被一种异样的哨声所惊醒,那种哨声,十分尖锐,但也十分短促,接连七八下,一闪即过。曾天强惊醒之后,还是当自己在做梦。可是他一醒,但听得窗外,吱吱喳喳,似乎有不少人,在窃窃私语,曾天强的心中,不禁大是疑心起来,他心想那是什么玩意儿?听来有人聚集在窗外的院子中,何不望上一眼? 他在窗纸上弄了一个小洞,向外望去,只见八个人,盘腿而坐,在他们八人之中,放着一个八角形的木盒,约有两尺见方大小。 在木盒盖上,点着一只线香,烟薰袅袅,那八个人则口中喃喃有声,也不知他们在讲些什么。 曾天强究竟是名家子弟,一看到这等情形,便知道那是武林中的旁门左道,在这里有事。大凡这等旁门左道的人,最忌人家看到他们行事,自己还是不要犯了他们的忌才好。 他刚想缩回头来,可是就在此际,一瞥之间,却看到那八个人中,有两个绿衣人,正是日间在他身后,跟着他走过的。 曾天强心中陡地一动,又向其余六人看去,只见每人身上的衣服,都是绿色的,衬得他们脸上的神情,看来十分诡异。 曾天强看了片刻,心中想不出那些人究竟是什么门道来,退了回去,坐在炕洞上,手中握着那柄匕首,静以待变。 过了不多久,只听得窗外,传来了一阵“咝咝”之声,忽然之间,窗纸上出现了十七八个小孔,小孔处蛇信吞吐,转眼之间,少说也有二十条通体碧绿的蛇儿,沿着墙,蜿蜒而下! 曾天强一见这等情形,不禁大吃一惊,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他本来早已觉出事情有点些不对劲,也已有了准备的。然而他准备的是那几个绿衣人的突然来犯,却想不到突然之间,会有那么多的蛇涌了进来!那些小蛇,身子极细,只不过小指般细,但是一只头,却将百日儿掌般大,呈三角形,在蛇身一屈一屈,向前游来之际,也不见蛇信吞吐,只见蛇首一颤一缩,样子十分恐怖! 曾天强陡一见毒蛇,不禁一呆,而那些毒蛇的来势极多,转眼之间,已经来到了炕边,沿着土炕,待向上爬来,曾天强不禁大是手忙脚乱,他心想,自己若是撒出冰魄神网,或者可以将之一网打尽,可是他在伸手人怀之际,蛇儿早巳沿炕而上。 曾天强顾不得去取网,身子先向后缩一缩。 他的动作匆忙了些,在一缩之间,将那只藤篓碰翻,他方始觉出,那藤篓之中,爬搔之声大作。 曾天强心中陡地一动,心想造物生生相克,再毒的物事,也定然有东西克制的,这些毒蛇,眼看是奇毒之物,不知藤篓中的七色琵琶蝎,是否能以克制? 他正在想着,只见那二十来条毒蛇,到了沿炕之上,便一齐身子蜷曲,对准了那只藤篓子,口中咝咝有声,不再向前游来。 曾天强在捉那些毒蝎之后,除了不时抛些食物进篓子,免得毒蝎饿死之外,还未曾打开过,这时,他明知那些毒蝎一样不好对付,但看来毒蝎的行动甚慢,容易捕捉,而那些毒蛇,盘住了不动之后,窗外异声大作,显是在催蛇进攻,自己孤身一人,不先将那些毒蛇觖决了,如何是了局? 他不再多考虑,伸手一拨,拨开了那只藤篓子,只见里面的毒蝎,连跌带爬,涌了出来。 毒蝎一出,毒蛇儿盘得更紧,窗外的异声,也更加惊人,只见那毒蝎争先恐后地向前爬去,尾上毒钩猛地向毒蛇头上扎下,毒蛇紧紧地盘着,一动也不动,毒蝎尖钩下,蛇身伸直,便自死去。 刹那之间,二十余条毒蛇,尽皆死去,曾天强的心中大喜,将冰魄神网拿在手中,又将那十来只毒蝎,一一捉进了藤篓之中。 那冰魄神网,当日他曾用来罩住独足猥,及至独足猥被葛艳救走,冰魄神网也落在葛艳的手中。葛艳和冰魄仙子尚冰之间,另有渊源,本书后文有便,常会一叙,葛艳得了冰魄神网之后,将之弃去,这才又落入了曾天强手中的。曾天强就是用了这张冰礁岛的镇岛之宝,使得那人相信了尚冰已死的。若不是他在荒野间拾到了这网,他又何至于被鲁老三挟制着到小翠湖去? 当下,他捉回了毒蝎,战战兢兢,走下炕来,再向外看去,不禁又吓了一跳。只见那几个绿衣人,个个都面色惨绿,尸横就地,竟不知在什么时候横死了。 曾天强越想越觉得骇然,暗忖:这里绝不是久留之地,还是快些离去的好,悄悄地开了门,偷出了客店,立时出了镇甸,这才松了一口气。 曾天强这一走不打紧,却苦了店主人,店主人清晨起来,见一院死人,慌忙将死尸运走,虽未曾惊动官府,也吓出了一场大病。 而曾天强睡过的那张炕,因为毒蝎爬过,有毒蝎涎留在上面,不几天,有三个人口贩子,携带着少女经过,睡在这张坑上,毒气侵入体内,这三个人口贩子足足生了七八个毒疮,终于毒发而死,这也是他们携带人口,逼良为娼的报应! 却说曾天强,在出了小镇之后,向西疾行,走出了三五里,只觉月色清凉,并没有什么动静,这才略为放下心来,心想这里荒凉,连夜赶路,也不是办法,总得打个宿头才好。 他一面想,一面东张西望,只见再向前去,似乎有灯光闪耀,他便笔直地向前走去,不一会儿,便看到那是一堆篝火。 在篝火之旁,坐着四个人,那四个人身上的衣服,是红得发紫的颜色,再给篝火一逼,更是诡异之极。曾天强一见那四个人的服饰如此之怪,心知不对,想要止步时,却巳不及! 只见那四个红衣人,已一齐抬头,向他望来。 曾天强心想既躲不过去,自己赶夜路,也未必有罪,索性大大方方地走过去算了,他来到了那四个人身边,略停了一停。 可是那四个人却只是怔怔地望着火,火苗乱窜,闪耀不定的火光,映得他们面上的神色,十分之忧郁,曾天强见他们不出声,便继续向前走去。 他才走出了两三步,但听得四人中有人叹道:“那几位玩蛇儿的弟兄,一定性命不保了!” 别一个道:“是啊,但盼我们,不要步他们的后尘!” 曾天强一听四人公然如此说法,心中不禁大震,倏地转过身来,手中早巳握定了那柄匕首。 那四个红衣人也站了起来,其中一个四方面的中年人,踏前两步,向曾天强行了一个礼,曾天强唯恐对方在行礼之际,施放暗器,是以连忙向后跃了开去。 但是那红衣人却未曾放什么暗器,行了一礼之后,直起了身子,道:“得罪了!” 他话一说,和另外三人,各自一抖袖,便已取了一只尺许见方的盒子在手中。曾天强见了这等情形,心中不禁莫名其妙,道:“你们做什么?” 那四人道:“我们想留下阁下身上的一样东西,是以不揣冒昧。” 曾天强不禁大怒,道:“我和你们全然不识,何以你们与我为难,哼,那弄蛇的人,可是和你们一路的么,他们不知好歹,已然死了!” 那四人的面色微微一变,道:“我们一见尊驾,便巳知道了。” 曾天强厉声道:“你们可是受了修罗神君之命,前禾害我的么?” 那四个红衣人又一怔,道:“修罗神君?不是啊,而且,我们也绝无伤害阁下之意。” 曾天强怒道:“刚才你们还謭留下我身上的一件东西,如今又说不欲加害了么?” 那四人忽然笑了起来,道:“原来如此,那阁下弄错了,我们要留下的,乃是阁下所带,天下罕见的毒物,七色琵琶蝎。” 曾天强摇头道:“那不行!” 那四人道:“看情形阁下身边,毒蝎颇多,我们只要两条,也不能割爱么?” 曾天强想,这帮人行径诡异,不知道是什么来路,看来不止是这四人,前面像是还有,若是得罪了他们,只怕也不胜其烦。那毒蝎自己在捉的时候,反正捉多了几条在,给他们两条,又有何妨?是以他略一思索,道:“原来你们是要琵琶蝎,拿两条去就是了。” 那四个红衣人一听,在刹那里之间,惊愕失措,竟不知怎样才好,突然之间,一齐跪了下来,“咚咚咚咚”,各自向曾天强叩了几个响头,道:“尊驾厚赐,我等感激不尽!” 曾天强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一见四人这等情形,反倒过意不去,道:“两条毒蝎算得什么,也值行此大礼么?”他解下了腰际的藤篓子,用树枝挑出了两条毒蝎来,那四个红衣人中的两个,忙取出锦盒,将毒蝎装了,小心翼翼,藏入怀中。 曾天强心中好奇,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那四人叹了一口气,道:“我们武功低微,只不过在江湖上混口饭吃,不足为奇,倒是咱们教主,武功高强,这毒蝎我们要了,也是去献给教主的,唉,教主下限期已许久了,若是再找不到,咱们还不如死了的好。” 曾天强听他们讲得可怜,心中更是不忍忙道:“你们的教主是谁,我去见他,替你们讲讲理!” 那四个红衣人双手乱摇,道:“尊驾自管且走路,切莫多事!” 曾天强见四人竟吓得发抖,心中更是不平,大声道:“你们带我去见他,他想来离此不远,是也不是?” 那四人中的一个道:“就在此贺兰山中。” 曾天强道:“怕什么?你们得了毒蝎,总算有功,不成他便对你们翻脸!”那四人望了曾天强半晌,满面皆是无可奈何的神色,道:“请尊驾跟我们来。” 曾天强随着四人,向前走去,不一会儿,又遇到了几个,或穿黑衣,或穿赭衣,见了曾天强,态度均是十分恭谨。 到天明时分,已进了山中,山岭起伏,林木苍苍,和曾天强一起的,少说也有三四十人。曾天强巳经看出,这些人的装束神情,虽然诡异,但却没有一点像是有武功的模样,只不过是些寻常壮汉而已。 曾天强并没有将这些人放在心上,跟着他们一直走去。 又过了一个时辰,才到了一个山之上,那些人一起跑了下来。 曾天强向前看去,只见前面的峭壁,洁白如玉,有一个山洞,洞门口站着两个小女孩,约莫十二三岁年纪,一见了众人,便叱道:“你们一齐回来,可是巳找到教主要的那种蝎子了么?” 那四个红衣人膝行向前,道:“正是,是一位客官给的,这位朋友,想见一见教主。” 那两个女孩一听,面色立时一沉。 那两个小女孩,只不过十二三岁年纪,面上的稚气,也还未脱,可是他们面色一沉之间。那么多大汉,竟立时十分惊恐起来。 那两个女孩又道:“教主向不见外人,你们不应该不知道,如何妄引外人,来到此间?” 一干人等,没有一人出声。 那两个小女孩又唤道:“是谁将这人引来的。” 四个红衣人,战战竞兢地向前走去,道:“是我们……四个人。” 那两个小女孩一跃向前,斥道:“你们该死!” 只见她们两个人,身形同晃动,那四个红衣大汉“嘭嘭嘭嘭”,便跌倒在地,其余人跪在地上,更是低着头,连大气也不敢出。可是曾天强看了,心中却只是好笑。 那些大汉,一声也不敢出,当然是以为那两个少女孩的本领,大到不能再大了。然而曾天强却看得清楚,那两个少女孩所使的,只不过是普通的擒拿法,只不过倚着身手灵活,一上来便拿住了那四个大汉的麻筋,所以才将这四个大汉,摔了一跤而巳。 而且,那两个小女孩,显然也没有什么内功,因为这四个大汉被摔倒之后,根本未曾受什么伤,立时一个翻身,就爬了起来,仍是跪在地上。 而那两个小女孩,却叉着腰,转向曾天强,道:“你看了我们的厉害了?若是不想找死,趁早夹着尾巴,快快避走!” 曾天强心想,你们这样一手擒拿法,吓吓一点功夫都不会的乡巴佬还可以,想来吓我,岂不是笑话么? 他也不生气,只是笑道:“小姑娘,你们确是厉害,但是我还是想见一见你们的教主。” 那两个小女孩怒道:“我们的教主,本领更大,你一见就没有命了,还不快滚。” 曾天强也不去理会她们,径自向那个山洞之中走去,他一向前走去,那两个少女便大声呼喝,赶了上来,这也本在曾天强的意料之中,在洞口,那两个小女孩赶上了曾天强,一边一个,便来拿曾天强的腰际软穴。 曾天强的武功,在武林之中,也是难登大雅之堂的。需知普天之下,武林中异人辈出,即便是曾天强的父亲,铁雕曾重,在武林中的名头,算得响亮了,一且强敌压境,也不免家破人亡。然而曾天强的武功固然普通,比起这两个小女孩来,却还绰绰有余! 当那两个小女孩向他腰抓来之际,他双臂一振,肘部已打横撞出,一边一个肘捶,向那两个小女孩的胸际撞了出去。 他已然看到,那两个小女孩实在不会什么功夫,所以出手并不重,而且势子也十分慢,他以为这两个小女孩一定可以避得过去的。 却不料他两下肘撞出,只听得“吧吧”两声,还是撞个正着,那两个小女孩各自一声呻吟,身子后仰,向两旁跌了开去。 曾天强两面看去,只见她们面色苍白,在地上好半晌爬不起来,可是她们面上,却全是怀恨之色,手臂抖动,只见两只鸽蛋大小的,乳白色的蜘蛛,顺着他们的手臂,迅速地爬了下来。 曾天强立即道:“你们可是找死么?我腰际篓子中,有十余条七色琵琶蝎,你们这两只蜘蛛,又有什么用处?”那两个小女孩面色又自一变,一翻手,又将两只蜘蛛,收进了袖中,哭叫道:“教主,教主,有人欺负我们,你老人家快大展神威!” 曾天强本来,以为所谓“教主”,至少应该是邪派之中的能人异士才是。可是如今见了这等情形,似乎除了一些毒物之外,别无所长。谈到武功,是如同儿戏一样! 那么,这个所谓“教主”,又是何等样人呢?他所掌的又是什么教呢? 曾天强心中好奇之极,他倒希望那个“教主”立时现身,好解决他心中的这个疑团。可是那两个小女孩哭叫着,只听得她们的哭叫声,在山洞中激起了“嗡嗡”的回声,却是看不到有什么人从洞中走出来。 曾天强等了片刻,便冷笑道:“好,看来你们教主是不肯出来的了,还是让我自己去见他的好。”他大踏步地向内走去,那两个小女孩想是惊骇过甚,竟只是张大了口,连哭也哭不出来了。 曾天强向内走了两丈许,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个极大的山洞。 那山洞约有四丈见方,洞顶上满是长长短短,奇形怪状,倒挂而下的钟乳石,那些钟乳石,发出一种十分柔和的光辉来。 是以那个山洞,虽然不明亮,但是要看清山洞中的事物,却也并无困难。曾天强一踏进这个山洞,便看到在山洞的尽头处,有一块十分平整的大石,石上坐着一个人,那人与其说是坐在石上,倒不如说是缩在一角落的好。 曾天强四面一看,除了那个人之多,并不见有别的人,他心中大是疑惑,再向那人看去,只见那人竟是一个年轻的女子,在柔和光线下,那女子肤色苍白,一点血色也没有,看来实不类生人。而她的一双眸子,却是漆也似黑,这时正睁得老大地望着曾天强,在她的双眼之中,充满了恐惧。 曾天强越向前走去,她眼中的恐惧之意便越甚,当曾天强来了她身前丈许时,她抖着声音,道:“站住,再向前去,你可……没命了……” 她讲的话是在恐吓别人,可是她自己却一面说,一面在簌簌发抖。 曾天强心想,这算是什么,这个少女,难道就是众人口中的什么教主么?他看到少女如此害怕的样子,倒不忍心再向前走去,停了下来,道:“你是什么人?” 那少女颤声道:“我是千毒教主。” 曾天强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千毒教主”四字,就来何等威风,而“教主”两字,又是非同小可的称呼,谁可想得到。“千毒教教主”竟是这样一个见了人就发抖的少女? 曾天强心中又好气又好笑,道:“小姑娘,你别装神弄鬼了,你在闹些什么玄虚,你大人在哪里,何以竟容你胡闹?” 那少女大眼忽闪忽闪,道:“我是千毒教教主,教中唯我独尊,你说些什么,我却是不服,你要来见我,却是为了什么?” 曾天强摊了摊手,他实是猜不透眼前那少女是什么来历,他只好笑了一下,道:“本来也没有什么,是你的手下向我要七色琵琶蝎,所以我想来看看他们的教主,是何等样人。” 那少女眼中颇有兴奋之意,道:“你有那种蝎子么?可肯给我?” 曾天强道:“我巳经给了,你要来做什么用的?” 那少女却又一本正经,道:“这是我们教中的秘密,你岂可多问?” 曾天强“哈哈”一笑,道:“小姑娘,你别幵口本教,闭口本教了,你有什么本领,可以做一教之主,你倒说说看。” 那少女的面上,现出了一丝怒容,然而那丝怒容容,又随即化为骇然之色。她嗫嚅道:“我……会驱捉毒物,自然是千毒教的教主。” 曾天强的心中,对那少女不禁生出一丝可怜之感来,道:“你会驱捉毒物的小门道,算得了什么,怎可妄称什么千毒教教主?幸而你遇见了我,若是遇了别人,只怕便不肯放过你!” 那少女仍不服,道:“我手下也有近百名教众,附近猎户,可也当我生神仙一样。” 曾天强哈哈大笑,道:“那是他们没有见识之故,一遇到了像我这样,你是什么样人,还不是一眼就看出来了,怎会怕你?” 那少女略现腼腆之容,道:“那么……我……你是有见识的人了?” 曾天强听得那少女出言天真,更肯定了她不是坏人,而她之所以会在这里僭称为什么千毒教教主,只怕是有原因的,便好声好气,道:“我也不算得是什么有见识之人,只不过我的见识怕比你广些,你叫什么名字,你的长辈呢?” 那少女叹了一口气,道:“我叫施,叫施教主。” 曾天强道:“你再自认教主,我就不踩你。” 那少女道:“我……人人一直叫我施教主,那不是我的名字是什么?”曾天强挥手道:“好了,你且说你怎么会在这里的?” 那少女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我一直在山中长大的,早两年,有两个老妇人陪着我,她们便叫我施教主,她们教我驱捉毒物的法子和武功,说我是一教之主,后来她们死了。” 曾天强道:“她们可有什么东西留下来么?” 那少女跃下了大石来,连声道:“有,有,有一些东西,还有一些书,我也看不懂,你来看看可好?” 那少女身形修长,她身上的衣衫,色作浅黄,和山洞中柔和的光线一衫,显得十分悦目。虽然她肌肤苍白,一点血色也没有,但仍然给人以十分美丽的感觉。而且这时,她显然不再惧怕曾天强了,脸上带着笑容,看来更令人如沐春风。 曾天强道:“你带我去看看。”那少女走了几步,忽然又停了下来,上下打量着曾天强,曾天强道:“又做什么了?” 那少女道:“她们两人死时,说碰到靠不住的人,万不能让他看到那些东西的,你样子还算老实,只不过你为何不称我作教主?” 曾天强被那少女引起了好奇心,只得没好气道:“好,施教主:你说我是老实人,那当真多谢你教主另眼相看了。” 曾天强语中的讥讽之意,人人都听得出来,可是那少女居然受落,嫣然一笑,还颇有得意之容。 她又继续向前走去,来到了一块大石面前,那块看来十分方正的大石,原来竟是一只箱子,那少女揭开了箱盖,道:“你来看。” 曾天强一闪身形,走了过去,向那箱子之中一看,几乎笑了出来。 那箱子看来像是一只大玉箱,曾天强本来,以为一定有一些相当珍贵的物事存在。曾天强绝无觊觎人家宝物之心,但是他觉得那少女十分美丽,而且也相当诡异,但该有一些宝物来配她才是的。 可是,他向那里箱子中看得去时,却是没有法子不笑了出来,箱子中哪里有什么宝物?只有三柄单刀,有一柄满是缺口。 那三柄也绝非宝刀,因为巳经生锈,根本巳不堪使用,等于废铁了。 除了那三柄单刀之外,还有几件破衫,堆成了一团,曾天强拨开了那团破衫,看到了一册书,曾天强心想那一定是武功秘笈了。 第011章 树下怪人 却不料那只是一本讲如何捉蛇,捉蜈蚣,捉蝎子的书,也有些花拳绣腿的武功在上面,曾天强看了,不禁摇头不已。 那少女道:“怎么,可有宝物么?” 曾天强道:“没有,你这个教主……也当真可怜得很,什么也没有。” 那少女道:“可是我仍是教主。我还有一封信,你可要看一看么?死了的两个老婆婆说,这封信若能送到小翠湖主人手中,那么千毒教便要成为天下第一大教,无人能敌了。” 对那少女的话,本来曾天强是早已没有心思去听的了,因为那少女简直像是醒着在做梦一样。可是他在陡然之间听到了“小翠湖主人”五字,心中不禁猛地一动,道:“小翠湖主人……是什么人?” 那少女道:“我也不知道。” 曾天强道:“那封信呢,给我看看。” 少女秀眉微蹙,道:“你又忘了称我为教主了。” 曾天强忍着气,道:“好,施教主,那封信你给我看看,可以么?” 那少女似乎十分喜欢人家称她为“教主”,曾天强一说,她又笑了起来,自怀中取出了一封信,道:“就是这封,你识字么?” 曾天强没好气道:“天下除了施教主你不识字外,不识字的人只怕也不多了。” 那少女敢情将“不识字”也当了十分有面子之事,居然有洋洋自得之色,曾天强见了这等情形,反倒不忍再取笑她了。他接过信来一看,只见信上铁画银钩,写着“呈小翠湖主人”六个字。 取出信笺一看,同一字迹写道:施冷月来见,尊驾意下如何? 就是那一句话,上无称呼,下无署名,看了之后,令人莫名其妙。 曾天强不禁奇道:“施冷月是什么人,你知道么?” 那少女摇头道:“我未曾听说过。” 曾天强道:“这封信!是要由你送到小翠湖去的么?” 那少女道:“那两个老妇人说要我送去的,但是我一则不知那小翠湖是在什么地方,二则,我是一教之尊,岂可轻易离开,而且,千毒教的势力已经很大了,我又何必再去求人?” 曾天强心中实是忍不住发笑,他一面笑,一面道:“你教主之尊,不肯轻移莲驾,但是千毒教的势力并不算盛啊!” 那少女道:“谁说的?附近一带的人见到了我,却都是尊尊敬敬的。”曾天强道:“你看,如今我一出现,你这千毒教便原形毕露,只怕就难以维持下去了。” 那少女叹了一口气,道:“你真是个大灾星!” 曾天强笑道:“这封信既然要你与送到小翠湖去,那么你的名字,当然就是施冷月了。” 那少女道:“不行,你得叫我施教主。”她一面说,一面又将“施冷月”三字,念了几遍,又道:“这个名字倒也很好。” 曾天强又呆了半晌,才没好气道:“好了,我实与你说,你的武功,和你手下那些人,都是不堪一击的,你的千毒教,也只会些捉蛇虫的本领。照这封信上看来,你和小翠湖主人,可能有一点渊源。” 曾天强才讲到这里,施冷月已然道:“那是什么人,他本领有我……有你那么大么?” 曾天强叹了一口气,道:“施姑娘,看来你只在山野中长大的,不知道天下之大,大到了何等程度,若是将有本领的人分成了十八等,那么小翠湖主人就是第一等,我只能算是十八等?” 施冷月面上的神情,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道:“那么我算是第几等!”曾天强笑道:“你这个教主,大约是三四十等了。” 施冷月一踩足,道:“我不许你笑我,我本来就是教主,哪怕是七八十等,也是教主,你笑我做什么?” 曾天强见施冷月的模样,像是动了真怒,他也不禁不好再取笑她了。他续道:“我刚才话还未曾讲完呢?” 施冷月瞪了他一眼,道:“你只管讲你的,可不准再取笑我是教主。”曾天强心中暗暗觉得奇怪,不知道施冷月的这个“教主”之衔,是从何而来的,也不知道施冷月何以对教主两个字,看得如此紧张。 曾天强略想了一想,才又道:“你到了小翠湖,可能会有一些好处,我如今正是要到小翠湖去,你要去的话,不防和我一起去。” 施冷月又望了曾天强半晌,她目光闪烁,显然是她的心中,正在想着许多事,但是她既然不开口,曾天强自然也不知道她的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 过了半晌,施冷月才摇头。 施冷月道:“我做教主做得好端端的,谁跟你去小翠湖?” 曾天强本来心想,施冷月为人,十分天真,她的天真和白若兰又不同,若是她真和小翠湖主人有什么渊源的话,那她可以成为武林高手,大有前途的。却不料施冷月竟一口拒绝。 曾天强碰了一个钉子,也觉得十分乏味,只得道:“你不去也由你,但是我看你武功平常,若是再招摇下去,遇上了邪派中人,那就要吃苦头了!”施冷月不屑地撇了撇嘴,道:“我辖下教众甚多,你又给了我两条毒蝎,我还怕什么?” 曾天强听了之后,心中又是一动,心想自己到小翠湖去,原是送那种毒蝎去的,偏偏她也要那种毒蝎,可知她和小翠湖主人之间,真是有关系的了。 曾天强还想再问时,可是施冷月却已摆出了一副冷冰冰的教主面孔来,曾天强心中又好气又好笑,不去睬她,自顾自转身就走。 他一到洞口,那两个少女孩见了他,便慌忙后退,曾天强跨出了山洞,见洞外的那些汉子,竟仍然跪在地上,未曾起身。 曾天强呆了一呆,心想难怪施冷月不愿意离开这里了,她的武功虽然平常之极,但要收服这些庄稼汉,那却是轻而易举之事。她在这里,有这许多人膜拜,何必还要再去闯江湖? 曾天强心中苦笑,径自向前走去。贺兰山逦百余里,足足三天,曾天强翻过了无数山头,才算出了山,继续向西赶路,当天傍晚时分,来到了一条官道之上,只听得前面纷纷扰扰,人声沸腾。 这里虽是官道,但是行人稀疏,并不热闹,忽然之间有人声传来,便觉得十分刺耳,曾天强加快脚步,向前走去,只见二十来个汉子,在道旁或坐或立,身上的衣服,红黑不定,正是所谓“千毒教”的教众。而在路上中心,一顶用竹编成,手工也算得十分精巧的轿子,轿子上则坐着一个黄衣少女。在暮色中看来,那黄衣少女,衣衫飘飘,秀发微扬,十分美丽,竟正是施冷月!而在施冷月的前面,有两个斜眉斜眼的汉子,一身劲装,手中牵着骏马,腰间微隆,显然带着软兵刃,一望而知是久历江湖的人物,有三四个千毒教的教众,正在和那两个汉子大声争执。 曾天强一看到了这等情形,便不禁倒抽了一口气! 施冷月在山中自大为王,还不会有什么人找上门去,如今看她的情形,像是准备远行,却也这等排场,那如何能不生事? 武林中讲究排场的人,不是没有,那全是正邪各派之中的顶尖高手。像雪山老魅,不论到什么地方,总是乐童和一女四男,五个弟子为他开路,武林中人一听得乐音,自知惹不起他的,便远远避开,想要攀附,便一早在道旁恭迎,那全是因为雪山老魅的武功,极其髙超的缘故。可是施冷月所学的那几式花拳绣腿,本是粗浅之极的功夫,她却要学人摆排场,那不是可笑之极,一定要生出是非来么? 那两个斜眉斜眼的汉子,看来不是易惹的人。 自己不妨让施冷月受些教训,等她下不了台时,自己再出面也不迟,是以他不再向前去,就在道旁的一株树旁站定,也没有人来注意他。 只听得那两个斜眼汉子大声道:“原来是千毒教主,哈哈,咱们倒有缘得很,依咱们看来,这小美人儿,像是千媚教主,何毒之有?” 施冷月一声娇叱,道:“胡说,放蛇咬他!” 那三四个正在和两人交涉的千毒教众一抖衣袖,“嗤嗤”有声,各自的衣袖之中,便有一条暗红色的小蛇,直蹿了出来。 寻常蛇儿的去势,不会如此之快,那几名千毒教众,显然是会驱蛇法的。那几条蛇直向两名汉子蹿去,那两名汉子的身形,极之迅速,身子一斜,手在腰际一抹,“呼”地一声,各自掣了一条软鞭在手,“啪啪”几抖,巳将蛇儿抖成了几截! 曾天强在看到那两人的鞭法如此精奇,心中也不禁一呆。 那两个汉子又笑了起来,道:“还有什么新花样么?” 施冷月面色青白不定,道:“放毒蟾蜍!” 那几个教众退了下去,另外几个人走了上来,一蹲身,几只血红的蟾蜍,跳动着向前攻去。 那两个汉子哈哈大笑,道:“去了毒蛇,又来了蛤蟆,你这样一个小美人儿,老和这样的毒物在一起,不是太委屈了么?不如跟了我们吧!” 他们讲的话,十分轻薄,一面说一面根本未曾将那几只毒蟾蜍放在眼内,待到了两人的面前,两人才陆地挥鞭。 鞭梢连闪之间,陡然之间,那几只毒蟾蜍,便巳经飞上了半空,落了下来之际,全成了血肉模糊的一团,早巳死去了。 施冷月想要干笑几声,但是却笑不出来。 那两个汉子道:“小美人儿,你怎么样了?还有什么花样啊?” 施冷月损失了毒蛇,又损失了毒蟾蜍,虽然还有几样毒物,眼看也是没有用的了,面上青白定,不知应该如何才好。 那两个汉子目淫淫地望着施冷月,一步一步向前逼了近来,曾天强看来,自己再不出面,只怕施冷月便要吃亏了。 他正准备挺身而出之际忽然看到了两条人影,疾掠了过来,转眼之间,便在那些人和施冷月之旁,掠了过去,可是在掠了过去之后,却又立时停住。 当那两条人影掠过之际,由于去势实在太快,曾天强根本未曾看清那两个是什么人,但等到两人站定之际,他向前一看,不禁大吃了一惊。 那根本不是两个人,而是一人一兽。 人,是魔姑葛艳,兽则是一向和葛艳不分开的异兽独足猥! 魔姑葛艳是和其他几个人一齐上小翠湖去的,曾天强向小翠湖来时,本就时刻担心自己会和这些魔头遇上,总算一路无事,直到此际。 他身子缩了一缩,缩到一株树后,躲了起来,只是葛艳上下打量了施冷月几眼,问道:“你是谁?” 施冷月的回答,早在曾天强的意料之中,果然她道:“我是千毒教教主。”可是葛艳的反应,曾天强却是绝料不到的。 曾天强只当葛艳听了,也一定会笑起来的,却不料葛艳竟十分严肃地点了点头,道:“对了,你是施教主,是不是?” 一听得竟然有人认得出她,施冷月不禁大喜,笑脸如花,道:“正是,正是。” 葛艳接下来的行动,更是出乎曾天强的意料之外,只见葛艳竟向施冷月行了一礼,道:“原来真是施教主,幸会,幸会。” 施冷月更是高兴,道:“你这人不错,你是什么人,你可愿在千毒教中弄个职司么?” 葛艳的面上,竟现出十分为难的神色来,道:“这个么……本来我是求之不得的,但如今我还有另一件事要做,却是有些不便,施教主见谅。” 魔姑葛艳在讲这几句话的时候,仿佛唯恐施冷月硬要将她拉进千毒教去一样! 曾天强在远处,看到了这等情形,心中实是讶异到了极点,他用力拉了拉自己的头发,却痛得连眼泪都流了出来,那分明不是梦境,这一切……又怎么可能呢? 曾天强若是事先,未曾在贺兰山中,和施冷月以及千毒教众打过交道,必然要以为施冷月年纪轻轻,但一定是个在武功上有独特造诣的高人。但是曾天强却是深知施冷月底细的,他知道施冷月和她的千毒教,以及那些千毒教众,全都如同儿戏一样,讲穿了令人笑甩大牙。不要说是葛艳,只要她那只独足猥一出,只怕眼前这三数十人,便无一能够幸免了。可是,如今葛艳却对施冷月十分恭敬,仿佛她真是极倶神通的一教之主。 如果魔姑葛艳本就是一个游戏三昧,诙谐百出的人,那还可以说她是有意和施冷月开玩笑,然而葛艳却是一个目中无人的大魔头。 曾天强按住了被自己扯痛的头皮,心中充满了疑惑,仍然向前看着。 只听得施冷月道:“那也没有什么,你是我见到的第一个好人,以后我绝不会忘记你的。” 对于这样一句空泛的话,葛艳竟像是十分受用,忙道:“多谢施教主。” 她一面说,一个便转过身来。 那两个斜眉斜眼的汉子,一见到葛艳和独足猥赶到,巳是面无人色,这时一见到葛艳转过身来,更是不住发起抖来。 这两人,也是西北道上颇为有名的人物,来自关外,人称黑山双煞,但这时候,这“双煞”却比两条虫还不如,几乎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了起来。葛艳才一转身去,“腾”地一声,两人膝盖发软,巳经“咕咚”一声,跪在地上。 葛艳冷冷地道:“你们竟敢当在千毒教施教主之面,胡言乱语,可是活得不耐烦了么?” 黑山双煞叩头如同捣蒜,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时候,他们两人的心中,也不是没有疑惑,因为他们也不是泛泛之辈,施冷月一点不会武功,却在乱摆阵仗,他们焉有看不出之理?但是魔姑葛艳和独足猥,他们却也是见到过的,偏巧他们上一次见到葛艳的场合,正好是葛艳大展神威,独战南海七霸,将七名凛凛的大汉,尽皆撕成碎片之际。两人本来是被南海七霸请去助阵的,一见这等情形,夹住了尾巴就逃走了,直到如今,想来犹有余棒,哪料到这时又冤家路窄? 他们以为葛艳还认得他们,然而葛艳却早已忘了他们是谁了。 葛艳又冷笑道:“你们叩头就有用了么?且请求施教主发落。” 黑山双煞一齐颤声道:“请施教主发落。” 施冷月坐在竹轿上,装模作样,鼓起了脸,道:“你们每人自己打自己十巴掌吧。” 黑山双煞面面相觑,他们自然知道,这十个巴掌一打,从此便难以再见人了。然而不打却又过不了关,说不得只好一咬牙,“噼噼啪啪”打了起来,手下居然丝毫不敢徇情。 等到十巴掌打完,两人的面上,早已又红又肿,施冷月叱道:“去吧!” 两人抱头,狠狠而去,转眼之间,便走得看不见了。 魔姑葛艳道:“施教主,你少在江湖走动,或者有些小丑不识你,前来麻烦,我借你一件物事,若有人来啰嗦,你只要向之一扬,他们看在我的薄面,那就定然不敢再来惹你了。” 葛艳一面说,一面伸手入怀,取出一件物件来。 曾天强站得甚远,也未曾看清那究竟是什么,只觉得葛艳在一扬手之间,有一股血也似红的光芒,闪了一下。 曾天强的心中,陡地一动,猛地想起,那一定是葛艳的血魔令了。 见令如见人,葛艳这面血魔令,在武林之中,极享盛名,但却也轻易不露,如今竟肯借给施冷月,不能不算是异事。 施冷月有了这面“血魔令”,那一路之上,她的排场再大些,只怕也没有什么人敢来惹她的了。然而,事情的发展,却又远出乎曾天强的意外! 只见施冷月面上,怫然不悦,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堂堂一个千毒教教主,难道上路还要靠别人的一面令牌么?哼!” 葛艳碰了这样一个钉子,面色也变得极其难看。 施冷月却还在道:“我念在你一见我就认出我是什么人,使我心中高兴,所以也不来多和你计较,你还是快离开去吧!” 那口气之大,仿佛魔姑葛艳是一个微不足道之人,她才是武林高手,可是事实恰相反。 葛艳的面色更难看,一副敢怒而不敢言的神色,冷笑了几声,道:“如此说来,那是我多事了?” 施冷月道:“本来就是你多事,我率领教众西行,怎会有人阻路?” 葛艳发出了一连串的冷笑声,令得在远处的曾天强,也不禁为施冷月捏一把汗,但是施冷月却仍是一副毫不在乎的神气。 葛艳冷笑了片刻,才拱了拱手,道:“施教主,后会有期了。” 施冷月竟连身子也不欠一下,大咧咧地道:“后会有期!” 葛艳一挥手,一人一兽,幻成了两溜烟尘,向前激射而出,去势极快,转眼之间,便巳只剩下两个小黑点了。 曾天强只听得施冷月大声吆喝,在吩咐抬轿的壮汉,再抬她起程。 曾天强心中的疑惑,到达了顶点,实在忍不住,闪身向前掠了出去,一面掠出,一面叫道:“施姑娘,你可知刚才那女子是什么人?” 他两句话叫完,人也到了施冷月的面前。 却见施冷月寒着一张脸,凛然道:“是你,你没规没矩地叫我什么?” 曾天强没好气,道:“施教主,你知道刚才那女子是什么人?” 施冷月听到了“教主”两字,面上略现笑容,她笑的时候,实是非常美丽,令得曾天强心中的闷气,尽皆滑去,而且不免枰然心动。她笑了一下,道:“谁知道她是什么人?” 曾天强心道这倒好,他道:“那女子是魔姑葛艳,乃是武林之中数一数二的女魔头,心狠手辣之极,武功之高,更是罕见!” 施冷月却一点也不为所动,只是淡淡地道:“我看你讲得过分了些,她也没有什么了不起,见了我还不是得恭恭敬敬的?” 曾天强道:“她……” 可是他只讲了一个字,便难以再向下讲去。 因为施冷月所说的乃是事实。然而他所讲的,又何尝不是事实?偏偏情形如此不合理,以致他的话,反倒变成是胡言乱语了。曾天强只觉得施冷月的话,已将他的话一起堵了回去无法再说什么了。 他呆了半晌,才勉强一笑,道:“你……” 施冷月不等他讲完,便瞪了他一眼,曾天强无可奈何,改口道:“施翁主,你到哪里去?施教主,我还一件事相询。” 施冷月道:“你一并说了吧。” 曾天强一本正经,道:“施教主日后如嫁了丈夫,难道也要他一声称你一下施教主么?”,施冷月陡然脸泛红霞,曾天强见总算挖苦了一下,心中十分得意,然而施冷月红着脸,却依然道:“那当然,我本就是教主嘛!” 曾天强心想,自己这样问法,她仍然如此回答,那是多说也没有用处的了,况且她既然连老公都要称她为教主,看来自己是不能不称的了,是以袖只是道:“施教主,那你大驾何处啊?” 施冷月道:“我到小翠湖去,你正好与我同行。” 曾天强心想,能够和施冷月这样美丽的姑娘一起到小翠湖去,本来不错,但是口口声声要称他为“教主”,一个不记得,便要被她白眼,那却有些受不了,还是自己走自己的好。他忙摇手道:“我已改了主意,不到小翠湖去了,施教主你自己请便吧。” 施冷月的面上,掠过了一丝茫然若失的神情,但是在曾天强还未曾看致她脸上有这种神情之际,她又现出了傲然之色来,道:“好,那么再见了。”她扬起手来,呼喝了一声,抬着竹轿的壮汉,撒腿向前跑去,去势自然快不了多少,好一会儿才跑出了半里许,曾天强仍然站着看她。他希望施冷月会回过头来看看他,然而施冷月却一直端坐不动。 曾天强等到施冷月已走得看不见了,才莫名其妙地叹了一口气。 他的确是莫名其妙地叹气的,究竟是为了什么,连他自己也说不来。或许是为了哎息施冷月的怪僻,或许是在叹息他自己本来可以有一个做伴的,但如今却又是一个人了。 他心思缭乱,在叹完了一口气之后,仍是呆呆地站着,可是就在此际,却只听得背后,传来了“哼”地一下冷笑声。 那一下冷笑声,来得极其突然,曾天强猛地转过身去。 他一转过身,不禁呆住了,他实是未曾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了这个人!站在他面前七八尺处的,不是别人,正是身形纤细的卓清玉!卓清玉的面上,满是不屑的神情,黑白分明的眼睛斜睨着曾天强,像是正眼儿瞧曾天强一眼,也委屈了她自己一样。 曾天强虽然也性高气傲,但总比卓清玉好些,这时忽然重逢,他倒不想再去想以前争吵分手的事情,呆了片刻之后,便装着若无其事,道:“啊,你也来了么?” 卓清玉冷冷地道:“来了便怎样?” 曾天强一片好心,却换来了一个钉子,心中也不免生起气来,冷笑道:“我同你,又有不是了?” 卓清玉昂着头,向前走来,在她经过曾天强身边的时候,道:“哼,不要脸!” 曾天强实在忍无可忍一伸手,想将她的手臂抓住,问个明白,可是卓清玉的身形,却是滑溜无比,身子一闪,便巳避了幵去,而且还在避开去的时候,反手一掌,向曾天强的脸上掴来。 曾天强出手想抓卓清玉的手臂,仍然是没有什么恶意的,他只不过想和卓清玉好好地讲上几句,大家化开隙嫌而巳。他做梦也料不到,卓清玉会在一翻手之间,向他掴上一掌。 曾天强在一个错愕间,只听得“啪”地一声响,脸上已中了一掌。 那一掌,由于卓清玉是在身子闪避开之际,顺手掴出的,所以力道并不十分大,然而一掌掴中了曾天强,却令得曾天强伸手掩住了脸,半晌说不出话来。 曾天强并不是因为脸上的疼痛而说不出话来,他是因为自尊心受了极大的伤害,而气得讲不出话来,卓清玉却连看都不向他看一眼,继续昂首澜步,向前走去。:等她走出了两步,曾天强才怪声叫道:“站住,你为什么打我?” 卓清玉显然早有准备,曾天强才一开口,她便立即转过身来,道:“我为什么打不得你?” 曾天强怒火遮眼,厉声道:“你为什么可以打我,你说,你说!” 卓清玉道:“你不要脸,就打得你。” 曾天强道:“我说你才不要脸!”他猛地一步窜出,“呼”地一拳,已当胸打出,拳风呼呼,那一拳的去势,居然十分劲疾。 卓清玉身子不侧,避了开去,面色气得煞白,道:“你是不要脸,是不要了吧……” 曾天强呆了一呆,心知卓清玉一定也是早已到了,自己和施冷月之间的对话,只怕全已被她听到了。但自己并没有和施冷月讲些什么,光明正大,更绝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话,又何劳她这样出气? 他当下冷笑了几声,道:“卓姑娘,哪怕我和下三滥的淫娃在一起,干你甚事?” 卓清玉陡地一窒,大声叫道:“本来就不干我事。” 曾天强道:“那么你何必骂我不要脸,只怕是你自己不要脸,想我踩你,我偏不踩你!” 曾天强这两句话一讲出口来,陡然之间,也觉得自己讲得太过分了些。但是话已讲出了口,他却绝没有表示歉意的意思。 卓清玉的面色,刷地变得十分青白,紧接着,又涨成紫色,那显得她的心中,怒到了极点,她双眼之中,怒火迸射,望着曾天强。 卓清玉望了曾天强好半晌,才冷冷地道:“曾天强,你也未免在抬举自己了。” 听得她的声音,异乎寻常的平静,曾天强的心中,才略略放心了些,心想或者她的心中并不怎样恼怒,若是她恨极了自己的话,那么以她那种有仇必报的性格来说,倒也是一件天大的麻烦。 曾天强只听得卓清玉语音平静,便以为没有什么事情了,却不料他估错了,正因为卓清玉是一个极易记仇的人,所以到了恨极之际,在表面上反倒看不出什么迹象来了。当下,曾天强仍然冷笑道:“那也不见得,总不成我自己糟蹋了自己!” 卓清玉又望了他半畠,发出了几下冷笑声,便向前走了出去。曾天强本来想问她要到什么地方去的,在这样的情形之下,自然也不便再问了。 卓清玉假装若无其事地向前走着,去势也不十分快,那是她好强,不愿意被曾天强看到她心中的痛恨和伤心的缘故。 她每向前走出一步,都要竭力忍着,使自己的身子不至于发抖。 她紧紧地咬着下唇,而在一转过身的时候,她的眼泪早巳忍不住,而扑簌簌地落下了来。她坚持着慢慢地走出了半里许,才转过头去,只见身后空无一人了,她的身子才因为气愤而发起抖来,她抱住了一根石笋,用力一拔,竟将那根石笋拔了起来。 她抱着石笋,猛地一挺身子,将石齐抛了出去,叫道:“我要杀他,我要杀死他!” 她双掌乱飞,不管是树是石,只是疯了似的,一掌一掌地击了上去,一面打着,一面叫道:“我要杀死他,我要他的命!”她身子向前冲着,在不知不觉间,闯进了一大丛开着紫色花朵的矮树之中,经她疯了似的一阵乱闯,几乎将那一片矮树连根拔了起来! 她心头的怒气,这时总算宣泄了不少,她停了下来,不住地喘气。 也就在这时,忽然听得她身边,传来了一个冷冷的声音,道:“你要杀了他,为何不去动手,却站在这里高叫怪嚷?” 那声音来得极其突然,卓清玉陡地转过身来,只见道旁一个枯树桩上,坐着一个人。那人发如乱蓬,身上的衣服,也十分破烂。 最令人难解的,是在那个枯树桩上,爬着不少野藤,可是野藤竟一直爬到了他的身上!看来像是那人坐在枯树上已有好多年了一样。 那人面上,也满是污垢,只有一只眼睛,在闪闪生光,另一只眼睛似乎也瞎了。若不是他刚才曾口吐人言,见到这样的独目怪人,只当他是山精鬼魅了…… 卓清玉吸了一口气,道:“你是谁?” 那人“咕”地一笑,反问道:“你是谁?你师父是谁?你要杀的是谁?”卓清玉知道自己刚才狂叫乱嚷,一定都已被那人听到了。 她冷冷地道:“我要杀人,是我自己的事情,你管我做什么?” 那人又笑道:“说得好,这才对我的胃口,本来么,自己恨的人,若不是自己来杀,怎能解恨?由旁人代庖,那杀了等于不杀!” 卓清玉正在怒火头上,也未曾在意那人的话中,充满了邪意,反倒问:“对了,那你问我做什么?” 那人道:“好,我适才问你三个问题,如今我收回一个,你是谁,你师父是谁?” 卓清玉打量了那人半晌,实是想不出那是什么人来,心想自己师父反正已经死了,就算讲出来,也没有什么关系。 她略想了一想,便道:“我师父是武林四神禽之一,银鹉白修竹。” 那人一听到“武林四禽”四字,满头乱发,突然倒竖了起来,他发长可长五尺,根根倒竖,其直如针,那模样之怪异,实是难以形容,吓得卓清玉“腾”地退出了一步,道:“你……你……” 那人厉声道:“武林四禽,哼哼,一凶二佛三剑四禽,为了那一凶两字,害得我好苦!”他话一讲完,便自发声狂啸起来。 他的啸声才起,卓清玉便震得坐倒在地。而当他狂啸之际,乱发飞舞,更是恐怖。但卓清玉的心中,却并不害怕。因为她清清楚楚,听得那怪人说,他被“一凶”害得好苦。武林之中,一凶二佛,三剑四禽,乃是人人尽知的高手。而一凶乃是三日七煞,修罗神君,这也是尽人皆知之事。 虽然为修罗神君所害的未必一定是正派人,但是自己师父,也可以说间接死在修罗神君之手的,总算是敌仇同忾了。 那人的晡声,越来越是惊人,突然之间,他的身子,竟发起抖来,只见他的身子一面抖,绕在他身上的野藤,便一面“啪啪”连声地崩断,一齐被震开了老远,而他身上的衣服,本已是东挂一片,西挂一片的,这时也一齐飞了起来。 卓清玉见了这等情形,不禁大惊失色,连忙转过身去,她才转过身去,便听得那人不再长啸,却是不断在喘息,又过了半晌,才听得那人道:“将你的衣服,抛了一件给我。” 卓清玉无法,只得向身后抛过了一件衣服去,转眼之间,那人在卓清玉的身旁掠过,到了她的身前。 卓清玉定睛看去,只见那人赤着上身,却将自己的一件红衣服,围在腰际,总算遮住了下体,那模样之滑稽,实是难以形容。而那人的脸上污垢,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去了个干净,虽仍是一头乱发,但已看来像个人了。 只见他的约莫五十上下年纪,若不是眇了一目,可能还十分威严,那人到了卓清玉的面前,便向卓清玉深深一揖,道:“多谢你相救。” 卓清玉不禁给他说得莫名其妙,不知如何应答方好。 那人道:“你不明白是不是?我练功不小心,在此僵坐,已有多年,适才是听你提到了武林四禽,继而想到了一凶,是以怒气勃发,发声狂晡,却不料一啸之下,气血通顺,竟而好了!” 卓清玉心想,那人原来是走火入魔的人,看他在走火入魔之际,一怒之下,五六尺长的头发,尚且能根根倒竖,其人的武功之高,可想而知!能够交上这样一个朋友,也算不错。而且,只不过想“一凶”两字,便令得怒发如狂,更可想而知他对修罗神君的深仇大恨,自己等于是得了个有力的帮手! 她想结识那人,便不自居功,淡然一笑,道:“那你何必谢我,凑巧你真气顺了,自然是会复原的。” 那人听了,心中大喜,心想自己原是客套,想不到你不认,那正合老子之意,他“咕”地一笑,道:“说得好,说得好!” 卓清玉道:“我师父巳死了,是死在葛艳的‘九泉黄土手’之下的。” 那人手臂一扬,右手五指伸了开来,盘在他手指上的五根尺许来长的指甲,“刷”地伸得笔直,哈哈一笑,道:“九泉黄土手算得什么,白修竹也未免太不济事些了。” 卓清玉见那人的指甲伸直之后,自指甲尖处,“嗤嗤”有声,有真气冒出,那分明内家气功,已到了极高的境地了。 她又继续道:“可是葛艳却是受了一个人的指使,才来害我师父的。” 那人扬起的手臂,突然垂了下来,独目之中,神光灼灼,望了卓清玉半晌,才道:“是他?”他只说“是他”,并没有做任何手势,但是卓清玉已知他意何所指了,她点了点头,道:“是他!” 那人吸了一口气,半晌不语。 卓清玉又道:“我刚见过葛艳和独足猥,据我所知,还有另外几个高手,都是在他的指使之下,要到小翠湖去的。” 那人奇道:“小翠湖,他怎敢到小翠湖去?” 卓清玉心中大奇,暗忖自己莫非弄错了么?那人口中的“他”并不是指修罗神君而言?否则,修罗神君有什么不敢做的事? 她想了一想,道:“他有什么不敢做的。” 那人“哼”地一声,道:“他未曾找到比小翠湖主人更美丽的女子之前,便不敢到小翠湖,这是他昔年自己所罚的毒誓!”卓清玉听了,心中不禁陆地一动。 她想起了白若兰,白若兰和修罗神君一齐到小翠湖去的,白若兰的确是十分美丽,美丽得不像是人间的女子,而像是天上的仙女。 卓清玉想了片刻,才又道:“他的确是去了,只怕就要在这里附近经过了……” 卓清玉刚讲到这里,忽然听得一阵吹打乐音,悠悠扬扬地传了过来。 卓清玉呆了一呆,忙道:“我不骗你吧,你听,这是雪山老魅来了。”那人的面上,现出了十分好笑的笑容来,道:“哈哈,雪山老魅还是那么喜欢排场,来,你去向他借一件衣服来给我穿穿。” 卓清玉听了,不禁犹豫道:“你……他肯借么?” 那人道:“当然肯的,你向他说,蒙山旧友,向他借一件衣服穿穿,他若是不双手奉上,我算他的胆子是铁铸的。” 卓清玉将“蒙山旧友”四字,在心中暗念了几遍,她对那四个字也没有什么印象,但既然他说得如此自负,自己也不妨去冒一下险。 是以她点头答应,道:“好,你在这里等我……但如果他对我不利……”卓清玉话未讲完,那人已不耐烦道:“去,去!” 卓清玉一横心,心忖:眼前这人,看来大有来历,不要惹恼了他。她便也不说什么,一个转身,便向前急奔了过去,转眼间,便来到了一条小路边上,只见奏乐的童子,巳经走了过去。那四个大头人和瘦长女子,则瞪着眼睛瞧着她。 卓清玉已知这些人全是心狠手辣的大魔头,雪山老魅固然满面笑容,但一样凶残无比,心中不禁发毛,几乎想就此开溜。然而,雪山老魅,却已以晃晃悠悠地走过来了。 卓清玉硬着头皮,迎了上去,不大愿意地知了一礼,道:“前辈请了。”雪山老魅却是满面堆笑,道:“别客气别客气,小姑娘,你是什么人?”听他的声音,他竟十足是一个忠厚长者一样。 卓清玉硬着头皮,道:“有一个人,差我来向你借一件衣服穿穿。” 雪山老魅笑道:“噢,那是什么人?” 卓清玉知道雪山老魅是笑得欢畅,他心中也越是在转狠辣的念头,因之心中也不免害怕,勉强一笑,道:“是……他说是你的蒙山旧友。”卓清玉这一句话才一出口,只见雪山老魅的面色,巳然大变! 以雪山老魅的武功为人而言,他就算心中吃惊的话,也应该是立即恢复原状的,然而,他面色竟久久未曾复原,目瞪口呆了好一会儿,才舒了一口气,道:“小姑娘,你说什么?” 卓清玉一见这等情形,才知道这四个字,当真有用,胆子大了许多,道:“那人说是蒙山旧友,向你借一套衣服穿穿。” 雪山老魅总算脸上又露出了笑容,道:“他向我借一套衣服穿穿?” 卓清玉心知那是因为事情来得太突兀,雪山老魅一时之间弄不明白真正的意思之故,是以才会反问的。她忙道:“是的,他如今赤身露体,十分狼狈,所以才叫我来借衣服的。” 雪山老魅的心中,十分疑惑,口中“噢噢”地应着。 雪山老魅道:“这位朋友,和我的交情,非同小可,他向我借衣服,那是要我身上这袭雪蚕丝织成的长袍了,是不是?” 卓清玉忙道:“那倒也不见得,他真的只在乎一袭衣服,并不在乎什么质地的。” 雪山老魅似乎还不信,吩咐他一个弟子,取出了套衣服来,卓清玉接了过去,他才道:“这位朋友,如今在什么地方?” 卓清玉道:“就在不远处!” 雪山老魅真气一沉,突然发声道:“蒙山旧友,别来无恙否?” 雪山老魅所学的,当然是邪派的武功,然而武学本无分正邪,只要练到了极高的境界,一样威力惊人,雪山老魅这一发声长啸,其音清越,高亢嘹亮,如鹤鸣九皋,非同凡响。 只听得他的声音,悠悠不绝地传了出去,不知可以传出多远。而就在他的声音,慢慢地低了下去之际,只听得远处,也有一个声音传来,道:“少废话了,我差那小姑娘来借一件衣服穿穿,你可曾借给她了?” 照卓清玉想来,雪山老魅既然向那位自称“蒙山旧友”的人,出声相询,那么人家的回话来了,自然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了。 却不料雪山老魅一直不信卓清玉的话,这只当卓清玉不知在什么地方,听到了“蒙山旧友”四个字,特地来吓他的。然而,远处却真的传来了回答,而且那口音,他虽然多年来未曾听到,却仍是一听之下就可以认得出来的,刹那之间,他面上变色,失声道:“你……你……果然是你……噢……我已借了!” 他这一句话,比起刚才那一下问话来,当真可以说有天渊之别了!那自然是因为他心中害怕,真气便难以为继的缘故。 卓清玉在一旁见了这种情形,开始时为之愕然,紧接着便大是高兴起来。因为从雪山老魅的神情来看,那自称是“蒙山旧友”的人,似乎极其厉害,要不然雪山老魅何以如此狼狈? 自己在无意之中,竟结识了这样厉害的一名高手,这岂不是天大的幸事?她心中正在高兴,突然之间,眼目人影一晃,忽然又多了一个人。 由于那人来得实在太快,是以卓清玉根本未曾看清他是怎能样来的,等到卓清玉猛地觉出面前有人时,那人骷髅似的脸,焦黄如蜡,巳在她的眼前了。那人不是别人,竟正是天山妖尸! 天山妖尸一到,先望了望卓清玉,又向雪山老魅瞧了一眼,“哼”地一声,道:“老魅,你又在弄些什么玄虚了?” 雪山老魅直到此际,方始缓过气来,苦笑道:“适才,蒙山旧友,派这位小姑娘来向我借一套衣服,此事不算出奇?” 天山妖尸“桀”地一笑,道:“吓人么?” 雪山老魅却不再申辩,只是一扬手,道:“再见了,到小翠湖畔相会!”他话一说完,也不等乐童开道,身形一晃,白影一闪,便已疾掠了开去,他几个弟子和乐童,慌忙跟在后面,转眼之间,便走得无影无踪了。 雪山老魅忽然离去,天山妖尸“哼”地一声,转过身来。 天山妖尸道:“他说的是真话么?” 卓清玉乍一见到天山妖尸那种阴森森的样子,心中也不禁害怕。然而她转念一想,那位“蒙山旧友”既然能吓走雪山老魅,自然也可以吓走天山妖尸的,她的胆子大了起来,答道:“是真的。” 天山妖尸侧着头,幽深深的眼睛,注视着卓清玉,忽然一笑,道:“好,你带我去见他。” 卓清玉也不多说什么,转身就走,她自管自地向前掠去,也未听到身后有什么声息,只当天山妖尸并没有随后跟来。然而,当她掠出了半里许,转过头看时,天山妖尸又高又瘦的身子,却正在她的身后! 卓清玉依然向前走着,不一会儿,便已看到了那人,正坐在一个树墩之上,像是正在沉思。卓清玉隔老远便叫道:“前辈,我带了一个人来见你。” 那人缓绫地抬起头来,卓清玉连忙打横掠出了丈许,只见紧跟在她身后的天山妖尸,这时也巳站定了身子,望着前面。 天山妖尸和那人,相距约有两丈许,两人都是定定地望着对方,一动不动。 好一会儿,才听得天山妖尸以一种十分僵硬的声音道:“真的是你,好久不见了啊。” 那人却淡然一笑,道:“真好久不见了,我记得上次见面的时候,你的僵尸功还未曾练得够火候,多少还有几分人气,如今连这几分人气都没有了!”天山妖尸也不发怒,只是向之拱了拱手,道:“我有要事在身,再见了。”身子一转,竟立即便想离去,看他面上的神情,更大有后悔有此一行之感。那人却沉声道:“且慢,你没有话要说了么?” 天山妖尸勉强一笑,道:“自然有,我却是不明,何以昔日,金椅翠凳,锦袍玉带的施教主,如今竟这样狼狈法。” 那人“哈哈”笑了起来,道:“金交椅翡翠発,锦绣袍,白玉带,高堂大殿,气象万千,全是身外之物,有去有来,何足为奇,唯独我这个人,才是独一不二的,怕什么没有?” 他一面说,一面伸手,在自己胸口之上,拍了两下,所发出的声音,十分怪异,如击败革。 卓清玉在一旁,听到那人自击胸膛的声音只觉得奇怪,但是天山妖尸却是会意,他一听得这种声音,心中便自一惊,连忙向后退出了几步,道:“原来尊驾已将龟蒙峰、雪蒙峰两位异僧‘龟云真气’练成了么?” 那人得意地笑了起来,道:“你当我这些年来,是白活的么?你放心,当曰我们共上蒙山,你和雪山老魅,虽然屡使狡计害我,但是我还真没有将你们放在心上,你何必退避?” 卓清玉听出,在那人和天山妖尸、雪山老魅之间,昔年似乎大有瓜葛。然而更令得卓清玉心中奇怪的是,何以天山妖尸称那人为“施教主”? 卓清玉一想起“施教主”三字,便不禁想起坐在竹轿上的,那个瓜子脸,有着一双灵气十足的眼晴,和一脸傲气的少女来。 她也禁不住又想起曾天强,曾天强正是称那个少女为“施教主”的,如何又冒出一个施教主来。 一想起曾天强来,卓清玉的心情,不禁更是缭乱,她的心情极之复杂,她暗中咬牙,连声在心中警告自己:不要去想他,不要去想他! 只见天山妖尸面上现出十分尴尬的神色来,道:“阁下不念旧恶,难得难得。我要赶到小翠湖去,不能多奉陪了。” 那人沉声道:“有多少人要到小翠湖去?” 天山妖尸早已想走了,但是那人在向他问话,他却又不能不答,匆匆道:“有我,雪山老魅,葛艳和勾漏双妖。” 那人“呵呵”笑了起来,道:“修罗神君要那么多人为他壮胆么?” 天山妖尸又后退了两步,道:“那么,施教主是一定要去凑热闹的了?”那人摇头道:“我去瞧热闹,却不去凑热闹。” 天山妖尸不等他再讲话,一个转身,老高的身子,晃了一晃,便已在两三丈开外,再一晃,去势更快,连连三四晃,便巳只剩下一个小黑点了。 那人望着天山妖尸的背影,忽然叹了一口气,道:“白焦的武功大进了,他其实不必对我如此忌惮,我只怕也胜不过他多少。” 卓清玉趁机道:“你……他称你为施教主,你原来是什么教的教主?”那人并不回答,转身向前走去,走出了十来步,便到了他本来所坐的枯树之上,在树根盘虬之中找出了一面铁牌来,伸指扣了一扣,发出了“铮”地一声响,道:“这便是我千毒教主的令牌!” 那人被天山妖尸称为“施教主”之际,卓清玉已经奇怪不已,但还不怎么样,此际,她听到了“千毒教教主”五字,再也忍不住,不禁“啊”地一声,道:“你是千毒教教主?” 那人道:“怎样?难道你听说过千毒教么?” 卓清玉想起了施冷月来,试探着问道:“当你不做教主时,你可是将教主之位让了给别人?” 那人抬起头来,缓缓地摇了摇头,卓清玉忽然发现,他的双眼之中,似乎有泪花在闪动,只听得他道:“没有,唉,别提它了。”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卓清玉隐隐感到,眼前那人,和施冷月一定有十分密切的关系。但是因为她心中恨曾天强之故,莫然其妙地恨起施冷月来,便不想将这件事讲出来,当下只是淡然道:“想来你定有十分伤心的往事了,你难道没有别的亲人了么,嗯?” 那人陡地低下了头来,望了卓清玉半晌,道:“没有了。”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十分粗鲁,一伸手,抢过了卓清玉手中的衣服来。 卓清玉转过身去,不一会儿,那人巳经穿好了衣服,来到了卓清玉的身前,道:“若不是你,我还不知道要在这里熬上多久,如今我先收你为记名弟子,看你可够资格正式拜师,再作定论。” 卓清玉乃是一个极其高傲的人,她明知即使做那人的记名弟子,对自己来说,一定也有莫大的好处。然而她在一听得那人如此说法之后,不加思索,便翻了翻眼睛,冷笑道:“你怎么知道我愿拜在你的门下?” 那人一呆,道:“好,你不愿意,那你想要些什么好处么?” 卓清玉冷冷地道:“我也不要什么好处,你当我是乞儿么?我还不要你施舍哩!” 那人望着卓清玉,像是弄不懂何以此纤弱的小姑娘竟会如此高傲一样。卓清玉昂然而立,她明知自己这样做是吃亏的事,但她绝无后悔之意。那人看了她半晌,才笑道:“好,那也由得你,但是我刚见你的时候,你疯了似的在嚷叫要杀一个人,是不是?” 卓清玉一咬牙,道:“是。” 那人又道:“你只是怪叫,而不去杀他,是因为你武功不如他?” 卓清玉闭上了眼睛,在那一瞬间,她只觉得一阵昏眩,她摇了摇头,道:“不,不是,我要杀的人,武功未必在我之上。” 那人又道:“他是远远地避开了你,是以你找不到他,是不是?” 卓清玉道:“也不是。”她突然烦躁起来,又道:“你别多问了,好不好?” 那人笑道:“这倒好,我想多谢你一番,竟无可出力了。也罢,来日方长,我记得你这笔账就是了,咱们再见了,你别再生气生得疯了一样了!”卓清玉心中十分难过,只是紧紧地闭着眼睛而立,那人的后几句,她也未曾听进去,那人是什么时候走的,她也不知道。 等到她再睁开眼来时,那人早已走得踪影不见了。 卓清玉向前走了两步,望着那人坐过的那里个树桩,树桩上仍绕着不少野藤,她心中暗忖,这人不知中这里坐了多少年? 他如果不遇到自己,可能还不知要过多少日子,方能行动,他的武功如此之高,自己本该要他好好答谢才是,何以竟如此让他走了? 卓清玉想到这里,心中又不禁叹息,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样不肯在人前低头,那样不肯求人。她想到如果自己对曾天强稍为软一些…… 她刚想到这一点,便猛地摇了摇头,要将那念头抛开,她一个转身,向前疾奔了出去,她什么都不想,只是发力向前奔着。 她连自己也不知道奔向何处,更不知道眼前有些什么,她之所以发足各前飞奔,只是为了要抛开心中所想的那个念头,她心中千百次地告诉自己:不要再想曾天强,如果万不得已要想他的话就想想如何可以将他杀死,以泄心中之恨! 她一个劲儿向前奔着,也不知奔出了多远,突然之间,只听得身前极近处,传来了一声尖叱,道:“你瞎了眼啊,臭女娃!”紧接着,双眉之上,突然有两只手按了下来,将她的奔势,陡地止住。 卓清玉心中一惊,知道自己一定是没头没脑地飞奔,几乎撞到人家身上去了。对方出言固然难听,但总算是自己的不是。 她心中准备说上几句好话,可是还不知怎样开口间,定睛向按住自己双肩的人看去,不禁一呆。 那人是个又髙又瘦的马面女子,不是别人,竟正是雪山老魅门下的女弟子血姑! 又见雪山老魅的四个弟子也在,和几个乐童,坐在道旁,在前面,几株老树之旁,却见雪山老魅和天山妖尸两人,正背负双手,在团团乱转。 卓清玉自然知道,雪山老魅和天山妖尸两人之间,仍有过节,只不过知道彼此武功相若,若是动起手来,那是谁也胜不过谁的,所以才只是口中互相骂着对方,而不会相斗的。 第012章 群魔集会 这时,看他们的情形,也不像在比试武功,那却是为了什么呢? 卓清玉看到情形奇怪,所以未曾出声,血姑又怪嚷了起来,道:“臭丫头,你不但是个瞎子,还是个哑巴不成?看来我压不死你!” 她一面怪叫,一面双手陡地发力,卓清玉只觉得肩头之上,加负了一副千斤重担一样,本来就想说几句好话之意,也尽皆之打消,叫道:“你放手不放?” 她也是一面说,一面身形陡地一矮,引得血姑的身子突然向下弯来,她双足已向血姑的胸口,猛地踢了出去,血姑怪叫一声,双手一缩,反向卓清玉的足踝抓来。 卓清玉的身子,十分灵活,她一觉出肩上一轻,双足立即一缩,身子蜷成了一个球形,一骨碌向外滚了出去,血姑一抓不中,怪叫连声,赶了过来。而这时候,雪山老魅和天山妖尸也早已被惊动了,雪山老魅首先沉声叱道:“什么事?”血姑向滚幵了七八尺去的卓清玉一指,道:“不知哪里来的野丫头……” 她一句话未曾讲完,卓清玉刚想回骂时,天山妖尸和雪山老魅,也已经看到血姑在戟指而骂的是什么人了,两人不约而同,“啊”地一声,叫了出来。雪山老魅还厉声叱道:“不得无礼!”他身形一晃,卓清玉只觉得一阵寒风飘来,眼前白影一闪,雪山老魅巳到了眼前。 若不是卓清玉先听到了雪山老魅责斥血姑的“不得无礼”四字,这时见到雪山老魅以那么快的势子掠了过来,非转身就逃不可! 她这时虽然站着不动,但是雪山老魅这样的大魔头,离得她如此之近,她心中也不禁感到了一股寒意。只见雪山老魅满脸堆笑,道:“卓姑娘,你又来了吗?可是那位朋友令你来的?” 卓清玉一听,心中可不高兴,翻了翻眼:“世上还没有什么人可以差得我动,你说的那人,可是千毒教施教主吗?” 雪山老魅道:“正是他。” 天山妖尸也不知在什么时候赶了过来,插嘴道:“是他,他怎么样了?” 卓清玉乃是何等机灵之人,她焉有看不出两人对那位施教主十分忌惮之理,是以她也不说连自己都不知他怎样了,只是冷冷地道:“什么怎样了?”雪山老魅笑道:“他可曾再说起咱们两人?” 卓清玉冷笑道:“当然有,他说你们两人,行为卑劣,是不要脸的小人!”卓清玉看准了两人对那位“施教主”十分忌惮,是以便借此机会,将两人骂了个痛快。 天山妖尸怪眼圆睁,长臂摇动,面上杀机顿现,已待向卓清玉抓来,可是却被雪山老魅使眼色止住,雪山老魅比天山妖尸奸滑得多,他被卓清玉骂得如此不堪,心中固然不开心,但是他却有本事,仍然满面笑容,道:“施教主不免言重了。” 卓清玉道:“他这么说,我也照传,言重言轻,只怕你们自己心中有数,我怎么知道?” 雪山老魅道:“他可有说准备……怎么样?” 卓清玉道:“那却不能和你说。” 卓清玉故作神秘,表示她和那个“施教主”似乎已讨论过许多事,这更令得雪山老魅和天山妖尸两人,不敢发作。 两人互望了一眼,雪山老魅才道:“卓姑娘,你见到了施教主,烦你代言一声,咱们正在替修罗神君办事!”卓清玉道:“你们可是想借修罗神君的名头,来吓施教主么?” 天山妖尸怒道:“野丫头,你就那么牙尖嘴利?” 卓清玉冷笑道:“你们这两个没骨头的东西,怕什么修罗神君,需知天下人也和你们相同,也有人是不怕修罗神君的!” 天山妖尸和雪山老魅两人,乃是一等一的武林高手,邪派之中数一数二的人物,卓清玉这时明知两人对自己有所惮忌,敢怒而不敢言,因之才痛痛快快地骂起两人来,她暗忖这样的机会,可以说得上千载难逢,是以骂起来也不留余地。 两人面上,青白不定,眼中都怒火四射。 卓清玉也知道自己若是闹得太过火,只怕两人横了心,自己便首先要吃眼前亏。她正待离去时,突然听得背后,远远有声音飘飘扬扬的传了过来,道:“有什么人不怕我的?” 那声音才一入耳之际,还似闻非闻,模模糊糊,但是等到一句话讲完,声音却已传到了近眼,卓清玉大吃一惊,竟不敢转过身去。 不消说,发出那声音的,自然是修罗神君了。 修罗神君到了之后,还没有再说些什么,却听得白若兰叫道:“爹!” 天山妖尸答应了一声,卓清玉才觉得一股力道,拂了过来,身不由主,兴! 转了一转,变得面对着修罗神君,修罗神君寒着脸,使人看了,心中发凉。他凌厉的目光,利刃也似的扫在卓清玉的脸上,道:“谁不怕我,又是你么?” 卓清玉一挺胸,道:“是我又怎样?” 她自己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竟脱口说出了这样的话来。 在修罗神的身旁白若兰,首先面上变色,失声道:“你怎可以这样说?”卓清玉不屑地望了她一眼,抿嘴不语。 修罗神君“嘿嘿”冷笑了两声,卓清玉不由自主,随着他的冷笑声,身子便猛地震了两下,修罗神君道:“不怕么?” 卓清玉用尽了气力,终于又迸出了两个字来,道:“不怕!” 修罗神君冷冷地抬起头来,白若兰叹了一口气,道:“神君,你难道看不出她的心中,实在是十分害怕么?我们还是赶路吧,对了,我有一句话要问她。” 白若兰显是看出修罗神君要对卓清玉不利,是以才竭力想拿话岔开去的。她一面说,一面已到了卓清玉的面前,低声道:“曾……少堡主呢,他怎样了,可是他已……经……” 她不但声音越来越低,连头也一路在低下去,讲到后来,仿佛只是她自己在心中问自己一样。 卓清玉一听得白若兰问起曾天强来,心中不知是恨好,还是怒好,一声冷笑,道:“他已经家破人亡,活着还干什么?” 白若兰陡地抬起头来,双眼之中,失神落魄,失声道:“不,他会活着的。” 卓清玉连声冷笑,道:“你还不希望他死么?他活着,若是有机会报仇,你也是他仇人之一,你可别忘了这一点!” 卓清玉的话,对白若兰来说,是极其残酷的。等于是在白若兰的心头猛地刺上一剑一样。 白若兰后退了一步,扪着心口,脸色苍白,她还没有讲话,修罗神君又已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拉得向后退出一步,道:“原来你和千毒教主是相识么?” 卓清玉听得出,修罗神君在问这一句话的时候,虽然声音十分骇人,但是却也有着一种无可奈何的味道,分明是他对那个施教主,也有几分忌惮。 这乃是卓清玉万万料不到的事情,她心中扑通扑通乱跳,也不知是高兴好,还是吃惊好。 她呆住了未曾出声,已听得修罗神君道:“你见到了施教主,告诉他我小翠湖事完之后,自会和他相见,小翠湖的事,最好他别来凑热闹。” 卓清玉立即道:“我至多替你将话传到,他是不是肯不去小翠湖凑热闹,那我也不能回答你。” 卓清玉这时,心中着实后悔,当那个施教主要收自己为徒之际,自己竟逞一时之气,未曾答应! 修罗神君冷笑了几声,笑得卓清玉全身,如有万千毒虫在爬搔一样,难过之极,但修罗神君只是笑了几声,不再说什么,便已转过身,向前掠了开去。 修罗神君带着白若兰一走,雪山老魅和天山妖尸两人,也立时跟了上去。卓清玉也不去理会他们,她心中只是想着:要找那个施教主,要立时找到那个施教主。可是,那个施教主在什么地方呢? 卓清玉抬头四面望去,原野莽莽,别说她不知对方的去处,就算知道的话,要去找一个人,也不是容易的事情。卓清玉呆了半晌,忽然又听得有不成其腔的敲打乐音,传了过来。 那“呜哩呜啦”的吹乐声,卓清玉却也不是第一次听到了那种乐音,心中陡地一动,连忙一闪身,躲进了一丛矮树丛中。 只听得乐音越传越近,几个土头土脑的大汉,和一顶竹轿,慢慢地向前走来,坐在竹轿上的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施冷月。 卓清玉是知道施冷月自称为“千毒教教主”的,她这时竭力想在施冷月的面上,找寻那个“施教主”的影子,在卓清玉想来,施冷月可能就是那个“施教主”的女儿。然而她却找不到两人的相似之处。 施冷月越来越近了,卓清玉陡地自树丛之中,闪身而出,高声道:“施教主请了。” 当施冷月和曾天强在路际相遇的时候,卓清玉虽也在侧,但是她却未曾现身,是以她认得施冷月,施冷月却是不认得她的。但是施冷月一听得有人称她为“教主”,心中便自一喜,望着卓清玉,“嗯”地一声,大剌刺地问道:“你是什么人?” 卓清玉心中有气,但是她却忍住了不发,走向前去,道:“你是千毒教教主,是不是?” 施冷月面露不愉之色,道:“自然是!” 卓清玉道:“千毒教教主,有教主的令牌,你有么?” 施冷月一听,面色陡地大变,人家若是听到了十分难过,或是十分惊愕的事情,面色自然也会起变化的,可是如今,施冷月的情形,却像是在突然之间,狠狠地掴了两巴掌一样! 施冷月张大了口,瞪着眼,面色苍白,连气息也急促了起来。 只听得她道:“你……怎知千毒教有教主令牌的?” 这一次,则轮到卓清玉来奇怪了,心想那个“施教主”曾有意将什么千毒教的教主令牌送给自己,自己不屑一瞥,却不料有人竟将这令牌看得如此之重! 她心中大起好奇之意,但是却淡淡地道:“我想,既然称到了教主,自然要发号施令。而发号施令,自然要有令牌的,所以才随便一问,你听了之后,神色这样紧张,却是做什么?” 这时,施冷月已经渐渐地缓过气来,道:“教主令牌,当然是有的,但是……但是……” 她“但是”了半天,却说不上来,卓清玉替她接上去,冷笑一声,道:“但是却不在你的手中,在人家的手中,是不是?” 施冷月的面色,刚好看了一些,却即苍白了起来,甚至连她的声音,都在发颤,道:“你……你知道了什么?你是怎样知道的?” 关于千毒教,卓清玉实在什么也不知道。 是以,她也不知道施冷月这样问自己是什么意思,只是冷冷地道:“你这个没有令牌的教主,大概是自己封的了,是不是?” 卓清玉一面说,一面以极其不屑的神色,斜睨着施冷月。施冷月气得全身发抖,指着卓清玉,好半晌说不出话来,道:“你……胡说。” 卓清玉见施冷月生气,心中大是高兴。她和施冷月本来无冤无仇,但是她为人冷漠寡情,近乎残酷,再加上她曾经因为施冷月,而和曾天强吵过一次,因而恨曾天强切骨。那么,她对施冷月自然也是心存怨恨。 是以她又道:“你是千毒教主我可是万毒教主,反正大家拿不出教主令牌来,还不是一样么?” 施冷月像是心中委屈之极,眼中泪水盈眶,勉强道:“我是千毒教主,我父亲是千毒教主,我……我自然是千毒教主了!” 卓清玉一听得施冷月这样说法,心中不禁随地一动,忙道:“噢,原来你父亲也是千毒教主?他是什么模样的,你讲来听听。” 施冷月却摇头道:“我不知道,我……离开他的时候,年纪还小,记不得了。” 卓清玉心念电转,暗忖:这样看来,施冷月和那个“施教主”,的确是父女两人了。自己在修罗神君处,得知那“施教主”的武功极高,连修罗神君也有点忌惮他,正准备去投奔他。 但如果那“施教主”知道他自己有这样的一个女儿在,他还肯收自己做弟子么? 当世之间,武功高的人,寥寥可数,那“施教主”应该是屈指可数的高人,自己若是错过了这个机会,再上哪里找这样的高人去? 如此说来,施冷月竟是自己的一大障碍了。 当卓清玉想到这里的时候,心头不禁评评乱跳了起来,因为她已想到了进一步的行动!而她为人虽然冷僻,亏心事却未曾做过,是以这时不免心头乱跳,紧张的手心隐隐生汗! 施冷月却绝不知对方的心中,已有了歹意,还在争辩,道:“我是被两个老人救出来的,她们告诉我说,我父亲是千毒教的教主,如今我父亲多半死了,我虽然没有令牌,难道就不是教主了么,你……你说是万毒教主,你父亲可是么?” 卓清玉只是自顾自在转念,根本没有听到施冷月在说些什么。 等到施冷月讲完,她的心中也有了决定,笑嘻嘻地道:“你不必发急,我只不过是逗着你玩的,其实,我刚才曾见过你的父亲来哩。” 施冷月猛地一怔,接着,整个人自竹轿上跳了起来,道:“什么?” 卓清玉道:“我见到一个人,他自称是千毒教施教主,又有教主令牌,我本来不知道他是谁,他定然是你父亲无疑了。” 施冷月激动得握住了卓清玉的手,道:“他在哪里,你立时带我去见他!”卓清玉讲了半天,目的就是要引开施冷月,如今施冷月讲出了这样的话来,可以说得上正中下怀了,但是她看到施冷月的面上,充满了对自己的信任依赖之情,她心中也不禁感到一丝惭愧,一时之间,呆住了出不得声。 施冷月却还当她不肯带自己去,还在哀求,道:“你带我去,若是叫我们父女重逢了,那你也是积了一件阴德了。” 卓清玉一咬牙,道:“好,我带你去,但是却准你一人跟我来。” 施冷月立时回头吩咐到:“你们在这里等我,可不能乱走,等我回来,自有分数。” 那些所谓“千毒教众”,原来全是贺兰山的贫苦人,也根本不知道武林中的事情,平时唯命是从,这时自然也只是点头答应。 施冷月转过身来,卓清玉已向前掠了开去,施冷月连忙跟在后面,道:“你等我一等,别走得那么快!” 卓清玉其实走得并不快,但施冷月根本不会武功,只会些花拳绣腿,自然便觉得快了。卓清玉略停了一停,两人并肩向前走去。 卓清玉专拣冷僻的地方走,不到一个时辰,进入了一座大山,四面全是高耸入衣的雌壁,和阴森森的林木,一个人也不见。 施冷月不住地在问:“到了没有,到了没有。”但是卓清玉却一声不出。 这究竟是卓清玉第一次害人的勾当,本来,她是可就可以下手的了。 以她的武功而论,要一掌劈死施冷月,可以说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了。但是,她好几次想下手,却总是提不起勇气,手臂竟有千百斤重一样,心中也烦躁之极,不耐烦道:“你别再催了好不好?” 施冷月呆了一呆,想要反斥她几句,但是想到此际只有求于人,还是不要乱骂人的好,可是忍住了气,心中又觉得委曲无比,扁着嘴,差点没哭了出来。 卓清玉看了她这种稚气未泯的样子,心中大是讨厌,但是却也更不忍下手,只是默默向前疾行,施冷月娇喘吁吁,跟在后面。 这座深山,卓清玉也未曾来过,她一进山的时候,为了想自己行事,不被人发觉,只拣弯曲偏僻的地方走,这时究竟来到了什么地方,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了,只见处处陡峭,几无一条路可通行,而走了大半天,天色也渐渐黑了下来。 卓清玉在天色全黑之际,停了下来,坐在一块石上。只听得和她相隔五六丈的施冷月,气喘吁吁向前奔来,一面叫道:“你在哪里?快等等我!” 她的声音之中,充满了恐怖想是因为身在深山之中,而天色又完全黑了下来,她感到害怕之故。 不一会,便看到施冷月的身子,往她所坐在大石旁,奔了过去,施冷月奔得匆忙,竟未曾看到自己要找的人,就在旁边。 卓清玉本来想出声将她叫住的,可是突然之间,她听到深山之中,有极其凄厉的狼曝之声,隐隐地传入了耳中。 卓清玉心中立时想到,施冷月根本不会武功,她一个人在深山中乱闯,只怕三五天也闯不出去,只要一遇到猛兽的话,那么她就一卓清玉一想及此,便不由自主,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冷震,望着还在黑暗之中飞奔的施冷月,心想那无论如何,要比自己下手好得多了。 如果被那“施教主”知道他有一个女儿在,那自己当然是绝不能再蒙他收在门下的了。而如今自己又没有下手害她,只不过不曾出声叫她而已,那也不算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这时候,卓清玉的心中,其实极之不安,唯其如此,所以才竭力在心中自己替自己譬解,要肯定自己并没有做什么坏事。但是她却又实实在在地觉得,自己是做了一件极坏的坏事! 她的身子在不由自主之间,缩成了一团。幸而这时,极其黑暗,浓漆一样的黑暗已包围着她,那似乎令得她安心了许多,因为至少她可以不愁这件坏事,会被人看到了。 山中除了偶然传来的几下狼嗥声之外,十分寂静,卓清玉心中暗忖:如果施冷月回来的话,那么自己一定出声叫住她。然而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施冷月却并没有走回头,每一下风吹树叶的声响,或者有一只青蛙从草丛中跳出时所发出的声响,在卓清玉听来,似乎都像是施冷月所发出的惨叫声。 过了大半个时辰,卓清玉实在忍不住了。 她跳了起来,叫道:“施姑娘,施教主,我在这里!” 她的叫声,突破了沉寂的黑暗,向前悠悠不绝地传了开去,惊得树上的倦鸟,一齐啁啾地飞了起来,但是却听不到施冷月的回答。 卓清玉一面叫,一面向前奔去,然而在她的前面,却出现了七八条岔路!卓清玉在岔路面前停了下来,眼前的岔路,有七八条之多,她不知道施冷月是向哪一条路去了。而抬头向前看去,只见苍苍莽莽,山峦起伏,巨树耸天,根本看不出什么名堂来。卓清玉在岔路之前,颓然坐了下来。 施冷月当然已进入了深山之中,她又听不到自己的叫声,不知道是在深山已遇了险,还是奔得太远了,听不到自己的叫声? 卓清玉本来的意思,就是想要将施冷月引进深山来害死她的,但这时,她却受不了良心的谴责,只盼施冷月能够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因为卓清玉虽然任性,但是这样害人的勾当,她以前却是连想也未曾想到过的! 山风规飒,十分凉爽,但是桌清玉的身上,却叫汗湿透了。她呆呆地站了片刻,又高声叫了起来:“施教主……” “施教主”的声音,绵绵不绝地传了开去。 她叫了足足有半个时辰,连嗓子也哑了,才无可奈何地停了下来。 天色似乎更黑,她蹲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才好。过了没有多久,忽然在她身后,响起了一个冷冷的声音,道:“你叫我做什么?” 卓清玉身子猛地一震,但是她立即紧紧地捧住了头,哑着声音道:“不,我不是叫你,我不是叫你!” 那声音“哼”地一下,道:“你不是叫我,天下难道有第二个施教主?”当那声音,蓦地自她的身后发出之际,卓清玉已经听出,那声音是“施教主”所发出来的。这时,她心中渐渐定了下来。 在那片刻之间,她心念电转,不知道想了多少事情,她终于站了起来,笑道:“我听不出来你的声音来了,这岂不是可笑?” 那个“施教主”,双目炯炯有光,在黑暗之中看来,十分骇人,望定了卓清玉。看来他对于卓清平的态度有异,也十分怀疑。 但是他只怕绝想不到世上真有另一个“施教主”! 卓清玉道:“我正在到处找你,但是又找不到,那我只好乱叫了,想不到真的将你引了来,这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了。” 施教主道:“也不算不费功夫,你嗓子不是也巳叫哑了么?” 卓清玉在刚才那瞬间,心中已决定将施冷月的事,搁了下来。 刚才,她一个在黑暗之中髙声呼叫的时候,的确是衷心希望施冷月突然出现的。但是那个“施教主”一来,寻找施冷月的机会增大了,她却又改变了主意了,因为他觉得她并不放过了眼前的这个机会,那只怕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了! 她低头不语,过了片刻,才道:“日间,我见到了修罗神君。” “施教主”“哦”地一声,道:“怎么样?” 卓清玉道:“他说,要我转告你,他到小翠湖去有事,小翠湖事完之后,他一定会来找你的。” 那“施教主”哈哈笑了起来,道:“他是怕同时和两个人为敌,修罗,修罗,原来你也有这一天,好,你叫我不要去,我非要去不可。” 卓清玉道:“我……我将话带到,也……” 施教主双目之中,神光更盛,道:“我还是那句话,先收你做记名弟子,你可愿意么?” 卓清玉听得施教主又讲出了这句话来,令得卓清玉心头抨评乱跳! 这正是她所希望的事情。然而她既然在日间曾断然拒绝,又怎好意思在这时又立即答应呢? 卓清玉低头不语间,施教主已笑道:“小姑娘,你性子强得很,其实,你若是知道我昔年在武林中的地位的话,也不会多考虑了。” 卓清玉连忙趁机道:“我原来曾拜过师,学过艺,不知施教主……” 施教主伸手,在卓清玉的肩头之上,拍了几下,道:“你可是愿意了?但是还不好意思说么?别的事可能不好意思的么?” 卓清玉心知若是再不出声,这个机会可能又会失去了。她连忙双腿一屈,跪了下来,道:“师父在上,弟子叩见。” 施教主衣袖一拂,将卓清玉拂了起来,问了她几句,知道了卓清玉的姓名来历,才叹了一口气,道:“我有一个女儿,如果不是当年那件意外的话,只怕……她也有你这那么高了。” 卓清玉一听得施教主这样讲法,一想起被自己引进了深山,如今生死未卜的施冷月来,不由得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寒战。 施教主并未觉得这一点,他握住了卓清玉的手,向山外走去。 卓清玉只盼快一些离开这座深山,是以一声不出,和施教主一起,向外走去,到天色大明时分,已退出了深山,又向小翠湖而去了。 却说施冷月,在被卓清玉引进了深山之后,心中惊惶不巳,一直向前走去,错过了卓清玉之后,她心慌意乱,也未曾看到,什么岔路不岔路,只是一个劲儿地向前冲了过去。 直到她不知身在何处,认为全无希望再找到卓清玉的时候,她才听到了卓清叫她的声音。 施冷月连忙停了下来,道:“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她一面回答,一面眼泪不由自主,扑簌簌地掉了下来。可是她是个没有内功修为的人,卓清玉的声音她可以听得很清楚,但是她的声音,卓清玉是听不到的。 她想辩明卓清玉是在什么地方,可是山间回音,四面八方地散开了来。她根本无法知道卓清玉是在什么地方,她越闯越深,终于,连卓清玉的呼叫声,她也完全听不到了。 施冷月颓然地坐了下来。当她一个人在黑暗中乱闯的时候,她心中对卓清玉十分怨恨,因为是卓清玉将她引进这座深山来的。但这样焦切的呼叫声,卓清玉在找她,并不是想害她的,她只怨自己迷了路。 施冷月当然不知道卓清玉的心中,思潮起伏,曾有过那么多的想法的。施冷月呆呆地坐了片刻,她虽然惯深山中的日子,但是只有她一个人在深山之中,却也还是第一遭,天色是如此之黑,在她近身处的一些树枝,都像是妖魔的手臂一样,似乎要将她搂走。 施冷月的身子越缩越紧,突然之间,她看到前面,有两点绿莹莹的光芒,渐渐移了近来,施冷月吓得身子不住地发起抖来。 那两点光芒,越移越近,但终于发出了“吱”地一声,逸了开去,原来是山野獐獾之类的小动物。施冷月心想,自己这样坐着,几时等得到天亮?不如爬上一株树去躲一躲,方是正经。 她摸索着向前走了几步,找到了一株树,出力向上,爬了上去。当她在树上栖定身子之际,她略为安心了些,但却也是难以合眼安睡。 过了许久,她又听得有窸窸窣窣之声,自远处传了过来。施冷月的心中,又不免大是紧张,但是当她循声看去之际,却看到了一点火光! 一见到有火光,施冷月立时放下心来,既然有火光,那当然是有人了?说不定就是卓清玉打着火把来找自己来了。 施冷月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大喜过望,沿着树爬了下来,当她落地之际,便已高声叫道:“我在这里,你快来啊!” 那时,火光已来到了她的面前,但是在火光疑绰之下,她看到的,却是个男子。 施冷月也未曾看清那男子的脸面,但她看到不是卓清玉,便巳吃了一惊,忙道:“你是谁?你……不是卓姑娘么?你也是一个人?” 那男子走前了两步,看清了在自己面前的是施冷月,他的心中也十分奇怪,道:“教主,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施冷月此际,也已看清了眼前的男子,不是别人,竟是曾天强。 施冷月刚才,一个人在黑暗之中,吓得一个人簌簌发抖,这时乍一见到熟人,满心的委曲,不打一处来,心中一阵发酸,眼泪已如雨而下。 曾天强忙向前走去,道:“咦,你怎么啦?” 施冷月索性“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她一面哭,一面便扑在曾天强的身上,靠住了他的肩头,泪如泉涌,将他肩头上的衣服,哭湿了老大的一片,曾天强见她哭得伤心,只是在她肩头之上,轻轻地拍着,也不出言劝她。 好一会儿,他才柔声道:“施姑娘,你是一教之主,怎可以放声便哭?”这一句话,却是比什么还灵,曾天强才一讲出口来,施冷月立时便不哭了。同时,她轻轻在曾天强胸前一推,身子向后退开了一步,望着曾天强,看到了曾天强肩头之上,被自己哭湿了一大滩,想起了刚才自己紧抱着人家痛哭的情形,她便红起脸来,低下头去。 曾天强本来还着实想嘲笑她几句,但是看到这种楚楚可怜的样子,心中却也不忍,只是道:“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的,你的随从呢?” 施冷月一扁嘴,几乎又想哭了出来,但是却竭力忍住,道:“我被人骗了。” 曾天强怔了一怔,心想这句话出自一个少女之口,那事情是可大可小了,一时之间,他也为之愕然,不知如何接口才好。 施冷月道:“一个小姑娘,说是曾见到我的父亲……或许她也不是骗我,但是进了深山之后,我便找不到她……” 她讲到这里,想起卓清玉曾大声叫过自己,原也不能全怪人家,是以叹了一口气,不再说下去。 曾天强忙道:“说是这样,没有别的了?” 施冷月瞪大了眼睛,道:“还有别的什么,这还不够害怕么?” 曾天强笑道:“施姑娘……” 他才叫了三个字,施冷月便冲他瞪了一眼。 曾天强笑道:“刚才伏在我身上哭的可怜的小姑娘,要我口口声声称她为教主,那却是不能!” 施冷月涨红了脸,看她的情形,像是乍一听得曾天强这样说法之际,颇有怒意,但是随即赧然一笑,低声道:“我……本是不许,唉,算了,随你喜欢叫我做什么好了……” 她这句话才一出口,立即又觉出话中大有语病,若是曾天强竟叫起自己……她脸色更红,低着头,连望也不敢望他。 曾天强自己也听得出施冷月的话有语病,然则他却也不是趁机便去轻薄一个少女的人。 他笑道:“这就好了,人家喜欢叫你教主,那是人家的事情,我只叫你施姑娘。” 施冷月偷偷抬起头来,望了曾天强一眼,又赶紧低下头去,道:“只有你一个人可以这样叫我。” 曾天强道:“你可还去找你的随从么?还有那个将你引进深山来,说可以带你去见父亲的那个小姑娘呢,你想不想见她?” 施冷月抬起头来,火把的光芒,映在她嫣红的俏脸之上。而她长长的睫毛上,还沾着几颗泪珠,每一颗泪珠中,都有一个小小的火把有闪耀着。以致她看来美丽得如同梦幻一样。 曾天强不由自主,握住了她的手,刚才他问了施冷月一些什么话,早已忘了。而施冷月抬起头来,本来是准备回答曾天强的话的,然而猝然之间,她纤手被握,只觉得心头怦枰乱跳,一句话也讲不出来了。 两人默默相对了半晌,施冷月才略略转过头去,道:“那小姑娘姓卓……” 施冷月才讲了一句,曾天强便“哼”地一声,道:“原来是她。” 施冷月道:“你,你认识她?” 曾天强点头道:“是,我认识她,她是……”曾天强想了一想,心想要说卓清玉怎样坏,那也说不上,只得道:“她是只知道自己,仿佛除了她之外,世上再无别人的霸王!” 施冷月望了曾天强一眼,却“嗤”地一声笑了出来,道:“她比我还矮,人又瘦小,你说她是霸王?” 曾天强想起他和卓清玉两人,同病相怜,大家全是可怜人,本来是应该可以和谐相处的,但是却终于不欢而散,这自然和卓清玉的霸道是分不开的。因之他幸然道:“不错,她霸道得很。” 施冷月见曾天强的面上,竟似大有恨意,她也不再说下去,道:“我还是想见我父亲,卓姑娘说他在这里,不知在何处?” 曾天强抬头一看,道:“四面崇山峻岭,要找一个人谈何容易,我看她是骗你的。” 施冷月笑道:“我和她无冤无仇,她骟我做什么?” 曾天强心想,卓清玉如此任性,她又岂是个行事要讲道理的人?但是,不论曾天强怎样去想,只怕他是再也想不到,卓清玉不但骗施冷月前来,而且还是存心要置施冷月于死地的。 曾天强反问道:“令尊是谁?” 施冷月翻了翻眼睛,道:“我……父亲是天下第一高手,武林之高,天下无敌,他……” 曾天强摇手道:“得了,别说下去了,我就未曾听说过一流高手之中有姓施的,你父亲若是一流高手,你怎会在山中害怕的哭了起来。” 施冷月红了脸,但是她仍然固执地道:“他是第一高手,不是一流高手,天下所有人之中,武功是他最高,那是从小带大我的两个婆婆说的,你信不信由你,我可是相信的。” 曾天强见她讲得十分认真,而且大有怒意,也就不和她争辩,只是笑道:“那当然最好了,连我也可以沾些光,是不是?” 施冷月“呸”地一声,道:“你沾什么光?” 曾天强的脸上,也不禁红了起来,忙道:“施姑娘,我要到小翠湖去,你本来也是要到小翠湖去的,我和你一起走如何。我们从这座山中穿过去,如果遇到令尊,那自然再好没有,如果遇不到的话,那么我们到了小翠湖再说可好?” 施冷月想了片刻,觉得除此之外,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了,点头道:“好。” 曾天强望了她半晌,心想:想不到自己竟会和施冷月相遇,而且她一起结伴向小翠湖去,这实是和卓清玉在一起时做梦也想不到的。 施冷月给曾天强逼视的不好意思,转了头去,曾天强也觉失态,忙道:“我们连夜起程吧?” 施冷月点头答应,两人一齐向前走去,一连两三天,只在山中打转,到了第四天,方始出了深山,这几天来,曾天强和施冷月,已经十分熟了,因为施冷月老是要提她自己是一教之主,又说她父亲是第一高手,曾天强也总是忍不住要讽刺她几句。若是换了卓清玉,因为曾天强的话不中听,只怕已不知吵了多少次了。但是施冷月却至多只是固执地将自己的话重覆一遍,涨红了脸而已,两人一次也未曾吵过。 出了深山,眼前是一片碧绿的大草原,两人走出了几里,便遇到了一营牧民,施冷月以一枚金钗,换了两匹骏马,问明了小翠湖的所在,并辔向前,疾驰而出,第一天便奔出了百余里。 到了傍晚时分,草原仍未到尽头,前面水声喧哗,乃是一条十分湍急的河流。 那河流并不十分阔,若是马好,提缰一跃,当可以跃过去的,在河旁,已有几个人在,施冷月和曾天强两人一见有人,便停了下来。 那时,他们离河边,约有五六丈远近,两人一齐定睛向前看去,只见那四个人,全身着褐麻衣服,赤着脚,头上却又戴着一顶大草帽,样子不伦不类,十分怪异,也不知是什么路数。 曾天强和施冷月两人停着不动,那四个人也站在河边,并不逼近来。对峙了片刻,才听得四人中一人道:“喂,来的一男一女,可是想到小翠湖去的么?” 那人讲得话,极其不客气,曾天强还觉得可以强忍下去,但施冷月却以为她一教之尊,对方对自己竟如此无礼,心中已然大怒,立时沉下脸来,策马向前奔去。 曾天强唯恐她闹出笑话来,连忙也追了上去,比她先开口,大声道:“曰”正是。 奔到了近前,才看到那四个汉子,丑陋之极,各有各的丑,但却又丑得不一样,看了他们四人之后,当真可以是看尽天下丑人了。 那四人又翻着眼睛,道:“不必去了,小翠湖主人说,不见外人,你们再向前去,只是讨死,还是快快回头吧,未过这条河,也不算犯境。” 施冷月又要开口,但仍然被曾天强抢了先,道:“我是鲁三先生叫我来的,有一些东西要带给小翠湖主人,尚祈各位引见。” 那四个丑汉子本来斜睨着眼,瞅着施冷月和曾天强,一面不耐烦的神气,像是随时随地可以将两人从马上拉下来一样。然而曾天强一提出鲁老三来,四个丑汉,立时满面堆下笑来。 老实说,他们四人,不笑还好,一笑之下,更令得人全身都起鸡疙瘩,四人一面笑,一面道:“原来是三先生叫阁下来的,尊驾和这位姑娘,请过河吧,过河之后,自有人引两位前去的。” 前倨后恭,莫此为甚,施冷月这才气顺了些,“哼”地一声,道:“没有船渡过河去的么?” 四人互望了一眼,道:“两位既是三先生派来,我们理应送两位过河!”四人身形一晃,两个一边,散了开来,突然之间欺到了马旁,各自一伸,按在马腹之上,用力向前一推,两匹骏马各自发出一声长晡,竟被四人推了起来,向河对岸飞了过去。 施冷月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得尖叫了起来。但是她叫声未毕,两匹骏马,却已经稳稳地在对岸落了下来,丝毫无损! 不但是施冷月,便是曾天强,在连人带马,向上飞起来之际,心中也不禁陡地吃了一惊。然而,当他连人带马,稳稳地在对岸落了下来之际,他却更是吃惊! 他落了下来之后,心中震惊,并不是因为自身的危险,而是因为那四人的武功之高!需知要将一个人托了起来,落到小溪的对岸,那并不是太难的事情。 因为人在下落之际,自己会小心,会卸力,那是不至于跌倒的。但是马儿却不同了,马儿被一股力道托到了半空,自然惊悸之极,要他落下地来自行站稳,可以说是绝无可能的事情。而且,马腿最易断折,自那么高的地方落下来,马腿也应该折断才是,但是如今,马儿却好端端地站着,由此可知,那四人将马托起之后,便有一股力道,连人带马,一起包住,而那股力道,直到马儿落地,仍然凝而未散,是以才能如此平稳。 如此看来,这四人虽然奇丑无比,但是武功之高,却也是非同凡响! 曾天强呆了一呆,马上拱手,道:“多谢四位。” 那四人在对岸笑道:“不必不必,阁下只消在见到三先生之际,美言几句,就感激不尽了曾天强心想,这四个人,自然是小翠湖中的人物了,想来平时定然是被鲁老三闹怕了的,所以一听到自己是鲁老三派来的,便如此惶恐。” 他忙道:“这个自然!” 他本来还想问这四人,雪山老魅等一干人可曾到此,但转念一想,又觉不必多事,一抖缰绳,正待和施冷月一齐向前驰去之际,忽然听得那四个丑汉子齐声道:“咦,今天怎地来人如此之多,又有人来了!” 曾天强心中一动,连忙转过头去看时,只见四人背对自己,在溪对岸,一字排开,如临大敌。 那转眼之间,只见两个人,飞也似的,自远而近,奔了过来,一眨眼就到,站在那四人的面前,曾天强一眼便看出那是勾漏双妖! 施冷月见曾天强呆立不动,催道:“我们怎么不走了?停在这里做什么?”曾天强答道:“别急,我们先看看热闹。” 只见勾漏双妖电射而来,但是到了离那四人面前,还有两丈许处,却陡地停住,停得突然之极。他们两人才一停住,便向前一拱手,道:“四位,久违了,别来无恙么?” 看勾漏双妖的样子,对这四人,似乎颇为忌惮。 他们两人在客套,然而那四个丑汉子却爱理不理,只是冷冷地道:“废话,要是别来有恙,咱们还能够站在这里么?” 勾漏双妖“嘿嘿”干笑了两声,道:“我们要到小翠湖边上去,四位请让路。” 四个丑汉子道:“行,但可得等咱们死了再说。” 勾漏双妖面色一变,道:“不但是我们两人,连雪山老魅、魔姑葛艳、天山妖尸等人都来了,我们是奉修罗神君之命而来的。” 那四个丑汉子的语音,仍是十分冷淡,道:“修罗神君么?他令行天下,独不行小翠湖畔,两位难道不知道,还是故意装傻?” 勾漏双妖的面色,微微一变,但是想和那四个丑汉,一定十分难惹,所以他们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道:“好,我们就在此等着。” 他们两人,一面说,一面身形一矮,竟在地上,坐了下来。 那四个丑汉中一个冷笑道:“喂,天下如此之大,你们可必在这里现世?”勾漏双妖只是冷笑不语。 那四个丑汉子你一言我一语,讲的话,尽皆十分不堪,也不知勾漏双妖何以竟会有那么好的涵养功夫,竟是绝不回口。 那四个丑汉子冷言冷语,足足讲了半个时辰,想是自觉没趣了,便停了下来。 施冷月拉了曾天强的衣袖,低声道:“并没有什么热闹可看,我们还是走吧。” 曾天强也看出勾漏双妖和这四个人,是动不成手的了,他也想早一点到小翠湖去,看看连修罗神君的命令都不能到达的小翠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地方。 但就在他刚一有了离去的主意,还未曾将自己的主意告诉施冷月间,只听得远处,一下难听之极的叫声,迅速地传了过来。 施冷月一听到那难听的声音,便秀眉紧蹙,道:“这是什么声音,如此难听?” 曾天强一听就听出,那正是独足猥所发出的叫声! 他心中陡地一动,暗忖着勾漏双妖的样子,对这四个丑人,像是十分忌惮,如今葛艳到了,不知道怎样?只怕她未必敢动手,葛艳的“九泉黄土手”,乃是杀死张古古、白修竹和自己父亲的正凶,她到了之后,怎可不令她吃些亏? 他一想及此,便翻身下马,向小溪掠去,掠到了溪边,道:“四位……” 他才讲了两个字,突然一股劲风,迎面扑到,眼前人影一闪,已多了一个人,正是那四个丑汉子中的一个,那四人刚才,对勾漏双妖,倨傲之极,但是对曾天强,却是十分恭敬。 他一到了曾天强的身前,便道:“尊驾有何吩咐?” 曾天强心念电转间,早巳有了决定,道:“鲁三先生吩咐说,来小翠湖的人,别人都可以暂时不与计较,唯独魔姑葛艳,太以可恶,非令她在小翠湖边,栽上一个大筋斗不可。” 那丑汉子呆了一呆,道:“是么?” 曾天强心想,这一番话本是自己胡言乱语,但若不装得像些,如何可以令得那四个丑汉子和魔姑葛艳动手?他索性做得十足,道:“那是鲁三先生的吩咐,阁下若是不听,那也就算了。” 他不说对方“不信”,而说对方“不听”,这句话才一出口,那丑汉子面色便自一变,苦笑道:“这……在下怎敢!” 说这两句话工夫,巳听得对岸,传来了“哈哈”一笑,葛艳和独足猥已然赶到,她向勾漏双妖一看,道:“两位倒早到了!” 她才讲了一句,便转头过来。此际,那在和曾天强交谈的人,早已身形如飞,跃回了对岸,是以葛艳抬头一看间,仍是四个一字排开,站在溪边。葛艳向四人拱手,道:“四位请了。” 那刚才曾和曾天强交谈的人,和其余三人,低声交谈了几句,便扬起头来,道:“葛艳,听说你练成了一门十分厉害的功夫,是不是?” 葛艳“嘿嘿”笑着,神情之间,十分得意,道:“也不能说是十分厉害,只不过伤在它之下的高手,可也不算是少了。” 那丑汉子像是十分有兴趣,道:“喔,这门是什么功夫,可能见识一下么?”葛艳道:“凡中掌之人,立时命赴九泉,魂归黄土,是以我称之为‘九泉黄土手’,不知还算是可登大雅之堂否?尚请指教。” 那丑汉子笑了起来,道:“什么九泉黄土手,我明白了,还不是从你姘头那里学来的那种专在死人堆练成的歹毒功夫么,算得了什么?” 那丑汉子的这名几句话,曾天强听了,莫名奇妙,因为曾天强根本不知道葛艳的姘头是谁,也不知道什么叫“死人堆里练成的功夫”。但是葛艳却是显然是听得懂的,而且还一定因为这几句话而觉得受了极大的侮辱! 因为她的面色,在陡然之间,变得难看之极,杀机毕露,眼中所射出来的神色,也是骇人之极。更惊人的是,她身边的独足猥,竟像是知道它主人在发怒一样,也立时呜呜低吼起来,混身金毛,上下起伏,神态极其威猛。 那丑汉子却满不在乎,“喂”地一声,道:“说真的,你那姘头呢?你如今也又老又丑了,和往昔风骚入骨不同,这个姘头若是叫他走了,再要找一个,可就没有往日那样容易了!” 那丑汉子的话才讲到一半,葛艳便突然纵声怪叫了起来。葛艳的叫声,惊天动地,震得人耳际直响,她显是想借自己的叫声,将那丑汉子的话声,盖了过去。但是不论她叫声如何之高,那丑汉子的话,却仍是清清楚楚的传进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等到那丑汉子讲完,葛艳的面色,铁青,她只是“嘿嘿”地干笑着,她笑到了第三声,只见她身边的独足猥突然发出了一声怪吼,身如旋风,几乎就像是一道黄虹一样,向那丑汉子卷了过去! 独足猥天生神力,可以生裂虎豹,寻常髙手,还真不是它的对手。 葛艳因为被对方出言撩拨,然而自己却还真不敢在小翠湖边胡乱撒野,是以才一面冷笑,一面暗中做手势,令独足猥突然出袭的。 那样,就算生出什么事来,也可以推说独是猥畜牲,只知道为主人出气,那里顾得了其他? 独足猥一向前扑出,曾天强心中便自暗喜,然而看到独足猥的去势如此之猛,他也不禁代那人暗中捏了一把汗。 只见那丑汉子身形凝立不动,独足猥一扑到了近前,胸前的利爪,突然从浓密的金毛之中。“呼”地抓了出来,抓向那丑子的胸前。 丑汉子怪叫一声,道:“来得好!”身子突然一矮,独足猥极其灵通,竟看出对方身子一矮,这一抓便抓对方不着了。是以它爪一缩,改抓那丑汉子的头顶!然而独足猥的动作虽然快,无论如何,却也快不过一个一流高手,丑汉子身形一矮间,反手一掌,早已疾拍而出,独足猥一抓未曾抓下,“嘭”地一声巨响,胸前已中了一掌。那一掌的力量大得出奇,独足猥怪叫了一声,身子猛地向后,倒飞了出去。 也就在此际,只听得另外三个丑汉子,发一声喊,道:“葛艳纵兽行凶,不能放过她!” 三人本来,是站在一块大石旁边的,溪边大石甚多,谁也未曾发觉他们是有意的,此际,他们一声喊之后,三个人六只手,捧住了那块大石,陡地向上一送,那块大石,少说也有三千斤,立时带起轰轰发发的风声,向独足狼直砸了过去! 葛艳在一旁,见到独足猥才一上去便吃了大亏,心中已然大惊,陡然间看到那么巨大的一块巨石,向独足猥压了下来,心知独足猥虽是天地间罕见的巨兽,也是难以当得起这一压的。 她自度以自己一人之力,想要将这块大石在半空之中托住,那必然做不到,而勾漏双妖,又是绝不肯来帮手的,百忙之中,她一声怪叫,向独足猥疾欺了过去,“吧”地一掌,击在独足猥的胁下。 那一掌,葛艳用的力道极大,击得独足猥身子一侧,打横跌了出去,然而葛艳的一掌,虽然救下了独足猥,那块大石,却已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向她压了下来,离她的头顶,只有两三尺了! 在那样的情形下,葛艳不得不硬着头皮,奋起神力,双臂猛地向上一扬,一声大喝,向上托了上去,她双掌托住了那块大石,身形微矮,只当几千斤的压了下来,自己只怕非吃亏不可。然而,等她伸手托住了那块大石时,却不禁陡地一怔,敢情那块大石,乃是中间空的,总共也是不过百来斤的力道,她全力以赴,向上托去,托住了大石,力道却没有了着落,身子向前“噔噔噔”地连冲出了三四步,几乎跌倒在地,堪称狼狈之极。而那四个丑汉子,却一齐“哈哈”大笑起来,道:“领教了,领教了!” 这一来,葛艳实已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了! 她双臂一振,“轰”地一声,那块大石,破空飞出,只见她双双掌掌,变得和黄腊一样,“呼呼”两掌,向前拍出。 在她面前的两个丑汉,身子一闪,一左一右,分了开来,另外两个在逗着独足猥怒发如狂的,则突然向后闪来,也不转身,“呼呼”两掌,反手拍出。 这两掌来得突然这极,以葛艳武功之高,想立时反手应敌,却也未能达到目的,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吧吧”两声响,一人一掌,正击在葛艳的股上,两人还同时发出了“桀桀”一笑! 葛艳怒发如狂,一头长发,根根倒竖,双掌翻飞,刹那之间,她人在何处,已难以看得清,只看到蜡黄的掌影,如雪花乱飘,向四面八方攻了开去,掌法之精奇,实是难以言喻。然则她究竟吃亏在以一敌四,那四人是引逗她,却是绝少还手,葛艳空自怒发如狂,也伤不了四人。 转眼之间,葛艳连攻了五七十掌,突然听得独足猥发出一下惨曝声来。 原来四个丑脸人,一面围着葛艳,团团打转,另一方面却也不忘了对独足猥动手,四人的手中,早已各自扣走了一枚晶光铮亮的钩子,但却未曾施用,是以连葛艳也未曾发现。 四人正围着葛艳间,突然身子一退,快如闪电,又退到独足猥的旁边,四峙利钩,一齐插下!那四柄利钩,一齐向独足猥插下之际,有三柄是攻向独足猥的胸前的。 独足猥胸前的利爪,陆地伸出,有一柄利钩,为它抓中,立时“啪”地一声,断成了两截,但是还有两柄,却还是攻到了它的胸前。 独足猥全身坚逾精钢,那两柄利钩,攻了上去,只不过发出“啪啪”两声,将它胸前的金毛,拉了两撮下来而已,并未能损伤它。可是也就在此际,第四枚利钩,却突如其来,自独足猥的后颈处,绕了过来,正钩入了独足猥的左眼之中,独足猥一声怪叫,凶性大发,向上直跳了起来,那四人“哈哈”一笑,却又一起向后退去。 独足猥本是极其通灵的灵兽,可是一眼被生生勾盲,血流如注,痛彻心肺,禽兽终究是禽兽,在怒发如狂的情形下,那里还认得主人? 它一跃在空,连翻了七个筋斗,又落了下来,等它落地之际,那四个丑汉子,已一齐向外,散了开来,独足猥只看到正转身来的葛艳,竟然一声狂吼,胸前利爪,陡地暴张,雷也似疾,向葛艳抓来! 这下变化,可以说出乎葛艳的意料之外,到了极点。 葛艳在暴怒之余,绝招频施,可是却并未能奈何得了那四个丑汉子,等到她听到了独足猥的惨叫声,心知不妙,立时转过身来看视。 却不料就在她一转身间,一股腥风,挟着一条黄影,已经到了身前,急切之间,葛艳几乎想不到那便是自己心爱的异兽! 那一抓,换了别人,只怕万能躲得过去,然而魔姑葛艳,究竟是一等一的高手,一觉出不妙,身子仰后便倒,双足已经一蹴而出,她也不理会扑向前来的是什么,双足直踢向对方的面门。而在双足踢出之际,她早年闯荡江湖时所用的,藏在鞋底之中,几乎已有近二十年来未曾动手的七八枚毒针,也电射了出去。 她双足一踢,几乎是立即缩了回来,足尖不过是在独足猥的脸上,点了一点而已。然而顺她足尖所射出的毒针,却已有两枚,深深地射进了独足猥的另一只眼中! 葛艳一个倒翻身,翻了出去,惊魂甫定,向前看去,当她一眼看到在前面,双目尽盲,正在乱蹦乱跳的,竟是独足猥时,她也不禁呆了! 葛艳藏在鞋底中的毒针,针上所藏之毒,乃是她昔年得自苗疆的,毒性之强,无出奇右,连独足猥也是禁受不住,等到葛艳缓过气来时,独足猥“嘭”地一声,已倒在地上了! 葛艳在这时候,虽是心疼,但却又不敢向前走去,唯恐独足猥还未曾死得透,竟僵在那里,不知如何才好。 那时,那四个丑汉子,却一齐大笑了起来! 那四人一面笑,一面道:“可惜,可惜,好好一头异兽,怎地便将之杀死了?” 那独足猥双目皆盲,而且中了奇毒,眼看难以活得下去,实际上可以说是死在他们四个人的手中的,可是四个人却还在说风凉话! 魔姑葛艳一生之中,几时曾受过这样的奇耻大辱?只听得她发出了一下难听之极的怪叫声,身子突然转了过来,在她的身子转动之际,地下她双足旁的沙石,四处迸射了过来,浮土扬起一丈之多高! 那是她心中怒极,站在地上双足也用了极大的力道,因之双脚早已陷入了地中,而她转身之际,又未曾提起双足的缘故。 葛艳转过身来,双目之中,凶光四射,连得在小溪对面的曾天强和施冷月两人,心中也不禁骇然。不由自主,勒马向后退了半步。 第013章 修罗神君 那四个丑汉子仍然站在溪边上,可是他们面上那种嬉皮笑脸的神气,也已敛去,显然知道魔姑葛艳动了真气,那不是闹着玩的。 刹那之间,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也就在这时,只听得勾漏双妖齐声道:“葛朋友,你此番出手,若是胜了他们四人,便是得罪了小翠湖主人,若是不胜,更是自取奇辱!” 两人的话虽然说得简单,但是却将眼前的形势,分析得十分明白,葛艳虽然怒火高升,但是她却也明白两人所说的实情! 只见她身子陡地一震,发出了一下惊天动地的怪声吼声来道:“如此便罢了不成?” 勾漏双妖冷冷地道:“修罗神君来到,自有分晓。” 葛艳双目之中,凶焰四射,又呆了一晌,才算将一口恶气,强自平了下来,很快地道:“好,暂且让这四颗脑袋留在头上!” 葛艳话一讲完,立时转过身,来到了独足猥的旁边,独足猥早已死了,葛艳心中恨极,猛地一顿足,只听得嘭地一声响,她一顿足间,竟在地上顿出了一个深有尺余的土坑来,尘土飞扬! 葛艳在尘土髙扬之际,提起了独足猥的尸首,向前疾了驰而出! 曾天强和施冷月两人,一直屏住了气息,直看到了这里,才算是略略地舒了一口气,虽是隔溪观看,他也紧张的手心出汗。 曾天强回过头去,道:“可够热闹么?” 施冷月吁了一口气,道:“好一场恶斗,这些人的本领,怎么那么大?只怕天下再也没有是他们的敌手了,是不是?” 曾天强又忍不住嘲笑道:“你当真是井底之蛙,他们双方的武功,自然算得是第一流了,但如今溪对岸的四个丑汉子,却只是小翠湖主人手下的人。而葛艳却要受制于修罗神君!” 曾天强说施冷月是“井底之蛙”,施冷月只是面上一红,觉得十分不好意思,但是她的心中,却是并没有怒意的,她笑道:“那么,修罗神君和小翠湖主人的武功,该是天下最高了?” 曾天强也不禁苦笑了一下,道:“如今世上每一个人都如此说,但也未必如此,只怕……只怕还有人……武功比他们两人更高!” 曾天强在讲到后来之际,犹豫不决,那是连他也难以想象,还有什么人的武功,会在他们两人之上的原故。是以他讲完之后,唯恐施冷月再问下去,自己便难以回答,忙道:“我们快走吧!” 两人一牵缰,又向前奔去,小溪过后,全是绿茵也似的草地,马儿的去势十分快,转眼之间,便已奔出了两三里。 只见前面,一排四个黄衣小女,站立不动,两人奔到了面前,四人便齐声道:“两位可就是鲁三先生所差来的么?还请下马。” 曾天强向那四个小女看去,只见她们明眸皓齿,看来十分清秀。 曾天强心知那一定是已近了小翠湖了,所以她们才要自己下马的,他和施冷月互望了一眼,两人下了马来,那四个少女又道:“请两位向前走去。”曾天强和施冷月并肩向前奔去,又奔出了两三里,还看不到有湖的影子,前面却已看到了高山,等到来到了山脚下,只见那是插天也似的两座峭壁,而在两座峭壁之中,有一道宽可丈许的峡谷,峡谷口子处,有一扇老大的石门。 在石门之前,有四个紫衣女子,约莫二十五六岁左右,也是秀丽可人,一见了两人,忙道:“两位是鲁三先生派来的么?” 曾天强点头道:“是。” 那四个女子却问得比较仔细些,又道:“两位都是鲁三先生派来的么?”施冷月一听,心中已然不悦。 事实上,她的确不是鲁老三派来的。 她之所以会到小翠湖来,全是为了那封怪信之故。而封信她早巳有了,一直未来的原因,自然是因为她在贺兰山中自大为王,直到曾天强闯了进去,她才知道山外另有天地,所以才想到外面来走动的原故。然而这时候,她却并不想这一点,只怪四人盘问得太过啰嗦。而曾天强因为在半路上遇到了施冷月之后,是一齐前来的,他也未曾想到“两人都是鲁老三派来”,“一个人是,一个不是”两者之间是有差别的。而且,她这时就算想到了这一点,只怕她也不会这样回答对方的,因为他并不觉得有此必要,他只是道:“是的。”那四个女子面堆笑容,道:“如此,则两位请沿门爬上去吧。” 她们四人一面说,一面还向那扇老高的石门,指了一指,曾天强和施冷月不禁呆了一呆,施冷月本已不满,此际更是有气,道:“这算是什么?你们何以不将门打了开来,却要我们爬上去?” 那四个女子微笑,道:“这扇门是打不开来的,两位一上去就知道了。” 曾天强看到那扇石门,约有三丈高下,虽是陡上陡下,但石质粗糙,有许多可以存身之处,要爬了上去,也不是什么难事,怕只怕施冷月爬不上去。 他低声道:“施姑娘,我抱着你,你自己……” 他一句话未曾讲完,施冷月的俏脸巳然飞得通红了! 曾天强呆了一呆,道:“否则……我们是爬不上去的,施姑娘,你……” 施冷月只是点了点头,一声不出。 若不是刚才施冷月脸上突然红了一红,那么曾天强就算是轻轻地抱住了她,只怕心中也不会起什么异样的感觉的。然而此际却是不同了。 施冷月刚才满面娇羞,如今又低头不语,模样极其可人,当曾天强将她的柔软的身子,轻轻抱在怀中之际,他不禁心头乱跳了起来。而施冷月更是双颇绯红,转过头去,连正眼都不敢瞧曾天强一下! 曾天强吸了一口气,低声道:“施姑娘,你自己也得出点力,要不然,我们还是爬不上去的。”可是此际,施冷月的整个人,只觉得脸红心跳,全身发软,只是依在曾天强的怀中,只怕叫她向前走一步,都是难事,何况要她爬上陡墙了。 她的脸儿更红,只是道:“我……我不知怎的,一点力气也没有。” 曾天强更觉得发窘,幸而就在此际,那四个女子道:“两位若是觉得难爬上去之际,我们倒可以助一臂之力。” 曾天强忙道:“那实在多谢了!” 四个女子中,一个年纪较长的,向前踏出了一步,双臂猛地向上一振。 随着她双臂的振动,只听得飕飕之声,不绝于耳,最后,则传来了“啪”地一声响,一架绳梯,已从墙上,挂了下来,离地不过两尺。而绳梯之上,有两只钩子钩在墙上,十分稳妥。 曾天强心中,大是高兴,忙道:“多谢四位相助!”扶着施冷月,向前走了两步,来到了梯前,一齐向上,攀了上去。 既有了绳梯,要攀上那扇高门,便也不是什么难的事情了。 转眼之间,便已攀高了两丈上下,他们两人巳可以看到门内的情形了,两人放眼向前看去,不禁呆了半晌,这才明白那四个女子何以说那扇门,是不能找开的! 那扇门的确是不能找开的。 因为,他们攀上了门,便看到了好大一片晶莹透彻,碧绿的湖水!湖水是一直浸到石门边上,他们一攀上了石门,便伸手可以到湖水,那扇石门,敢情是一个水闸,将湖水闸住的,若是门一开,那么湖水自然便汹涌而下,将一切都冲走了! 那湖约有三十来亩大小,在湖中心,有一个新月形的湖洲,上面长满了翠竹。而在翠竹掩映之中,依稀可以看得出,有屋角掩映,竟也是绿色的玻璃瓦盖成的。 总之,到了门上,放眼望去,几乎连在也被映得成翠碧色了,只怕这就是这里为什么唤着“小翠湖”的缘故了。两人呆了片刻,那石门约有四五尺厚,两人攀了上去站定,只听得“咿呀”之声,自侧面传了过来,一个黄衫女子,划着一只小船,迅速而来。 小船到了两人的面前,那划船的黄衫女子也不说什么,只是道:“请。” 曾天强和施冷月上了小船,黄衫女子身形摇摆,口中轻轻地哼着山歌,看她的情形,像是极其轻松,然而小船的去势,却是快到了极点。转眼之间,小船已到了那个湖洲之旁,停了下来。 那黄衫女子只是讲了一个字,道:“请。” 曾天强见到湖洲之上,静悄悄地,除了风吹竹叶的沙沙声之外,根本没有人居住一样,忍不住问道:“小翠湖主人,就在此处么?” 那黄衫女子显然是一个极不喜欢讲话之人,只是道:“是。” 曾天强见问不什么,只得向岸上走去。 上了岸之后,更觉得景色宜人,地上全是软软细细的芳草,踏在上面说不出的舒服,两人一直来到了竹林之前,才看到了一个小女孩,从竹林中走了出来,睁着大眼睛,道:“你们两人,就是三先生派来见主人的么?” 曾天强忙道:“是的,就是我们。” 那小姑娘一转身,她脑后的一条长辫,也随着她一转身而摔了一下,样子十分可爱,她转过身,便向前走去,曾天强和施冷月两人,自然跟在后面。 穿过了竹林,便看到那一排房屋了。 那一排房屋,绝不是什么高褛大厦,但是在回廊曲折,清幽无比的气氛之中,却另有一种慑人的气象,令得人来到了屋前,便不由自主,放轻了脚步,甚至连大气也不敢乱出。 到了屋前,那小姑娘道:“主人,来的一男一女,已在门口了。” 小姑娘语音清脆,声音未泯,但是却是十分嘹亮,隐隐地向前传了出去,可知她年纪虽小,但是功力却已着实不弱了。她的话才一说完,便听得里面,传来了一个女子声音道:“带他们来见过。” 小姑娘答应了一声,又向前走去,转了几个弯,来到了一个院子之中,那院子只不过丈许见方,几张洁白如玉的石凳,其中的一张石凳上,坐着一个中年妇人。 那中年妇人穿着一套淡绿色的衣服,长发披肩,风姿绰约,虽已中年,但仍然十分美丽,她在年轻之际,一定更加动人了。 那小姑娘向旁边退了开去,那中年妇人目光流转,向曾天强和施冷月两人,看了一眼,道:“是我三弟派你们来此的么?” 曾天强只觉得心头枰枰乱跳。其实,那些中年妇人的目光,绝不凌厉,而她的声音也十分柔和。可是连曾天强自己也说不出是什么缘故来,只觉得在对方的目光笼罩之下,非得战战兢兢不可。 他恭恭敬敬地回答了一声,道:“是的。” 那中年妇人还待说什么话,突然见那小姑娘走了进来,在那中年人的耳际,低声讲了几句什么话,曾天强和施冷月两人皆听不见。可是,却见那中年人妇人的面色突然一沉,目光如雪,令得曾天强和施冷月两人,不由自主,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寒战! 只听得她冷冷地道:去告诉他们,在那溪边等我,我事情完了之后,自会去见他们。不论任何人,若是敢到那小溪,莫怪我无情! 那小姑娘“是”地一声,立时跑了出去。 曾天强和施冷月两人,虽然未曾听到那小姑娘向中年妇人说些什么,但是根据那中年妇人的答话,却也可想而知,那一定是修罗神君等人已经到了。 两人站着,也不敢出声,而那中年妇人则始终寒着一张脸,两人觉得十分尴尬,好一会儿,中年妇人才缓过脸色来,面上又浮现了一层情凄然的笑容,摇了摇头,道:“我三弟他自己在什么地方。他派你们来此,在什么事情么?” 曾天强仍是恭恭敬敬地道:“三先生大驾何处,我们也不知道,他派我来,是送上几条七色琵琶蝎给小翠湖主人的。” 那中年妇人听得“七色琵琶蝎”五字,面上喜容陡现,道:“在哪里?”曾天强解下了腰际用衣服包住的那只竹篓子,双手递了上去。 那中年妇人衣袖略略一卷,便将那竹篓子卷了过去,掀了幵来一看,更是高兴,道:“果然是!果然是,难为你们了。” 她讲话如此之客气,倒令得曾天强和施冷月两人,颇有受宠若惊之感。施冷月道:“我这里还有一封信,是给小翠湖主人的。” 那中年妇人道,“是么?三弟一向不喜写信,怎地这次却文诌诌起来了,信呢?” 施冷月将那封信递了上去,道:“这封信,只怕不是鲁三先生写的。”她一句话未曾听完,那中年妇从早已伸手,将那封信接了过来。她一接信在手,神情便是一呆,接着,她抽出了信纸。 那封信,早在贺兰山的山洞之中,曾天强便巳经看过了的,信上只有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根本不能算是一封信。 此际,只见小翠湖主人,双目定定地望住了那张纸,过了好一会儿。 在那半晌时间中,她不知可以将这句话,翻来覆去,念上多少遍了。然而,她才慢慢地放下那张信纸。 曾天强看得十分清楚,小翠湖主人将那张纸入在一张石桌之上,伸手在上面轻轻抚了一下,那张纸竟浅浅地嵌人了桌面! 曾天强本来,只觉眼前的中年妇人,除了雍容华贵,另一股有慑人的气势之外,似乎并不像是身怀绝技的一个髙人!然而此际,当曾天强看到她伸手轻轻一抚,便将一张纸头,抚得压进了石桌,他不禁呆了。 要知道,功力深厚的人,一掌击下,要将一柄刀或是什么硬物,击得嵌进了石中,那自然也是非同凡响的功夫。但是要令一张纸,嵌进石中,而纸却仍然十分平整,一丝无损,这简直连听也未曾听说过,究竟这是什么功夫,曾天强也只知惊异,而莫名其妙! 曾天强双眼盯在那石桌之上,离不开去,也未曾注意到情形有了什么变化。 直到他觉出自己的手臂,被施冷月紧紧地握着,甚至生痛之际,他才猛地一怔。 也就在这时,他又听得施冷月低声道:“曾公子,我……很怕。” 曾天强一抬头,他也不禁大吃了一惊! 原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小翠湖主人,寒着一张脸,双目之中,更如同霜雪齐下一样,目光冷森之极地望定了施冷月。 小翠湖主人并不是望向曾天强的,但是曾天强抬头一看间,便也已觉得全身发寒,如同浸在冰水之中一样,难怪施冷月要害怕了。 他想要安慰施冷月几句,然而他却也看出了事情大是不对头,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才好。 他只得握住了施冷月的纤手,好令施冷月觉得安心一些。 好半晌,小翠湖主人才冷冷地道:“我三弟只是派一个人来,是不是?”曾天强怔了一怔,道:“三先生是派我来的……” 他一句话未曾讲完,小翠湖主人又冷冷地向施冷月一指,道:“那么,她是借着我三弟之名,混进了小翠湖来的了?” 她这句话,语气阴森,听来令人的一颗心,向下直沉了下去! 曾天强心知不妙,慌忙道:“这……她是和一路的,我们自然是一起来了。”小翠湖主人也不多说什么,突然伸指向远处的一面铜牌,指了一指,只听得“当”地一声响,敢情她指力竟能远达三丈开外。 铜牌响声才起,便有两个五十上下的妇人,身形如同在水面上滑行一样,只见她们的身子,斜斜向前,也未见她们有什么特别的动作,然而轻风过处,她们巳经到了身前。 小翠湖主人向施冷月一指,道:“先将她带下去再说,我自会来看她的。”那两个妇人答应了一声,便转过身来。 施冷月面色苍白,紧靠着曾天强,已经吓得一句话也讲不出来了。曾天强心中大是愕然,他忙道:“你们要将她带到何处去?” 那两个妇人并不回答,小翠湖主人却又吩咐道:“好点待她,别吓坏了她。” 那两个妇人又答应了一声,踏前一步,伸手来拉施冷月。事情在忽然之间,竟然有了这样的变化,那实是曾天强万万想不到的! 曾天强身子一横,拦在施冷月的面前,大声道:“若是不欢迎我们来此,我们不此告辞。” 小翠湖主人双眉微蹙,道:“你在这里,大呼小叫,可是嫌命长了?” 曾天强只觉得这几句话,比一柄利刃刺进了自己的身子,更令人震动。然而此际,施冷月正挨在他的背后,一动也不动,只是在微微地发抖,使得曾天强觉得,自己非好好地保护她不可。 他吸了一口气,大着胆子道:“前辈,施姑娘胆子小,她又不惯一人独处,我们立时离去。我们千里迢迢前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何苦难为我们?” 小翠湖主人望了曾天强半晌,道:“我不是难为她,只不过另外有事而已,你大可放心。” 曾天强回过头去,只见施冷月面色苍白地望着他,他低声道:“施姑娘,我看你不必耽心,鲁前辈必然不会难为你的。” 施冷月的面上,一副凄然无依的神态,望之令人心酸,曾天强无可奈何。曾天强只得道:“你还是一教之主哩,何以还如此胆小?” 施冷月苦笑了一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自镇定,道:“我不怕了。”曾天强看了施冷月那种强自镇定的样子,心中忍不住好笑,但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他却又不想笑出来,施冷月一步回头,向曾天强望着。 曾天强只得像哄小孩子一样的哄着她,道:“不必怕,一点不要怕。鲁前辈说了不会难为你,当然是不会难为你的。” 施冷月还硬道:“我不怕,我一点也不怕。” 可是她苍白的脸色,却无疑地告诉人家,她的心中,其实是非常害怕。施冷月走出了月洞门,那两个中年妇人,在她的身边,寸步不离,又穿过了一条长长的走廊,到了一间房间面前,那两个中年妇人便停了步,道:“施姑娘请进去。” 施冷月一听得两人叫她“施姑娘”,心中便不快乐,但是她转念一想,自己一个人在这里,死活也由人摆布,人家又不肯称自己为教主,自己有什么办法? 她一想到这里,心中只感到一阵莫名其妙的委屈,泪珠儿已忍不住要落了下来。但是她却不想在人前流泪,是以直到推开了门,走了进去,才哭了出来。 她哭出了好一会,才收住了哭声,四面对面打量了一下,只见房间之中的陈设,十分简单,除了一床一椅一张桌子之外,别无他物。而且那间房子,连个窗子也没有,施冷月呆了半晌,转身找开了房门。可是一找开门,却步见那两个中年钓女,门神也似的站在门外。 施冷月一怔,那两个妇女转过身来,道:“你有什么事情,请吩咐我们代办好了。” 施冷月一声不出,立时将门关上,闷闷地坐了下来,她被软禁了,想走一步都不可能,她心中又感到伤心,伏在桌上,再哭了起来。 如今暂且按下施冷月单独在那单小房间之中不表,且说施冷月走了之后,那小院子之中,曾天强心头也觉黯然,他望着小翠湖主人,小翠湖主人沉声道:“你给我带来了七色琵琶蝎,我很感谢你,如今小翠湖有事,你是在这里暂住片刻,还是立即离去,你可想要些什么报酬,不防直说。” 曾天强忙道:“鲁前辈,我……家遭惨变,父亲死在仇人之手……” 小翠湖主人不等他讲完,便道:“我知道了,你若是想亲手报仇,不妨在此暂住了片刻,我有空时,授你一招半式就可以了。” 曾天强苦笑道:“鲁前辈,那只怕……不行。” 小翠湖主人怒道:“你敢小觑我么?” 曾天强忙道:“自然不敢,但是我仇人武功极高,他……他是……” 曾天强想及修罗神君和小翠湖主人间的奇妙关系,一时之间,心中犹豫,不知是讲出修罗神君的名字来好,还是不要讲的好。 小翠湖主人催道:“谁,快说啊!” 曾天强一横心,道:“是修罗神君。” 他这句话一出口,小翠湖主人面色突然一沉,一声出不出,望着曾天强,道:“你姓什么?” 曾天强心中奇怪,心想她为什么忽然之间,会有此一问?答道:“姓曾?”小翠湖主人点了点头道:“是了,你是铁雕曾重的儿子,是不是?修罗神君终于杀了曾重,对不?” 曾天强不明白为什么小翠湖主人要说“修罗神君终于杀了曾重”,他只是道:“也不是他自己不下手,他勾引了葛艳、雪山老魅、天山妖尸等一干人,将曾家堡毁了,也杀死了我父亲。” 小翠湖主人“哼”地一声,道:“他竟卑鄙到自己不敢下手。” 曾天强人本聪明,他听出小翠湖主人的口气之中,像是说自己的父亲,和修罗神君之间,竟是早已有一段怨隙一样,他满腹狐疑,道:“鲁前辈,修罗神君和……我父亲,可早就是相识的么?” 小翠湖主人果然点了点头,道:“是。”可是她却又立即不愿再讲下去,道:“这还是不去说他吧,刚才有人来通报,说是修罗神君已经到了,你可要和我一齐出去,看看他么?” 曾天强一想到要和修罗神君面对面,心头便不禁评怦乱跳,面上也为之变色。 他虽然未曾说出“害怕”两字来,但是他面上的神情,却巳将他的心思,一齐告诉了人家,小翠湖主人笑道:“你父亲是个十分勇敢的人,何以你竟如此胆小?有我在,你怕什么?” 曾天强面上一红,心中颇感惭意。但是他却又立即自己问自己说:不但修罗神君是识得父亲的,连小翠湖主人,似乎也对自己父亲十分了解。 他们两人的武功,如此之高,父亲在武林中名头也算响亮,但和他们两人相比,却是如小巫之见大巫,何以他们会识得自己父亲,又何以父亲从来也未曾提起过这两个人来呢? 曾天强心中知道,那中间一定有一段隐秘的往事,只不过自己不知道而已。 他呆了片刻,道:“鲁前辈若不嫌我碍事,那我就和鲁前辈一齐前去好了。”小翠湖主人缓缓地站了起来,道:“你跟我来。” 她一面说,一面身子便向外飘了开去。她的身形,当真如同水面飘行一样,又快,又了无声息,身子微见倾斜,姿势美妙到了极点。 曾天强从来也未曾见过人在行走之际,仿佛在水面飘行一样的情形过,心中大是叹服,连忙提起真气,向前掠去。 转眼之间,两人已来到了水边,踏上小舟,摇过小翠湖,来到了闸门之旁,小翠湖主人的身子,突然向上拔起,又轻轻落下。 曾天强全神贯注,勉力向下跃下,等他将要到地之际,突然一股十分柔和的力道,传了过来,将他下坠之势,阻了一阻。 那闸门十分高,曾天强本来就是硬着头眼跳下来的,会不会跌伤,连他自己也没有把握,此际那一股力道涌了上来,自然使他稳稳地落到了地上。小翠湖主人刚一在地上站定,那四个女子已一齐过来拜见。 小翠湖主人问道:“没有人闯过小溪么?” 那四个女人齐声道:“没有。” 小翠湖主人点了点头,身子向前飘了幵去,曾天强跟在后面,两人去势都很快,转眼间,便已到了小溪边上,向前看去,只见小溪对岸,已有不少人,其余人都坐着,只有修罗神君,傲然而立! 曾天强一看到修罗神君,脚步便自然而然地停了下来,不再向前去。 同时,他心头评枰乱跳,连面上也不由自主,变了颜色!小翠湖主人像是知道他已经停步不前一样,回头向他望了一眼。曾天强心知对方心中,一定又在讥嘲自己胆小,他只好硬着头皮,又向前走出了几步,来到了那道小溪的边上,小翠湖主人,这时也已在小溪边上站了下来。 小翠湖主人才一出现,原来坐着的人,一齐站了起来,但是那些人站了起来之后,都向后退了开去。只有天山妖尸一人,一面退,一面向小翠湖主人拱手道:“别来无恙否?” 小翠湖主人爱理不理,只是“哼”地一声。 她那一声虽然轻,但天山妖尸显然听见了,只见他面上的神色十分尴尬,略停了一停,又道:“我们此次前来,绝非本意,尤其是我,尚祈明鉴!”因为天山妖尸的女儿白若兰,这时正在修罗神君的旁边,是以别人都不出声,他却非要声明一下不可,以免得罪了小翠湖主人。 小翠湖主人冷笑一声,道:“你们不愿来?难道是将你们绑住了拈来的?”小翠湖主人这句话一出口,不但天山妖尸面上变色,别的人也是心头骇然,若不是修罗神君立时出面的话,当真有几个人会冷汗直淋的。 修罗神君向前走了几步,来到了小溪边上,和小翠湖主人,隔溪而立,道:“他们的确是我硬逼着跟来的,有什么事情,你若和他们过不去的,只管算在我的账上就是了!” 小翠湖主人冷笑道:“修罗,你越老越不中用了?你想前来生事,居然还要请帮手么?” 修罗神君一声冷笑,道:“你要动手,我自然奉陪,但我这次前来,却不是和你动手的,我请他们来,也根本不是为了帮手,而是作证。” 小翠湖主人冷笑道:“你又在玩些什么花样?” 修罗神君向身后的白若兰招了招手,道:“白姑娘,你、过来。” 白若兰却生生地向前,走出了两步,小翠湖主人一看清楚了白若兰的脸容,心头便震了一震。 只听得修罗神君道:“你自恃容颜美丽,天下无双,曾说我离开你之后,便再也难以见到第二个人,有你这般美貌,嘿嘿,如今你且看看这位白姑娘。” 他讲到这里,半转过身去,向众人道:“你们大家也看看,她们两人之间,是谁美貌?” 这时候,阳光普照,白若兰一听得修罗神君讲出了这样的一番话来,不禁陡地一怔。 她被修罗神君带着,来到了小翠湖,一路之上,只是提心吊胆,不知道修罗神君究竟是什么意思。 无论她怎样想,却是再也想不到修罗神君带她前来,是为了要她和另一个人比比,是谁更美丽! 由此可知,至少自己在修罗神君的心中,是被他认为美丽无匹的了。 一个少女,有人认为她美丽,这总是使她十分高兴的事情。而且白若兰本就是十分天真,绝无城府的人,当时她便面带红霞,笑了起来。 她展颜一笑,令得她看来更加美丽,一时之间,所有的人,目光全都集中在她的脸上,她自然可以看得出众人神情中的赞美表情来,因之她的脸上更红了,看来也更美丽了! 她抬起了头,向众人笑着,每一个人都被他那种动人的笑容吸引了,谁也未曾注意小翠湖主人的行动。而小翠湖主人一听得修罗神君讲了那句话之后,立时一呆,伸手向自己的脸颊之上,缓缓地抚摸着,同时,双眼也定定地望着白若兰。而她的脸色,却渐渐地苍白起来。 她和白若兰相形之下,谁都可以看得出来,当然是白若兰动人得多! 曾天强在一旁,听了修罗神君的话之后,心中暗忖:原来修罗神君特地带了白若兰前来,是因为他们两夫妻之间的一句气话。 他们夫妻相骂,却惊动了那么多人,这场夫妻相骂,可以说是空前绝后了。 他一面想,一面也望着白若兰,白若兰和他相识,已非一日,他早就觉得白若兰美丽,但是像如今那样美丽的神情,他却未曾见到过。 每一个人都在注意白若兰,谁也没有看到小翠湖主人的右手,缓缓地扬了起来,陡然之间,猛地向小溪之中,抓了一抓,又向前猛地一推。 她的动作,快疾无伦,而且在她这个动作发出之后,似乎也没有什么动静,因之仍是无人注意。然而,刹那之间,只听小溪的溪水,“轰”地一声响,突然自溪中心涌起了一条水柱来,那条水柱突然而生,一起了七八尺高下,陡地化了开来,成为万千水点,向小溪的对岸,直洒了过去。 向小溪对岸射出的虽然是水珠,但是每一点水珠,却都带起“嗤嗤”的破空之声,去势之凌厉,就像是刹那间,有无数暗器,一齐向前射出一样!那小溪只不过两丈宽狭,水珠的去势,又如此之快,刹那之间,只听得白若兰发出了一下惊呼声,和修罗神君的一下怒喝声。而溪对岸究竟发生了一些什么事,曾天强却是无法看得出来,因为水柱化了开来,水烟弥漫,巳将他的视线,一齐遮住了。等到他可能看到溪对岸的情形时,那是修罗神君发出了一声怒喝之后。只听得“轰轰”两声响,自对溪卷起了两股劲风。 那两股劲风,将所有的水珠,一齐聚拢,但是却并不落下来,在半空之中,相互撞击,形成了一片水雾,只见白若兰正在修罗神君的身后,而那两股劲风,显然便是修罗神君所发的。修罗神君面色十分难看,斥道:“鲁二,你越来越没有出息了,竟然暗箭伤人,可还要脸么?” 小翠湖主人并不回答,身子却突然拔了起来,越过了小溪,落在修罗神君的面前。 修罗神君一声大喝,道:“你做什么?” 他一面说,一面“呼”地一掌,向前推出,但修罗神君的出手快,小翠湖主人的身法更妙,修罗神君一掌甫发,她身子便陡地再度拔起。 修罗神君一掌击空,掌力向前源源不绝地涌了过来,将在小溪对岸的曾天强,撞得腾腾腾向后,连退出了七八步去,“咕咚”一声,坐倒在地。 本来,曾天强退出了七八步之后,是可以站稳身形,不致于坐倒在地的。但是,在小溪对面所发生的事情,实在太令人瞩目了,是以他全神贯注地望着前面,竟顾不得去稳住自己的身形。 只见小翠湖主人,身子拔在半空之后,一抖衣袖,只听得一阵极其轻脆的金属撞击声过处,银光一闪,在她的衣袖之中,飞出了一条极细的银链来,迳向修罗神君的头顶击下。 修罗神君乃是何等人物,手扬处,五指如钩,反向那股银链抓去。而以他手向上扬起之际,手上涌出了一股大力,将小翠湖主人的身子,涌得高了丈许! 小翠湖主人和修罗神君,本是夫妻,两人虽然反目,但是彼此之间,相知还是极深。小翠湖主人早已知道,自己银链击下,他必然伸手反抓,而且在伸手反抓之际也必然会发力将自己托高的。而她的那条银链极长,她的身子陡地向上,升起了丈许,袖中的银链,也在那一瞬间,长出了丈许,同时,银光一闪,巳舍修罗神君而不攻,向修罗神君身后的白若兰腰际缠到! 白若兰大吃一惊,身形一闪,连忙后退。 白若兰的武功,本就不弱,这一退之势,自然也相当快疾。然而,她退得再快,也快不过小翠湖主人手中的那股银链!她才退出了尺许,银链一卷,已将她的腰肢箍住,小翠湖主人身子仍在半空之中,猛地抖一抖手,竟将白若兰抖了起来。 她一挥手,抓住了白若兰,身子猛地一躬,在天山妖尸和修罗神君两人的大喝声中,一个倒翻筋斗,已经翻回了小溪的另一面来了。 小翠湖主人的动作,快绝无伦,她跃过小溪,抓住了白若兰,再跃了回来,前后总共是电光石火,一眨眼间的事情!而在那一刹间,她避开修罗神君的一掌,飞身在空,发链击人,又算准了修罗神君必然会将她托得更高,是以先发炼击人,再转而缠向白若兰的腰肢,她身在半空,绝无可借力之处,居然能够对白若兰抖了起来,带过了一道小溪。 在那片刻之间,她所表现的武功,出手之快,身手美妙,实是令人叹为观止!曾天强几时曾见过那么高的武功来,又怎会不全神贯注,而至于不稳身形,坐跌在地上不起? 小翠湖主人一将白若兰带到了小溪对岸,便一松手,将白若兰向后涌出了几步,叫道:“看住了她!” 曾天强听出那是小翠湖主人要他看住了白若兰,他还未及答应,白若兰已向他的怀中,直撞了过来。曾天强刚想说自己武功不如她,是看不住她的,但是白若兰巳撞到了他的怀中,他便看出,白若兰已被小翠湖主人,封住了穴道。而就在这一瞬间,修罗神君的怪叫声,已发了出来! 曾天强连忙扶住了白若兰,抬头向前看去,只见修罗神君的身子,已如同怪鸟一样,带起呼呼风声,越过小溪,向前飞了过来。 曾天强心中惊骇莫名,他也忘了白若兰仍靠着自己的身子,非但不将白若兰推开,反倒将白若兰紧紧地揽着,白若兰悄脸通红,心头乱跳,然而她被小翠湖主人点了穴道,却是不能动弹。 修罗神君一上来,便被小翠湖主人把白若兰抢走,这一口气如何咽得下去,立时双臂一振,向前疾扑而出,这时也动了真怒,这向前一扑之力,实是非同小可,天山妖尸白焦,本来也立即向前冲了过来的。可是他才冲到了溪边,修罗神君的身子已扑过,那一股劲风,令得他的身子,陡地被阻!而修罗神君的身子起在半空之中,怪叫之声,不绝于耳,双掌一起向前拍出。 那两掌的力道之强,更是非同小可,小翠湖主人身形陡地一沉,双掌向上,猛了上去,只听得“轰轰”两声响,四股掌力在半空之中相遇,首先听得“腾”地一声响,尘土飞扬! 在尘土飞扬中,只见了小翠湖主人的身子,突然矮了二尺。 原来双掌的掌力相交,一股奇大无比的力道压了下来,小翠湖主人可以承受得起,然而她立足的土地,却是承载不起,立时陷下了两尺多,以致她的身子看来,陡地矮了两尺!而在此时,只听得半空之中“轰轰发发”之声,不绝于耳。 众人一起抬起头看去,只见修罗神君的身子,带起强劲无匹的劲风,向上直飞了上去。 修罗神君功力,只怕绝不会在小翠湖主人之下,但是当四股掌力想交之际,小翠湖主人却是站在地上的,地面陷下了两尺深的一个坑,那巳经是不得了的罕见的事情了。而修罗神君却是在空中,大力撞到,他向上飞起,自然而绝不止是两尺,只见他衣袂“腊腊”有声,直飞髙了两三丈,方始怪叫着盘旋而下!而小翠湖主人一提身,已从坑中跃了出来。天山妖尸在对岸作势要跳,可是却被小翠湖主人一声大喝,便将他阻在对岸。 天山妖尸急叫道:“事情与小女无关,请尊驾快放她回来!”而修罗神君则在半空之中大叫道:“白焦,你少说泄气话,今日我不将这贱人杀了,绝不离开,你只管放心好了,多说什么?” 天山妖户一张怪脸,雪白,搔耳挠腮,不知怎么才好。 天山妖尸在武林中的名头,何等响亮,而他的本身,的确也有非同小用的武功,但是这时在修罗神君和小翠湖主人之前,他眼看自己的女儿落入手,只怕要糟,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修罗神君在半空之中,一面发话,一面身形盘旋,转眼之间,但落了来。但是,他却仍然落到了小溪的对面。 因为他看出,若是自己想落在小翠湖主人身边的话,对方一定又向上芳掌,将自己涌上去的,身在半空,未免吃亏。所以,他身在半空之际,斜条向下飘,越过了小溪,仍落在天山妖尸等而下之人这一边,小翠湖主人也汗出掌,只是发出了一声短啸,只见那四个奇形怪状的人,从大石之后,走了出来。 小翠湖主人道:“将姓白的娃儿带回去!” 那四个丑汉子忙道:“是!”不由分说,将白若兰抬了起来,向前掠癌而出! 天山妖尸又惊又怒,叫道:“修罗神君!” 修罗神君怒道:“叫你别紧张,你又啰嗦什么?” 天山妖尸忍无可忍,抗声道:“我女儿已给人掳走了,怎地不急?” 修罗神君面色一沉,目中精光逼现,道:“你是小觑我救不出你女儿来:是不是?姓白的,你是什么东西,怎敢小觑我?” 天山妖尸白焦被他说得面上一阵红一阵白,一句话也不敢说。 小翠湖主人却在对岸“桀桀”笑道:“你是救不出人家的女儿来,怎可怪人家小觑你?” 修罗神君指着天山妖尸,狠狠地道:“你要是再啰嗦,莫怪我无情,我筹性撒手不管了,你向鲁二去求神拜佛罢!” 天山妖尸心知小翠湖主人比修罗神君要难缠,哪里还敢出声?心中虽办急怒交加,也只得忍了这一口气,不再出声。 修罗神君转过身去,指着对溪的小翠湖主人,道:“鲁二,你说,我带聋的白姑娘,是不是比当年的鲁二还要美丽?” 小翠湖主人冷笑道:“那要当年的我,站在她的身旁相比,才能知道。”修罗神君冷笑道:“你硬要讲违心之言,那可由得你,白姑娘是我向白禁借来的,你将她据了去,是不是存心和我过不去?” 小翠湖主人立即应道:“对了。” 修罗神君气得面色发青,道:“好,那你就得拼着你小翠湖上,片瓦不存。” 小翠湖主人仍是阴森森地道:“你有本事,就尽管杀人放火好了。” 修罗神君一生之中,未尝有人反对过他的一句话,偏偏他的妻子却对他绝不卖账,这实是令得他心头狂怒的一件事情。 这时,他若是未曾约了那么多髙手在,或许他还不会觉得如此难堪。可是,如今几个高手,目睹他一上来,便失了白若兰,若是传了出去,三曰七煞修罗神君之名,自然扫地,而代之以小翠湖主人鲁仙凤的名头了。 所以,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之下,修罗神君实是骑虎难下,不能不和小翠湖主人硬拼了! 他犹如打了一个闪电也似地,“哼”地一声,大踏步向前走去,到了溪边,略停了一停。 修罗神君身形拔起三尺以上,一起即落,当他身形落下之际,他竟立在小溪的水面之上! 小溪的水虽然不深,但也绝不至于只几分深,但这时修罗神君站在水面上,溪水却浸不过他靴子的底,由此可知他的轻功之高,实已到了登峰造极,惊世骇俗的地步了! 他在溪水之上,又停了一停。 对岸的小翠湖主人,只是冷眼地看着他。 修罗神君心知自己要越过这小溪,绝不是什么易事,在越过小溪的途中,随时随地,都可以给对方以趁之机的! 他一停之后,不再向前掠去,突然身子一转,转而向左,顺着水流,地在水面上滑出了两丈,身子疾拔起,待向对岸落去。 他的动作不但出人意表,而且可以称得上快疾到了难以形容的地步!然而,他的身法,小翠湖主人的身法也绝不慢,修罗神君才一向左掠出,她的身子也贴岸掠过,两人同时掠出了两丈开外,修罗神君身形拔起,待向岸边落来之际,小翠湖主人,挟着雷霆万钧的掌力,早已疾涌了过来,向他袭到! 如果只是小翠湖主人的掌力向前涌到,那修罗神君的内家罡气,向前硬迫了过去,只怕还有落在对岸的希望。可是在小翠湖主人发出那两掌的时候,却卷得小溪之中,大股溪水,一起向前,扑了过去。那大股溪水,向前卷出之劳,十分猛烈。 如果修罗神君硬要向前逼来的话,那么他的身子非被淋湿不可。 这就会使修罗神君虽然到达对岸,但是却十分狼狈,修罗神君何等好强,绝不愿如此,是以小翠湖主人才一发掌,他身子向后一仰,如一支箭似的,向后倒射了回来,衣袖则向前荡出。 他的衣袖,拂在水柱之上,刹那之间,令得向他涌过的水柱,幻成了一片水墙,但是那“水墙”却极薄极薄,阳光映了上去,生出了七色光华,绚丽美妙,好看到了难以形容的地步。但是这时候,众人却无暇去留意那种罕见的幻丽,而都惊叹于两人的武功之高。 修罗神君一向后退出,掌力渐消,那一片水墙,重又化为万千水点,向小溪之中,落了下来,令得小溪上恰如落了一阵暴雨一样。 修罗神君一站定身子,小翠湖主人便冷笑一声,道:“修罗,我看你老得不中用了,当着这么多人在此,若是你向我叩一个响头,我定然放你过这条小溪,让你也好好出丑。” 修罗神君两次要闯过小溪去,皆未能成功,心中巳然在大是不快。 偏偏小翠湖主人又抓住了这一点来嘲笑他,实是令得他怒得七窍生烟,嘿嘿连笑了两声,才道:“你当我真过不了这小溪么?” 小翠湖主人笑道:“除非你爬过来吧!” 要知这两人武功相若,修罗神君要过小溪,非要跃起身子来不可,但一跃起身子,失了凭借,对方有机可趁,难以如愿了。 所以看来容易,实是极难的事。而若是过不了这条小溪,两人自然可以隔空对掌,但是修罗神君却又不愿意那样。 因为他自度自己身怀七种绝技,一件一件施来,是可以占得上风的。然而,相隔两三丈远近,各以内力拼斗,武功就算是高过对方,对方有了喘息的余地,想要取胜,也就十分困难了。 是以,他非要过这条小溪不可。 小翠湖主人看准了这一点,是以专在这上面激怒他,讥笑他,甚至要他爬过去! 修罗神君面色铁青,他双眼之中,那一块眼形的红记,这时也似乎在电闪生光一样,只是他站在溪边,边了片刻,突然一扬手,看他扬手之际,那一掌似乎是向前拍出的,但是手腕接着一翻,在电光石火之间,那一掌却变得向后击出了。 他陡然之间,向后发掌,倒将在他身后的一干人,吓了老大一跳。 众人惊魂未定间,已听得“嚓”的一声响,在修罗神君身后丈许处,一株碗口粗细的大树,巳齐根断了下来,断口处,宛若为利斧所切一样! 众人相顾骇然,这几个人全是一等一的高手,自然知道,单凭这一掌,巳经可以使得修罗神君独步天下,无人能敌了。 这一掌,乃是昔年佛门高人,天童寺一幽大师所创的“无形刀”功夫。一幽大师佛法无边,功力高绝,但不知怎地,后来竟然堕入尘缘,发狂也似的恋迷起一个十分美丽的邪派女子来。为了这个女子,一幽大师留发还俗,弃了天童寺的住持不做,又将这“无形刀”功夫,传给了那个女子。 从此,这门威力无穷的佛门功夫,便在邪派之中,世代相传。 邪派中人的功力,究竟不能和佛门正宗内功相比,而这门无形刀功夫,又是要极其深湛的内功做基础的,一掌发出,要将内力聚成极薄如刃,向前攻出,那才像“刀”,而不是掌。是以,这门功夫的秘诀虽在,但已形同未传了。 直到修罗神君得到了秘诀,以他深厚的内功来练这“无形刀”功夫,才又使这门功夫,大放异彩,观乎他刚才这一手,只怕昔年一幽大师复生,也不过如此了。 他一掌砍断了那株树,衣袖倒卷,一股力道,便将那株树,连枝带叶,卷到了身前。 那株树一卷到了他的身前,他又是一连几掌,“嚓嚓嚓”之声过处,树身又断成了几截,变成了四根长可三尺,碗口粗细的水桩。 他露这一手惊世骇俗的“无形刀”功夫,在一旁观看的人,都呆住了则声不得。但是在对岸的小翠湖主人却冷笑道:“这算什么?你练了那么多年的功夫,怎么只会些砍柴劈树的手段?还不是要再丢人了。” 修罗神君一声不出,只是衣袖一卷,将那几段木桩,卷了起来,向前跨出了一步,睫地一挥袖,只听得“呼呼呼呼”四下响,四根木桩,带起“轰”然风声,向前飞了出去。紧接着,便是阵阵水响,一股一股的水柱,冒了起来,那四根木桩,已与隔四五尺一根,插在小溪之中。溪水本来就不深,木桩还有半尺,足可立供人长有一截,露在水面上之来。 修罗神君的身子,随即飞起,在第一根木桩之上,停了一停,立时又到了第二根木桩之上,转眼之间,巳到了第三根木桩。 他到了第三根木桩上,离对岸只有七八尺距离了,以他的武功而论,这七八尺的距离,轻轻一跨,但可以跨过去了。然而这时候,对岸上却有一个功力和他差不许多的高手在,是以他为了小心起见,一步跨到了最后一根木桩之上,又略停了一停。 这时,所有的人心中,都紧张到了极点! 因为照这样的情形看来,小翠湖主人已没有什么办法,再阻止修罗神君过小溪来了,在对岸的曾天强,吓得不由自主,连连后退。但只有小翠湖主人,却还是那么一股不在乎的神气。 修罗神君在最后的一根木桩之上,略停了一停,立时又向前逼来,他一面向前逼出,一面变掌已挟着排山倒海也似的掌力,向前压了过来。然而也就在此际,只见小翠湖主人的身子,向后略略一退,同时听得“轰”地一声响,在修罗神君身下的溪水,犹如神龙喷水一样,陡地倒卷了起来,向修罗神君的身子包去! 原来小翠湖主人看来若无其事,暗中却早已内力源源不绝而发,逼在溪水之上,及至修罗神君一起,她才陡地发动! 修罗神君在最后一根木桩之上站定身子之际,以为这一次自己一定可以过得小溪了,他只注意前面会有阻力阻拦,是以向前跃出之际,同时发出排山倒海的掌力,各前开道。可是他却未曾想到,小翠湖主人妙计多端,竟早巳将内力压在溪水之上,忽然之间,溪水在他脚下,向上涌了上来。而那时候,修罗神君正全力在应付前面! 若是换了旁人,在这样的情形式之下,全身非全被溪水淋湿不可,而小翠湖主人又在溪水之上,蕴了极强的力道,被溪水淋中,等于兵刃击中一样!但修罗神君究竟是非同小可的高手,内力收发转换,巳到了随意念所至的地步,一听得下面水声陡起,向前攻出双掌,立时改得向下压来。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轰”地一声巨响,向上涌来的溪水,已被那两掌之力,硬生生地压了下来! 然而他掌力下击,他人又在半空,神力将上涌的溪水硬生生地压了下去之际,他的身子,也不可避免地变得各上腾起,而不是向前跃出。 他的身子腾高了一丈有余,而小翠湖主人一抖手,银光一闪,银链又巳抖了出手,链端的银爪,抓住了一段木桩,“呼”地一声,木桩向在半空之中的修罗神君,疾扑了过去! 小翠湖主人的内力贯足,那一段木桩向上撞出之势,直如同有千百人抱定地根木桩,向前冲出一样!修罗神君也不敢怠慢,衣袖反卷,“呼”地一股劲风过处,巳将那段木桩卷住。然而,他虽然将那段木桩住,桩上的力道,在一时之间,却还未能消去。 当然,那只是极短的时间,修罗神君衣袖上所发的力道立时便可以将木桩上的力道清去的。 然而,就是那么电光石火的一瞬间,他又被木桩上的力道,涌得升髙了五六尺。 小翠湖主人哈哈大笑,链抖,第二根木桩,又已硬空飞起。 修罗神君以“无形刀”功夫,砍下了四段木桩,本来是想借此过小溪去的,但却想不到被小翠湖主人,用来作为攻敌自己的工具! 他一见第一根木桩飞了上来,衣袖一松,将巳卷住的那根木桩,抖了出去。 两根木桩,在半空之中相触,发出了一下震耳欲聋怪异的声响,刹那之间,两根木桩,已然不见,化成万成千木片,犹如半天之中,下了一场大雪一样飘飘荡荡地落了下来。而就在此际,第三根木桩,又巳飞了上来。 修罗神君只得再以衣袖去卷,一卷之下,他人又向上升起了三五尺,等到第四根木桩飞上来时,他再飞出卷中那根,半空之中,又飘下了好大一蓬木屑! 修罗神君身在两丈许的半空之中,怒发如狂,然而他却也知道,自己身在半空,若是硬要向对岸扑去,仍是要吃亏的。 他自然明白,在内力上,对方或许比自己稍差,但是对方却也有许多古灵精怪的功夫和善使毒物,若是着了道儿,更难下台,还是暂且忍住了,稳扎稳打,来得好些。 是以,他在半空之中,一声怪啸,身子向后翻出,仍向他自己的一面,落了下去。 他连冲了几次,都未能踏过小溪去。而当他和小翠湖主人在各显神通的时候,旁边看的人,都看得呆了。 尽管他们是一等一的高手,但是像那样的内功,那样的身手,他们却是从来也没有见过的,等到修罗神君落下来之际,众人才松了一口气,不约而同地叫道:“好功夫!” 第014章 风飙海啸 众人脱口喝彩,事实上绝没有讥笑修罗神君之意。 修罗神君硬要过小溪去,本来就不是什么易事,而他在变生仓猝之际,未曾让一点水珠,溅在身上,又在半空之中,连接了小翠湖主人飞上来的四根木桩,身手美妙,无以复加。然而,当众人一声喝彩出来之际,却正好修罗神君退回岸边之时,那一声采,等于是向小翠湖主人一个人喝的一样,修罗神君更是大怒! 他立时转过身,冷电似的目光,在众人的身前扫了一遍。 众人一接触到他的目光,便知道在无意之中,开罪了修罗神君,立即人人噤若寒蝉,无人出声。 小翠湖主人“哈哈”笑道:“好笑啊好笑,自己武功不济,又砍柴又上天,忙了半晌,还过不了一道小溪,怨得人家么?” 修罗神君缓缓转过身来,道:“鲁二,你别得意,今日我誓必杀你泄愤!”小翠湖主人道:“好啊,看你怎么下手,我正在等着你哩!” 修罗神君这时,已动了真怒,誓必要将小翠湖主人杀死。 既然全心杀死对方,小节上便顾不得那么多了,反正就算现在略为出丑,等到将对方杀死之后,面子也可以挣回来了。 他一声冷笑,一步跨出,竟向溪水之中,踏了下去。 这一下,连小翠湖主人,也不禁面上变色了! 溪水并不深,就只不过两尺左右,溪底又是石头,修罗神君肯涉溪而过,这情形和脚踏实地向前走去,便没有什么分别! 小翠湖主人要再阻他过溪,那却不是易事了。 小翠湖主人心知难以阻他过溪,便抓住了这个机会,狠狠地嘲笑他,她尖声一笑,道:“你要改名了,该叫三目八煞,因为你学会一门淌水做落汤鸡的功夫,确是空前绝后。” 小翠湖主人在讲话之际,修罗神君已然向连跨出了三步,只消再有一步,便到了对岸了!小翠湖主人右手一翻,自她衣袖之中,突然传来“嗡嗡嗡”三声响,刹那之时,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只见三点红光一闪,三件不知什么东西,向修罗神君,电射而出。 修罗神君连笑两声,伸指连弹。 只听得“啪啪啪”三声过处,三件东西,落入了溪水之中,浮在水面,顺流而下,竟是三只儿拳大小,通体深红的大毒蜂! 修罗神君冷笑道:“身边还有多少东西,趁早一起放出来吧!” 小翠湖主人,身形向后一退,衣袖反拂,一股力道,将曾天强的身子,疾涌了出来,喝道:“你快回小翠湖去吧!” 曾天强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三五丈,方始站定。 这时候,修罗神君下半身湿淋淋地,已经跨上岸了,曾天强心中十分惊恐,他当真想依着小翠湖主人的话,立时回小翠湖去。然而他又知道,这两大髙手相会,一定会有一场惊天动地的争斗,那实是稀世难得的机会,难道就这样平白错过了么? 他心中不愿就此回去,是以站定之后,站着不动。而小翠湖主人,一见修罗神君巳过了小溪,便立时全神贯注,也无暇去理会曾天强了! 修罗神君上了岸,便看到他身上,冒起了阵阵水汽来,湿的衣服,迅速地为他内力逼干,在这一段时间中,他们两人,相隔丈许,凝立不动。 过了约莫一盏茶时间,修罗神君才道:“鲁二,你肯服输么?” 小翠湖主人惊讶地反问道:“咦,你刚才不是说非杀了我泄愤不可的么,怎地忽然之间又改了口了?这不嫌可笑么?” 她话才一说话,修罗神君的身形已然暴长,但是小翠湖主人的动作更快,身子突然一转,转到了修罗神君的左侧,“呼呼”两掌,已然攻出! 她攻出是两掌,人人看得清楚,但是幻出的掌影,却成百成千,一齐向修罗神君,罩了下来。 修罗神君“哈哈”一声大笑,声如霹雳,大笑大合,一掌向上迎出。他发出这一掌之际,身子转着转动,是以虽是一掌,但是掌影却也环绕在他身子的周围,向外迎了出去。 刹那之间,只听得掌风呼啸之声,惊人心魄,而两人只过了一招,但倏地分了开来! 两人身形一分一合之间,响起了一连串的“啪啪”之声,渊渊如同金石相击,震得人耳际“嗡嗡”直响,可知两人在这一招之中,双掌相交,已不知几次。 两人一分开之后,各自站了一站,修罗神君一声冷笑,道:“鲁二,难怪你敢目中无人,原来武功上果然有些少进步。” 小翠湖主人冷然道:“你知道厉害了么?” 修罗神君一声长笑,道:“我只不过说你武功略有进步而已,你若是能抵得住我四种绝技,我就放你一条生路,若是你抵不住,那自然不免死在我手中了!” 刚才,在小溪对面之际,修罗神君心中怒极,恨不得立时将小翠湖主人,置于死地。但是此际,他想起多年夫妇情份,心中却总想替对方留一点余地,因为两人之间,究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可是,小翠湖主人却不领情,她冷冷地道:“你来来去去,都是这七样功夫,就算一起使出来,又怕什么?何必又藏头露尾?” 修罗神君“哼”地一声,身形微矮,手臂一扬,右手中指,陡然向前指出。 那一指出手之际,看来招式,十分平常,就像是普通的点穴功一样。 当修罗神君提及要以他七件绝技的四种功夫,来对付小翠湖主人之际,两岸旁观的人,心中都大为紧张,因为三目七煞,修罗神君的七种绝技,全是佛、道两门,以及邪派之中的顶儿尖儿功夫。 普通人有这七种绝技中的一门,已是可以恃之开宗立派,横行武林了,何况修罗神君集七门神技于一身,其厉害实是可想而知。而修罗神君因为功力绝顶,是以平时动手,一举足,一投足,内力随之而发,敌人更发以抵挡,根本不必使用那七种绝技的。而且,以他的现今的地位而言,根本没有人敢和他动手,他这七件绝技,自然更没有机会显露,是以听众一听得修罗神君这样说法,一则以喜,一则以惧。众人喜的是,如今有了这千载难逢,大开眼界的机会,如何不喜?但是他们又怕双方争斗的结果,修罗神君不知是否能占上风,如果不能的话,那么只怕又有麻烦了。 众人屏然静气地看着,曾天强在众人之中,更是心中惴惴不安。 他看到修罗神君伸出这一只手指来,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心中正在疑惑间,已听得对岸,雪山老魅道:“这是出云指功夫,自从罗浮三仙以来,这门功夫,还没有练成功过。”曾天强一听,心中一凛,他定睛向前看去,也就在倏忽之间,修罗神君的人,忽然不见了。 当然,修罗神君是绝不会突然隐没不见的,而是在那电光石火的一瞬间,修罗神君的身子,突然被一片晃动的、抖颤的指影所包围,而那一片指影,忽长忽短,似乎是在他的身上,有无数指形的箭,一齐向前,电射而出一样,骇人之极!曾天强是早被小翠湖主人衣袖反卷之力,向后卷通了二五丈去的,可是这时候,每一条指影所带起的劲风,却还是可以令得他心惊肉跳,使得他慌忙又向后,退了两三丈。 曾天强退得狼狈,双眼又望着前面几乎跌倒,他见修罗神君出手如此凌厉,不禁暗为小翠湖主人捏一把汗!只见小翠湖主人身子并不向后退去,电光石火之间,“扑扑”之声不绝,她的衣服之上已经出现了很多破洞,衣袖之中更多。而紧接着,小翠湖主人身子突然滴溜溜地转了起来。 到了这时候,修罗神君所发的指风,力道之强,已使得半空之中,响起了无数下锐得之极的尖啸声来,那些锐啸声,听来就像是有无数魔怪,包围着小翠湖主人一样。 小翠湖主人身形只是越转越快,在她的身子,转得快疾的时候,根本看不清她的身形,也看不出她是用什么方法在抵御修罗神君的指力。 刹那之间,他们两人的身子,已然只是闪动着两个人的影,根本看不到他们的动作。在小翠湖主人的身边,也开始响起了“轰轰”之声来。 像这样的高手,这样的打法,纵使是对岸的天山妖尸这一类高手,也是见所未见的,一时之间,人人屏气静息,目瞪口呆! 修罗神君向前袭出的指影,越来越多,但倏然之间,只听得他一声长晡,身形突然一凝。 在他的身形凝住,可以看得出他站立的姿势,仍和一开始的时候一样,他右手中指,仍是对准了小翠湖主人,小翠湖主人的身子,也突然停止,只见她的右手中指,也是倏地点出! 两人的去势,全快到了极点,“嗤”、“嗤”两股指风过处,一下极其奇异的声响过处,两人的指尖已碰在一起,身子也各自一震。但是两人的指尖,只不过就是这样碰了一碰,立即就分了开来。 修罗神君的身子一幌,“腾”地退出了一步。而小翠湖主人的身子则突然一翻,向后退出了两丈左右,落下地来,一落下地之后,又退出了半步,方始站定了身子。 两人一动上手,直到此时分手停斗,也没有人看得出他们相互之间,究竟发了多少招,但却一直不曾硬拼,直指尖相交,虽然只是极短极短的时间,但总算是两人的内力相比了。 从两人的情形看来,修罗神君立时后退,似乎还是修罗神君差些,但是小翠湖主人却是在讨巧,她一和修罗神君指力相交,便立时想反身跃出,将对方的指力,碰了开去,然而,尽管她通出了两丈左右,却仍是不能将力道全部消去,仍要退出半步。 从这方面的情形看来,两人的内力,仍是修罗神君略逊了一筹! 两人站定之后,小翠湖主人先发制人,道:“哼,出云九指功夫,被誉为道家两在神技之一,但是结果却不过如此,哼,可谓名不副实。” 修罗神君则淡然道:“你能以旋风十七式来和出云九指相抗,那算是你有小聪明给你取了巧!” 小翠湖主人一声冷笑,道:“这倒奇了,若是你的出云九指,真俱有无上威力的话,又怎会被人取了巧去,何况,还有最后一式呢?出云九指的最后一式,虽称‘雪崩山裂’,怎地云也不崩,山也不裂,给我一指之力,就挡了回去?” 修罗神君的面色微微一变,但仍然十分高傲,道:“这一指比拼,你虽不如我,但仍证明你功力不弱,我不是早已说过你功力精进了么?好,你且再接我的天殛手功夫试试!” 这“天殛手”三个字一出口,连曾天强也不禁给吓了一跳。 举武之上,谁不知道“天殛手”功夫,是昔年邪派之中,数一数二的人物,天殛老人独门功夫。这门功夫,阳刚之极,无坚勿摧。而天殛老人也自负之极,他自号“天殛”,那便是表示人间已再也没有可以抵得过他,只有天才对付得了他了。 结果,天殖老人当年是在武夷脚下,被雷殛死的,这也可以说是巧合的了。如今,修罗神君是要用这样的一门功夫来对付小翠湖主人,众人一时之间,都吸了一口气,静了下来。 小翠湖主人却懒洋洋,毫不在乎地道:“好啊!” 修罗神君沉声道:“鲁二,你可得小心了,这和你所练的武功不同。” 小翠湖主人冷笑道:“别自捧自了,你这些功夫,东偷西窃,谁还不知道么?” 修罗神君一声大喝,右手已疾扬而起。 他手才扬了起来,五指一收一放间,已然响起了一声霹雳,宛若他的掌心,放出了一下响雷一样!那是他天殛手的力道,疾涌而了出之际,去势实在太快,互相倾轨,急不及待地原故,所以才会如此的。 在他手一扬起来之际,小翠湖主人的双手,也一齐扬了起来。 她双手疾扬之际,发出了一股阴柔之极的力道。那股力道,阴柔之极,是以发出之际,也一点声息也没有,根本一点迹象也没有。而修罗神君的掌力,则是一个露雳,接着一个霹雳,向前发出,霹雳之声,震耳欲聋,但是霹雳之声,传到了前面,便立时沉了下来,像是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将那种震耳欲聋的声响止住了一样。 修罗神君五指一直在收放不已,身子也一步一步,向前逼了近去。 小翠湖主人的身上,渐渐有一丝一丝的白气冒出,她身子则凝立不动。 修罗神君和小翠湖主人,两人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到了两人相隔,只有五六尺之际,小翠湖主人的身子,突然之间,拔了起来! 她这样身子拔起,在事先可以说一点迹象也没有,修罗神君五指一放,一声巨响,掌力向前,汹涌而出,在小翠湖主人身后的一株大树,突然发出了“轰”地一声巨响,木屑四飞,传出了一阵焦味,倒了下来。 修罗神君掌力走空,小翠湖主人的身子,巳到了修罗神君的背后。但是修罗神君乃是何等人物,一掌走空,立时转过身来,五指一抓一放,又是一声巨响。 小翠湖主人的身子猛地向下一沉,修罗神君的那一掌,本来是身上击出的,小翠湖主人的身子向下一沉,那一击之力,再度走空。 小翠湖主人一落地,双掌卷起阴柔之极的掌风,一齐向修罗神君击了过来。 修罗神君手臂一缩,向前连发了三掌,但是那三下声音,却是十分闷哑,小翠湖主人一声大叫,道:“修罗,你还好意思再撒赖么?” 修罗神君一上来,便已看出了小翠湖主人的意思,是以阴柔之极的“绵丝掌”功夫,来对付自己的“天殛手”,但是修罗神君却倶信心,坚信自己刚猛之极的掌力,一定可以将对方的“绵丝掌”破去。然而此际,小翠湖主人,身形倏起倏落,令得他两掌走空。而等她身形凝立之后,掌声又是十分沉闷,听来像是巳为她阴柔的力道,将掌力包住一样,再加上她那样说法,修罗神君乃是一个极要面子的人,明知再斗下去,自己绝不致于占下风,但是却也不好意思再打下去,双臂微缩,身子也向后电射而出…… 他退后了丈许,才停了下来,道:“鲁二,你应该要明白,你绵丝掌力道,虽然可以抵御天殛手于一时,但是终难一直抵抗下去的!” 小翠湖主人也心知修罗神君所说的是事实,是以她不再反驳,只是道:“那也是说说罢了!” 修罗神君一笑,道:“好,这门功夫,算是又给你混了过去,第三门你可真得小心一些了!” 小翠湖主人冷笑道:“快使出来吧,只管讲话,算是什么?” 修罗神君一字一顿,道:“佛门大般若掌!” 他这一句话一出口,刹那之间,除了小溪哗哗的流水声之外,已一点其他的声音都没有了。每一个人都一声也不出。 以前两次,每一次修罗神君说出自己要使的武功之际,小翠湖主人总要讥讽几句的。但这一次,小翠湖主人也不出声了。 佛门般若神掌,这岂是寻常的武功所能够比拟的?小翠湖主人的心中,也十分骇然! 天殛手的力道,至刚至猛,可以说已臻邪派武功的顶峰了。但是邪派武功,究竟不能和内家正宗的武功相比,自然更不能和佛门神功相提并论!而那大般若神掌,正是佛门三大神掌之一,佛门三大神掌,是大般若神掌、阿波罗神掌和雷音神掌。三种掌法,威力各有不同,但是人家提起佛门三大神掌,总是以大般若神掌为主。 大般若神掌的掌力,也是至阳至刚,且有不可抗拒之威力!所以,小翠湖主人,也不禁大是踌躇起来! 因为,若是再发掌力阴柔的绵丝掌去对付的话,要能掌力一与之接触,便被之震散!修罗神君讲了那一句话之后,停顿了好一会儿,才道:“大般若神掌,鲁二,你准备好了没有?” 小翠湖主人在那时候,只好硬着头皮,冷冷地道:“你发掌好了!”也就在那一刹间,她打定了主意,修罗神君一发掌,她绝不与之硬拼,而是避!她要仗着自己的绝顶轻功,去避开对方的掌力! 般若神掌共只有一掌四式,修罗神君也不可能一直将内力涌发,那样,他自己也不能内力祜竭而死的,所以,若是避得及,是可以避得过去的! 小翠湖主人心中打定了主意,可是她却仍不必暗中惊惶。她所怕的,倒不是如今会避不过修罗神君所发的“般若神掌”。而是她即使避过了“般若神掌”之后,修罗神君为了顾及他自己的威望面子,那是必然要使出他最厉害的功夫,修罗神功来的。 小翠湖主人也知道,修罗神君的功夫,自己或用巧的方法,或用硬拼的方法,都可以勉强应付得过去,唯独这修罗神功,她是没有法了对付的。 这修罗神功,全名是“十二都天大修罗法”,乃是昔年几千邪派中顶儿尖儿的人物,为了想一举而将各正派消灭干净,发大愿心,共赴昆仑山顶,坐关不出时所创出来的。 当时上山的共有六个人,这六个人的武功,本已臻顶峰,每人将毕生所学,缩成了两式,合起来一共是十二式,六人所学,本来不同,是以又花了许多心血,将这十二式武功,连系起来。 这一来,足足花了六人二十多年的时间,当日他们上昆仑坐关之际,雄心万丈,野心勃勃,想等到神功练成,整个武林,便是他们六人的天下了。可是,在昆仑山上,一晃便是二十多年,原来的中年人,都变成了老人,原来的老人,更是年将百岁,当日的想法,都完全改变了。 等到那一天,大功告成,“十二都天大修罗法”,巳成为一套旷世罕见的武功之际,六人站起身来,迎着朝阳,哈哈一笑,可是六人都不约而同,没有一个提议下山去称霸武林的。 他们六人又在昆仑山上住了几年,有的老死,有的下了山,也不知所踪,而这套武功,也根本没有流传下来,因为有许多人上昆仑山去,想找到这些武功的下落,都一无所获。 至于修罗神君是在什么情形之下学成这套武功的,也没有人知道,而修罗神君所使的,当年大展神威,所向披靡的,是不是就是这“十二都天大修罗法”,武林中人,也有不少表示怀疑的。但是这套武功之所向无敌,厉害无匹,变化无穷,却是人人所知道的。 是以小翠湖主人并不是怕般若神掌,而是怕他在般若神掌仍不成功之后,便以修罗神功来对付自己,那就麻烦之极了! 小翠湖主人沉住了气,道:“你还不发掌么?” 修罗神君冷冷地道:“鲁二,你刚才发怔,在想些什么?” 小翠湖主人道:“想什么?” 修罗神君道:“想什么,想你自己,终于要败在我的手下,而且败得极惨,是不是?” 小翠湖主人冷笑道:“那倒有趣了,胜与败,是凭口说的么?” 修罗神君面色一沉,道:“鲁二,你至死不悟,那我可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修罗神君突然说出了“至死不悟”这样的话来,所有人已经紧张的神经,变得更加紧张,曾天强面色苍白,倚树而立,这时小翠湖主人可以说是他唯一的靠山,他不知道在小翠湖主人失败了以后,他将怎样!但是,他明知自己的处境不佳,但除了等下去之外,也没有别的办法可想! 他只是全神贯注地看着修罗神君,心中十分奇怪,何以像修罗神君那样的一个人,居然会练得成佛门神功,般若神掌! 只见修罗神君双掌合十,身子非但不向前来,反倒向后退出了一步。而小翠湖主人的双足,虽然还踏在地上,然而她的身子,看来飘飘荡荡,像是要向上升了起来一样,乍一看之下,竟像是她整个人,只是一蓬轻烟! 修罗神君双手合什之后,一声大喝,佛号髙宣,右掌缓缓向外,翻了出来。 在他的右掌,向外翻出之际,一股极大的力道,已经汹涌而出,小翠湖主人的身子,突然向外飘了开去,去势极快,飘出了丈许。 修罗神君的掌心越向外翻,力道便越是大。而小翠湖主人的身子,又不能一直向外飘去,如果一直向外飘去的话,那便变成他望风而逃了!所以她的身子,只是离开修罗神君丈许远近,但是却围着他来打圈子,令得修罗神君的掌力,沾不到她的身上。 这时候,修罗神君的手掌,还是渐渐地向外翻出,尚未掌心对准了小翠湖主人。可是小翠湖主人虽然在身形乱转,却已经头发飘乱,身上的衣服,紧贴了她的身子,似要离体而去一样。突然之间,只听得修罗神君,又发出了一声大喝! 那一下大喝声才一发出,他向外翻出,本来动作十分缓慢的一掌,去势陡地加快!而在他手掌的去势,尚未加快之际,小翠湖主人先发制人,双掌猛地推出,先以两股阴柔的掌力,向前涌了过去,袭向修罗神君。 她的掌力,只攻到了一半,修罗神君的般若神掌力,便已经压到了。 刹那之间,只听得一阵十分奇异的“波波”声过处,又是一阵“嗤嗤”响,像是有数十支利箭,一齐向外激射而出一样。 那是小翠湖主人的掌力,一和般若神掌接触,便立时为之震散的原故。而小翠湖主人,也不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是以她双掌才发,便立即收掌,身子向外,又飘了开去。她的两掌之力,只不过将般若神掌的,掌力阻了极短的时间,她在那极短的时间内,打横掠出了一丈五六,巳经转到了修罗神君的侧边了。 修罗神君虽然立即转过身来,以掌心对准了小翠湖主人,掌力涌发,但是他总是慢了那极短的时间,而且小翠湖主人的轻功之佳,可称天下独步,是以修罗神君的般若神掌的掌力,袭向小翠湖主人的,始终只是掌力的偏锋,而不是正面的力量!但饶是如此,小翠湖主人的一只衣袖,已经无缘无故被断了开来,随风飘荡,化为万布布丝,而小翠湖主人,也始终不敢再发掌与硬拼!在修罗神君还未曾发掌之际,曾天强的心中,便曾经怀疑,像修罗神君这样的人,怎么会练成佛门神掌,般若神掌的功夫。 他却不知道,修罗神君在练这门功夫的时候,年纪还轻,心地十分纯正,而授他武功的,又是一个得道的高僧,那高僧因自生命已到尽头,遇上修罗神君,便将这门绝技传了与他。 修罗神君在学会“般若神掌”的最初两年,掌力最是精进。但是佛门神功,最是神妙,功力深浅,不但要苦练,而且还要随心意之所致,而决定功力深浅的。后来,修罗神君心中的贪嗔之念,越来越甚,胡作非为,成了天下第一大恶人,他“般若神掌”的威力,反倒比他初学之际,退步了许多。 所以,这时小翠湖主人,虽然应付得很吃力,但还应付得过去! 如果此际,修罗神君所使的般若神掌,竟有十成功力的话,那么小翠湖主人纵使一上来便取巧成功,只怕多少也要受点内伤了! 两人的身子,全都打着转,刹那之间,也不知他们打了多少圈,只听褐掌风呼呼,人影乱晃,看得人头眼花,天旋地转。 足足过了小半个时辰,修罗神君才陡地发出了一下大喝之声,停下手来。他虽然停下了手,可是小翠湖主人的身子,却仍然转了两圈,方始向外飘了开去,小翠湖主人的武功之高,当然也上已到了内力收发由心的地步,但是她却仍不免要转多两个圈,由此可知,她在打圈子的时候,身法是何等之快! 小翠湖主人面色略略一变,但随即恢复原状,道:“少废话,使你的看家本领好了!”她一面说,一面身形一矮,竟然盘腿坐了下来! 这不禁令得众人大是出奇,只见她一坐下来之后,双手连扬,发出一大蓬一大蓬,闪闪生光的细针来。 那些针,细如牛毛,但是却有四五寸长,发出之后,立时隐没地中不见。 转眼之间她发出了六七蓬这样的细针,细针是呈圆圈撒出的,虽然一撒出,便没入地中不见,但是还可以看得出,那无数细针,成为一个两尺来宽的圆圈,围在她身子七八尺之外。而她一只左手,也立时插在地上不动。 这几下动作,全都十分快疾,一时之间,人人都为之愕然! 连修罗神君的面上,都不禁有愕然之色,那分明是他也不知道小翠湖主人这样做,究竟是什么用意,他只是定定地望着他,道:“十二都天修罗大法,不施则已,一放便不可收拾,你知道么?” 小翠湖主人并不回答,一伸右手,在腰际抹了一下,“铮”地一声响,她的手中,巳多一件兵刃,那件兵刃的样子,十分异样,虽是一件软兵刃,但这时被小翠湖主人的内力贯足了,却是笔也似直,约莫有三尺来长短。 它看来像是一根粗如手臂的软锏鞭,从是顶端,却有一个黑黝黝的圆球,约有两个拳头大小。 修罗神君冷冷地向这件兵刃看了一眼,又道:“你准备好了,是不是?” 小翠湖主人也不出声,只是双目之中,射出十分阴森的目光来。 在那种阴森的目光中,充满了警慑和愤怒。 修罗神君的身子,突然向则一斜,那一斜的姿势,看来怪异之极。 众人正不知修罗神君要做什么,只听得一下怪叫声,自远而近,迅速地传了过来。 那一下怪叫声,来势之快,实是难以形容,一眨眼间,便已到了近来,在小溪的对岸,略停了下停,那一停,也只是极短的时间,只不过使人看得清那是一个男子,和一女子而已。 紧接着“哈哈”一笑,那一男一女两人,却是一掠而过,绝无阻拦! 修罗神君一见到有人,而且立即就跃过了小溪,不禁一怔,立时站直了身子。 那一男一女两人,一过了小溪,便停了下来。 曾天强连忙定睛向前看去,一看之下,他也不禁陡地呆了一呆。 那男子的年纪已十分大了,眉目之间,似乎有半分面善,但是却未曾见过面。 而那个女子,曾天强却是再熟悉也没有了,不是别人,竟正是卓清玉! 卓清玉一到,也便立即看到了曾天强,阴冷而倔强的大眼珠,向曾天强翻下了一下,便不再看他。那和卓清玉一起来的,自然便是自称是“千毒教施教主”的那一个异人了。 两人一站定,施教主便道:“哈哈,夫妻相骂,继而大打出手,有趣有趣。” 修罗神君冷冷地道:“你终于来了!” 施教主道:“不错,你叫我不要来,但是我这人向来好凑热闹,你们夫妻相打,看来虽然是私事,但却也是武林中一等一的大事,这个热闹,怎可错过机会?所以我还是来了。” 修罗神君冷冷地道:“你若是想趁人之危,那么你就打错主意了。” 施教主道:“趁人于危,这倒好笑了,莫非你打不过老婆,已身在危境了么?” 修罗神君一直是自傲自大惯了的,平时他讲一句话,就算是指鹿为马,也不会有人说一个“不”字。可是今天,他在小翠湖主人面前,就未曾沾到什么上风,言语之间,更是绝受嘲讽。 这时,施教主一来,才讲了两句话,便又被对方抓了语病,反击了过来,令得他怒气上涌,“哼”地一声,道:“只凭口舌,也算是学武之士么?” 施教主针锋相对,道:“学会了武功,来打老婆,也不见得威风了。” 修罗神君在刹那之间,转过身来,“呼呼”两掌,疾拍而出! 施教主一拉卓清玉,猛地向后退了开去并不还掌,大声道:“要动手么?我可要与她联手了!” 施教主这一句话一出口,修罗神君便将掌力,硬收了回来,道:“你来这里,只是为了看热闹么?还是为了生事?” 施教主道:“那也得看情形,若是你逼得她急了,我当然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你说对不对?若是你走了,我也不会来追你的!” 修罗神君一听,不禁气得面色发青! 因为施教主说话绕着弯儿,说来说去,闹了半晌,他仍然是要帮小翠湖主人!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修罗神君的武功,在小翠湖主人之上,动手的结果,当然是将小翠湖主人“逼得急了”,那也就是说,他是非出手不可的。而修罗神君带来了白若兰前来,是一心想来侮辱小翠湖主人一番的,他也未曾想到,小翠湖主人的行事,竟然如此之快,一照面就将白若兰抢了过去,而且立即带走。如果修罗神君竟连白若兰都救不回来的话,那么他一世英名,可称扫地了! 所以,他早已打好了算盘,一定要使出十二都天大修罗法来,将对方制住,逼她交出白若兰来。但是,他却未曾料到,半腰中杀出了一个施教主来!千毒施教主和修罗神君、小翠湖主人的三人之间,恩怨纠缠,已非一日,而修罗神君昔年又曾以极毒辣的手段对付过施教主。 当年修罗神君行事,十分小心,他自己也绝不出面,事后,又将有关的人,一一除去,以保守秘密,但是他却总以未能将对方斩草除根为憾。如今,施教主突然出现,虽说他未必便知道当年所遭受的惨祸是自己指使的,但两人间的冤隙却还在,而且施教主的武功,绝非等闲人可比,若是他和小翠湖主人联手,那自己的十二都天大修罗法,是不是能够得逞,还未可料! 如万一十二都天大修罗法都不能胜的话,那自己就糟糕了! 是以,在那一刹间,修罗神君又惊又怒,这可以说是他一生之中,从来也未曾经历过的事情! 他铁青着脸,连声冷笑,道:“原来如此,那也好,可以免得我一番手脚两番做了!” 施教主笑嘻嘻地道:“你也别心急,人家说夫妻相打,别人最好不要动,人家找死也是亲夫妻,你夹在里面,算是那头葱?所以,我还是先看看热闹的话。” 小翠湖主人忙道:“施教主,你若是这样,那可打错算盘了。” 施教主仰天打了一个“哈哈”,并不说话,可是他那一下笑声,却是十分苍凉,十分无可奈何。 别人都不知道他这一下哈哈是什么意思,但小翠湖主人分明是知道的,她立即道:“我知道你还在怪我,但是你女儿在我处,你们父女可想会面么?”小翠湖主人这句话一出口,最受震动的不是施教主,而是卓清玉。 刹那之间,卓清玉的面色,变得比纸还白,身子也禁不住簌簌地抖了起来! 施教主的女儿,那自然是施冷月了。 卓清玉是早以为施冷月已经死在深山之中的了,她为了施冷月的死,心中也着实内疚过好一阵,但是当她和施冷月在一起的时候,她又庆欣自己这样做,要不然,她就没有机会和这样的一个高人,如此亲近了。 正当她内疚之心,已经渐渐减少,几乎不再想起施冷月的时候,忽然又听到了施冷月的消息,而且,施冷月居然是在小翠湖上,还有什么消息,可以比这个更令得卓清玉震动的? 施教主陡地一呆,道:“什么?” 小翠湖主人道:“你的女儿!” 施教主的面口,现出了极难形容的神色来,喃喃自语,道:“我的女儿?我的女儿?哈哈,这不是好笑么?我的女儿?” 在他们两人讲话之际,修罗神君好几次忍不住,要突施偷袭! 他如在这时候突施偷袭的话,施教主正在出神之际,是一定难以预防的。但修罗神君的为人,十分高傲自大,他却不屑出手偷袭,给人留下话柄是以只是大喝道:“不动手了,只是讲话么?” 施教主道:“好啊,你若是心急,咱们可以边动手,边讲话!” 任何人都以为施教主这样讲法。一定是等修罗神君先动手,连修罗神君这样的高人,也以为必然如此,他心中还在盘算着,是先向小翠湖主人先下手呢,还是先向施教主下手。可是,出乎料想之外,施教主话刚完,身子突然向前,疾欺而出,中指一弹,只听得“啪啪啪”三声响,三朵绿幽幽的怪火,已经向修罗神君,腰际的“带脉穴”中点到! 他一面动手,一面还在怪叫道:“我的女儿在小翠湖中,这是何意?” 施教主的动作,可以说快到了极点,而小翠湖主人的配合,也来得快绝!施教主在左面攻修罗神君,小翠湖主人一声长啸,掌缘如锋,身形向前掠出,反手一掌已向修罗神君的右侧攻到,同时叫道:“你的女儿在小翠湖中,我再也不骗你的!” 他们两人,同时攻到,连修罗神君这样的高人手,一时之间,也不禁为之骇然! 修罗神君知道,施教主所弹出的这三朵阴火,名曰“地狱火”,三朵火沾到了任何物事,拂之不灭,永烧不熄,若沽到了人,非烧得毒质深入,将人烧死,是绝不会熄灭的。而如果硬发掌力,将之震开的话,那么它又会炸了开来,发出万千细如牛毛,可破内家气功的细针,令人防不胜防。 修罗神君心中所以骇然,但还不光是增为这“地狱火”的厉害,而且因为施教主在讲话之际,嬉皮笑脸,似乎他并不知道当年千毒教中巨变,自己是主使人。但如今观乎他出手,便是那么毒辣的暗器,可知道他是早已知道的了! 修罗神君一声怪叫,衣袖猛地一挥。 他衣袖一挥之间,只听得“嗤嗤”两声响,两幅衣袖,已断裂了开来。那两块衣袖,疾飞了上去,布上蕴着绝大的内力,第一块布迎着三朵“地狱火”,猛地一包,已将三朵“地狱火”包住。一将三朵“地狱火”包住,蕴在断袖中的巧劲,突然发作,“呼”一声,断袖包着三朵怪火,斜刺里射了开去! 修罗神君这时也顾不得还口,右掌反拍而出,“嘭”地一声响,和小翠湖主人,交了一掌,将小翠湖主人震得向后跌出了一步。 施教主又大声叫道:“你当年曾骗我,如今教我如何相信你?” 这句话,分明是对少翠湖主人讲的,敢讲他们两个人当真是“边打边讲”,修罗神君心中更怒,他应变得快,已将两人的第一招,应付了过去,施教主虽在髙声讲话,但出手却不慢了。 他身形陡地一张,双掌挟着排山倒海之力,向前压了过来。在他双掌向前压去之际,掌心墨也似黑,臭风阵阵! 小溪两岸的众人,都在屏息地看着,谁也不出声,只有魔姑葛艳,一看到施教主发出了这两掌,她忽然长叹了一声! 这时,施教主离开她足有五六丈远近,然而她鼻端却一样可以闻到那股腥味。 她自然知道,那是千毒教主的“乌云掌”,而她之所以情不自禁,出声长汉,那自然是因为她觉得自己的“九泉黄土手”若是和对方的“乌云掌”相比,虽然同是毒掌功夫,却是相去太远了! 葛艳的那一声长叹虽然声音很响,可是却也没有人向她望上一眼! 因为人人都全神贯注地看着前面,谁也未曾注意她曾经发出长叹声! 她长叹一声之后,也立再向前看去。 修罗神君一见“乌云掌”,挟着铺天盖地之势,压了过来,身子向旁,微微一侧,显然以他之能,也不敢硬接这一掌。 他只是在身子一侧之后,突然出指,指影如箭,这一指是点向施教主掌心,掌缘的要穴。 而在此同时,小翠湖主人身形滴溜溜乱转,由于她身形转得快疾无比,也看不清她究竟攻出了什么招式。 只见修罗神君右掌连挥,始终将小翠湖主人,逼在离她身子三尺门外。 小翠湖主人虽然身子转得如此之快,但是她居然仍是从容不迫地在讲话,道:“你赶来帮我,总不成我还来骗你?你若是不信,可以叫你带来的女娃,先到小翠湖去看一看!” 施教主道:“唉,要进小翠湖去,那么容易么?” 小翠湖主人道:“我着人带她进去!”她这一句话出口,身子突然后退,一退便退开了二三丈,到了曾天强的身边,道:“你送这小女娃去!” 她一句话讲完,身子离地掠出,又是向修罗神君,狠狠地攻了过去,一退一进之间,疲逾轻风! 曾天强陡听得小翠湖主人这样吩咐,不由得猛地一呆! 自从卓清玉到了之后,两人除了看一眼之外,眼光便再未曾接触过。 而如今,小翠湖主人,竟然要他送卓清玉到小翠湖中去见施冷月! 曾天强想要不答应,然而他未曾讲出口,一股劲风过处,卓清玉突然来到了他的面前!卓清玉显然而不是自己掠过来的,而是什么人用力道涌过来的。曾天强立即明白那是施教主了、因为他立即听得施教主道:“清玉,你跟他去看看。” 卓清玉面色苍白,站在曾天强的面前。 曾天强却不知道她是因为怕见到施冷月,所以面色才如此难看的,他还只当卓清玉是不愿和自己在一起。他心中又不禁大是有气,“哼”地一声,道:“你放心,我只不过是带路而已。” 他一面说,一面便已转过身来向前大踏步地走了出去。卓清玉的心中,犹豫了一下,暗忖自己是万不能到小翠湖去见施冷月的。如果见了施冷月,自己怎么面对着她才好? 那么,又怎么办呢?要溜之大吉的话,如今也是不行的,不如先跟曾天强的身后,走上一程,看看可有溜走的机会! 卓清玉的心中,着实乱得可以,她绝未想到,跟着施教主来到小翠湖边上,会有这样的情形发生的。 曾天强和卓清玉两人离开了之后,千毒教主、小翠湖主人和修罗神君三人,仍然打得难分难解,而事实上,小翠湖主人虽曾后退,施教主也曾挥幵卓清玉,然而他们根本未曾停过手。 修罗神君的武功,在他们两人之上,若是一敌一,他们两人,只怕都难以敌得过修罗神君四十招以上。但如今他们两人打一个,却又相当从容了。 他们仍是一面打,一面在高声讲话,只听得施教主道:“你如今一定仍是在骗我,不过就算你在骗我,我总也是帮你的。” 小翠湖主人的话中,颇有怒意,道:“你巳派人去看了,难道跟你在一起的人,还会骗你么?” 施教主道:“我和……我女儿分手,也有十多年了,你又怎知她是我的女儿?只怕你自己也受了别人的骗了,倒不是你有心来骗我的。” 小翠湖主人斥道:“胡说!她带有你的亲笔信,还会假么?” 施教主的身子,忽然一震。 在他们两人的围攻之下,修罗神君看来,只守不攻,但是他却正如鼓足了气的气球一样,随时可以爆炸的,施教主的身子一震间,修罗神君中指陡地伸出,巳向他的咽喉点到。 那一招去势,决疾无伦,看来竟像是他的手指,在陡然之间,长了三尺施教主在一震之后,看他的情形,本来像是还要开口讲话的,然而对方的手指,已直指咽喉,如何中还顾得了出声?他赶紧双臂一缩,双掌倏地收回,向修罗神君的手指夹来。 修罗神君手指略缩,改点施教主掌缘的“阳豁穴”,这“出云指”功夫,变化无穷,威力非凡,施教主怎敢给他点中? 他身子连忙向后退了出去,反掌前击,但修罗神君的手指,却已指向他的胸腹之间! 若是一对一的话,修罗神君这一轮急攻,施教主就算勉力可以避得开去,那也是极其狼狈了。但这时却还有小翠湖主人这样的一个高手在! 当修罗神君的右手,向施教主疾攻之际,小翠湖主人在那片刻之间,也连攻了四掌,掌掌攻击向修罗神君的要害,令得修罗神君不能分神!施教主直到再退开了一步之后,才叫出了原来想说的那一句话来,道:“原来是她!”施教主这四句抖出口,倒令得小翠湖主人为之一呆,心中嘀咕:“这是什么意思?”她怒道:“你在放什么屁!” 施教主又高叫道:“原来是她,原来是她,她当然是我的女儿,当妹是了。”他一面说,一面笑,大失常态,若是不此际,小翠湖主人正在急攻,他只怕非死在修罗神君的手下不可! 小翠湖主人一面出手,一面怒道:“你是在闹什么玄虚了?我早已说过,她十分似你,我一看到她,便知道你们的关系了。” 施教主忙笑道:“她像我?可是,我和她分手时,她连话她不会讲,我仓促离开,只写了一张条子托两个老婆子将她送到你这里来,难道竟到了如今,刚来到小翠湖?” 小翠湖主人“哼”地一声,道:“少废话,你要见你的女儿,那就帮我出多点力,将修罗神君赶走再说。” 施教主一听,忽然又怪笑起来,道:“我的女儿,哈哈,我的女儿,哈哈!” 他的语声,笑声,都显得十分之怪异,而且,在说到“我的”两字之际,那种怪异也特甚,使人一听就听出他话中另有原因! 旁人或许还不觉得怎样,但是小翠湖主人却是一听到便觉得刺耳,她心中已经暗暗疑惑,不多久,她的心中,陡地一动,失声叫道:“她……” 然而她只叫了一个字,便陡地住了口。 小翠湖主人身形一凝,望着施教主,她本来是一掌向修罗神君攻出的,但忽然之间,也不再出掌了,已然扬起的手,却指着施教主,道:“她……她……”看小翠湖主人的神情,像是在那瞵间,完全忘记了修罗神君的存在一样!修罗神君乃是何等人物,他虽然以一敌二,但是却仍然从容不迫,刚才,施教主略呆了一呆,便被他“出云指”一轮急攻,几乎遭了不幸,何况小翠湖主人,这时像木头人似的呆然而立! 他左手猛地挥出,佛门“般若神掌”的掌力,如排山倒海似的涌了出去。这时,施教主一见到小翠湖主人发呆,也巳知道事情不妙,正双掌向前,猛地推了出去,可是他的掌力,和般若神掌之力相交,发出了一下巨响,两股掌力,一齐迸散了幵来! 以掌力而论,究竟是般若神掌略胜了一筹,施教主的身子,非但未能向前逼去,而且还腾地向后,退出了一步去,而就在此际,修罗神君右手中指,已疾伸而出,点向小翠湖主人的“乳根穴”。 施教主大吃了一惊,一声怪叫,手扬处,只听得惊心动魄的呜呜怪叫之声,突然响了起来,三围黑影,雷旋飙急,向修罗神君飞了过去!修罗神君的那一指,本来是一定可以得手的。然而那四围拳头大小的黑影,去势却比电还快。如果修罗神君不知厉害的话,他一定会反手拍出一掌,先将那三围物事震开再说的。可是,如果修罗神一听那声音,便巳知道,施教主这时向自己袭来的,乃是天下暗器之中,最为厉害的“干坤球”,而且他显得情急,竟发了三枚之多! 那“干坤球”是万万不能以掌力将之震开去的,掌力一到,球便爆炸,而藏在球中的毒物、暗器、瘴雾,也一齐迸发,令人防不胜防! 要对付这干坤球,只有退身避了开去,或是以极其阴柔的力道,将之包住! 修罗神君在电光石火之间,已决定向外退避开去,他身形一闪,巳掠开了两丈许。 那三枚“干坤球”本来是向他飞去的,他一退开,便变得是向小翠湖主人飞去了。 施教主一见这等情形,亡魂皆冒,连忙大声一喝,身子向前,疾冲了过去,他也来不及伸手去推,人一冲了过去,肩头便撞在小翠湖主人的身上,把小翠湖主人撞退了一丈五六! 小翠湖主人一被撞退,才如梦初醒! 而这时,那三枚“干坤球”,也一齐落下地来,落地之后,数十种小巧已极的暗器,四下飞舞。其中有一只,只有极薄极薄的铁片为翼的,发出尖锐的“嗡嗡”声,更是四下乱飞,竟像是活的一样! 这时,修罗神君等三人,均巳避了开去,就算有一些暗器,飞到了他们三人的身旁,也已然没有了力道。而他们三人,又都是武功极高的人,那些力道不足的暗器,飞到了他们三人身旁,也被他们的真力,震了幵去。 小翠湖主人骇然地向那三枚“干坤球”中飞出来的暗器斜望了一眼,立即拉住了施教主的手,道:“你是给她……她……” 她一句话未曾讲完,修罗神君已是实在忍不住了,陡地发出了一声怪吼! 他那下怪吼声,乃是他七种绝技之一,这时他怒极而发,更是如何天崩地裂一样! 要知道,小翠湖主人乃是他的妻子,这是尽人皆知的事,他的妻子竟和另一个人,两人合力对计他,当着这么多高手,他又未能立时取胜,这已经使他怒火如狂的可恼之事了。可是,等到他忽然看到,自己的妻子,竟和施教主如此亲热,那才是真正忍无可忍! 小翠湖主人这时的情景,使得人人都可以看去,在她和施教主之间,有着一种极其不寻常的关系,如何不令得修罗神君突然发出了那一下怪叫声来? 修罗神君的那一下怪叫声一发出来,小翠湖主的话头,立被打断,她面色苍白,而施教主也是一样,两人连忙动转真气,凝神相抗。 不但他们两人,就是在小溪对岸的那些高手,刹那之间,也为之大惊失色,有的立时跌坐下来,有的虽还是站着,但也都运气相抗。 不但是小溪对岸的那些人,就是已在里许开外的曾天强和卓清玉两人,一听得那怪吼声,也是呆了一呆! 他们虽然已相隔里许,然而怪吼声突如其来,在两人听来,仍然如同晴天霹雳一样。 卓清玉一直离开曾天强丈许,她已经好几次,想趁曾天强不觉之间,溜了开去,从此远走高飞,再也不和这些人相见。然而,卓清玉却又想到,如果不和这些人相见的话,那么谁来教自己的武功呢?师父惨死之仇,又如何能报呢?曾天强这样侮辱自己,这口气又怎能出呢? 她心中一直在犹豫着,是以尽管她这时,如果向一旁掠了开去,一个劲儿向前走去的曾天强,是绝对不会注意的,她也只是想,而并没有付诸行动。 她在突然之间,听到了那一下陡喝声的时候,心中正想着,如今最干脆的办法,那便是一不做,二不休,见到了施冷月,再将她害死! 她想到了这一点,心头本巳在枰评乱跳,再加上突然其来的怪吼声,心中大吃一惊,一呆之下,竟然“吧”地跌倒在地。 曾天强一听得身后有人倒在地之声,连忙转过身来,看到卓清玉跌倒在地上,心中不禁一奇。因为他知道卓清玉的武功,是不会在自己之下的,吼声不断,虽然惊人,自己未曾跌倒,她何以如此不济? 曾天强心中奇了一奇,立即便向前去,待要将她扶了起来。然而他只跨出了一步,想起了卓清玉那种令人难堪的待人态度,他便自然而然地站定了脚步,不再向前走去。卓清玉在地上一按,站了起来,道:“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 曾天强冷笑道:“那倒好笑了,我听得你跌倒了,难道不转过身来看你么?” 卓清玉道:“谁要你来关心我?” 曾天强堵气转过身,向前走去,一面走,一面道:“也不知道做了什么亏心事,一听得有响声,便吓得跌倒在地了!” 曾天强在讲那两句话的时候,绝对是无心的!但言者无心,听者却有意。 卓清玉一听得曾天强讲出了这样的话来,心中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她立即想到,他既和小翠湖主人在一起,施冷月又在小翠湖中,那么,他和施冷月,当然而见过面的了。 那么,会不会施冷月已将一切都告诉他了呢?当然是这样了,如果不是的话,他又怎会讲出那样比针还锋锐的话来呢? 如果是的话,那么设法将施冷月杀死,还是不够的了,曾天强也是会讲给施教主听的,事情更是麻烦了,唯一的办法,是将他也一卓清玉想到这里,便巳出了一身冷汗! 这想法太可怕了,要知道她心中虽然怪曾天强,那是因为曾天强和她抬杠,不肯听她的话,又和别的少女在一起的原故。她是一个十分好强的人,以为曾天强侮辱了她,她的心中,只是想“征服”曾天强,却是绝没有杀害曾天强之心的。可是,这时候,她却自然而然地想到了杀害曾天强这一件事了。 这个念头,连她自己一想到,也在陡然之间,感到吃惊了起来! 卓清玉向前走着,她望着曾天强的背影,看来曾天强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要杀他的,要下手,实在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但是,自己怎能下手呢?从在那间地室之中,为曾天强疗伤起,她的心中,便对曾天强生了一种异样的爱情。 这便是她为什么要在曾天强的面前,装得那样神秘,而又那样想曾天强的一切行动,都随从她的意见的原因。可是如今,她却想到了要杀死曾天强!卓清玉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她离得曾天强十分之近了,她随时可以下手了! 如果不杀曾天强和施冷月的话,那么她必须溜走,但是溜走之后,她的一切前途,也都完了! 卓清玉好几次扬起手来,终于又放了下去,最后,她决定将事情弄个清楚再说,她哑着声音地问道:“施冷月她和你……和你说了些什么?” 她一开口,连她自己都诧异于嗓音竟是嘶哑的,颤抖的,极其恐怖! 曾天强也给他这种怪声音吓了一大跳,转过头来,望了她一眼,道:“施冷月?她说起你来了。” 卓清玉做贼心虚,一听得这句话,身子更是发起抖来,道:“说起我?她……说了我什么?” 曾天强和卓清玉相处得久了,深知卓清玉的为人,是以一见她这等神态,心中便知道她一定有着什么极其重大的心事。然而,曾天强却也不屑去向她询问,他心想,施冷月没有说及她什么,因之便随口答道:“她么,她没说什么。” 曾天强是在照实直说,可是他的话,听在卓清玉的耳中,却更引起她无限狐疑,忙踏前了一步,道:“你说,你说,快说!” 曾天强向卓清玉望了一眼,心中又是吃惊,又是生气,卓清玉虽然黝黑,但是明眸皓齿,也十分甜蜜可人。然而这时候,她面色发青,睁大了眼睛,面上现出了一副又是惊惶,又是凶狠的神气,额上甚至还在冒汗,那神情,简直就像是中了邪一样! 曾天强不乐意道:“你这样算是什么?我就该回答你的问题……” 他这一句话未曾讲完,卓清玉已经倏地出手! 曾天强千料万料,也不会料到卓清玉会向他下手的,卓清玉一出手,若是一掌击向曾天强的顶门的话,那么曾天强一定被她击中了!但卓清玉却并不是出手击向曾天强的顶门,她只是五指如钩,猝然之间,抓住了曾天强的肩头,曾天强觉出肩头一阵剧痛,低头一看,只见她五指已深深地陷进了自己的肉内! 曾天强又惊又怒,道:“你想干什么?” 卓清玉尖声道:“那贱人对你讲了些什么?” 曾天强心中大奇,暗忖:施冷月可并没有讲她什么坏话,她何以神态如此紧张?他反问道:“你以为她讲了些什么?” 卓清玉连声道:“你……你,你这个不知好歹的人,人家对你好,你也不知道!” 世上就有这种一种人,不论他自己怎样对待人家,他都自己以为对人好,等到人家实在受不了,起来反对时,他反觉得自己受了委曲,是人家忘恩负义。卓清玉就是这样的人,所以她这时才会讲这样的话来。 “你快放手,哼,世上或许真有人对我好,但却不会是你!” 卓清玉右手抓了曾天强的肩头,左手突然反掌,向曾天强的脸上掴来! 第015章 阴阳神掌 曾天强早已看出她神色不善,这一掴如何肯给她掴中?身形陡地一矮,左臂一抬,“嘭”地一声,手臂撞在卓清玉的右臂之上,不但避过了这一掴,而且还将她的手,震脱了开去! 曾天强的身子,也立即向后,缩了回去,怒道:“怎么,想动手么?” 在刹那间,卓清玉的心中,心念电转,不知想了多少事,但是她终于想到,这时即使和他翻脸,也未必胜得过他,而且,因为没有了他的带引,自己就见不了施冷月,那就当然不能再做杀人灭口的勾当了。 所以,她思索的结果,还是暂时不要翻脸的好! 她将心中的惊惶、愤怒、强自压了下来,脸上也渐渐地回复了常态,冷冷地道:“我怎敢和曾少堡主动手,快快见到了施冷月,我还要去复命哩,你带路吧!” 曾天强见她忽然之间,态度又来了一个大转变,心知其中,必然有鬼!但是他也懒得出声,又转身向前走去。 只不过他却心存警觉,提防着卓清玉在背后偷袭。然而刚才,他未曾得提防之时,卓清玉的确有偷袭之心,这时却已没有了。 他来到了那度闸门之前,仍然未觉出卓清玉的什么异动,心想那一定是自己多疑了。他和守在闸门之前的四个女子,打了一个招呼,道:“鲁前辈命我带这位……卓姑娘到小翠湖中去。” 那四个女子略一点头,也不加阻拦,两人一齐攀上了那度闸门,他们上了闸门之后,已经可以看到青翠碧绿,浩渺无涯的湖水了。 他们刚一站定,便有小船,飞快地划了过来。曾天强也不说什么,径自跃上了小船,卓清玉在后面,渡过了湖面,上了那湖洲,曾天强也不知道施冷月被人带到了什么地方去了,他见人见问,最后,到了一座小院落之前,只见施冷月正愁眉不展地坐在廊下! 曾天强一看到了施冷月,便叫道:“施姑娘!” 施冷月猛地抬起头来,一见是曾天强,喜道:“曾公子,是你……”接着,她又看到了卓清玉,惊讶得叫了起来,道:“你也来了么?” 卓清主慢慢地向前走去,道:“是啊,我也来了。” 施冷月立即道:“那天晚上,我大声叫你,你有没有听到?” 卓清玉一听得这句话,连面色都变了。施冷月又道:“我实在吓死了,幸亏在我最无可奈何的时候,却遇到了他!” 施冷月一面说,一面向曾天强望了一眼。 就算是一个局外人,也可以在施冷月这时的一望之中,看出她心中对曾天强不同寻常的感情,更何况卓清玉是一个局内人! 她心中又陡地升起了一股怒火,冷笑道:“那么,他可以说是你的救星了?” 施冷月却未曾听出卓清玉话中那种冷然的意味,反倒点头道:“当然是,如果不是他,我不知要怎样了。曾公子,你不再和我分开了,是不是?” 施冷月那句“不再和我分开”,乃是指她一到这里,便被小翠湖主人,硬迫得她和曾天强分了开来而言的,但是卓清玉却不知道这一件事,这句话听在她的耳中,自然也变得刺耳之极! 她实在忍不住,厉声道:“你说出这样的话来,羞也不羞?” 施冷月却瞪目不知所对,她绝不知道自己这样说法,有什么可羞的。曾天强心知若要斗口,施冷月绝不是卓清玉的对手,他忙道:“卓姑娘,你已见到了施姑娘,那可以回去覆命了。” 卓清玉的心中,怒到了极点,身子陡地向后,退出了一步,手中已扣了两枚小钢镖在手,道:“好,我回去覆命,你在这里陪她!” 她话一说完,便陡地转身,就在她转身之际,双手猛地一扬,两枚小钢镖,巳夹着“飕飕飕”地风声,向后激射而出! 她在转过身去的那一刹那间,已将曾天强和施冷月两人站立的方位,认得十分清楚,是以那两枚小钢镖,才一出手,便是直奔两人的胸口射到的。 施冷月根本不会什么武功,她一看到有暗器向她射到,早已呆了。而曾天强也是未曾想卓清玉在忽然之际,会下此毒手,一见暗器飞到,身子陡地一侧,但还是慢了一步,小钢镖已钉进了他的肩头。 也就在他身子一侧之际,只听得施冷月突然发出一声惊呼。 曾天强大吃了一惊,连忙回头向后看去。 只见施冷月的胸口,已被钢镖射中,那钢镖有两寸长,只有半尺许露在外面。施冷月面向天,跌倒在地,当曾天强回头望去之际,还看到她的手指,略动了一动,接着,便一动也不动了! 曾天强急得冷汗直淋,也忘了自己肩头的剧痛,陡地抬起头来,想去喝问卓清玉,可是他才一抬头头来,只觉得一股强烈之极的劲风,向前猛地扑面压倒! 在那股劲风压倒之际,他立时闭过了气去,而那股劲力之强,又将他的身子,推得向后,身不由主地退出了好几步去。 在蒙昽之中,他似乎看到了有一条人影比电还快地卷进了院子来。但也在这时,他肩头上的剧痛,再加上被那一股劲风一逼,眼前突然一阵发黑,身子尚未站稳,便巳“咕咚”一声,栽倒在地! 却说卓清玉,她转身发镖,听到了身后施冷月发出了一下惊呼之声,她连头都不回身子便向前,疾蹿了出去! 她本来是一个十分深谋远虑的人,但是施冷月的话,将她的怒火引到了顶点,她却不再多考虑,便猝然地下了毒手。 她一掠出了院子,便准备尽可能向前掠了出了,然而就在此际,一股强大之极的劲风,却已向她,迎面压了过来! 那股劲风的力道之强,简直强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而那股劲风,幸而不是向着她正面扑了过来的,而只是在她有身后掠过!但却便是在她身边掠过,她巳被那股劲风,扑得陡地向外,退出了七八步去,仍是站立不稳,“咕冬”一声,跌倒在地。 她在倒地的一刹间,似乎看到有一条人影,向院子中掠了进去。 那一瞥只不过是极短的时间,然而卓清玉却也看清,那疾掠而过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小翠湖主人! 卓清玉不禁陡地一呆,么想,自己下毒手,还不只过是一刹那之前的事情,小翠湖主人的神通再大,也是难以立时赶来相救的。 她之所以会在如今这样的时候,卷进院子去,当然是因为凑巧!而小翠湖主人,是正在小溪边上,与修罗神君死战的,何以她忽然回来了?难道她巳经败下阵来了不成,卓清玉心念急转,不知道小翠湖主人何以回转,但是他却也知道,小翠湖主人,纵使败在修罗神君之手,但是要取自己的性命,还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而她在发现院子中的情形之后,是一定会追出来的,自己就算立时逃走,只怕机会也不多了,如何还可以久待在此处? 她手上地上一按,陡地跳了起来。 然而她才一跳了起来,立时又“嘭”地一声,跌倒在地上。 她当然是不由自主掉倒地上的,因为就在她提气向上跃起的时候,忽然之间,传来了一阵凄厉之极的尖晡之声。 那一阵尖晡声,令得人听了之后,心神皆震,在刹那之间,全身发软,再也提不起一点力道来,不得不向地上,跌了下去。 那一下尖晡声,是小翠湖主人所发出来的,那也就是说,小翠湖主人一掠进了院子,就看到了院子之中所发生的事。而她当然是心中怒极,所以才发出如此的尖晡声来的,卓清玉只感到心胆俱裂,她再度跃起,向前奔去,她才奔出了一步,便听得身后,传来了“轰”地一声巨响,那一堵围墙,连着墙下的矮树,一齐向半空之中,飞了起来。 砖块在半空之中迸裂,卷起锐厉之极的呼晡嘶空之声,四下飞溅,卓清玉死命向前扑出,可是身上仍被两块碎砖弹中。 其中一块碎砖,正弹在她小腿弯的“委中穴”之上,她右腿一麻,一步也未曾迈出,腿一屈便跪了下来。而那小砖块上的力道,着实不弱,令得她跪倒地上之后,竟没有力道再站起来! 卓清玉心中暗叫:“完了!完了!”也就在此际,一大丛矮树,自天而降,恰在此时好压在她的身上。 卓清玉的心中,存了万一的希望,身子向前一扑,扑在地上,任由那一大丛矮树,将她压住,她伏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只等小翠湖主人过来将她揪出来。可是她等了片刻,却并没有什么动静。 她心头评枰乱跳,大着胆子,想转过身来,观看究竟,然而她的身子,才略动了一动,便听得修罗神君的厉晡声,铺天盖地似的传了过来。 卓清玉一听得修罗神君的来势,如此之猛,如何还敢再动下去? 随着修罗神君的厉啸声,便是千毒教主的怪叫声。千毒教主的怪叫声,也是迅速无比地传到,显然也是和修罗神君一齐向前掠来的。只听得他怪叫道:“老修罗,你敢去打扰她?” 修罗神君尖声道:“出事了,你不听她那一下尖叫声么?” 千毒教主道:“她是欢喜过头。” 修罗神君道:“欢喜你个屁,我与她夫妻多年,还不如你知他么?” 就是这两句话的功夫,“呼呼”两股劲风荡到,几乎将卓清玉身上的那一大丛矮树,也卷了开去,卓清玉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 两股劲风,陡然停止,在劲风骤停之际,卓清玉似乎感到连地面都震动了一下。 接着,又是一片寂静。 那种静寂实在是太不应该有的,因之令得看不到眼前情形的卓清玉,心弦崩得紧极,几乎立即就要崩断了一样。 过了好久,才听和修罗神君道:“怎么一回事,怎么一回事?” 修罗神君连问了两声,他的声音极之柔和,极之温情,绝对难以想象是那是出诸天下第一恶人之口的! 千毒教主则“哼”地一声道:“怎么一回事?你看不到么?一个伤了,一个死了!” 小翠湖主人尖锐无比的声音,传了出来,道:“谁说死了?谁敢说死了?”接着,卓清玉便觉出有沉重的脚步声,向前走去,那当然是修罗神君和千毒教主两人,向内走了过去。只听得修罗神君道:“鲁二,这女娃已经死了,你怎么还说她没有……” 修罗神君的话还没有讲完,突然传来了“嘭”地一声,接着,便是一个腾后地后退一步的声音,听来竟像是修罗神君中了一掌,向后退去。 卓清玉趁着这个机会,猛地一个翻身。 那一大丛矮树,仍然压在她的身上,将她的身子遮住,但是从枝叶之中望出去,她的视线,却可以穿过倒塌了的围墙,看到了院子中的情形。 小翠湖主人站着,她的手中抱着施冷月。 施冷月的心口上,插着一枚小钢镖,在伤口的附近,血并不多,只不过将她的白衫,染红了一些而已,但是她身子软软的,分明已死了。 小翠湖主人抱着施冷月,这是为什么? 卓清玉的心中,实在不明白。 修罗神君和千毒教主两人,巳站在小翠湖主人的面前,卓清玉只能看到他们的侧面,只见他们两人的脸上,都现出十分关切的神色来。 曾天强则倚着断墙,坐在地上,手摸在肩头上的伤口上,一动不动。他面色苍白,连嘴唇也是灰白的,一点血色也没有。 看他的情形,倒像是在肩头上中了一镖之后,又受了内伤一样。但事实上,曾天强却并没有受什么内伤。他虽然被小翠湖主人赶到之际的那一股劲风,卷得倒退好几步,昏了过去,但是不久便醒了转来。而他此际,面上的神色,竟如此之苍白,也不是为了震惊于眼前一亮所发生的事,不是为了三大高手,突然在这里出现,他是为了心中极度的难过。 他是为了卓清玉竟然会将他和施冷月两人置于死在而难过! 他实是想不出,卓清玉为什么样要那样恨他。卓清玉恨他,纵使有理由,难道就非要置他于死地不可么?还有施冷月呢?她又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卓清玉? 以前,曾天强虽然觉得卓清玉专横,不近人情,而且他也会和她剧烈地争吵过,但是,他的心,却从来也未曾将卓清玉当作坏人过。然而如今,卓清玉却狠心到要取他和施冷月的性命了! 对曾天强来说,这是一个极度的意外,他自以为很了解卓清玉,可是到头来,他知道自己根本不认识、她,根本未曾看到他如此险恶的心! 这使得曾天强在震惊之余,感到极度痛心,连曾经和他共过这样的患难的一个年轻姑娘,而且如此凶险,那么以后,怎么和还人共处呢?又有什么法子知道对方不是一面笑着,一面想害你呢? 人心岂真是那么难测么? 曾天强一面想,一面只觉得一股股的寒意,向上冒了上来,以致修罗神宫和千毒教主两人,来到了他的身前,他仍是茫然无觉。 修罗神君到了他的面前,沉声道:“是谁伤你们的,快说。” 曾天强陡地抬起头来,和修罗神君打了一个照面,他突然站了起来,向后退出了一步。 谁是伤害他和施冷月的,他自然知道,而且,他还知道只要自己一讲出来,卓清玉是万万逃不掉的,他一张口,“是卓清玉”四字,几乎已要脱口而出。可是,他却未曾出声。 他不能讲出卓清玉的名字来。 卓清玉可以狠得下杀害他的心,可是他却狠不下这个心来,卓清玉曾经和他相依为命,他如何能眼看因为自己的一句话,卓清玉便要死在眼前呢?当曾天强张口欲言之际,躲在那丛矮树之下的卓清玉,冷汗遍体,全身像是浸在雪中一样,几乎把不住要发起抖来。 她一生之中,可以说从来未曾经历过这样的惊恐。 她只当是曾天强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讲出她的名字来,在这三个绝顶高手的搜索之下,她是绝逃不出去的,她要替施冷月偿命了! 卓清玉身在极度的惊恐之中,但是她却仍然在极度地怀恨。 她几乎要忍不住大声叫了起来。 然而也就在此际,她却听到了曾天强十分镇定的声音,道:“我不知道。”修罗神君道:“什么叫不知道,射出这两枚小钢镖的,是什么人?” 曾天强略一犹豫,便道:“我和施姑娘,正在讲话,这两枚小钢镖,突然透墙而过,来势极快,我要推开施姑娘时,已慢了一步,我自己也被射中了!” 他一面说,一面向那堵围墙指了一指。 那堵围墙,在小翠湖主人一发现施冷月心口中镖之际,大怒一惊之下,反手一掌,已被击塌,那两枚小钢镖似否真的是“穿墙而过”修罗神君纵使神通再大,也无由得知了。 千毒教主一怔,道:“那会是谁?还有,卓清玉呢?” 曾天强心中叹了一口气,心想自己有心替她掩遮,她不知逃到那里去了,他只是道:“变故一生,她便立即出去,想是去通知你们了。” 这时,小翠湖主人抱着施冷月,走了过来,到了千毒教主的面前,将施冷月的身子,略略向上举了举,道:“是她么?” 千毒教主将施冷月的左手衣袖,卷了起来,露出了她小臂之上,两颗血红的红痣来,点了点头道:“就是她,她……已死了……” 千毒教主还未曾讲完,便立即住了口。 他倒并不是和刚才修罗神君那样,一句话未曾讲完,便被小翠湖主人冷不防一掌,击得向后退去,不得不打住了的。 他之所以立即住口,乃是因为小翠湖主人向他望来的那种阴森、冰冷的眼光。 小翠湖主人便以冰冷的声音,道:“谁说她死了?她的身子还是温热的,怎地说她死了!” 千毒教主道:“她才中镖,身子自然没有冷得那么快的,唉,这也是气数,唉……”千毒教主的声音,竟显得十分哽咽! 小翠湖主人却冷声一笑,道:“正因为我来得及时,所以我可以令她不死。” 这句话一出口,千毒教主和修罗神君两人,都吓得老大一跳,修罗神君失声道:“你,你要用真心护元,死里求生之法?” 小翠湖主人断然道:“正是。” 千毒教主道:“这……这样一来,你和她……唉,你可曾仔细想过了!”小翠湖主人凛然道:“我当然想过了,她不是我的亲骨肉,我的女儿么?”这句话一讲了出来,千毒教主和修罗神君两人的神情,截然不同。 千毒教主神情黯然,道:“是。”可是修罗神君却直跳了起来,以一种难听之极的声音叫道:“鲁二,你说什么?” 曾天强也听得睁大了眼睛,事情会有那样出乎意料之外的变化,那是他万万料不到的,他一时之间,不知想些什么才好。而躲在树上的卓清玉,在听得曾天强未曾说出她的名字来之后,心中乱成了一片,好一会儿,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心中,是在想些什么? 一直等到她渐渐不定期过神来时,却又听到了小翠湖主人的那句话,她实是惊愕得无以复加,不由自主,“啊”地叫了一声。 她一出声,又惊得面如土色,可是当她向外看去时,断墙中的人,除了曾天强向外看了一眼之外,谁也没有注意到她! 这三大高手,正处在影响他们一生的感情纠葛的最高潮之际,就算有数百人在一旁高叫只怕他们也是置之不理的,何况是卓清玉那一下尖叫! 卓清玉见了这等情形,心知自己是没事了,与其躲在树丛之下,还不如现身的好。 她身子一挺,便站了起来。当她站了起来,首先向曾天强望去。 只见曾天强像是根本未曾看到她一样,偏着头。但是卓清玉却知道他看到了她,因为在那一刹间,她看到他的面色,变得更苍白! 三大高手根本没有留意卓清玉已然站了起来一事,修罗神君尖声发问,小翠湖主人却并不回答,千毒教主道:“你看不懂么,她抱的,是她的女儿!”修罗神君猛地摇了摇头,他的面色变得惨白,而他额上的那一个红记,却是艳红得更加抢眼了。他的声音也不由自主的发颤,道:“你……说什么?” 千毒教主道:“你听不懂么,那是我们的女儿。” 修罗神君的身子,猛地一震,陡然之间,发出了一声大喝,“轰”地一掌,向前击了出去,千毒教主反击相迎,“嘭”地一声响,双掌相交,千毒教主猛地向后退了四五步去。面色大变。然而他还是大叫道:“是我们的女儿,你怎么样?” 修罗神君陆地转过身来。 看他的情形,像是想向小翠湖主人,责问什么的,但是小翠湖主人却已身形拔起,她衣衫飘飘,虽然抱着一个人,但是体态仍然是轻盈的像是飞鸟一样。 她在断墙之上,一掠而过,在卓清玉的身边经过,贴地向前滑了开去。 修罗神君忙叫道:“别走!”一顿足,也追了上去。 千毒教主怪叫连声,也向前疾驰而出。 刹那之间,三个人都看不见了,院子之中,只有曾天强和卓清玉两个人了。 卓清玉的心中,乱到要极点,一时之间,只是呆呆地站着,不知怎样才好。曾天强像是僵住了一样,石像似的,一动不动。 他偏着头的姿势,实在是十分勉强的,任何人都看出来,他是为了不愿意和卓清玉正面相对,所以才这样子的。 卓清玉呆了半晌,才道:“你要是不愿意见我,何必刚才代我隐瞒?” 曾天强并不说什么,慢慢地站了起来,转过身去,背对着卓清玉。 卓清玉泪水扑簌簌地掉了下来,她自然十分感激刚才曾天强未曾讲出害人的是她。可是这时,曾天强连望也不向她望一眼的神态,却又令她感到委曲、伤心。她竭力忍住了哭声,道:“你说啊!” 曾天强虽然刚才未曾说出卓清玉的名字来,但是那却绝不是说他对卓清玉同情,他心中只觉得痛心,可怕,这时,他的身子忍不住在微微地发抖。 他要勉力镇定心神,才能开口,他道:“你……你快快离去吧。” 卓清玉道:“你可怜我会被人杀害么?” 曾天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没有办法回答卓清玉的问题,他也没法子再和卓清玉在一起,即使是背对着卓清玉。 曾天强不再说下去,他足尖猛地一点,向前掠了出去,卓清玉大声叫道:“别走!”但是卓清玉那一声尖叫,却令得曾天强的去势更快,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何以竟能以这样快的速度,向前掠出去的。 在他掠出了丈许之后,他的面前,便有屋子阻路,可是曾天强猛地一提气,人便巳蹿过了屋子。 卓清玉在叫了一声之后,便已住了口。但是曾天强地仍然觉得她不断地叫自己“别走”一样,因之他仍是疯了似的向前奔了出去,转眼之间,他已奔出了所有的房舍,他向房舍之后的一个山峰,疾奔了过去。 他一路之上,也没有遇到什么人,事实上,就算他遇到了什么人的话,他也看不见的,因为他这时,心中想得只是向前奔,向前奔,奔得越远越好! 他直到了前面再无去路,几乎撞在一块大岩石上之际,才停了下来。 曾天强也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只是喘着气,还想攀过那块大石。 然而,他才伸起手来,还未曾抓到那块大石的边缘,双腿一软,便已跌倒在地上。刚才向前奔来的那股劲力,完全消失了! 他勉力抬头,四面一看,自己正在一个小小的山谷中,那山谷十分幽静,只有一个入口处,也十分窄,刚才也不知怎么会奔到这里来的。 他背靠着那块大石,坐了下来,眼睛发定地望着那山谷的口处。 这时,他虽然已经乏力之极了,但如果卓清玉突然在山谷口子上出现的话,他仍然会一跃而起,向前疾奔了出去的!但是卓清玉却并没有在山谷的口子上出现。 过了一会儿,只觉得前面,有一下怪叫声传了出来,那一下怪叫声,传到了山谷之中,兀自震得四山谷,回声不绝。 那一下声响,一听便可以听出,是修罗神君所发出来的。曾天强不禁想起千毒教主的话来,施冷月是千毒教主和小翠湖主人的女儿,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小翠湖主人,不是修罗神君的妻子么?何以她在施冷月来的时候,在她和教主见面的时候,只将施冷月当作是施教主的女儿,但是在忽然之间,却变成是她的女儿了呢? 施冷月被钢镖射中了心口,分明已然死了,何以她又说可以令她活过来? 曾天强的心中,充满了疑问,但是他却无法想下去,因为这时候,他自己本身,已经够烦恼的了。 他不知道卓清玉是不是会追来,但在这山谷中,却绝不是办法,他想寻觅另一条出路,可是却又没有别的路可以通出去。 他只得向山谷口子走去。 他还未曾到那口子上,便看到谷口,有人影一闪。 曾天强陡地一呆,连忙站定身子时,巳见到谷多了一个人。曾天强在仓惶之间,只当那是卓清玉,连忙转身,向前奔去。可是这里才一起步,身边一阵轻风过处,一个人在他身边掠过,到了他的面前。 曾天强一怔,连忙招头定睛看去,只见那是一个中年妇人此际正一面惶急恼怒之色,道:“你是怎么来的?这里是什么地方,容得你乱闯?”她连喝了两声,喘了一口气,才道:“你是什么人?” 曾天强心想,那妇人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紧张?但或许这里是什么禁区所在,不给外人乱闯的,那就也难怪对方发急了。 他忙道:“我是误闯进来的。” 那中年妇人连连向前逼来,曾天强只得不断向后退去,转眼之间,便已退出了那山谷,那妇人才又问道:“你是什么人?” 曾天强道:“我是奉了鲁三先生之命,替小翠湖主人送些东西来的,湖主人留我暂住,但如今她……她显然自己有事,我想离去了,你可能替我带路么?” 那中年妇人连声道:“不能不能。我是绝不能离开这山谷的。” 曾天强心中刚在想,说什么你是绝不能离开这山谷的,我刚才来的时候,你难道在这个山谷之中么?他心中想的话,还未曾讲出来,那妇人已陪笑道:“你……见了别人,千万别说起刚才你来的时候,我不在山谷中,只要你肯代我保守秘密,我日后定有补报。” 曾天强心想,眼前叫你带路我出去,你都不肯,还说什么日后补报?但是他却并没有表示不满之意,因为他想到自己和卓清玉,如此出生入死,卓清玉尚且可以生杀害自己之心,自己和那中年妇人,只不过第一次见面,她又凭什么要带自己出谷? 曾天强只是道:“好,我不向人说起就是。” 他一面说,一面转过身去。 却不料他才转过身,那中年妇人身形一晃,又到了他的身前,陪着笑,道:“你就这样说一句就算了么?总得想个誓儿才好。” 曾天强心中又是好笑,又是好气,道:“你若是不信我,就根本不该要我替你保守秘密,我既然答应了你,自己也不能对人胡说。” 那妇人满口道:“是,是,但是,反正你不会对人说的,起个誓词,又有何妨?” 转弯抹角,说到后来,竟然仍是要曾天强起誓,曾天强心想,这倒好,这妇人看来大有鲁老三之风,自己是强不过她的了。 他叹了一口气,道:“好,我若是对人说起,你曾不在山谷之中,教我不得好死。” 那中年妇人立时大大地松了一口气,道:“你这人真不错,我看你日后定然出人头地,成就非同凡响,是个少年英雄。” 曾天强更是啼笑皆非,他也不再说什么,那中年妇人又道:“你慢走,你肯代我保守秘密,我合该送些东西谢你,才是道理。” 曾天强道:“唉,不用了,我已然起了毒誓,你难道还不信我么?” 那中年妇人道:“不好,不好,你不要我的东西,我仍然不放心的,你要了它吧!”她一面说,一面从自己袋中,取了一把七柄匕首,晶光闪闪,长不过一寸的小匕首来,极之好玩。 那七柄匕首虽小,但是一看便看出,那是十分锋利的东西。七柄匕首,是以一条黑漆漆,十分细白的铁链子,连在一起的。 那中年妇人道:“你将它当作暗器用也可以,将它当兵刃用出可以,留着,留着!” 曾天强心想,自己若是不要的话,只怕她不知又要想出什么话来了,是以他不再出声,接了过来,道:“如此说来,就多谢你了!” 他绝不愿在此耽搁一刻,因之才接过了那柄小匕首,便立即向外走出,然而,他才走出了两步,便突然站住了! 他是被一股迎面而来的劲力,逼得硬生生地站住的。 当他陡地站定之后,他的面前,已多了一个人,曾天强连忙抬头向前看去,那人竟是小翠湖主人! 小翠湖主人的手中,仍抱着施冷月,而施冷月的肤色,表示她这个人,已在渐渐地僵冷。 她站定身子,连看也不曾向曾天强看一眼,便向前走来,曾天强连忙闪开身子,几乎被她撞了个正着,小翠湖主人直向前去,走进了山谷中。 曾天强见小翠湖主人的样子,似乎有些不对头,他转过身去,只见小翠湖主人一进山谷,那中年妇女,已迎了上来,满面笑容,道:“二姑,你来了,这个是什么人?这是怎么一回事?” 小翠湖主人则道:“弟妹,没有什么,你别管,他可在山谷中么?” 曾天强一听得这两人的对答,心中不禁啼笑皆非!因为小翠湖主人既然称那中年妇人为“弟妹”,那么这妇人自然是鲁老三的妻子了,这一男一女,可以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了! 那中年妇人忙道:“在,在,我一步也没有离幵过,他自然在。” 那中年妇人一面说,一面向谷口的曾天强瞪眼,那显然是要曾天强离去。曾天强虽然觉得事情又有出奇之处,但是这时,他除了想快一些离开小翠湖外,别的什么都不想,他一个转身,便向外走了出去。 这一次,他又是只走出了两步,便停住了。 这一次停住,并不是前面有劲力逼来,而是他身后的衣角,不知被什么东西钩住了。他回头看去,一看之下,又是一呆。 只见小径旁的矮树丛中,有一只枯柴也似的手,伸了出来,那手简直就是一根树枝,而五指更是瘦得如骨,若不是指甲其白如玉,闪闪生光的话,曾天强一定只当抓住自己衣服的,是一根树枝了。 曾天强猛地吃了一惊,已听得耳际有人说道:“别出声,她们以为我还在山谷中,其实,我已不在了,哈哈!” 那声音极细极细,但是传入耳中,却又十分清楚,曾天强心中十分奇怪,心知这其中,一定又有什么曲折的事情存在了。 他转过头看去,山谷之中,中年妇人和小翠湖主人,已向前走去,那躲在矮树丛的人,手臂长得出奇,他的手抓住了曾天强的衣角,可是曾天强转过头去,地却看不到人的模样。 曾天强急道:“你是谁,你拉住了我做什么?” 那声音又在他的耳际响起,道:“我冷静得很,要你来和我作个伴。”他话一讲完,曾天强还未出声反对,那条枯柴似的手臂,突然一缩,竟已将他整个人,提进了矮树丛中! 这一变化,可以说突然之极,曾天强连声都未出,便已跌进了树丛之中。他挣扎了一下,想要站起来,可是他的头顶之上,却立时有一只手掌,压了下来。那压在他头顶之上的手掌,力道极大,压得他根本抬不起头来。 曾天强仍是看不清那人的模样,他只能看到,那人是盘腿坐在地上,他穿着一件十分华丽的长袍,长袍将他的下半身全部盖住,曾天强怕以能看得到,只是他的另一只手。 那一只手,丰腴洁白,十分好看,曾天强心中的吃惊,实是难以形容。那一只,本身绝没有什么可怕之处,但是刚才,他却看到的就另一只手,是如同枯柴一样的,一个人的两只手,竟能有如此不同么? 正因为他心中惊骇到了极点,所以他竟连抗议也来不及,他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你按住我做什么?”那人道:“别动,别动,她们出来了,你别再出声。” 曾天强听得那人说得十分严重,心中一凛,果然不敢再说什么。 只听得山谷之中,传来了小翠湖主人一声尖叫,道:“你说他在,他在哪里?” 曾天强一听得小翠湖主人的这一下尖叫,他已经有点明白事情的大概了!那中年妇人,一定是奉命在山谷之中,看守按着自己的那个人的。 那中年妇人曾经离开过片刻,所以那人溜出了山谷来,而小翠湖主人又恰好前来找他。 小翠湖主人前来找他做什么呢?小翠湖主人是抱着施冷月来的,难道她是来救施冷月的么?施冷月分明已经死了,但是小翠湖主人却说她有救,难道真有的救么? 事情和施冷月有关,曾天强便不能不焦急起来。 只听得小翠湖主人声音,越传越急,道:“他在哪里?他在哪里?” 那中年妇人语带哭音,道:“我不知道。” 小翠湖主人厉声道:“快去找他冋来,若是耽误了我女儿的性命,我定要你的狗命!” 那中年妇人尖声道:“我去找,我这就去找了!”山谷口子上,人影一闪,便见她疾掠了出来。 曾天强听到这里,再出忍不住,道:“有人找你救人,你听到没有?”那人道:“自然听到,她来找我救人,那人一定已经死了,是不是?” 这句话,听来似乎十分不合情理。但是曾天强一听,却忙道:“足,是,你能使死人复活么?” 那人“哼”地一声,似乎嫌曾天强这句话,问也是多余的,简直是在侮辱他一样。 曾天强不知道施冷月为什么会是小翠湖主人的女儿,但是他对施冷月本身,印象已经极好,就算只为了她,也会向那人求情的。 是以他忙道:“那么你难道见死不救么?” 那人冷冷地道:“我为什么要救他,为什么要救鲁老二的女儿?” 曾天强心中存万一希望,道:“可是,她……她却是我的好朋友。” 那人又笑了起来,道:“这更加好笑了,我又为什么要救你的好朋友呢?”曾天强呆了半晌,心想那人这样说法,那自己就没有什么话好说了。但是他心想,施冷月巳死了,若真能救活她,那只怕能救她的人,也只有眼前这个不近人情的怪人了! 自己和施冷月一场相识,就算要受那怪人的奚落,再求一次,又有何妨?他的头顶,始终被那人的手掌压着,压得抬不起头来,本来,他心中十分愤怒,但为了有求于人,只得隐忍不发,道:“你若真能救她,为什么不救,若是你救活了施姑娘,小翠湖主人一定大大感谢你的!” 那怪人忽然之间,像是大感兴趣,道:“施姑娘,什么施姑娘?你要我救的是谁?” 曾天强道:“就是小翠湖主人所抱的那个……已死去了的少女。” 那怪人道:“你莫疯癫了,这人是她的女儿,什么施姑娘?” 曾天强道:“她的确姓施。” 那怪人道:“小翠湖主人的老公姓常,她的女儿却姓施,这是什么话?若是叫她听到了,哼哼,你这条命还保得住么?” 曾天强还想说什么时,只听得山谷之中,突然传来了小翠湖主人,哀切之极的哭声来,只见她哭声道:“苦命的女儿,你出世之后,我一面也未曾见过,等到见到你时,你却已……死了。” 小翠湖主人给曾天强的印象,是平时不苟言笑,讲起话来,也是冷冰冰地,可是这时讲那两句话,却是讲得凄楚绝伦! 曾天强本是一个极富感情之人,一想起施冷月的天真可亲,自己与她一齐前来,却不料反倒累她送了性命,虽说下手的不是他,但是他总觉得自己不能无咎,因之心中一阵难过,忍不住滴下泪来。而按住他头顶的那个怪人,却“桀桀”地笑着,竟像是十分得意,一面笑,一面还在道:“不知了,再过些时,就算神仙下凡,也救她不活了!” 曾天强听得那人这样说法,心中又恼又难过,突然之间,竟怪叫了起来!他为什么怪叫,在他怪叫之际,他自己心中,也是惘无所知,他只不过是为了胸中闷郁、愤懑,是以要借高声大叫来发泄。 由于他的怪叫声,来得如此突然,几乎连他自己,在事先也是不知道的,那人当然未能阻止,当他叫了一声之后,那人连忙向他的颊边弹去,曾天强立时出不声了,但不论那人的武功如何之高,已然发出去的声音,总是收不回来的了。 小翠湖主人一听得这下怪叫声,陡地抬起头来,她的声音又恢复了冷峻,道:“谁?谁在那边。” 那怪人咕噜道:“臭小子,都是你坏了事!” 他一面埋怨曾天强,一面道:“是我在这里,你来找我么,有什么事?”他才一出声,“呼”地一声,一股劲风,传了过来,小翠湖主人的声音,也随之道:“你在这里,你原来在这里,那太好了!” 她到了近前,衣袖拂动,一股劲风过处,将遮住了曾天强和那人身形的矮树,拂得一起连根拔了起来,那人却冷冷地道:“有什么好,我从山谷之中走了出来,你正该大发雷霆才是!” 小翠湖主人“嘿嘿”干笑了两声,她的笑声,听来十分尴尬。 小翠湖主人道:“以前的一切,都不必去说它了,你若能帮我救活这个人,我也不敢再将你留在小翠湖中,任你五湖四海,去任性遨游?” 那人冷冷地道:“咦,奇了,你怎地知道我喜欢五湖四海去遨游?” 这时候,曾天强仍然被那人按着头顶,他勉力抬起头来看去,只可以看到小翠湖主人的下半身,小翠湖主人的衣服,正簌簌地在无风自动,竟是她的身子,在不由自主的发抖! 只听得她道:“那……那你喜欢怎样?” 那人道:“我就喜欢被人囚在山谷之中,派一个人寸步不离地看守我。”小翠湖主人的声音,几首巳经充满了哭声,她哑着声音道:“你若是将她救活了,你要我怎样,我便怎样,我可以指天为誓,要你再不出手,我……女儿,她……她就活不成了!” 那人嘻嘻笑了起来,道:“其实,你可以不必来求我,你武功如此之髙,足以可以用死中求活之法,以你本身真气,使她活过气来,虽然从此元气大伤,但这也不值得么?” 小翠湖主人想是急到了顶点,那么高武功的人,这时竟然哭了起来。 她一面抽抽噎噎地哭着,一面道:“我已试过了,若是她武功稍有根底的话,那么我当然我可以牺牲自己,但是她却一点武功也不会,我真气无从入门,只有你起死回生的阴阳神手,还能救她,以往的一切,全都算我不好,你就高抬贵手吧!” 曾天强这时,虽然看不到小翠湖主人脸上的神情,但是从她的声音听来,却也可以听出她此际的心情,实是凄苦焦急之极! 然而,那人却是好整以暇,笑道:“鲁二,这小姑娘是你的什么人啊。”小翠湖主人道:“她……是我的女儿。” 其实这一点,那怪人是早已知道的了,可是他听了之后,却还故作惊讶地“啊”了一声,道:“是你女儿,让我看看!” 他一面说,一面显然是站起了身来,曾天强只觉得头上一轻,他本来巳被那人按了腰酸背痛,眼前金星直冒,好不容易等到头上一轻,连忙便要站了起来,可是他的身子未动,腰际又是一麻,身子立时僵硬,仍是半伏在地上! 曾天强又惊又急,但见时他既然被人家制了先机,封住了穴道,也是无可奈何。 只听得那人“嘻嘻”连声,道:“小姑娘倒长得很标致,但是不怎么像你,也不怎么像常老大,鲁二,这是怎么一回事?” 小翠湖主人哀求道:“我一定讲给你听的,可是你先将她救活了吧!” 那人这才声音一沉,道:“鲁二,你将我囚在山谷之中,巳有二十多年了,难得你还有事求我,刚才你讲的话,可不能不算!” 小翠湖主人道:“当然,当然。” 那人道:“好,你将小姑娘放下,去吧!” 小翠湖主人迟疑了一下,道:“你……不要我帮手么?我……却放心不下。” 那人冷冷地道:“你放心不下,那么你就自己动手,求我则甚?” 小翠湖主人忙道:“我放心,我放心!”她一面说,一面将施冷月放了下来。施冷月一被放到了地上,曾天强便可以看到她了,只见她口唇发青,肤色灰败,实在是早已死了。 那人真的能有这样大的神通,可以将一个死去的人救活么? 如果那人没有大的神通的话,想来小翠湖主人,又不会这样低声下气来求他的。但如果他真有这样神通的话,那么为什么他又会被小翠湖主人,在山谷中囚禁了二十多年之久? 曾天强心中思疑不定,只听得小翠湖主人的脚步声,虽然踌躇不定,但还是向外离了开去,过了片刻,曾天强只觉得那人一脚踢了过来,正踢在他的腰际,他大大地舒了一口气,一挺身,立时站了起来。 可是他站起来之后,那人却已不见了,而施冷月则在地上躺着。 曾天强的心中,不禁大是骇异,忙道:“你人呢?你人在那里?何以答应了人家救人,人又不见了?” 他这里一叫,才听得那人的声音,自他的身后,传了过来,道:“我在你背后,你大呼小叫做什么?你不必转过头来看我,我始终是在你背后,除非你脑后长着眼睛,不然,你是看不到我的。” 曾天强心想,我看得到你,看不到你,那又有什么打紧?你若是再不出手,耽误了施冷月,那却是大事了。是以他不再转身四顾,道:“你还不出手么?” 那人却若无其事地道:“这人死了还不到半小时辰,就要我出手来救,这未免太笑话,我要救死了一年两年的人!” 曾天强大是发急,道:“那……那你刚才又答应了小翠湖主人,你……”那人“哈哈”一笑,伸手在曾天强的头顶之上,摸了一摸,道:“有你在这里,还怕什么啊!” 曾天强给那人的这一句话,说得毛发直竖,遍体生寒,道:“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那人道:“咦,这还不明白么?这小姑娘是你的好朋友,这不是你说的么?如今当然由你来救她,何必在我来出手?” 曾天强又惊又怒,道:“我若是能使死人复生,小翠湖主人也不必求你,只来求我了!” 那人“呸”地一声,在曾天强的头上,重重地凿了一下,曾天强被他一凿,弄得眼前金星直冒,正待大声发作,已听得那人骂道:“没出息的东西,谁是一生下来就会摆弄死人?你就不会学么?” 曾天强定了定神,道:“你……你是叫我去救她,你来教我?” 那人道:“不错,你先将她胸口的小刀子拔了出来。” 曾天强心中,略为犹豫了一下,心忖若是施冷月此际是身负重伤的话,那么自己当然不能胡来的。可是如今她已然死了,也不能再死第二次,就依着他的话去做,又怕什么? 是以他略一迟疑,便走向前去,将施冷月心口的飞刀,拔了出来。 在施冷月心口刀之处,血迹殷然,但本也不多,曾天强一将刀拔了出来,居然又带出了几滴血来。 曾天强心中一喜,暗忖血还未凝,看来施冷月真的有复生的希望! 他拔出了小刀来,回头去看,仍是看不见那人,他只是问道:“然后怎样?” 他连问了几遍,听不到那怪人的回答,只得转过身子,他一转身对住施冷月,便听得那怪人道:“你去打她两个巴掌!” 曾天强一听,心中暗忖:这是什么话?那人分明是在胡混,那能有一个巳死的人,去打两下耳光,就会复原之理?他正在这样想,那人却已道:“我叫你去打她,你不去,救不活她,可以不关有的事。” 曾天强叹了一口气,只得踏前一步,俯下身去,在施冷月的面上,重重在打了两下。 当他的手掌,接触施冷月的面颊之际,只觉得她的面颊,已然冰冷,显是死去已久,哪能再救得转?他心中一阵难过,已是泪水迸流。 他竭力将泪水忍住,道:“然后怎样?” 那人毫不在乎地道:“等着,等她醒了过来。” 曾天强听了那人讲出这样不负责任的话来,他不禁忍受不住了,他陡地转过身,仍是看不见那人,但是他却破口大骂了起来。 曾天强自己也不知道那里来这么大的火气,足足骂了半个时辰,他才喘了一口气,道:“施姑娘若是死了,我就不是人!” 当他在大声咒骂的时候,那人始终不出声,像是早巳离了开去一样,曾天强也只当他既然没有法子救人,这上下当然也溜之大吉了,自己再骂下去,也没有什么意思,所以便住了口。 曾天强陡地转过身来,他未曾转过身来之际,心中的怒意,已到了顶点,可是当他一转过身来之后,他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看到施冷月,巳然起了变化。 施冷月的肤色,虽然仍是极其苍白,但是看来却已然没有了那种青黑色。而且,她的口唇上,竟然有了一点血色,便令得曾天强吃惊的是,在她的双颊之上,有两个淡淡的手印,那当然是刚才自己两掌所引起的。 如果两掌是打在一个死人的脸上,那是绝不会生出两个掌印的。但如果说,就那样打上两掌,便可以将一个人救活,那么真也不可思议了!一时之间,曾天强呆呆地站着,不知如何才好。 要将一个死人救活,当然不是打上两掌,便可以成功的,而事实上,当曾天强背对着施冷月,破口大骂那个怪人之际,那怪人正以他独门武功,“阴阳神掌”的掌力,将施冷月已断的真气续上,使得施冷月又有生机,曾天强只顾骂人,哪里知道身后有这等变化? 这时候,他呆地站着,站了好一会儿,只听得那人的声音,又在背后响起,道:“你怎样,你已不是人了,究竟是什么东西?” 曾天强硬着头皮,道:“她……活了么?” 那人“哈哈”一笑,并不回答,而事实上,也不必回答,曾天强也可以知道答案是什么了,因为施冷月的眼皮,已开始抖动了起来! 曾天强张大了口,想叫,可是,由于极度的惊讶,他竟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施冷月活了,施冷月的眼皮巳有颤动了! 这实在太不可思议了,这岂是真的? 曾天强用力揉了揉眼睛,然而,当他再定睛看去时,更不容他怀疑,因为施冷月的眼睛已缓缓睁了幵来,眼珠也在转动了! 曾天强的声音,也在发抖,他强提了好几次气,才叫道:“施姑娘!” 施冷月分明已听到了他的声音,因为她的眼珠,慢慢地向他转了过来。曾天强连忙俯下身来,叫道:“施姑娘,你……你真的活了?” 施冷月慢慢地张开了口,可是并没有出声。 曾天强还想说什么,可是忽然之间,他的肩头一紧,整个人被提了起来,向外抛去。曾天强在急切间,还当提起了他,将他抛出去的人是那个怪人,可是等他重重地跌倒在地之后,才看到原来那是小翠湖主人。 小翠湖主人一俯身,抱起了施冷月,身形如飞,一闪不见。 曾天强手在地上一按,跃了起来,张口欲叫,头顶之上,又有一只手按了下来,将他的身子,按得直弯了下去,曾天强怪叫了起来,道:“做什么,做什么?” 那人笑道:“你说了的,若是那小姑娘活了,你就不是人,如今,小姑娘可是活了?你即不是人,那自然得四脚爬行,怪叫做什么?” 第016章 三阳始祖 曾天强人极硬,他自己讲过的话,当然不会抵赖,他在讲那句话的时候,是以为施冷月是无论如何不会活转来的,但如今施冷月却真的活了! 曾天强不再挣扎,也不说什么,手按在地上,道:“爬就爬!你别按住我的头。” 那人又笑道:“不错,要是你算是什么呢?” 曾天强不出声,那人笑得十分得意,曾天强心想,那人的作风,和鲁老三差不多,但是他总不会是鲁老三的亲人了。 那人一面笑,一面道:“爬啊爬啊!” 曾天强怒道:“我爬不爬,干你什么事?” 那人道:“你还要口硬?若是你向我讨一个饶,那我便只当你刚才所讲的是放屁。” 曾天强仍不出声,他宁愿爬行,也不愿向那个怪里怪气的家伙讨饶的!是以他怒叫道:“爬就爬,你放手,我可没有说要你压着我爬!” 那人“嘻嘻”笑了起来,道:“你要是不肯讨饶,那么,我就要你一辈子也不能站起来走路,你得永远在地上爬行!” 曾天强怒道:“我有这样说过么?” 那人怪叫道:“呀呀呀,你不是讲过,那小姑娘活了,你就不是人么?”曾天强也怪叫道:“我不是人,我是僵尸,好不好?僵尸是爬的么?” 那人一呆,道:“那可也不是走的。” 曾天强道:“你可别管,我跳,你压着我做什么,我不高兴爬了!” 他话才一说出来,那人倒也不胡涂,一松手,就让曾天强跳了起来。曾天强一骨碌跃起,转过身去,想去看看那究竟是何等样人。可是曾天强转过身去之后,背后却又一个人也没有,曾天强心知其人轻功一定极高。 他转身,刚想举步,便想到自己是不能走的,只得向前,跳了出去。他一直跳着,跳出了半里许,不见身后有人跟来,心忖那人莫非已回山谷去了么?若是他已回山谷去了,自己又何必真像僵尸一样地跳着? 他刚想到这一点,只见前面,有一个人垂头丧气地走了过来。 曾天强一见有人来,更是站定了脚步,他本来是要闪开去的,可是那人来势极快,转瞬之间,便已到了眼前,不是别人,却是鲁三嫂! 曾天强一见了她,心中暗叫了一声糟,只是站着,一声不出,鲁三嫂却像是未曾看到他一样,只是低头疾行,转眼之间,便在他的身边,掠了过去。 曾天强一见这等情形,不禁叫了一声侥幸,他连忙向前跨出了两步。 谁知道他这里两步才一跨出,突然听得身后,发出了一下令有毛发直竖的怪叫声,道:“你说是僵尸,天下哪有会走路的僵尸?” 这一下怪叫声,将曾天强吓得整个人向上,直跳了起来!他陡地回过头来,却不见有人,反倒是已然走过去的鲁三嫂,突然转过身来。 鲁三嫂本是满面忧容的,这时,她的面色,虽然惊愕,但却满面喜容,向着那怪声传出来的树丛之中,行了一礼,道:“老爷子,原来你在这里,那再好没有了,省得我到处去找了!” 鲁三嫂的话,讲得如此客气,照说树丛之中,总该有一点反应才是。但是,一任她好话讲尽,树丛中却仍是寂然无声。 鲁三嫂小心翼翼,探头探脑,向树丛中看了一会儿,才又满面沮丧,退了下来,向曾天强道:“喂,那老东西上什么地方去了?” 曾天强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 鲁三嫂道:“他刚才不是在和你讲话的么?我正在找他,你就告诉了我吧!” 曾天强心想,你和你老公一样,我一和你缠上,就没有个完。但是看来,自己始终未曾见过面的人,倒有点怕她,她一来,便不敢出声了。曾天强暗忖,那也可以利用一下。 他沉吟了片刻,道:“他到那里去了,我也不知道,我们何不一起去找一找?” 鲁三嫂道:“敢情好。” 曾天强一抬腿,便向前走去,可是他腿才扬起,大腿的“环跳穴”上,便突然麻了一麻,不由自主,身子向上一耸,人跳了一跳。 曾天强吃了一惊,连忙沉气,稳住了身形,可是,等到他第二步跨出之际,环跳穴上,再是一麻,人还是一样跳了起来。 曾天强想连跨两步,但是由于他的环跳穴上,连麻了两下,所以变成了连跳两下。 鲁三嫂转过头来,满面疑惑,道:“喂,你这个是什么毛病?” 曾天强哭笑不得,道:“没……没有什么,我跳着来……活活筋骨。” 鲁三嫂咕噜道:“不是说陪我去找人么?怎地又活筋骨?还不快走?” 曾天强心中极恨,道:“是,我们这就去找这个老贼!”他狠狠地骂着,鲁三嫂倒吃了一惊,转过头来,道:“你可得小心些。” 曾天强道:“怕什么,我大不了跳着走!” 鲁三嫂也不知道他这样说是什么意思,曾天强当真一步一跳,又向前跳出了十来丈,才停了下来,道:“那老贼就在我身后!” 曾天强其实绝不知道那人是不是真在身后,但是他想,那人要监视自己,那当然是在身后了。 鲁三嫂一听,立时转过身去,她的动作,何等之快,但是当她转过身之后,身后却绝无一人,鲁三嫂呆了一呆,道:“老爷子,你在么?” 她连问了几遍,也是没有回答。 鲁三嫂“哼”地一声,道:“哪里有人?” 曾天强也宁愿那人不在,他忙道:“真的没有人么?” 鲁三嫂道:“自然没有。” 曾天强心中一喜,右腿慢慢抬了起来,轻轻向前踏了下去,那人也就无可奈何了! 他心中正在得意间,突然之际,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一股力道,又撞在他的“环跳家”上! 那一撞破之际力,不大也不小,恰好令得他跳尖点地之后,整个人都向上跳了一跳,曾天强真气一沉,索性“咕咚”一声,坐倒在地,叫道:“他在附近,他一定在就在这里附近!” 鲁三嫂道:“你别乱说了,附近那里有人?” 曾天强又气又急,道:“你小心找一找,一定……” 他一句话未曾讲完,只听得鲁三嫂一声叫唤,道:“原来你躲在草丛中……” 鲁三嫂一面叫,一面向草丛之中,疾掠了过去,暴起暴落,身法极快,一落草丛中,立时站立不动。曾天强心想,这一下,那人非露面不可了!只怕那人的功力再高,和鲁三嫂见了面,也必有许多夹缠,还是可以脱身机会的。 他扬声问道:“可是草丛中么?” 鲁三嫂背着他站着,她在草丛中落下时,便是这个姿势,竟然未曾变过!曾天强问了几声,已看出情形不妙,手在地上一按,一跃而起,待向前去看。可是他人刚一起在半空,便听得背后,传来“啊哈”一声,后颈上一紧,已被五根钩似的手指抓住。 曾天强怪叫了一声,却已被人倒拖出去的,他自然看不到拖他的是什么人,反倒可以看到鲁三嫂,仍是那样地站在草丛之中,那分明是她在一跃人草丛的时候,便被人点了穴道! 曾天强心中,又急又怒,可是抓住他后颈的五指,却极其有力。 曾天强被倒拖出去,别的还不怎样,只是脚跟在地上擦着,却是热辣辣,好不疼痛,有几次,脚跟打在石块上,更痛得他大叫起来。 那人的去势极快,转眼之间,便巳将曾天强拖出了三五里,来到了一个山坳之中,这才陡地一松手,曾天强的身子,直挺挺地向地上倒去,“嘭”地一声响,差点儿未曾昏了过去! 只听那人又是一笑,道:“像了,这一下真的有点像僵尸了!” 曾天强用足了力道,跳了起来,转过身去,他只当这一次,一定又是见声而不见人,可是却并不然,那人就在他的面前! 曾天强连忙定睛看去,一看之下,他整个人都呆住了,刹那之间,只觉得头皮发炸,身子发软,竟忍不住“咕咚”一声,坐倒在地上! 那人站在他的面前,又“哈哈”地笑了起来,令得曾天强更是毛发直竖!那人的笑声,其实并不恐怖,中不过充满了得意的讥嘲而巳。但是那人样子之恐怖,却是难以形容,那简直不是一个人! 那人的右手半边面孔,丰润之极,满面红光,右手也是又肥又大,薄扇也似,只看他右半边身子,就像是弥勒佛一样。但是左半边身子,却是干枯瘦小,就像是枯柴一样,那五只手指,更是痩得像祜藤一样,左右两手,截然分明,判若两人! 若是一个肥胖的人,或是枯瘦的人,那都不足使人恐惧的,可是眼前这人,却是一边肥,一边瘦,就像是将一个胖子,一个瘦子,硬生生地从当中锯了开来,又各拣了一半,拼在一起一样! 甚至是他的衣服,也是一边肥大,一边瘦小,颜色也是左右两边,大大不同。 曾天强在江湖上也算是闯了些时的了,像天山妖尸、勾漏双妖等人,也绝不是慈眉善目的善男信女,怪模怪样的人,他也见得多了,但是却从未曾见过一个这样子恐怖的人来! 他想转过并没有去看一看那人,但是当他一想到背对着这样的一个怪人时,恐怖之感,也就更甚,是以他始终未曾转过身去。 那人道:“你看清楚了么?”他一面说,一面还在笑着,他不笑还好,一笑之下,那张怪面上的神情,更是骇人之极,曾天强哪里还讲得话来? 曾天强连喘了几口气,才道:“你……这算是什么?”他实在是想问那人,何以会有这个一副骇人之极的怪容貌的。但是这时他的心中,荒乱之极,一开口,竟讲出了这样一句话来。 那人道:“什么算是什么?我这不是很好么?” 曾天强苦笑道:“岂有此理,你简直……” 怎知他一句话未讲完,那人忽然向上一跳,“啊哈”一声,道:“原来你认得我的?” 曾天强翻了翻眼睛,心想我今日第一次见你,已是三魂去了两魂,七魄走了五魄,要是早认识你,岂不是早叫你给吓死了? 他连忙摇头,道:“不识,不识。” 那人踏前一步,道:“你不识我,刚才如何叫我外号?” 曾天强勉力支撑着,站了起来,道:“我……叫了你的外号?” 那人道:“是啊,你不是说岂有此理么?那‘岂有此理’四字,便是我的外号。” 曾天强心想,你这种样子,这等行事,倒也只有“岂有此理”四字可以形容。 他连忙道:“原来如此,我可不知道,我只是随便说说的。” 那人道:“好了,废话少说,我求你一件事,你替我去把我儿子找来!”曾天强一听,“岂有此理”四字,几乎又要出口,但一想及那是这个人的外号,立刻缩了回来道:“你的儿子?我又不认识他,如何找他?” 岂有此理道:“他就在这块湖洲之上,你向人一打听就知道了,他排行第三,人家都叫他鲁三先生。” 这两句话,当真是“岂有此理”,到了极点! 曾天强瞪大了眼睛,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这“岂有此理”,如果是鲁老三的父亲,那么再加鲁三嫂,当真可算是“一门三杰”,原也无甚不妥。但是事实却大不对头,鲁老三乃是小翠湖主人的弟弟,修罗神君口口声声,称小翠湖主人为“鲁二”,便是明证,那么,眼前这人,当然也是小翠湖主人的父亲了。可是,世上却焉有女儿囚住了父亲,又派儿媳守住了他的道理? 曾天强不出声,“岂有此理”却已不耐烦起来。 只听他骂道:“好,你不答应我去找他,也不打紧,你可得一辈子……” 曾天强无话可说,只得反问了一句,道:“鲁三先生是……是令郎么?”“岂有此理”道:“当然是,老爷子还有假冒的么?” 曾天强心知这其中一定还有许多曲折在,反正这些人古古怪怪,似乎全不能以常理去猜度他们的,曾天强也懒得去理会他们的事,只是道:“那我不必去了,鲁三先生根本不在这里。” 岂有此理怒道:“胡说,你怎么知道?” 曾天强忍住了气,道:“我当然知道,我就是奉了他的命令,到小翠湖来的,他自己不知道到什么地方去了,反正不在这里。” 岂有此理背负着双手,两只手,一只红润丰满,一只灰败干枯,握在一起,怪异之极。他团团转了两步,频道:“这如何是好?这如何是好?”连讲了七八遍,才抬起头来,道:“这样吧,你将我带出去好不好?” 曾天强一听,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刚才,他在那山谷之中,还曾恳求过鲁三嫂将他带出去,如今,那人却反而求他将之带出去,这当真是岂有此理之极了! 岂有此理一声尖叫,道:“别笑,你到这里来,小翠湖主人准你上岸,便是贵宾,你若是离去,那是谁也不会阻止你的。” 曾天强倒确实不知道自己行事还有这等方便处,一听之下,心中暗喜,但是他暗忖:若是要带岂由此理一齐走,那还不如不离开这里好了。 这些日子来,他也学得精乖了许多,是以心中虽喜,面上却不露声色,淡淡地道:“是么?” 岂有此理道:“当然是,我怎会骗你?你带我一齐离幵此处,反正小翠湖主人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个女儿,虽然死而复活,但也还要小心照顾,再加上修罗神君也在此处,他们能没有些纠葛么?那是你我两人,离此他去的大好机会!” 曾天强听得他一厢情愿地说个不休,心中越来越是不耐烦。 曾天强等岂有此理讲完,便连忙摇手道:“那你可完全错了,我若是要离去,随时都可以,何必偷偷摸摸?你要趁此良机,离开这里,那快些趁早,迟了只怕你便走不脱了,我还想在这里住上些时!” 岂有此理睁大了一只眼,自他这两只不同的眼睛中,射出来的光芒,都是截然不同的。他双眼瞪住了曾天强,直看得曾天强头上发麻,但却还不得不装出若无其事的情形来。 好半晌,才听得他怪叫一声,道:“好小子,原来你不想和我在一起!” 曾天强身子陡地倒跃丈许去,道:“本来……” 他只讲了两个字,陡地一股劲风,迎面压了过来,将他的呼吸,都压得几乎停止,紧接着,头顶之上,一股极大的力道,又令得他直不起腰来,低下头去,只听得岂有此理道:“好,你不肯和我出去,我就骑在你头上不走,看是谁耗得久些!” 曾天强气得肺都要炸,怪叫了几十下,心想引得两三个人来,也是好的,可是一任他叫破了喉咙,却是一个人也没有。 曾天强实在耐不住身上的沉压,只得伏在地上,不断地喘气,岂有此理则仍然在他的背上骑着。 曾天强想翻过脸来骂他两句,都在所不能,他心中想了几十个要摆脱邑由此理的法子,却又没有一个是行得通的。 他也不开口求饶,岂由此理也不再出声,两个人就这样干耗着。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忽然听得有脚步声,向前传了过来,曾天强一听捐有人来,便待张口大叫。可是,他听到了脚步声,岂有此理焉有听不到脚步声的道理? 曾天强才一张口,还未曾发出声来,便觉得腮帮子上,麻了一麻,也不知被岂有此理点了什么穴道,便一点声音也不发出来了。他虽然发不出声,但是口却还大大的张着,更是难过得多! 而岂有此理一只手点了曾天强的穴道,另一只手却反手拔起一株小树来,连株带叶,遮在他和曾天强两人的前面。 看他的情形,像有很大的顾忌,不想被人看到一样,又似乎在这里,胜了他的儿子鲁老三一人之外,其畲人都是他的敌人。但是事实上,他的武戏又极高,连小翠湖主人对之束手无策的施冷月,也要他弄些玄虚,方能死烟求生,那么他又何必怕人呢? 曾天强的心中,充满了疑问,一时之间,也难求解答,只听得脚步声越来越近,其中一人的脚步声较为沉浊,另一个的脚步,则轻巧得几乎听不到。 可知来的两个人中,有一个的武功,已然极高。 曾天强叫不出声来,身子又被树叶遮住,自己也难以引起来人的注意,心中又急又恨,他勉力翻起眼,透过树叶看去,转眼之间,已可以看到四只脚,向前迅速地移了过来。 在左首的那人,长衣飘飘,一看到衣服的下摆,便知道那是修罗神君! 曾天强一看,心中不由苦笑,暗忖幸而是岂有此理点了自己的穴道,要不然,自己一出声,叫来的是修罗神君,被他看到了自己的这等狼狈相,自不是正遂了他的心意了么? 曾天强这样一想,即时心平气和了许多,他只是在想,在修罗神君身边的那个,不知是什么人?难道是施教主么?可是施教主的武功,却又不应该和修罗神君相去如此之远的。 他一面想,一面紧盯着向前看去,只见那另一个人,穿着一双深赭色的靴子,在靴子统的外侧,用铮亮的金钉,钉出一只大雕,张翅欲飞,虽然简单,但是却异常生动,和活的一样! 曾天强一看到这对靴子,不禁傻了! 刹那之间,他只觉得自己想大叫,而叫不出来,气血上涌,血不断地涌向他的喉咙,令得他眼前发黑,几乎昏了过去! 那是他父亲的靴子! 他父亲所有的靴子,全在靴统上用金钉钉出大雕来的,曾天强从小看到惯,可以说是绝不会弄错的!这时,他却又看了这样的靴子! 刹那之间,曾天强似乎不必再想,便可以料到如今穿着那双靴子的人,一定是他的父亲仇人,杀了人之后,又夺了靴子来穿着的! 杀父仇人就在不远处走过,他居然无能为力,非但无能为力,而且由于此岂有此理骑在他的背上,他连抬起头来,看一看那贼子是什么模样的,都在所不能! 曾天强的难过,实是可想而知! 他在气血上涌之际,几乎昏了过去,然而,他又听到了一个人的讲话之声,道:“神君,若是找不到白若兰,于你的名声,却大大有损!” 修罗神君“哼”地一声,道:“我自然知道!” 等到修罗神君这句话讲出口的时候,两人也早已远去,或许他们继续在交谈些什么,但是曾天强却已听不到的了。 事实上,就算修罗神君等两人,未曾远去,继续站在原地交谈的话,曾天强也是听不到的了! 曾天强已昏了过去! 曾天强更不是因为心中愤恨之极而昏过去,他已经习惯于忍受极度的愤怒,而令得他昏过去的原因,是因为过度的吃惊。 使得他过度吃惊,是因为在修罗神君身边的那个人的讲话声,他实是熟到了不能再熟了! 那是他父亲,铁雕曾重的声音! 曾天强并没有昏眩了多少时间,便醒了过来,等他醒过来时,他已然可以讲话了,他喘着气,道:“那两个人……去远了么?” 岂有此理笑嘻嘻地道:“当然去远,你再叫,他们也听不到的了。” 曾天强也不去和他争,只是道:“刚才来的两个,一个是修罗神君,还有一个是,什么人?” 岂有此理道:“我也不认识,那是一个大汉子,脸色很黑,一蓬络腮胡子。” 岂有此理的话还未讲完,曾天强几乎又要昏了过去,因为岂有此理所讲的那另一个人的样子,正是他的父亲,铁雕曾重! 世上岂真有的面容一样,而身形一样,声音一亲,穿着一样的人? 但如果没有的话,何以刚才又是那样一个人?如果说那人就是自己的父亲,那么,父亲又何以会和毁灭了曾家堡的敌人在一起?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究竟是为什么? 他忙道:“你快快放我起来,我要去看看那个人,我要去追他。” 岂有此理道:“他走远了。” 曾天强急道:“我们非追他不可,我一定要追到他,一定要!” 岂有此理却好整以暇,道:“为什么?” 曾天强脱口道:“那人好像是我的父亲!” 他这一句话一说出口,岂由此理可乐开了,只听他嘻嘻、哈哈、呵呵、哗哗,足足笑了两盏茶时,才停下来,道:“天下居然有像你这样,乱认爷老子的人在!” 曾天强脸涨得热辣辣地,道:“他的确像是我的父亲,有什么可笑?”岂有此理道:“当然好笑,你刚才没有听到他讲话的声音么?何以听到了他的讲话声,还不知他是谁,而要问我他的模样?这不是乱认爷老子么?”曾天强给他讲得无话可说,呆了半晌,才道:“这也难怪我,因为我父亲早就死了!” 岂有此理更是大笑起来,笑到后来,才道:“好,好,我这个岂有此理不如何了,你比我更岂由此理,我甘拜下风了。” 曾天强也觉得正中下怀有的怪诞,可以说到了难以形容的地步,他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只得一声不出,而他却更没有离去的意思了。 岂有此理等了片刻,等不到他开口,便道:“你究竟是不是肯带我离开这里啊?” 曾天强叹了一口气,道:“你的武功如此之高,要离开这里,轻而易举,何必要来难为我?” 岂有此理听了却也叹了一口气,道:“我要离开此地,难过登天,非要你帮忙不可!” 曾天强心想,这句话虽奇,倒还像人话。 他望了岂由此理半响,才道:“我不明白,照说,你是尊长,你怎地会离不开这里?” 岂有此理听了,又不禁长叹了一声,道:“你这句话,我已有多少年未曾听到了,不错,我是尊长,从早到晚我这人尊长……嘿嘿,岂由此理,太岂有此理了!” 曾天强望着他,只是他两边不同的脸上,这时却现出了相同的神情来。那是十分悲哀的神情,看了之后,令人心生同情之感。 曾天强问道:“那么,你如今准备怎样呢?” 岂有此理道:“我要离开这里,你带我出去,趁湖主只顾照应她那野种女儿之时,你带我出去,是没有问题,你肯不肯?” 曾天强本来,也巴不得立时离去,但是他刚才,却看到了他父亲铁雕曾重的背影,这令得他的心中,生出万重疑云来。 在那情形下,他再也不肯离去了。可是,那“岂由此理”却又偏偏要他带离此间。 曾天强心中发怔,下不定决心间,只听得“岂有此理”又道:“你若是不肯,我也强要你去的,这不如你自己答应了,我还可以送你一些东西。” 曾天强绝不是那样贪心的人,岂有此理说许他一些好处,他也绝不会因之动心。他这时之所以犹豫,乃是因为他知道,眼前这个怪人,和他的儿子鲁老三,以及鲁三嫂,全是一样不讲理的人。 自己若是不答应,只怕他也会变法儿来使自己就范的,那时只有多受痛苦了。 过了半晌,他才叹了一口气,道:“好是好,但我如果不能将你带出去,你可不能怪我。” 岂有此理道:“自然自然,我先将东西送了给你,可使你知道我绝无怪你之心。” 曾天强忙道:“我并不想要你的东西。” 当他讲这句话的时候,“岂有此理”将如何回答,他早已想到了的,果然,岂有此理,忙不迭道:“不好,不好,你不收我的东西,便是不存心帮助我。” 曾天强苦笑道:“好,那你就拿来吧!” 岂由此理左手伸入怀中,摸了半晌,看他的样子,分明像已摸到了什么,但是却又有舍不得拿出来的神气。接着,他的右手又入怀中,再掏摸半晌,仍是半脸不舍得的神气。 曾天强当真看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暗忖天下怎地有这样的人,我又不是强要你送我东西,你自己要送,却又百般不舍得,这不是笑话奇谈么。 过了可一会儿,才听得他的怀中“铮铮”有声,而他的两边脸上,也都现出了忍痛牺牲的情形来,道:“好吧,就给你这件东西好了!” 曾天强心想,鲁三嫂要自己代她保密,都给自己极锋锐的七柄首,“岂有此理”给自己的东西,自然更加不同凡响了。可是,等到“岂有此理”的右手,从怀中伸出来时,曾天强几乎笑了出来! 若是他对“岂有此理”的馈赠,寄以厚望的话,那么此时一定会气得昏过去! 因为“岂有此理”摊开了手掌,在他掌心中的,乃是黑不溜秋的一块东西,方不方,圆不圆,看来倒像啃了一半,又冻得发硬的面馍馍,可是岂有此理却重郑其事,道:“就给你这件东西吧!” 曾天强几乎要大笑起来,他当然不要这样的东西,可是继而一想,自己如果不要他那东西的话,那么他仍然是要纠缠不清的,还不如要了他的,免得他再多啰嗦,是以他一伸手,便接了过来。 曾天强一将那黑不溜秋的东西,接在手中,便陡地大吃一惊,因为那东西看来绝不起眼,但是其重无比,曾天强一个不在意,几乎接不住! 曾天强失声道:“这是什么东西?” 岂有此理冷冷笑了起来,道:“我只送给你,可未曾说要讲给你听那是什么,更不必讲给你听,更不必讲给你听那有什么用处!” 曾天强心中又好气又好笑,暗忖这种东西,有什么用处?还不如随手抛弃的好。他正在这样想着,忽然看到岂有此理的两只怪眼,正注定在他手中那块漆漆黑的东西之上! 曾天强心中,不禁陡地一动,暗忖:岂由此理毫无疑问,乃是一等一的高人,他怀中珍而重之放着的东西,当然不会是普通的东西。看他如今的情形,像是想自己为这东西全无然用,将之抛出,那么他再拾了回来,自己算领了他的情了! 他越是这样想,自己偏偏不那么做,总不成这东西,除了他之外就没有人知道,就找不到强者了。是以他丝毫不生气,只是笑道:“你讲得不错,我收下了多谢你慷慨赐予。” 岂有此理似乎感到十分意外,呆了一呆。 但他却也没有什么道:“我们走吧。” 曾天强转过身去,他想那块放在怀中,可是那东西却十分沉重,他又有只得将之放在腰际的一个革囊之中,两人向前走去,一路之上并没有人阻拦,不一会,便来到了湖边上,岂有此理的神态,便开始紧张了起来,将衣服遮住了头,闪闪缩缩,看得曾天强暗暗好笑,实在不知道小翠湖上的这几个人,暗地里在捣什么鬼。 两人在湖边站了片刻,只见一艘小船,飞快地划了过来,在两人身前停下。 曾天强来去的次数多了,那划船的中年妇人,他也认识,便向之略一点头,飞身上了小船,他才上船,岂有此理如影附形,也跟了上来。可是那中年妇人却冷冷地道:“这位是谁?” 曾天强忙道:“这位是我同伴。” 那中年妇人一声冷笑,面色已十分难看,曾天强心中暗叫糟糕,可是也在此际,只见那中年妇人,突然双眼发起直来。 曾天强武功根底,也巳不浅,一看之下,便知道那中年妇人已着,了道儿,被人点了穴道,不消说,出手的一定是岂有此理了。 果然,只听得岂有此理道:“别出声!” 只见他身形一矮,伏到那中年妇人的身边,那中年妇人穴道被封之后,仍然保持着划船的姿势,岂有此理到了她的身边,抢过了浆,便划了起来,小船在湖面上,箭也似地向前掠了出去。 曾天强见了这等情形,心中不禁暗暗叫苦! 他离开小翠湖,并不是不想再回去了,他只求送走了岂有此理这个瘟神之后,再回到湖洲上来,查清楚那个和修罗神君在一起的究竟是什么人! 因为那个人虽然声音像他的父亲,也穿着他父亲的靴子,而且,根据岂有此理的形容,那人的样子,又恰是他的父亲,但是他却无论如何不能相信,那人会是他的父亲铁雕曾重! 曾重是不是死了,因为曾天强始终未看到曾重的尸体,本来倒也可以算是未能确定的事。但是曾重未死,却会和修罗神君在一起,那却是太不可思议了,那是绝不能令人相信的事,也是曾天强要弄明白不可的事情。 所以,他一定要回到湖洲上去。但是如今岂有此理却一出手便点了那划船的中年妇人,曾天强想,在那闸门之下,还有四个中年妇人在守着的。 那么,岂有此理为了闯出去,一定还要和这四个中年妇人动手。 说不定,除了这四个中年妇人之外,还要得罪更多的人,那么,连带自己也成了小翠湖的敌人,如何还能够再到那湖洲上面去? 他心中发急,忙道:“喂,你这算是什么?” 岂有此理一面沉声喝道:“别嚷嚷,你怕人不知道么?” 曾天强顿足道:“我只说带你出来,你可未曾说要动手伤人,如今你将人家的穴道封住,却不是连我也有了不是么?” 岂有此理笑道:“那也不打紧,反正离开了小翠湖,谁还不远走高飞?”曾天强大是愤怒,道:“你就要远走髙飞,我为什么要?” 岂有此理向那个穴道被点的中年妇人指了指,“嘻嘻”一笑道:“你不远走高飞,只怕也不行了!” 曾天强给岂有此理气得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岂有此理的功力高,划起船来,船行得特别快,不消多久,便巳到了闸门之旁,岂有此理伸浆靠住了岸,令得小船前进之势,停了下来。 然后他轻轻一跃,跃到了闸墙之上,向下一探头望去,曾天强此时,实是尴尬万分,因为他不知究竟跟着岂有此理跃出去好,还是将小船划回湖洲去好,更不知是否应该解开那中年妇人的穴道。 他当真可说进退维谷,难以自处。 岂由此理是慢慢地探出头,向外望去的,却不料他虽然小心,还是出了变故。 他的头才探出去,“飕”地一声响,一柄长剑,突然自下而上,奇快无比地射了上来。 岂有此理连忙一缩头,他缩头的动作,当然也极快,因之令得他的头发,也扬了起来。 他总算是缩头缩得及时,那柄飞射而上的剑,被他避了过去,但是他扬起来的头发,却被削下了几根来,令得他一时之间,呆住了难以出声。 而那柄长剑,在掠过了岂由此理的脸面六七尺之后,在阳光之下,晶光闪跃,转了一转,又向下落了下去,剑是谁发的,竟不知道,因为岂的此理在一时间,也不敢再探头向下望去了。 而曾天强则由于还在小船上,只看见剑起没,也根本未曾看清发剑的是谁! 岂有此理呆了并没有多久,便怪声叫道:“发剑的是什么人?” 在下面,则传来了一个中年妇人的笑声,道:“我们当是谁,原来是鲁老爷,得罪得罪,刚才那一剑可曾刺中你?” 岂有此理怒道:“这倒好笑了,若是给你一剑刺中,我还能和你讲话么?”那中年妇人的声音,仍然是那样不急不徐,道:“老爷子,你可别怪我们,我们看到有在探头探脑,自然要发剑示警的,鲁老爷子,你不在湖洲上享福,却到湖边上做什么?” 岂有此理实在忍不住了,骂道:“享你大头鬼的福,你们别弄错,我不是自己出来的,你们看,我不相信你们不认识这个人!” 岂有此理一面说一面转过身来,拼命向曾天强招手,曾天强正在想,原来这怪人真的是姓鲁,看来他自己所说的身份,也不会是假,但是他和他的女儿的关系,又为什么这样费人疑猜呢? 他正在想着,看到岂有此理招手,便知道他的意思是要自己过去,给那四个中年妇人看看。曾天强摇头道:“刚才那柄剑如此厉害,如何还叫我探头出去,这不是自找麻烦么?” 岂有此理急得顿足,道:“你过来,她们一看见是你,自然不会出手了。”曾天强见他两半边脸,都涨得通红,大有发怒之态,连忙跃了上去,一面道:“四位大姐,是我来了。”一面探头去。 他探头向下一看,便不禁呆了! 他以为下面是四个中年妇人,只怕连岂有此理也是这样以为。但事实上,在下面的,却是近二十个中年妇人,那二十几个中年人,排成了两个半圆,从闸墙之上,向下跃去,不论跃向何方,除非插翅飞去,否则终将落入这两个半圆之中! 而从这二十个人排列的方位来看,他们所排列的,分明还是一种极厉害的阵法,二十柄长剑映日生光,更是令人心头生寒! 岂有此理却还不知就里,问道:“这个人你难道不识得么?” 一个中年妇人笑道:“当然识的,那是主人的嘉宾,他如要离去,我们是绝不会加以阻拦的。鲁老爷子,你还是请回吧!” 岂有此理怒道:“你们四个……” 他一面说,一面向前踏出半步,一踏出半步,伸手一看,也自然地看到了下面的情形,只见他面色陡地一变,话也说不下去了,一拉曾天强,连忙退了回来,难以出声。 只听得那中年妇人又道:“你点了我们一个姐妹的穴道,我们也不计较了,更不向主人说起,鲁老爷子,你还是回去吧。” 岂有此理两边面上的肌肉,都在不断地抽搐着,那分明是他的心中,恨到了极点,但是空自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曾天强看了这等情形,也不知该怎么才好! 只听得下面那中年妇人又笑问道:“鲁老爷子,你可想清楚了么?” 岂有此理突然破口大骂起来,他所骂的话,粗俗之极,污秽之极,连曾天强听了,也不禁面红耳赤,真不知道下面那些中年妇人听了,作何感想!这岂有此理的脾气古怪些,还有话可说,他无论如何总是一个武功十分高的高手。可是这时,他所骂出来的话之难听,只怕市井流氓,泼妇无赖都不会骂出口的,其人的人格,也可想而知了。 曾天强听得实在听不下去时,忍不住道:“你住口,别骂好不好?” 岂有此理这才翻了翻眼睛,停了一停。 言而他也就只是停了一停,因为他立即又开始骂了起来。只不过这一次,才骂了一句,便听得下面,传来了一声怒喝。 那一声怒喝,显然是那二十个中年妇人,异口同声所发出来的,声音极之惊人,将岂有此理吓了一跳,下面的话也缩回去了。 只听得那中年妇人的声音,已变得十分冷峻,连称呼也变了,道:“鲁老儿,你想想,若是将事情抖出去,你会怎样?” 岂有此理“呼噜”、“呼噜”地喘着气,突然之间,只听得一声怪叫,道:“你当我怕你们这些泼妇么?”他一面叫,一面身形突然拔起,疾起疾落,向闸墙之下,跳了下去。 曾天强防不到他刚才一见下面二十个妇人排成了半个圆,便如此害怕,此时却又会跳了下去,这人的行事,当真可以说难料到极点了! 曾天强陡地一呆间,已听下面响起一阵金铁交鸣之声! 他连忙探头去看,下面的形势,已生出变化了,两个半圆,已变成了一个,将岂有此理逼在闸墙的跟前,岂由此理也确实当真了得,他向下跃下去之时,却是双手空空的,但这时已夺了两柄长剑在手。然而,他右边的肩头之上,也多了一道血痕。 而且,还有十八柄长剑,剑尖一起指着他,令得他左顾右盼,不能向前冲去。 那中年妇人冷笑道:“鲁老儿,你若是斗得过半月阵,也早就冲出小翠湖去,何至于到今日,你还是快回去吧!” 岂有此理怒道:“放屁!”可是他一言甫毕,六柄长剑,一齐攻了过来,剑热衷如虹,正中和左右侧尽皆敌,岂由此理避无可避,只得身子陡地向上拔起。 他背贴着闸墙,身子一拔了起来,确是将这六柄长剑的攻势,避了开去。但是,还未等他的身子向下沉来,六个中年妇人,挺剑拔身,又是六柄长剑,疾如暴风骤雨也似的,向他攻了过来,岂由此理右手长剑突然挥出,可是他双剑紧守门户还好,一要抢攻,立露破锭,“嗤”地一声,又有一柄长剑,在他的肩左之上,划了一道口子来。 岂有此理怪叫一声,身子在向上拔起六七尺,第三批六柄长剑,却又巳攻到。 岂有此理身形再拔,却已站在墙上。 而轮番跃起的十二人,这时也一齐落了下来,身形转动,二十人仍是成为两个半圆,守住了下面,岂有此理却回到了墙上。 岂有此理怒极,双臂振动,两柄长剑,幻成了两道精虹,向下疾飞了下去。 他这里长剑才出手,只见下面有剑的十八人,倏地长剑出手,向上迎来。“铮铮”两声过处,岂有此理所射下的两柄长剑,巳被九条剑交织而成的剑网挡住,立时一跳而起,两柄长剑,又回到了他们原来主人的手中。 照这情形看来,这二十个中年妇人,每一个人的武功,只怕是远不及岂有此理。但是他们二十个人,又结成了什么“半月阵”的话那么岂有此理便无法可施了。而且,看来,这半月阵也是克制岂有此理的最好方法,所以他一探头,看清了下面的情形之后,才会气得大骂起来的。 岂有此理退了回来,猛地一俯身,双拳一起重重地敲在墙上。 他拳头击中之处,左边的石头,像是全然未动,而右拳所击处,却立时石屑四飞,但等他双手一齐提起来时,一阵风过,左拳击中的地方,却又飞起了一阵极细的石粉来。 由此可知,左阴右阳,他一个人的身上却有着截然不同的两股力道在!曾天强忍不耐烦再和他在一起,道:“你打墙有什么用,墙倒了,拦不住湖水……” 曾天强原是想说“墙倒了拦不住湖水,于你又有什么用处”的。可是他的话未曾说完,岂由此理突然“哈哈哈”地怪笑了起来,伸手人怀,自怀中瘼出了三粒血红、龙眼大小的物体来。 曾天强道:“那是什么?” 岂有此理回答的声音大得惊人,道:“这是昆仑三阳始祖的三阳神雷!” 岂有此理所讲的“三阳始祖的三阳神雷”,曾天强皆是闻所未闻。他还想问时,已听得下面传来一声断喝,道:“鲁老儿,你要做什么?” 岂有此理道:“嘿嘿,我拼着舍去三枚三阳神雷,将这道闸墙,炸一个大洞,看看湖水涌了出来,你们是不是还拦得住我!” 他话一出口,伸手向外扬了扬,好让下面的人,看到他手中的三枚红色的物体,然而就在他手一伸出时,“飕”地一声,一柄长剑,直穿了出来,削向他手腕岂由此理连忙缩手,一声怪叫,左手抄起了曾天强,便落到小船之上。 曾天强急叫道:“你想做什么,你想做什么?” 曾天强叫声之中,岂由此理连三划了四下,小船退出了三四丈去。 岂有此理这才一声长晡,手扬处,手中三枚三阳神雷,但以次第向前飞出! 那三枚三阳神雷,握在手的时候,除了颜色红得出奇,几乎令人不能逼视之外,也没有别的出奇之处,但是一被岂有此理抛了出去,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手脚,轰轰三声过处,化为三条烈焰!而岂有此理的劲力又极猛,向前射出之势极快,刹那之间,向前进如同有三条火龙向闸墙扑去那一样。 八_零_电_子_书 _w_w_w_.t_x_t_8_0._c_o_m 曾天强一见这等情形,便呆了一呆。 而就在他一呆之间,一下震天价的巨响,已以在闸墙,传了出来。 三枚三阳神雷,在撞墙,炸了开来之际,是应该有三下巨响的,但曾天强却始终只听到了一响,那是由于一响之后,平静的湖水,立刻翻扬了起来,湖面上的小舟,向上直跳了起来。 在小舟上的曾天强,岂有此理以及被点中了穴道的那中年妇人,一齐被掀进水中。 湖水几乎如同疯了一样,不断地翻滚着,旋转着,汹涌澎湃,曾天强跌入了水,便卷入了湖水之中,他所能做的事,便是紧紧地闭住气,而由于湖水的力道太强,他毫无挣扎的畲地,他只觉得先是不住地向下沉,睁开眼来看时,碧绿的湖水中,生出强烈之极的白花,什么也看不清。 然后,他又觉得自己在向上浮了起来。而当浮高了一些之后,他猛地觉出,自己在一股极之急湍的水流涌着,在向前流去,流出的势子,十分快疾。曾天强刚一觉出这一点,突然一个翻滚,他的身子,又急速地下降。 那一降,令得他重重撞在一块岩石之上,几乎昏了过去,又不知被一取急流冲出了多远,总算才挣扎着,浮上了水面来。 只见自己所在处,原来是一道峡谷,但这时,峡谷之中,却已变成了一道十分瑞急的水溪。 曾天强好几次挣扎站着起来,但是却又站立不稳,跌倒在地上。 曾天强心知一定是岂有此理的那三枚三阳神雷,将闸门炸出了一个大缺口,以致小翠湖的湖水,一齐冲了下来,这个祸当真闯得不小! 曾天强站不稳身子,只得顺着急流淌下去,一直到出了那峡谷,水势截了开来,形成了无数道小溪,曾天强才从中爬了起来。 他来到了一株树旁,勉力站定了身子,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向前望去,从小谷口子中涌出来之后,便在低洼之处,形成了千百条小溪,向外流去,蔚为奇观。 他被冲到这里来了,他却不知那中年妇人和岂有此理怎么样了。那个被点中穴道的中年妇人,只怕已遭了不幸了。 在这样的情形下,自己如何再回到湖洲上去? 当然,湖洲是无碍的,小翠湖主人也不会泄完的,但是岂有此理在闯这个祸的时候,自己始终都是在一旁的,不是同谋,也是同谋,只怕再一踏上湖洲,就会被小翠湖主人一掌劈死了! 去不去那湖洲,本就无所谓,然而,和修罗神君在一起的那个,究竟是什么人? 这个疑问,像是体内的一条毒蛇无时无刻在啃啮着曾天强,使他一想起来就痛若之极! 曾天强感到如此痛苦的主要原因,便是因为他想到那个和修罗神君在一起的人,真可能是自己的父亲,因为两个人,面目相似,声音不一定像,两者都像了,衣着习惯也不可能相同。但如今,却是三者完全一样! 那么,这就是一个人了,也就是说,和修罗神君在一起的,真是自己的父亲了! 曾天强就是因为想到那人会是父亲,所以才感到极度痛心的,因为那人和修罗神君井话时的口气,表示他完全是修罗神君的仆从! 自己的父亲,难道竟是那样一个人格不堪的人?这实是曾天强难以想象的事情! 他一面想,一面走上了一个高坡,将身上的衣服脱了下来,不一会便被山风吹干,才又穿上。他心知自己若是再去见小翠湖主人,那是极其危险之事! 因为岂有此理、鲁老三、鲁三嫂三人固然不讲理,小翠湖主人,也是不并理的人要不然,她也不会一见面就将白若兰抓起了来了。而白若兰如今,又在什么地方?施冷月死而复活之后,已经复原了么? 曾天强呆了片刻,心中乱成了一片,他硬是要弄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当然,如果弄清楚了那人真是他的父亲,那么他所受的打击,一定极其重。但如果终于在心中存着疑问的话,他也是绝不能得到任何快乐的。 他想了半个时辰,才站了起来,他刚一站了起来,只见到前面的急流处,有一个人。 曾天强看见有一个人在水中挣翻滚着,向下面淌来。 曾天强自己身上的衣服刚给风吹干,但是他一见有人自急流中翻滚了下来,一时之间,他也不去理会那是什么人,连忙又冲了过去,涉水而前。 等他接近那人时,那人也巳被急流冲了近来,水势奔散,那人全身湿淋林地站了起来,一拢长发抬起了头来。 那时,曾天强和那人相隔,只不过丈许远近,水势虽然慢了许多,但是在他们两人的腿旁,卷起了一阵阵水花。 曾天强定睛向前一看,不禁呆了一呆,那人不是别人,竟是卓清玉!在这情形之下,又遇上了卓清玉,这倒是令人十分尴尬的事情。卓清玉的行径,巳使得曾天强对她,十分之厌恶,再也不愿和她见面的了!但是,冤家路狭,却偏偏又见面了。 曾天强呆了一呆之后,才道:“原来是你。” 他只当卓清玉看到了自己,面上至少应该有些惭愧之色的。但是她却一点也没有,反倒一撇嘴,“哼”地一声冷笑,一脸不屑之色! 曾天强一见,不禁心火上升,冷冷地道:“施姑娘死而复生了,你知道么?” 卓清玉淌着水“哗哗”地向前走来,理也不理曾天强,来到了曾天强的面前,才厉声叱道:“让开!别阻我去路!” 曾天强此际,更是怒不可遏,卓清玉暗箭伤人,做了这等卑鄙之事,可是如今却居然还在呼五喝六,倒像是自己的不好! 他双手叉在腰际,挺立在水中,冷然道:“我就喜欢站在这里,你要过去,绕道走好了,哼,做了无耻之事,还在神气?” 卓清玉一听,突然怪笑了起来,道:“那是哑子吃云吞,心里有数了,还吊得着问我么?” 曾天强真是又好气,又好笑,道:“你暗箭伤人,打死了施姑娘,又打伤了我,这……还是我做了无耻之事么?嗯?” 曾天强只觉得自己讲来,理直气壮,卓清玉是毫无反驳的余地的。 但是卓清玉的回答,却出于曾天强的意料之外,只听得她又发出了一连串的冷笑声来,道:“只恨我当时没有射死了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 曾天强一听不禁怒火往上冲,大声道:“放屁,你步入邪途,已越陷越深,还说人家不要脸?” 卓清玉却是毫不相让,而且绝没有做了亏心事的样子,她也双手叉腰,向前逼了过来,道:“你不要脸,就是不要脸,有你不要脸的父亲,才会有你这样无耻不要脸的儿子!” 曾天强怒气冲天,本来待要好好发作一番的,可是一听到卓清玉提起了他的父亲,他满腔怒火,不得不暂时压了下来。 他耐着脾气道:“你此言何意?” 卓清玉撇着嘴,学着他的声音道:“你此言何意?哼,撇清得好,你不知道么?” 曾天强心中,怒意更甚,但是他却也更知道事有蹊跷,是以他还是耐着性子问下去,道:“我不知道,你……可是见到我父亲么?” 曾天强一出口,卓清玉又冷笑了起来,道:“你还说不知道?你已经知道了,是不是不要脸,你自己还不知道么?” 曾天强仍然捺着性子,道:“你老实说,我父亲在什么地方?” 卓清玉一字一顿,道:“名扬江湖的铁雕曾重大侠,原来是修罗神君的一个奴才,更不知道曾少堡主原来是小奴才!” 曾天强耳际“嗡”地一声响,身子陡地向后退了一步,一个站不稳,“扑通”一声,跌到在水中,他连忙挣扎爬了起来。 爬起来之后,曾天强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卓清玉冷笑道:“小奴才,可是你给人家揭穿了真面目,便觉得无地自容了?” 曾天强尖声道:“我求求你,别再这样说!” 卓清玉一扬首,道:“这是事实,我不这样说,却又叫我如何说?” 曾天强竭力使自己镇定下来,道:“你将其中的经过,详细和我说一说,我心中也正存着这个疑问,你详细和我说一说。” 卓清玉侧着头,打量了曾天强半晌,才冷笑道:“装得很像,你要听么?好,你父亲根本没有死,我看到你的父亲,和修罗神君在一起,必恭必敬,十足一副奴才相,令人作呕!” 曾天强只觉得自己几乎身子在飘飘摇摇向上飘去。若是不勉力镇定心神,他一定又要站不住,跌倒在地上了。 他呆了片刻,才道:“你……你可曾看清楚了?” 卓清玉冷笑道:“旁人我不认识,他那样子,还会看错么?我还听得他在修罗神君面前,自报自姓名,说他绝不会对不起主人的!” 曾天强无力地摇着头,连他自己,也不知这样地摇着头是什么意思。他一面摇头,一面道:“你看这会是事实么?曾家堡成了一片焦土,全是修罗神君引来的人,我父亲会是修罗神君的奴才么?” 卓清玉也早已想过,这件事几乎没有什么可能的,但是,在那个湖洲之上,她却又的确看到曾重和修罗神君在一起。 她非但看到这两个人,而且,还听到两人在商量在湖洲之上寻找白若兰,要将白若兰救出来。卓清玉的心中,本来也是充满了疑问的,但是她一见到了曾天强,却觉得这是对付曾天强的大好才料,是以就老实不客气地一股脑儿抖了出来。 曾天强果然给她说得面色苍白,大受打击,卓清玉的目的已达,自然更不去想别的事,她冷笑道:“那谁又知道呢?人心难料啊。” 第017章 命在顷刻 曾天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本来,对自己是不是再要去湖洲上,不抱着犹豫不定的态度,但是这时候,他却巳经决定了。 他决定去看一究竟! 本来他和卓清玉之间,已没有什么话可以说的了。 然而曾天强看了卓清玉面上,那种飞扬拔扈的神气,他忍不住道:“卓姑娘,这件事我必须去查一个明白,我也信你所说是真……” 卓清玉抢着道:“信我就行了!” 曾天强道:“你自己也要好自为之,别老想害人,害得人多了,终将害自己的!” 曾天强对卓清玉讲话,的确可称得上是“金玉良言”四字的。但是卓清玉这时,已入了魔道,如何还能听得进去? 她一听之下,不禁怒火上冲,立时冷笑了一下,道:“哼,我害人么?反正我不当人奴才,不替人做走狗,什么也心安理得,呸,你是什么东西,也配来教训我么?” 曾天强呆了一呆,卓清玉一转身,便已淌着泪水,向外走了开外。 曾天强还想说什么,但是叹了一口气,却始终未曾说出来,他望着卓清玉的背影,卓清玉一意孤行下去,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才肯回头? 曾天强叹了一口气,心中紊乱之极。 他是一直望着卓清玉的背影的,但直到卓清玉走得看不见了,他仍然呆立许多时候,这才转头,向前走去。他是被狂瀑冲了下来的,小翠湖在什么地方,他本已无法分辨了。但这时他要回到小翠湖湖岸去,却是十分容易。只因为小翠湖的湖水,自那闸墙的缺口处,直冲了下来,湖水顺着低洼的地方,流窜不已,形成无数条溪流向上走去,总是可以找到小翠湖的。 他拣地势高的髙坡,一直向前走着。约莫过了一个时辰,他又回到了那个闸墙之前了。 当然,这时候,他并不是站在闸墙的前面的,因为闸墙之前,水声轰隆,湖水像是几万匹疯了的马儿一样,暴吼着,喷着白沬,向下涌来,闸墙之下的一个小山谷,早巳成了一个小湖。 在小山谷的出口处,水势施转,形成了一个漩涡,顺着那个大漩涡,水向外流去,又形成了无数小溪。曾天强这时,是站在闸墙右首的一个小山峰上。他看到墙上站着许多人,湖水已低了很多,但看来闸墙上的缺口相当大,因为湖水继续向外涌去! 曾天强看了片刻,便开始向下落去,他还未曾到达墙之上,便巳看到有人看他了。 那人出声一叫,站在闸墙上的人纷纷抬头向上望来,一时之间,喝骂之声不绝。 曾天强看出,这时站在闸墙上的人,多半是那二十个结成阵法,拦住岂有此理离去的二十个中年妇人,曾天强心知事情正如自己所料,他位定将自己当成岂有此理的同伴了。但是,到了这时候,曾天强就算想掉头便走,也已经来不及了。 因为,那些中年妇人一看到他,便已然身形转动,向前疾窜了上来,来势极快,曾天强只不过一个犹豫间,已有两个人,来到了他的前面。 那两个人,一到了他的前面。手臂一振,“铮铮”两声响,长剑已然出鞘。 曾天强自然不愿意和他们动手,一见这等情形,忙道:“且慢,你们带我去见小翠湖主人,我有要紧的事情要见她。” 那两个中年妇人长剑出鞘,本来已待向前,刺了过来的,一听得曾天强如此说法,才陡地收住了剑势,但仍是怒容满面,道:“你还敢去见主人么?” 曾天强本来想要为自己辩护几句,但是继而一想,这些人正在怒火头上,自己与她们说,是没有用处的,不如和小翠湖主人讲个明白也好。 是以,他只是道:“我当然敢去见她,你们带我去好了。” 就这样几句话功夫,在曾天强的身前,身后,少说也围了十六七人,那些人全以十分阴冷的眼光望着曾天强,望着曾天强发毛。 只听得一个中年妇女道:“好,你要见主人,请跟我们来,如今湖水汹涌,难以舟渡,要绕到湖后面去,方能到达湖中心。” 曾天强望了满是漩涡的湖水,心知那是实情,也不说什么,跟着四个中年妇人,沿着湖滨,向前走了出去,那四个中年妇人,一直将曾天强围在当中,像是唯恐他逃走一样。 曾天强反正没有逃走的意思,也不去理睬她们。小翠湖的面积极大,湖滨嵯峨的岩石,更是耸天的峭壁,路极其难走。 是以,一直到了天色渐黑,他们一行五人,还未到小翠湖的后面。在天色渐渐黑下来之际,他们已在一座峭壁之上攀行。 那峭壁直上直下,上面根本无可附身之处,他们向前走着的“小路”,乃是在离湖水只不过两三尺处,凸出峭壁的一些石块而巳。而那些石块,原来是被浸在水中,这时只不过因为湖水低,所以才露了出来的,石块上生满了滑腻腻的青苔,尽管是学武功之士,也得小心,要不然,就得跌进湖水中去了。而其时,湖水仍自闸墙的缺口处向下涌去,湖水看来十分平静,但是却许多暗流,人一跌了下去,是一定会被暗流强大的力道扯走的,是以五人都是小心翼翼,向前走着。 好不容易,眼看再有丈许,就可以挨道了那一段“路”了,忽然看到前面,峭壁的尽头处,一块大石之上,站着一个人。 由于天色十分黑暗,因之那究竟是什么人,也已看不清楚,只知有一个人而巳。 走在最前面的那中年妇人,首先已站定了脚步,喝道:“什么人?”可是,她还未曾得到回答,便看到那个人,手略扬了一扬,黑暗之上,精光一闪,似乎有一件什么暗器,向前射了过来。 首当其冲的那中年妇人,站在极其滑腻的石上,一面是峭壁,一面是湖水,可以说绝没有躲避的可能,她的身子一侧,看她的情形,像是想抽出找剑来,将对方的暗器砸开去的。然而,那一丝银光,却来得极快,那中年妇人的手才碰到了剑柄,“嘭”地一声,一枚暗器,已打进了她的肩头,那枚暗器的力道,敢情十分大,打得那中年人妇人的身子,转了一转,便“扑通”一声,跌进了水中,只听得跌进了水中之后,发出了一声怒喝,然而这一下怒喝声结束的时喉,声音听来,已是在十七八丈幵外处了。 那中年妇人当然不会有生命之险,但是她已被水中的暗流冲了出去,那却是毫无疑问之事了。 她一落水,在她身后的那妇人,出手也算是快到了极点。 只见她一探手,剑已到手,紧接着,长剑如虹,“飕”地一声,已向前飞出! 那一柄长剑向前飞出之势,极之劲疾,只怕前面那人是一个石头人,剑尖也可以穿石而过的。但突然之间,那柄长剑的去势,却陡地停住了。 长剑是停在那人面前尺许处的,而长剑之所以停住,是因为那人倏地伸出两只手指,夹住了剑尖的缘故,长剑打横停在那人的面前,看来十分诧异,那中年妇人,突然一呆,失声惊呼了一下。 直到此际,才听得前面地人,发出了一下冷笑声来。而这一下冷笑声,一传入了曾天强的耳中,曾天强不禁叫了声苦! 他一听便听出,那人正是岂有此理!而那三个中年妇人,显然也大惊,大声叫道:“鲁老爷子,是你?” 只听得前面,又传来了岂有此理阴恻恻地一下冷笑,道:“这上下你们认得我是老爷子,不是老不死了么?你们这些为虎作伥的东西!” 那三个中年妇人,一声急啸,竟不再理会曾天强,身子一侧,向水中跳了下去。 她们一跳到水中,便立时为暗流所卷,向前急淌了开去! 曾天强也着实不喜欢和岂有此理在一起,他知道是再被岂有此理缠上,那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机会到湖洲之上查勘了。 他身子一侧,也想学那三个中年妇人,跌入湖中,随着暗流,淌了下去,可是他还未曾动,便听得岂有此理道:“喂,你别走,我专在这里面等你的。” 曾天强不听到这句话,或许还会迟一些跳下水中,一听得这句话,心中一惊,立时身子一侧,便回湖水之中,倒了下去。然而他这里才一侧身,只见岂有此理的双袖,突然扬了起来。 刹时之间,只听得轰发发的一股极大阴柔的力道,一齐卷了过来。 这两股力道,恰好卷到了曾天强的身子。而曾天强在身子一侧之间,双足还在石上,蹬了一蹬,身子悬空,这一股力道一到,立时将他的身子,向上托了起来。 也就在此际,岂有此理“哈哈”一笑,向前踏出了两步,一探手,拉住了曾天强的足踝,又将曾天强的身子,扯了下来。 曾天强刚想用力挣扎间,腰际一软,已是全身无力,整个人被岂有此理托着,回到了那块大石之上,到了大石上,岂有此理又将他负在肩上,踪跃如飞,向前疾奔了出去,去势绝快。 眼看离幵小翠湖越来越远了,而岂有此理仍然没有停步之意。 曾天强的心中,暗暗叫苦,但是由于他腰际的软穴,自始至终,都被岂有此理扣住,是以一点挣扎的力道也是用不出来。 岂有此理体内阴阳之气交换,绝不觉得疲累,足足奔到了天色大明,才陡地停了下来。 岂有此理一停下来之后,一卸肩,先将曾天强自肩头放了下来,再“哈哈”一笑,道:“怎么?我轻功可还过得去么?” 曾天强向他看去,只见他两边怪面之上,均不见半滴汗珠,也不见他喘气,心中虽然恨他,然而也不禁好生佩服他的功力,心想,天下除了修罗神君,小翠湖主人和千毒教主之外,武功只怕要数到他了。 岂有此理不断地笑着,一面笑,一面道:“我溜了出来,却教他们大起恐慌了!” 岂有此理翻来覆去得意洋洋地讲着这句话,倒使曾天强心中,十分疑惑。 明知最好别去招惹他,也忍不住问道:“谁起恐慌?” 岂有此理更是得意地大笑了起来,道:“天下只要和武功沾到一点边儿的人,都得起恐慌!” 他一面说,一面长啸了一声,双足一点,身子突然向上拔起了三丈高下,在半空之中,风车似的连翻了七八个筋斗,才又落了下来。 曾天强听得他出言狂妄,再加上他那种得意忘形的样子,看不过眼,有心损他,道:“那么,修罗神君和小翠湖主人,也要起恐慌了?” 他只当自己的话一出口,岂有此理一定要极其狼狈,不知所措了。 却不料大大地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岂有此理“嘻嘻”一笑,道:“他们两人,倒还不致于恐慌,只要向我叩上几个头,到底我是他们的长辈,心中一软,也许就饶过了他们!” 曾天强冷笑一声,道:“你心中一软,他们说不定心中一硬,再将你在山谷之中关了起来,那时,你又无法可施了。” 岂有此理听了曾天强的话,居然仍不发怒,笑道:“他们关不住我了!”曾天强心中的疑团,一个叠一个,这时,心中几乎已要叠不下了。 岂有此理是小翠湖主人的父亲,而父亲居然而被儿女囚在山谷中,那是一奇。岂由此理利用自己,再加上趁人不备,炸开了湖闸,趁着湖水狂涌之际,才能离开小翠湖,这是二奇。而此际居然出口大言,声言人皆要怕他,此又是三奇。 曾天强翻了翻眼,道:“为什么?” 岂有此理道:“你和我到南昆仑去走一遭,便可以明白了。” 曾天强一听,忙道:“我不去。” 岂有此理指着他自己的鼻子,道:“你忘了我什么人了?” 曾天强道:“你是岂由此理,怎会忘了?” 岂由此理道:“这就是了。我是岂有此理,做事不讲道理的,如今嘛,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若是你讲半个不字,我为你配上一副鞍辔,将你当马儿,骑到西昆仑去。” 曾天强本来,的确是想讲“不去”的,可是一听得岂有此理如此说法,张大了口,那一个“不”字,便再也吐不出来了。 因为岂有此理这个人,当真说得出,做得到的,此处虽然已是西域,但谁又知道,到了西昆仑去,还要多少日子?若被他当马起来骑,谁受得了?岂有此理笑嘻嘻地望着曾天强,道:“你不出声,那就聪明了,告诉你,一到西昆仑,我取到了昔年寄存老友处的一件物事之后,我便是天下第一高人了,你跟定了我,还不好么?” 曾天强道:“去取什么东西?” 岂有此理笑道:“不能说,不能说,我们还是快一点赶路吧,走!” 曾天强想要不走,怎奈岂由此理一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臂,拉得他足不点地,向前走了出去,去势极快,一直到了夜晚,才略停了一停。 沿途采些山果子,胡乱充饥,岂有此理似乎急于走到目的地,几乎是曰夜不停飞驰,将曾天强弄得筋疲力尽,七八天下来,人已是憔悴不堪,只觉天旋地转,随时又可能昏了过去一样! 越是向西去,所经之处,便越是荒凉,那一天,自午夜时分,便下着飘飘扬扬的大雪,岂有此理仍是冒雪赶路,到了天明时分,放眼看去,天地之间,没有一样东西,不是白色的。 曾天强呼了几口气,忍不住道:“这么大的雪,还要赶路么?” 岂有此理怒道:“自然赶路,你知道什么,早一天赶到西昆仑就早好一天。” 曾天强道:“好也是你好,与我有什么关系?你硬要拉我和你在一起,算是什么?” 岂有此理更是大怒,骂道:“混账小子,我为你好,你却反来埋怨我?”这七八天来,曾天强被他拖得日夜赶路,筋疲力尽,正在怒气冲天之际,听得岂由此理还要这样讲法,更是怒不可遏,厉声道:“谁要你为我好来?我宁愿不好,只求你别来理我。” 岂有此理半边脸发红,半边脸发青,道:“好,我就不理你!” 曾天强一听得他居然这样说法,心中不禁大喜。 他忙道:“那你快放手!” 他一面说,一面心中已在想,只等岂有此理一走,自己第一件事,便是找一个山洞,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再作道理。 怎知正在他打着如意算盘之际,腰际突然一麻,“带脉穴”已被封住,身子已不能动弹了。然而岂由此理用的力道却十分巧,他身子不能动弹,但还可以开口说话,他忙道:“这算是什么?” 岂有此理手一松,身子已向前疾掠了出去。 他一面向前掠去,一面道:“你不是不要我管么?那再好也没有了,我就自顾自走了,你好生保重吧!” 他这两句话出口,人已在五六丈开外了。曾天强急叫道:“那你为什么点了我的穴道?” 岂有此理哈哈一笑,道:“叫你尝尝不要我管的滋味,这是你自作自受的!”他的去势更快,转眼之间,只剩下了一个小黑点,再一眨眼间,便已不见了。 大雪仍然又浓又密,在赶路的时候,身上积了雪花,会随着人的移动飘开去,但这时,曾天强却是木立着不动的,是以转眼之间,他的身上,巳积了厚厚的一层白雪,而且越积越厚! 曾天强的心中,不禁叫苦不迭,他的确未曾想到。 岂有此理竟会是这样一个无赖,算来他武功极高,也是一流高手,怎地行事如此不堪? 如今,雪不断地压了下来,不到天黑,只怕自己便要完全被雪埋没了!曾天强连发真气,想将被封住的穴道冲开,但是空自忙了一个来时辰,却是一点用处也没有。 而在这一个来时辰之中,他身上的积雪,已然更厚了,不但他身上的积雪厚,阵阵风过处,地上的雪花,被风吹得乱旋乱转,一到了身子旁,便停了下来,是以在他的身子周围,已形成了一个小雪丘,雪丘巳将他埋到近腰际了! 曾天强心中更是又惊又急,照这样看来,不必到天黑,再过上一个来时辰,怕已将他的全身,全都埋在雪中,还不打紧,若是天一放晴,雪化为冰时,他陷在冰内,还有命么?然而,曾天强空自发急,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只有眼看着这积雪堆成雪丘,一点一点地增高,终于来到他的颈际了,他身子冻得不住地在簌簌发抖,他要不断地吹着气,才能在他的面前,留下一个小窟窿。 渐渐地,他整个身子全在雪中了,只有眼鼻和口,才能在一个小孔中向外看到外面的情形。 外面是一片雪地,一个人也没有。而雪仍然纷纷扬扬地下着。 曾天强的心中,越看越是焦急,眼看天色更加明亮,是中午时分了,岂有此理居然一去不回,曾天强空自暴怒,也无法可施。 又过了许久,由于雪花侵入了他的衣服,化成了水,但是又渐渐地结成了冰,是以在他的身子之外,结成了一层冰,那层冰越来越厚,他也越来越冷,牙齿打起颤来,“得得”地直响。 也就在此际,曾天强只听得远远,有一阵吆喝之声,传了过来。 曾天强起先,还只别人当自己耳鸣,可是听去却又的确有吆喝之声,像是有几个少女,在发着清脆的声音,在呼喝牲口一样。 同时,还听得有一阵阵异样的“呜呜”声。那“呜呜”声,听来竟像是狼嗥一样。 他想转过眼去看一看,可是他整个人等于被封住在一只冰壳子之外,又是一堆雪,如何看得清楚旁边的东西?而那些声响,似乎又并不是在向着他而来的。曾天强知道,若是错过了这个机会,那么不知再过多么时候才有人来了。 是以,他立时张开了口,大叫了起来。 他叫了些什么,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只是拼命地叫着,叫得声嘶力竭,叫得喘气不已,才停了下来。当他的叫声停了下来之后,那种呜呜声和吆喝声,已来得离他相当近之处了。 曾天强知道人已被自己引来了,他大大地舒了一口气,又道:“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转眼之间,只听得“啪啪”两下鞭声,所有的声音,全都静了下来。接着,便是一个人问道:“你是谁?” 那是一个极其清脆的少女声音。 曾天强喘了一口气,道:“我是,这位姑娘快救我一下,没齿难忘。” 那少女却不再对他讲话,只听得她道:“怪事,有一个人在雪丘中!”另外,又有七八个少女的声音。 那七八个少女,吱吱喳喳,七嘴八舌,曾天强也听不到她是在讲些什么,只觉得自己身外的雪丘,似乎在震动,不一会儿,他的头部,已完全出了积雪之外了。 这时,他的头上,仍然满是冰雪,连眉毛上也全是冰花,只听得娇笑之声不绝,曾天强勉力定睛看去,只见眼前足有十个少女之多! 那十个少女,全是穿着雪白的华服,若不是她们各有着一头乌黑的头发,在这样的雪地之中,几乎是感不到她们的存在的。 只听有人拍手,有人叫嚷,像是正在打雪仗一样,然而她们叫的却是:真有一个人,看啊,真的有一个人在雪丘中! 曾天强心中不禁苦叫,暗忖:可不是真有一个人么?没有一个人在雪丘中,怎会有声音传出来? 他忙道:“各位姑娘,快解了我穴道,将我救了出来再说。” 其中一个年纪较长,约有十七岁的少女,“啊”地一声,道:“是啊,我们只管笑乐,忘了救人了!”她一面说,一面手腕突然一翻。 在她的手腕一翻间,只见白光一闪,一幅素绫,向雪丘上拂了过来,当时便“轰”地一声,将积雪弄缺了一大角,其余几个少女,也各挥起了手中的素绫,一时雪花乱飞,这十个少女,像是做什么事情,都觉得十分可笑一样,一直在笑之不停。 转眼之间,曾天强身外的雪丘,已然不见了,也不知是那一个少女,伸手在他的腰际,拍了一下,曾天强立时觉得身上一松,双臂张了一下。 他的身上,已然结了一层薄冰,双臂一张间,“咯咯咯”地一阵冰裂之声,又引得那十个少女,发出了一阵娇笑来。 曾天强有苦难言,连忙走了几步,又跳了几下,他究竟是有武学根底的人,不消片刻,血脉已活,也就不觉得怎么寒冷了。 他用袖拂去了面上的冰雪,抬起头来。 也就在他抬头来的那一刹间,他感到事情十分之不对头了。陡然之间,他也说不出什么名堂来,然而,他立即感到不对头在什么地方了。 没有了笑声! 自从那些少女赶到之后,一直笑声不绝,可是这时候,那十个少女,却没有一个发笑,人人都睁大了眼睛望着他。 曾天强给她们看得出奇,伸手在自己脸上摸了摸,心想一定是自己脸上,有什么滑稽的神情,所以她们才会这样子的。但是他却又想不出自己会有什么滑稽的神情来。 他连忙向那十位少女行了一礼,道:“多谢各姑娘相救之德!” 他话一出口,又有两个少女,忍不住发出了“咭”地一下笑声,只发到一半,便被那最长的少女,回头瞪了她们一眼,吓得她们连忙将笑声,收了回去,而且,她们十人竟也一齐向后,退了开去。 曾天强心中,不禁大惑不解,心想这是为了什么?自己又不是什么怪人,何以当自己拂去了面上的冰雪之后,她们便对自己,如此害怕? 曾天强还想开口,可是那十个少女,却是一退再退,曾天强这才看到,远处有十辆雪橇,每一辆雪橇之前,竟是两头极大的青狼! 那等青狼,最是凶恶,如今竟被那十个如花似如的少女驱役来拉雪橇,这实是令人难以想像的事情。 曾天强正在发呆间,只见那十个少女,已一齐上了雪橇。但是其中两个少女,却是一同乘在一辆雪橇上,便余下了一辆空雪橇来。 那年纪最长的少女,向那辆雪橇指了指,示意曾天强用它。曾天强心中暗暗纳闷,心忖何以好好地忽然都成了哑子了? 他忙道:“多谢各位。” 那少女却向前指了指,摇了摇手,似乎是在向曾天强表示,不可以向那个方向去。曾天强忍不住开口问道:“姑娘你何以不开口说话,却像哑人装手势做什么?” 那少女却不等曾天强讲完,便巳扬起鞭来,“啪”地一声响,她的那辆雪橇,首先向前,疾驰而去,紧接着,其余八辆也向前掠去。 转眼之间,她们已隐没在大雪纷飞之中了,也直到此际,似乎隐隐地又听到了她们的嬉笑之声,传了过来。曾天强的心中,实是极其纳罕。 他呆了半晌,向那辆雪橇走去,一到了近前,只听得两头青狼,发出一阵“呜呜”的低声,四只幽光闪闪的眼睛望着他。 曾天强心中也不禁吃了一惊,暗忖:这两头狼,若是发起凶劲来,倒也难以应付! 他停了一停,心中在思忖对策,那两头青狼也只是望着他,“呜呜”地叫着。 曾天强心想,要杀了那两头青狼是不行的,如今冰天雪地,正要仗它来拉雪橇,没有他们,自己纵使不是寸步难行,也是麻烦的事情。既然连那几个少女,也能驱使他们,自己又保必害怕? 他大着胆子,向前走去,那两头狼也没有什么异动,曾天强上了雪橇,心中才定了下来,他一抖绳,扬起鞭来,“呼”地一声响,那两头青狼,立时向前疾奔了出去,去势极快。 曾天强心中,正在高兴,可是转眼之间,当雪橇在雪地上掠出了三二十丈之际,他发现那两头青狼奔驰的方向,正是那十个少女离去之处。 他想起那年长的少女,在离去之际,似乎曾做了手势,叫自己不要追她们,自己本来没有追她们的意思,如今,那两头青狼,却是越奔越快。 曾天强四面看去,只觉得像是在飞一样,由于向前飞驰的速度,实在太快,是以令得迎面而来的雪花,打在脸上,居然也觉得相当疼痛。 曾天强心中暗暗叫苦,心想那十个少女,如此神秘,而且居然能役使凶猛的青狼,那自然不是什么等闲人物,而自己又是万万不能再惹事生非的了,若是不能控制青狼,那还不如自己赶路的好!曾天强一想及此,双手一松,雪橇向前蹿掠了出去,他人一个筋斗,翻倒在雪地上,又向前接连了十几个滚,才停了下来。 当他一停下,翻身站起之际,只见那辆雪橇,停在十土开外。而便令他惊奇的是,其余九辆雪橇,也停在十丈开外,而那十个少女,却一字排开,站在雪地上。 雪光耀目,曾天强和她们之间,相隔的距离又相当远,自然难以看得清她们脸上的神情。但是曾天强却可以看得到,那十个少女,每人的手中,都巳执了一柄晶光夺目的长剑! 曾天强一见了这等情形,心中禁不住苦笑,暗忖看着等情形,那一定是她们以为自己是特意来追赶她们的了。看样子,她们十分不欢迎。 曾天强本来想要走过去和她们打一个招呼的,这时也打消了这个念头,只是随便扬了一扬手,转过身,便向前掠了开去。 他掠出了七八丈,又回头看时,只见那十个少女,围成了一圈,似乎正在交头接耳,商议些什么。 曾天强的心中,好奇之极,当忍不住想逼近去探个究竟。但是,他想及人家持剑以待,不知将他当做了什么凶神恶煞的情景,心中又“哼”地一声,暗道:稀罕什么,我才不来理会你们呢! 他一面心中转念,一面仍是不断向前,飞驰而出,但等他又奔出了五六丈之际,忽然听得背后传来了“嗤”地一声响。 那一声响,分明表示有一件暗器,在向他飞了过来,曾天强陡地吃了一惊,一转身,一件亮晃晃的事物,离他已不过三尺。 那物事的来势,却又并不十分疾快,曾天强一翻手,将之抄住,却原来是一面菱花镜子。 曾天强莫句其妙,暗器的形式虽多,但是用镜子来作暗器的,却是闻所未闻,他抬起头向前看去,只见那十七岁的少女,巳到了自己的面前。 那少女手中,执着长剑,铁板着脸,曾天强不禁又好气,又好笑,扬了扬手中的镜子,道:“这是你的么?你为什么要以它来背后袭我?我并不是想来追你们的,是两头青狼自己奔来的。” 那少女点了头,表示她知道,她仍然不出声,只是剑尖划地,在雪上写道:“你到何处去?” 曾天强一见这等情形,更是忍不住笑出声来,道:“姑娘,你也不是哑巴,我也不是聋子,有话不用口说,却在雪地上划做什么?” 那少女面有怒容,仍是不出声,只是以剑尖在雪地上所写出的那行字上,狠狠地指了两指,示意曾天强快些回答。 曾天强本来想掉头不顾而去的,因为那少女的态度,实在叫人忍受不住。但是他继而一想,若不是他们,自己这上下,还被困在雪丘之中,她们总算对自己有过莫大的帮助的! 他便道:“我?我要到哪里去?” 讲到这里,连他自己,也不禁苦笑了一下,他要到何处去,曾天强对这个极之际简单的问题,实是感到有难以回答之苦! 他的家已毁了去,曾家堡已成了一片瓦砾,他自然是有家归不得了。但纵使是有家归不得,曾天强也是有地方可去的,他可以寻髙人,记异士,练一身武功,去找修罗神君报仇,就算前途茫茫,总有一个目标,可供追寻。 但如今又怎样呢?他的父亲可能根本未死一这本来是一个喜讯,然而他未死的父亲,却又和修罗神君一他心目中的杀父毁家的仇人在一起!这就令得曾天强茫然无所适从了。 他呆了半晌,才叹了一口气,道:“我想只有到小翠湖去了。” 他这句话一出口,只见那少女的脸上,现出了十分惊讶的神采来,但那种惊讶的神色,却是一刹那间的事,她随即又冷若冰霜。 她又用长剑在雪地上划道:“小翠湖与你有何干连?” 曾天强摇了摇头,道:“小翠湖可以说与我毫无干系,但是我心中有一个极大的疑团,这个极大的疑团,却非得到小翠湖去,不能揭开。” 那少女似乎对曾天强口中的疑团两字,一点兴趣也没有。 她只是顿了一顿,又以剑划道:“你可知你已命在顷刻?” 曾天强一看,不禁大吃一惊,忙道:“我命在顷刻,这是为了什么?” 那少女还未曾再以剑在雪地上画字,便巳经听得有一阵呜呜的哭声,飘飘荡荡,自远而近,传了过来,若断若续,听来令人鼻为之酸。 那阵哭声一起,只见其余几个少女,身形展动,也一齐向前掠来,面上都现出十分张惶的神色。 曾天强更觉得事情大不寻常! 那少女一挥手,向曾天强抛出一团物事,曾天强接了过来,却是一件连帽的貂皮斗篷,那分明女子所穿着的东西,他正在不明白那少女为什么抛了一件这样的东西给自己之际,那少女巳在雪上划道:“快穿上,迟则不及,千万不可开口!” 曾天强捧着那件斗篷,不禁啼笑皆非,道:“这算是什么,要我扮女子么?” 那少女顿足不已,而其实,那种呜呜的哭声,也越来越近了,曾天强心知有异,暗忖看这十个少女的情形,似乎纯是为了自己的好,不妨依她们一次,虽然堂堂男子汉大丈夫,若是扮成了女人,未免说不过去,但权宜之计,又有何不好? 是以,他也不说什么,披上了那件斗篷,将之里紧,还故意扭扭捏捏地在雪上走了几步。 他一走,立时有几个少女忍不住笑了起来。可是她们只笑了一两声,便停了下来,团团将曾天强围在当中。 也就在此际,只听得“呜呜”之声大作,东、西、南三面,各自出现了一条灰色的人影。 那三条灰色的人影,来势极快,转眼之间,便已来了近前,哭声也停止,曾天强偷眼看去,不禁吓了老大一跳。 只见来到了近前的,是三个披麻带孝的老妇人。 这三个老妇人的面色又黑,又全是皱纹,而且又同样地眼中射出一种十分骇人的绿幽幽的光芒来,以致使人完全难以分辨出她们之间的分别来。 这样的三个似人非人的老妇人,竟会和如此明艳照人的十个少女是自己人,这实是不可想象的事情,但是事实却又的确如此。 她们三人一到,那十个少女,立时又有说有笑起来。而且,她们十人,将曾天强围在当中,她们围在当中,她们十个人的身形,却在不断地转动着。 曾天强明白,那十个少女,是在掩护自己,要自己不被那三个老妇人发现。 她们人多,围围乱转起来,若不是细心数一数,的确是难发现眼前这是十一个人,而并不是十个人的。曾天强虽然觉得那十个少女的行事,十分诡秘,但是这时,他的心中却十分感激她们。 只听得几个少女同声道:“三位大娘,可曾发现什么人闯进禁区来么?”那三个老妇人中,有一个开了口,声音难听之极,道:“没有啊,你们呢?” 那几个少女又笑道:“我们有什么本领,就算是什么人闯进禁区,给我们遇上了,也会给他溜走的,哪里及得上三位大娘,神通广大,世所罕见!” 那三个老妇人敢情十分爱听恭维话,满是皱纹的脸上,现出了笑容来。其中一个的,抬头看了一看,忽然道:“咦,你们今天出来了多少人?” 曾天强看到,有几个少女,面上立时变色。但是另外有几个,却十分镇定,她们立时穿花蝴蝶似的,游走起来,曾天强忙也杂在其中,走了起来,一个少女笑着道:“三位大娘,你们数数,我们总共有多少人?” 那三个老妇“呸”地一声,道:“臭丫头片子,我们有这等闲心情和你们闹着玩?小心些,今天丁老爷子会出来,别遇上了他!” 有几个少女笑道:“三位大娘,你们为什么这样怕他?他只不过是一个老瞎子……” 那几个少女才讲到里,便突然住了口。 就在这时,远远有一阵“哼哼”之声,传了过来,那声音听来相当轻快,就像是什么人在哼着山歌一样,实在听不出有什么值得惊骇之处。但是那三个老妇人一听,却一齐呆了一呆,道:“他来了,我们走了。他来了,你们告诉他,我们在半个时辰之前相见的!”那三个老妇人是从三个不同的地方来的,这时却同一个方向而散了开去。她们的去势极快,转眼之间,便只剩下了三个小黑点,可见她们的功力极高。而她们的功力如此之高,听到了“丁老爷”的声音,尚且不免骇然而走,可知那丁老爷子,一定更加非同凡响了。 他正在想着,突然已听得那十个少女,七嘴八舌地叫道:“老爷子你来了,你可遇到什么人么?” 曾天强吃了一惊,暗忖何以来得这么快?看来缩头缩脸,也不是办法,是以连忙回过头去,偷眼向前看了一眼,只见那丁老爷子,乃是一个头大身矮的矮子。 他满面红光,笑容右掬,双眼,得细成一道缝,看来十分和蔼可亲。 曾天强在打量老爷子间,只见有三四个少女,一齐向他做手势,示意他也站着不要动。 曾天强水禁心中一呆,心忖她们何以当着丁老爷子向自己做手势,示意他站着不动。 他正在纳罕着,巳听得丁老爷子以十分慈祥的声音道:“你们心中有什么心事啊?何以人人都显得心神不定,可是做贼心虚么?” 那十个少女一听,面上尽皆变色,但是她们仍力充镇定,道:“老爷子说笑了,怎见得我们心神不定?” 丁老爷子“呵呵”一笑,道:“你们呼吸不匀,却不是心情紧张么?”几个少女的面上尽皆变色,有一个胆子最大的道:“怕是我们知道老爷子你要来,是以心中有一些害怕的原故吧!” 丁老爷子“呵呵”地笑了起来,道:“可是么,我老头子眼虽然瞎了,心可不瞎,你们心情紧张,那可是瞒不过我的。” 曾天强听到这里,才知道那个大头矮子,敢情是一个瞎子!然而,他知道了那大头矮子是一个瞎子之后,心中却更是骇然,因为双目巳盲的人,虽然大都耳力特别灵敏,但是像眼前那个丁老爷子那缘,灵敏到连人家心情如何都可以知道的地步,那却是闻所未闻了! 曾天强站着发怔,又见到了一个少女,向他做了一个手势,他屏住了气息。 曾天强赶紧不敢再透气。可是他虽然赶然辱住了气息,看来仍是慢了一步,只听得丁老爷子又道?“咦,你们中有人生病么?” 几个少女同声答道:“没有啊!” 丁老爷子道:“不对,不对,怎么你们之中,有一个人,气息听来大是不妙,我来看看!” 他一面说,一面晃着大头,竟然朝皆天强走了过来。 曾天强心知事情不妙,可是却又没有办法,正在焦急之际,忽然看到几个少女,手肘相碰,无原无故“咭咭”地笑了起来。 那几个少女一笑,丁老爷子居然停了下来,笑呵呵地道:“好啊,你们在笑我什么?” 一个少女道:“我们怎敢笑老爷子什么!” 却不料那少女的话才出口,突然又是“哎哟”一声娇呼,曾天强连忙定睛看去,只见她的肩头,已被丁老爷子抓住了。 丁老爷子这时离曾天强巳然相当近,可是奇就奇在曾天强竟未曾看清丁老爷子是如何下的手。 那少女自镇定,道:“老爷子,你快放手,你抓住了我干什么?” 丁老爷子道:“你笑我什么,可敢说了!” 他在讲这句话的时候,仍是笑着的,可是语音之中,巳然有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味道。一那少女迟迟疑疑,支支吾吾,道:“刚才我们……遇到了……披麻三煞……她们说……她们说……老爷子你……唔,我不说了。” 丁老爷子笑道:“这三个鬼东西说我坏话了,是不是,她们讲了些什么?” 那少女向他的同伴做了一个鬼脸,道:“她们说,老爷子你虽然天不怕地不怕,但是他们三人连手,你还是要顾忌她们三分的!” 那少女面色一变,一时之间,竟无话可说。 丁老爷子得意地大笑了起来,道:“小丫头,你老爷子一生之中,不知经过了多少大风大浪,怎会阴沟里翻船,你急于将我支开,却是为了什么,说!” 那少女是在用计想将丁老爷子支开,这是别的少女都知道的事情,却不料丁老爷子却根本不信!不但那少女面无人色,其余各人,更是花容惨变。 丁老爷子仍然笑着,道:“好得很,你们十人……” 他讲到此处,突然顿了一顿,侧着头,像是在细听着什么声音。 他只不过停顿了极短时间,便又笑了起来,道:“我也真是老了,耳也聋了,明明是十一个人,我却说十个人,岂不叫人笑大了嘴?” 原来曾天强眼看十个少女面容惨变,他虽然不知道其中是什么原故,但是总知道十个少女,是为了替自己打掩护,所以才如此狼狈的,他心忖自己理应挺身而出才是,一想及此,他不由自主地吸了一口气,怎知在他轻轻地吸了一口气间,便已被丁老爷子听出,眼前共是十一个人,而不是十个人! 丁老爷子这一句话出口,有几个少女,便是忍不住出声惊呼了起来。 曾天强心想,事情到了这一地步,自己再不能连累那十个少女了,倒不如挺身认了的好,是以他向前踏出了一步,道:“不错,原来是十个人,多了的一个人是我!”曾天强一出声,丁老爷子反倒一呆,紧接着,他的面色,也为之一变。 然后,只听得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你们十个人,好大的胆子啊!” 那十个少女,面如土色,突然扑地跪了下来。 丁老爷子连忙摇手道:“别跪,别跪,你们有那么大的胆子,我还没有哩。” 十个少女之中,年纪最长的那个颤声道:“老爷子,我们可是一句话也未曾和他讲过。” 丁老爷子一个劲儿地摇头,道:“不中用,不中用,我已说过了,你们有那么大的胆子,我没有!” 那十个少女中,便有几个人,禁不住发起抖来,曾天强见了,心中更是不忍,暗忖:在未遇到自己之前,那十个少女,笑声在几里开外,也可以听到,如今却这般凄凉,自己怎能哑口无言? 他连忙道:“不关她们十人的事情,有什么事,全由我一人承担好了。”丁老爷子冷冷地道:“是么?” 曾天强也不知道究竟会有什么事情发生,虽然他听出了老爷子讲得十分严重,但是刚才话已出口,此际也说不上不算来,他点头道:“当然是。” 丁老爷子扬着头,道:“好,你是一条汉子,老头子也敬服你,这样好了,你跟我来,只当和她们十人,未曾见过面,那便可以免得连累她们了,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合该如此。” 曾天强道:“自然,我绝不说曾与她们见过面就是了。”他一面说,一面向那十个少女望去,只见十人都黯然地望着他。 曾天强淡然一笑,道:“各位姑娘,曾某人对各位相救之恩,感激不尽。”那十个少女都偏过头去,有几个人的眼中,已泪如泉涌,其余的几个,虽然未曾哭出来,但是也大都是泪花乱转了。 曾天强心中暗忖,女人总是女人,自己又不是要死了,她们哭什么?他心中感到好笑间,陆地想起,那十个少女曾经警告过他,说他入了什么禁区,命在顷刻,如今她们这等模样,莫非正是自己跟了丁老爷了前去,会有性命之忧? 他想到了这一点,心头也不禁是骇然。 也就在此际,只听得丁老爷子“噢”地一声,道:“原来你姓曾,我向你打听一个姓曾的王八蛋,不知你认不认识他?” 曾天强愕然还未开口问,丁老爷子却又摇头道:“还是别废话了,你是响铮铮的汉子,怎会认识那个姓曾的王八蛋?” 曾天强随口问道:“你要打听的那人是谁啊?” 丁老爷子道:“那王八蛋姓曾。” 曾天强心中暗忖,你翻来覆去地骂了半晌“王八蛋”,可就是还未曾说那是什么人来。 丁老爷子顿了顿,才道:“这王八蛋单名一个‘重’字。” 曾天强还未曾会意,道:“噢,原来是他……” 然而,他才讲了三个字,陡地省起,“那王八蛋姓曾”,“那王八蛋单名一个重字”,那么,那要打听的人,不是叫曾重么?曾重不就是自己的父亲么?一时之间,他心中又怒又惊,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丁老爷子续道:“怎么,你可是认得这个人么?这家伙什么本领也没有,但有诡计,弄奸计,拍马屁,欺善怕恶,却是一等一的。还有一件本领,可也别埋没了他,他惯会捉雕儿,能令得老大的雕儿,也听他的使唤。” 曾天强听得丁老爷子说那个曾重如何卑鄙无耻,心中还在暗忖,那不是自己的父亲,敢情是同名同姓的人。可是等到丁老爷子讲到后来,曾天强却不禁苦笑,丁老爷子打听的那人,不是他的父亲铁雕曾重,又是什么人?丁老爷子道:“怎么,你知道这人么?” 曾天强一咬牙,道:“不知道。” 丁老爷子也不再多问,只是道:“那是你福气,如果你好见了这等王八蛋,不死也得去层皮。” 曾天强心中想要发作,但是他却终于忍住了未出声。 那是因为他在小翠湖洲之上,似乎已见过他父亲和修罗神君在一起之故。他的父亲究竟是一条好汉子,还是一个卑污小人,这连曾天强自己,也不能决定,在那样的情形下,人家骂他的父亲,他又有什么办法。 他侧转头去,只见那十个少女,仍然跪在地上,看来丁老爷子不走,她们是不会起来的,曾天强便道:“我们也该走了。”丁老爷子倏地一伸手,五指便已扣住了曾天强的手腕,照他的手出之快,说什么也不像是一个瞎子。曾天强只觉得手腕一被他扣住,耳际便响起了呼呼地风声,身子已被他拖得向前,疾滑而出。 由于丁老爷子向前的去势,实在太快,是以曾天强根本没有起步的机会,好在地上积雪极厚,他整个人,也是在雪地上滑出去的。 过了半个时辰,丁老爷子陡然停了下来。 那时候,雪已经停了。 曾天强向前看去,只见前面,在雪地之中,竟幵着一簇簇血红的花儿!这时,遍地积雪,片银白,而突然之间,看到了那么鲜红的花朵,实是耀目之极。 那一簇簇的红花上面,竟是一点积雪也没有,每簇之间,相隔约有丈许,成了一条直线伸展着,足有里许来长,两面去看,像是一条红色的带子,恰好横在两座山峰的当中。 丁老爷子停了下来之后,道:“你可是说,愿意一人做事一人当么?”曾天强心中暗自嘀咕,道:“是啊。” 丁老爷子道:“好,那你就再向前去好了,我也不敢再向前走了。” 曾天强忍不住问道:“前面有些什么?” 他一面问,一面抬头向前看去,实是看不到前面有什么,只见那两座山峰,越向前去,相距越近,最后,看来只有丈许宽狭,成了一峡谷。 丁老爷子却已转过身去,道:“你自己向前去,那就知道了。” 曾天强道:“如果我不去呢?” 丁老爷子道:“那也有人来找你去的。” 曾天强剑眉微蹙,心想多半自己前去,十分凶险,反正自己稀奇古怪的事情也见得多了,也不在乎再去多见识一次。 他本来早已待提气向前奔出去了,但是他却仍不动身,丁老爷子冷冷地道:“怎么,你可是要等人来捉你前去么?” 曾天强忙道:“我是想问问……你是怎么认识那个……曾重的?” 丁老爷子“哼”地一声,道:“我怎么不认他,我和他一齐在红花谷当看门的,怎会不认识他?二十年前,他一面与我称兄道弟,一面害我双眼逃走了,我可忘不了他!” 曾天强越听越奇,心想这丁老爷子多半是喝醉了,这是什么话?怎地自己从来也未曾听说过? 丁老爷子叹了一口气,道:“我如今叫走不开,要不然,就算他拍到了常姑爷的马屁,我也是一样要去找他拼一拼的!” 曾天强越听越糊涂,道:“谁是常姑爷。” 丁老爷子“哈”地一声,道:“亏你还是个抡拳动腿的人,连红花谷的常姑爷都不知道?他有个外号,叫修罗神君。” 修罗神君姓常,这是在小翠湖的时候,曾天强便巳经知道了的。 但此际,他听得丁老爷子说起修罗神君来,竟称之为“常姑爷”,不禁糊涂了。 修罗神君的妻子,是小翠湖主人,小翠湖主人的父亲是岂由此理,当然,只有鲁家的仆人,才能够称修罗神君作“常姑爷的”。 如今,这姓丁的可说绝不是鲁家的仆人,他何以也如此称呼? 一时之间,曾天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丁老爷子却已不耐烦再向下说去,道:“你快前去吧,我失陪了!” 他说走便走,身法快得出奇,曾天强本来正在发怔,一听得他要走,连忙抬起头来,向前看去时,只见他巳在四五丈开外了。 他忙道:“你且停一停,我还有话要问你!”可是丁老爷子却恍若无闻,身形再闪,已然只剩下一个小黑点了,紧接着,便已隐没在茫茫的冰天雪地之中了。 曾天强给这些稀奇古怪的事,弄得如同坠入五里雾中一样,摸不着头脑。 他心中暗忖,自己的父亲,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只怕丁老爷子所说的,也不一定属实,自己岂可以就此相信他的话了?但是无论如此,他的话总使自己心中的疑惑,又增加了许多! 曾天强心思反覆,在他心事重重之际,只想到自己是应该向前去的,至于向前去,可能会遇到一些什么凶险的事情,他却不暇去思索了,他信步地向前走去,思潮越乱,脚步便越快。 转眼之间,他陡地抬起头来,只见眼前两座峭壁,已大大地近了,再回头看去,那一排鲜红色的花朵,早已被远远地抛到身后! 曾天强心想,自己原不想来这里的,来这里可以说和自己一点关系也没有,不如趁早退了回去吧。他刚有这种打算,便看到前面,由两面峭壁形成的峡谷的口子上,嗖嗖地穿出了两个人来。 那两个人,乃是容颜址分丑陋的中年妇人,来势颇快,到了曾天强的面前,目光如电,向曾天强上下打量了两下,道:“就是你么?你倒很有胆子,不错,你跟我们来吧。” 那两个老妇人所讲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曾天强实是莫名其妙! 他忙道:“两位大嫂,我原是误来到此处的,若是没有什么要事,我要离去了。” 那两个中年妇人面色一沉,道:“胡说,你已然过了红花线,怎能不去红花谷?” 曾天强心中有气,道:“去就去,你当我是害怕么?哼,真不知何以偏有些人,如此多事!” 第018章 千尸横陈 那两个中年妇人瞪了他一眼,转身便向前走去,曾天强跟在他们的后面,不一会,便来到了峡谷的口子上。到了那峡谷的口子上,才看到那道峡谷,只不过五尺来宽,但是在峡谷口子的左肩,像是峭壁忽然裂开来一样,另有一道更窄,只不过尺许来宽的山缝。 在那山缝的旁边,却刻了两个古意昴然的大字:剑谷。而在峡谷的口子上,另有三个大字,则是“血花谷”三字。 那无异是说,从那条峡谷前去,是通向血花谷的,而从那道小缝走进去,则是通向一个唤着“剑谷”的山谷中去的。由于那道山缝,甚至还不到一尺宽,曾天强山缝之前经过的时候,心中忍不住好奇,探头探脑,向山缝之中,张望了一眼。 只见山缝隙之中,黑沉沉的,两旁全是嵯峨的岩石,有一股劲风,自山缝隙之中,直逼了出来。 那道山缝约有三丈长,由于向前一张望间,便劲风扑面,几乎连眼也张不开来之故,也看不清山缝的尽头是一个什么地方。 曾天强还想再去看个究竟,只听得前面两个中年妇人,以十分冷峻的声音道:“你偷偷摸摸,张望什么?这是剑谷,也由得你张望的么?” 曾天强吃了一惊,连忙掉转头来,却见那两个中年妇人,仍是背对着自己,也不知她们怎知道自己是在向那个山缝之中张望的。 那两个中年妇人继续向前走去,曾天强跟在她们的后面,很快地便穿过了那峡谷,来到了一个极的山谷之中,那山谷四面峭壁环抱,只有那个峡谷,才能通到这里面来,气势极其雄伟。 一进山谷,便是一朵血花也似红的花朵,其径只有三尺,并不是真花,却是一块血红的石头,所刻成的。 那朵血红的石花,是放在一根石柱之上的,曾天强心中啧啧称奇,暗忖这不知是什么意思?这里叫着“血花山谷”,难道就是因为这一朵花而得名的? 再向前走去,却是一个很大的水潭的另一边,乃是一个大石坪,石坪之上,寸草不生。 那石坪的石质,是微带米黄色的,但是上面却有东一搭、西一搭的红色花纹,那种红色,十分夺目,乍一看来,就像是在石坪之上,刚有过一场大屠杀一样,鲜血处处,憷目惊心。 那山谷的其畲地方,积雪甚深,独独这个石坪之上,却一点雪也没有。 在石坪的尽头,峭壁之下,则是一排石块建成的房子,虽然十分简单,但是看来,却另有一股雄浑的气慨,非同凡俗。 那两个中年妇人,将曾天强带到了一间最大的房子之前停了下来,道:“你自己开进去吧。” 曾天强刚一点头间,那个中年妇人,已然疾转身,走了开去。 曾天强踏前一步,在门上扣了两下。 那石屋的门,乃是一整块石板做成的,但是曾天强伸指扣了上去,却发出了“铮铮”的金铁交鸣之声来,渊渊不绝,相当动听。 他扣了几下,只听得里面,先是传出了一下叹息声来。接着,便是一个有气无力的女子声音,问道:“是谁啊?” 曾天强心中暗忖,这倒好笑了。 照理来说,在这石屋中的,便应该是血花谷的主人了,何以竟是阴阳怪气,像是大病初愈一样,听这声音,说什么也不像是武功极高之人! 他姑且应道:“是我。” 那女子又慢慢问道:“你又是谁啊?” 曾天强更是忍不住好笑,道:“我与你是素不相识的,更不知有一个血花谷,但是一位姓丁的老爷子,却说我误人了禁区,强将我带到这里来的,若是你不想见我,那我就告辞了。” 那声音却道:“不,你推开门进来吧。” 曾天强心忖,听那人说话,有气无力的这等模样,自然难以加害自己的了,推门去看看,又有什么可怕的? 他伸手一推,门已打了开来。 只见门开处,乃是一间颇大的石室,室中陈设,极之简单,一张石榻,榻上落着厚厚的帐子,除此之处,便是一张石桌和一张石椅,并看不到有什么人,想来那发话的人,是在帐子之中了。 果然,曾天强才一走进来,但听得帐子之中又传来了那有气无力的声音,道:“你将门关上。” 曾天强返身去关门,可是他刚一转过身,突然听得山谷之中,一阵喧哗,只听得好几个人叫道:“你不能进去,快止步!” 同时,有一个人,身形如飞,巳绕着水潭,向前飞掠了过来。 曾天强抬头一看间,只见那两个人一面叫,一面追赶的,不是别人,正是领自己前来的那两个中年妇人。而掠在前面的那条人影,一到门口,便停了下来,赫然便是岂有此理! 岂有此理一看了曾天强,先是呆了一呆,接着便若无其事地道:“哈,你倒先来了?” 曾天强“哼”地一声,不去睬他,岂有此理大踏步向石榻之前走去,那两个中年妇人站在门口,叫道:“老爷,你快出来!” 在这个时候,曾天强的心中,倒陡地亮了一亮,他知道“常姑爷”这三个字的来由了,石床上的那个女孩,敢情是岂有此理的妻子,是小翠湖主人的母亲! 岂有此理对那个中年妇人的急呼,却是恍若未闻,他一到了石床之前,便去掀帐子,可是,他这里才一掀帐子间,陡地之间,一股极大的力道,自帐子之中,陆地逼了出来! 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岂有此理发出了一声惊呼,身子向后退来。 他身子向后退出之际,所带起的那股劲风,将站在门口的曾天强,撞得向外跌了出去,同时,那扇石门,也“嘭”地关上。 石门关上之后,屋子中发生了一些什么事情,他再也看不到了。但是,从屋中传出的声音,却还是可以听得到的。 只听得里面,传出了“嘭嘭嘭”地三声晌。接着,便是岂有此理的一声尖叫,道:“你……” 他那一声尖叫,音尾拖得极其长,而且听来十分凄厉,在他那一下尖叫,已近尾声之际,才又听得那女子的有气无力之声,道:“不错!” 接着,石室之中,又完全静了下来。 大约又过了半盏茶时,才又听得那女子声音道:“刚才那人呢,进来吧。”曾天强在这种情形下,也不免犹豫起来。他身后两个中年妇人则低声道:“叫你进去,你还不进去做什么?” 曾天强这才伸手,推开了门,他先向内,望了一眼,一望之下,不禁愕然。 因为室内的情形,和他第一次推门而进时,竟然完全一样,石床之上,依然落着帐子,而岂有此理,也不知到那里去了。 曾天强随手将门关上,在一张石椅之上,坐了下来。帐子之中,传出那女子的声音,道:“你可是和岂有此理,一齐来的么?” 曾天强答道:“可以说是,他硬要我和他一起到昆仑山去,实在我是不愿去的。” 帐中那女子忽然笑了起来,道:“如今你的确可以不必去了,你闯进了我的禁区中来,可知死么?” 曾天强苦笑道:“我实是不知道前辈有此隐居,是以我……” 他讲到这里,陡地住了口,因为帐子一掀,已走出一个人来。 曾天强一见那女已掀帐走出来,他便自然而然地停了口。 果然,帐子一掀间,一个中年女子,已跨了下来。曾天强定睛向前看去,心中不禁十分讶异。曾天强心想那中年女子开起口来,说话有气无力,若断若续,那一定是骨肉支离的病人了。但是,如今跨下来的那中年妇人,却是容光焕发,看来只不过四十出头年纪,十分精神。 曾天强一呆间,心中又陡地想起,那女子的声音,如断如续,也就是自己第一次来的时候的事情。等到岂有此理来过这里之后,情形便不大相同了! 他目不转睛地打量着那中年女子,那中年女子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道:“你来得真好,是你将他引来的,是不是?” 曾天强道:“不是,我已说过了,是他硬要带我到西昆仑去的。” 那中年妇人又笑了一下,道:“我在这里等了不知多少年,才等到了他,这总算是你的功劳,但是你如果再能为我做一件事情,我就更感激你了!”如果在以前,那么曾天强一定早已一口答应了! 但是如今,曾天强却聪明多了许多。他此际根本连那个女子是什么人都不知道,也不知道她要自己做什么,如何便肯答应? 他摇了摇头,道:“什么事情,你先说说。” 那中年妇人面上立时现出了不悦之色来。曾天强心想,眼前这中年妇人和鲁老三、鲁三嫂等人,只怕大有关连,可能也是一个不讲理的家伙,自己还是快些求脱身,来得好些。 那中年妇女面色一沉之后,道:“你别忘了你虽然有功,但是擅闯禁区,也是有罪的。” 曾天强不欲与之多辩,道:“那么,我就功过相抵,总可离开这里了。”那中年妇女望了曾天强半晌,才道:“你倒滑头得很,但是这件事,对你却有好处的。” 曾天强心中暗自好笑,心忖若对自己有好处,你还会叫自己去么。同时,他的心中,也不免奇怪,因为丁老爷子、披麻三煞等人,看来全是那中年女子的手下,何以她还会有事情要自己去做? 他想了想,仍是摇了摇头。 那中年妇人道:“你不去么?”她只讲了一句,便突然改了口,道:“岂有此理如今怎样了,你可知道么?” 曾天强不知道对方这样问自己是什么意思,他只是点了点头。 那中年女子一声冷笑,伸手便拉开了帐子,曾天强定睛向前看去,只见岂有此理正蜷曲着,躺在床上。曾天强心中暗奇,再仔细看去,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 曾天强见岂有此理的身子,巳经缩少了不少,他全身本来左右不同的,但这时却全然一样,都是瘦得皮包骨,又黄又干! 岂有此理的一只眼珠,凸在外面,像是死鱼的眼珠一样,看他的情形,分明巳经死了。而更可怕的是,他竟不像是刚死的,竟像是死了十几年的一具干尸一样! 然而那人却又的确是岂有此理,的确是一刻之前,还在有说有笑的岂有此理! 曾天强在刹那之间,只觉得一阵莫名的恐怖,直袭心头,为之毛发直竖!他“腾腾腾”地连退了三步,道:“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那中年女子“咦”地一声,轻描淡写地道:“他死了,你看不到么?”曾天强忍不住断断续续地道:“我看到了,可是……他……为什么死了?”中年女子的声音,更是若无其事,道:“我早许多年,曾叫他做一件事,他却不肯做,逃走了,如今居然又敢回来,当然是死在我手下的。” 曾天强一听,不禁倒抽一口冷气,暗忖这是什么话?这话可比岂有此理,更加不像话了。这当真是才离了虎穴,又到了狼窟了。 一时之间,他心中鋳躇,不知说什么才好。 那中年女子又道:“你可想明白了?” 曾天强抬起头来,望了那中年女子一眼,可是他才一和那中年女子的目先接触,心中不禁陡地吃了一惊,他从来未曾见过,一个人的眼中,射出如此骇人的精芒的!他曾和修罗神君、小翠湖主人、千毒教主等高手在一起,这三个人在和人对视之际,目中也是炯炯生光,令人生畏。但是,这三大高手,和眼前这中年妇人比起来,却还是睦乎其后了。 曾天强在刹那之间,如被雷击一样,整个人都跳了起来,失声道:“你……你的武功很高么?” 中年妇人像是料不到曾天强忽然会有此一问一样,也不禁为之了一呆,接着笑道:“自然,何以你会忽然如此问我?”曾天强吸了一口气,道:“我……我看你眼中精光,尤盛于修罗神君,和小翠湖主人!” 那中年妇人“哈哈”笑了起来,道:“我当你说谁,原来是这两个人!那我即使未曾吸了岂有此理的功力,也在他们之上了。” 岂有此理死得恐怖,死得离奇,曾天强心中,本来十分疑惑,如今他一听,岂有此理一身功力,竟是被那中年女子吸走,如此说来,岂由此理竟是功力衰竭而死亡的了? 曾天强心中更是发毛,道:“他……一身功力,全叫你吸走了?” 中年女子不耐烦道:“你又不是老了,何以这样啰里啰嗦,问个不了,你可曾考虑过了?” 曾天强苦笑道:“你功力如此之高,有什么事是自己做不成的?还要我去做,若是你都做不成,而要我去做,那我又有什么希望?” 中年女子“嗯”地一声,道:“这句话,倒还说有些道理,我要你去做的,并不是什么难事,而是去向一个人要一点东西,那人和我有一点小小的过节,我不愿见他,而我手下的人,一见了他,吓得连话也讲不出来了,所以才要你去的。” 曾天强呆了半晌,暗忖:如果真是那样,那么这件事情倒不算什么。但是那个人,当然也是武功极髙的人了。 可笑中原武林中人,只当修罗神君是天下武功第一之人,又哪里知道在极西之地,还在这样武功髙到不可思议的人在? 曾天强想了好一会儿,才道:“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倒可以和你去走一遭。” 中年女子喜道:“好,好,若是你将这件事情办成了,随便你要我做一件什么事,我都可以答应你的,你说公道不公道?” 曾天强一听,不禁耸然动容。 那中年女子讲出了这样的话来,那实是非同小可之极的事情。尤其她的武功如此之高,那可以说比任何报酬都要引人,自己倒可以借助她的力量,来弄清自己父亲,究竟是何等样人了,那人在什么地方,要向他去取什么东西? 中年妇人将声音压到最低,道:“你来的时候,可曾看到有一个山谷,谷中刻着”剑谷“两个字的?” 一则是由天中年女子讲话十分神秘,二则是由于曾天强想起了那股阴风,是以他竟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冷战,道:“看到过。” 中年女子道:“这就是了,你要找的人,就在剑谷中,这人精于化装之术,山谷之中虽然只有他一个人,但是他每天必要改成几种样子,自己瞧着高兴。你进山谷后,不论遇到什么样的人,都不可对之怠慢,那便是你要找之人了。” 曾天强点了点头,道:“我省得。” 中年女子又道:“你见到了他之后,他可能会和你说些不着边际的话,你要投他所好,迎命他的意思,令他髙兴,那么,你陪上他一两天,或是三五天,他定然会觉得你人很好,你就可以趁机提出了。” 曾天强听那中年女子要自己去曲意奉承,迎合别人所好,心中觉得十分难过,但是他继而一想,这也不是什么性命交关的大事,就算忍上三五天,又有什么大不了?是以他点头道:“好的,向他要什么呢?” 中年女子到了这紧要关头,似乎又不怎么想说,她犹豫了一阵才道:“你要向他……向他要……一瓶灵药,那灵药叫……你不必知道名称,反正你一向他提起一瓶灵药来,他就可以知道了。” 曾天强最讨厌这种偷偷摸摸的事,但是他也没有说什么。 中年女子又道:“快去快来,不得耽搁,取到了那灵药之后,也不可开视,知道了么?” 曾天强怫然不悦,道:“那你放心好了,我自是不会言而无信的。” 曾天强转身向屋外走去,只见才停了的大雪,又纷纷扬扬地下了起来。 雪下得十分密,曾天强来了血花谷谷口的时候,肩上巳然积了不少雪花。但是在谷口的那一朵血也似红,石头雕成的花儿上面,却是一点积雪也没有。 曾天强心中好奇,在旁边站着,看了片刻。 只见雪花飘了下来,在血花的上面尺许处,便自溶化,而溶化之后,滴下来的水点,落在血花之上,也是转眼之间,便自干去。 曾天强看得心中出奇,伸手去摸了一下,却不料摸了上去,竟在烫得惊人,是以他连忙将手缩了回来,不敢再去摸第二下。 他继续向前走,出了谷口,刚好看到那十个少女,迎面对面走来。 曾天强站定了身子,那十个少女看到了他,都是十分惊讶,曾天强始终感谢她们相救之恩,是以道:“我要到剑谷去。” 他一面说,一面向那道极窄的山缝,指了一指。 他此际,既已跨出了血花谷,自然便已来到了“剑谷”的入口处之旁了。 曾天强本来是顺便说上一句的,因为他想对那十个少女表示好感,然而却又没有什么可说,但是他这句话才一出口,却见十人,陡然变色! 刹那之间,十个美丽的少女,脸庞竟然变得比雪还要白! 曾天强笑道:“咦,这是怎么一回事?” 那十个少女之中,有几个竟然掩起了面,不再向曾天强观看,简直巳将曾天强作了死人。另有几个,莹然欲泪,还两三个,却是欲语又止,匆匆向血花谷中,走了进去。 只有那个年纪最长的,走在最后,在将进血花谷之际,忽然转过身来,向那道狭窄的山缝,指了一指,拼命地摇着手。 曾天强张口欲问,可是那少女却已转过身去,向内急急地走去了。 曾天强自然看懂,那少女向自己做手势,是要自己不可到“剑谷”去。 这一点,曾天强并不感到意外,因为他知道那些少女,虽然举止怪异,然而却十分关心自己。而那中年女子说过,她手下的人,见到了剑谷的那个异人,是十分害怕的。 那么,他们出自好意,叫自己不要到剑谷去,也是十分可以理解的; 情了。 所以曾天强也并没有将也们的警告,放在心中。 又向前走出了两步,到了山缝之前。 他才一在山缝之前站定,一阵阵阴风,又自山洞之内,倒卷了出来。 曾天强顶着寒风,向内走去,那条山缝,十分狭窄,几乎是一大半碎只能容人侧身而过,走出了七八丈,才豁然开朗。 曾天强定睛向前看去,只见前面,是一个小小的山谷,和血花谷一样。 山谷的中心,也有着一个水潭,只不过那水潭却相当小。而那山谷的南面,却另有通道,是可以通到另一个山谷去的,看样子,两个山谷,成为“V”形,而曾天强目力所及,却是看不到人。 由于那中年女子吩咐曾天强前来的时候,神态十分紧张,所以这时倾曾天强的心中,实在也是紧张得可以,他一见没有人,心想出声问上几句可是继而一想,那似乎又不十分好。 是以他只是继续向前走去。而在不知不觉间,他的脚步放得十分轻。 不一会,他便已来到了那个葫芦的口子上,他向内望去,只见里面那山谷,白皑皑地也积满了雪,这时正有一个披着一件鲜黄色的斗篷女子,;匆匆地向外走来。 那女子的来势十分快,转眼之间,便来到了近前,她是低头疾行的,乎根本未曾发觉前面有人。而等到她发现前面有人,陡然之间,站定身子抬起头来时,离曾天强已只不过丈许远近了。 那女子似乎想不到在自己的面前有人,是以一看到了曾天强,面上便出现了相当惊骇的神色来,身子向后,退开了一步。 曾天强和那女子打了一个照面,他不禁呆住了。 那血花谷中的中年女子,早就告诉过他,剑谷中的那位异人,最精于装之术,可以化装成各种各样的不同的人,所以吩咐曾天强一进剑谷,不曾见到什么人,都不可怠慢。 曾天强在一路向前走来之际,心中也在不断设想,自己要见那位异乂竟是一个貌如春花,至多也不过十八九岁年纪的少女。 但这时,站在他面前的,却的确是一个十分美丽的少女! 那少女睁大了一对漆黑晶亮的眼睛望着他,在惊骇之后,面上也现出—一种十分奇怪的神色来。 曾天强实在呆住了,他一眨眼不眨眼地望着那少女,想在那少女的面上找出一丝化装的痕迹来,可是看来看去,却是一点也看不出来。 曾天强心中暗忖,那异人的化装之术,真的可以说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了! 他不住睛地打量着那少女,那少女略现出了忸怩的神态来,过了好一会儿,曾天强才勉强地笑,道:“请了!” 那少女连忙也道:“请了!” 曾天强呆了一呆,觉得没有什么话好说。固然,他进入了剑谷,是有求而来的,但是总不成一开口,便向人家要灵药? 那中年妇人教过他,要顺着那异人的意思,先讨那异人的欢心,然而才可以开口,但这时,对方却又一言不发,自己知道她喜欢什么? 曾天强和那少女对望着,两人的神情都十分尴尬,过了半晌,还是那少女先开口,道:“前辈请恕我冒昧,尚祈勿怪。” 曾天强听了,不禁陡地一呆,暗忖这是什么话,自己老了么?怎地她一开口,便称自己为“前辈”,又要自己恕她什么冒昧了? 若是换了平时,曾天强一定大大表示奇怪,问之不巳的了。 但这时候,他却紧记得那中年女子教自己的话,话只求敷衍到令对方欢心为止,是以他不机讽,只是含糊应道:“好,好,自然,自然。” 那少女露出了一丝喜容来,道:“那样说来,前辈你不怪我了?” 曾天强忙道:“好没来由,我怪你什么?我见到了你,好生喜欢,你……可是喜欢叫人家‘前辈’的么?何以这样叫我?” 曾天强本来只当剑谷中的异人,年纪一定十分大的,此际他看到对方只是一个少女,那是年纪大的人,万万不能化装成的,是以他的态度,也自然些,居然敢向对方反问了。 那少女忙道:“不是,当然不是,我是因为尊敬……尊敬阁下,所以才这样称呼的。” 曾天强的心中,更是大惑不解,心忖对方的话,怎地这样难以捉摸,倒像她是一个疯子一样。莫非她喜欢这样胡言乱语? 他忙道:“我值得尊敬么?我又有什么值得尊敬的地方,你在说笑了!”那少女的脸上,立时现出了无所适从,茫然的神色来,她竟有不知该怎样话才好之感。曾天强心想不妙,是以忙又道:“不错,我确有小小地方,可得人尊敬的。” 那少女喜道:“是啊,前辈尊驾的行径,得人尊敬之处甚多,不必太客气了。” 曾天强心中暗自好笑,但是却又不敢笑出来,心忖这倒还容易,只消说些不着边际的话,便可以令得对方高兴,那比自己想象之中,要容易得多了,看来对方甚是喜欢,只怕过上一天半天,便可以幵口向对方取灵药,便可如愿了。 曾天强一想及此,心中也好生高兴。 他看到雪越下越大,便向前面看了看,在大雪纷飞中,他看到前面有;间屋子在,心想对方怎地不请自己到屋中避雪? 这时,那少女的头上,身上,也已满是积雪了,可是他却站在雪地中绝没有移动的意思。曾天强无话可说,只得道:“你……可是很喜欢站在雪却之中么?” 那少女道:“是啊,你……你呢?” 曾天强实在不喜欢大雪飘拂的时候,站在雪地之中,但是对方既然这构说了,他当然不能表示不喜欢,只得道:“是的,我喜欢。” 那人隔了半晌,才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句话来讲,但是在讲了一句来讲但是在讲了一句之后,却又半晌没有话好说了。 曾天强只觉得这样下去,实难讨好对方的欢心,非得找多一点话出来读讲不可,是以忙又道:“你看,我剑谷中的景物,可是奇绝?” 那少女道:“是啊,我走遍了五湖四山,以这里最高,最为奇幽。” 那少女这一句才讲完,忽然听得一下极其难听的嗥叫声,在不远处传了过来。 曾天强陡地吃一惊,心想这是什么东西在怪叫,怎地如此惊人?他正右想,只见雪花纷扬之中,一个庞然大物,正蹒跚地走了过来,来到了近前一看,竟是一头老大的白熊。 那白熊一直来到了两人的身边,张大了满是森森牙齿的大口,又怪叫了两声,样子着实骇人。曾天强心想,这一定是剑谷异人所养的了,不可不赞几句,他不敢伸手去摸那白熊,却指着那白熊道:“这熊如此雪白,倒是罕贝的异种。” 那少女道:“是啊,罕见之极。” 曾天强又道:“你饲养这头熊已有多久了?” 那少女的面上,现出了十分讶异的神色来,道:“我养这头熊?……这是你的啊!” 曾天强一呆,心想这是什么废话?这头熊怎么会是我的?他心中难以明白,但是继而一想,暗忖那一定是对方将这头熊送给自己了。 这样的熊庞然大物,自己要来实在没有用处,但如果推辞,那却又是大不礼貌之事了,自己有求于人,少不得要委曲些,是以忙道:“是啊,是我的。” 那少女秀目眨了几下,道:“这头白熊要来看山谷,想是不会有什么人闺进来的了。” 这句话,若是叫曾天强听到了,曾天强的心中,一定又会大大地疑惑的,但这时,曾天强却完全未曾听到,因为那只大白熊,正向曾天强走来,像是对曾天强表示十分亲热。 曾天强避又不好,不避又怕他凶性大发,十分狼狈,那白熊却一拥一推,发出了一股极大的大力,将曾天强推得跌出了好几步去。 那少女见状咯略地笑了起来。曾天强站定了身子,那白熊又冲了过来。 曾天强心想,既然对方见到自己跌倒,忍不住娇笑,想是她喜欢看自己跌倒,自己跌多几跤,雪地上又摔不伤,有何不可? 是以,他并不躲避,身子站着不动,被那头白熊猛地撞了上来。 怎知这一撞的力道,竟是大得出乎意料之外! 一股力道,将曾天强的身子,直涌了起来,令得他翻翻滚滚,向后跌了出去。 这一跌出,足足跌了不起四五丈开外,方始落了下来。 曾天强以为这一下,一定跌得实不轻了。可是,在他向下落来之际,却又是轻飘飘地,那情形,就像是被一个武林高手大力托出来,而不是被一头大熊撞了出来的一样。 曾天强在雪地上站定,呆了一呆。 然而在他一呆之间,那一撞的余势,居然未曾完结,又令得他的身子,“噔噔噔”地向后,退了三步,“嘭”地一声,撞开了一扇门,跌进了屋内。 曾天强心中更是吃惊,因为若不是高手运了巧劲的话,是绝不会有这样撞了人,力道分两三次发作的。想来在白熊撞中了自己之际,对方一定曾在暗中运了巧劲,所以自己才恰好跌进了屋中来的,用这种方式请自己到这里来避雪,那可以说是别开生面之极了。 曾天强站定了身子,只见那少女也向前掠了过来,掠到了门前站定。 曾天强苦笑道:“我倒先进来了。” 那少女道:“一样,一样的。”她随即也走了进来。 曾天强这才来得及打量室内的陈设,只见十分雅洁,所有的东西,全是石制的。 那少女站着不坐,曾天强唯恐得罪了异人,也是不敢坐下来,只是拍着身上的积雪,道:“好大的雪啊!” 这其实是废话,但是两人僵立着没有人讲话,曾天强却不得不找些废话来讲。 他一开口,那少女也忙道:“是啊,好大的雪。” 曾天强的心中,暗暗奇怪,心忖那中年妇人对自己说,入到剑谷来,不论见了什么人,都要顺着他的意,令得他欢心。可是,如今,那少女却是反在竭力顺着自己的意思一样,这却是什么原故? 曾天强依稀觉得其中必然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可是他却又说不出所匕然来。 正当心中在大生疑惑之际,那少女又开了口,道:“这里可是时时有这相大雪的么?” 那少女的这一句话,更将曾天强心中的疑惑,推到了顶点! 他瞪着眼,望着那少女,心想这是什么话?这里是不是经常有那样的大雪,若是你也不知道的话,我又怎会知道? 照这句语看来,眼前那少女,绝不会是长住剑谷之中的人! 虽然那中年妇人曾一再告诚曾天强,对剑谷中的人要顺从,可是此际曾天强却是无法再顺从下去了。他望了那少女半晌,那少女的神态,像是计分不安,而且曾天强看来看去,那少女绝不像是什么人化装的。是以他忍住问道:“你是什么人?” 那少女怔了一怔,面上突然现出了幽戚之容,双眼也莹然欲泪,道:“名主若是不怪我擅闯剑谷之罪,我当向谷主道歉。” 曾天强更是如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道:“你叫我什么?” 那少女也呆了一呆,道:“我叫你谷主,这有什么不对么?” 曾天强又是一呆,但是刹那之间,他却完全明白了,敢情那少女绝不是剑谷中的异人,也是到剑谷来找这个异人! 自己将她当做了剑谷的谷主,可是她却也将自己当做了剑谷的主人,是以闹了半晌,讲了许久莫名其妙的话,弄得心中越来越感到奇怪,竟然是因为有了这样的一个大误会! 曾天强一想及这一点,忍不住哈哈地大笑了起来。而那个少女,则显得还不明白什么好笑,一脸愕然望着曾天强。 曾天强笑了好一会,才指着自己的鼻尖,道:“你,你看我像剑谷名主么?” 那少女摇头道:“我不知道,只是指点我前来的人告诉我,剑谷之中,多有谷主一人居住,谷主精于易容之术,可以扮成任何人的模样。” 曾天强道:“正是,所以我进得山谷来,一见到了你,也将你当成剑名的谷主了,你可知道么?” 那少女听了这话,不禁一呆,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可是她俏脸之上,契容甫展,立时又被一层深深的幽怨所罩住,苦笑道:“那么谷主不在这里了我……岂不是白来了一次了?” 曾天强道:“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那少女叹了一口气,道:“我是来向剑谷求灵药的。” 曾天强“啊”地一声,道:“那和我一样。” 曾天强的话才出口,那少女的面色,突然又变得难看到了极点。 曾天强“咦”地一声,道:“你为什么?” 那少女便是满面愁容,低下头去,泪水如断线珍珠也似,向下落来。曾天强忙道:“你别哭啊,就算谷主不在,说不定是有事出去了,就会回来的。” 那少女摇了摇头,她又抬起头来,望着曾天强,道:“你可不知道么?”曾天强莫名其妙,道:“不知道什么?” 那少女叹了一口气,道:“这几年来,上剑谷来灵药的人少了,但是以前,前来求药的人,却是十分众多,是以剑谷谷主,曾立下一条谷规,说不吃有多少人来到谷中,他只能将药给一个人,那个人必需武功在其余各人之上,要将别人杀死,自己才能蒙赐灵药。” 曾天强呆了一呆,道:“有这等事情?” 那少女道:“是的,你难道不知道么?” 曾天强心想,那中年妇女却未曾向自己提及这一点过,是以他摇了摇头。那少女后退了一步,道:“谷主如果一回来,我们就是敌人了。” 曾天强奇道:“我和你刚相识,绝无冤仇,何以要成为敌人?” 那少女十分惭愧,低下头去,道:“没有办法,我必须要取到灵药。”曾天强“噢”地一声,道:“我明白了,照规矩,你必须杀了我,才能向剑谷谷主取到灵药,是也不是?” 那少女点了点头,却又哭了起来。 曾天强笑道:“你不必难过,我不和你争就是了。” 那少女喜出望外,道:“你……你不我争?你来取灵药,不是为了救你最亲的亲人么?你怎可以不和我争?怎可以?” 曾天强道:“不是,我本是受人之托而来的,我取不到药……” 他讲到这里,顿了一顿,因为他如果取不到灵药的话,那么麻烦就够受的了。 但是这时候,他却若无其事地一笑,道:“那真是太好了。” 曾天强看到那少女充满了感激的神色,心中也十分高兴,顺口问道:“你农取灵药,是救什么人?” 那少女一听,脸上倏地红了起来。 曾天强笑道:“可是救心上人么?” 那少女的脸上,更是绯红,但是转眼之间,她面上的红晕,却又渐渐地褪去,重又成了一片苍白,道:“是的,我要去救心上人。” 曾天强慨然道:“你放心好了,你既然是求药救人的,我绝不和你争,我这就离去好了!” 那少女不再说什么,只是脸上现出了十分感激的神色来,望着曾天强。 曾天强亲自做了一件十分好的事,所以他明知自己这样离开剑谷,绝不会没有麻烦的,仍是脚步轻松,昂然向外走去。 那少女一直没有出声,曾天强一口气走出了剑谷,在剑谷的口子上,停了一停,向四面看去,只见四周围一个人也没有。 他心中不禁伴伴地跳了起来,暗忖那中年妇人,曾说自己在见到剑谷主人之后,要花上三五天的时间,讨他的欢心,然后才能取到灵药,如今,自己进了剑谷,还不到一个时辰,便退了回来,那只怕是那中年妇人万万意料不到的。 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她当然也不会再防备自己,自己岂不是可以趁机离去? 这一走,当然不能再要那中年妇人帮自己弄清自己父亲的事了。但是却也可以省却不少麻烦。 是以他连忙身形展动,向前急奔了出去,这时,天上的雪巳停了,而曾天强轻功,又未曾到达“踏雪无痕”的境地,他的脚印,在雪地之上,看来十分清晰,是以曾天强奔出了里许,便停了下来。 他回头看去,望着自己身后那一长溜脚印,心中十分焦急。 因为这道脚印,给任何人一看到,就可以知道他是由什么方向离去的,那要来追寻他,可以说是再容易也没有的事情了。 曾天强只盼望再一场大雪,那么,新积的雪,便可以将他的脚印,一齐盖过去了。可是,这时的天色,却巳放晴了。彤云如万马奔腾也似,四面散了开去! 曾天强心中暗叹了一声,心想自己何以如此运滞,竟连自己有机会逃走的时候,也没有雪来盖过自己的脚印了! 他正在自叹,忽然又听到,在雪地之上,一个庞然大物,正循着自己所走的路,向前走来,那正是在剑谷中见过的那头白熊!而这时,曾天强再次看到了那头白熊,也不禁看傻了眼! 因为那头大白熊,每一脚踏下去,总是盖住了他留在雪地上的脚印! 大熊的熊足,既在踏在他的脚印之上,那也可以说不稀罕。但照理来说,至少要在雪地上留下了大熊的足印,才是道理。可是,当熊脚踏下去之后,提了起来之际,却带起一蓬飞雪,当飞雪再沉下去之际,刚好将所有的脚印填没,变得在雪地之上,一点痕迹也没有了。倒像是这头白熊,内功极高,而且还懂着用巧劲一样。 要知道“踏雪无痕”只不过是轻功,而这样,在别人的脚印上踏过,结果却反而什么痕迹也不留下,这是什么功夫,曾天强也说不上来。 这种功夫,出自一个髙人身上,已然是使人惊诧不已的了,何况是一头白熊做的事情,哪由得曾天强傻瓜也似的站着? 不一会儿那头白熊便来到了曾天强的面前,一时之间,曾天强也忘了来到的前的是一头白熊了,竟对之讲起话来,道:“啊,你……可是存心助我的?” 一句话出口,才想起自己在对一头白熊讲话,那当真是傻了。忍不住苦笑了一下。 却不料就在此际,竟听得那头白熊道:“是啊!” 曾天强陡地一呆,然后“啊”地一声惊呼,一个转身,向前疾奔而出!他一面奔,一面对连头也不敢回。可是他的身后,却不断传来“嘿嘿”的笑声,听得曾天强毛发直竖,曾天强无论奔得多快,那笑声总是跟在后面。 一想到那笑声竟是一头熊发出来的,实是没有法子不没命似的向前奔越越快,可是那笑声却紧紧地跟在他的后面。 曾天强一直向前奔出,奔到了五六里开外,人已喘气不巳,实在没有法子再跑下去了,双腿一软仆倒在雪地之上。 他一仆倒在地,笑声也停止了。 曾天强喘着气,回头看去,只见那头熊也停了下来。 他在向前看去,只见自己奔出来时的那一长溜印,一点也没有了。 曾天强心中暗忖:自己真的是傻了,那白熊将自己的脚印,完全弄去,当然是一番好意,自己又何必亡命似的奔逃? 但是他继而一想,那头白熊居然是会讲话的,那实在不能不怕。 反正不论怎样,他自己连奔的力气也没有了,不得不坐了起来,道:“你怎么会讲话的。” 那白熊笑了起来,道:“我为什么不会讲话呢?” 曾天强“啊”地一声,心中陡地明白了,道:“原来你是一个人!” 那“白熊”语有怒意,道:“哈,岂有此理,我不是一个人,你将我当做什么东西?哼,你说。” 曾天强翻了翻眼睛,心道:“你是人,但是你披了熊皮,看来和一头白熊,完全一样,我不将你当作一头白熊,又当作什么?”然而,曾天强同时却又想到,这扮成白熊的人,一定是剑谷主了! 是以,他没有将心中想的话讲出来。 他只是心中暗叹,那中年妇人早已告诉自己,剑谷主人最善于化装之术,可有曾天强却的确未曾想到,他竟装成了一头熊,而不是一个人! 看来,不但自己未曾想到,连那个少女,也未曾料到这一点! 他呆了半晌,才道:“多谢阁下将我的脚印,尽皆抹去,我想不会再有人来追我了。” 那“白熊”冷笑了一声,道:“那你也未免将事情看得太容易了,你可知此处,仍在她的禁区之内么?若不出她的禁区,你怎可以为巳是安全了?” 曾天强一怔,心想这倒难了,难道自己请他继续帮助,他也肯答应么?曾天强正在想着,忽然听得远处,又有哭叫之声,隐隐地传了过来。 那种哭叫之声,曾天强也不是第一次听到了,他一听,便知道那是什么人所发出来的了,是以立时面上变色,道:“披麻三煞来了。” 那“白熊”人立了起来,但立即又恢复了原来的姿态,道:“你只管向前走,有我在,怕什么?” 曾天强一听得那句话,胆子顿时壮了起来。 他向前走着,那“白熊”仍然跟在后面,走出了一段路,哭叫之声,也越来越近了。 蓦地,前面出现了一条灰白色的人影,飞也似疾,向前掠了过来,随着划空而至的哭声,那人陡地便到了曾天强的面前。 曾天强一看到披麻三煞中的一个,已到了面前,不自由主地停了下来。那女子一看到了曾天强,也是身形陡凝,失声道:“咦,是你?你怎地走了?” 曾天强忙道:“是啊,我走了!” 那女子翻着一双怪眼,道:“你擅入禁区,就那么容易离开,我看你是私自逃走的,你再跟我回去一次,我才信。” 曾天强面上变色,连忙回头去看那头“白熊”。而披麻三煞,在奔掠之际,一直鬼哭神号也似的在嚎叫着,一个突然停止了哭叫声,即是表示有了意外,已停了下来,另外两个,便也立时知道。 是以,其余两煞,灰白色的人形,也已出现,而那头“白熊”,却似乎一点打算也是没有! 曾天强无可奈何,只得道:“我真是……堂而皇之离开的,你看,还不止是我一个人哩!” 他这句话才出口,其余两煞,也巳赶到了! 三个人成鼎足之势,将一人一“熊”,围在中心,三煞的面目,本就极其恐怖,这时看来,更是令人说不出来的不舒服。 三人一齐赶到,互望了一眼,齐声道:“你跟我们回去吧!” 曾天强道:“回去?” 三煞看出曾天强张皇失措,大是不对头,便连声冷笑,其中一个,伸手便向曾天强的肩头抓来。 曾天强的身子一缩,缩到了“白熊”的前面,但是那一煞伸手极快,曾天强肩头一紧,仍然被他五指抓住,可是也就在此时,他只觉得那“白熊”在自己的背部,顶了一顶,曾天强顿时觉得一股大力,直透了过来,向肩头之上传去,而也就在这时,那一煞怪叫一声,五指一松,身子向后,疾弹了出来! 另两煞一声怒叫,又向前攻了过来,一左一右,来势极快。 曾天强心知那“白熊”的武功极高,披麻三煞绝不是对手,他早巳放了心,只见两煞一向前来,便五指如钩,抓向他的胸口。 曾天强索性一动不动,听候他们抓到。 那两煞的两抓,抓到了他的胸前,却又不立时插下,五指一翻,向曾天强的太阳穴捏来。那一下的怪式之怪,实是大大出乎曾天强的意料之外,当曾天强乍一见她们两人,双双伸手,来捏自己的太阳穴之际,不由自主,向后退出了一步。 他一步才向后退出,便陡地省起,反正自己不是披麻三煞的敌手,退也是没有用的,因之连忙又站定了身子,这一站一退之间,身形反而不稳,向后一仰,撞到了那“白熊”的身上。“白熊”向他的背后一拱,曾天强又身不由主地向前,跌了出去,那一跌的力道,却是大得出奇,“嘭嘭”两声响,撞在两煞的身上! 曾天强的身子,一撞到两煞的身上,只听得两煞怪叫了一声,便向后直飞了出去,而曾天强自己,反倒稳稳地站定了。 只见那两煞在半空之中,翻翻滚滚,一直向外跌了出去,方始落下地来,一落到地上,仍不免向外,翻滚了几下,才能够手撑着雪地,站了起来,可知道一撞的力道之大! 曾天强心中大喜,暗忖:那“白熊”的功力如此之高,竟将上层内家功,“隔山打牛”的气功,使得如此之巧妙,有他相助,那又何怕披麻三煞? 这时披麻三煞已重新站在一齐,三双绿幽幽的眼睛,望定了曾天强,但是却又不敢过来。 曾天强大着胆子喝道:“你们三人,绝不是我对手,还不快远远滚开?” 他只当三人刚才已吃了大亏,此际自己一喝,必然是拘头鼠窜不已了。却不料披麻三煞仍然站着不动,并无后退之意。 曾天强心中,不禁发毛,心忖自己虽有“白熊”相助,但是那扮成白熊的,究竟是什么样人,自己却也不知道。若是血花谷中的高手,倾巢而出,他是不是还肯帮助自己呢? 一想及这一点,曾天强猛地又想到了一点十分蹊跷之处,那便是披麻三煞一来到近前,第一句话便是“原来是你”,倒像是认得他的一样。但当他看到披麻的时候,他是扮成了女子,混在那十个少女之中的,照理来说,披麻三煞,是不应该认得他的! 一时之间,双方僵立着,曾天强心中焦急,不知该如何才好,只是频频回头,去看那头白熊,而那头白熊,却也一点没有表示。 过了半晌,只听得披麻三煞冷笑道:“你奉主人之命到剑谷去,莫非已达目的了么,若是未达目的,私自离开,那便是死罪,主人已防到你有此一着,早将你相貌行止,告诉了所有防守之人,你想要闯出禁区去,那可是在做梦……” 披麻三煞的声音,本就刺耳难听之极,这时三个人一起开口,便听得曾天强牙龈发酸,然而三人讲到了一个“梦”字之际,突然听得三人的口中,各发出了两下异样的“咯咯”声。 紧接着,三人面上的神情,便难看到了极点,紧紧地闭住了口。 曾天强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只是好奇地望着她们三人。 三人闭口并没有多久,便突然间怒吼了起来。随着他们的怒吼,口中鲜血迸流,仔细看去,只见了三人的门牙,俱已被打落了。 三人一面怒吼,一面却不敢不向后退去。然而她们在身子后退之际,各自手臂振动,只听得“嗤嗤嗤”三下响,三支黑焰,直冲云霄,竟是发了三支信号箭。 曾天强一见,便“啊”地一声,转身道:“不好,这信箭一发,所有的高手,便都被召来了!” “白熊”却“呵呵”笑道,“不必怕,你跟我来,我自有办法。” 曾天强此际,虽然还不知道扮成那“白熊”的何等样人,但是对他却已极之佩服,一听得他叫自己跟他走,当然毫无异议。 那“白熊”向前走了出去,曾天强便跟在后面,走出了没有多远,四面八方,但异声大起,有号哭之声,也有异笑之声,更有青狼的呜呜声,赶狼皮鞭的“刷刷”声,当真是惊心动魄! 曾天强向四面看了看,仍是一点躲避的地方也没有,而这次,又是“白熊”走在前面,他起在后面,一溜清晰的脚印,留在雪地上,追踪前来的人,要发现他的踪迹,可以说再容易也没有了。 曾天强频频挥汗,道:“他们来了,他们来了!” “白熊”道:“来就由他们来好了,怕什么?” 曾天强道:“有一个姓丁的老瞎子,厉害得紧,若是血花谷那个女谷主来了,事情更麻烦,你知道么?连岂有此理都是死在她的手上的!” 曾天强急急地讲着,但是又想到自己所讲的,对方未必听得懂,是以又补充道:“岂有此理姓鲁,是小翠湖主人的父亲!” 那“白熊”却仍然毫不在乎地道:“我知道,他是阴阳神君鲁不惑。” 曾天强本来是想立即反驳对方,既然知道,那么准备如何应付呢?可是他的话还未出口,便已听到了“阴阳神君鲁不惑”七字,他不禁呆住了! 岂有此理就是阴阳神君鲁不惑!那却是曾天强做梦也未曾想到的事情!阴阳神君鲁不惑在武林中的声名极髙,当修罗神君还未出名之际,邪派之中,便是他的天下,但近数十年,武林相传,均说他巳死了。也未曾听得有什么人说起他就是修罗神君的丈人。人家都将他当作上一代的武侠怪杰,再没有人以为他是还在人世了。但是,他居然还在人世,却是被他的女儿,小翠湖主人禁锢在山谷之中,如今,他巳死了,又是死在一个可能是他的妻子的女人手中。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曾天强心中乱成一片,实是难以理得出一个头绪来!而在四面八方,异声大作的情形之下,他实在无法理得出一个头绪来! 他停了下来,又忍不住道:“他们人多,你一个人应付得了么?” 那“白熊”笑道:“我可不是人,我是一头熊。” 曾天强苦笑道:“前辈,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曾天强这一句话才讲完,只见左侧,雪花乱飞,十辆由青狼所拉的雪橇,将积雪溅了出去,疾驰而至,转眼之间,便巳到了眼前。 而一到眼前,只听得一下鞭响,十条长鞭,一齐挥动,虽是十鞭齐挥,但是由于十人的动作不一,鞭响却只有一下。 那一下鞭响过处,雪橇的来势,陡地慢了下来。但是,雪橇的赤势虽然慢了,那十头青狼,却是脱缰而出,十条狼影,向前蹿了过来。 眼看十条又高又在的青狼,将要扑到了曾天强的身上,又是一下清脆的鞭响,十条狼一齐停了下来,蹲在雪地之上,成了一个径可两丈的圆圈,将曾天强紧紧地围在中心。 曾天强四面看去,只见血口如盆,血牙似戟,不禁软了半截! 他还希望那赶狼而来的那十个人,正是曾经解过自己几次围的十名少女,那么多少还有点情可讲。可是他抬头一看间,又不禁心中生寒,赶狼来的,那是什么明艳照人,笑语如珠的少女,而是十个平面目平板,一杀煞气的中年妇女! 那十个中年妇女掠向前来,每一个站在一头狼的旁边。 曾天强紧靠着那头“白熊”,一动也不敢动。 也就在此际,一声阴险的冷笑,倏然传近,一个老者,巳飞掠而到,到了近前,披麻三煞,也是去而复返,只不过站得远些。 而另外,还有十来个奇形怪状,一看便知道是武功非常的人,也已赶到,但这些人并未曾赶到狼圈之内。只有丁老爷子一人,是进了狼圈,站在曾天强之前的。 曾天强心中评评乱跳,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丁老爷子冷冷地道:“曾朋友,你擅入了禁区,谷主免于追究,只不过托你一件事,你何以居然不办,来个不告而别?” 曾天强道:“我……我……” 丁老爷子厉声道:“若想活命,快跟我回去。” 曾天强仍道:“我……我……”他除了一连说几个“我”字之外,实是无话可说! 第019章 慈母血泪 也就在此际,只听得曾天强的身后,响起了一个声音道:“他不想回去,那又怎样?” 曾天强一听得那头“白熊”已开了口,心中不禁大喜,这才说出一句话来,道:“是啊,我不喜欢回去,那又怎样?” 在曾天强身后那声音才一传出来之际,丁老爷的面色,便突然大变,发出了一声怪叫,身形向后退了出去,那一下怪叫声,尾音拖得十分长,声音又十分尖利,是以曾天强那两句话,说了等于不说,全给对方的怪叫声盖了过去,听不到了! 丁老爷子倏地退出了狼圈,只见狼圈外的那些人,也一齐向后退去!而站在青狼之旁的那些中年妇人,面色也为之大变。丁老爷子退出了两三丈,尖叫道:“狼阵还不攻上去,再等什么?” 那十个听上妇人陡地一声怪叫,手中的长鞭,突然向空抖了一抖! 十条长鞭发出了“啪”地一声响,只听得“呜呜”之声不绝,十头青狼,一起向前,扑了出来! 曾天强刚待闪避,却已见那“白熊”,倏地人立了起来,而熊皮也裂了开来,只见一个中等身材,眉目十分英挺的中年人,自熊皮之中,一步跨出,双臂一转,“呼”地一声,拍了出去! 由于那一掌拍出之际,他的手转是转动的,因之掌风向四面八方袭出,只见那十头青狼,在劲疾的掌风之中,纷纷向后跌翻了出去。 那十头青狼才一跌出,在雪地中打了一个滚,又扑了上来厂那中年人厉声道:“还来么?” 这三个字,比什么都有效,那十个妇人又一齐鞭,十只青狼,一齐退了下来。 丁老爷子大声道:“血花谷和剑谷比邻,向不侵犯,何以谷主与我们为敌?” 曾天强这时候,仔细打量那中年人,只见他十分英俊,剑眉入鬓,双目成威。 曾天强心想:这不知是否他的本来面目? 那中年人冷冷地道:“这倒好,你们是谁,怎是我与你们为敌?快滚吧,我自会到血花谷前,去和你们谷主讲明,若是再不识趣,那是自讨苦吃了!” 丁老爷子的武功极高,那是曾天强领教过的,可是如今,却也铁青着一张脸,一句话也讲不出来,而其畲各人,个个都在望着他,显是在等他号令。 过了半晌,他才苦笑了一下,道:“好,我们暂且退去,但阁下需守信到血花谷来的。” 那中年人道:“自然!”。 丁老爷了发出了一声呼晡,身子已向后,疾退了出去,他一退,其余人更是争先恐后,转眼之间,所有人都退个干净。 曾天强见这等情形,不禁叹道:“武功髙的人,当真是处处方便,无往不利!” 那剑谷一听,却苦笑了起来,道:“在我像你这样的时候,也是和你一样想法的,只当武功高了,什么都好了,但实际上,武功越高,便是越是觉得不好,越是想以前武功低的日子!” 曾天强忙道:“谷主取笑了,若是这样的话,何必人人学武?” 剑谷谷主道:“那是人人都还未曾学到真正武功高的缘故。” 曾天强想了一想,仍不明白,但是他也不再问下去。剑谷谷主伸手在他的肩头上拍了拍,道:“小老弟,外面武林相传,都将我当作一个怪物。其实,我何尝是怪物?只不过我看不惯人心险恶,是以才隐居剑谷之中,且以前来观看求灵药的人自相残杀为乐,却不料你竟然不与人争,那真难得,是我以前从来也未曾见过的,所以我才送你出来的。” 曾天强心中,不禁暗叫了一声惭愧,心想自己是为的所托,所以才能退让,如果是自己的亲人,急需要灵药救命的话,自己会退让么? 那中年人像是知道曾天强的心意一样,道:“你不必自责太甚,你退出剑谷,当然也受了损失,你其愿为人家而自己受损失,这已然十分易了!”曾天强忙道:“谷主谬赞了。” 剑谷谷主像是还想说什么,可是顿了一顿,改口道:“你到何处去?” 曾天强道:“我还是到小翠湖去。” 谷主翻了翻眼睛,道:“小翠湖。” 曾天强道:“是的,我要到小翠湖去,因为我要弄清楚一件事……” 曾天强讲到了这里,便住了口,他是因为和对方相知不深,所以不想再多讲下去了。 剑谷谷主也未曾向他追问,只是道:“你到小翠湖去,可得当心一点啊!” 曾天强听出他语有所指,忙道:“敢问谷主,要如何小心才好?” 剑谷谷主道:“鲁不惑一家人,不论老少,全是只管自己,不顾人家,只求自己专横,绝不理别人的死活,全是不讲理的人。” 曾天强大有所感,忙道:“是的,我和他们全都找过交道,他们确是如此。” 剑谷谷主道:“这一家人,若是和他们打交道,那是倒了十七八代霉,你明知这一点,还要对小翠湖去做什么?” 曾天强苦笑道:“我不能不去,本来,我已以我的父亲已经死了,但是如今,他却似乎并没有死,而是在小翠湖之中,所以我想去弄清楚。” 曾天强并没有将其的详细情形多讲,因为这也不是三言两语所能讲得明白的。 剑谷谷主点着道:“原来如此,那你就去吧。” 曾天强本来,已没有什么话好说了,但是他忽想到了剑谷之中那个求药的少女来,是以他又道:“谷主,你回去之后,不要再留难那少女,将她所要的灵药,给了她算了。” 剑谷谷主笑了起来,道:“你倒会慷他人之慨!” 他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讲了这句话之后,身子突然向后,退了出去,转眼之间,便已然看不见了。曾天强虽然对那少女,有些念念不忘,但是在这样的情形下,他总算是尽了最大的力量了! 他也展开身形,向前奔了出去,过了两个来时辰,才远远地看到由一簇一簇红花组成的一条长线。他脚下更快,不一会儿,便越过了红花。 曾天强知道,一越出那由一簇簇红花组成的防线,曾天强便放心了许多,因为那表示已经出了“血花谷”的禁地了。 这时,雪已全停了,地上的积雪,却还极厚,曾天强在雪地中向前趱行,一直到了天色将黑时分,他才停了下来。 他想找一点树枝来,生一堆火,可是放眼望去,除了一片白茫茫的积雪夕卜,却是什么也看不到,显然是找不到树枝的了。 不但找不到树枝,在这样千里积雪的地方,只怕要找一些野味来,也是不可能的事,那么,自己又可能平安到达小翠湖吗? 曾天强的心中,不禁大是踌踏起来。 他并没有停下来,只是慢慢地向前走着,天色渐渐地黑了下来,但星月微光,映在攮雪之上,还反映出十分柔和的银色光辉来。 曾天强一直向前走着,他只希望发现一处可以供他躺下一来,略为休息一下的地方。但是除了积雪之外,他却连一个可以横身之处,都找不到。 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他只好继续向前走着,一直到了午夜时分,他忽然看到前面,似乎有一点火光,在闪耀不定,曾天强一见,心中不禁大喜! 前面既然有火光,那当然是有人,而且说不定还可以有食物,这岂不是十分令人兴奋之事? 曾天强的精神,为之一振,真气动提,在雪地之上,向前飞掠了出去。不一会,他已可以看得更清楚了,前面闪耀着的火光,的确是一堆坑火。但是,坑火旁边是不是真的有人,他却无法看得清楚。 因为在火光闪耀之中,他看到有几块大石,正在火堆之旁,那几块大石将火堆的周围都遮住了。曾天强继续向前去,他鼻端更闻到了一阵肉香。 等到曾天强来到了那几块大石之旁的时候,他突然听得大石之后,一个女子声音,低声问道:“什么人?快站住!” 曾天强在突然之际,听得有人出声,他倒并不感到意外,因为他是早已料到火堆之旁有人的。可是那尖利的女子声音,听了之后,却令得他为之一呆! 那是卓清玉的声音! 卓清玉是他所最不愿意遇见的人,可是却偏偏又在这样的情形之下遇上了! 曾天强虽然站定了身子不动,只看到卓清玉慢慢地从石后,探出头来。曾天强在向前奔来的时候,并没有掩饰,是以卓清玉知道有人前来,但是卓清玉却不知道来的是什么人。这时,她一探出头来,看到来人是曾天强时,她也不禁陡地呆了一呆。 一时之间,两人相隔一丈五六,打量着对方,却是谁也不出声,只是僵立着。 好一会,才听得卓清玉道:“原来是你!” 曾天强也勉强笑了一下,道:“是我,好久不见了!” 卓清玉却并不回答,自顾自地坐了下来,曾天强一时之间,倒也决不定是走向前去好,还是不走向前好,他又呆了片刻,才向前走出了几步,道:“你是怎么在这里的?” 卓清玉冷冷地道:“我爱在那里,便在那里,你管得着我么?” 曾天强听了,心中不禁叹了一口气,暗忖:古人说“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当真是一点也不差,自己和卓清玉,可不就是一句话也讲不下去么? 他干笑了几声,心想自己也难以再走向前去了,他绕过了那块大石,径自向前走去,但是走不了几步,忽然听得卓清玉道:“站住!” 曾天强忍住了气,道:“你又叫我站住做什么?” 他一面说,一面转过身去,却见卓清玉也站了起来。 卓清玉冷冷地望着他,道:“我当然可以叫你站住,你想装着不认得我,是不是?” 曾天强心中有一股怒意升起,但是他心想,卓清玉已是无理可喻的人,自己和她多说什么?是以他反而并不发作,只是淡然一笑,道:“这是从那里说起,常言道道不同可相为谋,你想的事,和我想的全部都不一样,识不识又有什么关系?” 卓清玉的面色,变得十分难看,冷冷地道:“说得倒容易!” 曾天强不禁气往上冲,他竭力按捺,才道:“那么,又怎么样?” 卓清玉冷然道:“也不敢怎么样,只不过我在离开小翠湖之前,倒弄清楚了一件事。” 曾天强听了,心中陡地一动,暗忖他所指的“一件事”,一定是指自己的父亲,铁雕曾重的身份而言的了,这正是自己极想知道的事情。然而,曾天强也是十分心高气傲的人,他却不愿意就此低声下气地向卓清玉问个究竟,他只是漠不经心地道:“那又关我什么事?” 卓清玉道:“我所弄清的事,自然与你有关,如今我才知道,害死我师父以及张二叔的是什么人了。” 曾天强听得卓清玉越扯越远,心中更是不耐烦,道:“是什么人,你不是早巳知道了么?他们是死在葛艳的九泉黄土手之下的。” 卓清玉道:“以前的确是那样,但是如今,我却知道曾重才是真正的凶手。” 曾天强猛地一震,喝道:“胡说!” 卓清玉猛地踏前一步,道:“你敢讲我胡说?” 曾天强本来是想和她吵闹的,但是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之下,实是没有法子不吵,他也向前跨出了一步,道:“我讲你胡说,便是胡说!” 卓清玉一声冷笑,道:“你当你的父亲,是什么东西,嗯?” 曾天强怒道:“他是你师父的拜把子兄弟!” 曾天强这样说,是提醒卓清玉,叫她不要出言对自己的父亲不恭之意。可是卓清玉一听,却“哈哈”大笑了起来,道:“拜把子兄弟?我师父当年瞎了眼,才会和这种狼心狗肺,不要脸的畜牲,称兄道弟……” 她几句话未曾讲完,曾天强巳陡地一声大喝,手腕一翻,一掌已“呼”地拍出。但是卓清玉的身子,十分灵活,向旁一闪,便闪开了曾天强的这一掌,又厉声道:“还有你意料不到的事啦,曾家堡就是修罗神君这无恶不作的大魔头,安在中原的一只棋子!” 曾天强听得卓清玉竟叫出了这样的话来,反倒呆住了,不知道怎样才好了。 卓清玉道:“你不信么,你可知道你父亲铁雕曾重,和修罗神君是什么关系,你可知道,他是修罗神君的什么人,你可知道?” 卓清玉问一句,便踏前一步,她声势汹汹连问了三句,人已来到了曾天强的面前,曾天强想起自己心中的疑团,只得忍声吞气,道:“是什么人?”卓清玉道:“他是修罗神君的家奴,是他家的一条看门狗!” 卓清玉这句一出口,曾天强实是忍无可忍,他双臂陡地向上一振,已将双掌一齐向前击去。然而,也就在那电光石火一瞬间,他的心中,陡地想起了一句话,那是血花谷瞎了眼的丁老爷子讲的,丁老爷子曾提及过,曾重和他一样,是血花谷的守门人,而他的一双眼睛,就是盲在曾重之手的。 曾天强一想到这里,扬起来的双手,僵在半空之中,力道再也发不出来。他非但力道发不出来,而且,转眼之间,他的手臂,也软软地垂了下来。曾天强手臂才一扬起来之际,卓清玉便向后退了开去。曾天强扬臂而不发招,似乎已在卓清玉的意料之中,卓清玉时一声冷笑,左手指天,右手指地,道:“我所讲的,若有一字虚言,天地不容!” 曾天强这时,巳完全泄了气,他只得苦笑了一下,道:“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卓清玉却道:“你巳然相信了,是不是?” 曾天强木然不动,也不开口。卓清玉道:“当我才看到他卑躬屈膝,在修罗神君,献计讨好之际,我真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曾天强低声道:“也许你看错了。” 卓清玉反问道:“你想我会看错么?” 曾天强不禁无话可说,只是呆呆地望着卓清玉,心中乱成了一片,卓清玉道:“你可是完全不知道这样的情形么?” 曾天强叹了一口气,道:“我可以说不知道,但是也多少知道一些,我……唉,我实在想不到,实是想不到会这样的事发生的!” 曾天强的心中,痛苦之极,一面说,一面不断以手击额,卓清玉向前慢慢地走前了几步,柔声道:“你别太难过了。” 曾天强一怔,他定睛向卓清玉望去,只见卓清玉的面上,现出十分关切的神情来。卓清玉那种关切的神情,曾天强在以前,是见过许多次数的了,但自从他们两人之间,渐渐产生了隔膜之后,他便再也未曾在卓清玉的面上见过这种神情了。 所以,这时曾天强不禁呆了半晌,才叹了一口气,不知说什么才好。卓清玉又踏前一步,来到了和曾天强极近之处,抬头向曾天强望了一眼,又立时低下了头去,道:“你既然不知道,过去你对我不住,我自然可以原谅你的。” 曾天强一听得卓清玉这样说法,心中又起了一阵莫名的反感。 他自问绝没有什么对不起卓清玉的地方,可是卓清玉却有过要置他于死地的恶行。就算卓清玉所说的有关他父亲的事,全是实话,那又干他什么事?为什么他要卓清玉对他的原谅? 曾天强一想及此,身子向后退出了一步,道:“我本来没有什么错,谁要你原谅我。” 卓清玉的面色,又变了一变,但是随即回复了原状,道:“你这样对我,还不要我原谅么?而且,我们可以说是仇人,你还不向我认错么?” 曾天强道:“笑话,我……我父亲的事,和我什么相干,怎可以因为他的事,而将你的种种恶行,一笔勾销,倒反要我原谅你。” 卓清玉的面色,越来越难看,在雪光的反照之中,看来简直成了铁青色。 曾天强心知自己这样一说,卓清玉是一定要发作的,是以他的身子,已向后退去。就在这时,忽然听得“啪”地一声响,自远而近,迅速地传了过来。 那一声响,是皮鞭抽空所发了来的,卓清玉和曾天强两人,都可以听得出来。两人也一齐不约而同,循声望了过去。 只见在雪地上之上,出现了一个黑点。而那个黑点,则在迅速地扩大。 转眼之间,那个黑点便巳扩大为四匹扬鬃踢蹄骏马,马后拖着一个极大的雪橇,依稀可以看到两个人,坐在雪橇之上。 那雪橇在四匹骏马的带驰之下,来势当真可以说快到了极点,雪花飞溅间,雪橇便已到了近前,巳可以看出,雪橇上的两个人,一男一女,那女的手上,似乎还抱着另外一个人。 那男的手中,握着一条长鞭,只见他手臂轻轻一振,老长的皮鞭,便响起了极其清脆的“啪”地一声。 四匹骏马,飞快地在他们两人身边驰过,曾天强本来未曾看清楚雪橇上的是什么人,但是卓清玉却发出了“啊”地一声响。 也就在卓清玉失声叫了一下之际,那辆雪橇,前进的速度却突然慢了下来,在三丈开外之处停住,那个女子,首先转过头来。 雪橇起一停,曾天强也自然而然,转过头去观看,他一和雪橇上的那个女子打了一个照面,心头便不禁突然乱跳,大吃了一惊! 那女子竟是小翠湖主人!而这时,那男的也转过头来,曾天强看了之后,心中更是吃惊,因为那男子竟是千毒教施教主。 在这样荒野之地,竟会遇到了那样武功高强的两个高手,这实是曾天强所想不到的。 只见雪橇一停,两人转头看来之际,千毒教主手中的长鞭,倒挥而出,鞭梢在雪地上,轻轻一沾,人便就着这一沾之力,向后倒跃了回来,倏地停在曾天强和卓清玉两人的面前,道:“是你们,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这句话,曾天强和卓清玉两人,都感到难以回答,他们在这里做什么?曾天强自己也不知道,他只得苦笑了一下。 而看卓清玉时,便是面色青白不定,十分惊恐。 曾天强未曾看清小翠湖主人怀中抱的是什么人,但是卓清玉却早已看清了的,那正是施冷月,施冷月星眸紧闭,面色惨白,一时之间,也不知她是生是死,虽然人家不知道施冷月重伤近死,乃是卓清玉做的好事,但卓清玉却是做贼心虚的。 她如今见了这两大高手,想起自己的事情若是一拆穿,那两人一抬手间,她便性命难保了,怎能不惊? 施教主得不到两人的回答,又向卓清玉一指,道:“你跑到这里来了,也不和我讲一声,你快跟我们来吧,别再东闯西荡了!” 施教主这样说法,原是好意,而和施教主在一起,这本来也是卓清玉求之不得的事情。可是这时,她一听得施教主这样讲法,便冷汗直淋,道:“不,不,我不去了。” 小翠湖主人一直在雪橇之上,这时发声催道:“我们快赶路,别耽搁了时间!” 施教主答应了一声,道:“我到前面剑谷去,你不愿意和我们一起走,可以到剑谷来找我们。” 卓清玉只求两人快,忙道:“好,好,看来你们有急事,可别为我耽搁了时间,快去吧!” 曾天强一听得施教主说要上剑谷去,心中一动,脱口道:“你们可是去找那位善于易容的谷主,去求灵药么?” 施教主道:“是啊,冷月一直情势不好,天下唯有他的灵丹能救。” 小翠湖主人又叫道:“快走,快走!还讲什么?” 施教主鞭梢一点,又向后退了出去,曾天强听得施冷月的情形不佳,也看到了小翠湖主人怀中面色惨白的施冷月,他心中十分关切,忙道:“两位请等一等,让我看看施姑娘。” 小翠湖主人怒道:“有什么好看?人都快死了,有什么好看的?” 曾天强本来,已向前走去,可是一听得小翠湖主人这样说法,曾天强便站定了脚步,不便再向前走去。这时,施教主已到了雪橇之旁,他看到曾天强进退两难的样子,道:“等我们求到了灵药之后再说吧。” 曾天强正想再讲话,只听得小翠湖主人怀中施冷月,像是讲了一句什么话。只不过她的声音,轻到了极点,根本听不见她讲些什么。只听得她讲了这一句话之后,小翠湖主人“哦”地一声,抬起头,向曾天强招了招手,道:“你过来。” 刚才她大声呼喝,要曾天强离开去,这时却又要曾天强前来,曾天强为了要见施冷月,强忍住了气,向前走去,他到了近前,看到了施冷月,心中不禁为之恻然,因为施冷月几乎已瘦得不成人形,鼻孔张翕之间,谁都看得出她命不久矣了。 曾天强也没有别的话可说,只是叹了一口气,道:“施姑娘,你觉得怎样?” 施冷月过了好一会,才嘴唇抖动了几下。 她似乎是在讲话,曾天强连忙凑过耳去,只听得施冷月断断续续地道:“你……你怎么和……她在一起?” 曾天强听得施冷月一开口,不说她自己,反而关心他怎地和卓清玉在一起,心中更是感动,鼻中一酸,已忍不住要落下泪来。 施冷月不等曾天强回答,又道:“你……可得……小心……提防啊!”她一连讲了两句话,已是气喘不已,面上发青,像是随时可以断气一样。小翠湖主人一见了这等情形,忙道:“你别再说话了!” 她一面讲,一面抬起头来,瞪了曾天强一眼。曾天强缓退了一步,他的心中,非常难过,施冷月落到了如今的地步,他虽然不是凶手,但是和他却也有间接关系的。 他沉声道:“施教主,据知剑谷主是脾气极怪,你们前去求灵药,可有把握么?” 施教主听了,长叹了一声,一句话也不说。 小翠湖主人则面色一沉,道:“少来啰嗦,谁要你来说这些扫兴话?” 施教主则一声不出,曾天强一见这等情形,便已知道他们两人,实是一点把握也没有,曾天强本来,是什么也不想说的,但这时他看到施冷月的情形如此,心中也为之恻然,是以才不避麻烦,又道:“施教主,我和剑谷谷主,可说很有交情——” 他这一句话刚出口,小翠湖主人和施教主两人,便同时“啊”地一声,道:“你识得他?” 曾天强道:“是的,我刚和他分手。” 施教主忙道:“那么,你和我们一起去可好?” 曾天强心想,自己若是不答应,也不必提出自己和剑谷谷主相识了,但若是答应的话,却又会惹来不少麻烦,他想了一想,才道:“去我是不去了。”施教主忙道:“那你难道看着我们没有希望,也不肯帮我们么?” 曾天强了半晌,才道:“我去是可以的,但是还有许多纠葛,却……” 施教主忙道:“不论你有什么纠葛,我们都替你承担下来就好了!” 小翠湖主人本来对曾天强,是一直寒着一张脸的,就算是刚才伸手招他前去之际,也不曾好脸色过。但这时却大不相同了,面上居然有了一个十分勉强的笑容,道:“是啊,天大的事,我们两人也可以承担得起的了。” 曾天强心想,这句话的口气虽大,但倒是一句实话,以他们两人的武功之高,还有什么事是承担不住的?但是自己所惹的麻烦,却有点特别,还是言明在先的好一些。 是以他道:“别的麻烦倒也没有,我到这里来,是……是岂有此理将我带来的……” 曾天强讲到这里,顿了一顿,以观看小翠湖主人的反应如何。 小翠湖主人忙道:“那不要紧,我去向他说明白好了,多快带我们去吧。”曾天强摇手道:“你们别急,听我讲完了再说,我虽是岂有此理带来的,但是岂有此理却已命丧在血花谷之中了。” 小翠湖主人的面色,变了一变,道:“命丧在血花谷的什么人之手?” 曾天强道:“是一个中年妇人……我第一次见她时,讲话有气无力地,后来……” 小翠湖主人不等曾天强讲过错,便打断了他的话头,道:“那是我的后母,不要紧,她也很肯听我话的,不至于会将你怎样。” 曾天强人本十分机灵,这时在武林中经历得久了,什么样奸诈凶险的人,他全部都见过,已能善于鉴貌辨色。他听了小翠湖主人那几句话,不但讲得十分勉强,而且,在讲的时候,还向施教主连使了几个眼色! 那分明是在示意施教主,不要揭穿她的谎言! 这使得曾天强明白,小翠湖主人的后母,不但不肯听她的话,而且还是她的对头!但曾天强虽然明白了这一点,他却也并不出声,因为使他决定前去,绝不是施教主和小翠湖主人两人的言词,而是施冷月的伤情。 所以他只是淡然道:“如果那样,那自然是再好没有了,我就和你们去走一遭吧!” 他讲完之后,转过头来看卓清玉。 却见卓清玉面上神色,青白不定,显是心中又怒又无可奈何,卓清玉一见曾天强向她望来,立时哼地一声,转过头去。 曾天强心忖,以卓清玉的为人而论,自己的确不应该多理睬她的。然而刚才,她却又对自己表示了这样的关心,自己和她,又曾同生死,共患难过,如今,自己究竟应该对他怎样呢? 他心中的感情,乱到了极点,面上现出了一片迷茫的神色来。 正当他想要开口,对卓清玉说话之际,突然之间,右腕之上,陡地一紧,紧接着,“呼”地一声,耳际劲风突生,他的身子,已被拉了下来,以极高的速度,向前掠了出去! 刹那之间,他耳际除了呼呼的劲风声,和“啪啪”的皮鞭声外,什么也听不见了。 而眼前雪花乱舞,那并不是天上落下来的雪花,而是地上溅起来的积雪,是以雪中杂有许多极小的冰片。由于他是在飞速地前进,是以那些小冰片,迎面扑了上来,扑在他的脸上,好生疼痛。 等到曾天强勉强力定下神来之际,才看到自己在雪橇之上,而握住了自己手腕的,不是别人,正是小翠湖主人。雪橇正在向前飞驰,卓清玉在什么地方,也是早已经看不见了! 曾天强不禁怒道:“你为什么强拖一一了我走?” 他的声音,在劲风疾雪之中,听来断断续续,声音也十分低微,但是他却立即得到了小翠湖主人回答,道:“冷月的情形,十分不妙,我们要快些到达,是以才逼得如此的,你莫见怪!” 曾天强听得小翠湖主人这样说法,心中也只好苦笑,他一转左手,抓住了雪橇上的横杠,道:“那么,你放开我的手腕。” 一旁施教主道:“雪橇的去势极快,你抓紧了!” 曾天强刚想回答,小翠湖主人已陡地松手,曾天强只觉得左臂空然一紧,刹那间,几乎整个人都向上飞了起来,他连忙再将右手也抓住了横杠,这才算是稳住了身子,然而他除了整低着头,紧紧地握住横杠之外,却是一句话也讲不出来了。 施教主不断地挥着长鞭,雪橇向前,飞掠而出,过了不多久,曾天强突然感到眼前有红影一闪,他知道,那便是一簇一簇血红色的花朵,自己又已进入了血花谷的禁地了。事情巳然发展到了这一地步,曾天强自然也只好听其自然了。 红光一闪之后,眼前又是一片白色,他们的雪橇,在远处看来,就像是一只大雪球一样,那是因为不断有积雪飞溅起来的原故。 又过了一个时辰,只听得施教主一声吆喝,“吧”地一下空鞭声过处,四匹骏马的去势,突然慢了下来,雪橇起在雪地上又滑出三五丈,便已停了下来。 雪橇停下之后,恰好是血花谷和剑谷的入口处。 令得曾天强感到奇怪的是,血花谷之前,却悄悄地,竟是一个人也没有。 小翠湖主人抱着施冷月,跃下了雪橇来,向曾天强道:“你先进去如何?” 曾天强向施冷月望了一眼,只见她星眸紧闭,也不知道是生是死,心中叹了一口气,大踏步地便向前,走了出去,挤进了那条窄缝之中。 小翠湖主人抱着施冷月,跟在后面,施教主走在最后,他们仨才走出了丈许,还未曾穿出那个石缝,便听得一个阴森森的声音,自剑谷之中,传了出来,道:“剑谷主,你别以为我真的怕你!” 紧接着,便是曾天强十分熟悉的声音,道:“鲁夫人,我何尝说你怕我来?但是你声势汹汹,率人闯进了剑谷之中,这却违了你血花谷,和我剑谷当年焚香拜天,订下誓言!” 剑谷谷主的话,听来十分沉稳。 曾天强这时,不说也可以知道,第一个发现的,就命自己来到剑谷求的中年妇人,小翠湖主人的后母了。 他不禁停了下来,向后望了一眼,低声道:“我们可来得不巧了。” 小翠湖主人沉声道:“别理他,我们先进去了再说。” 曾天强又向前走去,只听得前面又传来了一阵狂笑,道:“若是说违了誓约,那也是你先违誓约的,我着人前来求药,你为何不照你的规矩,给他公平的机会,而要将之逐走?” 剑谷主人笑了起来,道:“我将之逐走?鲁夫人你弄错了,他是自己愿意离去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鲁夫人冷冷地道:“你以为我会相信么?” 剑谷主人道:“你不相信,也无办法,如今你声势汹汹,意欲何为?” 鲁夫人道:“问得好,你还有多少九珠妙幻丹,一齐拿了给我,万事俱休。” 剑谷谷主一听,陡地大笑了起来!他的笑声,豪爽嘹亮之极,震得四面的山型之上,一齐起了回音。也就在剑谷谷主的笑声之中,曾天强等三人已穿过了通道,到了剑谷之中。 曾天强抬头看去,只见眼前并无一人,他心知众人是在里谷中,是以又向前奔了出去,才一转进里谷,他便看清了眼前的情形! 只见在两声相距约有一丈五六了,方方整整的大石之上,坐着两个人。在首的那个,正是小翠湖主人的后母鲁夫人。在鲁夫人的身后,长长矮矮,站了七八个人,曾天强大都是见过的,那是血花谷的高手。 右首那块大石之上,坐着剑谷谷主。谷主的模样,仍和曾天强与他分手的时候一样,未曾变过,但是那少女却已然不在了。 曾天强,小翠湖主人和施教主三人的突然出现,显是极出于众人的意料之外,不但鲁夫人立时转头向他们望来,连剑谷谷主的大笑声,也立即而停。 刹那之间,除了山野上的阵阵回音,仍未断绝之外,静到了极点。 鲁夫人目射精光,最先开口,冷冷地道:“老二,你来做什么?” 小翠湖主人和她的后母之间,显是绝无感情可以讲的,在鲁夫人的话中,也已然可想而知了。小翠湖主人冷冷地道:“我要来就来,你管得着么?” 鲁夫人的面色,陡地一沉,看样子是想发作,却又忍了下来,道:“原来你不是一个人来的,修罗呢?你公然和姓施的来往,也不怕人讲闲话么?”小翠湖主人厉声道:“人讲闲话,干我甚事?” 鲁夫人又道:“一个人若是到了不要脸时,也没有什么好亲朋了!” 小翠湖主人面色铁青,显明心中怒极,但是施教主却踏前一步,拉了拉她的衣袖,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小翠湖主人才强忍住了气。 剑谷谷主却望定了曾天强道:“唉,你走了又来,却是为何?” 曾天强忙道:“谷主,我想向求些灵药,救救施姑娘的性命。” 剑谷谷主道:“哪一位施姑娘?” 曾天强忙道:“就是千毒教主的女儿。” 剑谷谷主又冷笑了一声,道:“她父亲是施教主,母亲却又是什么人?”曾天强呆了一呆。他未曾想到剑谷谷主竟会问出如此突兀的一个问题来的。 施冷月是施教主的女儿,而施冷月到了小翠湖主人之后,施教主、修罗神君等人一到,忽然之间,施冷月又被小翠湖主人认作了女儿,这其间的奥妙,曾天强本来就莫名奇妙,此际叫他如何回答?但是在他一呆之间,小翠湖主人却已然抗声道:“她的母亲是我。” 剑谷谷主桀梁笑了起来。在曾天强的印象之中,剑谷谷主是个相当温和易处的人,对自己似乎更是十分好,所以他才会自告奋勇,前来求灵药,以为自己一说之下,必然可以成功的。可是,如今剑谷谷主的那种怪笑声,却又令得他遍体生寒,毛发直竖! 从这笑声听来,眼前发笑之人,根本不是剑谷谷主。但是,实际不上那却又的确是剑谷谷主。 小翠湖主人的面色白得难看之极,道:“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剑谷谷主仍是一面笑,一面道:“当然好笑,怎地不好笑?你是姓常人的妻子,但是你的女儿居然姓施,怎地不好笑?” 小翠湖主人的面色更是苍白,施教主冷冷地道:“这与阁下何干?” 剑谷谷主道:“本来么,你们一塌糊涂的混账,与我有什么干系,但是我们不是要我救这个小姑娘么?那么,这小姑娘的父母是何等样人,我难道不要弄清楚么?你们若是不愿意,大可离去。” 曾天强苦笑道:“谷主,施姑娘伤势沉重,只怕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剑谷谷主又沉声道:“她是你什么人,又干你什么事情,要你代她着急?” 曾天强被剑谷谷主这样一问,不禁问得十分发窘,呆了半晌,才道:“她……她是我的好朋友,我理应代她向你求救的。” 剑谷谷主冷笑道:“只是好朋友?” 曾天强点头道:“是的,只是好朋友。” 剑谷谷主摇头道:“走吧,她只不过是你的好朋友,我为什么要应你所请?” 曾天强听出对方的口气,并不是完全没有希望,他也无暇去仔细思索,脱口道:“那么,她是我的什么人,你才肯施救呢?” 剑谷谷主笑道:“譬如,她是你的妻子,那自然又作别论了!” 曾天强再是一呆,他绝未料到剑谷谷主会这样讲法,而他究竟年纪还轻,十分脸嫩,一时之间,红着脸不知怎样才好。 却不料他还未开口,小翠湖主人便已然急急地道:“是他的妻子,我女儿是他的妻子,他们一路由中原前来小翠湖的,早已私订终生了!” 曾天强一听得小翠湖主人这样讲法,几乎整个人都直跳了起来。他刚待反口否认,但是施教主却已伸手按住了他的肩头,定定地望着他。 曾天强并不是呆子,他自然知道施教主的意思,是要他信施冷月乃是他的妻子,那么,好使剑谷谷主,出手救人,使施冷月不致死去。然而,这是终生大事,岂是可以这样草率从事,胡言乱语,便尔算数的? 他忙道:“施教主……”然而他只讲了三个字,施教主已道:“你难道说她不是你的妻子么?” 曾天强十分为难,道:“施教主,这个……这个……” 施教主的声音,变得十分沉痛,道:“不是么?什么叫这个这个,你能说不是么?” 剑谷谷主“呵呵”笑了起来道:“硬将一个来历不明,快要死的女儿塞给人家做老婆,天下还有比这个更可笑的事情么?” 施教主和小翠湖主人两人的面色,难看到了这极点,两人一声不出,曾天强的心中,为难之极,也是一句话都讲不出来。 就在这时,只见一直紧闭双眸的施冷月,缓缓地睇开了眼来,以极低的声音叫道:“曾……公子。” 曾天强连忙起了过去。可是当曾天强来到了施冷月的前面时,施冷月却没有力道讲话了,她只是睁到着眼睛,望着曾天强。她虽然没有开口,但是从她散乱的,充满了感情的眼光之中,曾天强已深深地了解她的意思。 曾天强在刹那之间,热血沸腾,他陡地伸手,握住了施冷月冰凉的手,转过身来,道:“谷主,你讲错了,我和施姑娘,在一路前去小翠湖之际,确已两情相投的了。” 剑谷谷主本来是不断地“呵呵”笑着的,一听得曾天强这样说法,他笑声陡地停了下来,斜睨着曾天强,一句话也不说。 曾天强本是激于义愤,是以才断然那样说法的。但是,他讲的究竟乃是谎言,心中也不免有一些惭愧的感觉,当剑谷谷主向他望来之际,他低下了头,不敢和谷主目光接触。 剑谷谷主望了他好一会,才道:“你可想清楚了,不再反悔了么?” 曾天强的心头十分乱,他对施冷月,并没有什么恶感,然而他却也说不上有什么特别好感,他觉得施冷月的行动和想法,十分可笑,有时不免会嘲笑她几句,但是归根到底,她却又是一个十分值得同情的人。 然而,那么仓猝之间,要他承认施冷月是他的妻子,那却是他从来也未曾想到过的事情。 刚才,他因为同情施冷月的处境,不顾一切地讲了出来,原是没有经过什么考虑的。这时,剑谷谷主以这样沉缓的声音再问他一遍,给了他一个考虑的机会,他心中一犹豫,便不知道怎样回答才好。 剑谷谷主又道:“你回答啊,你可是想清楚了?” 曾天强呆了片刻,暗忖自己这时候,若说句不是,也是不行的了。 他只得道:“我当然想清楚了。” 剑谷谷主面色十分怪异,道“那也好,你既认了她是你的妻子,我当然得给你灵药,但是,她伤愈之后,你们两夫妻可得在剑谷之中,住上三年,不准离去。” 曾天强呆了半晌,向小翠湖主人和施教主望去,这两人显然只求能将施冷月救活,其他的什么都不加理会,忙道:“好,好!” 曾天强苦笑了一下,暗忖三年的时间不算短,但如今只好送佛送到西天了,是以他又道:“好,就这样。” 剑谷谷主抬起头来,冷冷地道:“那么,你们就可以退去了,将伤者留给曾朋友好了。” 小翠湖主人抱着施冷月,来到了曾天强的身边,道:“你小心,我一切都拜托你了,绝不会不记得你的好处的,你可得小心些。” 曾天强心忖,不论小翠湖主人的武功如何之高,但是她总是一个女子,总是一个母亲,所以这时才会向自己说起这样的软话来。 曾天强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施教主和小翠湖主人两人,身形展动,一齐向后退了去,向剑谷谷主拱了供手,道:“谷主,咱们后会有期,告辞了!” 两人话一说完,身形巳向后疾退了出去,转眼之间,便已不见,但是到了他们的身子退出极远之际,仍然可看到他们的眼光,停在施冷月的身上。 施冷月这时正靠在曾天强的身上,曾天强扶了她,道:“谷主,施姑娘的伤势……” 剑谷谷主道:“你先将她抱进石屋去,等我办完交涉,再来救她。” 曾天强忙道:“她的伤势……” 谷主的面色一沉,道:“叫你抱她进去,你便抱她进去,再要多说废话,我索性撒手不管了,看你有什么办法,你去不去?” 曾天强不敢再说什么,忍住了气,抱起了施冷月,向石屋之中走去,他才来到了石屋前,便听得剑谷谷主冷冷地道:“鲁夫人,你还想怎样?” 那中年妇人一直未曾出声,直到此际,才道:“我还是那句话。” 剑谷谷主笑道:“好,那么看来,我们要好好地动一下手了。” 鲁夫人一字一顿,道:“正是,非拼一下不可了!” 曾天强在门口停了一停,转头看去,只见鲁夫人和谷主,都已站了起来,站在大石之上了,看情形,两人是非动手不可的了。 曾天强的心中不禁大是焦急,暗忖这两个人,全是一流高手,动起手来,没有三五百招,甚至上千招,只怕都不能分出胜负来。 那么,施冷月怎么办呢? 曾天强忍不住叫道:“谷主,你们要动手,那施姑娘她的伤势……” 剑谷谷主道:“你先将左面墙上,青花瓷瓶中的绿色药丸,给她三颗。”曾天强一听,顿时放心了许多,他也不去管剑谷谷主和鲁夫人,谁胜谁负,他将施冷月抱进了屋子,放在榻上,向左首的墙壁上找去,果然找到了一只青花瓷瓶,里面有各色药丸,但绿色的只有三颗。 曾天强将三颗药丸,一齐放在施冷月的口中,看着药丸溶化了,才低声道:“施姑娘,你宽宽心,你是不碍事的了。” 施冷月双眼,似开非开,似闭非闭,一点反应也没有,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听到了曾天强的话。曾天强心中暗叹了一声,取了三颗丸药,用手指捏碎了,碎屑跌入施冷月的口中。 药丸跌进施冷月的口中时,施冷月似乎又有一些知觉,她了无血色的嘴唇,动了几下。 等到三颗药丸一齐入了口,又过了片刻,才听得施冷月叹了一口气。 为了使施冷月躺着舒服一些,曾天强一直是将施冷月的头,枕在他自己的腿上的。这时,他一见施冷月叹出了一口气,忙又道:“施姑娘,你巳不碍事的了,剑谷谷主巳答应救你了!” 施冷月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儿,才睁开眼来,望了曾天强一下,道:“多谢你了。” 施冷月什么都不说,只说了这一句话,那实是令得曾天强觉得十分尴尬。因为这分明是说,施冷月虽然虚弱,但是她的神智却是十分清醒的,剑谷谷主为什么肯救她,她是完全知道的。 他苦笑了一下,道:“你也不必谢我,你……” 他没有别的话可说,只是将施冷月的头部,移到了榻上,施冷月又睁开了眼来,道:“他们全走了?将我完全交给你了?” 曾天强的脸上不禁一红,点了点头。 施冷月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她没有再说什么,也没有再打开眼来,曾天强过了半晌,不禁担心起来。但是,曾天强去探她的鼻息之间,却又十分均匀,她竟是睡着了! 曾天强即时放下心来,心忖何以外面鲁夫人和剑谷谷主两人,动手动得一点声响也没有?难道两人又不动手了么? 他一面想,一面回头向外看去,房门本就未曾关上,他回头向外看去,外面的情形,一目了然,只见鲁夫人和谷主,仍然在原来的大石之上。 鲁夫人身后的那些人,则已远远地避了开去。 他们两人,也不是坐在石上,而是各自在大石之上,缓缓地动着,有时甚至根本不是面对面的,哪里像是在动手比试? 曾天强看了片刻,忍不住跨出了门去,向前走了几步,他一离得鲁夫人和主谷近了,便觉得前面,劲气排荡,像是有无数人在推着他,不让他走过去一样。 曾天强的心中不禁大吃一惊,因为这力道,如此之强,但是却又一点声响也没有。可知鲁夫人和谷主两人,绝不是练把式,而是各以极其阴柔的力道在比拼着!自己离大石还有两三丈过远近,两人的力道巳然如此之厉害,看来要接近去,那是绝无可能的事了! 两人的力道如此之大,而了无声息,由此可知两人的功力何等之纯了。曾天强心中骇然,连忙退了几步,不敢再向前逼近去,伫足凝神以观。只见了鲁夫人和谷主两人的动作,实在是慢到了极点,从扬臂、发掌,至少也要盏茶时,有时候,两人根本全都胶着不动! 双方对峙着,约莫过了半个小时左右,鲁夫人的身子,突然向上拔了起来。 她的身子,虽然是向上拔起,可是势子却仍然十分缓慢,就像她是在冉冉上升一样,样子实是怪异之极,她身子拔高了三四尺,居然仍在大石之上。也就在这时,只听得剑谷谷主发出了一声怪叫! 随着那一声怪叫,只见他双掌向前一送,动作顿时快了起来。 动作一快,“轰轰”两下震天响声,发自他的掌心,两股极强的掌风,向‘在半空的鲁夫人,直扫了出去。而也就在这一刹间,鲁夫人的动作,也陡地加快!’ 只听得“嗖”地一声响,她的身子,拔了两丈许,将谷主两股极其强劲的掌力,一齐避了开去。而她人在半空之中,却陡地一个盘旋,到了谷主的头顶之上,又倏地下沉,双掌翻飞,幻成无数掌影,一齐罩了下来。 刚才,两人的动作,是慢到了极点,但这时候,却又快到了极点! 鲁夫人的身子,和着万千掌影,一齐罩了下来,谷主的身形一闪,向外倏地反弹了出去。谷主的身形一弹出,便听得“吧吧吧吧”一阵声过处,鲁夫人的十来掌,一齐击在大石块上。 随着那一阵惊心动魄的“吧吧”声,大石之上,竟出现了十几个掌影。那十几个掌影,排成一朵花的形状,曾天强认得出,那花儿正是血花。 自然,鲁夫人刚才那一掌,正是她血花掌中的精妙招数了! 那一掌压下来之际,掌影万千,分明是一招变化极之巧妙繁复的掌法。那样繁复的掌法,掌力居然如此之雄浑,这实是闻所未闻的事情。 曾天强看得发呆,连剑谷谷主也声如霹雳,大声喝道:“好掌法!” 鲁夫人厉声道:“只会躲避,不会还手么?” 剑谷谷主退开之后,身形随之拔起,巳落在鲁夫人刚才可站的大石之上。他冷冷地道:“鲁夫人,我若是一还手,有什么结果,你还不知道么?” 鲁夫人道:“自然知道,大不了是对掌,你可是害怕么?” 谷主的面色忽然一沉,道:“噢,我明白了。” 鲁夫人像是有一点不自在,道:“你明白了是么?” 谷主并不说话,可是身子却立时反弹了出去,他的身形快到了极点,犹如一缕轻烟一样,一闪之间,便到了鲁夫人带来的那大堆人之前。 谷主身形未凝间,那一大群人,便怪叫了一声,一齐向四下散了开去。但是谷主的身法之快,当真是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只见他倏东倏西,忽左忽右,人影乱转,疾若飘风! 随着他人影的转动,那一大群人,四下奔逃,但是至多不过奔出了两三步,便一下倒在地。 看剑谷谷主的动作,他的手也根本未曾碰到那些人,不过他抬手指之间,“嗤嗤”之声,不绝于耳,指风过处,那些人便纷纷倒地! 剑谷谷主一等众人皆尽倒地,身形立时反跃了过来,仍落在大石之上。 他的身法之快,当真可以说得上是来去如风,但是就在他一来一去之际,却已有十七八人,倒地不起! 鲁夫人面色阴沉,当剑谷谷主出手之际,她当然也想去插手的,但是她也看出,谷主的动作,实在太快,当她有所动作之际,谷主一定巳经完事了,与其有也动所没有结果,不如索性不动,装得大方些。所以她一直只是站着不动。 等到剑谷谷主退了回来,她才冷笑一声:“好隔空点功夫!” 剑谷谷主道:“承赞,如今大可以拼掌了!” 鲁夫人“桀”地一笑,道:“你的意思是,刚才如果拼掌的话,在我们拼掌之际,他们会来偷袭你,所以你才将他们一齐点倒的,是不是?” 剑谷谷主冷冷地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鲁夫人眼睛一斜,向站在一旁的曾天强望了过来。 曾天强一和鲁夫人那寒光森森的眼光相接触,但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寒战,心中暗叫不妙。果然,只听得鲁夫人道:“不错,防人之心不可无,要拼掌的话,我也得先提防一下!” 她一个“下”字才出口,身子突然斜斜拔起! 第020章 青出于蓝 曾天强只不过心中才一感到不妙间,陡地一股劲风,自上而下,疾压下来,刹那之间,令得他气都透不过来,紧接着,眼前一花,鲁夫人已如一头怪鸟一样,自天而降,落了下来,来势之快,实是难以形容! 曾天强一见鲁夫人到了自己的面前,忙叫道:“不……” 他本来是想“不干我事”的,但是只讲一个“不”字来,肩头之上,一股力道,便已;撞到! 那一股力道,不但立时将曾天强肩头之上的七个穴道封住,而且远将天强的身子,撞得向后,直飞了出去,“嘭”地一声,背部重重地撞在石室墙上! 那一撞的力道,着实不轻,令得曾天强眼前金星乱迸,几乎昏了过可是那一撞之力,真气猛地上涌,将他被封住的穴道,一齐撞了开来。 他的穴道虽被撞开,他的身子仍然嘭地跌在地上,连动一动的力道也没;刹那之间,四肢百骇,都像是要散了开来一样!而鲁夫人一跃之后,“哈哈”一笑,身子也立时缩弹了回去! 刚才,剑谷谷主动手之际,鲁夫人欲救不及,此时,鲁夫人动手的时剑谷谷主想要插手,也是一样的来不及,他也只好冷冷地道:“奇啊,什么时候他成了助我的人了?” 鲁夫人道:“他的妻子要仗你救命,他自然会听你的话,点了他的穴要稳当得多!” 剑谷谷主道:“说得好,那我们可别再耽搁了,你先出掌,还我先出掌?” 鲁夫人大声喝道:“谁先出掌,都是一样!” 她一句话才出口,身形纵起,“轰”地一掌,便向前拍出,剑谷谷主的:形,也斜斜向上,拔了起来,“吧”地一声巨响过处,两人在半空之中,双:相交,身子竟在半空之中,凝了一凝,刹那之间,两人像是停在半空之中样!然而,两人凝在空中,只不过是极短的时间,紧接着,两人便向下落下来。 的石块,一齐压得向外迸射了出去,当两人腾地落了下来之际,躺在地上的曾天强,只觉得整个地面,都震动了一下! 两人的脚都陷入地中,但是两人的身子,却是泥塑木雕一样,只是掌对着掌,一动也不动。 曾天强这时候,只觉得头昏目眩,他闭了眼睛,定了定神,真气勉力运转,过了好一会,才有精神渐渐地睁开眼睛来。 只见鲁夫人和剑谷谷主两人,仍然照着原样子站着不动,但是头顶之上,却已有白气隐隐地冒了出来。 曾天强知道两人正是在生死相拼。 武功这样高的高手,在比拼内力,看来两个人虽然都一动也不动,但实际上却是极其惊心动魄的。 他们身上的白气,越来越甚。曾天强又闭上了眼睛,再度勉力调匀了真气。 他觉得精神好了一些,已不至于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可是他仍然没有动。 曾天强若是这时候,便挣扎着站起身来的话,那么以后所发生的事情,便可能大不相同了。但是却阴错阳差,曾天强竟未曾起身! 他再度运转真气,自行疗伤,这一次,他真气运转得十分缓慢,足足过了两个时辰,他才运完了一个大周天,只觉得神气舒泰,这才陡地站了起来。曾天强才一站了起来,便听得那鲁夫人,发出了一下异样的闷哼之声!曾天强连忙抬头向前看去,只见鲁夫人和谷主两人的身上,全已湿透。豆大的汗珠,自两人的额上,如雨而下,两人的面色,也苍白到了极点。 随着鲁夫人的那一下闷哼,只见她的身子,陡地向后,退出了半步。而半步退出之后,她的面色,更是大变,身子渐渐地各后仰去,口中发出了“咕咕”之声。 看她的情形,像是在开口讲话,但是却又讲不出来。 鲁夫人的身子,向后渐渐地仰了下去,谷主的手掌,便慢慢地向下压来!任何人看到了这等情形,都可以知道鲁夫人已经输了,她只不过是在苦苦支撑而已! 曾天强在一旁,见了这等惊心动魄的情形,也是呆若木鸡,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他当然更想不到,鲁夫人这时,忽然之间,占了下风,是和他有着极大关系的。 原来,剑谷谷主和鲁夫人两人在力拼,还是鲁夫人的功力,略高一着。 鲁夫人深得“岂有此理”的一身功力,尚未与本身原来的内力融会贯通所以吃了亏,未能在急切之间,胜过剑谷谷主。 鲁夫人当自己一定有把握可以胜过剑谷谷主的了,所以心中十分镇定但是,忽然之间,曾天强却从墙脚下站起来! 鲁夫人分明是点了曾天强的穴道的,她未曾想到,当曾天强撞到墙上任时候,穴道已经被冲了开来,还只当是曾天强的内力极其高超,将他封住办穴道,自行解了开来的。 鲁夫人心中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因为曾天强一起身,无疑是剑谷;主得了一个强而有力的帮手,自己只怕要栽倒在剑谷之中了! 她心中一急,真气便不免略略一松,要知道剑谷谷的武功,和她相去被微,可以说是在伯仲之间,她要全神贯注,才能够在长时期的比拼之中获胜如今真气一松,谷主的内力,立时如同排山倒海也似,压了下来,她便立印居在下风了。而一居了下风,再想反败为胜,那当真是比登天还难了!只及她的身子,慢慢地向后仰去,谷主的身子,则渐渐下压。 此情此景,实是看得人连气都透不过来。 突然之间,只听得“吧”地一声响,夜风大作,地上的积雪,被一股相强的旋风,扫了起来,雪花弥漫,什么也看不到了。 过了片刻,扬起的雪花,又慢慢地沉了下来,这才又是看清他们两人的情形。 只见鲁夫人已倒在地上,自她的鼻孔之中,有两缕鲜血,流了出来,货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身上满是扬起而又落下的雪花。而剑谷谷主则一容也不动地站着,他的右手,仍然各前伸着,身子也向前微俯,他的身上,样也全是雪花,但是他额头,都是汗气蒸腾。 过了好一会,才见到他吁了一口气,伸手抹了抹汗,站直了身子。 他站直了身子之后,立时又俯身下去,去看视鲁夫人,他将鲁夫人的身子翻了一翻之后,又吁了一口气,挺直了身子,向曾天强望来。 直到此际,曾天强方始缓过一口气来,他问道:“她……她怎么了?” 剑谷谷主缓缓地道:“她?她……” 他并没有向下讲去,却突然问道:“她不是封了你的穴道么?何以你竟务了起来?” 曾天强道:“那是她自己不好,我在被她用力撞到墙上去的时候,便已爱撞开了穴道了。” 剑谷谷主又问道:“你站了起来之后,可是有助我对付鲁夫人的打算?” 曾天强呆了一呆,道:“我?我可没有这个打算!” 别人在这样的情形之下,或者会趁机邀功的,但是曾天强生性梗直,南不是这样的人,是以他据实回答。 剑谷谷主听了,忽然笑了起来,道:“那是她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是以老死在我掌下的,哈哈。” 曾天强勉力踏前两步,他也看到,鲁夫人是死了! 曾天强和鲁夫人可以说什么渊源也没有,但是他却知道鲁夫人一个武功非同小可的高手。如今鲁夫人就这样死了,他心中也有一股莫名的伤感。 他呆呆地站着,只见剑谷谷主身形疾展,向鲁夫人带来的那些人冲了过去,双足乱踢,转眼之间,便将所有人的穴道一齐踢活,一面踢,一面叫道:“快滚,快滚出我剑谷去!” 这十来个人中,也是高手,但是鲁夫人是如何死的,他们也曾亲眼看到,这时,穴道松开,谷主已肯放他们走,谁还敢在此逗留。 刹那之间,每一个人都真气连提,向剑谷之外穿了出去,不到片刻,便走了个干干净净。他们走了之后,剑谷谷主才转过头来,伸手在曾天强的肩头之上一拍,道:“你还发什么呆?快和我一齐去救你妻子的性命!” 曾天强却苦笑了一下,道:“她……她死了。” 谷主不耐烦地道:“她自然死了,这又何消多说?” 曾天强仍然道:“她的武功如此之高,岂有此理一到血花谷,便死在她的手中,可是她却也死了。” 谷主像是对曾天强的傻劲感到十分的趣,道:“这叫作一山还有一山高,难道你不知么?” 曾天强将“一山还有一山高”这句话,在口中翻来覆去地念了几遍,才抬起头来,道:“谷主,那样说来,你的武功就算再高,也总有一天,会有这样下场的了!” 曾天强的话才出口,剑谷谷主的面色,便陡地变了!刹那之间,他想起刚才和鲁夫人比拼内力时的情形,一上来,自己本是居于下风的! 如果不是曾天强陡地然站了起来的话,那么自己只怕终于要落败了!自己一落败,躺在雪地之上的,就不是鲁夫人,而是自己了!固然,这一次自己侥幸胜了,但自己可敢说已是天下无敌了么? 那么,岂不是总有一日,会败在别人手中? 正因为曾天强那两句话听来有点傻气的话,直说进了谷主的心坎之中,是以他的面色才骤然而变的。 曾天强苦笑了一下,又自言自语道:“这样说来,学武之士,当真是愚蠹得很了。” 剑谷谷主呆了半晌,面色才渐渐地缓了过来,道:“学武之士,若是想仗一身武功,为人间铲除几件不平之事,那么他自然已将自己的生命,置之度外,也就不蠢了。倒是日日想称强图霸,自称武功第一的人,那才是蠢本紧哩!” 曾天强想了一想,道:“谷主说得有道理。” 谷主在曾天强肩头一拍,道:“你年纪轻轻,见识却可称不凡,所以你!然撒谎骗我,说那女娃子是你的妻子,我也不怪你了!” 曾天强一听,立时涨红了脸,道:“我……我……” 谷主面色一沉,道:“别说了,你是在骗我,我还看不出么?可是这样你既然认了她是你妻子,再想反口,那却不成了!” 曾天强苦笑了一下,他实是没有什么可说,只得苦笑道:“我没有一一老有想反口。” 谷主这才展颜一笑,向前大踏步地走了出去,曾天强跟在后面,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屋子,只见施冷月还在酣睡。 剑谷谷主一直来到了榻前,方始站定,他怔怔地望着施冷月,面上忽秀现出十分迷惘的神色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想不到我今日会来救你的性命,世事当真是变化莫测之极了!” 曾天强听得心中出奇,他本来已知道在小翠湖主人,修罗神君和施教兰三人之间,有着许多恩怨纠缠的。 如今,听谷主这样说法,再参照他和小翠湖主人以及施教主见面时的情景,竟是连剑谷谷主,也在这场纠缠之中的了! 曾天强忍不住问道:“谷主,你可是认识施姑娘的么?还是——” 曾天强的话还未曾讲完,谷主已发出了一声长叹,道:“我岂止认识她我是她第一个看到的人,也是第一个看到她的人!” 曾天强不禁大是愕然,道:“这是什么话?” 剑谷谷主抬起了头,但是却又不望向曾天强,眼光从窗口中直望了出去面上一片迷惘的神色,道:“这你还不懂么?她母亲生她的时候,中毒昏迷是我守护身旁,将她接生下来的。” 曾天强张大了口,几乎合不拢来,好一会儿,才道:“她一她的母亲沿是小翠湖主人?” 谷主道:“是,是她,是她!” 他讲了两句,以手捶额,神情十分痛苦,曾天强不敢再问下去,谷主仍然道:“她一出世,我就恨不得捏死,因为她不是我的孩子,而是姓施的!牲的孩子,我知道这定然是他的孩子!” 曾天强实是难以想象这其中究竟是什么纠缠,他也全然无从插言! 谷主苦笑道:“我竟想捏死一个初生的婴儿,你想想,我的妒念是多可怕。” 曾天强道:“那或者是有原因的。” 谷主道:“没有什么原因,当我在这里定居之际,小翠湖主人的年纪还轻,她一她是一个十分美丽的姑娘,我十分喜欢她,可是她……她却从来也没有将我放在心上过,那时候,由于她的美丽,血花谷中,常有各路英雄借故前来,来得最勤的,是施教主和修罗神君。” 谷主讲到这里,略停了一停。 曾天强望着他,过了片刻,谷主才道:“我有时也到血花谷去,我冷眼旁观,看出她喜欢的是施教主,但不知为什么,她却嫁了修罗神君,他们婚后,仍住在血花谷中,后来,修罗神君外出,施教主仍然前来,那时,施教主的一个小师弟张古古,是常和施教主在一起的。” 曾天强在陡然之间,听到了“张古古”三字,他不禁猛地一震,道:“张占古?” 谷主道:“是,这人名字怪,行为更怪,养着只蓝色的猫头鹰,当作宝贝。”张古古这个名字,可以说世上再无第二个人有的了。而养着蓝色猫头鹰的张古古,那除了蓝枭张古古之外,可以说再也没有别的人了。 蓝枭张古古,曾天强只知道是自己父亲的结义兄弟,死在曾家堡的,是武林四禽之一。却不知道他是千毒教的小师弟! 谷主叹了一口气,道:“她对我一点不放在眼中,但是对施教主,却是另眼相看,我每每外出,见到张古古独自在,便知道施教主来了,问起施教主去了何处,他总是说:‘与那婆娘幽会去了!’唉!与那婆娘幽会去了,张古占这小子,知道什么?这婆娘正是叫人想断肠的鲁二!” 曾天强索性不再出声,只是静静地望着他。 谷主侧向外看着,道:“那一年,天气特别冷,自从头九起,雪就没有停过,我也未曾出谷去,大雪下了二十多天,方始停止,我曾到谷外去走走,才一到谷口,便听到了修罗鲁二的争吵声,修罗责鲁二不守妇道,鲁二则说修罗再也找不到像她这样美丽的女子了。修罗大怒,说是非找一个比她更美的女子才来见她。鲁二则说,她巳看中了小翠湖中的一幅湖洲,将到那地方去等他,若是修罗找不到比她更美的女子,踏入小翠湖一步,便七孔流血而死,修罗也发下了毒誓!” 谷主讲到了这里,又叹了一口气,道:“这个把事到如今,已有好多年了,只怕修罗还是未曾踏上过小翠湖一步,因为他找不到比鲁二更美的女子!” 曾天强本来是不准备出言,只是静静地听谷主讲述往事的。可是,他听到了这里,却实在忍不住了,大声道:“不,他巳去过了。” 谷主倏地回过头来,道:“难道他不怕应誓么?” 曾天强摇头,道:“不,修罗已找到了一个比小翠湖主人更加美丽的女子!” 曾天强绝未想到,自己这一句话出口之后,剑谷谷主竟自勃然大怒,截时之间,面色数变,厉声道:“胡说,放屁!世上再也找不到比她更美丽的女子!” 曾天强听了,不禁大是愕然,暗忖:当日在小翠湖,你自己不在场,要不然,你也会知道,连小翠湖主人自己见到了白若兰,也想到白若兰比她美丽,所以才会一见面,便将白若兰抢走的。但是曾天强却没有反驳。 因为,几乎是立即地,他已经想到,谷主对小翠湖主人鲁二,乃是一柱情深的人,他一定对她极之痴迷,甚至到了不通情理的程度,是以一听到有人此他魂牵梦萦的人更美丽,便勃然大怒了。 所以曾天强并不作声,也不发怒只是淡然一笑。 倒是剑谷谷主自己,骂了几句之后,觉得在是不好意思起来,呆了一会儿,才又道:“你说的那个女子,却是什么?” 曾天强道:“她叫白若兰,是天山妖尸白焦的女儿。” 剑谷谷主一听,先是一呆,紧接着,便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他笑得前仰后合,捧腹顿足,嘻嘻呵呵,哇呀怪叫,令得曾天强也不禁觉得好笑起来。 他笑了足有两盏茶时,才停止了笑声,突然向曾天强做了一个怪脸。曾天强向之一看间,不禁大吃一惊! 原来刚才,谷主还是四方脸,貌相十分端正的一个人,可是这个怪脸一做,他看来面肉枯削,形似骷髅,双眼之中的光芒,也变得充满了邪气,乍一看之下,判若两人,活像是天山妖户的模样! 曾天强在吃了一惊之后,方始知道,原来剑谷谷主的容貌,江湖上盛传没有人知道他的真面貌,说他是易容之术,天下无双,还是不靠化装的。墩情他的内功,深堪之极,可以随意控制面上的肌肉,使之变成另一个人的模样! 这实是闻所未闻的功夫! 只见谷主扮成了白焦的怪样,晃了晃头,立时又恢复了原状,笑道:“天山妖尸的女儿,那是床底下放纸鸢,太高而不妙哇!” 曾天强也不和他争,道:“可是修罗神君却带她到小翠湖去了。” 谷主道:“嗯,结果怎样?” 曾天强听谷主缕述往事,所以撒了一个小谎,道:“我不知道结果怎样。”谷主又呆了半晌,道:“我刚才讲到哪里了?” 曾天强提醒他,道:“你讲到他们两夫妻吵架了,修罗神君一怒而去。”谷主道:“是的,修罗去后,我犹豫是不是应出谷去看她,可是就在此际,却又听到了施教主的声音,鲁二也立即讲话,他们两人的声音却十分低隞,根本听不到他们在讲什么。” 我向外走了几步,才听得施教主道:“好,我叫你一年之内,昏睡不醒,看你如何见他!” “一听得这句话,便陡地一呆,却什么声息也没有了。我等了片刻,再向外走去的,却看不到施教主,而鲁二则躺在雪中,由于那一年积雪特别厚,她几乎全身都陷进雪中了,我俯身看去,鲁二她星眸紧闭,昏迷不醒!” “我一我从来也未曾离得她如此近过,我当时只觉得一阵昏眩,几乎连我也要栽倒在雪地之中,我听得血花谷有人声向外传来,我便慌忙便抱起了鲁二,退回去剑谷来。” “我退回剑谷来的时候,我心中不断地念着:不要醒,不要醒,她最好不要醒!” 谷主一口气讲到这里,才又停了一停,道:“她真的没有醒,便是没有醒,她昏了足足一年,那是施教主下的奇毒!” 曾天强大是骇然,道:“昏了一年?” 谷主点头道:“是,足足一年,每天有小半个时辰,她略为清醒些,但除了要点吃的东西之外,却是什么话也不会说,她也不知道我是什么人。” 曾天强觉得实是不能相信,道:“那么她这一年,可算是白活了。” 谷主摇头道:“却也不然,在这一年之中在她的身上,却又生出了一件我绝竟想不到的大事来。” 曾天强抬头望着谷主。 谷主苦笑了一下,道:“我将带回了剑谷,虽然她不言不语,人事不省,只是睡着,但是我得以亲近她,得以服侍她,却于愿巳足了,她不醒,我固然吃惊,但日子久了,看看没有异样,我便也习以为常了。她一动也不能动,一切全要我照料她,但是我却问心无愧!” 曾天强知道谷主的“问心无愧”四字,是指什么而言,是以他点了点头。 谷主又道:“可是,在她到剑谷来之后的第三个月起,她的腹部,却隆了起来了。” 曾天强一时之间,还不明白那是怎么一回事,他点了点头,可是陡然之间,他猛地省起,不禁一惊,道:“你是说她……竟……” 谷主道:“是的,她有孕了!” 曾天强深吸了一口气,他并不说什么,可是心中巳奇到了极点! 谷主笑着,道:“起先,我还以为她是中了什么奇毒,但是后来看看,却又不像,我也略识歧黄,与她一把脉,她脉息虽弱,但却分明是个喜脉!”“我一算日子,她是进此谷之前怀孕的,那么,施教主要令她昏迷一年,她岂不是要在昏迷之中生孩子?这时,我的确是为难到了极点,我想去找修罗,也想去找施教主,但是我却走不开。那时,她的父母,全在血花谷中,我将她送到血花谷去,可说是最方便的了……” 他深吟了一下,又道:“可是,当时我将带进剑谷来的时候,她却是已然昏迷,巳然成孕的了,如今我将她这样子送给血花谷去,她的父母会怎样想,所以我这时,实是为难到了”曾天强插了口道:“她的父母是谁?” 谷主却像是未曾听到曾天强的这一句话一样。 其实,小翠湖主人鲁二的父母是谁,曾天强是知道的。她的父亲是岂有此理,母亲便是死了的鲁夫人,但是这父母女儿之间的关系,却又十分之不正常,是以曾天强才有此一问的。 他得不到谷主人回答,也就不再打岔了。 只听得谷主道:“我思来想去,决定仍让她在剑谷之中,我则加倍小心地服侍她,在她到从小到剑谷之后的八个月,她生下了一个女婴,那女婴,那女婴……” 剑谷谷主转过头去,望着睡在榻上的施冷月,长叹了几声,道:“岁月如流,一转眼之间,当年的那婴儿,竟如此之大了!” 曾天强奇极,道:“你是说,小翠湖主人,始终不知道她生了一个女儿?”谷主道:“是的,她不知道,她中了奇毒,什么感觉也没有,但是她却照常活着。这个女婴才一出世,我一看她的容貌,十足像施教主,我的心中,像是升起了一股莫名的妒意!” “如果婴孩像修罗,或许我不会有这样的感觉了,因为她和修罗究竟是夫妻,然而施教主却是和我一样,大家仰慕她的人,为什么施教主得到她,而我得不到呢?” “我的双手,已将要扼上那女婴的脖子,可是,女婴的眼珠转动,却向我望来。我是她出生之后第一个看到的人,如果她死在她第一个看到的人之手,这,这不是太残忍了么?” “一想到这里,我手就软了下来,我将小孩子小心地包好,以后,我不但服侍鲁二,还得服侍她的女儿,我用母乳喂饲她,又过了三个多月,算来鲁二醒转的日子就要到了,我便将她送出了剑谷,但是孩子,我却留下来,并没有放在她的身边。” 曾天强忍不住道:“你留着孩子作有什么用?” 谷主仍是不理曾天强,续道:“我在一块大石之后看着,施教主真不愧是千毒教的教主,他也的确有过人之能,鲁二果然醒了过来。看她的神情,像是大梦初醒一样,根本不知她已昏迷了一年!” “她揉了揉眼睛,回到了血花谷中,我也连夜离开了剑谷,带着孩子,去找施教主。” “我找到了他,将孩子交给了他,施教主一看孩子,便知道那是他自己的女儿,而我则编了一番言语,道鲁二对她说,孩子交给他,从此便和他恩断义绝,再也不要见他了!” “却不料施教主居然还是一个有情人,闻言竟然痛哭失声,我也立时离去。修罗并不知鲁二在我剑谷之中,一直迁怒于施教主,终于,不久之后,他便约了好几个高手,拆了千毒教的总坛,施教主和他的女儿,也自此踪迹不见了。” “那时,鲁二避居小翠湖,我也没有见到她了,她……她……唉……事情已过了好多年了,如今想起,唉,想起来……” 他断断续续地说着,却又目不转睛地望着榻上的施冷月。过了半晌,才道:“如今想起来,竟像……躺在榻上的,还是鲁二一样!” 曾天强这时,已完全明白了施冷月的身世,也明白了何以鲁二对自己有一个女儿这事一无所知的原故,施冷月的身世,可以说神奇之极了。 而更令他有啼笑皆非之感的,是他竟和这样身世的一个少女,忽然成了夫妇! 这的确是令得曾天强啼笑皆非的事情! 谷主望了施冷月半晌,才道:“你出去吧,我要救她的性命了。” 曾天强心中,也乱得可以,闻言一声不出,便向外走了出去。 他到了屋外,在墙前站定,望着皑皑的积雪,心想施冷月是肯定可以获救的了,那么,自己将要和她一齐在这里住上三年。 三年,那是多么长的时间?剑谷谷主这样做,是什么用意呢?实是使人难以明白! 而三年悠长的岁月,自己要在这里,和施冷月在一起,在名义上,自己和她,还是夫妇,这种事,连自己都感到发窘,施冷月又会感到怎样呢? 自己父亲的事情还未曾弄清楚,便又遇上了这样的事,那实是令人竟想不到的心烦之事! 曾天强呆呆地站了很久,只听得在石屋之中,传出了一阵浓重的呼吸声来。 曾天强也听不出那一阵呼吸是剑谷谷主还是施冷月发出来的,过了好一会儿,那阵浓重的呼吸声,才渐渐地低了下去。 又过了片刻,只听得“呀”地一声,门已被推了开来,曾天强转过头来,只见剑谷谷主,巳向外走了出来,冷冷地道:“你妻子已没有事了,她已完全清醒了,至多三天,便和常人无异了。” 曾天强“噢”地答应了一声,也不说别的什么。 剑谷谷主怒道:“我救了你的妻子,你竟边谢也不谢我了声么?” 曾天强苦笑了一下,道:“多谢谷主相救。” 剑谷谷主“嗯”地一声,道:“谢算是谢过了,她是你的妻子,如今她死而复生,一条命算又拣回来了,你还不去看她么?” 曾天强觉得尴尬之极,施冷月是昏迷不醒,那么他还可以在病榻之旁照拂她,看护她。但是如今她却完全清醒了。 在她完全清醒的情形之下,自己见了她,岂不是馗尬到了点? 曾天强心中犹豫,身子自然也站着不动。剑谷谷主的面色,陡地一沉,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既然认了她是你的妻子,这时何以又想反悔了?老实告诉你,你要在这里,若是想和她虚与委蛇,那是没有可能之事,我本来是绝不救她的,因念在你的份上,才出手的,而你又是认了她是你的妻子,我才答应的,你若是事成之后,想要混赖,那当我是什么人了?” 曾天强只得一味苦笑,道:“好了,好了,我去看她了。” 他避开了剑谷谷主,向前走出了两步,到了门口,心头又不禁狂跳了起来。 他在门口停了一停,然后,鼓起了勇气,推开了门,他的心跳得更是厉害了,他推开了门之后,又停了一停,只见施冷月仍躺在榻上。 施冷月是背对着墙躺着的,她想是也知道曾天强已推门走进来了,是以身子动了一下,但是却并没有转过身子来。 曾天强吸了一口气,向前跨出了一步,轻轻将门关上,道:“施姑娘,你没事了么?” 施冷月的身子,又震动了一下,慢慢地转过身来。 曾天强一看到了施冷月,心头更是如同小鹿乱撞,抨伴乱跳了起来。他和施冷月在一起已有许久了,但是他却从来也未曾见过施冷月如此美丽的样子。这时,施冷月的双颊,红得像火一样,益发衬得好柳眉黛目,有一股难以形容的美丽。 曾天强一想到眼前如此美丽的一个女子,竟是自己的妻子时,他怎能不心跳? 他们两人,怔怔地对望着。 过了好一会儿,才看到施冷月朱唇轻启,道:“我……我没有事了。” 曾天强颇有点手足无措的感觉,道:“那就好了,你终于得救了。” 施冷月的脸上,忽然更加红了起来,简直是像她的脸颊之中,有两个团热火在燃烧,她道:“你……你刚才叫我什么?” 曾天强反倒一怔,道:“我叫你施姑娘……” 他才讲到这里,便陡地想起,为什么施冷月会这样问自己的了。 自己叫她作“施姑娘”,在如今而言,那是根本不通的事情。 天下焉有丈夫称妻子为“施姑娘”的,而由施冷月这一问看来,她的心意,也是再也明白不过的了,那就是,她愿意做自己的妻子! 他一想明白了这一点,眼前又对着一个如花似玉的少女,怎能不令她意乱情迷? 他不由自主,向前跨出了两步,来到了榻前。 施冷月还没有转过身去,但是她却闭上了眼睛,曾天强俯下身来,道:“施……” 这次,他只叫了一个字,便连忙住了口,过了半晌,才又道:“冷月!” 施冷月慢慢地睁开眼来,低声道:“你……愿意娶我,是不是?” 曾天强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如何还说得出一个“不”字?他连忙点了点头,道:“当然。” 施冷月吐气如兰,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道:“我心足了。”她抓住了曾天强的手,脸上的神情,是极度幸福和满足的。 曾天强望着她,想起和她结识的经过,想起和她一路走来的情形,而如今两人竟然因为这样特殊的机缘,而成了夫妇,那实是以前万万想不到的。但是细想起来,却又像是前缘天定的! 曾天强这时,心中所想的,只是如何使施冷月幸福,如何使施冷月和自己永不分离,他是很了解施冷月的为人的,施冷月是充满了幻想的人,一点幸福,便可以使他开解许多时候,而一点打击,却又会使他痛苦不堪的,他在不由自主之间,也紧紧地抓住了施冷月的手。 施冷月就在这样的情形之下,渐渐地睡着了。 而曾天强刚才,还觉得和施冷月在一起,是十分馗尬的事情。现在,却一切都改观了,什么都不同了,即使是施冷月睡着了,他守在她的身旁,也变得十分幸福的一件事。 曾天强在施冷月的榻旁,不知坐了多久,施冷月一直睡得十分酣甜,而曾天强也一直在缅想,这三年剑谷的生活,如今想来,不但不是苦事,而是极大的乐事了。他的口角,一直不由自地挂着笑容! 曾天强突然之间,感受到剑谷之外,是有什么事发生了的时候,那是因为他听到了一阵尖厉之极的怪叫声的原故。那一阵怪叫声,令得施冷月陡地张开了眼睛,也令得曾天强陆地一震。 施冷月一张幵了眼睛,便欠身坐了起来,她的脸色是失神的,慌张的。然而,当她一看到曾天强就在自己身边的时候,她立时定了下神来,道:“什么事?” 曾天强道:“我也不知道,你在这里躺着,我出去看看。” 施冷月几乎是绝不考虑,立即道:“不,我和你一起出去,我们在一起。”曾天强柔声道:“我们当然在一起,但是你的身子还未复原,还是躺着的好。” 施冷月也温柔地笑着,但是同时她却步固执地摇了摇头,道:“不,我巳经很好了,我要和你一起去。” 曾天强拗不过她,只得道:“好,那我扶你去。” 他扶起了施冷月,施冷月快乐地红着脸,靠在曾天强地身上,一齐向外走去,他们沉浸在温柔、幸福之中,绝不想到一出门之后,门外的情形,便令得他们,大大地吃了一惊。 在门外,旷地之上,三个人正在恶斗! 那三个人是两打一的局面,而那一个人显然巳受了伤,随着他身形的兔起鹊落,鲜血不时滴下,有时,甚至如同骤雨一样洒下来,可知他所受的伤,极其沉重!但是,他的动作却一点也不慢,而且出指也是极狠,极准! 围住他的两个人,显是已占了上风,是以只守不攻,专等那人气力衰竭。由于三人的身形,都十分快疾,是以一时之间,曾天强和施冷月两人,都看不清那三个是谁,但是,不多久,他们便认出来了! 那已身负重伤,仍浴血苦斗的,竟是剑谷谷主!而在围攻他的,却是小翠湖主人和施教主! 这时大大出乎曾天强和施冷月两人意外的事情两人同时大声道:“这算什么,快停手!快停手!”可是一任两人叫嚷,三人仍是不停,而剑谷谷主的动作,已渐渐慢了下来,他渐渐不支了。 曾天强忍无可忍,一个箭步,向前蹄了前去,叫道:“停手,停……” 然而,他第二下还未曾叫出,“呼”地一声响,小翠湖主人衣袖一拂,一股极大的力道,迎面拂了过来,将曾天强的身子,拂得如同断线风筝也似,直跌了出去,施冷月立刻奔了过来,道:“你怎么了?你怎么了?”曾天强落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方始站了起来,并不觉得怎么疼痛。 施冷月依在他的身边,曾天强忙又抬头,向前看去,只见施教主“呼”地一掌逼出,击向谷主的背后,曾天强尖声叫道:“你们这样恩将仇报,却是为何?” 他一句话才出来,“吧”地一声响,一掌巳击中了谷主的背后,剑谷谷主身子猛地一仆,仆在地上,再也不动了。 等他的身了静止不动之后,曾天强才看到,在谷主的背后,有一个老大的伤口。 伤口中兀自泪泪地在冒着血,而屋前空地的积雪之上,也巳洒满了鲜血,点点斑斑,触目惊心,曾天强连忙奔了过去,施冷月跟在曾天强的身后。但是施冷月只奔出了几步,小翠湖主人已一闪向前,将她抓住了,喜道:“孩子,你果然好了,你果然已疾愈了,你已没事了!” 施冷月面色苍白,道:“你们,你们为什么打死了他?是他救活我的!”鲁二忙道:“那你别管了,我们之间,另有恩怨,绝不是你的事能冲淡。”施冷月道:“那你们为什么又带我来找他?你们这样做,对得住自己的良心么?” 鲁二沉声道:“你可别胡言乱语!” 施冷月的身子,不住发起抖来,道:“你们……你们不知是什么……什么……” 施冷月讲到这里,再也讲不下去。 曾天强站起身来,面上的神情,极之痛苦,道:“他死了,他给你们打死了!” 施教主寒着脸,一声不出,小翠湖主人鲁二冷冷地道:“死就死了,有什么大不了。” 曾天强的心中愤懑之极,道:“他刚救了施冷月,你们便杀了他,你们安的是什么心?你可知道,他当年如何对你小心看护,才有你们母女?要不然,只怕你们母女两人,早已死了!” 鲁二厉声道:“放屁。” 施教主一跃向前,喝道:“你快滚,这里已没有你的事情了!” 曾天强本已一肚气,一听得施教主这样讲法,一时之间,更是又怒又恼,大声道:“这是什么话,什么叫没有我的事了?” 施教主叱道:“这还不明白么?” 曾天强自然是明白的,施教主的意思是,当初,他只不过利用他和谷主相识这一点,使得施冷月可以获谷主相救而已。 如今,施冷月已然获救,连剑谷谷主也死在他们手下了,自己还要什么?曾天强的心中,不禁生出了无比鄙夷之心,一声冷笑,道:“没有我的事,就没有我的事,但冷月是我的妻子,你们管你们走好了,她却要留下!”鲁二厉声道:“你可别不识趣,我女儿是你的妻子,那只不过是要人救命之时的权宜之计,凭你这样的人,也配么?” 若是在以前,曾天强听了鲁二的话,或许会一笑置之,因为那时,他对施冷月根本没有感情,一想到自己和施冷月居然成了夫妇,便觉得尴尬。可是如今却不同了,他和施冷月之间,感情已不可收拾,听得鲁二讲出了这样的话来,曾天强又气又怒,将乎昏了过去! 他大口地喘着气,一时之间,连一句话也讲不出来,施冷月则尖声道:“你们别管我,我要和他在一起!”可是施冷月一面叫,一面身子却被鲁二抱着,向外掠了出去。 一面还听得鲁二的声音道:“你别傻,他是什么东西?他只不过是血花谷门口狗的儿子,是一个奴才的儿子,配得上你么?” 施冷月还在尖叫,但是她的尖叫声也迅远即去,转眼之间便听不到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当真令得曾天强呆若木鸡! 他在已听不到施冷月的声音之后,才猛地身子一震,待向外奔去。可是他方一起步,施教主便已跨出,挡在他的面前。 施教主在曾天强的面前站定,向他狡绘地一笑,道:“你再不识趣,可是自讨苦吃了!” 曾天强本也知道,江湖之上,人心险恶,可是,他却未曾料到,像小翠湖主人、千毒教教主这样名扬天下的成名人物,也这样卑鄙,到了这一步,这实是料想不到的事情! 他纵使有满腹鄙夷的话要骂对方,但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反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施教主身子向后倒纵了出去,他的去势极快,转眼之间,便已不见。 曾天强仍是呆若木鸡地站着,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觉出,有人在他的肩头之上,拍了一下! 曾天强猛地一震,不禁毛发直竖,因为这时,剑谷之中,再也不应该有人的了,他连忙回头看去,一看之下,更是魂飞魄散了! 只见他的身后,站着一个血人! 那人混身上下全是血,从他的身形衣服看来,他应该是剑谷谷主,但是他却面肉瘦削,样子十分难看,与剑谷谷主大不相同。 曾天强正在惊异不定时,忽然一眼看到,刚才谷主伏尸之处,只剩血溃,巳没有人了!曾天强更是大惊,心想莫非谷主死得太冤,竟变成了僵尸?他连忙向后退去。但是那血人道:“你别走,你……不认得我了么?我便是谷主!”他一面说,一面身子摇晃不巳,像是随时可以跌倒一样。 曾天强大着胆子问道:“你就是谷主?何以我……何以你的面容大变了?你没有死?” 谷主的身子,终于跌了下来,道:“我没有死,但我也活不长了,若是刚才,我不诈死,那就连这几句话也不能和你讲了,我精于易容之术,除你而外,可说没有人看过我的真面目了。” 曾天强心中暗忖,原来剑谷谷主的真面目,是如此丑陋恐怖的。 他还未曾开口,谷主的身子,忽然又竭力地发起抖来,只见他的双眼向上望,手却指着一块奇形怪状的大石。他的手一直指着那块大石。 看他的情形,分明是指着那块大石之后,还想讲些什么话的。 但是由于他的伤势实在太重,所以他竟讲不出话来了! 他的面色,越来越是难看,当曾天强奔到他身边的时候,他的身子,已向后倒去,可是他的手臂,却还伸着。 只不过他的身子既然仰天跌倒,他的手自然也变得指向天上了。 曾天强俯身,伸手在他的鼻端探了一探,气息全无,分明是真的死了。 过了好一会,曾天强才站了起身子来。在这里,他已经看到两个绝顶高手,死于非命了! 那两个高手的武功之高,都可以说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尚且不免横死,实是使曾天强的心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而再加上施冷月被鲁二拖走,才苗长的爱情,便尔消失,更令得他的心中,千头万绪,都没有了着落,怅惘寂寥之极。 他直起了身子之后,又呆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向前走去,不知不觉地来到了那块奇形怪状的大石之前。 他依着大石,转身过去,只见谷主的一只手,仍是伸向上,指着半空。 曾天强猛地想起,谷主指着这块大石,像是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的,这石中不知有什么秘密在? 他用力去推那块大石,不多久,石根便渐渐地松动。 终于,“轰”地一声,石块倒了下来,泥雪纷飞中,露出了一个小石穴。 那石穴不过一尺见方,有一只小小的玉箱,在那石穴的中间。 曾天强想起了那玉箱来,心中暗忖,箱子中所放的东西,一定是十分重要的了! 他一面想,一面将那小玉箱子,打了开来,只见玉箱之中,放着一本书。 曾天强这时的心情,本是沉郁之极了的,可是他一看到玉箱中的那部书,精神便为之陡地一震!因为这部书,分明是剑谷谷主所存的一部秘笈! 剑谷谷主的武功,如此之高,他所存的武功秘笈,当然也是非同小可的东西了,自己获得了,岂不是可以武功大进,傲视天下? 看官,需知曾天强究竟是学武之人,虽然他亲眼看着鲁夫人,剑谷谷人先后惨死之际,都曾过与一时之叹,想到武功既使练到了他们两人这样的地步,仍然不免横死。然而,当他自己看到了一部书,可能是武功秘录之际,他却又是忍不住大是兴奋起来他连忙将那本书取了出来,只一伸手,翻动了那本书中的几页,看到书中人许多人形,那果是一武功秘录了。 那书乃是面朝下放在玉箱中的,曾天强将之取出一看,又不禁呆了一呆。 只见那本书的封面小笺条上,写的乃是“武当宝录”四个字。在那个四个大字之下,还有“上面”两个小字。 曾天强一看到了“武当宝录”四个字,实惊讶莫名,他之所以惊讶,是因为他曾经得到过一部“武当宝录”的,那一部,如今还在卓清玉的身边。 那是在华山,他和卓清玉两人,在已死了的金鹫谷一身上找到的。而在华山,曾天强也被三骗到天狗坪去过,他也曾看到过武当掌门,和峨嵋高手的大战,这些事,随着这些日子来的经历,他已渐渐地淡忘了,然而这时,一看到了这部“武当宝录”,他便将那此事情,一起勾了起来,而他心中地兴奋,也低了下去! 因为本来,他以为自己是可以得到剑谷谷主秘传武功的,却不料箱中又是一部“武当宝录”。他和卓清玉,曾看过另一部武当宝录,上面所载的武功,他们没有一点看得懂的。甚至话也连一句读不通,推想起来,这部宝录,也未必见得有什么大用处的了。 曾天强一面想着,一面顺手翻开了第一页来。 他翻开了第一页,仔细地看之下,心头却又不禁乱跳了起来。 只见上面写着几行字,道:“此录上下两卷,每卷字字相间,需两卷共在,方能读通,只得一卷,并无用处,为免后代弟子分散,特作此安排。” 那几行字笔力苍劲,但却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写的。想来总是武当派的上代高人了。 曾天强看了那几行字,再翻开那本宝录来,看到的句子,仍是一句不懂,但是他却已知道了其中的道理,这卷宝录之上的每一个字,承接的一个字,便是在下卷之中,如果说两卷书在一起,那是可以轻而易举地将这部宝录看懂的! 这部宝录中所载的武功,一定是武当派真正武功的精髓,要不然,也不会那样郑重其事的了。如今,武当派的名声,虽然仍是十分显着,但是却多年以来,未有震天动地的高手出现了。 灵灵道长虽然是武当派掌门,但是他的武功比起天山妖尸,雪山老魅这一干人来,犹有未逮,更不要说和小翠湖主人,修罗神君这些人相比了,这是不是因为武当宝录早已失散的原故呢? 曾天强想了半晌,将那部宝录收好,又埋了剑谷谷主,心想自己和卓清玉分手并不久,卓清玉应该还在附近,为何不找一找她? 想不到两卷宝录合一,就可以得窥武当绝顶武功,曾天强自然想立时见到卓清玉。但是想起卓清玉的为人,他却又最好不去见她了! 如果曾天强是阴险卑鄙之人,那么他此际一定会想到如何去从卓清玉的手中,将那下卷宝录,巧取豪夺,弄到自己的手中。但是曾天强却又不是这样的人,他除了硬着头皮去见卓清玉,据实直言外,也想不到什么别的办法来。他慢慢地走出了剑谷。 到了谷口,他仍然回头看了许久。 在这个山谷之中,他有着太多值得记忆的事情,他实在没有法子忘记施冷月的美丽、温柔、深情,而每当他回头观看一次之际,他的心中便忍不住更难过一分。因为施冷月巳不在他身边了。 看样子,施冷月是难以和小翠湖主人,施教主两人相抗的。那么,自己和冷月之间的缘分,难道就此便到了尽头了么? 一想到这一点,曾天强的心中,更加难过,他不再加头,只是急匆匆地向前走着。 雪虽已停了,但是积雪仍厚,曾天强向前走出的脚印,寥寥落落地印在雪地之上,使得他自己看来,也倍觉郁凉。 他一直向前走着,在一片积雪的情形之中,他也无法辨别方向,只是凭着记去寻找卓清玉,足足走了三天,仍未见卓清玉。 卓清玉究竟是在什么地方,曾天强也不知道,找不到卓清玉,自己该到什么地方去,曾天强的心中,也是茫然。 他在一个黄昏时分,停了下来,寻思无论如何自己总该要到小翠湖去走一次,别说施冷月可能就在小翠湖中,就是为了自己父亲的事,也该到小翠湖去的。 他认定了方向,向前走着,一连七八天,什么人也未曾遇到。到第九天头上,远远地已可以看到了一片湖水了! 那一片湖水,分明便是小翠湖了,但湖水却比曾天强上一次来的时候,低了许多。 曾天强来到了湖边上,隐隐可以看到湖中心的湖洲,可是无船可渡,曾天强准备绕到湖的正面去,那里或者可以找到船只的。 他沿着湖向前走去,那时,天色已然相当黑了,曾天强正在走着,忽然看到前面有一个身形极高的道士,迎面走了过来。 曾天强才一看到那道士之际,便觉得那道士的身形十分熟悉,等到来得近了,曾天强心中,陡地一震,那道士他的确是见到过的,那正是曾天强在华山暴雨之后的激流之中,看到过他和峨嵋天豹子柳僻风在激斗的灵灵道长! 曾天强呆了一呆之后,心想对方未必认得自己,而自己身怀武当重宝,若是做贼心虚的话,反倒会被对方看出破绽来了。而自己的武当宝录,又不是偷来的,本来也可以不去怕他的。 曾天强一面心中寻思,一面向前走着,两人转眼之间便接近了。曾天强看出灵灵道长的神色,像是十分忧郁,低着头只管赶路。 曾天强心想,对方不论怎样,都是武林前辈,自己也不可以太随便了。 所以,当灵灵道长在他的身前经过之际,他便站定了身子。但是灵灵道长却全然未曾发觉了,他在曾天经强的身边走了过去,像是根本未曾发觉身边有一个人一样。曾天强最好不要和灵灵道长打交道,见他不睬自己,也正中下怀,是以也转过身去。可是,他才转过身去,却听到了灵灵道长的声音,道:“喂,这位朋友,请停一停。” 曾天强听得灵灵道长出声叫自己了,他自然只好停下来了,转过身去,只见灵灵道长仍是一脸忧郁,上下打量了他一下,道:“朋友,看你的样子,不像是小翠湖中的人物吧!” 曾天强听得灵灵道长对自己十分客气,他自然不能不回答对方,忙道:“不是的,我远道而来,想到小翠湖中去,道长有何指教?” 灵灵道长听了,叹了一口气,道:“朋友,我……” 他讲了三个字,却又停了下来,欲言又止,像是心中有什么极其难为情一样。他不讲,曾天强倒同情他起来,忙道:“道长有什么事,只管说好了。”灵灵道长却苦笑道:“我与阁下陌路相逢,怎可以相烦,还是算了吧!” 曾天强天心侠仪心肠,闻言毫不考虑,道:“道长,你是武林前辈,我若能有可能尽力之处,是一定不会推托的,你只管说好了。” 灵灵道长“咦”地一声,道:“你认得我么?” 曾天强道:“我在华山之际,曾遇到你和柳僻风剧斗,后来……我还受了伤。” 曾天强一讲,那日,山洪暴发,从天狗坪上和柳僻风一下打下来,半道上遇到一个少人的情形,他也想了起来。 他苦笑了一下,道:“阁下年纪轻轻,竟能如此仁侠为人,那是十分难得,日后定然名扬天下,是万人崇敬的大侠了!” 这几句恭维话,倒反将曾天强讲得面红耳赤,不知如何才好起来,只得连声道:“道长谬赞了,后辈怎当得起这个‘侠’字?” 灵灵道长道:“那你也不必太自谦了,我有一件事情想托你,不知你是否肯帮忙?” 曾天强究竟是年轻,受了灵灵道长的恭维,便觉得该替人做事了,他慨然道:“道长只管讲好了,我一定尽力而为的。” 灵灵道长又叹了一口气,道:“你贵姓,如何称呼啊?”曾天强报了姓名,灵灵道长又道:“曾老弟,你当我现在,还是武当派的掌门么?” 灵灵道长的这一句话出口,曾天强倒是吓了一跳。他在极西之地,耽搁了许多日子,本不知道中原武林之中,发生了什么事情。而如果连灵灵道长也不当武当派掌门的话,那么武林中的变化,实在太大了! 曾天强吃了一惊之后,连忙道:“什么事,可是武林之中,已生浩劫了?” 灵灵道长摇头道:“不是,和别人无关,就是关系武当派的命运,在下已当不成武当派的掌门人了,这……是无可奈何之事。” 曾天强的心中,仍是充满了疑惑,因为如今的武当派,虽说巳日渐衰微,和当年的张三丰祖师创派之际,那种声威煊赫的情形,不可同日而语,但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武当上下三四百人,个个剑法精奇,而且,也未曾听说有什么人可以破得了武当的“大周天剑阵”,如何灵灵道长说不当掌门,便不当掌门了? 他连忙问道:“那么,如今谁是掌门,还是武当派已然……烟消云散了?”灵灵道长摇头道:“不是,武当上下,还不知道这个消息,这就是我要相托阁下之处。” 曾天强越听越是不明白,道:“道长,那么,如今的掌门是谁?” 灵灵道长苦笑不巳,好半晌,才道:“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女子。” 曾天强听到这里,已是淀异之极! 因为灵灵道长的天罡真气,和武当剑法,已然是天下驰名的了,如何会将武当派掌门之位儿戏似的让给一个女孩子?可是,曾天强的惊异,还只是开始,当他再听到灵灵道长向下讲下去之际,他更是惊讶得张大了口,合不拢来,不知说什么才好! 灵灵道长在叹了一口气之后,接着又道:“这个小女孩子叫卓清玉!”曾天强呆了好一会,才道:“那卓姑娘可是身子纤细,肤色略黑,一对大眼睛却极其灵活,不过二十岁左右的那位么?” 曾天强一面说,灵灵道长便一面点头,曾天强见灵灵道长说的,的确是卓清玉,他不禁尖声叫了起来,道:“这不是胡闹么?” 灵灵道长道:“一点也不胡闹。” 曾天强道:“她怎能当得了武当派的掌门,你又为了什么将武当派的掌门之位,让了给她?” 灵灵道长摇头道:“不是我让给她的,是她的确是武当派的掌门。” 第021章 废墟定情 曾天强更是如同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他呆了半晌,灵灵道长道:“阁下不明白其中的原委,等我详细告诉阁下,就可以明白了。” 曾天强苦笑道:“我实在不明白。” 灵灵道长道:“武当派有一部武功秘录,分上下两卷,乃是本座镇山之宝。” 曾天强一听,心头便枰评乱跳了起来。 但是,当他想到他自己身怀的那一卷,并不是武当派偷来之际,他也心安理得,不至于面红,他只是“嗯”地答应了一声。 灵灵道长又道:“那上卷,不知在什么时候失去的,已失去了好几代了。自上卷失去之后,上代掌门便定下规矩,若是以后的掌门人,再失去下卷的话,那便不能再当掌门人,而下卷在谁的手中,掌门人便该由什么人来当!”灵灵道长讲到这里,曾天强已几乎完全明白了。 曾天强忙道:“那下卷在卓清玉的手中,所以她便是武当派的掌门了,是不是?” 灵灵道长道:“自下卷失去之后,我便到处寻找,与柳僻风在华山天狗坪苦斗,也是为了有人说是峨嵋派盗走了下卷宝录之故,后来又听说下卷宝录落在极西之地,是以我只身西来,果然,宝录出现了,是在一个少女的身上,她大约看到了宝录后面,谁持此册,便是武当掌门之敕令,是以便向我行起掌门之威来,我又有什么法子去反抗她?” 曾天强忙道:“这件事我是完全知道的,那本下卷宝录,我们在金鹫谷一身上找到的。” 灵灵道长呆了一呆,道:“金鹫谷一?那是如何会在他身上的,啊……”他的面色忽然大变,震了下震,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唉,人心难料,原来是他!” 曾天强听得莫名其妙,道:“你说谁啊?” 灵灵道长道:“不必去说他了,曾老弟,我要托你的一件事,便是请你立即到武当去走一遭,把这里发生的事情,告诉我师弟檀清,要他立即放火将山上的道观完全烧去,将人也遣散。” 曾天强道:“为什么?” 灵灵道长道:“我看那卓清玉不是什么善类,我没有法子,只好跟着她回去武当去,但如果她到了武当,发号施令,仗着武当数百人之力,胡作非为起来,那不是太可怕了么?” 曾天强听了,不禁叹息了起来。 他道:“道长,这也不是办法,我与这位卓姑娘十分熟,我见到她,去和她说一说,叫她将下卷宝录还给你,别再胡闹,那不是更好么?” 灵灵道长道:“有这可能么?我看她绝对是不肯的,别妄想了。” 曾天强道:“那也不妨试试。” 灵灵道长想了片刻,道:“她到湖洲上去了,吩咐我在这里等他的。” 曾天强道:“好啊,我也正要到湖洲上去,趁机去看看她,我想,她总不至于胡闹到以为自己也可以当武派的掌门的!” 灵灵道长苦笑道:“可惜你未曾见到她的样子,唉,曾老弟,我劝你还是到武当去,依我的话行事,那还好得多了。” 曾天强摇头道:“不,她胡闹得也够了,我可不能再让她胡闹下去了,道长,你只管放心,我和你一齐去见她好了!” 灵灵道长哭丧着脸,他本是一代高手,飘然有出尘之概的,但这时看来,却简直如同一只煨灶猫一样,一点高手风范也没有了。 曾天强叹了一口气,道:“道长,你如何连去见她也不敢了?” 灵灵道长苦笑道:“我不是不敢,是她……她……已立下了戒条,我见她一次,便要向她叩头请安一次,她是武当掌门,我又不能不从,所以,我想我还是少见她一次好。” 曾天强听得灵灵道长这样讲法,也不禁呆了。 曾天强对灵灵道长的话,绝不怀疑。因为灵灵道长所说的是卓清玉,而曾天强对卓清玉的为人,正是最了解不过的。 卓清玉的性子极其拔扈,只想人听她的话,从来也不想想,她也应该听别人的话,任性之极。曾天强和她同患难,共生死,但是终于闹了个不欢而散,他便是无法忍受她这种性格的原故。 如今,她有机会当了武当派的掌门,自然更是作威作福,不可一世了!如此看来,灵灵道长的说法,确是十分有道理的了! 因为,以卓清玉任性妄为的性格而论,一到了武当山上,怕不号令武当上下,任凭她的意思,在武林之中,生出无数是非来? 曾天强呆了好半晌,忽然想起,那武当宝录当有上下两卷,下卷在卓清玉处,上卷自己原得自剑谷,不知对灵灵道长有没有用处? 他忙问道:“道长,那宝录共有两卷,只有下卷,便以成为武当掌门了么?”灵灵道长道:“上卷宝录,早已失去了,前代掌门人并未曾提及它,只在下卷最后一页书明示持下卷者,就是掌门人!” 曾天强又呆了半晌,心忖自己当日,和卓清玉是一齐发现那下卷宝录的,当时翻了一下,因为没有一句是懂的,也就顺手交给了卓清玉保管、也未曾注意最后一页有这样的附注。 卓清玉想是早巳知道了这件事的,但是她却也从来未和自己讲起过,难道是怕自己抢了她掌门人之位么?当时自己和她这般同生共死,她尚且不说,这个人心计之工,也着实可怕了。 曾天强也苦笑了一下,道:“道长,你只管放心,我去见她,见了她之后,我总有办法,可以使她不要夺你武当掌门之位的!” 灵灵道长用十分怀疑的眼光望着曾天强,像是不相信他有这个能力似地。曾天强话一讲完,向灵灵道长行子礼,便向前走去,但是他走不几步,陡地想起一件事来,又站住了一身子,转身道:“道长,卓姑娘已然当了武当派的掌门,她不马上回武当去,却到湖洲上去做什么?” 灵灵道长道:“她说到湖洲上去找一个人,她要将这个人也带到武当山去,她还说,如果这个人到了武当山上,那么另一个人,不论是在天涯海角,也必然会到武当山去找她的。” 曾天强“哦”地一声,道:“原来如此。” 在他说“原来如此”四字之际,他对于灵灵道长所讲的话,实在是莫名其妙,茫无头绪的。但是,他接着想了一想,心中陡地一亮,已明白了卓清玉到湖洲上去,是去做什么的了! 她是去找自己的父亲铁雕曾重的! 灵灵道长口中的“带走一个人”,自然便是卓清玉要带走铁雕曾重!而曾重如果到了武当山上,那么曾天强自然也非上武当山不可了! 曾天强巳可以确定卓清玉到武当山去,的确是这个心意,然则令得他心中疑惑的是:自己和卓清玉之间,几乎已到了见面无一句话可说的地步,她还要自己到武当山去见她做什么? 曾天强一面沉思,一面转过身去,一直向前走着,不一会儿,便来到了湖边正面,只见水草丛之中,有一艘小船停着,曾天强也不知小翠湖洲之上的情形,究竟怎样了。但是卓清玉既然在湖洲之上,就算是到小翠湖湖洲上去,对曾天强是十分不利的,答应了灵灵道长要替他设法,自然也非去不可了。 他毫不犹豫地向小船上跃去,拿起船桨,向湖洲划去,他心急赶到湖洲,划得十分着力,不多久,便到了湖洲之上。 看来,湖洲上林浓郁,像是和曾天强第一次来的时候一样,十分幽静,没有什么变化。但是曾天强心头,总隐隐地觉得有些不对头的地方。 他弃船上岸,才走了不几步,便巳经觉出不对头的是什么了! 湖洲之上,百花盛放,林木繁茂,本来是十分幽香清新的,可是这时候,却有一蓬焦味,扑鼻而来。 曾天强心中疑惑,向前走去的脚步,便快了许多,等到他穿过一片林子,前面是一片空地,本来,经过这片空地,前面又是木林苍翠,小翠湖主人居住的地方,也在前面的林子之中。可是此际,当曾天强抬头向前看去之际,他不禁整个人都呆住了! 前面哪里还有什么林木房屋?只见处处全是焦炭,也分不清那些是树木留下的,那些是被烧毁的房屋所留有余地下来的了。 那一大片废墟,看了实是令人憷目惊心,想来若不是连烧七八天的话,是绝不会烧得如此干净的。曾天强慢慢地走过那片空地,在废墟之旁,停了下来。 四周围静得出奇,曾天强也没有看到有人,他的心中,充满了疑问,这把火是谁放的?在湖洲上的人,又去了何处? 施教主和小翠湖主人,带了施冷月到剑谷去求医,自己是知道的,但是,他们难道没有回到小翠湖来么?还是到了小翠湖之后,看到了小翠湖湖洲之上的一切,巳毁于大火,而又离去了呢? 如果他们三人不在这里,那么,修罗神君,自己的父亲和白若兰等人,又去了什么地方呢? 曾天强在废墟之旁发呆,过了好一会儿,他忽然听得对面,发出了“啪”地一声晌。他连忙抬头看去,只见对面,有一个人,踏在被大火烧得成为一段段焦炭的木头上,走了过来。 那人正是卓清玉! 曾天强到湖洲上来,最主要的是来找卓清玉的,但这时他看到了卓清玉,却是怔怔站着,不知该如何向她招呼才好。 卓清玉慢慢地向前走来,到了曾天强的面前,才停了下来,冷冷地道:“你也来了么?可惜,你要找的人,都不在了。” 曾天强一听心中便有气,但是他却竭力忍着,还勉强带着笑容问道:“你知道我来找什么人的?” 卓清玉一撇嘴,冷笑道:“不是找施冷月,便是找白若兰,总不成是来找我?” 曾天强心中暗忖,本来,你也不比施冷月和白若兰两人差,我也是和你的感情最好,可是却是你自己这副脾气硬将人推了开去的,如今反倒来怪我了,这不是可笑之极的事么? 曾天强心中暗忖着,但是他却未曾讲出来,只是道:“你猜不到了,我正是来找你的。” 卓清玉双眉一扬,道:“是么?那可真是太阳西天出了,难得之极。” 曾天强无意和她斗口,沉声道:“清玉,你和你讲几句正经话。” 卓清玉望了曾天强半晌,忽然叹了口气,态度变得温和了许多,不像她刚才一来到曾天强的面前时,像是全面都竖满了尖刀一样了。 她叹了一口气之后,才道:“你说吧。” 曾天强道:“我到这里来的时候,在湖边上,遇到了灵灵道长……” 却不料曾天强才讲了这一句话,卓清玉陡然之间,又大怒了起来,厉声道:“你遇到了老杂毛?老杂毛都和你说了么?” 曾天强苦笑道:“他是武林前辈,你怎可以这样子称呼他?当念在武林一脉……” 卓清玉的面上,立时又罩上了一重严霜,道:“别多废话了,你要说什么,快说吧!” 曾天强想了想,自己对卓清玉讲话,一开口就僵,也没有什么转弯抹角的余地了,是以他立即道:“我是来劝你,不要任性妄为!” 卓清玉冷笑道:“怎地任性妄为?” 曾天强道:“武当派乃是武林之中,数一数二的大派,你硬要当武当派的掌门,这不是任性妄为,又是什么?我看你还是打消了这主意吧!” 卓清玉冷笑道:“这倒笑话了,我是武当派掌门,灵灵老杂毛也巳认了,你有什么资格来管我,你再管我,这才是任性妄为!” 曾天强苦笑了两下,道:“你硬要当掌门人,可是武功力不及你手下的人,这岂不是开玩笑么?若是武当派有什么强仇大敌,知道了寻上门来,你又有什么办法,可以应付?” 卓清玉面色铁青,显然她的心中,极其不快,道:“这是我的事,干你何事?” 曾天强道:“我有一个提议,于你却是大有好处的,你若是肯听,我就说。” 卓清玉冷然道:“讲吧!” 曾天强道:“你如今武功不济,硬要当武当掌门,也是没有意思的,你可知道何以这下卷宝录,我们一个字也看不懂么?” 卓清玉仍是冷冷地道:“谁知道?” 曾天强也不是性子不刚强的人,卓清玉对他如此冷淡,爱理不理,若是照着他本来的脾气,早就转身便走,不再理睬她了! 但这时,事情却和武林中的大派武当派有关,曾天强不得不强忍住了气,道:“那宝录一共有上下两卷,下卷中每一句话中,每一个字的上一个字,全是在上卷之中的,必需两卷齐在,才能看得懂。” 卓清玉翻了翻眼,道:“你又怎知?” 曾天强道:“我自然是知道的,因为我刚得了那武当宝录的上卷。” 卓清玉耸然动容,道:“当真?” 曾天强道:“我自不骗你,有了上卷,下卷才能看懂,那是武当派镇山之宝,内中所载的武功,自然是非同小可,你若是学会了,岂不是好?” 卓清玉的面上,略现疑惑之色,道:“你想说什么,不如趁早说的好。”曾天强道:“我的意思是,我将上卷给你,你将上下卷一起抄了下来,慢慢地钻研,而这两卷宝录,则由我还给灵灵道长,你看如何?” 卓清玉听了,一声不出,但她的双眼,却一眨不眨地望定了曾天强。曾天强和卓清玉相处的时间久了,他知道卓清玉定住了眼睛看人,心中一定是在大转其念头了。但是她究竟在转什么念头,曾天强自然不得而知。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得卓清玉道:“将两卷宝录抄下来,这件事,只怕灵灵道长,不会同意,我异日若是学会了宝录上的武功,岂不是武当派的武功外流了么?” 曾天强道:“灵灵道长当然不会愿意的,但总比他连武当掌门也当不成的好多了。” 卓清玉道:“你说得不错,但是那上卷宝录,你说在你身边,却要先给我看一看再说。” 曾天强不虞有他,而且,看情形像是卓清玉已经答应了,曾天强正在为自己解决了一件纠纷而高兴,怎料得到还会有变故? 他连忙伸手入怀,将那卷宝录当取了出来,道:“你看,就在这里。”卓清玉向前踏出一步,伸手来接,她一手抓住了宝录,身子突然又欺向前来。 曾天强觉出有异,刚想开口相询问,只听得卓清玉“咦”地一声,曾天强不知她为什么忽然“咦”然有声,呆了一呆。而就在他一呆之间,他左腕之上,突然一麻,脉门巳被卓清玉扣住了! 他脉门一被扣住,“啪”地一声,那卷上卷宝录,也跌了下来,刹那之间,曾天强又惊又怒,竟至于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而卓清玉出手却是极快,右手立即扬了起来,一点中了曾天强的“期门穴”,右手随即一松,曾天强的身子倒在废墟之上,骨碌碌地滚了下去,卓清玉一俯身,拾起了宝录来,同时身形疾掠了下去,足尖踢处,又在曾天强的“章门穴”上,点了一点。 曾天强一连被她一连点中了两个穴道,干瞪着眼倒在地上,一句话也讲不出,一动也不能动,他只觉得气血上涌,几乎要昏了过去。 他心中的愤怒,实是难以形容,同时,他心中也骂了自己千百万声“蠢才”! 他骂自己蠢才,是因为自己以为巳经对卓清玉极其了解,自以为可以说得动卓清玉,但是结果,却落得这样的下场! 他恨不得跳了起来,狠狠扯自己的头发,捶自己的心口!这时,他若是穴道突然松开,可以行动的话,他的第一个动作,一定是重重打自己两下耳光! 他的耳际,嗡嗡作晌,眼前金星迸射,在好久的一段时间内,他几乎目不能视,耳不能闻。那自然是他的心中,激怒之极的原故! 等他渐渐地定下心神来之际,他才发现,卓清玉仍然在他的身前未曾走。曾天强对着卓清玉,怒目而视,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而卓清玉则以一种十分古怪的神情望着他,慢慢地道:“你是一个大傻瓜。” 曾天强本来已和卓清玉话不投机,几乎是卓清玉讲的话,他没有一句听得进去的。但是这句话,他却是十分之同意。然而,他这时不能说话,也无法表示他的同意。 只听得卓清玉又叹了一口气,道:“大傻瓜,你其实一点也不知道我的心意,我想要些什么,我对你怎样,你一点也不知道!” 曾天强不断在心中道:“是的,你说得不错,如果不是那样,我又怎会受你的暗算?” 卓清玉一直在说着话,她又道:“你可别怪我,我想,如果我不是先下手,你也一定要对我下毒手的,是不是?你肯将上下两部宝录一齐还给灵灵道长?你会不下手抢我的下卷宝录?” 曾天强一声也不出了,可是他心中却已大骂了起来,由于他内心愤怒之极,而且在心中骂,又不必骂出声来,是以他骂了许多刻毒的话儿。 卓清玉摇了摇头,像是十分可怜曾天强的遭遇一样,慢慢地退了开去。 她是面对着曾天强退了开去,一面退开,一面不住地在叹息,像是对曾天强十分依依不舍,又像是她这时和曾天强分手,是逼不得已,而绝不是她自己下手封住了曾天强的穴道一样! 事实上,卓清玉时流露出来的那种依依不舍的神情,倒绝不是假装,而是出自衷心的,她心中对曾天强的感情,一直十分复杂,她爱曾天强,但是又恨曾天强不肯听她的指使。但是当她一看到上下两卷宝录在一起,想到自己已是武当派掌门人的身份,再有了这样绝顶的武功宝录,不消三年五载,自己还不成武林之中,顶尖儿的一流高手么? 卓清玉本来就是只有自己,没有别人的一个人,她一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在她眼前的曾天强,便顿时不是她所爱的人,而变成是她的敌人了,所以她才会突然出手,将曾天强制倒的。但是,当她这时要离去时,她贪婪之心稍灭,对曾天强的情意,又缓缓地升了上来,是以才会有依依不舍的神情显露出来。然则,她的贪婪之心,究竟是浓过对曾天强的情意许多倍,是以她一直依依不舍,一路还是向后退了开去,而并不是向前走来,将曾天强的穴道解开。 曾天强一直望着她,直到再出看不见她时,曾天强才闭上了眼睛。 这时候,湖洲之上极静,静到了一点声音也没有。 曾天强躺在废墟上,鼻端阵阵焦味,送了过来,使得他十分不自在。但是他却也没有法子可想,他的心中,乱到了极点,过了好久,他才勉强定下神来,缓缓转动真气,想将被封住的穴道解开。 也就在这时候,曾天强像是听到了一阵呼喊声,隐隐约约地传了过来。 那呼喊声十分细弱,曾天强一听到之后,陡地一呆,想定神仔细去听时,却又听不到什么了。曾天强心忖,那一定是自己耳花了。 他正在这样忖着,可是那种叫声,又断续地传到了他的耳中,这次听得比较清楚了些,听了那声音,竟像是从地底下传出来的一样! 曾天强的心中,不禁生出了一股极度的寒意来,地底下会有呼喊之声传出来,那是什么玩意儿?可是偏偏曾天强的身子又不能动,既不能去查看,也没有法子逃了开去。而自从这种呼喊声,断断续续地传人了他的耳中之后,更是令得他心惊肉跳,无法定下心神。他躺在废墟上,即使没有那种奇异的、发自地底的声音,也巳经极不舒服了,这时,他正是如同躺在全是尖钉的钉板上一样。 他眼看着天色慢慢地黑了下去,等到天色全黑之后,那种声音,似乎听来更晌亮了一些,隐约可以听出,那是一个女子的叫声。而那种声音,又的确是发自地下的! 不但是发自地底,而且,像是自地底相当深的地方所发出来的一样,若不是经过深厚地层的阻隔,那声音听来,也不至于如此模糊不清。 当那呼叫声刚一传人曾天强的耳中时,曾天强的心中,着实害怕。因为他不知那是人是怪,若是突然间从地底冒了出来的话,那岂不是束手待毙,然而此际,他已听了好几个时辰,那声音仍发自地底,并不见向上冒来,他自然也没有那么害怕了。 时间慢慢地过去,一直到了午夜时分,曾天强才觉得身上突然一松,被封住的穴道,已经自己解了开来。曾天强连忙一跃而起。然而他被封住穴道久了,血脉通呆滞,一站了起来,只觉得四肢发麻,像是有千千万万枚极细的小针,在向他刺来一样,一个站不稳,便跌倒了下来,跌出了几尺,伏在地上喘气。 曾夭强心知先要转动真气,才能快些站起来行动,他手在地上一按,待要坐了起来。 也就在这时,他听得那呼叫之声,又传了出来。 那一次,他听得比以前任何一次更加清楚,呼叫声就是从他伏身的地下传来的。 曾天强连忙一侧头,将耳朵贴在地面上,仔细听去,只听得那声音更清楚了,那是一个女子在叫:“放我出来,放我出来!” 曾天强连忙站了起来,将地上的几根焦木搬幵,可是他却又找不到那地面上有什么通道,可以通向地底去将人救出来的。 他只得先往地面大叫道:“你虽心急,我已听到你的叫声了,我会设法放你出来的!” 他叫了几声,又贴耳听去,在地底下呼救的那女子,显然未曾听到他的叫声,仍然隔上片刻就叫道:“放我出来!” 曾天强走开了几步,找到了一柄尖刀,在地上用力挖掘了起来,他一直忙得满头大汗,才掘了一个三尺来深的深抗。可是却仍是泥土,未有什么通道的痕迹。曾天强心知那女子一定是被关在地牢之中的,若是埋在泥内的话,早已经死了。 到地牢去,一定另有通道,而不是在这里硬掘,便能掘得到的。 可是此际,废墟之上,砖木沙石,堆积如山得比山还高,就算有地道的话,又哪里找得到? 看样子,只有在这里一直掘下去,才是唯一的办法。 曾天强仍是用力地掘着,泥坑越掘越深,终于在深达五尺时,看到了大石块。曾天强喘了一口气,他在开始挖掘地面之际,便未曾听得那女子的声音,这时,他忍不住大声道:“喂,你可听到我声音么?” 那女子的声音,立时传了过来,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声音听来,竟是十分清晰,道:“我听到了,你是什么人?” 显然是因为不断呼叫的关系,那女子的声音,十分沙哑,然而曾天强却是一听便觉得极其耳熟,他再仔细一想间,不禁大吃一惊! 那正是白若兰的声音,一点也不错,正是白若兰,不会是别人! 曾天强忙道:“白姑娘,可是你么?我是曾天强。白姑娘,你因何会在地底下的!” 曾天强只当白若兰是一定会立即回答自己的。 但是,却又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连问了几遍,白若兰的声音,竟再也不传上来了。曾天强无法知道在那片刻之间,地底下发生了一些什么事,他又叫道:“白姑娘,你怎么不出声了?”然而,不论他如何问,白若兰始终一声不出,曾天强心中,又惊又疑,他将土坑的底部弄得大了些,发现那大石块,足有三尺见方,他将尖刀插进了石缝之中,用力地撬挖着。 幵始的时候,大石纹丝不动,接着,大石渐渐有点松动了,曾天强又叫了几声,仍听不到白若兰的声音,他继续挖掘着。忽然,白若兰的声音,又传了出来,尖声道:“别再掘了,别再掘了!” 曾天强猛地一怔,道:“白姑娘,我撬起开了石板,就可以放你出来了!” 白若兰忙又道:“你不要你放我出来,你快走吧。” 曾天强在这时候,真是呆住了。他从午夜时分掘地起,到如今,天色已将明了,辛辛苦苦,忙了半夜,就是为了要救白若兰。 可是如今眼看大石巳然松动,可以救出白若兰来了,她却又这样说法,这又是什么缘故? 他呆了片刻,心中暗道:“是了,一定是下面另外有人在威胁她,是以她才言不由衷的。” 曾天强这样想着,也就不再出声,不多久,他已将一块厚达半尺的大石板,掀了起来! 这时候,正是天色将明前,最黑暗的一刻,曾天强虽然掀起了石板,但是向下望去,却是黑窟窿东地,什么也看不到,只有一股阴霉之味,扑鼻而来。 曾天强身子一耸,跳了下去,下面也不甚深,跳了下丈许,便已脚踏实地。 曾天强沉声叫道:“白姑娘,白姑娘!” 他的声音,在地牢中散布了开来,又传来了一种十分奇怪的回音,可是却听不到白若兰的回答。他向前走出了几步,脚下拍地一声,踢到了什么东西,那东西骨碌碌地滚了开去。 曾天强连忙一俯身,将那东西,拾了起来,可是一拾到手中,他便放手不迭,敢情那东西,竟是一个人的骷髅头。 曾天强站住了身子,又叫道:“白姑娘,这里究竟是什么所在,你在什么地方,你怎么不出声?” 不论他怎么讲,总是听不到白若兰的声音,曾天强无法可施,只得等着。过了不一会,已有一线曙光,从上面被揭开的石块上透了下来。 这一绿灰蒙蒙的曙光,使得曾天强看清,那是一间两丈见方的石室。 在石室的地上,祜骨累累,有一扇门,却是紧闭着。曾天强看清了那是一间石室,也看清了白若兰正蹲在石室的一角,背对着自己,一动也不动。 曾天强连忙向前走去,他虽然未曾出声,但这时四周围静得一点声音也没有,他向前走去的脚步声,听来也相当晌亮。 他才向前走出了两步,便见到白若兰的身子,震了一震,道:“别走近来,别理我。” 曾天强呆了一呆,脚未稍等,道:“白姑娘,你为什么不让我走近来?”曾天强不问还好,他一问,白若兰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肩头抽动,哭得十分伤心。曾天强连忙到了她的身后,又柔声道:“白姑娘,你究竟是为什么?刚才你不是叫人放你出来的么?” 白若兰一面哭,一面道:“我不要见你,我不要再见任何熟人,你走吧,你快走吧!” 白若兰在开始讲的时候,是在尖声地叫着的,但是讲到了后来,便成了无可奈何的哀求了。 曾天强仍不明白那是什么原因,他柔声道:“白姑娘,我是曾天强啊!”白若兰道:“我知道你是曾天强,所以我才不要见你,我……不能再见人了!” 曾天强的心中,陡地一动,刹那之间,他整个人像是都冻结了一样!他想起白若兰是一到小翠湖,就被鲁二抓了起来的,敢情修罗神君和天山妖尸一直未曾找到她!而修罗神君之所以将白若兰带到小翠湖来,是因为昔年的一句气话,修罗神君硬是将一个比鲁二美丽的人,带到小翠湖畔来了,是以才惹得鲁二生气,将白若兰擒住的。 鲁二乃是如此蛮不讲理,只知有自己,不知有人的人,她擒住了白若兰之后,会怎样处理白若兰,来消除心头的妒恨呢?她极可能会将白若兰美丽的容颜毁去!而如今,看白若兰的情形,正像是她美丽的容颜,已被人毁去了一样,所以她才有不要见熟人的念头! 曾天强呆了半晌,才道:“白姑娘,那是不要紧的,你不必放在心上。” 白若兰陡地震了一震,道:“什么不要紧的,你,你,竟巳知道了么?”曾天强的心中,也十分难过,白若兰是一个宅心仁厚,心地十分好的少女,这一点,曾天强一直是知道的。也正因为如此,所以当曾天强想到她是天山妖尸的女儿之际,会感到十分痛苦。然而,那时候曾天强痛苦,乃是因为天山妖尸是曾家堡的敌人之故。而如今,似乎情形已起了变化了。首先:他的父亲,铁雕曾重,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曾天强就难以答得上来。 如果曾重真的是修罗神君门下走狗的话,那么他和白若兰之间,还有什么仇恨可言?然而,这时可能么? 如果可能的话,那么曾家堡的巨劫,是因何而生的?又是怎么一回事?这些事情,在曾天强的心中,不知曾被反反覆覆想了多少遍,但是他却一直没有答案,这时,他也没有去细想这些,只不过在心中掠过这个念头而已,而当他的心中掠过这个念头之际,他倒觉得,自己和白若兰之间隔膜,巳淡薄了许多。 他吸了一口气,沉声道:“白姑娘,你是一个心地十分好的好姑娘,你待人好,人人心中都会感到你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人,你……虽然变得难看些,但是又何损于你心田之中所放出来的美丽光辉?” 白若兰的身子,震动得更厉害,她抽噎道:“你什么都知道了,你什么都知道了,可是……只怕你还不知道我变成什么模样了吧!” 曾天强忙又道:“不论你变成什么模样,你总是一个人见人爱的好人。”白若兰呆了半晌,又道:“那是你不知道我变成什么模样了,所以这样说的。” 曾天强也不禁十分难以回答,因为他的确不知道鲁二是用了什么残酷的法子来对付白若兰的。白若兰如果真变得极其恐怖的话,在一年轻女子来说,那当真是最伤心不过的事情了。 他想了片刻,才道:“你究竟是变成什么样了?” 白若兰哭出道:“我也不知道,我一到,就被关在这里,暗无天日,只是日日有人,不知拿什么东西在我面上搓弄,告诉我说,我面上的皮……已被他们全弄毁了,我……的脸面……和一个被剥了皮的人头一样……” 曾天强听到了这里,忍不住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寒战,几乎要不由自地向后退去!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道:“那……只怕是他们吓你的,你……你且转过头来,让我看看。” 后一句话,曾天强是鼓足了最大的勇气,才能够讲出口来的。 他讲完之后,过了好一会,才听得白若兰道:“我如要转过身来,你……你可不要见了我就跑。” 曾天强道:“当然不会的。” 他口中那样说法,但是心头却着实十分紧张,因为他实是不知道美丽动人的白若兰,现在究竟变得什么样的恐怖样了。 他呆呆地站着,身子几乎都僵硬了,可是白若兰却还是迟迟不转过身来,这时候,时间当真过得慢极了,不知过了多久,白若兰才慢慢地转过身来,面对曾天强,微微扬起了脸,紧闭着眼睛。 自上面射入地牢的阳光,恰好射在她的面上,曾天强定睛看去,不禁呆了。 只见白若兰的面色,十分苍白,但是那种苍白,却有一股惊心动魄的美丽,她美丽姣好的容貌,丝毫也未曾受到损害! 曾天强呆了一呆,立即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那一定是白若兰的美丽,令得鲁二也不忍心去损害她,但是若不加害白若兰,鲁二的心中,却又恨意难消,所以才将白若兰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牢之中,让她自己以为她的容貌已被毁去了! 曾天强一看到丝毫无损的白若兰,再一想到其中的原委,紧张的心情,立时松了下来,他看到白若兰仍是闭着眼,长长的睫毛上,仍然承着晶莹的泪珠,分明是不知自己被人开了一个残酷的大玩笑。 曾天强望着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才能令白若兰更加惊喜,他只是望着白若兰,过了半晌,他突然俯身,在白若兰的颊边,轻轻地亲了一下。 曾天强忽然亲一下白若兰,并没有别的用意,他只不过想用这个来表示白若兰仍然这样美丽引人,可是对白若兰而言,这却是极大的震动! 只见她突然睁开了眼来,双颊之上,也立时飞起了红云,她以一种十分难以形容的眼光望着曾天强,令得曾天强也为之心头评评乱跳。 曾天强在一时之间,更不知说什么才好了,白若兰则低声道:“你……你是说我……说我不可怕?” 她一面说,一面用手慢慢地抚摸着自己的脸颊,曾天强又不由自主地握住了她的织手。 白若兰的脸上更红了,羞态也令得她更加美丽,她又低声道:“你……仍然对我那么好?” 这一句话,又令得曾天强评然心动。白若兰说“仍然对她好”,可知曾天强本来就是对她好的。曾天强也自问,本来确是对她不错,难得的是白若兰居然早就觉出这一点了! 他的脸上,也因为兴奋而微红了起来,他低声道:“若兰,你被鲁二骗了,她根本没有毁去你的容貌,你仍然和以前一样的好看。” 白若兰“啊”地一声,道:“真的。” 曾天强道:“我骗你做什么?这是你自己立时可以看得到的事情。” 白若兰满脸笑容,如春花破绽,突然向曾天强的怀中靠来,曾天强的一颗心,被她满头凌乱的青丝,撩拂得如乱麻一样,他伸臂揽住了白若兰的织腰,白若兰恰好在这时抬起头来。 曾天强情不自禁,又亲了白若兰一下。但是这一下和上一下却是大不相同了,他这一吻,已有情爱之意在内,那是白若兰立即可以感觉出来的。 也就在曾天强吻了白若兰的一刹间,曾天强的心中,陡地想起:不对啊,我……已是有妻子的人了,怎可再和白若兰这么亲热? 他一想到这里,连忙便将白若兰推了开来。 可是白若兰却就在此际,道:“我是你的了,天强,我巳全是你的了。”曾天强的心头狂跳了起来,他能够在这样温香软玉满怀抱的时候,想起自己是一个“有妻子的人”,想起施冷月来,那可以证明他绝不是薄幸之人。然而,他和施冷月的那一段感情,却是来得太异特,太突然了。而他对白若兰,则是早已有了十分深厚的感情的,只不过这一段情意,有着白若兰父亲妖尸白焦的关系在,因而便深藏在他的心中而巳。这时候,曾天强的心中,略一犹豫,便不再推开白若兰了,他也不说什么,因为他虽然拥着白若兰,但是他的内心,却也十分矛盾,十分痛苦! 过了好一会,白若兰才又道:“天强,你怎么不说话啊?你为什么不出声?” 曾天强仍是不开口,只是叹了一口气。 曾天强只不过是叹了一口气,可是白若兰的脸色,却又变得十分苍白了。她向后退出了半步,道:“你为什么叹息,可是你不喜欢我么?你说啊!”白若兰绝没有在逼问曾天强之意,而这两句话未曾讲完,她的眼眶之中,已然泪花乱转,显然是她的心中,巳感到了莫大的委屈。 曾天强本来想将自己和施冷月之间的那种奇怪的夫妇关系讲给她听的,他也不想否认自己和施冷月之间那种突如其来的感情。事实上,如果不是鲁二和施教主硬将施冷月拖走的话,可能曾天强也不会再有别的遐思了! 但是这时候情形却发生了变化。施冷月离开了曾天强,而曾天强却又遇上了白若兰,而且是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之下遇上的! 曾天强一看到白若兰的那等情形,他打算是要讲的话,便立刻缩了回去,道:“没有,我怎么会呢,你看,你太多疑了!” 白若兰的两滴眼泪,已经掉下来了。但是在她眼泪落下来的同时,她却又“扑哧”一声,笑了起来,道:“那我就放心了!” 曾天强一见白若兰竟如此痴心,更是将施冷月的事,藏在心中,不敢多提一字了。 两人自石牢之中,攀了出来,白若兰四面一看,便呆住了,她惊讶道:“咦,怎么好好的庄院,竟变成了一片废墟了?” 曾天强本来,还想问一问究竟是谁放的火,但是听得白若兰这样讲法,便知道白若兰被困处在地牢之中,实是什么也不知道的,她连起了火都不知道,又如何会知是谁放的火? 他摇头道:“我也不明白,小翠湖主人鲁二也不知道哪里去了,她和施教主……” 一提到鲁二和施教主,曾天强便不能不想施冷月来,而一想起施冷月,曾天强的心头又禁不住抨枰乱跳,他连忙不再说下去。 白若兰本是一个毫无机心的人,她也不会敏感地觉察到曾天强有什么样不对,她只是道:“我父亲呢?你可曾见到他?” 白若兰一面问,一面向前走去,曾天强跟在她的身边,道:“没有,这里除了你和我之外,只怕再也没有第三个人了。” 白若兰忽然停了下来,妙目流盼,道:“这样不是太好了么?” 曾天强由衷地道:“实在是太好了,最好永远这样。” 白若兰呆了半晌,才叹了一口气。她虽然没有言语,但是曾天强也可以知道她的心意,她也希望这样,永远只有她和曾天强两个人。 但是,她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世界上总不可能只有他们两个人的,而就算他们找到了一个地方,可以躲起来的话,难道真正便能和所以别的人割断关系了么? 曾天强携着白若兰的手,一齐向前慢慢地走去,既然他们不能永远有如今这样的宁静,他们也就格外珍惜如今的幸福了。 不多久,他们便来到了湖边上,找到了一只小船,向湖岸划去。 在这时候,他们谁也不说上了岸之后到什么地方去,他们都不约而同地绝口不提会破坏目前气氛的事情,他们只是默默地相望着。 终于,小船划到湖岸上了,两人一齐跃上了岸,白若兰才低声讲了一句话,道:“天强,我爹如果见到了你,一定会喜欢你的!” 曾天强的心中,略震了一震,觉得难以回答! 白若兰温柔可爱,心地也十分好,可是她的父亲,天山妖尸白焦,为人却着实不敢恭维了。 曾天强不出声,白若兰也觉察到了,她苦笑一下,道:“你不知道他的为人,其实,他对我十分好,他绝不是坏人。” 曾天强不疑笑了起来,因为白若兰为她父亲辩护的理由,十分好笑,他道:“他对你当然好,你是他唯一的女儿,可是他对别人就不怎么好了!” 白若兰道:“你不去惹他,他也不会怎么样的……” 两人上了岸之后,是一面走,一面在讲话的,这时,他们正在一座林子之中,四周围全是插天也似高的红松,白若兰才讲到了这里,突然听得上面,传来了一声呼唤,道:“若兰!” 那一下叫声,十分刺耳,也十分难听,令得听到的人,大受震动,但是白若兰的面上,却立时露出了笑容来,叫道:“阿爹,你在哪里?” 她一面叫,一面和曾天强一起,抬头向上看去,只见在前面,一株笔也似直,极其挺拔的红松的横枝之上,站着一个人。那人的身量,又高又瘦,不是别人,正是天山妖尸白焦! 白若兰一叫,白焦的双臂一振,竟从上面一起跳了下来,那时,他离地足有五丈高下,突然之间跳了下来,吓得白若兰又惊叫了一声:“小心!”白焦的身子,已向下沉了两丈许,只见他右手臂拂了起来,大袖一卷,猛地卷住了一条横枝,手臂再向下一沉,“咯”地一声晌,便巳将那七尺来长,手臂粗细的松枝断了下来。 当他的衣袖卷住松枝之际,他身子的下沉之势,阻了一阻,但松枝一断,他又向下落来,转眼之间,便已落地。他在双脚还未着地之际,手中的松枝,向地上一点,就着这一点之力,人又飞跃了起来,一股风过处,人已到了白若兰的面前! 他一到了白若兰的面前,便抛开了手中的松枝,高叫道:“若兰!” 白若兰也迎了上去,道:“爹!” 父女两人,紧紧地抱在一起,白焦不断地在白若兰的背上拍着,又摸着她的头发,僵尸也似,恐怖之极的脸面之上,居然也现出了令人看来十分亲切的笑容。他道:“若兰,你在什么样地方,唉,这些日子来,我真找得你好苦啊,你没有事么?” 他一面说,一面神情紧张地左看右看,直到看到了白若兰的确未曾受到什么损害之际,他才又笑了起来,道:“你是在小翠湖中么?” 白若兰道:“是的,我一直被关在地牢之中,是他将我救出来的。” 白若兰一面向曾天强指了一指,一面却又情不自禁地红起脸来。天山妖尸直到此际,才发现女儿的身边,还有一个人在,他在转头向曾天强一看间,脸上立时又罩上了一重阴森森的神色,道:“你在这里做什么?站得离我女儿那么近做什么?” 曾天强心中,实是又好气,站得离他的女儿近了,居然也是罪名,这实在可以说是闻所未闻的奇事。他还未及开口,白若兰已道:“爹,你怎么啦,没有听见我讲么?是他将我在地牢中救出来的。” 白焦呆了一呆,道:“那也算了,走开些,走开些!” 白若兰急道:“爹,我要和他在一起,你为什么硬要将他赶走?” 白若兰情见乎词,白焦自然也看出她的心意来了,他急急地问道:“若兰,这是什么意思,你说,你要和他在一起,是什么意思?” 白若兰红着脸,道:“爹,你这不是多问的么?那还有什么意思?” 白焦又是一怔,但立即道:“哦一我明白了!”他一面说,一面背负双手,慢慢地踱到了曾天强的身边,恶意地上下打理他,半晌,才道:“小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是不是!” 白若兰又急叫道:“爹!” 白焦转过头来,道:“你别开口!” 白若兰从来也未曾受过父亲的呼喝,这时,父亲竟然疾言厉色地对待自己,白若兰心中大受委屈,一时间什么都讲不出来了。 白焦伸出了右手食指来,不断地挥动着,指向曾天强的鼻尖,喝道:“滚开些,再叫我见到你,我就取了你的狗命了!” 曾天强怒极,叫道:“若兰,我们走,别理他!” 天山妖尸怒道:“放屁,若兰是我的女儿,凭什么要跟你走,你要再在这里混赖下去,我可不客气了,快替我滚得远远地!” 曾天强还待分辩,忽然听得身后,有一个女子声音道:“咦,人家口出恶言,叫你滚开了,你还死赖在这里做什么?” 曾天强陆地回头看去。只见发话的不是别人,乃是卓清玉!而卓清玉也不是一个人,她的身边,站着垂头丧气,神色馗尬的灵灵道长。 曾天强一见卓清玉,心中更是大怒,喝道:“你来了?你干得好事?”卓清玉却清描淡写,道:“不错啊,我没有干什么坏事啊,至少我不是被人赶了,还不肯走的人。” 曾天强还想再讲,肩头上却陡地一紧,又被天山妖尸抓住了肩头,提了起来。 天山妖尸人极高,手提着曾天强的肩头,竟将曾天强提得双脚离地! 白若兰脸色灰败,道:“爹,你将他放下来!” 天山妖尸道:“若兰,他若是配和你在一起的话,也不会被我抓小鸡似的抓住,就算被我抓住了,也应该有本事挣扎开去的,如今,你看看他有这种能耐么?” 白若兰急得哭了起来,道:“爹,你放开他,你放开他,我要你放开他!”天山妖尸白焦冷哼一声,依然提着曾天强的身体不放。 曾天强心中又急又怒,一声怪叫,双脚飞起,便向天山妖尸的胸口,踢了出去! 在曾天强双脚,才一向天山妖尸踢来之际,天山妖尸心中大怒,可是电光石火之间,他心中又不禁大喜,他在一见到女儿和曾天强在一起之际,心中便大是不乐。但是他却又看出,女儿对曾天强,似乎大有意思,若是自己一掌击毙了曾天强,女儿说不定便不肯放过自己。他正在下手又不好,不下手又不好之际,难得曾天强“呼呼”两脚,向他踢来,他如何不喜? 因为曾天强向他踢来,他可以动内功反震,将曾天强震死的。 到时,曾天强有什么三长两短,女儿也难以怪到自己的身上,因为自己根本未曾动手,乃是曾天强向自己踢了过来的,虽然女生外向,但总不成忍心让父亲给人家踢死,也不准父亲动力反震? 天山妖尸在心念电转间,真气连连,胸腹之际,在刹那间坚如铁石,但是曾天强却还不知道这一点,只想两脚踢中,挣脱了天山妖尸,再作道理。却不料“嘭嘭”两声,他两脚踢了上去,只觉得那两脚,如同踢向一座大山一样,对方丝毫不为所动,反倒有一股力道,疾然反震了过来! 天山妖尸的心极其狠毒,虽然他明知曾天强曾救过他的女儿,可是他却也看出若是曾天强在,只怕是后患无穷,防不胜防,是以他早已立定了主意,要取曾天强的性命! 这时,如果他不想取曾天强的性命,只想令曾天强负伤的话,那么,他内力根本不必反震而出,曾天强的双脚,踢了上去,定然脚骨齐碎,永成残废,但这时内力反震,情形却又大不相同了! 一股极大的力道,自曾天强的足部,向他的身上,疾传了过去,他双足倒无事,可是胸腹之间,大受震荡,眼前一黑,胸口一甜,“哇”地一声,已喷出了一大口鲜血来! 他这时的身子,仍然被天山妖尸提着,这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应该喷得天山妖尸一头一脸才是的。然而天山妖尸的动作,却是十分快疾,他内力才发,手臂已向上一抖,一面还暴喝道:“好小子,你居然先对我下起毒手来了么?” 他这一声暴喝,是为了日后女儿责怪他的时候,他可以用来做借口的。 紧接着,他五指一松,已经松开了曾天强,曾天强也是在这时,大口鲜血喷将出来,天山妖尸衣袖向上,轻轻一拂,一股力道,曾天强喷出的鲜血,一齐逼了回去,反逼在曾天强自己的身上,当曾天强“吧”地一声,落在地上之际,他混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鲜血,软瘫在地,成了一个血人! 他在一口鲜血喷了出去之际,早已昏死了过去。 白若兰在一旁见了,发出了撕心裂肺也似的惊呼声,叫道:“天强!” 她一面叫,一面向前飞扑了过去。然而她还未曾扑到近前,天山妖尸身形闪动,已拦在她的前面白若兰突然停止,道:“爹,你将他杀死了?” 她本来是在哭叫着的,可是这一句话,说来却是平静得出奇! 天山妖尸白焦乃是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可是这时,他听得女儿用这样冰冷的声音,讲出了这句话来,他也不禁吃了一惊,忙分辩道:“胡说,我岂有动手杀他?是他自己踢我……” 天山妖尸讲到这里,觉得难以再讲下去,白若兰究竟是大了,不是三岁的小孩子了,若是要她相信曾天强踢了他两脚,自己反倒死去,这样的事,她又焉能相信?是以他才突然住了口。 他在一住口间,凶性又发,道:“是我动内力将他震死的,怎么样?”白若兰的面色,白得难以形容,但是她却不再哭闹,反倒笑了起来。白若兰美如天仙,笑容更是极其动人。然而这时,浮现在她脸上的笑容,却是惨兮兮,阴森森地,看了令人不寒而栗,连天山妖尸白焦这样的大魔头,也不禁为之毛发直截了当竖! 白若兰一面怪笑,却又笑不出声来,一面道:“很好,很好!” 天山妖尸心中发毛,大声叱道:“别胡说了,什么叫做很好。” 白若兰道:“可惜还不够好,你若是将我也一齐杀死,那就更好了,那真的更好了!” 天山妖尸道:“阿兰,你胡言乱语些什么?” 白若兰却缓缓地摇头头,道:“我没有胡言乱语,我叫你放开他的,我不是没有叫过,我叫你放开他了,你不肯听,你反将用内力震死他,我还有什么话好说?我怎会胡言乱语?” 天山妖尸看出女儿的心神大是有异,一时之间,他也不禁搔耳挠腮,急不出一个办法来。 在一旁的卓清玉直到这时,才冷冷地道:“你还留在这里不走么?” 天山妖尸脑中烦极,一肚恶气正在无处可出,一听得是卓清玉居然对他出言不逊,心中大怒,厉声道:“你可是活得不耐烦了么?” 卓清玉冷笑一声,道:“妖尸,你若是再留在这里,你女儿离不开伤心地,只怕她越来越是难过,那就大为不妙了!” 天山妖尸五指如钩,手已扬了起来,准备向卓清玉下手的,可是卓清玉的那几句话,却是直说进了他的心坎之中,他陡地一怔,心知卓清玉的话,大有道理,自己确是不宜再在这里久待下去的了! 他不再对卓清玉下手,一言不发,突然转过身,拉着白若兰,向前疾掠而出,转眼之间,便已不见,白若兰任由她父亲拉着,既不挣扎,也不叫喊。 等天山妖尸父女走了之后,卓清玉才慢慢地转过身来,望着倒在血泊之中的曾天强,她面上神情,一时数易,时而有幸灾乐祸之情,时而是咬牙切齿,时而又十分悲戚,她叹了一口气,缓缓地道:“灵灵,你看他可还有气么?” 第022章 死里逃生 灵灵道长貌岸然,气度非凡,但这时一听得卓清玉的吩咐,也不得不答应了一声,道:“是!”他一步跨了过去,俯身在曾天强的脉门之上,搭了片刻,又在他的心口之上,缓缓地抚摸了几下,道:“他还有一口气在,但是伤势却是沉重之极了!” 卓清玉道:“不能救了么?” 灵灵道长道:“十分之难,必须有一个功力极高之人,日夜不断,运真气护住他的心脉,然后再慢慢设法,寻找灵药救治。” 卓清玉一声冷笑,道:“武当山上的小还丹,还不是灵药么?用来救他,至多多服几粒,我看总可以了罢!” 灵灵道长支吾道:“可倒是可以,只不过……” 卓清玉不等他讲完,面色已然一沉,道:“只不过什么?你还不拆以本身真气,护住了他的心脉?若是在未到武当之前,他断了气的话,我便将武当派弄个天翻地覆!” 灵灵道长又怒又气,但是却又无可奈何,他只得将曾天强扶了起来,右手贴在他背后的“灵台穴”上,将本身真气,缓缓地送了过去。 卓清玉看着灵灵道长不得不从,但是显然心中又极其不服的那种神气,不禁得意地笑了起来…… 曾天强在渐渐地又有了知觉之时,他是连睁开眼睛的力量都没有的。而他的身子,也像是全然不属于他自己所有的一样。 他只听得不断有脚步声传来,可见在他的身边有不少人,但是却又没有什么人讲话。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地方,他脑中也是浑噩一片,迷迷蒙蒙地,什么也想不起来。 过了许久,他脑中才渐渐地清醍了,想起了以前的事来,也想起他是怎样昏过去的,可是他仍然一点力道也没有。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他只是一动也不动地躺着。又不知过了多少时日,那一天,他忽然觉得自己的眼皮之上,有人在捏着,接着,眼皮便被人掀了起来,曾天强不知有多少时候未曾看到光亮了,这时眼皮被人揭了起来,只觉得一阵刺痛,一时之间,什么也看不见。过了好久,他才看到眼前蒙昽有几个人影。 同时,他听得一个人问道:“你看他还能不能救得转来?” 另一个相当苍老,听来十分耳熟的声音,道:“我看难了,他能以不死,巳是罕见的事情,若要恢复,谈来容易?他生不生,死不死,倒是麻烦的事!” 曾天强这时,已经看出,在自己眼前的一个蒙昽的人影,看来像是灵灵道长。 他听得灵灵道长这样说,心中不禁一阵难过,只不过他心中虽然清醒,却是连喜怒哀乐,也没有法子表达得出来。 他的眼皮被放了下来,又听得灵灵道长道:“掌门说等她神功练成之后,就可以助他复原了,我们还是等下去再说吧。” 说完之后,只听得一阵脚步声,又传了开去。 他心中不断地想着,灵灵道长口中的“掌门”,又是什么呢?难道就是卓清玉么? 卓清玉果然当了武当派的掌门人了?那么,自己又是在什么地方呢? 曾天强的心中,虽然可说已完全清醒了,同时也充满了疑问,可是他却没有能力解答疑问,只能不断地想着,可是却越想疑问越多。每隔上一天,总有人揭起他的眼皮来看上一会,曾天强已经可以看出,揭起他眼皮的人,总是灵灵道长,而在灵灵道长的旁边则是几个中年人。 曾天强也看出,自己是在一间相当清雅的房间之中。但除了这些以外,他却什么也不知道了。 又过了许多天,他突然听得有一个异于寻常的脚步声,传了近来。 这些日子来,曾天强对于经常在自己身边来来去去的那些人的脚步声,早巳听熟了,一听脚步声,他便知道来的是什么人。可是这个脚步声,他却是未曾听到过的,和这个脚步声一齐向前走来的,则是灵灵道长。不一会,两个人都已在他的榻前站定。 然后,曾天强便听到了卓清玉的声音! 他在听到卓清玉的声音之际,心头实是不知有什么感觉,只听得卓清玉像是十分吃惊,“啊”地一声,道:“这……这是他么?这是什么人?” 曾天强心中暗忖:这是什么话?卓清玉难道会不认得自己么?那也值得说笑的么? 又听得灵灵道长道:“是他,卓掌门,这些日子来,他确是变了些样子,这也难怪的,他在鬼门关旁,已徘徊了八个来月了!” 灵灵道长的话,倒令得曾天强的心中,又吃了一惊,这些日子来,他只知道自己在这张床上,躺了不少时间,但是却绝料不到竟已过了个多月!卓清玉“嗯”地一声,道:“他一直未曾出过声,也未曾动过一动?”灵灵道长答道:“都没有。他除了不断气之外,简直就是一个死人,每天灌一点粥水下去,也得大费周章,他就是不会下咽!” 一阵脚步声传来,卓清玉向后退了几步。 突然之间,房间之中,变得出奇地沉寂,一点声音也没有。曾天强心中知道有什么特异的事情要发生了。过了片刻,只听得卓清玉道:“将他一掌打死,埋在后山算了!” 曾天强一听,只觉得耳际嗡地一声晌,刹那之间,几乎什么样声音都听不出,等到他又能听到声音之际,只听得灵灵道长急急地道:“卓掌门,你苦练神功,就是为了救他,何以神功练成,反倒不出手了?” 卓清玉半晌不答,才道:“他……这般模样,救活了他,又有何用?”灵灵道长道:“卓掌门,他会慢慢好起来的。” 卓清玉道:“我要接通他的奇经八脉,要一个对时,其时我需心无旁惊,全神贯注,你们好来趁机害我,是不是?” 灵灵道长苦笑道:“我们怎敢行此下犯上之事,卓掌门请放心,曾公子于我们有恩典,尚祈卓掌门出手,救他一命!” 卓清玉又不出声,想是她正在考虑,究竟是不是出手救人。曾天强心中慨愤之极,若是他能开口讲话,一定破口大骂,宁死也不要卓清玉出手相救的了! 足足过了两盏茶时间,才听得卓清玉缓缓地叹了一口气,又自言自语地道:“也好,说不定不会有人再来抢他了,唉!” 她叹息,自言自语,却令得曾天强的心头,莫名其妙,因为曾天强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只听得灵灵道长大喜道:“卓掌门肯出手了!” 几乎是在同时,曾天强觉出背心之上一热,有一只手掌,贴了上来。随着那只手掌贴到了背上,有一股暖洋洋的感觉,遍及全身,十分舒服。 曾天强的神智本来是十分清醒的,但是那一股暧洋洋的感觉传遍他的全身之际,他却又昏昏沉沉地起来,接着,他竟是什么知觉也没有了。 等到他又渐渐地醒过来之际,他只觉得全身如同有几万只针在刺着他的身上一样,痛得他忍不住呻吟了起来。 他呻吟了几声,陡地停了下来,刹那之间,他竟不信自己可以出声了!他停了一停之后,一抬眼皮,眼皮竟抬了起来。 他已经可以睁开眼来看东西了!他……卓清玉终于将他救过来了! 曾天强的心头,一阵狂喜,他喘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又睁了开来,再闭上眼睛,再睁了开来,像是在其中感到了无穷的乐趣! 曾天强连开合了好几次,才打量眼前的情形。 他仍然在那间房间之中,在他的床前,有着几个人,只有灵灵道长和卓清玉,是他认得的,其余的几个中年道人,他也见过,但是却不知道他们的名头。 这几个人的面上,都带着一种异样的,十分难以形容的神情望着他。曾天强用尽了气力,才动了嘴唇,自他口中发出来的声音,喑哑得几乎令他自己也听不出来,他道:“我……我是在什么地方?” 他一开口,在他身前的几个人,更是面色骇然,一齐向后退去。 曾天强一呆,心想自己有什么可怕?何以他们见到了自己,面上的神色这样异特?这又是什么缘故?他试着动了肩头,连他的手臂也能动了,他心中很高兴,也不及去想及为什么众人那样讶异了,他慢慢地扬起手臂来。然而,当他自己可以看到自己的手臂之际,他呆住了,他整个人也呆住了! 他看到的,根本是一根枯骨! 无论如何不能算是一条活人的手臂,枯皱而呈死色的皮肤,甚至起了鳞片,皮肤包着骨头,看来十足是僵尸的手臂! 不但手臂那样,手也是一样,指骨嶙峋,再加上凸出的青筋,简直就像有许多青色的尸蛆,盘在一只干尸的手上一样! 曾天强在陡地一呆之后,失声叫了起来:“这是什么人的手?我的手呢?”他一面叫,一面由于极度的惊恐,竟然一欠身子,坐了起来。他坐了起来之后,刹那之间,他眼前一阵发黑,又躺了下去。 因为当他坐起来之际,他看到了自己的双腿! 那只是两根腿骨而巳,瘦得不过两寸粗细而已,他竟变成了这个样子,难怪所有对住他的人,都现出如此骇异的神色来了! 在他眼前发黑,重又躺下来之际,他听到了一音叹息声音和脚步声,当他再睁开眼来时,房间之内,已只剩下灵灵道长一个人了。 曾天强忍住了心中的震骇,道:“灵灵道长,这……是怎么一回事?我……如何会变成这等模样的?” 灵灵道长忙道:“好了,你醒过来了,你既然醒过来,就渐渐会复原了。”曾天强喘了几口气,道:“道长,你给我一面镜子。” 灵灵道长吃了一惊,道:“镜子?你……暂时还是不要镜子的好。” 曾天强的声音干涩,但是却出乎意料之外地相当镇定,他道:“不,你给我一面镜子,我要看看我自己究竟是变得怎样了。” 灵灵道长迟疑了半晌,才叹了一口气,道:“你稍等一等,我替你去取来。” 他转过身,慢慢地向外,走了出去。 曾天强闭上了眼睛,当他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的时候,他是如何渴望可以睁开眼睛来看上一看啊。然而这时,他却闭上了眼睛! 他竟变成了这等模样,这是他万万意料不到的,他,一个风度翻翻的美少年,竟变成了这样可怕的样子,他实是难以断定,当镜子来了的时候,自己是不是有勇气去看看自己的脸面。 过了一会,又听得灵灵道长的声音,在耳际晌了起来,道:“镜子来了。”曾天强这才睁开眼来,在灵灵道长的手中,接过了镜子。那只不过是一面普通的铜镜,但是曾天强这时,抓在手中,却如同千斤重一样,手臂不住地发抖,像是臂骨随时可以被压断一样。 他好不容易才将镜子举到了自己的面前,定睛向镜内看去,一看之下,他陡地一呆,一呆之下,再定睛看去,陡地胸口一甜,喷出了一口鲜血来,昏了过去。 令得他突然昏了过去的原因,是因为他在镜中看到的,根本不能算是一个人!那是一个骷髅头,然而在深陷的眼眶之中,却又有着一对眼色焦黄,失神的眼珠,实是可怕之极! 他乍一看之下,呆了一呆,是因为他一生之中,从来也未曾见过那么恐怖的活死人!但是他突然一转念,想到那么可怕的死人,原来就是他自己之际,他实是没有办法不昏死过去了!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曾天强才又醒了过来,他只觉眼前一片漆黑,但是却又不是不能睁开眼来,而是睁开眼来之后,仍是一漆黑。 他吸了一口气,似乎吸进了一股十分异样的气味,那种气味使得他十分不舒服,起了一阵窒息的感觉。他抬了抬手,突然“啪”地一声,碰到了一件东西。那东西就在他的身边。 他伸手慢慢地摸着,摸出那是一块木板。 接着,他又摸出了在他的周围,全是木板,而且空间十分窄小,像是一只长的木盒子,电光石火之间,他的心中突然想了起来,自己是睡在棺材之中,自己是睡在一具棺材中! 那是为了什么?为什么自己会在棺材之中?难道自己已经死了么?如果死了,自己又怎会有知觉呢? 那究竟是为了什么,曾天强实是想不出来,他用手顶了顶上面,那应该是棺材盖,可是顶之不动。曾天强的心中,不禁大是害怕起来。 若是自己真是在棺材中,而且被埋在土中的话,岂不是要死在棺材之中?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就是活埋了! 一想到“活埋”两字,曾天强的身子,更是把不住簌簌地发起抖来。他双手用力向上顶着,双脚向前撑着。但这时候,根本巳经衰弱之极,如何顶得动四周围的木板分毫? 闹了半晌,除了出一身如浆似的冷汗之外,一点结果也没有。而他已觉得呼吸越来越是困难,喉间像是被一只强而有力的手,紧紧箍住了一样。 他想大叫,可是发出的声音,又沉又低,他眼前渐渐地无数金星在乱跳,他知道这一番,自己是再难有希望的了。 然而,就在他自觉离鬼门关越来越近的时候,只听得上面,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那一阵窸窣声,越来越是清晰。 过不多久,便听得“啪啪啪”三下响。 曾天强在这时候,对于自己是身在棺材之中这一点,已是再疑问了,那么,这“啪啪啪”三下响,便是有人在敲打棺盖了!而随着这三下晌,曾天强又似乎觉得有三股力道,向自己那胸口撞来一样。 那三股力道并不强,在这样的情形之下,撞向他的胸口,反令得他精神一震。但是紧接着传来的一下怪笑声,却又令得他毛发直竖! 他不知道外面究竟来了什么人,他本来巳想出声求救的,就是因为那一下听来如此恐怖的矣声,将他的语声,阻了一阻。而突然之间,“哗啦”一声晌,曾天强的眼前,陡地一亮,棺盖破裂了! 曾天强即使在黑暗中,一样是瞪大了眼睛的,因为他及想看到一点东西,这时候,眼前陡地一亮,他只不过眨了眨眼睛。 因为光线不强烈,他一眼就看出,那是黑夜,棺盖上裂了一个大孔,可以看到棺材是在一个土坑,而土坑之上,则是黑沉沉,略有星月微光的天空。 曾天强陡地吸了一口气,精神更是为之一振,一欠身,巳经坐了起来,可是就在那一刹间,他却呆住了。 他看到了一个人,如果是一个人的话。 那人的手中,抓着一大截木板,无疑那便是被抓裂的棺盖,他的两只手指,还陷在木板之中,他竟是硬生生地将棺盖抓裂的。 他的手,枯瘦之极,手指如同铁枝一样,指尖光秃,也不见有指甲,他的身上,穿着一件银光闪闪的衣服,在黑夜看来,十分诡异。而他的脸面,更是骇人,只见他一张长脸,如同驴脸一样,一丝血色也没有,一双眼睛,却隐隐射出暗红色的光芒来。 他那一双发出暗红光芒的眼睛,定定地望住了曾天强,而曾天强在一望到了他之后,眼光竟也无法在他的身上移幵去。 因为他的样子,实在太恐怖! 两人互望了足有一盏茶时,才见那人陡地一震,身形陡然拔起,巳出了土坑,颤声道:“你……你是僵尸?” 这“你是僵尸”四字,在曾天强的喉间,已打了几十转,若是曾天强有力道的话,早就以这四个字去问那人了。 如今却被那人反问了过来,曾天强心中,实是啼笑皆非,但是转念之间,曾天强便知道那人这样问,并不是没有理由的。 因为这时候,自己看来,确然比僵尸好不了多少。而且,自己还是睡在棺材之中的! 他勉力一欠身,坐了起来。 他这里才一动,站在土坑边上的那人,便向后退出了一步,显是真将曾天强当成僵尸,唯恐曾天强扑过来,将他噬吃了! 曾天强心中苦笑,心道:你是大哥莫笑二哥,我是僵尸,你再好出活鬼,又何至于怕得我那样?他勉力道:“不,我不是僵尸!” 那人却瞪着一双红光闪闪的怪眼,面上满是不信的神色,道:“不是僵尸,那你是什么?” 曾天强道:“我?自然是人了。” 那人又走近一步,摇头道:“你是人?天下哪有你这样僵尸似的人?” 曾天强忍不住道:“自然有,眼前便有一个,尊驾你便和我差不多。” 那人一怔,道:“放屁,我和你差远了,你全身上下,哪里有一点人样?你若是人的话,又何以会被些杂毛老道,将你埋在这里的?” 曾天强慢慢地撑着身子,从棺材中钻了出来,喘着气,坐在棺盖之上,道:“我伤势太重,昏死了过去,他们便以为我死了。” 那人“呵”地一声,道:“如此说来,幸亏我救了你,是不是?” 曾天强此际,虽然面目全非,但是他为人心地,却还是一样未变的,这时便点了点头,道:“正是,全靠你救了我。” 那人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森森,异常尖锐的牙齿来,道:“我可不是存心来救你的,我见到老杂毛将你抬来下葬,我是要新鲜死人来练我的‘阴尸功’,所以才救了你一命的,你……” 他才讲到这里,忽然停了一停,像是在突然之间,想起了什么事情来一样,忽然“哈哈”一笑,道:“有了!有了!”身子陡地一欠,俯下身来,一伸手,将曾天强的肩头抓住,将他提出了土坑。 曾天强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行动吓得心头乱跳,道:“你做什么?” 那人道:“僵尸,我有一件事,要你做的。” 曾天强摇头道:“我不是……僵尸,而且,我也没有力气替你做什么事情。” 那人道:“僵尸,你可别弄错了,这件事,对你却是大大的有利,你可知道我是什么人?” 曾天强道:“我不知道。” 那人诡秘一笑,道:“我是如今武当掌门,灵灵道长的师父,如今我叫齐云雁。” 曾天强一听,实是忍不住想大笑了起来,可是他实在气力太不够,连提气大笑的力道都没有,是以空自张开了口,却是一点声音也没有。 那人不知道武当掌门,已不是灵灵道长了,这还情有可原,可是他却说自己是灵灵道长的师父,这岂不是可笑之极?而齐云雁三个字,气派十分大,他活鬼也似的一个人,又用了这样三个字作为名字,实是令人不能不笑,曾天强实是恼恨自己发不出笑声来! 那齐云雁看到曾天强张大了口,而没有声音,却是会错了意,不知道曾天强是想笑他,反倒道:“你心中十分惊讶,惊得连话也讲不出来了,是不是?” 曾天强道:“我……我……我……” 他连讲了三个“我”字,已是上气不接下气,那齐云雁在他的肩头之上,轻轻拍一下,道:“你不必怕,我不会害你的。” 曾天强勉力挣扎着,道:“我不是怕,我……只是觉得好笑!” 齐云雁呆了一呆,道:“什么好笑?” 曾天强实在没有气力多说话,是以他只是摇了摇头。齐云雁道:“你且跟我来。” 曾天强坐在地上,又摇了摇头,表示他连站起来的能力都没有。齐云雁又笑道:“好啊,当真是妙不可言,我来扶你。” 他一伸手,握住曾天强的手臂,将曾天强提了起来,向外走了两步,左袖挥动,只听得劲风轰然,土坑被掘起来的泥土,全都被劲力扫进了坑内,齐云雁又向之拍了两掌。 只听得“嘭嘭”两声过处,浮松的土块,顿时陷了下去。曾天强心中暗吃了一惊,心想这人的武功,倒的确是深不可测! 他被那齐云雁扶着,一面向前走去,走出不多久,曾天强便已看出,自己像是在武当山的后山中,背后隐约可见玄武宫的轮廓。而齐云雁带他行走的,全是荒幽之极的小径。 好一会儿下来,曾天强虽然有人扶着,但是却已走得头昏眼花了。足足走了半个时辰,才在一个小山谷之中停了下来,齐云雁道:“你觉得怎样?”曾天强用力地喘了几口气,道:“不……很好。” 齐云雁又再次道:“真妙,真正妙不可言。” 曾天强心中有气,道:“我和你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何以你看到了我虚弱将死,这等喜欢?” 齐云雁道:“你有所不知,这些年来,我到处在找一个生遍五痨七伤,七十二毒疔,三十六内外伤的人,总是找不到,如今遇到了你这样一个半死不活,有气没气的家伙,怎地不喜?” 曾天强给他的气得讲不出话来,只是翻着眼睛。 那齐云雁又道:“只是可惜你的样子,太难看了些,要和你日夕相处,只怕晚晚不免做噩梦,这是美中不足之处。” 曾天强心想,和你住在一起,我不做噩梦也好了,你还发什么噩梦? 看官,需知人总知自己之丑的,齐云雁和曾天强两人,一个是活鬼,一个是僵尸,谁也好不到那里去,可是他们却都是觉得对方丑怪难当,而想不到自己。 曾天强并不出声,齐云雁又道:“你可以在一年之内,成为一个武功罕见的高手,我与你可以同时开宗立派,广收门徒,成为武林中的大派。” 曾天强又翻了眼睛,并不出声。 这时候,曾天强对于自己,居然仍然活着一事,已然是十分奇特了,什么武功极高的高手等语,在他听来,只是觉得好笑而巳。 他心中这样想,自然不信齐云雁的话,是以他也懒得再讲什么。 齐云雁“哼”地一声道:“你可是不信么?” 曾天强苦笑了一声道:“我如今连讲话的力气也没有,你一定要我讲话,我巳经认为是天下第一苦事了,还提什么练武,成高手?” 曾天强一口气讲了那么多话,胸口起伏,气喘不巳,几乎又要昏厥了过去。 齐云雁笑了起来,道:“那也是难怪你不信的,你可知道,有一门武功,正是供你这种人练的么?一个人,若不是五痨七伤齐全,是练不成这种武功的,你正适合,却不是大大的佳事?” 曾天强闭上了眼睛,缓缓地透着气,他实是再懒得去理会对方。 齐云雁却兴致勃勃,道:“我当年为了找寻那上半卷失去了的武当宝录,曾走遍了名山大川,想去将这部宝录找回来……” 齐云雁才讲到这里,曾天强的心中,便陡地一动! 他本来以为这个自称齐云雁的人,一切全是在胡说八道的,他也根本不会是武当派灵灵道长的师父,甚至不会是武当派中的人! 可是此际,自齐云雁的口中,却讲出了武当宝录上半卷失踪一事来。他不禁对齐云雁刮目相看了。因为这是一件极大的秘密,武林之中,几乎无人知道的,齐云雁若不是武当派人,何由得知?他勉力抬起了眼皮来,向齐云雁望了一眼。 齐云雁自顾自地道:“我在苗疆深处,未曾找到武当宝录,却发现了两套神奇之极的武功,一种便是我如今在练的阴尸功。” 曾天强冷笑了一声,:“听这名字,便知道那是邪派功夫,你……你是……武当……” 他讲到了这里,已再没有力道讲下去了。 齐云雁却也巳知道了曾天强是以武当掌门之尊,却去练这等邪派功夫,他大摇其头,道:“你知道什么,武功无正邪,都可以达到极高的境界,我一看这阴尸功,便远在我原来所练的功夫之上。日夕浸淫,如今我功力之高,已在当年十倍之上了!” 曾天强口中不说什么,心中却在想,你若是武当掌门,何等风光?武林中人定然对你极之尊敬。如今你武功虽然髙了,但却是僵尸活鬼一样,又有什么用处? 齐云雁却十分得意,道:“所以,我虽然回到了武当,也不稀罕当武当掌门,连道士也不当了,这是绝不奇之事。” 曾天强仍然不说什么,但是他心中却已相信了对方所讲的,乃是实话了。齐云雁道:“这有一门功夫,更是奇妙了,它叫作‘死功’,必需置之死地而后生,一个人若不是全身经脉,尽皆断裂,将死未死,是不能练的。我好几次想自断经脉来练这功夫,唯恐一个不好,不是将死不死,而是一命呜呼,那就什么也没有了,如今你正是这样模样,岂不大妙特妙?” 曾天强本来,还有一点听不懂,等到齐云雁讲完,他细细一想,心中也不禁枰然而动,但是转念之间,他又自己暗忖,难道真有这样的事?一个将死之人,又如何去练武功呢? 他在胡思乱想间,齐云雁又道:“可是,我也不能白将这‘死功’的秘诀告诉你!” 曾天强本来就对自己还能变成一流髙手这件事,将信将疑,听得对方居然一本正经地开起条件来,心中只觉得有点好笑。 他也未置可否,由得对方说下去,只听得齐云雁又道:“你我两人所学的武功不同,你不能拜我为师,将来,你的武功可能还在我之上。你必需认我作义父,答应替我做三件事,不得拒绝。” 曾天强勉力知了一下,道:“你看我能为你做什么事?” 齐云雁道:“如今你当然不能做什么,但当你武功练成之后,不论我叫你去做什么,你总得去做,我也不会多叫你做,只是三件而已。” 曾天强苦笑了一下,道:“唉,你口口声声地称我武功之高,便如何如何,难道我的武功还真能高么?能以不死,已是万幸了!” 齐云雁笑道:“难怪你不信,但是我却不会骗你,你可答应了?” 曾天强心忖:齐云雁的样子,虽然难看,但是他为人的心地,似乎很好,不论有什么事,总讲在前面,不像是暗中捉弄人的小人。 曾天强想了片刻,道:“你要我做你的义子,这个……这个……似乎……”齐云雁道:“你不肯叫我做义父,也不打紧,可是却要罚誓不背叛我,永不伤害我。” 曾天强叹道:“我与你无怨无仇,你若是能叫我练成了极高的武功,你等于是将我从鬼门关前,拖了回来,我感激尚且不尽,如何会来害你?” 齐云雁摇头道:“你也怪不得我,需知畜生好渡人难渡,人心难料啊!”曾天强道:“好,你既然不信我,我便罚誓好了!” 曾天强扬起手来的力道也没有,他只是勉力竖起了手指来,指着苍天,依着齐云雁的意思,罚了一个毒誓。齐云雁大是高兴,扶起了曾天强,放在自己的肩上,又向前掠了出去。 不一会,便到了一个极大的山洞之中,那山洞相当宽敞干净,进了山洞,齐云雁将曾天强放在石榻之上,转身取了两颗丸,放在曾天强的口中。 曾天强只觉得服下了那两颗药丸之后,头昏眼花,离死似乎又近了许多。他昏昏沉沉,近乎不省人事地躺着,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才看到齐云雁拿了一个木架过来,在木架上,放着一册残旧的竹简,竹简上密密麻麻地刻着字。齐云雁道:“你仔细看,慢慢地依诀苦练,进境了可说会十分快的,你快睁开眼来啊!” 曾天强睁大了眼,向前看去,可觉得竹简上的字,一个一个,似在跳动一样,好不容易才看清了字,只见第一行便刻道:“内功修练,即练气之道。各派练气之功,皆自真气不断,一元复始之理。” 曾天强用力一睁双目,竹简上的字又跳起来,“三派功夫,能关蹊径,真气断续,各行其事,各经各脉,即使互不相通,真气仍在体内,是之谓‘死功’,虽然犹生,功力无穷。” 曾天强看了,仍是莫名其妙,但是他总是曾家子弟,隐约知道,那是说练这门功夫,真气不必动行一个大周天,哪里还有一股真气可以行走动,就练哪里一截,自己如今,还有一口气,怕就是心脉这一段了。 他又继续向下看去,只见下面写的,全是各经各脉独行其是的练气之法。曾天强自己翻不动竹简,便叫来了齐云雁,为他翻到了心脉真气那一章之上。 他反正一天到晚,躺在石榻之上,不能动弹,日夕默诵着口诀,依言施为,七八天之后,便已觉得心脉的那一股真气,渐渐强了起来。 一个月后,心脉的那股真气,巳然十分灵活,但是奇的却是那股真气,说什么也难以突出心脉的范围之外。这时候,曾天强已渐渐地明白这门功夫的玄奥所在了,那便是练成之后,八脉可以各行其事,到时候,如果遇到了武功比自己高的高手,将自己打成重伤,断了七根筋脉,仍然可以不死的。因为练这门功夫的人,根本是等于已经死过的人了,当然不能再死一次了。 两个月后,心脉的真气越来越强,任脉之上,已有真气在隐隐而动,曾天强忙又改练任脉的真气,他精神不见得好,但是体内的真气,却已越来越强。 那山洞之中,并没有什么人来,在开始的时候,齐云雁总是守在他的身边,过了几个月,齐云雁看曾天强巳可缓缓行动,自己能照顾自己了,他便时时离去。 一年之后,齐云雁不在山洞之中的时候更多,往往一去七八天,音讯全无。曾天强反正是专心练功,也不去理会他,他每天所进的食物极少,齐云雁留下的干粮,可供他数月之需,他几乎连那山洞也未出过。 那一天,曾天强已将八股真气,都练到了相当的境界,他在洞中,来回踱了几步,信步向外走去。其时正当中午,日光方炽,他在山洞之中,过得久了,一出来,日光强烈,令得他眼睛一阵刺痛,几乎张不开来。 他闭上了眼睛,过了好一会,才又张开眼来,慢慢向前走去。 这一年多来,他固然觉得自己体内,真气充沛,但是行动却还是十分迟缓,讲话也是有气无力,他只觉得“死功”的确有好处,至少将他从垂死的边缘挽救了过来。但是“死功”究竟有什么威力,他却还不知道的,因为他如今仍是行动无力,若说能够出手打人,那是天大的笑话了。 他缓缓地向前走着,心中思潮起伏,暗忖自己自从挨了天山妖尸的一掌之后,巳经两年了,在这两年之中,自己所熟悉的那些人,不知道怎么样了? 他想起了施冷月,想起了白若兰,卓清玉,也想起了身份仍然不明的自己的父亲来。他的心中,实是感慨万端,低着头,只是慢慢地向前走着,也不知走出了多远,只听得前面,水声潺潺,几股细瀑,注入了一个极深的大水潭之中。 曾天强看到溪水清澈如镜,蓝天白云,倒映在潭水之中,看来十分美丽,曾天强走到了潭边,向下望去,陡然之间,他在潭水的倒映之中,看到了一个极其可怕的人! 那人身形伛傣,骨瘦如柴,双眼之中,却射着绿幽幽的光芒!而更可怕的是,那人的脸上,可以说一点肉也没有,两只眼珠,由于眼眶深陷的原故,像是随时可能自脸上跌下来一样,确是恐怖之极! 曾天强乍一见到这样一分似人,九分似鬼的人影,心中吓得突突乱跳,不由自主,噔噔噔地向后,退出了两三步去。然而,他才一开始后退出,便已经明白,在潭水倒映之中,所看到的那个恐怖绝伦的人影,不是别人,正是自己! 那是他自己,不是别人一曾天强一想到这一点,双腿陡地一软,“咕咚”一声,坐倒在地上,可是他的心中还在叫着:不,那不是我,我即使变了,也不会变成那个祥子的。 他心中一面狂叫,一面挣扎着向前,爬了过去,又爬到了水潭边上。 当他再定睛向水潭中望去之际,他最后一线的希望幻灭了。 那的确是他,他张了张嘴,水潭中的人影便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齿,他扬了扬手,水潭中的人便也扬了枯柴也似的手,那不是他是谁? 曾天强伏在水潭边上,不知该怎样才好! 他变成了第二个人,全然是另一个人。可是那另一个人又是他。尤其是那另一个人的容颜,竟是如此之恐怖,这种事实,他实是没有法子接受。 他伏在潭边喘着气,好一会,才慢慢地抬起头来,应他抬起头来的一刹间,他听得一阵脚步声,传了过来,曾天强虽然不欲生事,但这时候,他想躲开去,也没有这份力道。 转眼之间,只见两个中年道义,转过了山角,来到了水潭的边上。那两个中年道人才一到之际,还未曾发现曾天强。 他们在潭边站定,一个道:“师兄,这样下去,我们武当派……” 他才讲到这里,猛地一抬头,看到了曾天强。一看到了曾天强,他下面的话,突然缩了回去,倒抽了一口气,道:“师兄,你看……看……看……” 那另一个中年道人,也是转过头来,看到了曾天强,两人的面色,都难看到了极点! 曾天强见了两人这等情形,苦笑了一下,慢慢地站起身子来,道:“两位不必害怕,我不是鬼。” 他不开口,已经够吓人的了,一开口,声音哑得像是破锣一样,更给人以一股阴森森的感觉,那两人突然向后,退出了一步。 曾天强又道:“你们其实不必怕我,我并不能伤害你们的,我只不过样子难看一点而已。” 曾天强一面说,那两个人一面后退,曾天强叹了一口气,转身沿着水潭,向外走了开去。 他走出了两步,突然又听得身后,响起了“铮铮”两声晌,两个人同时喝道:“站住!” 曾天强转过身来,只见那个中年人,已掣剑在手,剑尖正指着他! 看那两个人面上的神情,他们分明仍是十分骇然,但是却也已定过神来,不像是刚才一见到曾天强之际,那样惊惶失措了。 他勉强笑了一下,却不料他这一下,又令得那两个道人面色一变,曾天强尽量将自己的声音说得柔和些,道:“两位有何见教?” 那两个中年道士互望了一眼,其中一个大声道:“你是何方妖邪,敢来武当山生事?” 曾天强大是惊讶,道:“妖邪?我是妖邪?我要来武当山生事?我?”那两个中年道士在乍一见曾天强的时候,一则由于曾天强的样子,实在骇人,二则由于他们正要商量一件十分秘密的事情,所以才来到这里的,乍见生人,自然难免吃惊,所以着实吓了一大跳。但这时候,他们巳定了下心神来,而且看到对方行动迟缓,言语无力的样子,也更是大胆起来。这两个中年道人在玄武宫之中,武功甚高,地位颇高,乃是灵灵道长的师弟。 当曾天强在玄武宫中昏迷不醒之际,见过他的只有灵灵道长等几个人,这两个人绝未曾见过曾天强。然而,曾天强最后一次昏了过去之,简直是气息全无,脉搏全停,谁都当他巳经死掉,将他抬到后山埋掉的,而且,那时候的曾天强,和如今的曾天强又巳有了许多不同,就算以前曾见过他的,也定然认他不出来了。 曾天强一片惘然,他虽然巳经自知变得恐怖模样,然而他面目全非之后,究竟还是第一次和人接触,还十分不习惯人家对他恐怖的容貌所引起的反应,所以听得那两个人这样指责他,实是莫名其妙。 这时,只听得那两个道人“哼”地一声,道:“你不是妖邪么?” 他们两人一面说,一面巳向前掠来,将曾天强围了起来。 曾天强摊开了双手,道:“我是妖邪?我怎会么是妖邪,两位一定……” 他下面“弄错了”三字,尚没出口,在他身前的那个道人,“飕”地一剑,已向前疾刺而出! 这一年来,曾天强虽然日夕修练那“死功”,但却只是练体内真气运行之法,而没有一招一式的。尽管他本来的武功造诣也已不弱,但是招式架势,因为两年来的几乎全无行动,早已忘了! 这时,那中年道人一剑当胸刺来,他只是茫茫然站着,全然不知道应该怎样趋避才好,电光石火之间,剑尖已经抵住了他的胸前。 那道人面上的神色微微一变,剑势一收,喝道:“你快照实说!”他左手五指如钩,突然向前伸了过来,抓向曾天强的胸口。 曾天强那时,不要说根本不能动弹,就算他可以趋避如意的话,这时要避开对方的这一抓,也不是容易的事情。因为他的胸口,被地方的剑尖抵着,对方随便长剑向前一送,他就要受重伤了! 曾天强一见对方抓到,忙道:“道长……” 他只讲了两个字,胸前一紧,已被对方抓住。这时,他真正骨瘦如柴,胸前根本也没有皮肉可供对方抓住那中年道人的五指,几乎是直接抓住了曾天强的肋骨的,曾天强只觉得心头一阵痛,几乎昏了过去。但是也在此际,他又觉得自己的心头附近,真气如万马奔腾也似,凝聚在一起。 那许多股真气,一齐汇集在被抓中之处,形成一股极大的反震之力,向外反弹了出去!这一下变化,大出乎曾天强的意料之连曾天强自己,也感到了十分意外,那中年道士自然更是万万料不到,电光石火之间,他只觉得一股极强的力道,撞向他的手掌。 那中年道人的武功自也不弱,一觉得那股力道,如惊涛裂岸也似狂涌了过来,沛然莫之能御,连忙一缩手,要等向后退了开去,但是,却巳经慢了一步,只听得“咯咯咯咯”一阵响处,他五手指,已一齐断折! 常言道十指连心,五根手指一齐断折,当然是痛彻心肺,那中年道人怪叫一声,退了开去,面色苍白,一时之间,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另一个中年道士忙道:“怎么啦?怎么啦?” 他一面叫,一面向前赶去,一见到同伴五指皆断,猛地一惊,转过身来,喝道:“好妖人,敢上武当山来撒野,敢是活得不耐烦了?” 长剑抖起,剑花朵朵,已向曾天强罩了下来。 曾天强本来究竟是练过武,而且见识也非同凡晌的人,他一见抓住自己胸口的人,在突然之间,五指断折,向后退去,刹那之间,他已经知道。自己所练的“死功”,的确是非同小可的武学。只不过自己还不善于使用而巳。他一想到这一点,信心大增,精神也为之陡地一振,一见对方剑到,身形一侧,便向旁掠去。 他本来只觉得自己是连走路的力道也没有的,这时仗着一时的兴奋,向外掠去,只希望可以一掠出两三丈去,怎知道才一起步,双腿一阵发软,一个站不稳,“咕咚”一声,跌倒在地!但是他这一跌,在姿势上来看,固然大大不雅,却是相当实用,因为恰好将对方攻来的一剑,及时避了开去,那中年道人一剑走空,对方却又跌倒在地,这不禁令得他呆了一呆。 就在他一呆之间,曾天强双手按着地,勉力站了起来,一面喘气,一面苦笑。 刚才他将另一个中年道人震得五指齐断,使他以为自己已成了第一流的高手。然而一掠之间,又仰天八叉地跌了一跤,却令得他顿时啼笑皆非!他站定了身子之后,那中年道人,也已定过神来,一声怪叫,长剑抖动,第二招又巳攻到! 曾天强双手乱摇,道:“别……别……动手……” 他一面叫,一面向后退去,脚步踉跄,像是随时可以跌倒一样,而他自己,也是觉得可能随时跌倒。但是,尽管他避得狼狈,却又将第二剑避了过去。 曾天强喘了一口气,道:“慢动手,你听我说,我和贵派灵灵道长,乃是相识。” 那中年道人攻了两剑,皆是他认为十分得意的招式,但居然都被对方避了开去,他的心中,也已经十分淹异了。 因为他看出对方的身形,虽然毫无章法,不知所云,但是总像是十分巧妙,恰好可以将他进攻的招式避了开去一样。在他要进攻出第三招之际,他本来已在小心从事,一听得对方说和灵灵道长相识,他那一剑,便停了下来,道:“你何以识得我灵灵师兄?” 曾天强叹了一口气,道:“这事说来话长了,我与他相识,是在两年之前,后来我死了,怕又是他将我埋葬起来的,我们……” 曾天强全是照实言说的,但是他才听讲到这里,那中年道人面上,却已然变色了。 他向后退出了一步,道:“那……那你是人是鬼?” 曾天强叹了一口气,道:“其实我没有死,我只不过昏了过去而已,我叫曾天强,我的名字,只要向灵灵道长一说,他就知道了。” 那中年道人仍在将信将疑,但是那断了手指的却道:“师弟,这名字很熟啊,像是和灵灵师兄一齐来的,你可记得么?” 那中年道人像是陡地想了起来,道:“是了,咦,这个家伙不是死了么?”另一个道:“是啊……哎哟……我看还是回去找灵灵师兄问一问再说。”那一个点了点头,向后退去,伸剑向曾天强指了一指,道:“喂,你可别走,等我们见了灵灵师兄,还会来找你问话的。” 曾天强这时,已觉得头晕眼花,在水潭边的一块大石之上,坐了下来,道:“我也想见见灵灵道长,请他来此与我一见如何?” 那两个中年道人的面色,仍是惊疑不定,他们甚至不敢转过身,一直是面对着曾天强,向后退了出去,直到转过山角。 曾天强坐在水潭边上,喘了几口气,心中十分迷惘。因为他竟无法肯定自己是武功高了,还是仍然是一只脚在鬼门关中! 若说不是武功高了,何以能够突然之间,真气强如万马奔腾似的,将对方的五指震断?但如说武功高了,怎地又退开了一步,便自跌倒,而此际又头昏眼花? 他心中胡思乱想,过了不一会儿,忽地又听得一阵脚步声传了过来,他抬头向前看去,刚好看到两个人转过山角,向前走来。 曾天强立即认出,其中一个,是灵灵道长。但是,当灵灵道长渐渐走近之际,他却不禁为之一怔,他未见灵灵道长,至多也不过年余,灵灵道长的头发,几乎全白了。而且,他的神情,极之憔悴,看来像是饱经忧患,至今仍在痛苦之中一样。 灵灵道长一到近前,脚步便慢了许多,一步一步地来到了他的近前,才“啊”地一声,道:“曾公子,真是你啊!” 曾天强忙道:“是我,灵灵道长,你居然还能认出我来!”曾天强的心中,十分高兴,因为居然还有人可以认得出他来。可是,灵灵道长接下来所讲的话,却又令得他倒抽一口冷气。灵灵道长道:“是啊,曾公子,只怕世上没有再比你更可怕的人了。” 曾天强苦笑了一下,道:“道长说得是。” 曾天强这一说,灵灵道长也立时知道自己失口讲错了话,他连忙道:“其实……也不是……你居然活着,这实是难得之极。” 曾天强叹了一口气,道:“道长,你不必讳言了,我自己也知道世上只怕没有再比我可怕的人了。贵派如今……怎样了?” 灵灵道长并不回答,却回头向身边那中年道人问道:“元元,你说刚才震断了空空的五指的,就是他么?” 那中年道人号元元,见问便点道:“就是他,他武功怪异之极。” 灵灵道长又转过头来打量着曾天强,看了半晌,才道:“曾公子,些日子来,你不但没有死,而且还另有际遇,练成了一身武功?” 他口中虽然这样说,但是心中却禁不住疑惑。 因为他看来看去,勉强说曾天强不是一个死人,巳是十分不容易之事,若是说他居然还身怀绝技,那实是难以令人入信之事! 曾天强道:“我练是练了一门功夫,但却没有什么用,老实说,我走得急了,双腿一样发软,便要跌倒,那教我练功的人……” 曾天强讲到这里,便陡地停了一停。 因为在那一刹间,他想到那教自己练功的人,和眼前的灵灵道长,有莫大的关系! 灵灵道长却不知道曾天强为什么讲了一半,突然停了下来,他只是道:“那位朋友,定是一位武功十分高超的异人了。” 曾天强点头道:“他的武功的确十分高,他说是道长……你的师父。”灵灵道长陡地一怔,他身边的元元道人也怒道:“胡说,岂有此理!” 曾天强道:“我也不信,但是他却言之凿凿,说他当年远走苗疆,去寻找失落的上卷武当宝录,后来在苗疆发现了两种异特的武功……” 曾天强只讲到这里,灵灵道长和元元道人两人,面色巳然大变,灵灵道长的双目之中,甚至于热泪盈眶,曾天强心知一定是自己的话,打动了他们的心,忙又道:“他自称叫做齐云雁。” 灵灵道长转过身,师兄两人,紧紧的握着手。 灵灵道长道:“是他老人家,本派多难,师尊他老人家竟然出现,那是天意了。” 元元道人忙道:“是啊,师兄,他老人定一现身,只要取消他题在宝录下卷上的命令,本派便可以重振昔日声威了。师兄,你应该大是高兴才对,怎地反流起泪来了?” 灵灵道长一面笑,一面欷钦,道:“师弟说得对。曾公子,他老人家在何处?” 曾天强看了这等情形,心中也是十分感动,忙道:“就在这里不远处的一个山洞之中,只不过如今他出去了,并不在洞内,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灵灵道长道:“不要紧的,我们就在洞里等他好了。” 元元道人道:“师兄,要是你不回玄武宫,卓……卓掌门知道了……”灵灵道长摇头道:“如今还理会那么多?我们两人都不回去,只等师尊一到,就安乐了。” 曾天强试探着问道:“这一年来,卓姑娘可是替贵派带来了不少麻烦?” 灵灵道长叹了一口气,道:“一言难尽一我倒记起一件事来了,你死了之久,有一个年轻女子,上玄武宫找你!” 曾天强一听,心头不禁怦怦乱跳了起来! 他自从面目全非之后,对以前所认识的几个女子,早已连想也不敢想的了,可以说得上心如死灰,但这时,被灵灵道长一提,他心中在刹那之间,便涌起了不知多少往事来! 他的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过了好半晌,才道:“是么?那……是谁?”灵灵道长道:“是卓掌门接见她的,她自称是天山妖尸之女。” 曾天强的心中,陡地叫出了三个字来:白若兰!同时,他只觉得心头一阵绞痛,脚下一软,“咕咚”一声,跌倒在地上。 灵灵道长连忙一俯身,将他扶了起来,道:“你怎么了?” 曾天强摇着道:“没……没有什么。” 灵灵道长由于要将曾天强扶了起来,所以双手一齐抓住了曾天强的手臂。这时,曾天强身子发软,难以站定,喘气不已,看来绝不像是假装的。但是,他的手臂上,突然生出一股极大的抗力来,要将他十指挣脱,分明他的内功极强!灵灵道长心中暗暗称奇,但他却并不说什么。 三人一齐向前走着,不一会,便来到了山洞之中。齐云雁自然不在,曾天强道:“他老人家说不定隔多少时候才会回来,两位若是不想等他回来了,我请他到玄武宫来好了。” 灵灵道长道:“那个……” 他才讲了两个字,忽然听得洞外传来了一个十分粗哑难听的声音,“哼”地一声,道:“洞中原来有人么,快滚出来!” 那声音又是难听,又来得突然,令得洞中的三个人,齐皆呆了一呆。灵灵道长和元元道人的面上神色,更是骇然,三人全皆不出声了。 洞外那声音又道:“刚才还听得有人声,怎地不搭腔?我放火烧洞了。”曾天强向两人作了一个手势,低声道:“我先出去看看是什么人。” 灵灵道长点头,曾天强扶着洞壁,向外慢慢地走去,才一到洞口,他抬头向前看去时,不禁呆了。只见站在洞口的两人,一个又高又瘦,不是别人,正是天山妖尸白焦!而在白焦身旁的,却是一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儿,那正是白若兰。 白若兰的神情十分僬悴,但是那仍然丝毫不损于她那惊人的美丽。 曾天强一看到了白若兰,张大了口便想叫,但是在刹那之间,不知有多少声音,一齐涌到了喉间,反倒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曾天强在洞口一出现,天山妖尸首先一呆,失声道:“好家伙,你是什么玩意儿?” 接着,白若兰也吃了一惊,连忙向她的父亲靠近了一步,道:“爹,你大呼小叫,将一个……僵尸从洞中叫出来了。” 天山妖尸叱道:“别胡说,僵尸是你阿爹的外号,他也配么?” 曾天强心知再多解释,也是没有用处的,他只是苦笑了一下,不再出声,却步转向白若兰,道:“若兰,你……清瘦很多了。” 曾天强乍一见到白若兰,心中思绪翻腾,不知该讲些什么才好,好不容易才讲出了那样一句话来,只当无论如何,曾和自己想爱过的白若兰,一定可以寻找得到昔日自己的痕迹的。 却不料他那句话才出口,便见到白若兰陡然吃了一惊,道:“你……你是什么人?你……怎地认识我的?” 曾天强一生之中,可以说已经历过不知多少痛苦,但是却从来也没有比这时更痛苦的了。 他只觉得心头像是有一股极大的力量在抽蓄着一样,一阵阵绞痛,刹那之间什么话也讲不出来。 这时候,天山妖尸究竟是老江湖了,他倒反而看出了一点不对头来,他声音之中,充满了怀疑,道:“喂,你究竟是什么人?何以识得我们的?” 曾天强伤心之极,这时他也懒得再解释了。 他只是摇了摇头,道:“或者……或者是我认错人了,也未可知。” 天山妖尸怒道:“放屁,你若是认错了人,何以连我女儿的名字,都叫得出来?快说,你是什么人?” 曾天强看到连白若兰曾经对自己这样亲密的人,都全然认不出自己来了,心中难过得无以复加,也根本不想讲自己是什么人,是以尽管天山妖尸一再逼问,他只是摇头不语。 天山妖尸心中有气,“哼”地一声,道:“他妈的,你连僵尸也不如,却还在卖俏,谁理会你是什么人?我问你,你可是玄武宫中的人?” 第023章 佳偶难成 曾天强心想,自己和玄武宫,可以说没有关系。但这时如果照实讲了,对方必然会再问自己何以会在武当山上的,一追问下去,又是麻烦,不如认了算了。是以他点头道:“是的,我替玄武看管后山,也算是宫中的杂工。”天山妖尸忽然“啊”地一声,和白若兰互相望了一眼,两人竟都有欢喜的神情。 白若兰忙道:“那么,你是一定知道的了?” 曾天强倒是一呆,道:“我知道什么?” 白若兰道:“有一个人,死在玄武宫中,他……葬在后山……”白若兰讲到这里,声音哽咽,巳是泪盈于睫,再也讲不下去。 天山妖尸接上去,道:“这个混账小子,叫曾天强,你可见过他的坟地么?” 曾天强一听,连身子都发起抖来,一开口,声音更是发震,道:“你……你们……是特地……来寻找他的……坟地的么?” 白若兰点了点头,道:“是的。” 曾天强望着白若兰,他的喉间又像是塞满了话一样,一句话也讲不出来,道:“你们来找他的……坟地……你们反而不想见……他的人?” 天山妖尸一怔,厉声道:“你说什么?” 曾天强的身子抖得更是厉害,一半是由于激动,一半是由于伤心,他双眼直勾勾地望着白若兰,望得白若兰不住向后退去。 突然之间,曾天强向前跨出了一步,道:“若兰,若兰,你真是不认识我了么?” 曾天强在这一句话中,可以说注人了他的全部的感情!可是白若兰一看到他突然向自己跨了过来,却立即吓得尖叫了起来,竟将他所讲的那一句话的声音,完全盖了下去,根本没有听到! 天山妖尸心中也是又惊又怒,连忙将身一横,拦在白若兰的面前,道:“你想做什么?” 曾天强陡地站定了身子,又立即向后缩去,道:“我……我……不想傲什么。” 天山妖尸又道:“那么,曾天强这浑小子的坟地,是在什么地方,你指给我们看看。” 曾天强想说“他没有死,他就在你们的面前,他就是我”,可是这些话尽管在他的喉头翻滚着,他却是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他只是叹了一口气,道:“我也只是听说过的那样一个人,但是他是死是活,我也不知道,我……当然更不知道他的坟地在哪里。” 白若兰一听,首先哭了起来,天山妖尸立时烦躁了起来,道:“你别哭可好?” 白若兰一面哭,一面道:“是……你将他打死的。” 天山妖尸搔耳挠摁,强辩道:“胡说,他若是死了,怎会来到玄武宫中?可知他中了我一掌之后,并没有死,而是另有死因的。” 白若兰仍是不断地哭着,天山妖尸连声哄劝,急得团团乱转,最后竟发起恶来,道:“那你想怎样啊,是不是想要我为他偿命?” 白若兰吃惊地道:“当然不是。” 天山妖尸道:“那就是了,那你哭什么,你……应该知道,从你小时候起,我就最疼你,最怕你哭,你如今偏偏要哭,却是为了什么?” 别看天山妖尸那样强凶霸道的人,可是在讲到那几句话之际,他却是感情丰富,几乎连他自己,也像是要哭出来一样。 白若兰竭力忍着,道:“爹,你别难过了,我不哭了,我只不过想他……我不哭了。” 她一面讲我不哭了,一面泪水却如同断线珍珠似的,向下落了下来。 天山妖尸叹了一口气,道:“阿兰,你……听我一句话,以前我从来未曾向你讲过,我……实在十分后悔,早知这样,我也不打他了。” 白若兰幽幽地道:“我早知道了,你骂得我越凶,我越是知道你心中在后悔。” 白若兰呆了片刻,又道:“爹,其实后悔也没有用,你不必难过了。” 曾天强在一旁,听得他们那么说,心头不知什么滋味! 他倒是第一次知道,天山妖尸对白若兰如此之好,像他那样的人,居然会做了事之后后悔,这实在可算是难得之极的了。 他叹了一口气,心中在想:其实你也不必后悔了,我并没有死啊。可是他却没有勇气将这句话讲出来。 白若兰又道:“爹,我看我们还是到玄武宫中去问一问吧,这次有你和我同行,我想不会再吃亏了。” 曾天强听了,心中又是一阵难过,因为他在灵灵道长的口中知道,白若兰曾到玄武宫中来找过他一次的,那一次她找到了卓清玉。而如今她这样说法,那一定是在卓清玉处吃了亏的了。 天山妖尸道:“当然,玄武宫中的牛鼻子,若是不好好赔罪认过,我将玄武宫烧了!” 两人说着,竟不再理会曾天强,转身便向前奔了过去,曾天强张开了口,却始终发不出声音来,他望着白若兰的背影,心中有说不出来的怅惘。 也就在这时,只听得他的身后,传来了灵灵道长的声音,道:“曾公子,这就是你的不是了。” 曾天强突然转过身来,只见灵灵、元元两人,不知在什么时候,巳到了他的身后。 曾天强呆了一呆,一时之间,他还不明白灵灵道长那样说法,是什么意思。 灵灵道长道:“曾公子,你为何不认了你就是曾天强。” 曾天强苦笑了一下,道:“道长,你不知道,我……实是有苦难言,我……怎能讲得出来呢?” 灵灵道长也不免长叹了一声,道:“曾公子,你的心情,我是明白的,你和那位白姑娘,定然有过一段情缘,是以她才几次三番,上武当山来找你的,可是么?” 曾天强被人家提起了往事来,心头不禁好一阵难过,只是点头,并不开口。 灵灵道长又道:“你如今连自己是谁都不敢说,可是为了怕你一讲之后,便令得她大是难过么?” 曾天强又点了点头。 灵灵道长道:“所以,我说这是你的不是,她若是真的一片痴情,那不论你变得如何模样,她对你的情意,总是不变的。但如果她居然对你害怕,不想再见你,那么她以前的一片情意,也就大有疑问了!” 灵灵道长的这几句话,直说进了曾天强的心坎之中,讲得曾天强点头不巳。 灵灵道长又道:“而且,天山妖尸一到玄武宫去,必然对武当派大大不利。曾公子,若是你去了,那么天山妖尸自然不会怎样了。家师竟然在此,可谓武当有救,他若是因为天山妖尸一闹,而大伤元气,那就不好了。” 曾天强早已打定主意,道:“好,道长,我与你一起到玄武宫去。” 灵灵道长转头道:“元元,你在此等恩师。” 元元道长答应了一声,眼看着灵灵道长和曾天强两人,一齐向前走了开去,灵灵道长扶着曾天强,因之两人的去势都十分快。 元元道人转过身,向山洞中走去。他心中十分欢喜和激动,本来,他和另一个师弟,是准备商量着不顾一切,来反对那突如其来的“卓掌门”的。但却在无意中撞见了曾天强。 在曾天强处,又知道了他们的恩师,云雁真人,居然还在人世间,他心中的高兴,实是可想而知的,他身形起伏,向那山洞掠去。 他并没有知道,在他转到那山洞去之前,另有一个以极快的身法,窜进了洞中。 元元道人走进了山洞之中,眼前一黑,但是他功力也已颇高,在眼前一黑间,他还看到了在山洞之中,似乎有一个人的。 元元道人怔了一怔,是他随接着大喜,道:“恩师,可是你么?” 由于他心情实在太过激动了,是以他一闭口,声音竟有些发颤,他又道:“恩师,我是元元,你离开的时候,我还……” 他只讲到这里,便看到那条黑影,巳闪到了他的面前,突然之间,一股极大的压力,向他当胸压了下来!元元道人大吃一惊身子猛地向旁一闪,但是仍未能将对方突如其来所发出的一掌,闪了开去,“嘭”地一声晌,那一掌正击在他的左肩。 元元道人忍着痛,右手一探,已将长剑探在手中,一面叱道:“什么人!” 他一面呼喝,一面长剑便已递出。但是,长剑才出,对方的身形便巳经欺近了他的身前。这时,山洞之中,十分黑暗,元元道人仍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 然而,对方绝不是他所期待的恩师,那却是毫无疑问的了,他手臂一弯,弃剑尖而不用,剑柄向对方的腰际,撞了过去。 那是因为那人巳经来得极近,他长剑的剑尖已无法将那人刺中的缘故。这一招,当然是险着。那人在他剑柄撞来之际,膝头已抬了起来,撞向他的小腹。元元道人左掌条地切下,切向对方的右膝。 这种近身攻博,最是凶险,那人的动作十分快,元元道人的手掌才一切下,他抬起的右膝,便突然垂下,右足踏下!却恰好踏在元元道人的左脚脚背之上,元元道人只觉得奇痛澈骨,身子一侧,几乎跌倒!然而此同时,他的剑柄,也巳撞中了那人的身子。 那人发出了一下闷哼声,这一下闷哼声,令得元元道长的心头,猛地一震! 本来,这时候那人虽是偷袭,而且一脚踏下,踏碎了元元道人的脚骨,但是却也被元元道人的剑柄,在腰际重重地撞了一下,所以也不算是占了什么上风。但这时,元元道人一听得那一下闷哼声,认出那是一个极熟的熟人,心头大是震动,陡地一呆间,却是立即吃了大亏! 只见那人身形一摇之后,立即站稳,双拳齐出,一招“钟鼓齐鸣”,击向对方的左右太阳穴! 那一招“钟鼓齐鸣”的招数,虽然相当笨拙,但这时却正好用得着,而且元元道人在心头震惊之余,也根本未及去趋避! 他一开口,刚待叫出那人的名字之际,只听得“嘭嘭”两声晌,那人的两掌,已一齐击中了他的额头,元元道人开了口,但是声音还未曾发出来,身子便陡地向后一仰,倒了下去。 那人立时踏前一步,还唯恐元元道人不死,伸手一掌,“啪”地一声,击在他的胸前。 元元道人被那一招“钟鼓齐鸣”击中之际,早巳昏死了过去,胸前再中了一掌,口中、眼中、鼻中,全是鲜血直迸,立时死于非命! 那人将元元道长的尸体,直拖进了山洞之中,他自己也闪身进了一条相当窄的山缝之中,躲了起来…… 山洞之中,得以又恢复了寂静。而在赶向玄武宫走的灵灵道长和曾天强两人,却是绝不知道在他们走了之后,元元道人回到了山洞之后,便发生了那么可怕的事情! 他们向玄武宫走去,曾天强在玄武宫躺了八个来月,可是玄武宫究竟是什么样的,他却不知道。 因为在那八个来月中,曾天强白天是躺在玄武宫的一间茅舍之中而巳。是以为这时候,当到他了玄武宫前,站在大门之际,心中不禁在是赞佩。 玄武宫的围墙,依山而筑,起伏不已,气势非凡,真不愧武当派在武林之中,享有那么大的威名。但是却听到天山妖尸极其刺耳难听的声音,从门内传了出来,道:“你是什么东西,怎地要你出来见我?” 接着,便是一个十分傲慢,十分冷淡的女子声音,道:“你想见什么人?”天山妖尸道:“我想见武当掌门。” 那女子冷冷地道:“我就是武当掌门!” 曾天强早已听出,那少女不是别人,就是卓清玉! 接着,天山妖尸便哈哈大笑了起来,道:“从什么时候起,武当派的掌门不是由杂毛道来当,却换了一个女娃子了,这可显然是武林中的奇闻!” 灵灵道长听到这里,便伸手去推门,但是门却关着,灵灵道长扶住了曾天强的手臂,真气一提,便向上疾拔了起来。 他拔起两丈高下,越过了围墙,落了下来。围墙之内,乃是十分大的天井,天井里面是老君殿,天山妖尸和卓清玉的声音,似乎是从老君殿后面传出来的。这时候,正听得天山妖尸在后门大叫,道:“原来当派掌门之位是可以由女娃来当的,我看你也该让让位,让给我女儿来玩玩了。” 直到这时,才听到了白若兰的声音,道:“爹,我也不想当武当掌门,你快问她曾天强的下落生死。” 天山妖尸道:“好,你先讲讲,曾天强在哪里?” 就在这时候,灵灵道长和曾天强两人,跑过了老君殿,在老君殿后面,也是一个相当大的天井地。才一跑出老君殿,便见到剑光森森,少说也有七八十个道人,各执长剑,围成了一个大圆圈。 在大圆圈当中,站着三个人,八个人站在一边,是天山妖尸和白若兰,卓清玉则站在他们两人的前面。 卓清玉神情傲岸,但是面色却相当苍白,冷冷地道:“曾天强是你的什么人,值得你三番两次地来找他?” 白若兰张口欲言,可是天山妖尸,一声冷笑,便已打断了他的话头,天山妖尸厉声道:“你说他在什么地方?你若是不说,我便将你生剐了!” 他的出手,当真快疾,话才一讲完,“呼”地一抓,已向卓清玉的头顶抓了下来。人家出手,至多抓向对方的肩头,但是他一出手,便抓向卓清玉的头顶,那当真可以说是,霸道到了极点! 卓清玉避得也真快,天山妖尸手掌才一扬起,五指一伸,刚抓了下来,她身子向后一退,便巳退了开去。而围在旁边的七八十个人,猛地向前,踏前了两步,七八柄长剑,一齐抖动,刹那之间,剑气大盛,实是惊人之极! 灵灵道长大叫了一声,道:“且慢!” 他身形飞起,到了圈子之中,天山妖尸一抬头,便“啊哈”一声,道:“老杂毛,有人冒认是武当掌门哩,你来得正好。” 灵灵道长有苦难言,连忙将话岔了开去,道:“白朋友,你是来打探曾天强的下落,可是么?” 白若兰忙道:“是啊,他怎么了?” 灵灵道长道:“他就在这里!” 他一面说,一面便扬手向前,指了一指,一时之间,人人都循他所指,向前看去,而在他所指之处,众人围成的圆圈,也出现了一个缺口。 照理,在缺口处,曾天强应该大踏步进圈子来才是。但是,却没有人走进来。 灵灵道长呆了一呆,叫道:“曾公子!曾公子!” 这时候,并没有人出声,只听得灵灵道长的声音,在悠悠地传了开去。可是,灵灵道长叫了几声,并没有回答。 曾天强和他一起来,而且,就站在他所指的地方,乃是他可以肯定的事情,但是可以这时候,竟没有应声了呢! 灵灵道长正在愕然之际,只听得卓清玉已然怒道:“灵灵,你在弄些什么玄虚?” 灵灵道长道:“他……刚才确是和我在一起的。” 卓清玉“哼”地一声,道:“那你一定是见鬼了,我和你一起将他葬了的,你忘了么?” 卓清玉这一句才出口,白若兰便“啊”地一声,尖叫了起来,道:“原来他死了!” 天山妖尸厉声道:“是你们将他害死的?是不是?你们怎么害他的?”他唯恐女儿又说自己害死了曾天强,所以恶人先告状,先一口咬定对方害死了曾天强,再作打算! 卓清玉一扬手,冷笑道:“老僵尸,你在放什么屁,他是死在谁的一掌之下的,你还不明白么?” 天山妖尸刚才恶人先告状,就是怕人家提起这件事来,白若兰会向他吵闹,这时卓清玉竟老实不客气地将之叫了出来,天山妖尸不禁勃然大怒。 他连忙一声怪叫,道:“你才是放屁!” 他手腕一翻,“呼”地一抓,又巳向卓清玉当胸抓到,卓淸玉这次,不再退避,竟突然竖起一只手指,指向天山妖尸的手掌心。 天山妖尸行事为人,虽然怪诞不巳,但是他却是真正的武术大家,一见卓清玉竖起了这一指,心中便不禁陡地为之一凛! 因为他一眼便看出,卓清玉的手指,在竖起之际,轻轻幌动,起式看来虽然简单,但是内中实在蕴藏着许多复杂的变化! 自己这一抓若是继续抓去,那不论抓向什么方位,只怕手心的“劳宫穴”,都要为她这一指点中! 照这样的情形看来,卓清玉的武功,和一年之前,巳是绝不能相提并论了! 天山妖尸心中一吃惊,便连忙一缩手,将那一抓,撤了回来,可也就在撤回那一抓的同时,一脚飞起,向卓清玉胸口踢到。 卓清玉身子一缩,退开了半步,手腕一沉,五指径来抓天山妖尸的足踝。 天山妖尸自成名以来,不知会过多少高手,却也没有什么人胆到他一脚飞出,便来抓他的足踝的,卓清玉这一抓,气得天山妖尸,哇呀大叫!然而,他却又并不缩回脚来,真气下沉,凝于右足,也就在那电光石火之间,卓清玉的五指一紧,便巳将他的足踝抓住! 当卓清玉沉腕来抓之际,若是要避幵去,是绰有畲力的,但是他却并不躲避,心中便打定了要卓清玉吃点苦头的主意。 这时候,卓清玉一抓住了他的足踝,他发出了一声嚎叫,脚突然向地下踏去,卓清玉只觉得一股力道,令得自己的身子,也向下俯了下去,而天山妖尸的掌风,却巳自头顶压了下来!卓清玉心知不妙,中指疾弹而出,“啪”地声晌,正好弹在天山妖尸的足踝骨上! 在卓清玉一指弹中,五指疾松,身如轻燕,在天山妖尸的掌风之下,向外掠了开去! 在这近一年的光阴中,卓清玉苦练武当宝录上下两卷中的武功,已大有收益。也正因为这一年来,她勤于练功,所以也没有生出什么事来。 这时候,她那一指之力,已极其可观,若是弹在别人的足踝骨上,早已一举便将足踝骨弹碎了。天山妖尸内力精煤,虽然不致于被她弹碎了骨头,但是却也痛得陡地缩起了脚来,捧住了叫痛不巳。 他和卓清玉一动上手,真实功夫还没有使出来,却已被卓清玉用小巧功夫,占了便宜去,令得他既惊且怒。卓清玉一见天山妖尸捧住了脚,跳之不巳,一面还在哇呀大叫,一时忘形,并不趁机抢攻,却是“哈哈”大笑,道:“僵尸,如今,你真是名符其实的……” 她下面的话还未曾讲出来,天山妖尸左手衣袖,已经倏地向她卷出,一股极强的劲风,迎面扑到,将她下面的话,一齐逼了回去,而她的身子,也不由自主,向后退了开去。 卓清玉不禁大吃了一惊,连忙还了两掌,才勉力将天山妖尸的那一股劲抵住。 天山妖尸一上来便吃了亏,那是他心中,太以轻敌,全然未曾将卓清玉放在眼中的缘故。这时候,他心中恨极,而且用上了心,究竟他数十年功力所聚,实是非同小可,卓清玉的武功,虽以精进,但如何能够和他相比,等到她勉力两掌,抵住了那股袖劲之际,天山妖尸双臂齐张,大声呼喝,巳向他疾扑了过来! 这一次,天山妖尸全身扑到,威势更是强得出奇,所带起的劲风,竟然有“噺嘶”之声。他人还在七八尺开外,卓清玉巳然感到劲风扑面,连气也透不过来了。 卓清玉心中大惊,连忙勉力叫道:“灵灵,快率剑阵围攻!”然而,在急切之间,她却未曾注意到,灵灵道长并没有在这里! 灵灵道长一发现了曾天强忽然不见,便穿过人丛,前去找寻,早已离开那个天井了。而武当派中,这时的情形,十分微妙。自卓清玉上山之后,除了灵灵道长一人之外,可以说人人皆对他不服。灵灵道长因为记着恩师的嘱咐,是以才认她是武当掌门的。别的人相安无事,则是因为灵灵道长的缘故。 是以卓清玉在紧张之际,大叫灵灵道长,那是她也知道自己叫不动别人之故。 是以,这时灵灵道长不在,卓清玉连叫了两声,所有的人,虽然都手握着长剑,看来声势的汹汹,但是却没有一个人动一动的。 一派掌门,受人攻击,而派中高手按兵不动,袖手旁观,而且其中还不乏人希望天山妖尸将卓清玉击倒的,这可以说是武林之中,一等一的奇事。 卓清玉连叫了两声,一连向后退出了好几步,已退到了墙跟前,却仍然未见有人上来相助,她心中不禁大是焦急,只得身形陡地向上拔起,倏地上了屋顶,天山妖尸双掌用力一推,轰然巨响过处,两股劲风,向前直涌了过去,将墙上击穿了一个大洞。 卓清玉心中,骇然之极,她知道若是武当派中的人,袖手旁观的话,自己万万不是天山妖尸的敌手,好不容易有了喘一口气的机会,那是绝不能再多停留的了。她一提真气,又是一个筋斗,向下翻了下去,翻过了屋顶,又到了一个天井之中。可是,她才一到天井中,便听得天山妖尸的哇呀大叫之声,传了过来。 卓清玉的心中,惊骇无比,身形再闪,又闪进了一重偏殿。她才进了那重偏殿,刚定了定神,忽然之间,又听得有一种异样的气息声,自身后传来。 卓清玉连忙回头去看,偏殿之听光线,十分黑暗,但是她却也可以看出,就在自己的背后,站着一个又瘦又难看,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家伙! 卓清玉忽然之间,看到背后站着那样的一个人,忍不住尖叫了起来。 在她尖叫声中,只听得天山妖尸,也已经赶进了偏殿来,厉声道:“小女娃,你还往哪里逃?”他一面说,一面便扬手向下抓来。 等到他的手,将要抓到卓清玉的头顶之际,突然之间,他也发现了曾天强。天山妖尸陡地一怔,道:“啊,原来又是你!” 曾天强有气无力,道:“是我,白前辈,你……可知道,我就是……我就是……” 他刚才,在灵灵道长进人圈中之际,来到了这个偏殿中,便是因为他心中仍然鼓不起勇气来的原故,所以,这时候他期期艾艾,这一句话再也讲不出来了。 卓清玉望着曾天强,心中也急速的转念,想不明白这是什么人,忽然之间,她的心中一亮,失声道:“你是曾天强!” 曾天强猛地一惊,这时候,他心头不知是什么滋味! 自从他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之后,没有一个人认得出他是谁来,但这时,卓清玉却一下子便叫出了他的名字来,真不知令他是髙兴好,还是不高兴好! 卓清玉这句话一叫了出来,不但曾天强立时呆住,连白若兰和天山妖尸两人,也突然呆住了。 两人的目光,一齐集中在曾天强的身上,而他脸上的神情,也是惊讶到了极点。 过了好久,才听得天山妖尸用一种十分异样的声音道:“你……你就是会天强?” 曾天强刚才期期艾艾,本来是仍然鼓不起勇气来说出自己的身份的。也这时,卓清玉既然巳将他的名字叫了出来,他也自然而然地点了点头。 天山妖尸的面色,更是惊讶,道:“你……你是曾天强,哈哈,原来你京是曾天强,这……这实是太滑稽了,若兰,你看……” 他讲到这里,回头向身边的女儿看去,一看之下,他下面的话,便再讲不出话来了。 只见白若兰的面色,苍白的像是死了一样,她的双眼,仍然直勾勾地查住了曾天强,看她口唇掀动的样子,像是想讲什么话,但是却又没有声音出来。 天山妖尸一见女儿这等模样,心中便自大惊,忙道:“阿兰,你——” 这一次,他仍是未能将话讲完,白若兰突然发出了一声呻吟,身子一软便向下倒了下去。 天山妖尸慌忙将之扶住,伸手接住了她的后心,把她的身子托了起来,回头瞪了曾天强一眼,“哼”地一声,一转身,便向前疾奔出去。 眼看着他穿过了将偏殿,显是巳离开玄武宫了。 卓清玉松了一口气,转身向曾天强望来,曾天强叹了一口气,道:“你是和以前一样,只不过……看来僬悴了些。” 卓清玉也低叹了一声,道:“你却是完全不同了,你……怎么能死而复与的?这些日子来,你在什么地方?” 曾天强道:“其间经过,实是一言难尽,这些日子,我全在武当山。”卓清玉道:“你,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曾天强又长叹了一声,道:“我变成了这等模样,连我自己看到自己,七觉得害怕,还来找你做什么?” 卓清玉的面色,忽然一变,道:“那么,你上玄武宫来,不是为了见华的了?” 曾天强低下头去,他是来见白若兰的,可是白若兰在知道他的身份之后连一句话也没有讲,便自昏了过去,被天山妖尸带走了! 白若兰就这样被天山妖尸带走,那是曾天强事前绝未曾料到的事情,刊的心中本就十分难过,再给卓清玉一问,更是如同心头上被刺了一剑一样!他呆了片刻,在那片刻之间,卓清玉的面色,已经更是难看得变铁色了。 她再度冷冷地道:“你到了这等地步,仍然不是来看我的,是不是?”曾天强自从面目全非之后,心情也和以前大不相同了,他将自己当做一个时时刻刻都可以断气的人一样,试想一个人在这样的情形下,怎么还会有兴趣去和人争闲气,执长短呢? 所以,尽管卓清玉的话,十分难听,他还是无动于衷,只是道:“我知道白若兰上山来找我,所以我一一才上来的,我也是为武当派好,免得天山妖尸在玄武宫中,大闹特闹。” 卓清玉的身子,在微微地发着抖。 她的声音十分尖,道:“说得倒好听啊。” 曾天强又叹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不说,也必然会被卓清玉逼得讲出来的,所以他又道:“我就是想看看白姑娘的。” 卓清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的面色,依然如此难看,但是她的身子却也不抖了,她冷笑道:“你看到她了,她也看到你了!” 曾天强的心中,一阵剧痛,难以再说什么。 卓清玉却又“哈哈”大笑了起来,道:“她看到你之后,却昏过去了,哈洽,她被你的样子,吓得昏过去了!” 曾天强绝没有再和人争论之心,但是这时候卓清玉所讲的话,却是毫不留情地刺向他的心头最痛的痛处,这令是他实在忍耐不住,大声道:“住口!别说了!” 他勉力叫出了那一句话,便已气喘不已。卓清玉冷冷地望着他,道:“是么?别说了么?可是我讲错了?可是我在胡言乱语?” 曾天强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他倏地一个转身,踉跄向外走去,走出了两三步,双腿一软,“吧”地一声,跌倒在地上。 他是双腿发软,站不稳而跌下去的,当他跌下去的时候,双手自然而然池在地上一按,紧接着,双肘也撞到了地上。也就在此际,只听得“咯咯咯塔”四下晌,曾天强双手双肘所碰到的四块大青砖,竟一齐碎裂了开来!他伏在地上,仍是不断地喘气,可是在一旁的卓清玉,一见这等情形,不禁呆了。 她陡地掠向前去,望着那四块大青砖,那青砖每一块足有半尺来厚,若是没有三五百斤的力道,如何打得它碎?但是曾天强一跌,却跌碎了四块之多!照这样的情形来看,曾天强应该是一个内功极强的高手了。然而,一个内功极强的高手,又岂会双腿发软,跌倒在地,气喘如牛! 卓清玉心中惊骇,站在曾天强的身边,一言不发。正在此际,只见灵灵道长自外匆匆地奔了进来,卓清玉抬头一看,只见灵灵道长神色有异,心中已是一呆。紧接着,突然又听得偏殿之外,晌起了惊天动地的呼叫声来。 卓清玉疾声问道:“灵灵,什么事?” 灵灵道长向地上的曾天强看了一眼,想俯身将他扶了起来,但是被卓清玉一问,他却又停止了动作,道:“卓……姑娘,你……” 卓清玉只听他讲了四个字,便厉声道:“你叫我什么?” 灵灵道长一挺身子,干脆不再称呼她,只是道:“你快走吧,要不然,便有杀身之祸了,你看,殿外是什么?” 灵灵道长的身子,微微一侧。 卓清玉向外看去,一看之下,她不禁面上变色。 只见在偏殿之外,一层又一层,足足排了四五重人,少说也是有三百人,每一个人的手中,都是长剑森森,杀气腾腾。 卓清玉立即明白,一声冷笑,道:“可是本派中有叛徒,要与我为难么?”灵灵道长后退了一步,道:“这……” 卓清玉厉声道:“说!” 灵灵道长未曾开口,“刷刷刷”三声,又有三个人,一齐跃了进来,手中长剑,向前直指,喝道:“放你的狗屁,你是什么东西,凭什么当武当掌门?若是识趣的,快滚下武当山去。” 卓清玉一声冷笑,道:“武当上代掌门遗命,谁有武当宝录者,即为武当掌门,你们这样作乱,当初入本派之际,难道未曾立过誓言么?” 灵灵道长面上神色,本就十分惶急,这时听了卓清玉的话,虽然面色陡地一变,但是还不怎么明显。可是另外两人,本来已十分嚣张,这时面色陡变,看来却是极其碍眼了! 需知武林中不论正邪各门派,最忌的事,便是徒儿背叛师门。是以,在入门拜师之际,都曾经有过极其严格的入门誓言,而将背叛师门,当作是最大的罪孽,也正因为如此,所以武林的道统,才得以长存。 这时,卓清玉一开口,便以这件大事来压他们,他们自然变色了。而听到了卓清玉这句话的,不止是殿内的三人,连殿外的人也听到了,一时之间,鼓噪叫嚷之声,陡地一齐停了下来。但是,在静寂之中,剑气森森,寒光浸浸,看来却更加惊心动魄了! 卓清玉刚才,看到突如其来的哗变,心中着实吃惊,但这时,她见自己一开口,便已令得众人不再出声,心中便已放心了一半。 她挺着胸,向前踏出了一两步,大声道:“各人听着,速速各回住所,一切如常,除了煽动生事的几个之外,余人概不追究!” 卓清玉的话,在静寂之中,更是人人可闻。而当她的话讲完之际,只见围在偏殿之外的那些人,已然有些阵脚松动了。但是那进了偏殿的两人,却也在此际大叫道:“各位同门别走!武当派掌门,乃是灵灵道长,如何是她?若说武当掌门,乃是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咱们算是什么?” 那两人的话,令得门外的两三百人,重又怪声叫了起来,两三百柄长剑,挥舞不已,确是憷目惊心。 卓清玉一看情形不妙,这两个人,显然便是这次肇事的首恶,不将这两人制服,只怕难以平息这一场天下的祸事了。 是以,她再不打话,身子一矮,突然向前,疾蹿了过去,那两个中年道人陡地一怔,一时之间,竟不知是还手好,还是不还手好。 需知他虽然打定了主意来反对卓清玉,但是基于掌门人的想法,在他们的心中,可以说是根深蒂固,难以淡忘。这时,他们能逼得卓清玉自顾离去,自然最好,要不然,大伙一涌而上,他们倒也是敢的。 卓清玉乃是一个何等的攻心计的人,她焉有不知众人心事,这时她突然向前攻出,便是料定了两人一见自己攻到,必然会呆上一呆之故! 那两个人一呆之际,卓清玉已直欺到了他们的面前,左首那个见机较快,立时身子向后退出了一步,“刷”地一剑,向前刺来。可是他见机虽快,却已慢了一步,就在他一剑刺出之际,卓清玉反手一抓,恰好抓住了他的手腕,同时,左足抬起,“嘭”地一脚,踢中了那道人的小腹。 那道人一声怪叫,口喷鲜血,身子向后倒了下去,那柄长剑也已到了卓清玉手中。 卓清玉陡地旋过剑来,恰好一人长剑也已发出,“铮”地一声,双剑相交,卓清玉突然一松手,竟弃了那柄长剑不要! 这一下,确是怪到了无以复加的怪招,一般双剑相交,不是立即分开,便是双剑相拼,各拼内力,断无立时分开之理! 那道人一股内力已然送出,但是卓清玉却已弃去了长剑,只听得“飕”地一声,长剑被他的内力,送得向前直飞了出去。但是,就在那一瞬间,卓清玉已欺到了他的近前! 卓清玉的这一招,实在是十分险的阴着,她拼着不要手中的长剑,而只求欺近对方的身子,若是她在欺近了对方的身子之后,仍不能一举而击中对方的话,那么她就不免要吃亏了。 那道人的武功也自不弱,当他的身子猛地向前一冲,觉出一股劲风,迎面压到,卓清玉已然到了他的身前间,陡地吸了一口气,涵胸拔背,可是卓清玉的招数,来得十分毒辣,她并不是攻向对方的胸口,而是中指疾出,点向对方的咽喉! 那道士急忙回剑,哪里还来得及?卓清玉的一指,正点在他的喉核之上,只听得“啪”地一下晌,内力到处,那道士的喉核,竟被卓清玉一点之力,震成粉碎,只见那道士身形踉跄,“腾腾腾”地向后,连退出了三步,喉中嗬嗬作声,但却是又讲不出话来,面上的神情,更是痛苦之极。 卓清玉心知已然得手,她哈哈一笑,道:“罪魁已诛,你们也可散去了!” 当她在这样讲的时候,她以为众人一定会大惊失色,立时引退了! 却不料她完全料错了! 她一言甫毕,首先有三个道人,抢进殿来,将那人扶住,齐声叫道:“师兄!” 那人喉核巳碎,身受痛苦,实是难以形容,偏偏又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头上的汗珠,比豆还大,滚滚而下,一伸手,“锵”地一声,自他身边的一人腰际,击出了一柄长剑来。 三人齐声叫道:“师兄不可!” 然而他们三人的话才出口,那道人一回手,长剑已刺进了他自己的胸口,自他的喉间,发出了一下极其怪异的声音,他显是巳然死去,但是双目却仍然圆睁,看来恐怖之极! 那三人缓缓松手,任由那人的尸体,倒在地上。 卓清玉这时,也看出情形十分不妙了,她沉声道:“你们还不走么?”随着她的话,又有十七八人,仗着长剑,抢了进来,这些人,全是武当派中的髙手,他们脸上的神情,也尽皆愤怒之极! 卓清玉的心中,更是阵阵心寒,然而她还是硬着头皮,厉声道:“你们再不退,这两人便是你们的榜样!” 卓清玉也可算得上聪明一世,懵懂一时了,她一开始,以为杀了那两个人,便可以控制局面了。及至杀了那两个人之后,情形并不如她所想象的那样,她心中看出不妙,便该另用办法才是。可是,卓清玉仍然一味强横,还提出了要将这两个人作为众人的榜样! 需知武当派乃是武林之中,数一数二的大派,派中人上下尊敬,大都有极深的感情。死在卓清玉手下的那两个人,平时更是人缘极好,在派中辈份也高的髙手。两人一死,众人的心中,已然恨极。 卓清玉才一上来的那番话,本来或许还可以将众人镇住,但这时,众人一横了心,却也无用了。 这时,她再进一步这样讲法,众人的心中,更是怒不可遏,她话才讲完,众人便怪声叫了起来,杀那之间,七八柄长剑,一齐向前递来! 卓清玉心中大骇,身形一闪,便向后闪了开去,叫道:“灵灵!” 只听得“呼”地一股劲风,一条人影,排众向前,不是别人,正是灵灵道长。 第024章 惹来烦恼 卓清玉乍一见自己一叫,灵灵道长便向前跃了过来,心中还在高兴,以为灵灵道长,至少仍受自己所制,那也可以无碍了。可是,当她抬头一看到灵灵道长的面色之际,她却也不禁倒抽了一冷气! 只见灵灵道长面色铁青,眼中精芒四射,注定了她,卓清玉从来也未曾见过灵灵道长现出这样的神态来过!她正想开口,灵灵道长已一字一顿,道:“卓姑娘,你下的好毒手啊!” 卓清玉一怔,道:“以下犯上,怎可不严加惩处?” 灵灵道长冷冷地道:“若真是犯上作乱,也应召集全宫同门,大开法戒堂,依律定罪,岂能令他们就此惨死,卓姑娘,这可是你自作孽了!” 卓清玉面色变灰,刚才的气焰,顿时去了一大半,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哼,这武当派的掌门,我也不稀罕,你们让开,我走了!” 她看出情形不妙,见风驶舵,心想好汉不吃眼前亏,还是快点离去的好。她话一说完,灵灵道长究竟为人忠厚,便向旁闪了一闪身子。 可是,所有的人中,除了灵灵道长闪了闪身子之外,竟没有一个人移动半分的。 每一个人,都以冷冷地目光望着卓清玉,而卓清玉也在这些人的目光之中,看到了他们心中的杀机! 这时,进殿来的人,已多了三五十个了,其余的人,也紧紧地掩着殿门,卓清玉若是想硬闯出去,非杀开一条血路不可!而此际,又没有一个人出声,除了浓重的呼吸声之外,简直听不到一点别的声音。也正因为这所以也更令人觉得心神紧张! 卓清玉只觉得口头发干,一开口,连声音都变了样,道:“怎么,你们不让路么?” 有三个人道士,向前踏出了一步,一个道:“有一条路让你走,那是阴司路!”卓清玉陡地一俯身,在地上拾起了一柄长剑来。 她刚才突然偷袭,是众人亲眼目睹的,是以这时,卓清玉才一俯身拾起了一柄长剑,那三人便已踏中宫,走洪门,飕飕地三声响,三柄剑,一齐向她的要害之处,刺了过来。 卓清玉的身子,连忙向后退去。可是此际,她四面八方,已全是人了。她身子向后一退,后面便立时传来了金刃劈空之声,卓清玉神皆震,陡地一凝,挽起了一个剑花,“铮铮铮”三声,将她的身边的三柄长剑,碰了开去。然而,她的肩头之上,一阵疼痛,巳被另一柄长剑,划出了一道口子。 这时在她身边的人实在太多了,卓清玉受了伤,但是那一剑是谁向她刺来的,她却也不知道,她陡地一呆间,奋起神力,刺伤了两人。但是随着那两人的倒地,她的身上,却巳多了几道伤口,她左腿上的那道伤口,最是深重,令得她的身子一侧,倒在地上。 卓清玉跌倒在地之后,接连几滚,手中长剑飞舞,倒给她滚出了五六尺,到了一条大柱之前。 她一到大柱之前,才发现那条柱旁,早已有一人靠柱而立,那人骨消形瘦,正是曾天强。卓清玉到了柱旁,想要勉力站起来。但是她身上一挺间,却未能站起,只听得曾天强叹了一口气,道:“卓姑娘,你惹下大祸了!” 就在刹那之间,长剑森森,在她的面前,又结成了一个剑阵。卓清玉怒道:“废话,我还不知道惹祸么?要你来多说。” 曾天强又叹了一声,道:“你……你受伤了!” 卓清玉更是又惊又怒,道:“我还不知道自己受伤了么?你少废话!” 卓清玉的身子,猛地又向上一挺。 这一次,她出尽了全力,总算站起了身子,靠着大柱站定,但却巳不住喘气。曾天强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叫道:“灵灵道长,灵灵道长!” 灵灵道长排众向前,道:“曾公子,事情和你无关,我来领你出去。” 曾天强忙摇手道:“不,灵灵道长,我想向你求一个情,卓姑娘虽然失手伤了贵派两个人,但却也是为情势所逼,请你下令,让我们一齐离去。” 卓清玉一听,陆地转过头,以一种十分奇异的眼光望定了曾天强,口唇掀动,像是想讲话,但是在那一刻间,她的心中,实是不知道该讲什么才好,是以她终于未曾发出声音来。 灵灵道长刚缓缓地摇摇头,道:“曾公子,这件事我没有法子答应了,群情难犯啊!” 曾天强忙道:“道长,你是掌门人,你一下令,各位道长定能肯听从的。”灵灵道长仍是摇头,道:“曾公子,你……” 他一句话未曾讲完,身后两个性子燥急的道人已然道:“掌门,与他废话做什么?我们合力将他抓了出去,也好对付这小妖女!” 这两人一面说,一面大踏步地抢了上来,他们根本未曾将曾天强放在眼里,右手执着剑,左手便向曾天强的肩头抓来。 曾天强慌忙摇手道:“两位……请……” 他心中一急,开口讲话,更是喘气不已,一句话也未能讲完。而就在他一句话未曾讲完间,那两人的手,已搭上了他的肩头。 曾天强的心中更急,心想那两人既已出手,自己再讲出没有用了,他转过头去,以一种无可奈何的目光,望着卓清玉。可是,也就在此际,只听得那两个人抓住了曾天强的肩头的人,怪叫了一声,身形一个踉跄,突然向后,退了开去。左边的那个人大叫道:“天啊,你这干尸,是会捉老鼠的猫儿去叫哇!” 他一面叫,一面“飕”地一剑,已向曾天强的肩头,疾刺而出。曾天强自己也不知道那两个人为什么突然间后退的,对于这突如其来的一剑,更是没有法子应付得过去。 要知道曾天强这时的武功,实已极高。但是他所学的这门武功,却是一门奇特的功夫。这门被称为“死功”的武功,本是一个绝顶高手,在垂死之际所创出来的,数百年来,也不知转了多少人的手,但是却没有一个人可以练得成这门功夫的。 那是因为要练这门功夫,首先要这人的奇经八脉,断续残缺,几乎巳是一个死人,才能够开始练,曾天强死后复生,也是机缘凑巧。而这门功夫,也当真异特之极,若是说它威力无穷,那却不然,因为练这门功夫的人,始终像是一只脚在鬼门关中一样,连讲一句话的力道出没有,多走几步路,也会双腿发软,栽倒在地的。一身内力,根本不能发挥。但是,这门功夫,却又不是没有威力的,当有外力袭击之际,内力反震,力道却又强得出奇,外力击来的力道越是大,反击的力道也越强,这便是“置之死地而后生”这一句要诀的精义所在。 刚才那两个道士,伸手向曾天强的肩头抓出,幸而他们的用的力道不很大,所以反震之力也小,要不然,一定震得他们五指齐断,受伤不轻了。 这时,那道人“飕”地一剑刺出,来势极快,他只当曾天强的内力,既然能将他震了出来,一定能够将他这一剑避了开去的。他又哪里知道曾天强的武功,如此之异特!曾天强只是呆呆地站着,瞪了眼睛望着他。 电光石火之间,那一剑已然刺中了曾天强的肩头!可是,那一剑用的力道,虽然不小,剑尖却未曾刺进曾天强的身子,只听得“嗤”地一声响,剑尖一滑,将曾天强的衣服,划开了一道口子,剑尖也向上滑了开去。 曾天强的身上,瘦得像是骷髅一样,锋锐的剑尖划了过去,上面竟连一道白痕也不留下,而那道人,只觉得自己这一剑,像是刺在一块又硬又滑的石头上一样,竟是一点力道也使不上! 这一下,那道人也不禁呆住了! 因为若不是内家气功已到了绝顶的高手,怎能做得到这一点? 他由心中惊骇之极,那一柄长剑,滑了过去,拦在曾天强的肩头上,他竟忘了收回来! 在一旁的百来人,见了这等情形,也是齐齐地吸了一口气,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曾天强定了定神,苦笑了一下,伸手将仍然拦在他肩头之上的长剑,指了一指,道:“这位道长,将剑收了回去可好?” 那道人惊定思惊,如何还敢收剑?曾天强一说,他忙不迭五指一松,身子陡地向后,跳了回去,那柄长剑,从曾天强的肩头,滑了下来,“呛啷”一声晌,落在地上。 这时候,人人屏气静息,可以说静到了极点,那“呛啷”一声晌,听来十分惊人,几乎有一大半人,都被吓了一跳。 曾天强苦笑了一下,卓清玉在这时,却已看出了曾天强实是一个身具绝顶内功的人,她连忙移了移身子,到了曾天强的身边,道:“你带我出去。”曾天强道:“我?我怎带得你出去?” 卓清玉道:“你想救我,就带我出去!” 曾天强喘了一口气,用力握住了卓清玉的手臂,两人一齐向前跨出了一步。曾天强自己一个人走,还勉强可以,叫他扶住了一个受伤的人,那实是力有未逮,是以才跨出了一步,两人便一齐跌倒,滚出了两步。 他们虽是跌在地上,向前滚出去的,但是由于曾天强刚才所显露的武功,实在太以惊人,是以在他们面前的人,不由自主,向后退了开去! 曾天强手在地上按着,喘着气,站了起来,道:“你看,我……怎么带你出去?” 他讲这一句话间,身子又摇了五七次,几乎又再次跌倒在地。卓清玉也巳站了起来,心中惊疑不定。然而刚才,她离得曾天强最近,那一剑刺中他的肩头,又滑了开去的情形,卓清玉又看得最清楚,那实在是万万不能虚假的绝顶内功! 是以,卓清玉虽然心中惊疑,但是她仍然道:“慢慢来,你别急,你可是真愿意救我?” 曾天强叹了一口气,道:“到了这时候,你还用这样问我么?” 卓清玉道:“好!” 她讲了这一个字之后,陡地将声音放低,俯耳道:“那么,当我们向前走去之际,有人向我攻来,你便要挡在我的前面!” 卓清玉和曾天强两人之间,恩恩怨怨,当真是一言难尽,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她向曾天强提出了这样的要求,似乎是过分了一些。 但是,当她凑在耳际,和曾天强低语之际,却令得曾天强想起以前的情形来。 曾天强想起当年,他们两人,在山洞之中,一齐身受重伤,相依为命的情形,又想起两人一齐如同丧家之犬那样,逃避仇人追踪的情形来,心中一软,叹了一口气,道:“好的,但一只怕那样子,仍然不能令你出得武当大周天剑阵的!” 卓清玉道:“你就别管了。” 曾天强不再出声,只是缓缓地转过头去。 在他身前的,是无数柄晶光闪闪,极其锋锐的长剑结成的剑纲,曾天强只觉得心中一阵胆怯,几乎难以向前迈出半步!但这时,卓清玉已在他的耳际催道:“快走!”曾天强一横心,暗忖正是一个死字,自己既然巳答应了卓清玉,岂有反悔之理? 是以他抬起腿来,便向前跨出了一步,当真太可怜,见他抬起腿来之时,腿在不住发抖,踏了下去之时,更如同踩在棉絮上一样,身子一软,几乎跌倒。 卓清玉一见曾天强跨出了一步,连忙跟在他的后面,也踏出了一步。也就在此际,“嗤嗤嗤”三声晌,三柄长剑,也向前递了过来。 卓清玉心中一凛,但曾天强当真是正人君子,既然已答应了,便自紧守诺言,绝不退让,眼睛一闭,竟然准备发身试剑。可是,那三柄长剑却未曾到他的身子。因为就在那电光石火之间,灵灵道长陡地发出了一声大喝,道:“住手,我有话说!” 灵灵道长一开口,那三柄长剑立时抽了回去,灵灵道长一步跨出,到了曾天强之前,道:“曾公子,你虽然另有机缘,已练成了一身功夫,但想要硬冲出去,只怕还是不成功的!” 灵灵道长又道:“我们不愿与你为敌,据我所知,这卓姑娘对你那么情薄,绝值不得你这样舍身不顾去救护她的。” 曾天强长叹一声,道:“道长,你讲的或许有理,但是我已答应了,总不成还来反悔?” 卓清玉贴身站在曾天强的身后,俯耳道:“别理他,快向前走,快!” 曾天强又勉力向前跨出两步,灵灵道长念在曾天强和自己的一段旧情,也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出了两步,可是在灵灵道长身后的三名道人,长剑却又递出而出,三剑一齐刺向曾天强。 曾天强一个镨愕间,那三剑已一齐刺中!但是,三剑齐中,曾天强却是丝毫无损,他只觉得身子晃了一晃,几乎跌倒,三柄长剑,却已“刷刷刷”飞向半空,直钉进了梁头之上! 那三个出手的道人,也各自发出了一声怪叫,向后疾退了开去。 曾天强身子晃了一晃之后,又向前连跌出了四五步去,卓清玉仍是紧紧地跟在他的身后。曾天强跌出之际,在他的前面的人,一齐后退去。 武当派的大周天剑阵,本是极厉害的武功,它胜在人多势众,气势如虹,似乎有必胜之势。也正因为如此,所以一动起手来,便人人了无所惧,那就是更加容易所向无敌了。可是如今,众人眼看着三柄长剑,刺向曾天强的身上,出手的又是灵灵道长的师弟,武当派第一代的髙手,而那三柄明明刺中了曾天强的身子的长剑,竟然会反震了出来,心头如何会不大受震动? 需知就算练成了铁布衫,金钟罩等厉害功夫,也至多剑刺不入而已,至于还能将长剑反震出来的,那实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了。 再加上曾天强的样子,如此之恐怖,实是令得众人,大为气馁,所以当曾天强实是站不稳身子,踉跄向前跌来之际,他们反以为曾天强是向前直冲了过来,竟不顾得结弹御敌,反倒纷纷后退! 这时候,曾天强若是能一股作气,向前冲出,那他一定是可以冲出重围的。可是,他却又偏偏无此能力,只得双腿发软,向前一仆,跌倒在地。 倒地之后,双手用力一按,才又勉力站起身子。 他那种虚弱不堪的情形,自然也看在众人的眼中,而且谁都看得出他那种情形,并不是假装的。 是以片刻之间,众人的胆子,又壮了许多,本来几巳不成形的剑阵,重又结了起来。 曾天强喘着气,又待向前迈出步,可是也就在这时,只听得一下难听之极的怪叫声,已自远而近,迅速地传了过来! 曾天强一听得那下怪叫声,心中便自一定,忙道:“好了,卓赚,我们……没有危险了,我……的朋友……齐云雁来了。” 灵灵道长在一旁,曾天强的话,他自然也听得清清楚楚,而他又是早已知道了曾天强口中的“齐云雁”是什么人的,是以他不禁猛地一怔。 就在这一句话的功夫,那怪叫声第二次晌了,这一次,是以在玄武宫的门外了,紧接着,一条人影,已到了偏殿之外。 那人突如其来,落在外面的天井中,而天井中少说也有七八十人在,那人简直就和落到了剑阵之中一样,杀那之间,少说也有十柄长剑,一齐向他刺了出去。 灵灵道长大叫道:“住手,这位是本派云雁真人!” 灵灵道长一面叫,一面只听得“铮铮”、“锵锵”之声,不绝于耳,人影飞泄,齐云雁已越过了众人,来到了偏殿之中。而在他的双手之中,各握着六七柄长剑,那是刚才向他刺去的长剑,竟在一句话之中,完全落到了他的手中!他出手之快,实是难以想象! 灵灵道长连忙迎了上去,叫道:“恩……” 可是,他下面一个“师”字未曾开口,便不禁呆住了,因为这时,他已看到了眼前那人的脸容!而当他一看到了眼前那人的脸容之后,他下面的一个“师”字,便难以讲出口来了。 因为他的恩师云雁真人,方面大耳,气态非凡,如同神仙中人一样。而如今在他前面的那人,却是面肉痩削,和僵尸一样! 这样的一个人,若说便是他的师父,灵灵道长实是难以相信的。 齐云雁目光炯炯,望着灵灵道长,听得他只叫了一个字,便不再叫下去,立时道:“灵灵,你已全然不识我了,是不是?” 齐云雁这一幵口,声音沉着,滔滔不绝,令得殿内殿外的人,全皆可以听到。而他的声音,在一传人众人的耳中之际,有一大半人,尽皆耸然动容!因为这正是云雁真人的声音,他们是记得的! 灵灵道长的面上,更是现出了激动的神色来,道:“你……恩师,你何以变成了这样,可是……为仇人所害么?” 齐云雁一摆手,道:“灵灵,你不必多言,也不必称我为恩师,这些年来,我已另有所学,早已不算是武当派中的人了。” 这种弃去本来门派,另学武功的事,在武林中本就不常有的,就算有,也必定要得到原来门派的掌门人允许,方能实行。而以一派掌门之尊,自动弃去本来门派,这更是极其罕见的事。 是以这时候,殿内殿外的武当高人,尽皆逾尬之极,不知是什么味道。灵灵道长首先苦笑了一下,道:“恩师,本派武功,天下皆知……” 齐云雁不等他讲完,便一挥手,打断了他的话头,道:“灵灵,你别硬充场面了,武当自从两本宝录失去其一之后,武功日益式微,谁不知道,你当了这许多年武当掌门,难道还不知道么?” 灵灵道长满面通红,那是他心中深知齐云雁所讲的,句句是实话之故,武当派的武功,确是大不如前了,空有着名声,但是却难以和真正的一流高手并列。而且,看来空有声名也维持不了多久了,武林中人,也已渐渐知道武当派的不行了。 旁的不说,单以这次,下卷武当宝录又失去一事,武当派便曾通知各门各派,代为寻找,本来,以武当派之声名威势而言,应该是一令既下,武林轰动才是的。但是这一次,有许多门派,接到了通知,却尽都若无其事,出去送通知的武当子弟,有许多甚至更受了冷言冷语回来! 灵灵声长自己,听说事情和峨嵋派有关,和峨嵋高手,在石华天山天狗坪力战,也是一点结果也没有。这一切,全都说明武当派的声威,也大不如前了。 是以这时,不只灵灵道长感到面红心痛,其余武当高手,也是人人心头沉重,一时之间,只听得鸦雀无声,没有一个人开口。 就在这时,突然听得一个女子声音道:“武当宝录,上下两卷倶在,你等何谓尽皆失去?” 讲这话的,正是在曾天强身后的卓清玉。 齐云雁睦地抬头,向卓清玉看了一眼,冷冷地道:“你说什么?” 卓清玉又道:“武当宝录上下两卷均在,阁下不知事实,请勿乱言。”齐云雁冷笑道:“若真有此事,谁有这两卷宝录,谁就是武当掌门,大可使武当重震声威!”卓清玉希望的,便是齐云雁讲出这样的话来,如今齐云雁果然如此说法,卓清玉心中这一喜,实是非同小可,立时应声道:“阁下究竟是前辈髙人,讲的话也大有道理,这上下两卷宝录,正在我的手中,而我当了武当掌门,也有年余了!” 齐云雁是绝料不到卓清玉会讲出这样话来的!卓清玉人极精明,刚才,形势对她极其不利,她只求可以全身而退,巳是上上大吉了。可是,此际齐云雁突然出现,卓清玉立时看出,齐云雁举足轻重的一个人,是以她巧妙地用话套住了齐云雁,等齐云雁讲出她心目中希望的话来。 齐云雁一时不察,讲出了卓清玉希望的话之后,卓清玉便立时宣布,上下两卷武当宝录,一齐在她的手中,她再度自陈自己是武当掌门! 卓清玉的那几句话,不但令得齐云雁为之一呆,灵灵道长和一干武当高手,也为之呆住了。 卓清玉自曾天强的手中,将上卷宝录抢了过来之后,一直未曾对任何人讲起过,她作武当掌门,只凭“下卷”,便已使灵灵道长无话可说了,是以她也从来未曾讲起上下两卷齐在她手中一事过。 这时,她陡然宣布,众人一则以惊愕,但同时,心中却也禁不住高兴。武当派人都知道,武当派之所以日益声威低落,全是因为上卷宝录失落之故,以致许多绝顶武功,皆失传了,传下来的只是一些普通的武功。 如今,两卷宝录巳在一起,那么武当派的兴旺,岂不是指日可待么?但是众人的心中,却又不免吃惊。 因为宝录是在卓清玉的手中! 一时之间,殿内殿外,都充满了窃窃私议之声,直到齐云雁和灵灵道长两人,不约而同,一齐举起手来,众人才一齐静了下来。 曾天强也在刚才,对卓清玉低声道:“你还是将这两卷宝录,还给了灵灵道长,那武当派上下,一定对你感激不尽的了。”可是卓清玉却冷冷地道:“你别管我。” 刚才,卓清玉还在要求曾天强替她以身挡剑,但这时却又完全是另一副嘴脸了。曾天强是早已知道卓清玉为人的,也正因为如此,所以他竟能全然不发怒,只是叹了一口气。 这时,所有人都静了下来,灵灵道长还未开口,齐云雁已问道:“你此言当真。” 卓清玉长剑支地,向前踏出了一步,道:“自然不假!” 齐云雁道:“你且取出一看。” 卓清玉四面一看,道:“此间人多手杂,我怎可轻易取出来。” 齐云雁一声冷笑,道:“我和灵灵两人在此,谁敢妄动?你只管放心好了。”卓清玉也一声冷笑,“老实说,旁人还未放在我眼中,灵灵更是君子之人,他怎会出手来抢我的宝录,倒是阁下……” 卓清玉才讲到这里,齐云雁便突然扬声大笑了起来,道:“那你更可放心好了,天下武学,犹如沧海,武当宝录,只不过其中一粟而巳,高过武当宝当中所载武功的武学,不知多少,你将武当宝录法着无上至宝,我却弃若败履,你别瞎耽心了。” 卓清玉深吸了一口气,道:“好!” 她伸手入怀,取出了两卷册子来,道:“请过目。” 她这里一个“目”字才出口,齐云雁身子陡地拔起,陡地落下,巳到了卓清玉的面前,来势之快,简直难以形容,卓清玉虽有准备,也吓了一跳!而就在卓清玉吓了一跳之际,齐云雁一伸手,便已将两本宝录,抓了过来。他“刷刷刷”地翻着,动作极快,转眼之间,又将两本册子合上。他瘦削难看的脸上,现出了十分感慨的神色来,叹了一口气,道:“这两本宝录,果然重归武当了。” 卓清玉一听得齐云雁这样说法,心中暗忖觉得不妙,但是却又想不出该说什么话才好。 一时之间,武当派中所有的人,目光全都齐集在齐云雁的手上。 齐云雁的目光,缓缓在众人的身上扫过,最后,停在卓清玉的身上。卓清玉挺了挺身子,她已经准备,如果齐云雁再不将宝录还给她的话,她就要开口索还了。却不料齐云雁一开口,却问道:“这上下两卷宝录,卓姑娘是从何处得来的,可否告知?” 卓清玉一听,更是大不乐意,但是他却又不敢太得罪齐云雁,只是道:“阁下不必多问这些事,先说有此两部宝录,是否可当武当掌门。” 齐云雁一笑,道:“是啊,那就要看你是怎样得来的。” 卓清玉更是不耐烦,道:“这有什么关系?” 齐云雁缓缓地道:“当然有关,譬如说:你是用不正当手段取到的呢?”卓清玉听齐云雁越扯越远,不禁更是惊怒交加,道:“阁下刚才说,有此上下两卷宝录,便足可以当武当掌门,莫非是戏言么?” 齐云雁摇头道:“当然不是戏言,但如今这两部宝录,却是在我手上。” 卓清玉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厉声道:“这算什么?原来你存心骗我?”齐云雁道:“当然不是存心骗你,我只是使你知道,你用什么手段得来的,实是大有关系,若然你也是骗来的,我也可以骗你,你自然也没话说了。” 卓清玉是口齿极其伶利的人,但这时候,齐云雁转弯抹角地一说,她倒反而哑口无言了。呆了一呆,道:“那是我在华山之中,一个死人身边找到的。”齐云雁道:“那人是谁?” 卓清玉道:“天山金鹫谷一。” 齐云雁“嘿”地一声,道:“是上卷还是下卷?” 卓清玉乃是何等精明之人,她早已料到,齐云雁再问下去,是必然会有此一问的,是以她不假思索,道:“上下两卷,俱在他身上。” 她一面说,一面望了身后的曾天强一眼。 曾天强一听得卓清玉公然说谎,心中正大不以为然,却令得他顿了一顿。接着,他便叹了一口气,道:“你……这是何苦?” 曾天强的这一句话说得虽低,但是听到的人却也不少。然而众人皆不知道,那上卷宝录,实是曾天强在剑谷之中得到,后来在小翠湖的湖洲之中,又被卓清玉连骗带抢弄到手的。 众人既不知有这样一段内情,当然也不知道曾天强这样说法是什么意思了。 只有齐云雁一人,听了之后,抬起头来,大有深意地望了曾天强一眼。然后道:“卓姑娘,口说无凭。” 卓清玉暗忖,自己所讲的,并不是实话,但如果不立下毒誓,便无人能信,自己也就当不成武当掌门了,是以她将心一横,道:“适才所讲,若有虚言,定遭烈火焚身而亡!” 古人对神明恭敬,学武之士,尤重信义,这乱罚毒誓之事,实可说罕见之极,众人自然也料不到卓清玉会有这一着的。 当然,卓清玉乱罚毒誓一事,若是说可以瞒得过齐云雁,那也是没有可能之事。然而在这样的情形之下,齐云雁却也没有什么话可说了。 他“嘿嘿”冷笑了两声,道:“你有这两部宝录,自然可以做到武当掌门!”他一面说,一面一扬手,那两部宝录,向着卓清玉,冉冉地飞了过去,去势极慢,有两名中年道人,突然三声大喝,飞扑向前,伸手便抓! 卓清玉一见,怪叫一声,也扑向前来。 本来,卓清玉扑向前来之际,已然慢了一步。但是,那两个道人出手虽快,当他们五指箕张,向飞在半空之中的那两部宝录抓之际,五指还未曾碰到宝录,陡然之间,一股极大的力道,自书上弹了过来。 那一股力道,乃是齐云雁落在书上的功劲,力道之强,匪夷所思,不但立时将两人的手臂,震得向上扬了起来,连他们的身子,也向后倒退了出去。而且,那两股力道,直逼他们的心口,令得他们连气也透不过来! 那两名道人一退,卓清玉赶前一步,一伸手,便将两本书一齐抓到了手中,直到此际,她才松了一口气,立时叫道:“灵灵……” 可是,她才叫了两个字,便又听得齐云雁发出了一声阴恻恻的断喝声,手指着刚才被他的巧劲震出的那两个道人,道:“你们两人太大胆了,书是我向她索来看的,自然要由我还到她的手中,你们竟敢中途出手抢,岂不是自讨苦吃?” 那两个中年道人被震出之后,面色惨白,十分尴尬,可是一听得齐云雁这样讲法,两人一跃而起,面上的神色,兴奋之极!而其时,而上现出了兴奋神色的,不止是这两个人,而还有别的许多人。 因为齐云雁刚才那一番话,虽然是在责斥那两个人,但是谁都可以听得出齐云雁的弦外之音,是在说当他还书之际,不准人动手,但是书到了卓清玉之手后,事后就与他无关了。 不但是武当派中人,连卓清玉也听出了这点弦外之音,她不禁心头生寒,暗叫不妙! 齐云雁话一讲完,便道:“曾天强,你跟我回去。” 曾天强立即向卓清玉望去。 他的意思,是要卓清玉和他一起趁机离去。可是卓清玉却摇头道:“你别走,你和我在一起。” 曾天强忍不住道:“你还不走?你如今再不走,只怕等一会儿,又是想走而走不掉了。” 卓清玉明知曾天强所讲的是实话,但是她实在太热心于当武当掌门,是以只当着耳边风,因之立时道:“不会的,你和我在一起,可好么?” 曾天强望着卓清玉眼中,那种充满了祈求的神色,实是不忍心回绝她,只得叹了一口气,道:“你……你……唉,好吧?” 齐云雁冷冷地望着曾天强,道:“你不走么?” 曾天强摇了摇头,说不出话来。齐云雁身形一晃,疾如飘风,巳然掠出了殿去! 齐云雁一走,情形顿时不同了,武当门人,大声呼喝,如同潮水也似,向前涌了过来,刹那间,将曾天强和卓清玉两人,团团围住! 最近的人,离他们两人,只不过两尺左右,四周围的剑尖,犹如剑山一样。卓清玉厉声道:“想不到武当派中,全是卑鄙小人!” 灵灵道长道:“事关本派盛衰,非此不可。” 卓清玉“哼”地一声,道:“你们若是尊我为武当掌门,武当派自然非同凡晌。” 灵灵道长摇头道:“卓姑娘,事到如今,你也该知道这是没有可能之事了。”曾天强沉声道:“卓姑娘,你将上下两卷武当宝录放下,我们离幵这里了吧。” 卓清玉的心中又恨又惊,大声道:“办不到!” 她喘了一口气,道:“你刚才不是曾答应我,护我出去的么?这时莫非又变卦了?” 曾天强叹了一口气,道:“没有,我没有变卦。” 他的身子,向前跨出了一步,挡到了卓清玉的面前,卓清玉一见曾天强到了自己的身前,突然用力,向前猛地一推! 曾天强冷不防被他一下子推了过来,一个站不稳,踉跄向前跌了出去,连跌出了三步,在他向前跌出那三步之际,少说也有七八柄剑,刺中了他的身子。但是,刺中了他身子的那七八柄长剑,却一齐自他的身上,滑了开去,只不过将他身上的衣服,尽皆划破了,变成了片片缕缕。而卓清玉也趁早此机会,向前连跨出了三步。 曾天强勉强用力站定了身子,道:“你……你不必推我,我自己会走的。”卓清玉低声道:“快!快!一鼓气向外闯去,不要停留。” 曾天强勉力提气,大踏步地向外走去,他每走一步,便禁不住要喘一口气,只觉得头重百斤,双腿发软,像是随时随地,可以跌倒一样。但是他却紧紧地咬着牙关,支撑着不使自己跌下去,他眼前一阵阵发黑,前后只不过走出了六七步,眼前几乎什么也看不到了。 到了这一地步,他的双耳之中,只觉得钟鼓齐鸣,也是实在难以支持得下去了,体内几团真气,像是扎紧了的气泡一样,令得他全身不舒服。 他身子摇晃着,不由自主,向下倒去,可是就在那一刹间,他又猛地一挺身子。 也就在那一挺身子之间,他只觉得身内的真气,似乎由一个极细的小孔之中,急急地泄了出来。那身内七八团本来自为政的真气,突然间,像是被一股极细的真气,连接起来了。 也就在那一瞬间,他只觉得身子一轻,眼前一清,耳际的嗡嗡之声也没有了。 他四面一看,仍是有许多人围在自己的身边,卓清玉仍然挨在他的背后,而她的身上,又多受了几处伤,半边身子,全染满了血。 四面八方,剑气森森,令得人一望便心头生寒,但如今,曾天强想到刚才那种咬着牙硬挺的情形,就像是做了一场梦一样。 那些人的影子,本来是极其模糊不清的,而这时却看得十分淸楚。 更令得曾天强感到奇异的,是他的身子虽然站在地上,可是却轻飘飘地,像是随时会化为一缕青烟,飘向天空一般。 曾天强定了定神,道:“清玉,你受伤了?” 卓清玉却并不知道在刹那之间,曾天强的身上巳经发生了那么大的变化,她咬着牙道:“向前走,快向前走出去,快,快!” 曾天强叹了一口气,伸手扶了扶卓清玉,又向前跨了一步。 他这里才一动,又是五六柄长剑,对着他“飕飕”地刺了过来。 曾天强本来,也不是第一次挨剑了,他以前只觉得对方的剑势之快,快疾无伦,可是这时,他忽然发觉,那五六柄长剑,在向前剌来之际,虽然还带着“嗤嗤”声,但是看来却轻飘飘,慢吞吞地,他心中好笑,暗忖这样的刺法,怎能刺得伤人?莫非是他们故意如此,以放自己一条生路?曾天强怎知,他自己刚才,在咬牙苦抵之际,已将体内各自为政的七八团真气之间,打通了一股极细的真气,联贯全身。 这一来,他巳经将“死功”之中最难的一关挨过去了,而挨过了这一关之后,功力陡进,非同小可,不但立时神清气朗,而且在他的眼中看来,似乎也没有什么武功,可足称道的了。 人家极其劲疾地向他刺来的长剑,在他看来,会变得又慢又轻,正是这个缘故。但是曾天强自己却全然不明白这一点,他还只当人家是手下留情哩。 他一想到自己可以有机会闯出去,精神更是一振,右手陡地向上抬了起来。 曾天强这时,向上抬起了右手,他的目的,只不过是要遮住了头脸,不让人家的宝剑,刺中自己的头部而已。可是,意想不到的却是,他这里才一扬起右手来,一结柔韧强劲的力道,陡地自下而上,倒卷了起来。 那一股极其强大的力道,可以说纯粹是无中生有的,不但一点声息,连一点点劲风都没有,然而,那股力道,却已带着极强的力道,向前涌了出去! 电光石火之间,向他面前刺来的那五六柄长剑,首先“呼呼呼呼”,一齐向上飞了上去,发出了一阵“啪啪”之声,尽皆刺入了梁头之中,没入了梁头之上,没入尺许。其中有一柄,甚至穿破了殿顶,飞了出去!而在曾天强身前的那些人,都发出了一声怪叫,一齐向后倒去。 那么一大片人,一齐跌跌滚滚,向后倒去,那确是见所未见的奇景! 刹那之间,连曾天强自己也呆住了。 他瞪大了眼睛,望着前面,实是难以相信自己看到的会是事实。 在他身后的卓清玉一见这等情形,也是呆了一呆,但是她立即道:“快闯,快向外闯去。” 曾天强一听,一抬头,便待向外走去,可是也就在那一刹之间,卓清玉却又改变了主意,道:“别走,我们不必走了。” 曾天强不禁无所适从,他茫然又停了下来,道:“怎么又不必走了?”卓清玉望着前面在狼狐起立的那些道士,踏前一步,和曾天强并肩而立,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我们何必要走?” 曾天强仍是不明白她的意思。那时候,被曾天强所发出的那股力道涌倒的人,巳一齐爬了起来,可是他们却也争先恐后地出了偏殿,再也不敢接近曾天强了。 卓清玉扬声叫道:“灵灵!” 灵灵道长和他的几个师弟,那全是武当派中武功最高的人,一齐仗剑越众而出。 卓清玉冷笑道:“灵灵,如今怎么样?” 这时候,灵灵道长等人,都已明白卓清玉的意思,但是曾天强却反而莫名其妙,道:“卓姑娘,你为什么忽然又不想走了?” 卓清玉笑了一下,道:“傻瓜,如今你的武功巳如此之高,足可保护我了,我如何还要走?这武当掌门,我是当定的了。” 曾天强仍然有点不明白,道:“武功?我的武功无人能及?我……只不过觉得身子总是轻健了些,若说我的武功无人能及,这……” 卓清玉不耐烦道:“别说了,你放心,这里没有人是你的敌手,我是没有说错的。” 曾天强叹了一口气,道:“卓姑娘,就算我的武功高了,这里无人能及,这也不等于说你可当定了武当掌门,还是走吧。” 看卓清玉在听了曾天强话后那一刹间的神情,她像是想发怒,但是她却立即又装出了十分焦急的样子来,道:“唉,你答应帮我忙的,何以竟如此泄气?” 曾天强道:“不错,我答应帮你忙,是我帮你一齐向外闯去,并不是说和你一齐在这里,助你当武当掌门!” 卓清玉面色大变,道:“那么,你是不肯的了?” 曾天强几乎又想心软。但是他继而一想,这是万万不能妥协之事,是以立即一咬牙,道:“真的不能,你还是跟我一齐走罢。” 卓清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目光灼灼,望定了曾天强,曾天强自她的眼光之中,可以看得出她心中对自己的愤恨来。然而,曾天强却仍然没有丝毫妥协的意思,他只是沉声道:“卓姑娘,你可走么?” 卓清玉道:“好,我走,但我仍然一定要回来的。” 曾天强听得卓清玉肯走,心中巳经放下了一块大石来,忙道:“那太好了,我扶你出去。” 卓清玉伸手搭住了曾天强的肩头,曾天强向外走去,可是他们两人,才走出了两步,灵灵道长便已道:“且慢,卓姑娘,那两部武当宝录……” 灵灵道长未曾讲完,卓清玉便已经尖声叫了出来,道:“不能,不能,万万不能!” 曾天强向灵灵道长道:“道长,这两那宝录,待我慢慢向卓姑娘说情,我想卓姑娘是聪明人,总有明白过来的时候的。” 灵灵道长听得曾天强这样说法,心中不禁大是犹豫,他知道曾天强既然这样说了,那也就是说,如果他们硬要出手的话,那么,曾天强一定要帮着卓清玉的了。 灵灵道长乃是一流高手,他看出曾天强的功力,异特之极,若是他要出手,自己这方面的人虽然多,但仍然免不了吃亏的。但如果就此让两人离去呢? 灵灵道长绝不是信不过曾天强。他知道曾天强是正人君子,说一句是一句,也知道曾天强一定会尽力替他索取那两部宝录的。但是,灵灵道长却深知卓清玉的为人,知道卓清玉是绝不肯放手的! 刹那之间,四周围又静了下来,只听得众人沉重的呼吸声。 曾天强缓缓地道:“道长可信得过我么?” 灵灵道长一咬牙,道:“好,曾公子请!” 灵灵道长这一句话一出口,手一伸间,在曾天强和卓清玉两人身前的人,犹豫了一下,行了开来,让出了一条路。曾天强连忙扶着卓清玉向前走去。灵灵道长跟在他们的身边,道:“曾公子,我们以半年为期,如何?”曾天强点头道:“好!” 他唯恐又节外生枝,所以一面讲话,一面连停都不停,便向前走去,到了玄武宫外,他才透了一口气。灵灵道长在宫门口行了几步,曾天强和卓清玉则一直转过了半座山头,方始停了下来。卓清玉叫了一声,即倒在地上道:“我……走不动了!” 曾天强连忙也停了下来,他早巳知道卓清玉是受了伤的,但是在玄武宫之中,形势何等紧张,他自然无法注意卓清玉的伤势,究竟轻重如何,刚才,一路向外,急匆匆地走来,他更是未曾留心。 直到这时,他才看到,卓清玉的身上,少说也有十一二处的创伤,全身上下,都巳沾满了血迹! 曾天强叹了一口气,道:“你……伤得实不轻啊!” 这一句话,却是触动了卓清玉心中的创伤,她身子伏在地上,顿时泪如泉涌!但是她的性格,却当真执拗到了极点,但见她泪如雨下,她却一点也未哭出声来。 她一哭,曾天强的心里,也不禁立时觉得沉重之极。他蹲了下来,道:“你别哭了。” 卓清玉倔强地摇着头,道:“我没有哭,我没有哭,谁说我哭了。” 她一面说“我没有哭”,但是她在摇头之际,泪水四溅,却向四面飞了开去,溅了好些在曾天强的身上。曾天强的心中更是软,又长叹了一声,道:“清玉,你别再倔强了,我们……我们……” 卓清玉一扬头,仍是满面泪痕,责问道:“我们怎么样?你……你还认得我么?” 曾天强苦笑道:“清玉,这些日子,我们都称得上颠沛流离,你在玄武宫中,看来虽是一派之尊,但日子也未必好过,我们都应该通世故得多了,你又何必还孩子一样?” 卓清玉渐渐止住了泪,低着头,不言不语。 过了一会,她抬起头来,望着曾天强,又隔了好一会儿,才道:“你真的变了,和你以前那种风度翩翩的样子,全然不同了。” 曾天强苦笑了一下,难以出声。 卓清玉又道:“如今,只怕人人看到了你,不是逃走,便是被你吓得昏了过去,也只有……”她讲到这里,未曾再讲去,只得长叹了一声。 她虽然未曾讲下去,然而曾天强却也完全可以知道她的意思了。她是说,在曾天强面目全非之后,除了她之外,再也不会有别的人肯亲近他了!但是曾天强的心中,却又感到了一阵迷惑,因为他不知道卓清玉这样说法,究竟是什么意思。卓清玉是在表示她自己对他的非凡深情么? 想到了这一点,曾天强不禁苦笑。 因为卓清玉在小翠湖中,先后曾害了他不知多少次,最后,还用诡计将他手中的一部武当宝录抢走,若说是有情意的话,情意何在?但是,卓清玉这样讲法,是为了什么呢?是为了可怜曾天强? 曾天强的心中,也不愿意要人可怜。而且,白若兰虽然昏了过去,但那是她一时的惊骇,如何又可以说那是她从此不愿再见自己了? 他心中思忖,没有再出声,卓清玉则低声道:“你转过身去,我来打理身上的伤口。” 曾天强转过了身,缓缓地向外,走出了两步,心中仍是呆呆地忖着。 这时候,他自己也觉得身子好了,而且,“死功”似乎也有了不可思议的威力。他应该为自己今后,作一番打算,总不能再在那山洞中耽下去了。然而,他该到什么地方去呢? 他要去找白若兰,也要去寻求自己父亲究竟是何等样人的真相。 隔了近两年,武林中再不会有人认识自己的了,那么,自己是不是可以行起事来,方便一些呢? 曾天强胡思乱想地忖着,过了半个时辰,只听得卓清玉道:“行了。”他转过身来,只见卓清玉将几处较大的伤口,扎了起来,拢起了散开了头发。脸上的血迹,也已抹去了。 她看来和两年之前,并没有什么变化,仍然一样。 曾天强慢慢地向她走去,到了她的面前,才低声道:“清玉,我刚才答应灵灵道长的事情,你定然也听到了,是不是?” 卓淸玉偏过了头去,道:“是。” 曾天强道:“你可以成全我么?” 卓清玉的声音十分艰涩,道:“我们虽至不济,也曾共患难,何以你竟一点也不替我着想?” 卓清玉的话,倒令得曾天强反而怔了一怔。曾天强苦笑道:“我正是为你着想,你要了这两部宝录,实际上是一点用处也没有……” 卓清玉冷冷地道:“谁说的?在这两年之中,我武功已大非昔比了。我师父……死了,我……又没有一个人关心我,你又要将我这两部宝录交出去,难道我就甘心被人欺侮么?” 曾天强呆了半晌,因为卓清玉所讲的话,的确也大有道理,她只是孤苦伶仃一个人,总不能令她一点防身之能也没有的。 好一会,曾天强才道:“清玉,我引荐你拜在一个人的门下可好?” 卓清玉全然不感兴趣,只是勉强问道:“什么人配作我的师父。” 曾天强道:“那人武功绝高,而且身份也非比寻常,是绝不会辱没了你的。他便是灵灵道长原来的师父齐云雁,你也见过了的。”卓清玉心中一动,齐云雁的武功极高。而且他本来是武当派的掌门,居然弃武当派的掌门而不为,那么他如今所学的武功,自然会有特异之处的。 曾天强看来和齐云雁的关系,非比寻常,若是真能拜在齐云雁的门下,那当真是不错了。 她想了一会,才淡然道:“就算我愿意,只怕人家也未必情愿的。” 曾天强深知卓清玉的脾气,一听得她如此说法,便知她已同意了,曾天强的心中,也不禁大是高兴,因为这件事一成功,他对灵灵道长,也有交待了,是以他忙道:“好,我们这就去找他!” 卓清玉勉力站定了身子,仍然以剑支地,道:“我们话可说在前面,如果他不肯收我为徒,那么这上下两卷武当宝录,只要我不死,是绝不还给这些牛鼻子的!” 曾天强想了一想,暗忖齐云雁必学武功之后,已自绝于武当,他一身武功再高,总不成一个传人也不要了?卓清玉的资质不坏,自己这一次推荐,总有八九成功的把握的。是以他道:“好,如果齐云雁不肯收徒,那么我也就不再提起这件事。” 卓清玉摇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如果齐云雁不肯收我为徒,那么不论什么人,想来要我的宝录,你都要保护我!” 卓清玉如此说,倒令得曾天强发怔。 卓清玉见曾天强不出声,便冷冷地道:“你不答应么?那我们也不必去了。” 曾天强的心中,不禁十分为难。 以为他的心中,虽说有作八九成的把握,但是不是收卓清玉为徒,这件事到底还要由齐云雁来决定的。万一齐云雁要是不答应呢? 那么,照卓清玉的讲法,那岂不是要永远和武当派成为敌人了? 因为武当派是绝不会肯让这两部宝录,落在卓清玉的手中的。而且,武当派既然知道了这两部宝录的下落,定然广邀武林高手,一齐来向卓清玉索取。虽然武当派的势力大不如前,但究竟仍未可轻侮。 是以曾天强对于卓清玉的这个要求,十分难以回答。卓清玉却冷笑不巳,道:“原来你是存心骗我的,真想不到会有这样的事!” 曾天强急道:“我如何骗你。” 卓清玉道:“若是你真有把握将我引荐到高人门下,此际又何必犹豫不决?” 曾天强一咬牙,道:“好,我答应你了!” 卓清玉一听得曾天强已然答应,心中不禁大喜!要知道她本就不想拜在什么人的门下,只不过趁此机会,要曾天强一直保护自己而已。她为人极其自傲,而且性子执劝,不肯听人指使,这两三年来,师父早死,没有了管头,更是自在已惯,怎还肯去自投罗纲,拜人为师。齐云雁的武功再高,武当宝录也不会差到那里去的。 这时,她目的已达,心中自然高兴非凡,精神也为之一振,道:“好,这个好。” 曾天强看到卓清玉那种高兴的样子,心知自己一定又中了她的计,堕入她的壳中了。但是事情既已答应,总是难以反悔的了。而且,一切事情,都可以说是自己找来的,早在武当偏殿之上,在灵灵道长叫自己离去之际,便尔撒手,那岂不是什么麻烦也没有了么? 曾天强想到了这一点,心中又不禁苦笑不巳。 因为他这时虽然这么想,但是他却不知道若是再有一次同样的事情,他是不是硬得下心肠离去! 他伸手扶住了卓清玉,向前慢慢地走出,绕过了半个山头,站在山岗上,向下看去,树木浓郁,只是奔奔苍苍的。 若是别人,一定看不出在那一片茫苍之中,有着一个深邃的山洞。但曾天强却是在那山洞之中,住了将近两年的人,一到了这山岗之上,他便认出,只消一下山岗,转过了那片林子,便是那个山洞了。 他向下指了一指,刚要讲话时,忽然听得下去传来了齐云雁恻恻地一声呼喝,道:“什么人?” 山野间本来十分疾静,齐云雁的那一下断喝声,声音又十分惊人,刹那之间,四面山壁,激起回音。而也就在齐云雁那一句呼喝,刚一出口之际,只听得下面浓密的林子之中,卷起了两股极强的劲风! 曾天强和卓清玉两人,这时站在山岗之上,全然看不到下面的林子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他们却也可以料想得到,下面所发生的事,非比寻常! 因为那两股劲风的势子,极其凌厉! 他们两人在山岗之上,也可以听到“呼呼”的劲风声,而且,只见断枝残叶,一齐向上,飞了上来,飞得老高,漫天飞舞! 看那情形,分明是有两个武功极髙的高手,在林子之中,对了一掌! 紧接着,又听得齐云雁一声大喝,道:“好家伙,什么人?” 随着那一声断喝,卓清玉和曾天强两人,只看到一条人影,陡地自树林之中,穿了上来,身法快到了极点! 那一人穿到了树林之上,就在树梢枝叶之上,向前飞掠出了两三丈,然后,身形一沉,又落到了林子之中。那人才一落下去,大蓬树枝,向上飞起,齐云雁也从林子之中,冒了起来。 齐云雁若是早一步自林子中冒起来的话,那么他定然可以看到那人的。但是此际,齐云雁的身子,出了林子,那人却又已隐人林中了。是以齐云雁东张西望,看了片刻,并没见有什么人。 曾天强顿足道:“那人已经溜走了,他却还在张望。” 卓清玉问道:“那人是什么人?” 曾天强一呆,道:“我不知道啊。” 卓淸玉道:“那人的身形,像是很眼熟,你难道一点也未曾留意么?”曾天强刚才,只是觉得那人的轻功极髙,来去如飞,并没有去注意那是什么人,是以一点印象也没有,此际被卓清玉一问,自然也瞠目不知所对。卓清玉“哼”地一声,道:“你看,齐云雁也回去了,我们该下去了。”曾天强忙道:“是,是。”扶着卓清玉,一直向下奔去,转眼之间,便来到了那座林子之中,刚好看到齐云雁自外掠了回来。曾天强迎上去,叫了他一声,却见齐云雁的面色,十分难看。 曾天强问道:“刚才我看你在追一个人,那人是谁?” 齐云雁犹有怒意,道:“我若知他是谁,那倒好了,那人杀了一名武当弟子,又匿在山洞之中,给我撞上,居然还能和我对上一掌!” 曾天强吃了一惊,刚想问被杀的武当弟子是谁,却见齐云雁的目光,停在卓清玉的身上,两道扫帚也似的浓眉,向上一抬,道:“你一个人回来,也就是了,何以还带着这个女娃子?” 曾天强一听得对方这样说法,心中便打了一个突,暗叫不妙,陪笑道:“这位卓姑娘,我想,我想将她引荐在你的门……” 他一个“下”字还未出口,齐云雁便连连挥手,道:“去!去!去!”曾天强一呆,齐云雁不等自己讲完,便自回绝,这的确是他在事前,所意料不到的。他忙道:“她筋骨不错,资质也好,你难道不要传人么?” 齐云雁“哈哈”一笑,道:“那一个学武之士,可以不要传人的么?但是我如今所学的这门武功,本是邪派之中的绝顶功夫,可称邪门之极,连我自己,也得日日心存戒意,方能不走入邪途,我也知自己总难将这门功夫练到绝顶境界了,若是我收她为徒,嘿嘿,你想想,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这一点,却是曾天强在事先所全然未曾想到的。 他只当武功便是武功,有的武功,有一些人是绝不能练的,他如何想得到? 一时之间,他张大了口,无话可说,齐云雁又道:“去,去,去,你别再来提这件事了。” 曾天强向后退出了两步,低头叹了一口气,道:“你不肯答应,那也没有办法的,只不过事情和我,原也没有什么相干,和武当派却有莫大的干系。”齐云雁本来已转过身去,看他的情形,是不准备再理踩曾天强的了。但是,一听得曾天强那句话,他陡地一呆道:“和武当派有什么干系?” 曾天强道:“如果你不肯收她为徒,那么她就不肯将上下两卷武当宝录交出来给武当派,那么,岂不是和武当派有极大的关系。” 齐云雁“嘿嘿”笑了起来,道:“武当派的人又不是死人,不会动手抢么?” 曾天强又叹了一口气,道:“我……我又答应了她,要保护她的武当宝录,不被人夺取的。” 齐云雁“啊”地一声,面色一变,上上下下打量着曾天强。 他的面色灰白,本来就已经难看的了,但是他越看曾天强,面上的神色,便越是难看,到后来,简直成了死灰色。 看了这样的情形,曾天强反倒吓了一跳,道:“咦,你……你怎么了?”齐云雁沉声道:“原来如此,如今你羽翼丰满了,所以便来和我作对了,嘿嘿,好啊,当真是好到了极点。” 曾天强听得齐云雁忽然之间,讲出了这样的话来,心中更是大惊,忙道:“齐大哥,这……这从何说起,我怎会与你作对?” 齐云雁道:“你虽然离开了武当派,但仍有渊源,你若是护着这女娃子,不让武当派中人将武当宝录夺回去,岂不是与我为难?” 曾天强张大了口,心中实是为难之极。他虽然经历了许多曲折,而且还几乎死去,但究竟天性难改,对许多曲曲折折的事,他想不到的。 他本来自以为将一件事已打算得十分妥当,可是事情的发展,却全然和他心中所想的不一样! 这一切,都是他所绝想不到的! 过了半晌,他才道:“齐大哥,那……真是我绝未想到的,我巳答应了……卓姑娘了。其实,卓姑娘……很好,你可以收她为弟子的。” 齐云雁双眼睁得比铜铃还大,怪叫道:“我说过不行的了,你还来啰嗦做什么?” 卓清玉在齐云雁和曾天强打交道之际,一声也不出,到了此际,她才冷笑了一声,道:“天强,这算是什么,人家不愿意,也就算了,多说废话,又有何用?” 曾天强叹了一口气,心想齐云雁既然不愿意收徒,那是始料不及之事,但是事巳至此,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了!他若笑了一下,道:“齐大哥,那……那是我的不是了,我打扰你了。” 卓清玉却是满怀高兴,道:“别多说了,我们走吧!” 曾天强无法可施,心中也巳隐隐感到,这一切似乎都是卓清玉安排下的陷阱。但是事情既然已到了这等地步,他自然也无话可说了。 他低着头,慢慢地向外走去,他知道卓清玉一定会跟在他后面的,是以也不招呼。他走出了两步,忽然听得齐云雁以一种沉缓而怪异的声音道:“你慢走!” 曾天强突然一呆,抬起头,转过身去。 只见齐云雁身形一晃,巳到了自己的面前。在齐云雁身形一动,向前掠来之际,卓清玉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不妙,面色一变,连忙转到了曾天强的背后。 曾天强愕然道:“齐……齐大哥,什么事?” 齐云雁冷冷地道:“曾朋友,我与你相识一场,若是你念在我对你多少有点好处,你就不该与我为难。” 曾天强自死而复生之后,几乎每日全在半死不活的情形之下过日子,久而久之,他与人争胜之心,早已淡了不少,只求平安无事。是以这时一听得齐云雁大有兴师问罪之意,连忙道:“齐大哥,这是哪里话,若不是你,我早已死了。” 齐云雁摇头道:“生死自有天定,我岂敢说曾救过你一命?但这两年来,总多少对你有一点照拂之情的,是也不是?” 曾天强忙道:“当然有的,当然有的。” 齐云雁道:“那你走开一点。” 曾天强更是愕然,道:“我走开一点?这……这是什么意思?” 齐云雁声音一沉,道:“你这还不明白么?我要将上下两部武当宝录,夺了下来交给武当派,以了我多年来的一段心愿!” 这一句话,出自齐云雁之口,实是令得曾天强大惊失色!一时之间,曾天强张口结舌,不知如何才好,呆若木鸡地站着,只是望着齐云雁。 齐云雁冷冷地道:“怎么样?” 曾天强直到此时,才定下神来,道:“这是从何说起,齐大哥,这怎么可以?” 齐云雁一瞪眼,道:“为什么不可以?” 曾天强见齐云雁忽然如此不讲理起来,也不禁大感意外,忙又道:“这就……就是不可以的。” 齐云雁一声长笑,道:“如此说来,曾朋友,你是要与我一见高下的了?”曾天强摇手道:“那……也不……也不……是。” 齐云雁耐着性子,道:“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那你想如何?” 曾天强实在没有办法可想,他反手一拉卓清玉,道:“齐大哥,再见了!”身子向后,疾退了开去,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一退,两耳风声呼呼,竟在刹那之间,退出了三五丈幵外! 他并不知道自己向外退出之势,可以如此之快,直到刹那之间,退出了五六丈去,他才突然定下神来,心想这一下,一定可以安然离去了,虽然以后仍免不了麻烦,但眼前的难关总可以逃过去了。 他正在这样想着,忽然之间,只觉得一阵阵阴森森的冷风,突然自头顶之上,掠了过去,同时,听到卓清玉发出了一阵惊呼,曾天强一呆间,眼前巳多了一个又高又瘦的人,正是齐云雁。 齐云雁这时,脸容之难看,实是难以形容! 曾天强和他在一起的日子,不能算少,但是却也未曾看到他这样难看过,这时的齐云雁,简直巳和另一个人一样! 只见他的面色铁青,双目之中,闪着绿黝黝的光芒,嘴唇向上掀着,露出了上下两排白森森的牙齿,像是随时要择人而噬一样。 曾天强陡地一呆之下,不禁苦笑,道:“齐大哥,你……你这是……” 齐云雁的声音也变了,一开口,令人毛发直竖,道:“你识趣的,便让开些。” 曾天强正在进退、维谷间,只听得卓清玉在他的身后低声道:“你这人怎地一点决断力也没有?你要是要守信的,便和他动手,想不守信的,就由得他来向我下手便了,犹疑什么?” 曾天强道:“我……怎是他的敌手?” 卓清玉却道:“我看你未必不是他敌手,你未曾出手,便以为自己一定输,那怎么行?” 曾天强仍是迟疑难决,道:“可是……可是他曾救过我的性命,若不是他,我早已在土中成了一副白骨了,就算我胜得过他,又怎能和他动手?” 卓清玉勃然大怒,狠狠地跺了跺足,陡地向前跨出了一步,大声道:“僵尸,武当宝录在我身上,你有本领,就来抢夺好了。” 她这里才一跨了出去,齐云雁身子,便如同爆豆子也似,响起了一阵“咯咯”之声,只见他双臂慢慢地扬了起来。 曾天强大吃一惊,道:“慢,慢,有话好说!” 曾天强虽然在这样叫着,但是究竟有什么话可说,是连他自己也心中无数的。 他才叫了一句,齐云雁的动作,便由慢而快,五指如钩,扬起了一股阴风,便向卓清玉的头顶,抓了下去。卓清玉面色更白,但是却站着不动。曾天强见势不妙,他纵使觉得自己万万不能和齐云雁动手,也是非救卓清玉不可的! 是以,他连忙向前踏出了一步,一伸手,便将卓清玉向后拉来。 他这一拉,倒是将卓清玉拉得脱离了险境,但是齐云雁的那一抓,仍是疾抓向下,等到手腕沉到了他胸前之际,突然一翻腕,五根瘦骨嶙峋的长指,便向曾天强的胸前挥来。 曾天强的衣服,早已破碎不堪,他又瘦得几乎一点肉也没有,露出了两排肋骨,根根外凸,十分丑陋,看这时齐云雁的情形,简直就是蒋他的胸前的肋骨,当作琴弦一样,弹了过来。 曾天强想不到齐云雁有此一着,而且,就算是他想到了,齐云雁的那一招“手挥目送”,乃是精奥到了极点的武学招式,曾天强也是无从防起的。 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铮铮铮铮”一阵晌,齐云雁的五只手指,依次在曾天强的肋骨之上,弹了过去,虽是手指弹过了肋骨,但所发出来的,却是如同以指弹剑一样的声响! 那几下声晌,发生在一个人的手指,弹中了一个人的肋骨的情形之下,的确是不可思议,令得齐云雁、曾天强和卓清玉三人,均皆一呆,异口同声,“啊”地叫了一下。齐云雁突然收回了手来。 他的面色变得极其难看,双眼紧盯在曾天强的面上。 曾天强又道:“齐大哥,你”可是他只讲了四个字,齐云雁又突然出手了,这一次,他出手快疾无比,一上来便双掌翻飞,曾天强在那片刻间,只见到他双手的手心,是一种难看之极的灰色,至于齐云雁所发的是什么招式,他当然未曾看清。 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啪啪啪”三下响。他胸前,腹锋,胁下,巳各中了一掌。 那三掌的力道极大,令得曾天强的身子,退了三步,差点跌倒。 齐云雁倏然收掌,冷冷地道:“你逼我使出了最厉害的阴尸掌功夫,那是你自己不好,你且低头看看你身上的手印!” 曾天强一听,心中暗忖吃惊,连忙低头看去。 一看之下,他一颗心更是突然乱跳了起来。 只见三中掌之处,皮肤上多多了一个极难看的死灰色的手印。 那三个手印,倒不像是在皮肤外印上去,而是在皮肤里面透出来的一样。 曾天强忙道:“这……这是什么?” 齐云雁道:“这便是阴尸掌功夫。阴尸掌乃是天下第一毒掌,你如果再固执巳见,那是必死……必死……” 齐云雁讲到了这里,忽然望定了曾天强,张大了口,再也出不了声。 当齐云雁讲话之际,曾天强是望定了也的,忽然看到他住口不言,却望定了自己的身子,曾天强的心中,不禁大是诧异起来。 曾天强也忍不住低头向自己的身上看去。一看之下,只见那三个手印,已经渐渐淡去,转眼之间,已然看不到了。 曾天强的心中,不禁大为高兴,因为这分明是表示,掌的劲力,巳然消失了! 曾天强心想,齐云雁究竟是自己的恩人,不如给他留一个面子,是以他一笑,道:“齐大哥,我知道你是在和我幵玩笑的,果然如此。” 第025章 身怀绝技 曾天强并不是傻子,他当年也是翩翩俗世佳公子,当然他知道,齐云雁在发出这三掌之际,是存心要他的性命的。他所说“天下第一毒掌”之言,大概也不会假。而如今自己竟连“天下第一毒掌”都不怕,那么自己的功力之高,确然可想而知了。 齐云雁呆了半晌,他觉得世上的一切,似乎都在对他发出了嘲笑声来,他苦练这门功夫,抛弃了武当掌门不做,只当这些年来,自己的武功,应该是武林之中,首屈一指的了。 却不料如今,三掌击中了对方,对方却若无其事,这如何不令他心中难过之极?曾天强怕他失面子的那些话,他根本未曾明白。 事实上,齐云雁这时的武功,的确已到了极高的境界,足可以和修罗神君,千毒教主,小翠湖主人这一类一流高手,分庭抗体的了。但是他这时,却显然不如曾天强,这巳足够令得他心头沮丧的了。 他呆了足有两盅茶时间,才苦笑了一下,转过身,慢慢地向前走了出去,曾天强的心中,十分不忍,忙叫道:“齐大哥,齐大哥!”可是齐云雁恍若无闻,只是向前走着,曾天强跟在后面,一直到了那山洞的洞口,齐云雁才停了一停。 齐云雁一停,曾天强向前连赶出了两步,便已到了他的身后,又叫道:“文士瓦”看齐云雁刚才的情形,到了洞口,像是想走进洞去了,但这时,他显然改变了主意,仰头“哈哈”一笑,笑声之中,充满了无可奈何的神气,身子一转,又转向左侧,陡地身形拔起,如一缕轻烟,转过山角,消失不见了,曾天强呆呆地站在山洞之前,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我并没有还手啊!” 他是在自言自语,但是在他身后的卓清玉却搭上了腔,道:“你还手又怎样?他向你下得这样的毒手,你还有什么想不开?” 曾天强怔了一怔,卓清玉的说话,倒也有道理,但是他的心中,总有着一股说不出来的不自在,又长叹了几声,慢慢地踱进洞去。 卓清玉在他身后跟了一步,便自站住了身子,道:“喂,这山洞这样漆黑黑阴森,你还进去做什么?” 曾天强道:“我不进这山洞,却上哪里去?” 卓清玉道:“说你是傻瓜,你果然是傻瓜,以你如今的武功而论,就算是要住皇帝老儿的龙宫,也没有人阻得你的了。” 曾天强放慢了脚步,道:“我……” 他只讲了一个字,便突然看到前面倒着一个人,曾天强吃了一惊,也立即想起齐云雁曾说过,有一个武当高手被害的事来。 曾天强连忙俯身下去,一眼便认出那死的人,正是自己曾见过的元元道长。 元元道长是怎么会死在这里的,曾天强根本无暇去细想,因为这时,他自己的心情,乱得可以,他只是“啊”地一声,便站了起来。 卓清玉还在洞口,叫道:“你在洞内做什么,快出来,我有事要你做。” 曾天强一听得卓清玉这样讲,心中着实吃了一惊,忙道:“我可未曾答应过你要什么事!” 卓清玉“咯咯”笑着,道:“你忘了么?你曾说过,齐云雁若是不收我为徒,那么,你便要保护我,不让人抢我的武当宝录的!” 曾天强还未曾回答间,突然洞外又传来了一个阴森森的声音,道:“你讲错了,如今我巳改变主意,愿收你为徒了。” 那正是齐云雁的声音! 刚才齐云雁离去之际,那种怏怏的神情,令得曾天强的心中,十分过意不去,如今齐云雁去而复转,而且还答应收卓清玉为徒,这实是令得曾天强想不到的事,他自然大为高兴,连忙一个转身,蹿出了洞外。 只见齐云雁寒着一张怪脸,站着不动,而卓清玉则十分恼怒,紧撇着嘴。 曾天强道:“卓姑娘,你能拜齐大哥为师,乃是天大的幸事,如何还不行礼?” 卓清玉此际,心中实是恨到了极点! 她知道,齐云雁会忽然间回心转意,那全是为了上下两部武当宝录的原故,他一收自己为徒,自己就需依诺言将两部宝录交出来了!而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自己若是能在他身上,学到什么武功,那才是奇事了?而且,还要处处为他管束,这一口气怎受得住?但是这却是她自己和曾天强讲定的了,若是要反口,也是难以启齿。卓清玉再精灵,但却也未曾料到齐云雁这样的“绝招”! 卓清玉也想到,如果这时,她一定不愿拜师,曾天强自己也不能勉强自己的。但这一来,他便不再保护自己了!而且,自己名义上虽然有了一个武功高的师父,实际上只有受气,而没有习艺的份儿,这可以说是蚀本之极的玩意儿! 曾天强着她行礼,但这个礼,她如何行得下去? 曾天强却想不到卓清玉的心中有那么多的想头,他见长卓清玉还不肯行礼,又催道:“咦,你还在想些什么?怎地还不拜师?” 卓清玉眼珠一转,道:“我在想,我拜了师之后,未必学得到武功!” 曾天强怔了一怔,但却也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他摇头道:“齐大哥不是这样的人,你只管放心好了,决行拜之礼罢!” 曾天强也想卓清玉快些拜了师,那么这件事,他就算是办成功了。 卓清玉的心中,为难之极,她情急智生,暗忖与其如今拜齐云雁为师,不如一溜了之的好。是以她装成了若无其事,道:“天强,我有几句和你说,你且跟我来。” 曾天强只当她只不过是有几句话要和自己说,而又不想被齐云雁听到,所以才如此的,并不虞有他,跟着卓清玉向前走去。 卓清玉一面向前走,一面不住地转过头去,向后面的齐云雁望着。只见齐云雁的身子,虽然站立着不动,但是那一双目光幽森的眼睛,却注定在她的身上。 卓清玉感到自己像是不论走出多远,齐云雁的那双眼睛似乎都可以望以自己一样。她转过了几个弯,直到了齐云雁的身子已为山石林木所阻,她才略松了一口气。 曾天强一直跟在她的后面,看到她停了下来,才道:“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卓清玉低着头,并不回答,心中只在寻思着如何方能抛开曾天强,独自溜走的主意。直等曾天强催了好几次,她才道:“你在这里等我一等,我到前面去一下,你可别跟了来。” 她在讲这几句话的时候,心中着实紧张得很,唯恐曾天强不答应。但是曾天强却是君子人,哪里防得到卓清玉会有这样多诡计?听了之后,连想也未曾想,更未曾问卓清玉走开去干什么,只是道:“好,你去吧。” 卓清玉心头咚咚跳着,一口气向外走了出去,转过了一个山角,向下望去,下面乃是一座峭壁,峭壁上满是长长的山藤。 卓清玉的心中立时想,自己若是从峭壁上攀了下去,那齐云雁和曾天强两人再要找自己,可是大不容易的事情了。她身子一闪,来到了峭壁边上。可是,正当她要一耸身之际,忽然听得身后,传来了一个阴森森的声音,道:“你到哪里去啊?” 卓清玉这时,正站在峭壁边上,那声音突然传来,令得她陡地吓了一跳,几乎从峭壁上直摔了下去,她连忙转过身来,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 站在她身后的不是别人,正是齐云雁! 齐云雁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离她只不过丈许远近,正咧着嘴,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齿,望着她在阴笑。 卓清玉在乍一见到齐云雁之际,自然不免大吃一惊,但是她立时一个转身,向下一跃,仍是抓住了一根山藤,向下疾了下去! 她明知这样匆匆忙忙,向下落去,乃是极其危险的事情,但无论如何,比真的要拜齐云雁为师好一些! 她身子迅速地下落,转眼之间便已落下了三四丈。但这时,齐云雁也赶到了峭壁之旁,只见他一俯身,抓住了那根山藤,手臂猛地一抖! 那一抖,将整根二三十丈来长的山藤,全都抖得向上扬了起来。卓清玉的人,正附在山藤之上,她只觉得一股力道涌到,整个人也向上飞了起来。 卓清玉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刹那之间,除了紧紧地抓住了那股山藤之夕卜,什么也不敢做。 转眼之间,山藤落了下来,卓清玉还未曾看得清楚齐云雁在什么地方,脑后突然一紧,后颈已被人抓住。同时,齐云雁冷笑一声,道:“你要拜我为师,我已答应了,你为何逃走?” 卓清玉喘了一口气,道:“你……你放开我。” 齐云雁手一松,但是卓清玉才一扭动身子间,便觉得腰际“带脉”、腿上的“尺泽”两穴,同时一麻,身不由主,“啉”地跪了下去。 她刚一直挺挺地跪在齐云雁的面前,便听得齐云雁道:“叩头!” 卓清玉如同愿意叩下头去?可是这时,却由不得她来做主了,齐云雁伸手按住了她的头顶,内力疾吐,卓清玉的头便向地上碰去,“嘭”地一声,叩了一个响头。 齐云雁再道:“又叩头!” 卓清玉又怒又急,扬声怪叫了起来。可是她尽管怪叫,却仍然无法防止齐云雁的力道,“咚”地一声,又叩了一个头。 齐云雁一声冷笑,道:“三叩首!” 卓清玉叫得撕心裂肺,但是第三个晌头,却又叩了下去。她是个性子强到了极点的人,齐云雁强她叩了这三个头,直气得眼前金星乱迸,她几乎要一头撞在山石上撞死,第三个头叩了下去之后,她只觉得身子一松,便猛地跳了起来。 她这一跳的力道,实是大得可以,身子足足跳起了五六尺高下,当她身子在半空之际,只听得曾天强道:“清玉,你已拜了师么?” 卓清玉只觉得脑中“嗡嗡嗡”地直晌,刹那间,她哪里能讲出话来。她那一跳,并不是提气上纵,而是愤满之极的时候,迸跳了起来的。 是以,她也无法控制下落的速度,身子一沉间,“咚”地一声,向下跌了下来。 那一跌,虽然只是从五六尺处跌下来,但其实,她怒不可遏,气血上涌,双眼本已有发黑,偏偏这一跌,背部先着地,重重地撞在一块大石之上,令得她口一甜,“哇”地一声,喷出了一口鲜血来。 曾天强见久候卓清玉不回,又听到了声音,所以才循声寻了来的,他赶到的时候,刚好看到卓清玉在叩第三个头,他只当卓清玉和齐云雁两人,已成了师徒,所以才说了那样一句话的。而卓清玉忽然跃起,跌倒,口喷鲜血,这一连串突然其来的意外令得曾天强目瞪口呆! 他失声道:“清玉,你怎么了?” 他一面说,一面身形一闪,待赶向前去,但是齐云雁的身形,却比他更快,一闪之间,已来到了卓清玉的面前,一俯身,便将之搂了起来,伸手按住了卓清玉的背后的“灵台穴”。 齐云雁的这一动作,在曾天强看来,像是他在替卓清玉疗伤一样,是以他便不再向前去。但是卓清玉只觉得齐云雁的掌心之上,内力鼓动,蓄而不发! 这时,齐云雁的手正按在她的背心要害之上,若是内力一发,她是性命难保的了! 是以,刹那之间,卓清玉一声也不敢出。 曾天强问道:“齐大哥,卓姑娘怎么了?” 齐云雁道:“没有事,我想试试她的功力如何,却不知她功力如此不济!没有什么的,是不是?” 他这“是不是”三字,是在问卓清玉的。而当他发出这一问之际,他手心的力道,略送出了小半成去,令得卓清玉只觉得气血上涌,几乎又要吐血。 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她如何敢说不是? 齐云雁伸手在卓清玉的腰际一抓,将她悬在腰际的那双革囊解了下来,打开了一看,两部武当宝录,正在革囊之中。 他将革囊抛给了曾天强,道:“我托你一件事,这两部宝录,你送去给武当派。” 曾天强伸手接过,忙道:“自然,我这就去了!” 卓清玉想要大叫,说明自己绝不拜齐云雁为师,这两部宝录乃是他强抢去的,可是她张大了口,却是出不了声。 原来齐云雁早巳伸手,按住了她的哑穴,令得她出不了声。曾天强却全然不知道在刹那之间,已发生了那么多波折,他还在叮嘱,道:“清玉,你好好习艺,一年半载之后,定然可观了!” 他一面讲,一面已转身向着玄武宫,奔了过去。 齐云雁等曾天强走远了,才松开了卓清玉,任由卓清玉倒在地上。冷笑道:“姜是老的辣,你明白了么?” 卓清玉一生专弄人,却不料这时,反被齐云雁弄得这等模样,心中又怒又恨,眼前金星乱迸,几乎便要就此昏了过去。 她紧咬着牙,骂道:“你这杀千刀的强盗,贼子!” 齐云雁冷然道:“别忘了你是拜了师的,对师父岂可这样骂法?” 卓清玉明知自己是打不过齐云雁的,但是这一口恶气,又不能不出,是以她仍是骂道:“你这臭僵尸,也不去照照镜子,便想做人师父了?” 齐考雁阴森森一笑,道:“本门门规极严,若是有辱及师长的,先将舌剑去。” 卓清玉一听,却是不敢再骂下去了。因为她再骂下去的话,便要吃眼前亏了! 齐云雁冷笑道:“像你这样的人,也应有此报,你虽然受了点伤,但还不致于走不动,快走在前面!” 卓清玉此际,心中实是恨极,但是她心知这时再骂也没有用,逃也逃不出去,不如暂且忍气吞声,慢慢再来打主意的好。 她勉力站了起来,身子摇晃着,跌跌撞撞,向前走了出去。 齐云雁咯略地笑着,跟在后面。 卓清玉的心中,怒到了极点,几乎连肺都要气炸,她的心中,不知转了多少恶毒的念头来对付齐云雁的,但是到目前为止,她却了一点也无法实行。暂且按下不表。 且说曾天强怀着两部武当宝录,一直向前走去,不多久,已看到玄武宫的外墙了。 曾天强来到了近前,沿着墙向前走着,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大门前。只见大门紧闭,冷清清地,几乎一个人也没有,曾天强心中十分奇怪,暗忖自己刚一离开,难道又生了变化不成? 曾天强径自上了石阶,来到了门前,拉着门环,“嘭嘭嘭”地打了三下,过了半晌,才听得里面传来了一个女子的声音,冷冷地道:“什么人?” 曾天强一听到是一个女子的声音,便不禁陡地为之一呆,他几乎疑心自己是走错了地方。 曾天强后退了一步,抬头向上看去,却见金碧辉煌的“武玄宫”三字,赫然在目。 这里一点不错,也是玄武宫。但是,玄武宫中,何以竟会有女人应门? 曾天强呆了一下,道:“是我。” 那发问的人却不立即开门,只是道:“你可是玄武宫的人?” 曾天强这时,已听出那女子的声音十分熟,但是一时之间,却又想不起那是什么人来。他忙道:“不是,我不是玄武宫中的人。” 那女子喝道:“不是玄武宫的人,快走远一点,如今玄武宫有事,你别来趟浑水。” 曾天强更是发怔,道:“宫中有什么事?我有更重要的事前来,你是什么人。快开门让我……” 他的话才讲到这里,大门突然打开,可是大门却只打开了几寸,同时,“呼”地一声,一只手掌,突然从门中伸出,向外击来。 那一下变化,可以说是完全出乎意料之外,曾天强连躲避的念头都未曾起过,“曝”地一声,便被那一掌击中了他的肩头。 那手掌击中了他的肩头,立时便缩了回去。 在那手掌一缩之际,只见到掌心蜡黄,极其骇人,曾天强的心中,陡地一动,失声叫道:“九泉黄土手!”只听得门内的那女子冷笑道:“正是。” 曾天强既然认出了九泉黄土手,当然知道那是魔姑葛艳了。 魔姑葛艳是邪派穷凶极恶的人物,有一度,曾天强还以为自己父亲是死在她的手中的,她如何会在玄武宫之中? 她在玄武宫中不奇,玄武宫何以会由她来把门? 刹那之间,曾天强的心中,乱到了极点,实是难以明白玄武宫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由于他心情缭乱,根本没有将刚才中了一掌的事,放在心上。 魔姑葛艳的“九泉黄土手”,乃是数一数二的毒掌,何等厉害,然而曾天强这时,已然练成了“死功”,死而后生,几乎已到了不死之境,却是根本未曾将这一掌当做一回事情。 他呆了片刻,又道:“你,你是魔姑葛艳?” 他这里一开口,便听得大门之内,魔姑葛艳发出了一下十分惊讶的叫声来,大门倏地打开,葛艳的身子一闪,自门中闪了出来。 葛艳的面上,充满了惊讶的神色,上下打量着曾天强,道:“刚才我一掌击中的不是你?” 曾天强“噢”地一声,这才省起有那么一回事,道:“是我,是我,一掌击在这里!” 他一面说,一面还向自己根根筋骨外突的胸口,指了一指。前些时,齐云雁一阴尸掌击中他的身子,留下的掌影,尚且在弹指之间,消失无踪,九泉黄土手再厉害,也及不阴尸掌,这时自然了无痕迹可寻了。 葛艳向曾天强的胸口一看间,陡地发出了一下怪声,身子一闪,欺向前来,“呼”地一掌,再次向曾天强的胸口击到! 葛艳的动作,快得无以爱加,曾天强事先,又绝未提防,只觉得眼前一花,“吧”地一声,胸前又被击中了一掌,曾天强连忙身形一矮,反手向葛艳的手腕拿去。这反手一拿,原是极普通的擒拿招数,乃是曾天强还在当家曾堡少堡主时学的,此际一时情急,便使了出来。 他却不知道如今,他的内力,巳到了难以描述的境地,举手投足,便具有莫大的威力,再普通的招数,也可以化腐为神奇,变得神妙之极了。 他反手一拿,葛艳缩手不迭,手腕首先被曾天强的中指搭中。 若是曾天强内力不消,那么葛艳只消在一缩手,便可以将这一掌,轻而易举地避了开去了。可是如今,曾天强的中指,一碰到了他的手腕,她便陡地一震! 那是因为曾天强体内的内力,极共雄厚的原故,是以他虽是中指在葛艳的手腕上轻轻地碰了一下,葛艳也觉得这一碰的力道,实是大得出奇! 她的身子一震,在刹那之间,未能立时缩回去,就那么一耽搁,曾天强的五指一紧,便巳经将她的手腕,紧紧扣住了。 曾天强在练成了“死功”之后,还是第一次和人动手。本来,他在反手一抓之际,也未曾存心将葛艳就此抓中,那只不过是一种自然而的动作而已。 等到他一出手,居然一抓便中,抖住了葛艳的手腕,他的心中,反倒陡地吃了一惊,因为葛艳究竟是声名极其响亮的大魔头,曾天强这时的武功虽高,但是心中对葛艳的忌惮,却仍然如此。是以他一抓到了葛艳的手腕之后,立时又五指一松,将葛艳放了开来。 当曾天强抓住了葛艳的手腕之际,葛艳只觉得一股极大的力道,顺着手臂向前袭来,刹那之间,半边身子酥麻,眼前发黑,几乎什么也看不到。 葛艳在一生之中,从来也未曾有过这样的经历,刹那之间,她心中的吃惊,实是难以言谕。但是就在她心头吃惊的时候,忽然之间,手腕之上,又松了开来。 葛艳究竟是内力相当深厚的高手,曾天强才一将手松开,她真气一冲,眼前立时清明,身子也突然向后,退出了一步。 曾天强唯恐葛艳向自己出手,也后退了一步。葛艳定下神来,她刚才巳被对方抓住了脉门要害,自己是万万没有力道挣得开来的,陡然之间,能以脱身,那自然是对方手下留情。 她人虽凶横,但是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之下,心内对曾天强也不禁有了几分感激之意,道:“阁下尊姓大名,自何而来?” 葛艳特别注重最后的“自何而来”四字。因为曾天强武功极高,而葛艳却又认不出他的来路,心中诧异,自然有此一问了。 曾天强见问,却是苦笑了一下,道:“你……你不认得我了么?” 葛艳听得曾天强如此说法,心中陡然吃了一惊。曾天强如今,瘦得如同黏髅一样,这样异相的人,若是见过一次的话,断难忘记的。葛艳不禁在心中自己问自己,我难道见过他么? 曾天强一看到葛艳犹豫不决,便巳经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他苦笑了一下,道:“你不认得我了,我变……了些样子,你不必想了,你要到玄武宫中去见灵灵道长,他可在么?” 葛艳“噢”地一声,道:“灵灵道长倒是在玄武宫中,不过尊驾最好别去见他。” 曾天强讶异道:“为什么?” 葛艳伸手,在空中划了一个圈儿,又点了三点,然后才道:“他在玄武宫中。” 曾天强吃了一惊,失声道:“是修罗神君?” 葛艳点头道:“正是,他和几个高手,正在玄武宫之中和灵灵道长办交涉。”曾天强不禁着急道:“他们在办什么交涉?” 葛艳道:“我也不知道,但尊驾最好不要去,去了之后,难免惹起他的不快了。” 曾天强心中抨评乱跳,他绝不以为自己可以敌得过修罗神君,但是他却知道修罗神君来到了玄武宫,那么灵灵道长一定有麻烦了,曾天强却不能不将之放在心上! 他忙道:“不行,我一定要进去,修罗神君本人前来,只怕断然不怀好意。”葛艳想去阻拦他,但是想起刚才,“九泉黄土手”在他的身上起不了作用,又被他抓住了手腕,眼前发黑等情形,如何还敢妄动? 她只得眼睁睁地望着曾天强推幵门,向玄武宫之内,走了进去。 曾天强推开了大门,只觉得整座玄武宫中,静到了极点,竟像是一个人没有一样! 曾天强吸了一口气,刚想大声发问间,已听得正殿之上,传来了修罗神君冷冷的声音,道:“灵灵道长,你这样待客,是何道理?” 灵灵道长的声音,则十分沉着,道:“阁下来意不明,我们实非如此不可。” 曾天强听得声音自大殿中传出来,连忙循声向前走去,才一为到了大殿门前,忽然看到两条人影,一左一右,疾闪了过来。 那两条人影,来势可算快到了极点,曾天强根本没有看清他们是什么人,两人已来到了近前,一左一右,一齐出手! 刹那之间,曾天强只觉得胁下,腹际,腰旁,有四处要穴,麻了一麻,他一个站不稳,身子向后一仰,“咕咚”一声,跌倒在地。 他跌倒了之后,那两个人的身形一凝,曾天强定睛看去,只见那两人相貌异特,乃是勾漏双妖,连青溪与何仁杰两人。 曾天强在被两人突如其来点中了穴道之际,真气略闭了一闭,是以才一政跌在地上的。但是勾漏双妖却未能封住了他的穴道,是以他一跌倒之后,立时站了起来,道:“原来是你们!” 勾漏双妖两人一见对方跌倒,本来已一齐伸手来拖他,要将他拖了开去的,突然之间,曾天强站了起来,倒令他们两人,陡地一惊。 两人向曾天强打量了一眼,这时候,即使是曾天强的父亲,也是认他不出的了,更何况勾漏双妖根本和他只见过一两次面,当然不知那是什么人了。 两人沉声喝道:“什么人?” 曾天强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我要见灵灵道长,你们何以不让我见?如今究竟是谁是玄武宫的主人?灵灵道长可是被你们挟制了?” 他一面说,一面大踏步地向前走去,巳跨上了两层石阶,勾漏双妖倏地赶了上来,一边一个,伸手按住了他的肩头,喝道:“站住!” 曾天强道:“我要去见灵灵道长,你们两人为什么阻止我?” 勾漏双妖喝道:“里面有事,你别乱闯!” 两人讲着,手上突然发刀,猛地向下一按。他们只当这一按之下,曾天强是非要骨碌碌地滚下石阶去不可的了,却不料他们两人的手掌才一用力按下去,曾天强的肩头之上,突然生出了一股极大的力道来,那股力道,不但将他们两人的手,震得向上扬了起来,连他们身子,也突然向上一跳! 曾天强若无其事地上了石阶,走进了大殿。 勾漏双妖两人,落下地来,站在石阶上发呆,刹那之间,他们简直想不到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曾天强走进了大殿,只见一排排手执长剑的道人,共有三四排之多,围成了一个密层层的圆圈,就像那时在偏殿中围住了卓清玉一样。 只不过这时候围住了的,却不是卓清玉,而是四个男子,其中一个,正是修罗神君! 在修罗神君身边的,是满面笑容,看来神情十分慈祥的雪山老魅。而长竹竿也似的天山妖尸,则在修罗神君的左侧,正觉然地看着一干道人。 除了修罗神君,雪山老魅和天山妖尸之外,还有一个人,曾天强未曾见过,那是一个五短身材,面目诡异的矮个子。 那矮个子的神情虽然给人有一股说不出的怪印象,像是还不怎样惹眼,最刺目的却是他的一身衣服,金光闪闪,不知是什么织成的! 天山妖尸在曾天强进来的时候,转过眼来,向曾天强望了一眼,面上神色,略略一变,“哼”地一声,并没有再做什么表示。 曾天强一看到了那四个人,心中也吃了一惊,暗忖,那矮子是什么人,虽然不知,但总也不会是等闲之人,再加上勾漏双妖,魔姑葛艳,个个邪派中顶儿尖儿的人物,可说是全聚在一齐了,当真是大敌压境,难怪武当派紧张得连大门口都不理,精锐全集中在此了!但是武当派的大罗剑阵纵使厉害,是不是能够困住这几条毒龙,却还是大有问题的! 这一点,只消看灵灵道长面上的神情,就可以看出来了,灵灵道长的面色,十分紧张,他手中也执着长剑,全神贯注,丝毫不敢怠慢。 曾天强才一闯进来,被他震跌了出去的勾漏双妖,随即也冲进来,喝骂道:“臭小子,你敢是活得烦了?”两人一面叫,一面右手扬起,“呼呼”两抓,又向曾天强的左、右双肩,抓了下来。勾漏双妖大声喝道,令得人人都转过头,向他们和曾天强望来。可是,望向曾天强的人,在曾天强的感觉而言,却像是只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他一样,那一双眼睛中迸射出来的精芒,凌厉得几乎使他睁不开眼来,其余人的目光,更是黯然失色! 那自然是修罗神君的双目了! 修罗神君向曾天强一看间,便不禁“咦”地一声,道:“你们住手。”勾漏双妖的出手何等之快,可是修罗神君的这四个字,却像是有着雷霆万钧之力一样,令得他们两人,在刹那之间,睦地停止了动作。 那时,他们的五指,巳搭上了曾天强的肩头了,但是他们发出的内力,却已在那一瞬间,收了回来,他们若不是在电光石火之间,收回了内力的话,那么曾天强内力反震,一定会将他们震成重伤了! 这时,他们的内力,既然收了回来,五指虽然搭上了曾天强的肩头,也是轻飘飘地一点力道也没有。曾天强这时内力深厚,向他击出的力强,反震的力道也强,向他击出的内力弱,反震的力道也弱,连青溪与何仁杰两人右手五指,按在曾天强的肩上,一股十分轻柔的力道,震了起来,令得他们两人,十只手指,猛烈跳动起来,看起来像是在拨弦弹琴一样,不明到底细的人,可能还以为他们两人的一套奇妙武功哩! 勾漏双妖也不是无名之辈,两人一见到自己的手指,不由自主跳动不已,不由得立时惊出了一身冷汗,因为他们明白,照这情形看来,刚才那一抓,若不是突如其来地收住了势子的话,那么,自己两人,定然不死也受重伤了! 两人连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齐向后退去。 在那片刻之间,整个大殿之上,人人屏气静息,只有修罗神君,又发出了“啊”地一声,道:“好神妙的功夫!” 一听得修罗神君这样说法,众人更是心惊! 武林中有言:一凶二佛,三剑四禽,这修罗神君,正是骄横之极,目空一切,任性胡为,穷凶极恶的一凶。任你在武林中地位武功多强,只要技不如他,他总将你呼来喝去,当做脚底下泥一样,像雪山老魅,天山妖尸这一干人,那一个不可以开宗立派,成为一派之主? 但是修罗神君却也根本未曾将他们放在眼中,这乃是武林中尽人皆知的事情!但是如今,他却居然讲出了那样一句话,居然夸赞曾天强的武功神妙,这实是可以算得武林中的一大奇事,不是亲闻,是绝难使人相信的。而同时,修罗神君的这一赞,众人在诧异、惊愕、骇然之余,也多少有点莫名其妙。 因为曾天强闯进大殿之后,并没有施展过什么神妙的武功,这也证明了三目七煞,修罗神君,的确是非同凡晌,他就在曾天强将勾漏双妖的手指震起之际,发现了曾天强深湛之极,极其特异的内功! 曾天强听得修罗神君这样称赞自己,他也不禁为之一呆,随即道:“神君过奖了,神君领这么多人来玄武宫,莫非想与武当派为难么?” 修罗神君却傲然冷笑了一声,并不回答,从他的神态上,谁都可以看得出,他是在自恃身份,不想和曾天强讲话。 曾天强呆了一呆,正在不知如何是好之际,忽然听得雪山老魅笑嘻嘻地道:“这位朋友,未曾见过,面生得很,阁下叫活僵尸,还是生骷髅?哈哈,老僵尸,有人来抢你的招牌来了!” 雪山老魅最后的那一句话,却又是对天山妖尸说的。天山妖尸“哼”地一声,也没有说出曾天强的身份。 曾天强苦笑了一下,道:“尊驾取笑了,我自姓曾。” 雪山老魅道:“原来是真僵尸,那倒好了,我们在这里有事,尊驾硬闯了进来,莫非想踏赵浑水么?需知这浑水可不好赵啊。” 曾天强叹了一口气,道:“我是受人之托,来找灵灵道长的。” 雪山老魅笑道:“等我们事了之后,你在找他如何?” 他一面说,一面身子区踏前一步,曾天强摇头道:“不……” 他才讲出了一个字,雪山老魅右手,已倏地伸出,食、中两指,向曾天强的胸前捏来。 他捏的乃是曾天强胸前的一根筋骨,曾天强一怔间,那根骨头已被捏住了。 若是换了别人,雪山老魅的武功再髙,也是无法以两只手指,捏住了一个人的筋骨的。但是曾天强却瘦得皮包骨头,一根根筋骨,全部突出在外,要拿住他的筋骨,实是轻而易举之事。 曾天强的筋骨一被雪山老魅捏住,便吃了一惊,道:“你干什么?” 这时候,曾天强吃惊,但实际上,雪山老魅的心中,却更是吃惊! 因为他这一捏之力,足运了五六成功力,不要说是一条筋骨,就算是一根铁枝的话,经他这一捏,不断也必然变形了。但是曾天强看来,却还是若无其事,在反问他做什么!雪山老魅乃是何等精灵狡猾的人,他一觉出不妙,便立时缩回手来。但饶是他缩手得快,却也迟了! 曾天强被他捏住了筋骨,自然十分不舒服,一面惊间,一面已伸手向雪山老魅的手掌,拍了下去。他此际的动作,当真快得如闪电一样,雪山老魅一缩手间,他一掌巳然击下,“啪”地一声,正击中在雪山老魅的手背之上,刹那之间,只听得雪山老魅杀猪似的,怪叫起来。 他一面叫,一面身子不住地向后退去,连退了三四步,方始站定。 本来,雪山老魅的脸上,是笑容不断的,看来十分慈祥,像是一个忠厚长者一样,但是此际,他却是面上变色,五官挤在一起,提着手,抖之不已,眼看他的手背,迅速地胀了起来。 转眼之间,他的手背,胀得像是馒头一样,手背上的皮肤,变得又红又亮,简直随时可以爆了开来! 这一下,不禁大大地出乎众人的意料之外。雪山老魅的功力如何,众人自然是知道的。以他的功力而论,就算是被人家一掌击中,他内力反震,也是立时可以将对方的力道消去的,何致于胀成这样?而如今他的手臂,居然胀成了这模样,可知道那是对方所发的力道,令得他根本无从抵抗,是以才会这样的情形的。 雪山老魅足足将手抖了一盏茶时,方停了下来。可是看他的龇牙咧嘴的样子,他手背上的疼痛,显然还未曾止得住。 曾天强在一掌击中雪山老魅之间,也呆了一呆,但是他一看到雪山老魅的情形,便立即明白,自己如今的武功之高,已的确如同齐云雁所说的那样,天下巳罕有敌手的了!曾天强也自然知道,刚才自己击向雪山老魅的一掌,并没有什么力道,如果力道大的话,那他的手骨,一定全要断了。 曾天强始终是一个学武的人,一个学武的人,不论他曾经受过什么挫折,曾经如何死去活来,一旦知道了自己的武功,已然高不可及之时,心中的狂喜,都是难以形容的。 曾天强心中高兴之极,精神为之大振,哈哈一笑,道:“雪山老魅,可曾击痛你么?” 雪山老魅露着牙,仍在雪雪呼痛,却是答不上来。在一旁的灵灵道长,一见到这等情形,心中也不禁惊喜交加,身形一闪,已到了曾天强的身边,道:“曾公子,你来得正好!” 曾天强道:“是啊,我要找你,齐大哥巳得了贵派的上下两部宝录……” 曾天强才讲到这里,灵灵道长已然面上变色,喝道:“住口!”可是灵灵道长的喝阻,却已经慢了一步,曾天强的话巳经讲出了口,而且,他讲得十分之大声,已是人人都可以听到了! 修罗神君的反应最快,只听得他“哈哈”一笑,笑声清脆之极,直赞入每一个人的耳鼓之中,令得每一个人的心头,都为之一震。但是修罗神君在大笑了一声之后,却又并没有再说什么,也没有人明白他这一笑是什么意思,武当派中人,自然又备惴不安起来。 灵灵道长知修罗神君带着几个邪派中顶尖儿的人前来,一定没安着好心,说不定就是存心想抢夺武当宝录而来的。所以他才阻止曾天强,不让曾天强讲出来。但如今曾天强既然讲了出来,他也无可奈何,只得道:“怎么样?” 曾天强却全然不知道看风色,他绝未看出四周围的气氛有什么不对来,更未曾理会灵灵道长在向他不断地使眼色,竟又道:“这两部宝录,我已带来了,道长,从此之后武当派又可大展神威了!” 他不但说,而且一面讲,一面已将那两部宝录,取了出来! 灵灵道长一见这等情形,心中不禁叫苦不迭,实是接也不好,不接也不好! 他已经看到,修罗神君在一笑之后,虽然没有再说什么,但是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却巳经定在自己和曾天强的身上,可知他心怀叵测。 这时候,如果自己将这两部宝录接了过来,那么修罗神君下手要抢的话,可以说一出手,立即可以得手,自己万不是他之敌手的。照这样的情形看来,还是放在曾天强的手中,不接过来得好些了。然而,曾天强虽然功力奇特,但是却也没有防盗之心,在他的手中,东西一样容易被人抢走的! 灵灵道长正在犹豫不决间,突然又听得修罗神君一声长笑,道:“借来看看!” 他突如其来的讲了那一句话,忽然身形拔起,其快无比,正向前掠了过来。 灵灵道长一听得他开口,心中已知不妙,连忙道:“小……” 可是灵灵道长只讲了一个字,一股极强的劲风,迎风逼了过来,令得他再也难以出口,下面的话,一齐缩了回去,而曾天强也全然不知道是什么。 当那股劲风压来之际,曾天强一样感觉得到的,但是他内功深厚,却是不致于呼吸不畅,他还转过头来,道:“看什么?” 他话才出口,手中突然一紧,修罗神君不但已到了面前,而且,那股劲风,已将灵灵道长撞开了几步,他自己则站在灵灵道长刚才站的地方,手伸处,已抓住了那两部宝录! 曾天强大惊道:“不行,不行。” 他连说不行,却未曾顾得运劲,但修罗神君却是一上来便力透五指的,就在曾天强大叫“不行”之际,他一缩手,竟轻而易举地将之夺了过来。 曾天强叫道:“靠抢么?”倏地踏前一步,向修罗神君的手中宝录抓来。但修罗神君乃是何等人物,东西既然已到了他的手上,再要抢回来,那当真是谈何容易之事,他身子一侧,避开了曾天强的那一抓。 曾天强急得猛地向前,跨出了第一步。曾天强本来只是准备跨出一步,再伸手去抓的。可是他运的力道太强了些,身子一跨出,“呼”地一声,整个身子,竟直向前,撞了出去! 这一下变化,本来是令得曾天强也大感意外的,修罗神君自然更料不到。曾天强向前撞出的势子,快到了极点,修罗神君的武功,何等之高,应变何等之快,可是等他觉察时,却也巳经来不及了,只听得“嘭”地一声晌,两人的身子,陡地撞在一起! 曾天强如今的武功之高,实也巳到了罕见的程度。然而修罗神君的功力之髙,也是当世无匹。两人若是真的要一招一式,动起手来,那么修罗神君数十年来苦练之功,招式之精妙,变化之繁覆,可以称得上武林独步,曾天强定然会吃亏的。但这时,曾天强却是突如其来地撞了上去的,而且一撞,便撞了个正着。 两人相撞,这其间自然没什么招式的精妙可言,修罗神君的招式再妙,在一刹那之间,也是一点也使不出来的,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腾腾腾”三下极其沉重的声晌过处,两人各退出了三步。 随着他们两人的后退,殿上所铺的青石板,“咯咯”连声,被踏碎了七八块之多! 两人各退出了两步,表示谁也不曾占到谁的便宜,曾天强也未曾将上下两部宝录抢了回来,但是旁观众人的吃惊,却巳难以言谕! 需知道三目七煞,修罗神君,身兼正邪数派之长,领袖群伦,睥睨武林,已有三十年之上,根本无人能敌,不知有多少武林异人,佛门高手,败在他的手下。连小翠湖主人,千毒教施教主,这一类非同小可,一等一的高手,也还要两人连手,方能和他打一个平手。武林中人一提起他来,连说出他的名字都不敢,只是划一个圆圈,点上三点,作为象征,他在武林中的威望如何,实也是可想而知的了。而如今,曾天强一撞,居然将他撞退了三步! 曾天强自身,也退出了三步,可是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人家根本不去注意曾天强怎样,曾天强就算退出了一百步都好,都是没有人注意的,人家只知道,修罗神君退出了三步。 这是武林之中,从来也未曾发生过的事:三目七煞,修罗神君,居然被人撞退了三步! 当两人一齐后退之际,人丛中静得一点声音也没有,但是转眼之间,每一个人都髙叫了起来。 高叫的人,不是武当派中人,而且还包括修罗神君带来的人在内! 勾漏双妖本来是站在大殿门口的,这时突然抢前几步,大声道:“修罗神君,再见了!” 他们两人一面说,一面还向修罗神君拱了拱手。 修罗神君正在面色青白不定,心中又惊又怒,忽然看到勾漏双妖如此行动,又讲出这等话来,更是一呆,道:“你们这是何意?” 勾漏双妖道:“咱们要回勾漏山去了!” 修罗神君厉声道:“你们敢?你们两人,还未曾吃过苦头么?” 当曰,勾漏双妖原是不肯供修罗神君驱策的,但是修罗神君的武功,却远在他们之上,所以才硬逼着他们两人,跟随在侧的,是以此际修罗神君一听得两人又要离去,便立即厉声呼喝起来。 却不料勾漏双妖,竟然了无惧色,反倒哈哈大笑了起来!这一来,不禁令得修罗神君,大感意外,喝道:“你们笑什么?” 何仁杰笑得更是起劲,道:“什么话?” 连青溪立时接上去,道:“修罗神君,你还不明白么?我们以前,逼于无奈,任你驱策,全是为了你打遍天下无敌手之故!” 修罗神君乃是何等聪明之人,他一听得两人讲到这里,心中已经完全明白了,但是他却仍硬着头皮,道:“不错,难道我如今不是打遍天下无敌手么?嘿嘿,谁是我的对手?” 勾漏双妖一齐大笑,道:“修罗神君,刚才却是谁被人震退了三步?” 这句话一出口,武当群道之中,有的人故意大声笑了起来。而天山妖尸,雪山老魅,魔姑葛艳等一干人,又故意不望向修罗神君,显然他们个人,都和勾漏双妖是一样的心理! 修罗神君见了这等情形,心中的脑怒,实是难以言喻,面上青白不定,就算他本来不知曾天强的来路如何,要小心从事,不准备和曾天强动手的,但是眼前的情势,却也逼得他非和曾天强动手不可了! 因为这时,若是他再不和曾天强动手,将曾天强击败的话,那么他被人震出三步这件事,可能不径而走,不消三五个月,便天下皆知了! 固然,他被人震退三步,未曾受伤,武功也丝毫没有减退,可是人的心理就是那么奇怪的,多少年来,他所向无敌,在武林之中,巳成了一具神圣不可侵犯的偶像,原来也会被人震退三步之后,尽管他的武功一点出没有改变,但是他的尊严,却也不复存在了。 修罗神君若是要重建以前的尊严,那又要大开杀戒,从头做起才是。固然修罗神君要这样做,还是有力量的,可是这时,他究竟已是六十开外的人,虽然有力量做,但一想起这样做要化多少精力,多少心血之际,他却也不免要畏缩了! 他若是能将曾天强立时打死,那么,他的地位、尊严、当然可以不受损害了!、刹那之间,修罗神君一方面发出令人心惊胆颤的冷笑声,一方面心念电转,已然打定了主意,只见他双目闭合之间,精光暴射,冷笑道:“你们两人以为这样一来,便可以不听我的号令了么?” 勾漏双妖未曾看出修罗神君的眼中,杀机巳然大盛,竟还在道:“当然,阁下难道没有自知之……” 他们下面一个“明”字,还未曾出口,修罗神君突然发出了一声惊心动魄的怪叫声,双臂一张,倏地向勾漏双妖,疾扑了过去! 这一扑的势子之猛,实是难以形容,而且,他双臂之才一张起之际,两股极强的力道,便已发出了来。 那两股力道,成环形向前疾伸而出,电光石火之间,已将勾漏双妖,圈在力道的中心,而在他们两人身边的人,反倒纷纷向后退去,被那股无形的力道撞退! 勾漏双妖一觉出身外一紧,已被两股力道,将身子紧紧地箍住,心中已知不妙,立时身形闪动,想要一左一右,避了开去!但是修罗神君的动作,何等之快,岂能容得他们避开去?他们两人的身子才一闪,还未曾闪得开,修罗神君“哈哈”一声狂笑,只听得“吧吧”两声过处,他双手巳抓住了两人的后胸。 勾漏双妖的后胸一被抓住,心中的吃惊,实是难以言谕,他们知道自己高兴得实在太早了! 这时,他们唯一的希望,便是曾天强立即出手,那么或者还可以令得修罗神君不得不松开来,他们或者还有生望。 可是这时候,变生仓促,修罗神君突然发动,动作何等之快,众人只觉劲风陡生,眼前一花,修罗神君移了移身子,勾漏双妖便巳被他抓住了,曾天强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如何会来解救他们? 修罗神君也提防曾天强突然出手的,是以他一抓住了勾漏双妖的背,身子立时一转,转了过来,面对着曾天强。 及至他看到了曾天强只是满面惊讶地望着自己,并无出手之意,立时放下心来,怪笑了一声,道:“你们两人,胆敢小觑于我,当真是瞎了你们的狗眼!”只听得勾漏双妖,各自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之声,两人的四只眼珠,“托托托托”,落了下来,眼眶之中,血如泉涌,敢情修罗神君的内力到处,将他们两人的眼睛,活生生震了出来! 勾漏双妖身受的痛苦,实是难以言谕,难怪得他们叫得如此之惨了! 在那片刻之间,雪山老魅,天山妖尸,魔姑葛艳,以及另一个矮子,尽皆面上变色,他们倶是穷凶极恶的人,但却也从来未曾见过这等惨状! 武当群道,更是相顾失色,只有曾天强,见了这等惨状,心中沸腾,大叫道:“修罗神君,你下手也太以狠毒些了!” 修罗神君冷笑一声,道:“太狠毒些了么?” 曾天强踏前了两步,道:“是的,你快将他们放开了吧,他们巳经……” 修罗神君一见曾天强向前踏来,心中早巳有了打算,他不等曾天强讲完,双手猛地向前一送,只见勾漏双妖两人,口中鲜血狂喷,向着曾天强,直扑了过来! 曾天强防不到修罗神君会有此一着,百忙之中,他双手向外挥动而出。随着他双手挥动,有两股极强的劲力,向前送了出去。勾漏双妖本来是被修罗神君以极大的力道,在向前推来的,如今忽然前面的又被曾天强发出的力道,挡了一挡,那情形就像是有两堵无形的墙,一齐向他们压了过来一样! 刹那之间,只听得他们的身内,“咯咯”乱晌,全身骨头,尽被那两股力道挤碎,身子软瘫了上来,倒在地上死去了。 勾漏双妖本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像他们那样死法的,只怕古今往来,也再难找第三个人来了! 修罗神君一将勾漏双妖推出,身子立时向外一转,欺向曾天强的背后!曾天强虽然不会对勾漏双妖那样的人有什么好感,但要他无缘无故将两人杀死,他却也不会的。然而此际,勾漏双妖惨死,责任当然不在他,但却是被他和修罗神君两人的力道,硬生生夹死的,那是无可疑问的事情。 是以,当勾漏双妖惨死之际,曾天强的心中,陡地呆了一呆,根本未去注意修罗神君的动作。 修罗神君的动作,何等之快,勾漏双妖的身子未曾倒,他巳开始闪动,两人尸身软瘫在地,修罗神君身形已转到了曾天强的背后,五指早巳扬了起来。 修罗神君五指一扬,那乃是他七般绝技之中的“天罗抓”功夫,刹那之间,只见指影缭绕,丈许方圆之内,全在他的五指笼照之下,曾天强就算立时发现,想要躲过去,也大是不易了,何况他还在望着勾漏双妖的尸身,在怔怔发呆。 及至灵灵道长和武当群道,一起发了一声喊,曾天强猛地觉得背后不知道有多少股力道,压了下来之际,才想躲避,哪里还来得及?电光石火之间,曾天强只觉得背上一紧,巳被修罗神君拿住! 修罗神君一上来,便使出了“天罗抓”功夫,本来还以为未能这么快便得手的,及至五指一紧,已将曾天强的背心抓了个实,他大喜过望,一声长笑,道:“我就不信,世上还有人是我的敌手!” 他这时,五指已紧紧地抓住了曾天强的背心,曾天强骨瘦如柴,身上衣服破烂,修罗神君的五根手指,一齐扣住了曾天强的脊柱骨,这是人人都可以看到的事情,也难怪他口出狂言了。 曾天强只觉得背上的重压,力达千钧,心中大是惊慌,一时之间,也不及运气相抗了。 灵灵道长一见这等情形,面色大变,道:“神君手下留情,你要怎样,只管开口好了,武当宝录在你手中,你也该心足了。” 修罗神君“哈哈”一笑道:“武当宝录上的武功,我会放在心上么?只不过借来看看,若是还有一二点可取之处,自当送给一个后辈,也不容你多理了,这个人有眼不识泰山,我自会处置他!” 修罗神君的话,人家堂堂武当派的两部宝录,他自己未曾入在眼之说,似乎那只是极其寻常的东西,是可以随便送人的!而当他话讲完之后,众人都是心中一凛! 第026章 重女轻男 因为刚才,勾漏双妖在被修罗神君抓住之后,修罗神君也是先骂了一句“有眼不识泰山”,然后才内力突发,将他们两人的眼珠,震了出来的。 如今,他又这样说法,莫非又要以同样的手法,来对付曾天强? 当曾天强护着卓清玉,硬想冲出玄武宫之际,武当群道对他,可以说一点好感也没有的,但是如今,情形却已大不相同了! 曾天强的安危如何,那是武当群道所极为关心的,当下人人都屏住了气息,一声不出,只有灵灵道长立时道:“神君手下留情!” 他叫修罗神君手下留情,那是名副其实的与虎谋皮,他的话还未曾讲完,修罗神君已哈哈大笑了起来,道:“他反正有眼也没有用,留着做什么?” 只觉得他又是一声长笑,手心向前,略推了一推,一股极之大的力道,巳向前直送了出去! 他那股力道一向前送出,曾天强都是了无所觉,根本不知道,曾天强只是心中吃惊,暗叫糟糕,修罗神君不知什么时候向自己下毒手! 修罗神君那股力送出,本是顺着曾天强体内的经脉,向前袭去的,可以说,不论是什么人,在这样的情形下,都是绝无幸理的,但是曾天强例外。 因为曾天强是根本已经死去的人,奇经八脉都已经断了的,后来,由于修练“死功”,八脉之间,总算有一气相连,但是经脉已经各自为政的了。 修罗神君的内力,顺着他的经脉,向前袭去,转眼之间,便到了尽头,没有了去路,立时被曾天强体内的真力化去,反倒增加了曾天强的功力。 修罗神君的内力一发,只当对方的眼珠,一定也要被自己震出来了,可是曾天强却是了无所觉,而自己所发的内力,竟也无影无踪! 修罗神君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饶是他武功无人能敌,见识之广,更是非同凡晌,可是一时之间,也是不明白那究竟是什么缘故! 他呆了一呆,真气再运,第二股力道,又向前疾送了出去,这一次,他巳足运了七八成功力了! 当他第一股力道送出之际,曾天强因为心中顾得慌张不巳,并未曾想到抵抗,紧修罗神君所发的力道,只是被他的内力消去,并未生出反震之力来。 可是这一次,曾天强心中,暗忖修罗神君大概要下手了,自己不能不作一下预防,是以运气至背,刚好在这时,修罗神君二次力道,又已袭到! 修罗神君的这一股力道,恰好和曾天强所发的一股力道相撞,刹那之间,修罗神君只觉得一股柔韧之极,几乎不可捉摸,但是强烈之极的力道,突然从对方的身内,反震了出来。 那股力道,才一发出,便已强烈到了难以言谕的地步,也就在此际,只听得曾天强“啊”地一声,向前噔噔噔跌出了三步。而修罗神君的身子,也向后一仰,他心中又惊又急,心知若是自己再退后三步的话,纵使不致于一世英名扫地,但是当着那么多人,那情景总也是难堪之极的了。所以他连忙真气下沉,想要稳定身形。 却不料他第二次所出的内力极大,既然要将曾天强震退,曾天强体内反震反弹出来的力道,自然也是非同小可,他竟然无法防避。 就在他真气下沉之际,身子已猛地向后,退出了一步,由于他已然使出了“千斤坠”功夫,而结果仍不免后退之故,他退出的那一步,脚步之沉重,实是惊人之极。 他退出了一步之后,心中更是惊更急,他再度真气下沉,可是仍然未能止住退势,第二步又向后退去,第三步的情形,似是一样,但脚步却更加重得多了!他一连退出了三步,方始站定,脚步则一下比一下重。刹那之间,只听得“隆隆隆”三下晌,几乎连殿宇都为之震动,那种沉重的步声,震得人人脸上变色! 修罗神君真气下沉,本来是想竭力不要出丑的,但是他弄巧成拙了。 他不但不能稳住身形,反倒令得自己后退的三步,沉重无比,人人注目,想要轻描淡写地用几句话带过去,找一个落之场势也没有可能了! 当然,有了勾漏双妖的前例在先,这时候修罗神君又被震退了三步,但是却再也没有什么人,敢有非议的话了。然而众人虽不开口,面上的那种又是惊讶,又是幸灾乐祸,但是却又竭力掩饰着的神情,修罗神君如何会看不出来? 是以片刻之间,他面上一阵青,一阵白,心中暴怒,发出了连续的冷笑声来。 曾天强向前撞出了三步,早巳站定,转过身来,揉了揉眼睛,他虽然自知武功已然极高,但还想不到刚才自己丝毫无损,是因为自己本身的内功,极其强大之故,他只当修罗神君对自己手下留情。 所以,他略一定神间,就想讲几句表示感激的话。可是他一抬头间,看到修罗神君的面色,如此之难看,而且双目之中,凶光毕射,那不禁令得他打了一个寒战,将要讲的话,一齐缩了回去。 修罗神君望着曾天强心中发毛,想找一点话说说,便道:“神君,这两部宝录,你是应该还给武当派的。” 修罗神君自齿缝中迸出两个字来,道:“是么?” 他这里一面说,一面左臂突然向后一挥,衣袖荡起了一股极大的劲风,倏地向后倒卷了过去。 修罗神君的身后,本来就有不少手执长剑的道士在,这股劲风突如其来,在他身后的道人只觉得力道卷到,手中的长剑把还不住,向前飞了出去。 转眼之间,只听得“铮铮铮铮”之声,不绝于耳,修罗神君衣袖卷处,巳卷住了十七八柄长剑,右手一掠,随手抓了一柄在手,衣袖在挥,将其畲的长剑,一齐挥落在地。 那些长剑一跌落在地,“铿铿锵锵”之声,更是不绝于耳,每一柄剑,都断成了七八截,一地的断剑,没有一柄是完整的! 修罗神君在陡然之间,露了这样一手惊世骇俗的功夫,武当群道更是面上失色,无人再敢出声。 修罗神君的手腕,轻轻一挥,他手中的那柄长剑,便发出了“嗡”地一声晌,像是在刹那之间,有一大群蜜蜂,从剑上飞了出来一样,剑身颤动,荡起了一团又一团夺目的光芒来。 修罗神君冷冷地道:“你武功不错,居然勉强能和我比个平手,如今我还要考考你兵刃上的功夫,你也去弄一柄剑来!” 修罗神君言语中,拼命地替自己扎面子,说曾天强“勉强和他比个平手”,其实,曾天强的背后要穴被他拿住,还能将之震脱,虽然各退三步,是“平手”,修罗神君也是十分欠强的了。 曾天强站在修罗神君的对面,见修罗神君轻轻一挥剑,便有这等身势,他手中的长剑,像是神缩不定,倏长倏短,在向自己刺来一样,心中大是惊骇,一听得修罗神君要和他比剑,他心中极是尴尬,期期艾艾,竟讲不出话来。 修罗神君冷笑一声,道:“怎么?你不敢动手么?” 曾天强心想,修罗神君武功如此之高。刚才又震幵了自己,就算说了一句不敢与他动手,那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他不知修罗神君刚才是想置他死地而有力未达,心中反对修罗神君存了好感,是以一想及此,便道:“是的,我不敢和你动手。” 这句话一出口,修罗神君不禁呆了一呆,他未曾想到曾天强竟会如此说法的。这时,修罗神君实是想跳前一步,一剑将曾天强刺死,可是,他自恃身份,在对方已然自认不行的情形下,他却是不肯再做这等事的。然而,曾天强的武功已然与他相捋,若是由得曾天强去,他却又极不放心,因为多少年来,能够威胁他在武林中地位的人,就只有曾天强一人! 他想了片刻,才冷冷地道:“你既然不敢和我动手,我也不会来逼你,但是你倒是个可造之才,我要你拜在我的门下!” 修罗神君这几句话,令得曾天强大吃一惊,一时之间,竟不知怎样回答才好! 修罗神君见曾天强犹豫不决,心中已是大为不乐,冷笑了两声,道:“我这样抬举你,你还不愿意么?” 曾天强想了想,道:“我确是不愿,因为我和你之间,还有一些过节未了。” 修罗神君面色陡地一沉,发出了“嘿嘿”两下笑声来,并不说话。 曾天强续道:“我家破人亡,全是因你而起,你可知道么?” 修罗神君听了,根本无动于衷,只是道:“是么?因为我而家破人亡的人,实在太多了,我一时也记不起来,你是什么人?” 曾天强一字一顿,道:“你自然认不得我了,我父亲便是曾家堡堡主,铁雕曾重。” 修罗神君陡地一呆,紧接着“哈哈”大笑了起来,一面笑,一面道:“原来你是铁雕曾重的儿子,哈哈,你是曾重的儿子!” 曾天强对于自己父亲和修罗神君之间的关系,本就充满了疑惑,这时见修罗神君笑得这样,心中更是起疑,道:“我是曾重的儿子,那又怎么样?” 修罗神君却并不回答曾天强,只是转过身去,问魔姑葛艳道:“曾重在什么地方?” 葛艳战战兢兢,道:“曾重在神君新建的修罗庄中,神君难道忘了么?”修罗神君这才对曾天强道:“你听到了没有,你父亲在我修罗庄中,你不想去见见他么?” 曾天强的身子,禁不住发起抖来,道:“他……他……没有死?他……竟然未曾死,却是和你在一起……这是真的?” 由于他的身子发颤,是以他的话,也变得断断续续,不能连贯了。 他话讲完,修罗神君便怪笑了起来,道:“天下哪有儿子听得老子未死,反倒惊惶失措的?曾重究竟是不是你的老子,怎地我从来也未曾听得他讲起过有你这样一个儿子?” 修罗神君又笑了起来,道:“笑话,我怎会弄错,曾家堡还是我出银子建的,曾重服侍我,巳有多年了,这还会有错么?” 曾天强的身子,抖得更是激烈起来,叫道:“他不是我……我……要去问他!” 修罗神君冷笑一声,道:“你只管去好了。” 曾天强道:“修罗庄在什么地方?” 修罗神君冷笑一声,道:“你跟着我,自然便知道了,何必多问。” 曾天强这时心乱如麻,实是不知如何才好,听得修罗神君如此说法,不假思索,便道:“好,我就跟你去问个明白!” 灵灵道长忙插口道:“曾公子,你不可同流合污!” 修罗神君冷冷地道:“牛鼻子,凭你这一句话,我就非将玄武宫烧为平地不可。” 灵灵道长抗声道:“即使玄武宫烧为平地,我还是要说,曾公子,你绝不能和他们这种人在一起,沾污了你的人格!” 曾天强的心中十分感动,忙道:“道长,我知道了,我只不过和他们去见见我的父亲,我是绝不会和他们一样的。” 灵灵道长的心中焦急,是因为曾天强的武功,如是之高,若是他和修罗神君对立,那么修罗神君只怕还不能如此肆无忌惮!而如果他和修罗神君竟联为一气的话,那么这实是不堪设想了! 这时候,曾天强这样说了,他心知曾天强是不会胡乱答应人的,这才松了一口气,道:“曾公子,总之你好自为之。” 曾天强又点了点头,修罗神君冷冷地道:“取火种来,快!” 众人倶都一惊,曾天强忙道:“做什么?” 修罗神君一声冷笑,道:“我从来未曾讲话不算数过,我说要烧了玄武宫,岂能再由得玄武宫巍然而存?” 曾天强道:“这怎么可以,你真的要烧了玄武宫么?” 灵灵道长也忙道:“曾公子,如今只有你可以制得住他,你看着他,我们来对付别人。” 曾天强连声答应,向前踏出了一步,武当群道身形转动,已向葛艳等人,逼了过去,可是,也就在此际,只听得修罗神君“哈哈”大笑,道:“我要烧玄武宫,只不过弹指之力而已!” 他一面说,一面果然手指一弹,只听得“啪”地一声晌,弹出了鸽蛋大小,漆黑的一团物体来。那团物体才一出手,便化为一溜极其强烈的火焰,一时之间,人人张口结舌,竟不知那是什么东西! 武林中人,只知道修罗神君武功极高,有七种绝技,事实上,正因为修罗神君的武功极高,他还话多别的武功,根本不为人所知。这时,他弹出的那一枚物体,乃是他秘制的“霹雳弹”,威力极大。 众人在惊得间,只听得轰然一声巨晌,那一溜火焰,巳然爆了开来,正爆散在大殿的正中,转眼之间,帘慢帐幕,首先烧了起来。 修罗神君大声怪叫,双袖飞舞,劲风排荡,在他前面的武当群道,一齐向后倒了下去,他的身子,却是大踏步地向前走去。 火头一起,武当群道便慌了手脚,阵形顿时乱了起来,修罗神君在向外一闯,葛艳等人跟在后面,这几个人,个个全是武功高不可及的高手,武当群道如何拦得住他们?刹那之间,便已冲出了大殿。 那“霹雳弹”的威力,的确是非同凡晌,总共才不过是转眼之间的事,大殿之中已是浓烟密布,又长又急的火舌。四面八方地向外乱射了出来,武当群道,也是纷纷夺门而出! 整个大殿之中,乱到了极点,曾天强夹杂在杂乱的人丛之中,眼看修罗神君等人闯了出去,他心中不禁大是着急,因为他必须跟着修罗神群,才能见到自己的父亲,他忙道:“灵灵道长!灵灵道长!” 其时,大殿上火声,人声,何等嘈杂,震耳欲聋,幸是曾天强内功深湛,声音绵绵不绝地传了开去,灵灵道长循声挤到了他的身旁。 曾天强见到了灵灵道长,忙道:“我去了,你放心,只要我做得到,那上下两部武当宝录,我定然送回给你的。” 灵灵道长:“你去吧。” 他只讲了三个字,便又被人拉了开去,这时,火势如此之猛烈,他是一宫之主,如何还会有时间来和曾天强讲话。 曾天强连忙从人丛中挤了出去,只见修罗神君等一干人,正站在半山腰中,曾天强急步赶了过去。 曾天强也赶到了半山腰时,只听得身后传来了“轰”地一声巨晌,同时,修罗神君也发出了一声冷笑! 曾天强连忙转调头去,只见髙大宏伟的玄武宫大殿,已然倒了下来!而猛烈的大火,正向四面八方蔓延开去,眼看玄武宫是要被烧成平地了。 曾天强的心中,气愤难平,转过身来,向修罗神君道:“你看,这全是你的杰作,看来你十分喜欢将人家多年心血的经营,烧为平地。” 修罗神君冷冷的道:“不错,包括曾家堡在内。” 曾天强气得讲不出话来,好半晌,才道:“就算你武功髙了,你又何必一定要这样?” 修罗神君道:“不这样,何以人人见了我都慕而敬之?哼,谁敢违我半句?” 曾天强道:“不错,人人见了你,都慕而敬之,但是你可知道,每一个人的心中,都是在骂你、咒你,恨不得你早死的么?” 修罗神君自从武功大成之后,可以说绝不曾有人敢于和他讲过那样的话,他面色铁青,冷冷地道:“你可是又想和我动手?” 曾天强叹了一口气,不再出声,修罗神君盯了他半晌,才连声冷笑,向前走去。 众人跟在后面,曾天强和他们都无话可说,是以跟在最后面。 曾天强这时,跟在这批人的身后赶路,一点也不觉得辛苦,那是因为曾天强此际的内功已然极其深湛之故,这一伙人的去势,快到了极点,转眼之间,便已奔出五七里,然而回头望去,仍然看到玄武宫的所在地,大股浓烟,向上冒了出来。 曾天强的心头十分沉重,他频频回头,直到出了武当山,才长叹了一声,不再回头。 在武当山外,有两辆极其华丽的马车停着,拉车的是一匹纯白的高头大马,修罗神君登上了车子,向曾天强一指,道:“你来替我赶车。” 曾天强道:“我又不识路,如何赶车。” 修罗神君道:“跟着前面的车走就是了。” 曾天强也不说什么,登上了马车,两辆马车,向前疾驰了出去,一连七八天,在路上并没有什么事情发出,曾天强在这七八天中,几乎一句话也未曾讲过,那一天中午,老远地便看到了一片湖水,水连天际,水波淡淡,如同置身仙境一样。 前面一辆车赶车的是天山妖尸,将车直赶到了湖边,只见湖上两艘小船,箭也似的,滑破了水面,向前疾划了过来。 那一大片湖水,是他们离开了武当山之后,向南行来而见到的,是以曾天强虽然一连好几天,根本未曾开口说话,但是也可以知道那是洞庭湖了。 洞庭湖乃是有数大湖之一,此际来到了湖边一看,烟波浩瀚,果然不同凡响。 曾天强眼看前面一辆车上的众人,全都下了车,他也跳了下车座,只见修罗神君,缓缓自车厢之中,跨了出来。 修罗神君一出,所有的人,尽皆垂手而立,修罗神君得意洋洋,来到湖边,又向曾天强一召手,道:“你来替我划船!” 这时,曾天强只求先到了修罗庄,见到了自己父亲再说,一切屈辱,皆不放在心上,是以他忍气吞声,走到了湖边,两艘小船已停在岸边,修罗神君身形斜斜拔起,已到了一艘船上,曾天强也跟着跳了上去,修罗神君向一条老大的船桨一指,道:“用这条桨。” 曾天强也不出声,一俯身,便将那条桨荡了起来,在水中一摇,他一摇没有用多大的力道,可是上船却已箭也似的,向前蹿了出去! 曾天强心中暗吃了一惊,只听得修罗神君冷笑了两声,道:“好大的气力!” 曾天强心中一疑惑间,才发现自己手中的那条桨,竟是生铁铸就的,看来至少有五七百斤,所以一划之下,小船才会箭也似的向前飞蹿了出去。 他接连划着,不一会,小船已到了湖中心,后面的那艘船,远远地落在背后,曾天强也不知道修罗庄在什么地方,反正湖面辽阔,也不怕会撞到了什么,修罗神君不再吩咐,他就一个劲儿向前划去。 又过了片刻,只听了修罗神君忽然大声长晡了起来,晡声绵绵不绝,向前传了开去,也不知可以传出多远。又过了不多久,眼前突现奇景! 只见前面,像是突如其来似的,涌出了一大队船只来,每一艘船上,都飘扬着五色的大旗,船的来势十分快,船上的旗子,“猎猎”作声,声威极盛,转眼之间,那些船便已到了近前,一定排开,只见正中一艘船特别大,船头高翘,甲板宽敞,那艘船直来到了近前,只听得船头之上,突然传来了一个洪亮之极的声音,道:“不知神君归来,迎接来迟,尚乞恕罪!” 这两句话,自上而下,传了下来,传到了曾天强的耳中,曾天强听了之后,险些昏了过去! 那种庄严,宏亮的声音,他可以说是再熟悉没有了,那是他自小便对之最崇拜的声音,那是他父亲铁雕曾重所发出的声音!可是,那声音却在对修罗神君讲这样的话!多少日子来,自己心中所存的疑惑,在听了这几句话之后,应该再也没有疑问的了! 曾天强只觉得心头咚咚乱跳,一时之间,他的头上,像是压着亿斤的重压一样,令得他难以抬头来,但是他还是勉力抬起头来了! 他看到了他的父亲,铁雕曾重! 他看到了身材高大,满面虬髯,气势非凡的铁雕曾重!然而在那一刹间,他倒希望自己的父亲,是早已死去了的好! 铁雕曾重站在船头上,修罗神君的身子,也已向上拔了起来,在船头上站定,铁雕曾重立时跪下去,行了一个大礼! 曾天强看得心中犹如乱刀刺扎一样,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怪叫,身子奏拔了起来,落在大船的船头之上,他伸手指住了曾重,道:“……你……”他一连讲了好几个“你”字,可是一则由于他的心情,实在太激动了,二则,他要问的话,也实在太多了,所以竟至于一句话也讲不出来了。 曾重这时,已然站了起来,他突如其来,看到了一个形如骷髅的人,跃了上来,伸手指住了自己,口角抽动,却又讲不出话来,情状极其恐怖,他心中也不禁大是骇然,道:“阁下……是谁?” 曾天强还未曾开口,修罗神君已道:“曾重,这回可以恭喜你了。” 曾重更是莫名其妙,道:“喜从何来?” 修罗神君向曾天强一指,道:“就从他身上来。” 曾重茫然道:“他?他与我何干?” 修罗神君笑道:“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他便是你向我提过,多时没有音讯的儿子,你们父子重逢,何以这等模样?” 铁雕曾重将铜铃也似的眼睛,睁得更大,目光灼灼,望定了曾天强,望了好半晌,才摇了摇头,道:“神君说笑了!” 曾天强直到此际,才迸出一句话来,道:“不,他不是在说笑!” 曾重厉声道:“你是谁?” 曾天强道:“我是小强子,你……你是谁?” 曾天强最后这一问,听来是十分可笑的,因为曾重的相貌丝毫未变,并不像他那样,面目全非,他实是没有理由认不出自己的父亲来的。 然而这时,他却又不能不问! 因为他一直只知他父亲,乃是中原豪侠,而如今的曾重,却不是武林豪侠,而是修罗神君的豪奴! 曾重一听得“小强子”三字,已是一怔,因为那正是他自小对曾天强的称匿,可知眼前这个九分像鬼,只有一分人气的人,的确是他的儿子了。但是,小强子又何以会落得这样的地步呢? 他呆住了不出声,曾天强又颤声问道:“你……你究竟是谁?” 曾重道:“如果你是小强子,那我自然是你爹啊。” 曾天强喘了几口气,道:“你……可是你为什么会……会和他在一起?这一切……又是怎么一回事?” 曾重“哈哈”大笑了起来,道:“这话说来可长了,我一讲你就会明白的,我来问你,你何以又会变成这等模样的?” 他一面说,一面便伸手来抓曾天强的手腕! 曾天强认得眼前的虬髯大汉是自己的父亲,一点也不错就是他自小便崇拜的父亲,可是这时候,他的心中却生出了一股极其难以形容的隔膜,当曾重伸手向他的手腕抓来之际,他竟然毫不加考虑,突然用力,将手腕摔了一摔! 曾天强此际的武功,何等之高,他那一摔手,并无意要对付曾重,只不过是不愿意曾重提住他的手腕而已。可是,那一摔发出来的力道之大,却已然令得曾重受不住了,电光石光之间,曾重只觉得自己的手,才一伸了出去,才一伸了出去,忽然之间,一股极大的力,当胸撞了过来! 那股力道,强大到了极点,但是却也怪不可言,竟是无声无息,不可捉摸! 曾重若是普通人,必然惊吓得呆了,那么这股力道撞到,他也至多不过被撞退了七八步而巳。可是曾重却是武学名家,应变极快,那股力道一涌了过来,曾重的心中,陡然一惊,足尖一点,身子已向后斜拔而起! 曾重这一拔,可以称得上极其巧妙,但是天下事,有时往往是巧不如拙的,曾重这时,身子拔在半空,只当可以将曾天强所发的那股力道,避开了去的了,却不料曾天强内力充沛,那一股力道,越是向前涌去,势子越是强劲,曾重身在半空之中,怪声大叫了起来,身子连翻了七八个筋斗,方始向下沉来,“扑通”一声,跌落在水中! 那一下变化,可以说是意外之极,连曾天强也是不由自主,发出了“啊”地一声惊呼来。 当曾重的身子,跌出船舱之际,修罗神君曾经出手,手腕一翻,凌空向上,抓了一抓,他以为可以将曾重的身子,平空抓了下来的。可是他所发的力道,一和曾天强发出的那股力道相遇,便立时消弥于无形,修罗神君的心中,又惊又怒,但是他看到并没有什么人发现他曾经出手,是以不敢言语,以免出丑。 曾重跌进水中的时候,天山妖尸等人所乘搭的小船,也已经划近了,天山妖尸伸出桨去,将曾重救了上来,曾重全身皆湿,在小船上破口大骂,道:“哪里来的贼种,在这里撒野!” 人家都知道曾天强的来历,一听得曾重骂自己的儿子为“贼种”,不禁尽皆掩口偷笑,曾重一面骂,一面水淋滴答,又跳上了大船,扬手便待向曾天强击去!可是他手才扬想,修罗神君巳喝道:“不可动手!” 曾重听话之极,修罗神君一出声,他扬起了的手,立时垂了下来,并且还恭恭敬敬地答应了一声,道:“是!” 曾天强在一旁看了这等情形,当真是气得险些乎昏了过去! 修罗神君向曾天强一指,道:“他的确是你的儿子,如今他练成了相当特异的武功,恃着武功,竟敢得罪我,我本待杀他的!”修罗神君讲到这里,故意顿了一顿。 他只当自己语意一停,曾重一定会开口代曾天强求情的,却不料曾重的卑鄙,远在他的想象之上,竟不但不替曾天强求情,反而连声道:“该杀!该杀,竟敢得罪神君,实是该杀!” 修罗神君听了,不禁一呆。 他不是不想杀曾天强,而是他自己知道,只是杀不了曾天强,是以他才想曾重一求情,自己便口气稍软些,好叫曾天强听令于自己的。然而曾重却主张曾天强该杀,这倒是令得修罗神君难以再说下去了,总不成他在改口,说是可以饶他一命,想了片刻,他才冷冷地道:“念在你跟随我多年,我将他交给你处置好了。” 曾重对曾天强究竟是不是他的儿子一事,心中仍然十分怀疑,他心想,自从曾家堡出事后,曾天强便音讯全无,自己也曾四处去找过,何以忽然这样活骷髅也似的人,说是自己儿子呢? 如今,修罗神君这样说法,不知是不是有心试一试自己? 曾重心中一起了疑心之意,更想起刚才被曾天强抛到水中一事,心想他变了样,自己不认得他,但自己却不曾变样,何以一见面便将父亲抛到了水中,这可以说是一个大大的破绽! 曾重想到了这一点,心中更是毫无疑问,心想修罗神君想试自己,这倒是自己忠心不二的好机会!因之他立即大声道:“他既然得罪了神君,那自然是死无可恕!” 修罗神君听得曾重一再如此说法,心中也不禁奇怪,他真也想不到曾重根本不信曾天强是自己的儿子! 修罗神君本来就是因为杀不掉曾天强,所以才想借曾重和他的父子关系来制住他的,如今曾重肯杀他,想来曾天强也不敢反抗,那自然是最好了。是以他立时冷冷地道:“可是说了不做么?” 曾重听得修罗神君说了这样的一句话,更是深信修罗神君是在试自己了,忙道:“当然不是,说了就做,怎会容得罪神君之人,留在世上?” 他一面说,一面陡地向前连跨出了两步,身形一矮,右手倏地扬了起来,五指如钩,向着曾天强的顶门,疾抓了下来! 曾天强这时,心中犹如倒翻了五味架一样,甜酸苦辣咸,样样倶全,但是混在一起,却又实是说不出那是什么滋味来! 他听到父亲为了向修罗神君讨好,硬要杀害自己之际,心中也不禁起了疑问,莫非那不是你的父亲?天下又焉有这样的父亲?然而此际,曾重踏步,进身,扬臂,伸手,五指如钩,向他的顶门抓下来时,曾天强的心中,便再也没有什么疑问了! 因为那一抓,正是他自小看惯了的,他父亲的绝招之一,“大雕手”功夫! 曾天强自然也知道这一抓的威力的,在那一刹间,他想要躲避,也想要还手,可是仓促之间什么也没有做,他只是木然而立,站在那里! 铁雕曾重的出手,何等之快,曾天强在一个犹豫之下,就算是避,也未必何以避得开去的,何况这时,他根本木立不动! 电光石火之间,曾重蒲扇也似的大手掌,已挟着雷霆万钧之势,压了下来。 曾天强这时,又干又瘦,头也小得就像一个骷髅骨一样,曾重的大手一抓下来,五指一紧,曾天强半个头颅,已被他捏在手中了。 曾重一声大喝,五指一紧,足用了八成功力,他只当五指一紧间,一定全被自己捏得粉碎,立时丧命了! 却不料曾天强见到了自己的父亲,居然对自己下这样的毒手,心中愤满之极,虽然他不躲也不避,也不还手,但是他却发出了声怪叫,随着他那一声怪叫,体内的真气,也陡然向外迸发! 是以,曾重只觉得一股极强的力道,自曾天强的头顶发出,向他的手掌心发来,曾重绝未料到,自己巳可以稳然成功的事,忽然之间,又会生出这样的变化来,一时情急,内力疾吐,一掌又向下猛地压了下去!却不料他不压还好,他这里用的力道也越强,反震的力道也越强,他一掌才下,反震之力,陡然强了好几倍,只听得他怪叫了一声,整个人竟被震得笔也直似,向下直蹿了起来! 若不是人人都知道,这时候他招式不论怎样变化,都没有忽然拔起的可能的话,人家只当他是自己拔身在半空之中的了。 铁雕曾重身地半空,心中更是惊骇,他究竟是武林名家,临危不乱,只见了他身子一横,一翻手,“锵”地一声晌,已拔了一柄单刀在手,身子在半空之中,一个盘旋,连人带刀一齐刺了下来! 那一刀势子之疾,更是无出其右,曾天强看到父亲务必要制自己死命,心中的痛苦,实是无可言喻,怪叫了一声,双臂陡地一振! 他这时双臂振动,绝不是什么反抗的动作,而是他心中实是太难过,自然而然的动作,可是随着他双臂振动,所生出的那股劲力,却是非同小可!刹那之间,只见雪山老魅、葛艳、天山妖尸等人,一齐向后退去,而船上还有几个人,武功较差的,更是立即翻跌,滚下水中,只有修罗神君一人,总算还能站在当地,不为所动!但是,修罗神君的身子,虽然不动,他满头长发和一身衣服,却也跟着那劲风动荡不已! 铁雕曾重的武功,绝比不上雪山老魅等人,这时,连站在甲板上的雪山老魅等人,尚且站不稳身子,要不住地向后退去,何况是身在半空的曾重?曾天强双臂,一振之下,曾重的那一刀,立时砍不下去,他只觉得一股异乎寻常的力道,向上托来,不禁失声叫了一下!但这时,劲风排荡,每一个人的耳际,都是“呼呼”直晌,还有谁听得到他这一下怪叫? 他发出了这一下呼叫之后,身子已被曾天强所发的那股力道,直涌得向上翻了出去,足翻上了两三丈,才又像断线风筝似的落了下来! 当曾重开始落下来时,别人才算镇定了心神,一时之间,人人心头,尽皆骇然,连修罗神君,也在所不免,更没有人想到去救曾重。 是以铁雕曾重,今日竟成了“水鱼”曾重,刚才落到了水中,上船之后,衣服还未曾干,竟又“扑通”一声,落到了水内! 曾重落水的那一声晌,令得修罗神君陡地惊起,首先镇定了下来,他沉声道:“快救曾管家!” 他一面说,一面脸色阴沉,道:“这是你的父亲,你何以两次出手,令刊落水?” 对于一振双臂,便具如此威力这一点,曾天强自己也是大感意外。曾强不是不知道自己的武功已十分高,他是知道了的,可是他自己的武功究竟有多么高,他却不知道,因为几乎每一次出手,威力总是在自己的估计之上的! 这时,他听得修罗神君这样讲法,忍不住道:“不是,我父亲乃是中原边杰,武林四神禽之一,怎会是你修罗神庄的管家?” 修罗神君桀桀笑道:“做修罗庄的管家,却不强过做曾家堡堡主吗?你夕亲本是一个守门口的小卒,是我看他生得相貌堂堂,才给他到中原来自立广户的,你哪里知道这些?” 修罗神君这句话一出口,曾天强立时将之和以前听到的话,加以印证,他已经明白自己父亲的来历了,自己的父亲,原来真是血花谷的守门人! 就算血花谷的守门人,那本也没有可耻之处,可是他却巴结上了血花名的姑爷修罗神君,使得修罗神君对他另眼相看,派他到中原来,作为修罗树君在中原的一只棋子! 可笑自己,从小到大,一直以为自己父亲,是了不起的英雄好汉,这实在是可笑到了极点的事情!曾天强忍不住“哈哈”地大笑了起来。 曾天强这时候,人瘦得像骷髅一样,所发出来的笑声,也是怪异之极,听得修罗神君等人,都有说不出来的不舒服。 在曾天强发笑之际,曾重已经被人七手八脚地救了上来,他全身水珠面滴,一上了船,便气极败坏地道:“神君,这小子……不知是什么东西,他鲜不是犬子。” 曾天强慢慢地转过身来,道:“你错了,我确是你的儿子,只不过样子了许多,你认不出来我来了!” 曾重喘着气,厉声道:“你是我儿子,何以这样将我连番抛入水中!” 曾天强心中痛苦之极,他又忍不住“咕咕”地笑了起来,道:“我以前是你的儿子,敬你是豪侠好汉,但却想不到你……是这样的一个人,哈哈,反正我也认不得我了,还提什么父子不父子?” 曾重勃然大怒,又待发招,可是却又不敢贸然出手。 他那种伸出了手来,又缩了回去的样子,看来实是可怜复可笑,曾天强长叹了一声,道:“好,总算心中的疑问已解,就此别过了!” 他一个转身,便向前走去,一步跨出,便已到了船头。他本来是想不顾一切,跨到水中,夺一艘小船,便自离去的。可是当他到了船头之后,心中又陡地起了疑问,转过身来,道:“神君,我还有一件事请教。” 在曾天强一讲完话,转过身去之际,修罗神君连做了几个手势,令得雪山老魅、天山妖尸、葛艳三个高手,一齐跨出了一步。可是曾天强忽然又转过身来,三大髙手,不禁一齐面上变色! 修罗神君心中,也是一凛,冷冷地道:“什么事?” 曾天强道:“你和他既然是早已相识了,何以又放火烧了曾家堡,为何又要扬言对付他,使得曾家堡如同要大祸临头一样?” 这个疑问,存在曾天强的心头,已有许久了,他直到这时,才问了出来!他只当修罗神君是难以回答得出的。 修罗神君听了之后,“哈哈”一笑,道:“这你还不容易明白么?我要杀张古古,谷一和白修竹三人,不将他们引到曾家堡去下手,总不成还到处去找他们?你如今明白了?” 曾天强只觉得脑中嗡嗡乱晌,他明白了,他真正明白了。谷一是怎样死的,曾天强还不怎么清楚,但是白修竹和张古古两人,却是为朋友赴急难,来帮曾家堡的忙的,却原来是他们心目中的好朋友,自己特地假装有难,来引他们上钩送死的。武林四禽之中的,原以铁雕曾重为最好,但是如今,曾天强却觉得曾重之卑鄙,实是比许多黑道中的下三滥,还要不堪! 曾天强的耳际,“嗡嗡”地晌了好一阵子,才恢复了平静,道:“是的,我明白了,好,很好,你们计策定得十分好,哈哈,太好了!” 他由于心中实在太激动原故,是以竟变得有点语无伦次了。 他讲完之后,吸了一口气,道:“你……可以将武当宝录给我么?” 修罗神君道:“当然不能。” 曾天强道:“神君,你武功已如此之高,还要武当宝录何用?” 修罗神君一阵狂笑,道:“燕雀安知鸿鹄志?我在洞庭湖中造了修罗庄,要将天下各门各派的传世武功,尽皆集中在修罗庄内,武当派的武当宝录,只不过是个开始而已!” 曾天强听得修罗神君这样讲法,不禁呆了,道:“你……你……在讲些什么?” 修罗神君道:“我要天下武学典借、秘笈、宝笈,尽皆集于修罗庄之内,那么,天下便唯我独尊,人人皆需仰我鼻息了。” 曾天强道:“可是……天下门派那么多,而且佛道两门的武功秘笈,不可胜数,你又怎能一一将之收了起来?你怎可能?” 修罗神君道:“在你看来,当然不可能,但是我却可能,各门名派,以及那几个人,有些什么宝书在,我全已调查过,知得一清二楚了,等到所有的书集中之后,将之集成一本,称之为修罗秘本,那才是真正天下独一无二的宝书了!” 修罗神君讲来,洋洋得意,但是曾天强却听得冷汗直淋,难以出声!不论门派大小,武功髙低,一个门派的武功秘笈,总是这一门一派之中,最为得要的东西,即使在传给弟子之际,也是经过郑重的考虑,有时还往往因为传人不当,而引自相残杀。这样每一个门派都视作最重要的东西,如何肯给别人?但是修罗神君既然这样讲了,那自然是非同小可的了,可想而知,修罗神君将要大开杀戒,而武林中各门派的噩运也将来临了。 在这一场由于修罗神君想集天下武功,一统于他一人身上的风暴中,究竟会有多少人丧命,有多少门派要烟消云散,这简直是难以想象的事!曾天强想到了这一点,怎能不冷汗直淋? 他呆了才一会儿,才干笑了两声,道:“神君,这……只怕仍不可能吧,天下各门各派,不分正邪,都将反对你此举,若是所有的人联手来对付你,你武功虽高,只怕也不是敌手了!” 修罗神君“哈哈”大笑了起来,道:“武林中若是只有四五个门派,或者还可以联手,但门派如此之多,平时就你忌我悼,如今我出手时,只是集中力量,先对付一派。别人不要说是联手,在我动手之际,远避还来不及哩,哪里还顾得别人?” 曾天强呆了半晌,讲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又问道:“武当宝录在你手中的了,下一步,你想要什么?” 修罗神君面色一沉,道:“你此言何意?” 曾天强心中正直,想到什么便讲什么,修罗神君反问,他便道:“我也好先去通知人家,好叫人家有所防范,不致为你所犯。” 修罗神君面色怒容陡现,但是他面上的怒容,却是一闪即过,立时恢复了原来的阴森,道:“这样说来,你是一意与我为难的了?” 曾天强长叹了一声,道:“我有什么力量,来与你为敌?只不过我看到武林大劫将临,总想设法减少一点劫难罢了。”曾天强讲完之后,又叹了一口气。 修罗神君冷笑道:“那你不如去劝人家,我一到,便将东西献出,那岂不是没有事了?” 曾天强道:“那怎么肯。比如说,你最心爱的东西,人家要来巧取豪夺,你肯么?” 修罗神君的面色突然一变,厉声道:“住口!” 曾天强看到修罗神君在刹那之间,目射异光,倒也不禁大吃了一惊,不敢再讲下去。而修罗神君则发出了一连串可怕之极的冷笑声来,道:“你又怎知没人抢我心爱的东西?” 修罗神君在武林之中,享有盛名数十年,积威所在,曾天强虽然知道自己武功高,但是也始终不敢将自己和修罗神君相提并论。 这时,他看到修罗神君神态如此,心中害怕,虽然对修罗神君的话,大有疑问,心忖你的武功那么高,什么人夺走了你心爱的物事?但是他却不敢问,只是道:“神君,你……下一处是什么门派?” 修罗神君冷笑不已,道:“自然是拣大的先下手,武功秘笈之多,天下莫过少林,我要到少林寺去。” 曾天强忙不迭拱手,道:“后会有期!” 他四个字一出口,便飞身掠起,落到了一艘小船之上,那小船之上原有两个人在,一见他跃了下来,各举船桨,向他击来。可是两柄船桨,击在他的身上,“啪啪”两声,断成了两截,曾天强却若无其事! 那两人吓了一跳,一个翻身,便落入了水中,曾天强以一块船板代桨,划着小船便走,修罗神君也不去追他,只是望着小船冷笑。 雪山老魅趋前道:“神君,此人一去,于神君的大计,怕有多少不便之处。” 修罗神君仍是一味冷笑,并不讲话,雪山老魅自己,乃是何等阴森狡猾之人,但如今心中也不禁生出了阵阵寒意,因为他不知道修罗神君究竟在作何打算,他唯恐自己刚才那句话,得罪了修罗神君,那么,他就要大祸临头了! 雪山老魅刚才那句话,当然是在讨好的,可是伺候修罗神君这样的人,有时即使是讲好话,也会将之触怒的。是以这时,修罗神君越是冷笑,雪山老魅的面色,便越难看。 不到一盏茶时,雪山老魅的面容,简直成了死灰色,幸而修罗神君开了口,道:“怕他什么?我自有主意!” 修罗神君这时候说了一句话,雪山老魅才算是从鬼门关中,又退了回来!要知道雪山老魅绝不是胆小怕事之人,他武功极高,在邪派之中,和天山妖尸齐名,乃是武林之中,数一数二的人物了!但因为修罗神君的武功,实在太髙,在他的面前,一个武功高如雪山老魅这样的人,和一个只会玩两三把式的人,实在是一样的。 修罗神君一开了口,不但雪山老魅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修罗神君又一扬手,道:“回修罗庄去。” 曾重大声答应,叫道:“回修罗庄!” 在大船下层划手一听到曾重命令,数百柄船桨,一齐划动,大船飞也似的向前划去,不一会儿,便在浩瀚的湖水之中,看到了一个湖洲。 那湖洲老远地看来,有一个高高的山峰,全湖苍翠碧绿,宛若是一块绿玉一样。 待至来得渐渐近了,更可以看到,那山峰奇峰突起,气势雄伟,洲上翁翁郁郁,满是树木,极其幽邃。大船只岸,一干人下了船,踏上了岸,只听得林子之中,立时晌起了丝竹乐音,那自然是欢迎修罗神君的了。 修罗神君在前,向前走去,这湖洲上本来甚是荒凉,也有些人家,但是原有的人家,早巳全给曾重赶走了,这两年来,曾重刻意经营,这湖洲早已成了一个极其宏伟的大庄院了。 一行人穿行过了几片林子,来到了峰下,只见山峰之上,有四五道银蒙,飞溅而下,在山峰脚下,汇成了一个极大的水池,就在池旁,临水起看一座十分精雅的大房子,种着各种奇花异草。 那房子的两翼,也全是房舍,气势雄伟,非同凡响,修罗神君到了近前,得意非凡,道:“你们看,这里造得如何?” 雪山老魅等人,自然大声叫好,天山妖尸战战竞竞问道:“神君,小女由神君先派人送到修罗庄来了,何以不见。” 修罗神君不知是听不见,还是故意不答,竟不理睬天山妖尸,只是指指点点,令别人看他的庄院中特别非凡的地方。 天山妖尸不禁极其尴尬,而且,心中也是忐忑不安,因为他不知道白若兰究竟怎么样了。白若兰在玄武宫中昏了过去,修罗神君硬要先命人将她送回修罗庄来,这时不知如何不见人!他父女情切,自然更是关注,可是问了一次,修罗神君未曾回答,他也不敢再问第二次了。 一行人在屋外走了片刻,又进了屋中,屋中的陈设,自然更不必道了,一直到了厅中坐定,修罗神君才缓缓地叫道:“白先生!” 这许多人中,只有天山妖尸一人姓白,但是修罗神君的口中,忽然吐出了“白先生”三个字来,却是人人为之愕然,一时之间,竟没有人想得起他是在叫什么人,连天山妖尸在内,都是你望我,我望你,不知所以。 修罗神君咳嗽了一声,又叫道:“白先生!” 这一次叫唤,他的声音响亮了许多,令得众人的心中皆一凛。 天山妖尸这才睦地想起,座间只有自己姓白,这“白先生”三字,自然是在叫自己了,但何以修罗神君竟在突然之间,对自己如此客气起来了?奠非他对自己,有了坏意? 天山妖尸一想到这一点,不禁面色发青! 这时候,天山妖尸若不是顾及女儿白若兰还在修罗神君中,有所顾忌的话,只怕早巳转身便逃了。但如今,他却只有硬着头皮,战战竞竞地道:“神君,可是叫我么?” 修罗神君叫了两遍,天山妖尸才出声,这已令得他的面色,为之一沉,冷冷地道:“除了你之外,还有第二人姓白么?” 天山妖尸的心中,更是骇然,道:“神君有何指教,不防直说!” 他的态度,虽然还是诚惶诚恐,但是,他的话,却也可以听出他心中的愤世慨了。因为天山妖尸这时,已认定了修罗神君将要对他不利了,但是他自问对神君唯命是从,以自己的身份而言,被修罗神君当作奴才一样地使唤,到头来仍不免要被这样对付,心中如何不恨? 修罗神君这时,忽然“哈哈”笑了起来,道:“白先生,你弄错了。”天山妖尸十分尶尬,道:“神……君,那么,你有什么话说,何以这等称呼我?” 修罗神君道:“礼不可废。” 这四个字,更令得天山妖尸莫名其妙,不知该讲些什么才好。 修罗神君呆了一呆,又道:“你们全跟我到小翠湖去过,小翠湖的情形,你们也全看到过了,那贱人竟和千毒教主有了勾当,这实是奇耻大辱,总有一日,我要将他们两人,碎尸万断!” 修罗神君紧牙切齿地说着,却是没有什么人敢以答腔,因为这件事,的确是修罗神君的奇耻大辱,旁人只好装着若无其事,若是一搭腔的话,说不定他脑羞成怒,那就糟糕了。 其实,天山妖尸心中,更是忐忑不安,因为他不知道修罗神君忽然之间,话头一转,转到了小翠湖主人和千毒教主身上去,是什么意思。 修罗神君顿了一顿,又道:“她既然对我不义,我自然也从此与她一刀两断,她曾自负是天下第一美人,但如今我已找到比她更美丽的女子,白先生,你可明白我的意思了?” 天山妖尸绝不是笨人,他如何会不明白修罗神君的意思?可是,他虽然明白了修罗神君的意思了,却仍然无法相信那是真的事,他期期艾艾,道:“神君,你的意思是……是要……” 他讲不下去,只是呆望着修罗神君。修罗神君双眉一缩,不耐烦道:“这还不明白么?鲁二有失妇道,我已当她死了一样,自然想要续弦的了!” 等到修罗神君这一句话出口,那不但是天山妖尸,每一个人都明白了!雪山老魅首先嘻嘻地道:“白老哥,这次可真要恭喜你了!”但这时,天山妖尸却是呆呆地站着不动! 在他真正明白了修罗神君的意思之后,他实是呆如木鸡,再也无法讲得出话来,修罗神君竟要娶自己的女儿! 这是他做梦也想不到的事情,直到此际,他虽然已千真万确地知道那是事实了,可是他也然有身在梦中的感觉,除了呆立之外,一言难发。 雪山老魅的贺喜声,他是听到了的,可是他却不知道怎样回答才好。 固然,修罗神君的武功之高,巳到了天下独步的地步,能够结上这样的一门亲戚,自然是好事,如果这时,是修罗神君代子求亲,那天山妖尸一定要大喜欲狂了,可是,如今要娶他的女儿的却是修罗神君本身! 修罗神君看来虽然还像中年人一样,但是人人都知道巳然年近古稀,白若兰却是二十不到少女,连天山妖尸自己,也还未到六十,这如何不令天山妖尸感到尴尬之极? 他站在那里无法出声,雪山老魅却又道:“白老哥,这可正合上‘从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生女’这两句话了,哈哈,哈哈!” 雪山老魅不笑还好,他打“哈哈”,天山妖尸的脸上,便陡地青白不定起来,他忙道:“神君,若兰……只是一个小孩,她……可不配。” 修罗神君面色一沉,道:“白先生,你此言何意?” 天山妖尸硬着头皮,道:“神君,你德高望重,君临天下,武林至尊,如何可以和一个小女孩子……嗨嗨……还望三思。” 他一连送了好几句顶高帽给修罗神君戴,但是却句句都说修罗神君年纪已大,暗示老夫少妻,绝不相宜。修罗神君乃是何等聪明之人,如何会听不出他的话中的意思来?当下便冷笑两声,也不称“白先生”了,只是冷然道:“你未曾说我年纪已老髦,行将朽木,我当真感激不尽!” 天山妖尸一听这话不对,不禁吓出了—身冷汗。 修罗神君见天山妖尸不再出声,这才面色稍霁,道:“白先生,我意已决,你女儿正是修罗庄的女主人,她如今在后院,你去与她说一说就是了。”天山妖尸的声音,有点微微发颤,道:“她……她如今还不知道?” 修罗神君道:“这等大事,自然要你为父亲自去向她说知,我怎能向她直言?好不懂规矩?” 天山妖尸心中又惊、又怒、又急,可是却一点办法也没有,他心中心念电转,暗忖我若是不答应,可能父女两人,立时命丧当场,不如先见了若兰再说,若是她愿意,那自然好了,如果她不愿意时,那么,到时再做打算好了。 是以他点了点头,道:“好,待我去告诉她。” 修罗神君双掌一击,“嘭”地一声晌,悠悠不绝地传了幵去,只见一个中年妇女,走了进来,在修罗神君面前站定。 修罗神君却抬起头,向葛艳望来,道:“葛三姑,我修罗庄,外有曾重,内院要你来领管,你跟她一齐到内院去,以后内院有事,我唯你是问了。”一魔姑葛艳一听得修罗神君这样吩咐,几乎要放声大哭了起来! 她武林的地位极高,正邪两派中人,见了她和她的独足猥,莫不为之侧目,但如今修罗神君却吩咐她当一个内院的管家,那只是一个仆佣,如何令得她心中不急怒交加,悲愤之极!可是,她却又不敢说什么,只是窒了一窒,立时道:“是!” 修罗神群这才道:“白先生请人内院。” 天山妖尸的心情,比葛艳更要悲愤,可是他一样地不敢说什么,只是答应了一声。 第027章 人面全非 那中年妇人转过身,向外走去,天山妖尸和葛艳两人,跟在后面,出了大厅之后,廊无曲折,九曲十弯,似乎像是永远走不到尽头一样。 天山妖尸和葛艳两人,并肩而行,两人都是一句话也不说,走出了许久:葛艳才低声道:“僵尸,你必然不甘心的,是不是?” 天山妖尸的心中,枰然而跳,侧头一看,一望葛艳的面色,他便已知葛艳并不是以这句话来试探自己是否心甘情愿的了。但是他却老奸巨猾,获不肯透露自己的心意,反倒道:“葛二姑,你荣任修罗庄内院总管,这是大里事啊!” 葛艳的心中,正为了这件事,有着说不出的难过,怎当得起再被天山好尸这样说法?刹那之间,她只觉得一股气无处可施,手起掌落,“吧”地一掌,便向墙上,击了出去! 那一掌的去势极疾,天山妖尸也料不到她会忽然之间,有此一着,想要阻止。如何还来得及?只听得“吧”地一声过处,葛艳一缩手,砖石纷落墙上立时出现了一个循。在墙上出现破洞之际,并没有什么惊人的轰隆巨晌只不过是砖石下落的窣窣之声而已。可是,那个破洞,在才一出现之际,届然只不过巴掌大小,但却在不断地扩大,砖石落之不巳,转眼之间,墙洞变成有两尺方圆了! 天山妖尸本是会家,一见这等情形,便知道葛艳的心中,实是恨到极点要不然,她绝不会拼着耗损之力,发出了这样纯阴之力的这一掌来的! 正因为她那一掌的力道,至阴至纯,所以在才一击中墙壁之际,并没羊什么声晌,但是在击中之后,力道却不断在四下向外散去,这才使墙上的洞越来越大的。 葛艳在极度愤懑之中,力透丹田,发出了这样的一掌,可是转眼之间她的心中,也不禁暗暗地惊起来:这件事,修罗神君迟早要发觉的,在他另觉之后,自己却是如何解释? 葛艳心头,正在怦枰乱跳间,忽见面前人影一闪,那中年妇人已到了艳的面前,冷冷地道:“葛姑娘,你莫非是心中不满么?” 葛艳一听得那中年妇人如此讲法,心中更是吃惊,若是换了旁人,这时一定惊惶失措,难置一辞了!但是魔姑葛艳,究竟是纵横江湖,非同小可,一等一的厉害人物,在那一刹之间,她心想了两件事:眼前这中年妇人,是修罗神君的亲信;而自己内心不满一事,可绝不能让修罗神君知道的! 这两件事,若是要设法避免,唯一的办法,便是将那中年妇人除去。 葛艳心念电转,已不过极短极短的时间,她抬起头来,道:“不满!” 这两个字一出口,手一翻,一掌已向则发出,在她的手掌扬起之际,有一股极其浓烈的腐臭之味,随之而发,那正是她的绝技,“九泉黄土手”。 那中年妇人会不会武功,武功高不高,葛艳也根本无法知道了,因为她那一招,出手十分之快,而且一举便已得手! 只听得“啪”地一声晌,葛艳的手掌,已齐齐正正地按中了那中年妇人的胸口,葛艳内力疾吐,那中年妇人的喉间,咯咯作响。 看来中年妇人像是还想讲些什么话,可是毒气已然攻心,她却已讲不出话来。 葛艳立即松手后退,那中年妇人的身子一摇,“咕咚”一声,栽倒在地。那中年妇人倒在地上,一张口,还发出了“啊”的一声。但是那一声刚吐出来,她便已死去了! 葛艳竟然在突然之间,动手打死了那个中年妇人,这个变化,更是令得天山妖尸吃惊之极。饶是他足智多谋,一时之间,也只有呆住了难以作声。 葛艳自己,也是一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也不容得她再畏缩了,她必须尽快地离开修罗庄,要不然,她实是死无葬身之地了!她陡地转过身来,望定了天山妖尸,目不转睛。 她的目光,是如此之诡异,令得天山妖尸的心中,也不禁生出了一股寒意! 事实上,若不是葛艳知道天山妖尸的武功极高,自己就算猝然发动,只怕难以讨好的话,她的“九泉黄土手”也早已击向天山妖尸了! 当下,只听得天山妖尸苦笑了一声,道:“葛二姑,你闯下了大祸了。”葛艳沉声道:“老僵尸,我们此际不走,更待何时?” 天山妖尸乃是何等老奸巨猾之人,他一听得葛艳想拉他下水,人是葛艳杀的,他又如何肯去趟这个浑水?他连忙摇头道:“我走做什么?” 葛艳的面色一变,随即冷笑道:“原来你是等着做老丈人了,哼哼,只怕你也未必做得稳!” 葛艳一面说,一面身子向后退去。她拉不动天山妖尸和他一齐走,她钆己实是在不能耽搁了,是以,她话一讲完,身形已陡地掠了起来! 她身子快绝,一拔起了两三丈高下,便越过了一幢屋子,看不见了。 天山妖尸呆了一呆之后,才想起自己就算不跟葛艳一齐走,也是万万不应该放走葛艳的,葛艳这一走,修罗神君怪罪下来,自己如何避得了责任。 葛艳做出这等事之际,自己就在一旁,若是修罗神君问自己,当时如何不加阻止,自己又如何回答?如今最好的办法,自然是立即找到白若兰,父女两人一齐逃离这修罗庄!然而,放眼望去,只见屋宇连绵,廊庑曲折,白若兰在什么地方呢? 天山妖尸一生之中,可以说从来也未曾这样焦急和没有主意过,他团团转了两转,只见前面走廊转角处,有人影闪了一闪。 天山妖尸心中陡地一动,疾掠了过去,一伸手,便抓住了那人的肩头,道:“我问你,你可知道……” 他一句话未曾讲完,便已住了口。 同时,他一松手,那被抓住了肩头的,也是一个中年妇女,在天山妖尸一松手之时,“吧”地一声,跌倒在地上。 原来,天山妖尸,刚才在赶去之际,心中着急,那一抓用的力道大了些,那妇人敢情一点武功也不会,被他内力一击,便立时死去了! 天山妖尸不禁呆了半晌,心中更是吃惊,心知这一来,若是找不到白若兰,只怕自己一个人,逼得也要逃走了。他身形闪动,向前掠去。但是,他掠出了不到十来丈,便听得有人惊呼了起来,接着,脚步声从四面八方,传了过来,几乎是立即地,已听得修罗神君的怒啸声,如同铺天盖地也似的,匝地接了过来。 修罗神君的怒啸声,竟像是就在他的耳际响起一样,刹那之间,当真令得天山妖尸双腿发软,连再走一步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向后踉跄跌出了一步,伸手按在一扇门上,那门却应手而开,他人已跌了进去。 天山妖尸一交跌进了那间屋子之中,才略为定下神来,修罗神君的怒啸声,仍然绵绵不绝地向耳中传了进来,天山妖尸自然知道,修罗神君之所以发出这样的声晌,全然是因为他已经发现了自己和葛艳失踪的缘故。 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之下,自然更是洗刷不清,非继续躲下去不可了! 天山僵尸想起这样一来,自己可能再出没有机会和女儿相见,不禁心如刀割!他将门掩好,背向着室内,向后退出了几步。 他呆呆地站在屋中,屋内的光线十分黑暗,过了好一会,天山妖尸听不到修罗神君的怒晡声了,心中才安定了些,也就在这时,他忽然觉出,这间房间中,除了他之外,还有另一个人在,而那个人是在他的背后! 那是一种十分微妙的感觉,事实上,天山妖尸什么声音出没有听到,也没有什么东西碰到了他的身子,但是突然之间,他有了这样的感觉! 他心中大是吃惊,连忙转过身来,果然,在屋角处,站着一个人! 那人站着一动也不动,天山妖尸一见有人,手腕一翻,一掌已待发出,那人却也在这时开了口,道:“老僵尸,别动手。” 天山妖尸一听,便听出那是葛艳的声音! 天山妖尸的心中不禁又恨又怒,那一掌仍然想要发了出去,但是他的手掌向前推了一推,葛艳又道:“僵尸,你这一掌一发,修罗神君便知我们之所在了。” 天山妖尸沉声道:“我怕什么?” 葛艳“嘿嘿”冷笑,道:“你不怕,你是怎么进这间房间来的?我一口咬定你我是同谋,看你有什么法子洗刷得清!” 天山妖尸不禁气得七窍生烟,他一生好弄捉人,总是处在上风的,这时,却被葛艳弄得一筹莫展,一点办法也没有。 葛艳又道:“僵尸,我们两人真的要同谋才可以了,我们该同心协力,设法如何逃出这修罗庄去,那才是办法,你说可是?” 天山妖尸呆了片刻,扬了起来的手掌,才算慢慢地放了下来。 因为他也知道,这时除了照葛艳的话去做外,对自己是绝没有什么好处的。他低声道:“那么,你可有什么好主意?” 葛艳道:“好主意?如今还有什么好主意,我们在洞庭湖中,四面都是水,修罗知道我们一定在湖洲之上,当然要尽一切力量来找寻我们,我们唯一的办法,便是处处躲藏!” 天山妖尸吸了一口气,他想以说什么,但是却终于未曾说出来。他本为是想责问葛艳,难道自己和她两人,就真的像老鼠一样,在修罗庄中蹿来逃去么?然而天山妖尸一转念间,又觉得这样之外,实是一点别的办法也没有,所以他又不出声了。 葛艳又道:“你意下如何?” 天山妖尸冷笑道:“我已给你害到了这等地步,还有什么可说的。” 葛艳冷冷地道:“僵尸,你可千万别存着这样的心,你若是存在这样的心,那么,我们是难以合作得好的。我们合作不好,总会被人发现的。” 天山妖尸狠狠地瞪着葛艳。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道:“对,你说得不错,我们只要一日还在修罗庄中,就必须抛弃成见才行。” 葛艳奸笑了两声,道:“至于出了修罗庄,那自然又是另当别论了!” 这句话,本来是天山妖尸要说的,却给葛艳先讲了出来,天山妖尸只是闷哼了一声,他心知就算侥幸可以逃得出修罗庄,和葛艳之间,也必然有一场惊天动地的生死之争了! 他的心中也立时想到,与其出得修罗神庄之后,和葛艳正面相斗,何不在此际,趁葛艳不防,将她暗算了,反正是在修罗庄中流窜,一个人总比两个人方便些,此计实是不妙! 是以,他并不出声,只是装着若无其事的走去,恰好黑暗之中,葛艳也在向他走来。天山妖尸的心中,不禁窃喜,他一来到了伸手就可以碰及葛艳的身子之外,突然之际,右手中指,向葛艳的华盖穴陡地指了出去! 那“华盖穴”乃是五脏之华盖,是人身最重要的要穴,天山妖尸那一指,又足运了七八成力道,若是点中的话,就算是葛艳的武功比天山妖尸高,也是没有用的,何况葛艳的武功,至多与天山妖尸一样而已。 这指一出,天山妖尸以为在猝然不防之间,自己一定可以得手的了。 却不料他这一指才出,黑暗之中,只听得另一股指风,也“嗤”然有声,传入了耳中。 天山妖尸的心中,陡然一怔,在刹那之间,他还未曾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的手指,已然和葛艳的手指,碰在一齐了! 两人的指尖上,都蕴着极大的力道,指尖一接触,两人的身子,尽皆一震,一齐向外弹了开来,人也各自齐退出了一步。 天山妖尸也是何等样人,在这样的情形发生之后,他自然明白了刚才自己的心中,打算暗算对方的主意,但是对方的心中,也打着同样的主意,两人竟是同时出手的,而且,鬼使神差,两人一出手,都是点向对方的华盖穴,所以手指前进的方向是一样的,这才会使两人的手指,在中途相碰的! 两人各自后退了一步,又一齐嘿嘿地干笑了起来。葛艳还想不开先发制人。道:“僵尸,何以你竟然想要暗箭伤人?” 天山妖尸冷笑道:“你别贼喊捉贼了。” 葛艳道:“僵尸,若是我们仍有着这样的心,那是陡然便宜了老修罗的。”天山妖尸道:“我却不能信你。” 葛艳道:“好,我们一起罚个誓。” 天山妖尸仍不肯先讲,道:“你先说!” 葛艳却也不是善男信女,她道:“你先说。” 两人在这样的情形下,仍然是各怀鬼胎,谁也不肯先罚誓,正在推让间,突然又听得修罗神君的声音,自不远处传了过来。 修罗神君的声音一到,两人立时静了下来。:只听得修罗神君的声音之中,充满了怒意,大声咆哮,道:“一间一间房间,替我搜索,我宁可放火烧了修罗庄,也要将他们两人活捉出来!” 接着,便有七八一齐答应着,许多脚步声,散了开来,有的人,还在门前经过。 在这样的情形下,就算他们两人心中,仍然各怀着鬼胎,但是在这时,却也不会鬼打鬼了。 两人倾听了片刻,听不到什么的声音,葛艳低声道:“这里耽不住了,我们走。” 天山妖尸慢慢地将门推开了一点来,向外张望了出去,他才望了一眼,连忙又将门关上,道:“不能由此出去,我们从窗口跳出去吧。” 葛艳一转身,推开了窗子,向外看去,外面乃是一条长长的走廊,两人身形如烟,一闪而出。 这两人,全是邪派之中一等一的高手,可是如今,却狼狈得如同老鼠一样,东躲西跑! 事实上,他们两人联手,可以胜得他们的人,当真还少得很,但是他们却非躲避不可,因为若是一动手,必然惊动修罗神君,修罗神君一到,他们两人更难以应付了。 他们在走廊之中,向前掠去,不多久,便自一度月洞门处,掠了出去,一路之上,幸而未曾遇到什么人,出了那月洞门,乃是一座花园。 那花园十分大,事实上,乃是依照一个天然的小山谷布置而成的。 两人一见出了屋子,心中更定了些,他们向前奔走,直到了穿出了那个山谷,看到前面,又另有院落时,两人才停了下来。 葛艳向前一指,道:“我们向前面的房间中去。” 天山妖尸道:“不好,我看还是在野外来得妥当些,进屋去易被人找到。”葛艳摇头道:“你不知道了,老修罗以为我们一定不会躲在屋中的,那知道我们偏偏躲在屋中,这叫作虚中有实,实中有虚。” 天山妖尸阴笑了一下,道:“原来你是躲惯的了的人。” 葛艳心中大怒,但是也不出声,只是道:“你去还是不去?” 天山妖尸道:“好,先到前面去看看情形再说!” 两人真气再提,转眼之间,便巳掠进了那院落,只觉得四下极其寂静,一点声音也没有,似乎在这个院落之中,绝没有人居住那样。 两人心中,不禁一喜,便轻轻地向前走去,正当他们在向前走去之际,只听得修罗神君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道:“站住,哪里去!” 修罗神君这一下呼喝声,突如其来地传了过来,刹那之间,天山妖尸和葛艳两人,就如同五雷轰顶一样,三魂去了二魂,七魄减了五魄,两人呆若木鸡地站着,身子已经不住发起抖来! 修罗神君的声音,是自他们的身后传来的,两人以为那一定是修罗神君巳然发现自己的了。 他们甚至连反抗的打算也没有,只是呆若木鸡的伫着,准备等修罗神君的手抓上来,可是等了片刻,却又没有动静,反倒听到了一个女子声音,幽幽地道:“我还有什么地方可去啊?” 天山妖尸要来是呆着不动的,可是当那个女子的声音一传出来之后,他的身子却突然向上,跳了起来,那是他的女儿的声音!而且,天山妖尸和葛艳两人,究竟全是非同凡响,一等一的高手。当修罗神君的声音,才一传来之际,由于事情发生得实在太仓促了,是以两人在刹那之间,才会呆若木鸡的。可是这时候,他们都已定下神来,并且也已发觉,修罗神君的声音,虽然就在他们的身后传了过来的,可是还像隔着一度墙,也就是说,修罗神君是在房间之内,而“你上哪里去”这句话,也不是对他们所发,而是对另一个人讲的。 天山妖尸首先疾转过身来,身后果然没有人,而那声音,则分明是从他们身后不远处的一个窗口中传出来的。那窗子紧闭着,也看不到修罗神君在做什么。 葛艳也跟着转过了身来,天山妖尸在那时,已准备向前走去了,可是葛艳一伸手,将他的肩头按住,向他作了一个手势。 天山妖尸立即会意,葛艳是在说,这时候,自己万万不能移动,固然他们两人的轻功,也全是登峰造极的,但如果他们一动的话,被修罗神君发现的可能,便会增加的。是以天山妖尸不再向前走去,两人都不约而同地将身子蹲下来。 天山妖尸已听到了女儿的声音,心头不禁怦怦乱跳起来,他盼望修罗神君快快离去,那么自己就可以带着女儿一齐走了。然而,听修罗神君的话,他似乎并没有离去的意思,只听得他道:“何以你见了我如此冷淡,莫非还怕我亏待了你么?” 白若兰低叹了一口气,道:“我当然不怕你亏待我,可是我……不知为什么,总是一点劲也提不起来,唉,我……我……” 修罗神君“哼”地一声冷笑,打断白若兰的话头,道:“你还在想着你以前的情人,是不是?” 白若兰像是震了一震,接着道:“我……我……是的,我在想他。可是……可是我却没有办法不想他了,我……已经见过了……” 白若兰讲到这里,又连声叹息了几下。 天山妖尸听得白若兰叹得如此凄苦,不禁心如刀割,几次想要站了起来,可是都给葛艳出力按住。 只听得修罗神君怒道:“少废话,你若是再对着我愁眉不展,就对你不客气。” 白若兰苦笑道:“神君,我……” 修罗神君忽然笑了起来,笑得十分奇怪,道:“若兰,你看不出我实在十分喜欢你么?女孩子总要嫁人的,你害什么羞?” 白若兰则突然叫了起来,道:“不,不!” 天山妖尸和葛艳两人,虽然看不到房内的情形,然而他们却全是过来人,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天山妖尸心中又惊又怒,再也忍受不住,身形葛艳一见天山妖尸陡地站了起来,心知要糟,伸手向他腰际“带脉穴”点了出去。 天山妖尸听出修罗神君要对女儿用强,他这个女儿,简直是他的命根子,此际心中的着急,惊怒,实是无以复加,哪里还理会什么修罗神君不修罗神君?葛艳的那一指,他当然也未曾在意,葛艳的手指,疾点在他的带脉穴上,可是此际,天山妖尸全身的真气,正如万马奔腾一样,鼓荡不已,葛艳的那一指点了上去,并未能将天山妖尸的穴道封住!反倒葛艳,只觉得手指一麻,一股力道,向后面迅速地反震了过来! 那一震之力,是葛艳事先未曾料到的,竟令得她一个筋斗,翻了出去! 葛艳的一指,未将天山妖尸制住,天山妖尸已然怪叫一声,双臂张开,全身劲风呼呼,向着那窗户,疾扑了过去。 葛艳一个筋斗翻出,一眼看到了这等情形,哪里还敢多留,身形疾耀了起来,疾若飘风,便已向外,掠了开去。 天山妖尸向前扑出的势子,极其猛烈,在他前面的窗子,就算是铁铸的,只怕他也可以硬生生地将之撞了开来的,可是当他扑到了窗子之前时,突然之间,一股极大的力道,反逼了出来! 那股力道,来得突然之极,而且,窗上的白纸,纹丝不动,但是那股力道,却已将天山妖尸的身子,逼得向后倒跌了出去! 天山妖尸心知那是修罗神君已然出手了,他还可以知道,对方所用的,乃是绝顶内功,隔山打牛功夫。那么大的力道,透窗者过,但是那么薄的纸窗,居然一点不破,这功夫之纯,实是闻所示闻。 天山妖尸的身子,向后风车似的翻了出去,一面怪叫道:“阿兰!” 只听得白若兰叫道:“爹!” 随着白若兰的那一下叫唤,天山妖尸的背,巳撞在一条柱上,只听得“轰”地一声巨响,那条柱子,竟被生生地撞折! 天山妖尸的武功,也当真厉害,那么力道的一撞,竟未曾使他的动稍慢一慢,他反手一抄,已将一截七八尺长的断柱,抄在手中,“呼”地一挥,向前和在抛了出去,撞向那窗口。 就在那断柱,挟着阵阵劲风,向前飞了出去之际,那扇窗子,缓缓地打了开来,窗子却是顶着断柱发出的劲风,向外打开来的。 窗子一开,只见修罗神君就站在窗口,而断柱也在这时,向修罗神君的胸口撞到。修罗神君冷笑了一声,一伸手,已将断柱抓住,只听得他落手之处,咯咯有声,五指已深陷入柱内。 修罗神君一抓住了柱子,目中异光迸射,天山妖尸在抛出了断柱之后,本来身子还在向前冲来的,可是一看到了修罗神君,他却立即呆住了。 修罗神君望着天山妖尸,“嘿嘿嘿”地连笑了三声,他每笑一声,天山妖尸便觉得自己的双腿,软上一分,三下冷笑过处,他几乎跪了下来! 修罗神君在三下冷笑之后,道:“你来了,很好,你来和若兰谈谈吧!” 他一面说,一面抓着柱子,自窗口飞了出去,在天山妖尸身边经过时,五指一松,那断柱向下落来,断柱还未曾落地,只听得一阵“咯咯咯咯”爆烈之声,发了出来。 那根断柱,裂成了无数碎片,一齐堆在天山妖尸的脚下,而修罗神君则已去远了。 修罗神君虽然离去,但是天山妖尸却仍呆呆地站着。 一时之间,他甚至难以相信他自己还活着! 直到白若兰的叫声,传了过来,他才陡地惊起,回头一看,并不见有人,他一闪身,从窗子中掠了进去,满面泪痕的白若兰,已向前扑了过来。 天山妖尸紧紧地抱住了他女儿,好一会儿,才道:“若兰,你全知道了么?” 白若兰点头道:“是,我知道了,他说……要娶我。” 天山妖尸心如刀割,道:“若兰,是你父亲不好,竟没有能力保护你。” 白若兰呆了一呆,像是她父亲的话,使她感到十分意外一样。她的这种神态,令得天山妖尸也为之一呆,以为自己的女儿受了过重的刺激,已然有些失常了。 他忙道:“阿兰,你怎么了?” 白若兰摇了摇头,道:“我没有怎样,我……不明白你刚才所讲的话。” 天山妖尸这时,更是如堕入了五里雾中一样,道:“你不明白我的话?老修罗他便要你,我无力保护你,这不是很明白么?” 白若兰却不说话,只是望了天山妖尸一眼,忽然又红着脸,低下头去。这不禁令得天山妖尸,更是莫名其妙了,他连忙又问道:“阿兰,你心中有什么话,快说出来,如果你想哭,那就痛痛快快地哭一场!” 白若兰却大摇其头,道:“哭?我为什么要哭啊,不是正因为我生得美丽,所以连修罗神君这样的高手,都要娶我么?” 白若兰这句话一出口,天山妖尸心头的十分重担,顿时放了下来,他这才知道,自己的种种担心,全是多余的,天幸和女儿见了面,要不然,不知道还会闹出什么样的大事来哩! 白若兰对于嫁给修罗神君一事,并不是不愿,好像是一个不通世务的小孩子一样,似乎还对这件事,忽然十分髙兴! 天山妖尸在事前,是绝对未曾想到这一点的。 他望着女儿,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最后还是笑了出来,道:“阿兰,你肯嫁他,那自然是再好不没有了,当然,只要你愿意,他是绝对不会亏待你的,爹也放心了,可是,刚才你又为什么尖叫?” 白若兰的脸更红了,道:“我怕他……那种急狠狠的样子!” 若不是天山妖尸想到这件事若是成了事实之后,见到了武林同道,多少要受几句调侃,不免有点尴尬的话,早已呵呵大笑了起来! 他忙道:“行了,我和他说便是,我看他也是怕你不愿,所以才这样的,我和他一说,他自然而然,会以礼待你了。” 白若兰含羞地点了点头,她的心中,的确觉得十分高兴,她本来就是一个柔顺的人,本来,她的一颗芳心系在曾天强的身上,可是在玄武宫中,她看到曾天强的面目全部变了,变成了这等模样,自然对曾天强死了心。而她十分柔顺,随遇而安,倒也不怎么伤心。 修罗神君年纪虽大,究竟是内功深堪之极的人,仍有足可以吸引女子的丰仪存在的。 天山妖尸伸手在白若兰的头发上,轻轻地抚摸着,在那一刻间,他的心中,也是升起了不少幻想来,修罗神君娶了他的女儿,那么他自然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今非昔比了! 天山妖尸十分疼爱女儿,若是女儿不愿,他当真会以死相拼的,但这时既然女儿愿了,他心中却也是禁不住大是高兴。 他急不及待道:“我去找老……” 他本来是想说“我去找老修罗”的,但是一个“老”字才出口,便忖道:他是我女婿了,怎地还可以称他为“老修罗”?是以忙改口道:“我去找他。” 白若兰点了点头,天山妖尸这时,心情的轻松,实是难以形容,身形展动,掠了开去,他才一出去,兜头便遇到了雪山老魅。 天山妖尸忙道:“神君呢?” 雪山老魅看到天山妖尸满面喜容,反倒是一呆。 他侧着头,道:“老僵尸,我们虽然多年交情,可是事到如今,也只有力求自保了,你是应该明白的。” 天山妖尸这时,正在心情大好之际,他也不及去和雪山老魅争论,只是道:“扯什么淡快带我去见神君!” 雪山老魅心中更奇,暗忖老僵尸莫不是急疯心了?是以会这样反常的?但是想到老僵尸不是这样无用的人,何以会如此,只怕其中有问题。 他向后退开了一步,道:“你是要我带你去见神君么?那你走在我的前面。” 天山妖尸怒道:“老魅,你在捣什么鬼,你带我去见他,何以要我走在前面?” 雪山老魅“呵呵”大笑了起来,道:“我走在前面,你好在后面偷袭我,是也不是?” 天山妖尸实在忍不住了,他“哈哈”大笑了起来,他是内功极共深堪的人,这时,又是他心中真正高兴,扬声一笑,笑声绵绵不绝地传了开来,立时又有两个人奔了过来,见了这等情形,也是一呆。 天山妖尸道:“你们都弄错了,阿兰已愿意下嫁神君,我和神君也巳成了……成了……” 他本来是想说成了翁婿的,但是转念一想,当神君有此意时,也不过称自己为“白先生”,若是自己这样说,只怕传到了修罗的耳中,他要不喜欢的,常言道:“女婿是娇客”,他这个突如其来的女婿,那便是娇客中的娇客,万万得罪不得的了,所以他连说了两次“成了”,才道:“……成了亲戚了,你们快带我去见他,还犹豫什么?” 天山妖尸如此一说,雪山老魅等人不禁“啊”地一声,面上微微变色,顿时已巴结起来,可是天山妖尸听了他们的恭维话,面上却有点挂不住,只得借口快快前去,岔了开去。 不一会儿,一行人已到了一间十分精致的院落之前,在门前的空地上,种满了各种各样的奇花异卉,当真如同仙境一样。 一行人到了近前,曾重便迎了上来,道:“各位止步,有什么事?” 天山妖尸道:“我要见神君。” 曾重点点头道:“不错,神君料定你们来见他的,请你进去,其余各人,不蒙召唤,不得擅入。” 雪山老魅等人,心中大怒,但是既然在修罗庄中,曾重狐假虎威,那也是无可奈何之事,除了忍气吞声之外,别无他法。 天山妖尸兴冲冲地向前走去,一面走,一面心想,修罗神君在中原建造修罗庄,又要将要各门各派的武功典籍,全都集中在修罗庄上,这其中,自然有一番天动地的大波动。 而自己,如今和修罗神君的关系,已是如此之密切,自然是相当极其重要的脚色了。 他越想越是高兴,一直向前走去,直到听到了修罗神君的声音,才停了脚步。只听得修罗神君道:“白先生,我在这里。” 天山妖尸站定了身子,抬头看去,只见修罗神君的手中,握着一根细细的竹枝,站在一块大石之旁,天山妖尸忙走了过去,道:“神君,阿兰她十分情愿,若是神君对她……好些,她更是喜欢不尽了。” 一个男人,不论年龄如何大,地位如何高,听得有女子喜欢他,心中总是高兴的,是以他本来是沉着脸的,这时居然也笑了一下,道:“很好,那我们便要择吉日来成亲了。” 天山妖尸忙道:“自然,自然。” 修罗神君扬起了手中的小竹枝,突然向前一剌,“嗤”地一声,那小竹枝竟刺进了石中,他再手腕一沉,小竹枝向上挑了起来,竟挑了两块石块下来,内功之高,实是匪夷所思。 天山妖尸一见了这等情形,不禁又发起怔来,心想这算是什么?何以好好地讲着话,却又对我卖弄起他的功夫来了? 只听得修罗神君巳缓缓地道:“白先生,葛艳还未就逮,但是葛艳不落人我的手中则巳,她若是落入了我手中,是定然难逃一死的了,你可知么?”这几句话,传入了天山妖尸的耳中,直如分开了他的顶门骨。倾下了一桶冰水一样,令得他遍体生凉,刚才满腔的兴头,自然也烟消云散,化为乌有了,他呆了半晌,才道:“那……我……我……” 修罗神君手中的竹枝,不断地在石上敲打着,他每敲一下,便有一块石头落下来,他徐徐地道:“若是不杀你的话,何以立威信?” 天山妖尸这时,心中的惊怒,实是无以复加,由于惊怒实在太甚,他竟变得讲不出话来了。 这实是他来这里之前,绝未想到的。 修罗神君手中的竹枝,缓缓地扬了起来,看样子,他像是要以竹枝向天山妖尸刺去了,但是等到竹枝对准了天山妖尸之际,他却又突然阴阴一笑,道:“不过,我总是娶了你的女儿,倒可以免你一死。不过你可得走远些,连天山也不够远了,最后不要再给我见到你,也不要再给我听到你的名字,知道么?” 天山妖尸这时,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他呆若木鸡,也不知应答。 修罗神君面色陡地一沉,道:“你听到了么?” 天山妖尸忍住了心头的悲痛,道:“听到了。” 修罗神君道:“那就走吧,还在这里做什么?曾重会领你出修罗庄去的,一离了修罗庄,不论你朝东走,朝西走,总是走得越远越好!” 天山妖尸只觉得胸口发甜,气血翻涌,若不是他内功深堪的话,一口鲜血,几乎没有当时喷了出来,天山妖尸当时虽然忍住了这一口鲜血,但是在离开了修罗庄,向东赶出了五七百里之后,心中越想越是难过,终于还是鲜血狂喷,损耗了一半功力,他却不敢停步,一直赶到了东边海上,扬帆出海,从此之后,真的没有人再听到过天山妖尸四字了。 第028章 夫妻情断 如今却不说天山妖尸远走海外,只表曾天强,他在离幵了修罗庄之后,心中只记得修罗神君曾说过,在武当山夺了宝录之后,便要到少林寺去夺取少林七十二般绝技的秘笈,是以他急急忙忙地向少林寺去。 他未曾到过少林寺,便巳听得武林中,沸沸扬扬地传说在修罗庄的事。但是武林中的人所传说的,却并不是传说修罗神君为了建立修罗庄,要将武林中各门各派所有武功秘笈、宝录,尽皆收归已有一事,而是传说修罗神君休妻再娶之事的。曾天强对于修罗神君是不是休妻再娶一事,可以说绝不关心,但是那一天,在一家小茶寮之中,他听到四个面目浄狞的汉子,在高谈阔论,提及修罗神君的新夫人,他竟听到了“白若兰”三字。 曾天强本来只是想早早赶到少林寺去通风报信的,绝不想在路上多耽搁,更不愿意节外生枝,但这时,听到了“白若兰”的名字,他却不能不评然心动了。 他身子不由自主震了一下,撞得桌上的杯盘,一起乒乓有声,已令得那四个目面浄狞的大汉,一齐转过头来,向他望去。 曾天强连忙欠了欠身,道:“敢问各位,刚才各位提起白若兰来,不知何以将白姑娘和修罗神君相提并论,愿闻其详。” 那四人一见曾天强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样子,首先吓了一跳。但是武林之中,大都是欺善怕恶的,曾天强不该一开口,如此客气,便长了四人的气势,只听得他们一齐自鼻孔眼中,发出了几下冷笑,道:“你不知道么?白若兰就是修罗神君的新夫人。” 曾天强一听,心中更是大受震动,霍地站了起来,大是失神落魄,双手乱摇,道:“不会的。若兰怎会嫁给修罗神君,那太笑话了。” 那四人一听,立时互望了一眼,刹那之间,他们四人所转的念头,全是一样的。他们四人,在武林中也小有名头,乃是出了名的江洋大盗,他们风闻修罗庄正在招纳人才,是以要前去投奔修罗神君的。 一路上,他们正在发愁,到了修罗庄之后,没有什么好说的,凑巧这时,遇上了曾天强,若是将曾天强杀了,那么,到了修罗庄之后,至少可以说自己在前来之际,听到有人对神君和新夫人出言不逊,已将之杀死,也算是进身之言了。 四人一想到这一点时,只觉得曾天强太过瘦弱,不怎么够劲,显不出自己的英勇和对修罗神君的一片忠诚之心来,但是也聊胜于无了。 四人互望了一眼之中,其中脸铁青色的一个,已霍地站了起来,一伸手,手已指在曾天强的肩头之上,冷冷地道:“你口中不干不净,在说些什么?”另一个黄脸膛的,也伸手搭住了曾天强的左肩,道:“是啊,你再说一遍。” 曾天强也看出他们的面色不善,若只是他自己的武功,不是已到了极高的境地,他定然缩身后退了,但是如今他却根本没有将这两人放在心上,只是道:“我说白姑娘不会的,你们一定是以诎传说了。” 按住了曾天强肩头的两人,一齐冷笑,道:“为什么不会,你倒说说?” 曾天强的心中,只觉得一阵难过,叹了一口气,道:“白姑娘本是……本是我的……” 他下面的话还未曾出口,只听得那两人一声怪叫,道:“好大的胆子,竟敢出言辱及修罗神君的新夫人,决将你撕裂了,以惩效尤!” 两人话一说完,按在曾天强肩头上的双手,力道陡然增加,向旁一齐用力一拉! 他们满以为,是定然可以将骨痩如柴的曾天强,生生撕裂,成为两半的。可是,他们万万料不到,曾天强固然骨瘦如柴,形如僵尸,但是内力之强,却在他们四人自信以上。两人用力向旁一拉,曾天强仍然若无其事地站着,那两个人却是怪叫一声,身子向外,直撞了幵去。 当那四个大汉向曾天强生事之际,茶寮中的其畲人,已知道有事,都已纷纷走避,是以那两人的身子,向外跌了开去,撞倒了许多桌椅跌出了两三丈开外,却示曾伤及他人。 那两个大汉一倒,还有两个,怪吼一声,一齐向前攻了上来。 这两人出风如掌,掌缘砍向曾天强的胸口。刚才那两个人跌出,并不是曾天强出力推跌他们出去的,全然是他内力反震的结果。而这时,他还是不想和两个人动手的,一见两人掌到,便叫道:“别动手,动手……” 他第二下还未曾叫出来,“吧吧”两声晌,那两人的两掌,已一齐砍到了他的胸前。 这两人两掌一砍中了曾天强,他们比刚才那两个大汉,更惨得多了,两人的手掌,首先被曾天强的内力,震得炸了开来,竟成了血肉模糊的一团。而鲜血迸裂,却没有一点溅到了曾天强的身上,溅得那两个人一头一脸,连气都闭了过去。 最后,曾天强的内力,冲到了两人的身上,两人惨叫了一声,向后直飞了出去,撞在两堵土墙之上,将两堵土墙一齐撞坍,他们两人恰好被葬在土墙之下了。 另外两个人,一早被震出,虽然也已受伤咳血,但是还有力道挣扎站了起来,可是当他们一看到同伴惨死的情形,一声呻吟,双腿发软,又跌倒在地! 曾天强大踏步地出了茶屋,向前飞快地走着,刹那之间,他的心中,思潮翻腾,竟不知究竟该想一些什么事情才好。 曾天强疾行出了三五里,脑中才渐渐地清醒了起来,脑中一清醒,他便停了下来,心中道:“不会的,不会的,若兰怎会嫁给修罗神君,这太笑话了。”可是,他转念之间又想到:“若是不会的,那么武林之中,如何来这样的传说?” 他心乱如麻,向前直奔了出去,再也记不起该上少林寺了,而要赶回修罗庄去,去探个究竟了。这一天晚上,他也不成投宿休息,只是连夜赶路,到了午夜时分,只见前面生着一大堆篝火,曾天强心知在篝火之旁若无人的,一定也是武林中人。 曾天强此际,虽然已经向修罗庄奔去了,但是他心中仍然想多知道一些关于修罗庄的事。而修罗庄的事,自然只有武林中的人才知道。 是以,他一见到了那堆篝火,非但不避,反而还迎着向前奔了出去。 不一会,他已来到了那堆篝火之旁,只见在火旁,坐着三个人,两个女人靠在一起,一个男人,则抱膝坐在篝火之旁,仰头向天。 曾天强硬派来到了近前,那男子才转过头来,曾天强和那男人打了一个照面,心中便陡地一呆,原来那男子,竟是千毒教的施教主。 一看到是施教主时,曾天强的脚步,便不禁踟蹰不前起来。 这时候,曾天强也已看清,靠在一起坐着的,正是小翠湖主人和施冷月! 小翠湖主人和施冷月两人,像是根本未曾发觉曾天强在向前走来,连动都不动。 一看到了施冷月,曾天强的心头,更是乱跳了起来。 他站在那里,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才好,施教主上上下下地打量他,面上现出十分讶异的神色来。他已经看出曾天强的功力非凡,但是他却从来也不知道武林中有这样的高手。 曾天强给他望得更是不安,只得咳了一声,道:“施教主。” 施教主的面上,更现出了讶异的神色来,道:“咦,你识得我么?” 曾天强的心中苦笑了一下,道:“识……识得的。” 他们两人一讲开了话,施冷月和鲁二,也一齐转过头来,曾天强见到施冷月转过头向自己望来,心头评评乱跳,几乎已要出声叫了出来。但是,他却看到,在火光的照映之下,施冷月一看到了他,面上的神色突然变了一变!他心中一阵难过,要叫出来的声音,也压了下来。 鲁二向曾天强一望间,面上的神色,也极是讶异。 需知鲁二和施教主两人,全是当今武林,一等一的高手,一个人会不会武功,武功究竟怎样,自然是一眼便可看得出来的。 他们两人,都是一眼就看出了曾天强的武功极髙,极其怪异,照理来说,武功髙到了这等程度的人,是早已应该天下知名的了,何以眼前这个僵尸似的人,竟会从来也没有见过? 鲁二扬手,神态仍是如此不可一世,冷冷地问道:“你是谁?” 曾天强忙道:“我是……” 他讲了这两个字,顿了一顿,才道:“我……我……” 施冷月皱了皱眉,道:“你究竟是谁啊?怎地讲个名字,却如此之辛苦?”曾天强失声道:“你,你不认我么?” 曾天强这句话一讲出口,鲁二和施教主两人,立时大怒,齐声喝道:“这是什么事?” 曾天强忙道:“我……我……姓曾。”他答话时间,鲁二和施教主两人同时之间,已然站了起来,但是施冷月站起势子,却比他们两人更快,她一跃而起,:“你姓曾?” 曾天强的心中,不禁露出了一阵欢喜,他以为施冷月已认出来了。 他心中立即想,自己和施冷月相识的时间久,感情也是非比寻常,两人而且还作过名义上的夫妇,她自然是应该认得出自己来得了。 自从他面目全非以来,虽然武功精进,但是他的心中却从来也没有高兴过,直到这时,他以为施冷月还记得他,并且已认出了他来,他才感到一股真正的喜意。但是,他的高兴,在刹那之间,便因为施冷月的态度而化为乌有了。 施冷月在讲了“你姓曾?”三字之后,立即又叹了一口气,坐了下来,又喃喃地道:“你姓曾又有什么用?你又不是他!” 鲁二连忙伸手按住了施冷月的肩头,道:“你不要难过,我们一定要找得他的。” 曾天强如何听不出之理,她们母女两人口中的“他”,正是自己。但是,他刚才从极度的高兴,变成了极度的失望,刹那之间,他只中痴痴地站着,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施教主沉声道:“尊驾武功甚高,不知师承何人?” 曾天强震了一震,没有回答。 曾天强这时的模样,形同僵尸,十分可怕,他再双眼发直,怔怔地站着,连施教主这样的高手,也不禁感到了一股寒意! 施教主呆了一呆,道:“你姓曾,可是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不说?你师承究竟是谁?” 曾天强低下头去,道:“我,唉,不说也罢了。” 施教主的面上,更是现出惊讶莫名的神色来,他又望了曾天强片刻,然后挥手道:“既然你不肯说出自己的来历姓名,那你就自管赶路去吧,别来扰我们了。” 曾天强向后退出了两步,可是他却一直望着施冷月,这时,施冷月只是在暗暗垂泪,像是根本未曾注意到有曾天强在侧一样。 曾天强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道:“我想,我想和施姑娘讲几句话。” 当曾天强在向后退出之际,鲁二和施教主两人,由于曾天强的神态模样,实在是太怪异了,是以也留神他的行动。但是他们两人,却是做梦也想不到,曾天强竟会提出了这样的一个要求来的! 他们两人倶是一呆,连正在伤心的施冷月,也抬起头来,用一种十分奇异的眼光望着曾天强,道:“你要和我讲话,有什么话讲?” 曾天强吞下了几口口水,才道:“我……想和你单独说几句,你放心,我是绝不害你的,我……我是……唉,你必须听我说明白才好。” 曾天强的话,讲来断断续续,前后不连贯,不论是什么人,听了都不免有莫名其妙之感。 鲁二的面色突然一沉,叱道:“还不快给我滚?”她一面说,二面左手巳缓缓地扬了起来,施教主一看到鲁二像要出手,他的身子也微微向上一躬,那是他看出曾天强并非易辈,只要一出手,鲁二万一不敌时,他也可以立时接应了。 曾天强却还全然不知自己已在险境,他仍然望着施冷月,希望施冷月答应他的要求。 施冷月慢慢地站了起来,幽幽地道:“好,我听你说,我,我实在不是听你说什么,只不过因为你也姓曾的,所以我才肯听你讲的。” 施冷月这几句话,听在曾天强的耳中,实是令得他如痴如醉,心中只感到说不出来的甜蜜。而施冷月一面说,一面也已向他走了过来。 曾天强本来是还想将施冷月引了开去,再向她慢慢言明的,但这时候,他听出施冷月对自己的情意,极其浓厚,他心头乱跳,巳改变了主意。 当施冷月向他走来之际,只听得鲁二叫道:“别过去,小心!”可是就在这时,曾天强已突然伸手,抓住了施冷月的织手! 这时,曾天强不但形同僵尸,而且,他所练的武功,乃是普天下武学之中,最是阴柔的一种,他骨瘦如柴的手,冷得和冰一样,施冷月一被他抓住了手,身子突然震了一震,面色大变! 她惊叫道:“你!你!” 曾天强一句“我就是曾天强”,本来立即可以讲出口来的,但是他由于心情实在太激动了,是以这句话塞在喉咙口中,再也讲不出来,只是张大了口,发出“嗬嗬”的声音来。 他这时候的那种模样,更是看得人心惊肉跳,施冷月不断地尖叫了起来。也就在这时,鲁二和施教主两人,一齐出手,一个自左,一个自右,攻了上来。 施教主和小翠湖主人鲁二两人,全是当今武林之中,一等一的高手,当他们一看施冷月被曾天强抓住,惊惶失措之后,只当施冷月已遭了曾天强的什么毒手,惶急之下,出手自然更是快疾之极! 刹那之间,只见他们两人,身形一晃,便已到了曾天强的身边,两人一到,便已听到了“吧吧”两声晌,各自的一掌,巳然掌中了曾天强的肩头!这两掌的力道之强,即使曾天强是一个石头人,只怕也会被击碎了,但是曾天强所习的内功,却是极之特异,所受的攻击力愈强,反震也越强,他内力反震,已然将两人的掌力消去。但是,施教主和鲁二两人皆掌力,究竟是非同小可,曾天强的身子,猛地退出了一步,身子晃了一晃,方始站稳,而在他退出一步的同时,施教主和鲁二两人,也是“腾”地后退出一步。鲁二心中这一惊,实是非小可,因为他也看出曾天强的武功,非同小可,但却再也想不到,对方的武功,高到了这一地步!她才一退出了开去之后,身子突然向后一俯,伸手搭住了施冷月的头,将施冷月拉到了她的身边,连声道:“怎么了,怎么了?” 施冷月已被曾天强吓得面青唇白,手足无措,鲁二虽是连声询问,她也不知知道如何回答才好,鲁二更急得连声道:“还不快抓住他!” 鲁二只当施冷月是遭了毒手,是以一叠声地要施教主出手,先将曾天强抓住再说。 施教主和施冷月,父女连心,自然更是焦急,但是他在听到了鲁二的叫喊之后,却是站着不动,只是苦笑,因为他在刚才的那一掌之毕,已然知道了对方的武功之高,只在自己之上,绝不在自己之下,若是凭自己一人之力,当真是谈何容易! 变生仓促,曾天强更是大大地出乎意料之外的,是以曾天强退了开去之后,只是张口结舌,不知如何才好,总算施冷月讲了一句话,才解了僵局,她在缓过了一口气之后,道:“妈,他……只是握住了我的手,并……没有什么。” 鲁二听到了这句话,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她将施冷月拉到了自己身后,目射精光,望定了曾天,厉声道:“臭小子,你是什么东西?” 曾天强摆手,摇着头,连连叹息,这才道:“我……是曾天强,你们不认识了?” 鲁二一骂,施教主也巳作势欲止,可是曾天强一讲出了这句话来,他们不禁呆住了,在鲁二身边的施冷月,更是“啊”地一声,道:“你,你说什么?” 曾天强道:“冷月,你也一点都认不出我来了?我,我是曾天强,在血花谷中,我还曾与你结为夫妇,难道你全忘了么?” 等到曾天强讲出了这句话来,他们三人,心中尽管惊讶到了极点,但是却不能不信了。 因为,施冷月和曾天强结为夫妇一事,可以说是没有什么外人知道,然而眼前这个人,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当真是曾天强么?有这可能么?施冷月陡然向前走去,道:“是你,天强,是你?”她一面叫,一面身子摇晃,只不过走出了三五步,便已身子一侧,等到鲁二急忙走过来扶她时,她竟巳昏了过去! 鲁二连忙伸手抚住她的后心,可是她双眼却望定在曾天强的身上,过了好久,她又不约而同地和施教主互望了一眼,两人像有默契也似的点了点头。 在这时,施冷月也悠悠地醒了过来,她才一醒转,便倒过头去,道:“爹,妈,我们快走吧,还在这里做什么?” 鲁二和施教主两人,都是一呆,道:“走?” 施冷月抬起头来,她才一抬起头,便又和曾天强打了一个照面。这时,曾天强正站在火堆之旁,想过来又不敢过来,一脸尴尬的神色,面上紧包住骨头的皮肤,还在不断地挥动,模样实在是恐怖之极,施冷月一看到他,连忙又转过头去。 由于她心头评评乱跳,是以她竟不由自主地叹息了起来! 她喘了好几口气,才道:“是啊,走,我们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曾天强这时,想向前走去,走到施冷月的身边去的,但是听得施冷月这样讲法,他连心都凉了,只是僵在火堆之旁,一动也不动。 这时,反倒是鲁二柔声地道:“孩子,你一定喜欢过头了,是不是?”施冷月却并不回答,只是道:“走,我们快走!” 施教主也走了过来,道:“孩子,你怎么了?当日,我们硬将你和曾天强分开,你却要死要活,一定要找他,我们也答应了你,如今他就在你身边了,你却要走,这是为了什么?” 施冷月一言不发,只是紧紧地闭着眼睛。 曾天强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他挣扎着道:“两位不必再说了,我……明白了,我……本来不该再现身的,我……走好了!” 他的声音极其痛苦,讲完之后,他缓缓地转过身去,待要向前走去时。可是他一步还未曾跨出,小翠湖主人鲁二,却突然身形一闪,来到了他的身前,道:“且慢!” 曾天强站定了身子,这时他的心中,乱成了一片,也不知如何回答鲁二才好。鲁二面带笑容,道:“你也是的,女孩儿家,总有点做作,何以你连这一点也不懂,竟然要离去了?” 鲁二的这句话,令得曾天强兴奋得几乎要直跳了起来,他怪叫道:“她……不是嫌我?” 施教主也扬声道:“笑话,她为了要找你,不知费了多少心血,怎会嫌你呢。冷月,你说是不是,快去啊,他就是你要找的人了!” 曾天强转过身来,只见施教主推着施冷月,要将她推向前来,可是施冷月却是面色青白,不肯向前走来。曾天强仍然觉得事情大不对头,可是,他却又说不出其中的所以然来。 他心中只当鲁二所说的是真话,心忖施冷月不向前走来,自己又何妨走过去?是以他连忙向前走了过去,却不料他才走出了两步,施冷月便突然尖叫了起来! 她不断地尖叫着,而且,她所发出来的声音,是如此之尖锐,就如同是一柄极其锋利的剑,在刺着曾天强的胸膛一样,令得曾天强非但不能向前走去,反而吓得不断地向后退了开去。 他一直向后退出,耳际除了听闻施冷月的尖叫声之外,凡事听不到任何别的声音,他退出了好几十步,才转过身来,向前疾奔而出! 他这时的功力,已到了极点的境界,这转身向前奔出,去势之快,更是难以形容,转眼之间,便已奔出了五七里之外。 照理来说,他已以奔出了那么远,那是绝不应该再听到施冷月的尖叫声的了。但是,他的耳际,似乎还在响着那种可怕的尖叫声。 他的心,似乎也被这种尖叫声撕成一片一片的了,他想起了一见到他就昏了过去的白若兰,又想起了不但昏了过去,而且还发出了如此可怕的叫声的施冷月,他除了一个劲儿向前飞奔之个,一点别的也不想! 不知奔出了多远,在他神智已渐渐清醒的时候,他才听到了另一个声音。 那声音是在他身后响起来的,而且,从那种气急败坏的声音听来,发出那声音的人,跟在他身后,已有许久,也已叫了他许久了。 那声音在叫道:“停一停,曾公子,停一停!” 曾天强一听清了那叫声,立时停了下,转过身去,只见施教主正在他的身后三五丈处,向前急奔了过来,奔到了他面前停下。 只见他全身白气蒸腾,头顶之上,更照如同幵锅也似,头顶上冒着热气,面色通红,汗如雨下,情形却是十分狼狈。 曾天强吃了一惊,道:“施教主,有什么事?” 曾天强一停了下来,便能若无其事的说话,可是要施教主立时回答,却是不能了。 原来曾天强在一个转身,奔出那林子之间,施教主便高叫着追上来了。可是那时候,曾天强正因为心中受了极大的刺激,以致除了施冷月的尖叫声外,什么声音也听不到,只是一个劲儿向前奔去。 他奔出的时间并不长,只不过大半个时辰左右,但是由于他向前奔出的速度极快,在这大半个时辰之中,足足奔出了五七十里! 施教主追曾天强,是别有用心的,他绝不能让曾天强逃脱,是以苦苦跟在后面。 若是别人,不论有什么要紧的事,也定然是追不上曾天强的了,但是施教主本身,却也是一等一的高手,武功之高,罕有伦比,这才勉强跟在曾天强的身后,但是在这大半个时辰之中,他的内力,却也发挥到了极点,幸而曾天强及时听到了他的叫声,停了下来,要不然,施教主再这样不顾一切地跟下去,是定然会因内力耗竭而死的! 这时,施教主在剧奔之中,停了下来,气喘如牛,一时间如何能讲得出话来? 直到曾天强连问了好几遍,施教主总算才迸出了一句话来,道:“你,你总算站住了!” 曾天强这时,更可以肯定施教主跟在他的身后已有许久了,他的心中,不禁感到了一阵歉意,忙道:“我仿佛只听到冷月的尖叫声……我是一听到你的声音,就停下来的。” 施教主究竟是武功极其超群的人,这几句话功夫,他已经调匀了气息,头顶上的白气,巳渐渐地敛去,脸色也已回复了正常。 他吸了一口气,道:“你为什么要走?” 这一句话,又令得曾天强一阵心痛,他叹了一口气,道:“我为什么要走?唉,施教主,我……我还能不走么?我还留着做什么?” 施教主笑了起来,道:“你当然可以不走,别忘了,你和冷月是拜过天地的夫妇,焉有丈夫见了妻子,便走得如此之快的道理,冷月却不是恶妻!” 曾天强听得施教主如此说法,心中对他的关怀之情,大是感激,但是他还是叹了一口气,道:“施教主,我和冷月曾结为夫妻一事,不必再提了。” 施教主听了,面色却突然一沉,道:“这是什么话?你难道如此薄幸?” 曾天强这样讲,全然是因为刚才施冷月的神态不对,所以才有感而言的,却不料施教主反倒责他薄幸,这实在令他有啼笑皆非之感。他苦笑了一下,道:“施教主,你看我现在……三分像人,七分像鬼,冷月一见到我就昏了过去,骇然欲绝,我……怎能再和她称夫道妻呢?” 施教主却“咦”地一声,大摇其头,道:“你这就不对了,武林高手,大都是相貌异特,与常人大不相同,你如今的模样,只不过是清瘦了一些,其实,也无伤大雅的。” 一个再难看的人,若是听得有人赞自己,必然会先想,对方是在讨好自己,但是也必然会又想:自己本来就不怎么难看么,曾天强这时情形,也正是这样,他不禁伸手在自己的脸颊上摸了几下,道:“施教主,你是说……冷月她……她不会嫌弃我?” 施教主忙道:“当然不会!” 曾天强摇头道:“可是……可是她刚才一见到了我,为何又会昏了过去,而且,又……发出这样可怕的尖叫声来,将我当做鬼怪一样呢?” 施教主道:“这是因为你的出现,太出乎意料之外的原故,你又变得面目全非,她自然要尖叫起来了,曾公子,你只管放心,冷月是一个十分听话的孩子,就算她不愿,我们两人,也必定劝她愿意为止的!” 施教主讲出了这样的话来,可以说是将话巳讲到底了,曾天强自然也没有法子再说什么,他只是反问道:“两位,两位何以对我如此厚爱起来了?”曾天强讲这一句话,绝没有丝毫讥讽的意思在内,乃是因为心中感激,所以才如此讲法的。但是,施教主却是心中有鬼的人,一听得曾天强这样说法,脸上不禁红了起来,连忙乱以他语,道:“我们该回去了,好不?” 曾天强叹了一口气,道:“施教主,若是冷月她真正不愿时,那么我也愿不勉她所难的。” 施教主忙道:“她不会的,咦,你来急匆匆赶路,是要到什么地方去的?”曾天强一面和施教主一起,向前走去,一面道:“我是要到修罗庄去的。”施教主陡地吃了一惊,失声道:“到修罗庄,做什么?” 曾天强道:“我听得武林传言,说白若兰白姑娘,快要下嫁修罗神君,是以我想去探听一下,那是不是真实的事情。” 施教主侧起了头,道:“是真的又怎样?” 曾天强道:“白姑娘和我……” 他只讲了半句,便难以再讲下去了,因为白若兰和他,究竟怎样,也只有他自己心中明白,那是令他伤心的第一件事,如何能讲得出来呢? 施教主乃是何等样人,曾天强的话虽然只讲了一半,但是他还有什么听不出来的?他心中又惊又怒,面色一沉,道:“这就是你的不是了!” 曾天强十分惶恐,道:“我……我的不是?” 施教主道:“自然是,你想想,你和冷月已有夫妇之名了,怎还可以和白姑娘又去夹缠不清?你如何对得起冷月?” 曾天强呆了半晌,讲不出话来。 他、施冷月、白若兰三人之间的事,以“夹缠不清”四个字来形容,倒是再好也没有的了。因为那的确是令他曾天强自己也有如此感觉的事。 他和施冷月会忽然之间,成了夫妇,这本是十分意外的一件事,在这件事的前后,他对施冷月虽有同情,但是却也绝没有什么情爱的。 可是这时候,却又不同了,施冷月的尖叫、昏倒,又令得他十分伤心,那是他在面目全非之后,犹如掉在水中的一个人一样,只是希望抓住些什么。他自然最希望抓住白若兰。但是白若兰却走了,要下嫁修罗神君了,他巳抓不住了,当然,他想到了施冷月,可是施冷月却也是和白若兰一样,见了他便昏了过去。 在那样的情形之下,曾天强便又觉得施冷月对他十分之重要了。 所以,这时施教主这样的说他,他狼狈了一下,心中反倒暗喜,因为这至少证明了他在施教主的心目中,占着很重要的地位,要不然,何以他一听到了自己和白若兰有感情,便如此紧张?施教主是施冷月的父亲,自己在他的心中有地位,当然是可以影晌到施冷月的。 那岂不是说,自己和施冷月之间,并不是没有希望,而是大有希望的事了! 他忙道:“是,是,那是我的不是。” 施教主立时反嗔为喜,道:“你知道不是,那就行了,以后再也别提白若兰了!” 曾天强的心中,实在仍然不能忘情于白若兰,但是,他却又怕驼子跌筋斗,两头不着落,所以连忙又答应了几个“是”字。 他心中却也随着他讲了几个“是”字,而连叹了几口气。他呆了半晌,又怅怅地问道:“那么,白姑娘她……是必然嫁修罗神君了?” 施教主板着脸,道:“嗯,是的。” 曾天强也不敢问下去,两人一面说,一面在向前飞掠而出的,转眼之间,便已到了原来的地方了,却只见小翠湖主人一人,站在一株大树之下。 施教主还未到,便已“咦”地一声,道:“冷月呢?在什么地方?” 鲁二迎了上来,笑嘻嘻地道:“她怕为难,避了开去,不肯和曾公子见面。” 曾天强听得鲁二这样讲法,心中虽然高兴,但是见不到施冷月,总是说不出的不自在,他忙道:“她上哪儿去了?我去找她。” 鲁二忙道:“别去找她,她自己走了开去,一两天就会追上来的,来,你且先和我们在一起,迟两天见面,又怕什么?” 曾天强给她讲得有些不好意思在问下去,只得道:“也好……本来……迟几天见,也没有什么。” 在他讲话之际,鲁二和施教主两人,交换了一下眼色,发出了会心的一笑,但是曾天强却还不知他们的在做什么。 施教主道:“我们本来,也是要到修罗庄去的,你和我们一齐去可好?”曾天强听了之后,颇觉得意外,道:“噢,原来你们也是上修罗庄去的,却是为了什么?” 曾天强一问,鲁二的面色,便变得铁也似青,难看之极,曾天强恰好站在她的身边,一看到她面色如此难看,不禁吓了一跳。 施教主巳徐徐地道:“我和老修罗有些过节,要去了结一下。” 曾天强点头道:“原来如此。” 这时候,他的心中,已隐然觉得事情有什么地方,大不对头。但是,事情究竟不对头在什么地方,他却又说不上来。 施教主笑着,在曾天强的肩头之上拍了一下,道:“你只管放心好了,当我们离开修罗庄之际,冷月一定已湖边等着我们了,我是最知道她脾气的。” 曾天强四面张望着,还想找到施冷月的踪迹,可是却连人影也不见,他只好叹了一口气,道:“但愿如此。” 鲁二直到这时,才出一句话来,道:“那一定是的,你只管放心好了!”曾天强也不知两人何以说得如此肯定,白若兰对他的态度究竟如何,他心中实在已然十分明白了,在未曾见到施冷月之前,他自然还希望事情有转机,但如今,他想法也不同了,他不想再到修罗庄去,只想快快找到了施冷月,和她在一起,有了伴侣,那么,自从面目全非之后所产生的孤独感,就会消失了。但是,他却又不好意思说出来,心想,还是先陪两人赶上一段路再讲吧。 却不料他们三人上了路,去势何等之快,曾天强的心中,犹豫了又犹豫,却已看到前面,烟波浩渺,已到了湖边上了。 曾天强一看到了广阔的湖水,心中叹了一口气,暗忖还是等到了修罗庄之后再讲吧。三人在湖边停了下来,施教主顺手拾起了一枚小石子,中指一弹,“啪”地一声,将小石子弹了出去。 那小石子带着极其尖锐刺耳的破空之声,向前直飞了出去,飞出了老远,才跌入了水中。小石子刚一跌人水中,便听得湖边茂密的芦华丛中有人道:“何方朋友,在湖边生事,快报上……” 他下面“名字”两字,还未曾出口,只见鲁二的身形,突然夹一闪,简直就像是轻烟一样,掠进了声音发出的芦苇丛中。 她才一掠了进去,便听到了“扑通”,“扑通”两下重物落水之声,接着,便鲁二划着一艘狭长的快船,自芦苇丛中,穿了出去。 那小船上,只有鲁二一个人,曾天强一看这情形,便吃了一惊,道:“船上那两个人呢?” 施教主冷冷地道:“自然去见姥姥了。” 曾天强更是吃惊,道:“这两人一定是修罗庄上的,若是杀了他们,修罗庄岂不是要大怒?” 施教主又道:“由得他去大怒好了。” 就这几句话的功夫,鲁二的船,已划到了近前,施教主忙道:“还多说什么,快去吧!”他一面说,一面在曾天强的身后,推了一下。 曾天强一个冷不防备,被他推得向前,跌了出去,一脚踏空,连忙一提真气,身子又凌空拔了起来,这才到了小船之上。 他才一在小船之上站定,施教主也跃到了船中,而鲁二则已荡起了桨。 鲁二的内力何等之强,她船桨入水,才划了两下,小船已箭也似向前,射出了七八丈。 曾天强只觉得教主和鲁二两人的动作,配合无间,似乎目的就是为了将自己弄到修罗庄去一样! 曾天强虽然感到了这一点,但是他却还未曾进一地步想到施教主和鲁二两人利用他的目的。 这并不是曾天强呆笨,而是此际,他的心中,混乱到了极点,根本没有心思去深思的缘故。 小般箭也似的向前射出,转眼之间,巳到了烟波浩渺的湖水之中,又过了不多久,只见前面,已隐隐地可以看到湖洲的影子了。 曾天强向前一指,道:“那就是修罗庄了。” 鲁二身子一直,将船桨交给了施教主,只见她的面上,现出了十分阴森狠毒的神色来,令得曾天强吓了一跳,不敢去看她。 鲁二站了起来之后,伸手入怀,取出了一只竹筒来,抓在手中,只见她猛地指上加劲,“啪啪”有声,将竹筒抓裂。 同时她手臂一振,手向上一扬,将那只竹筒,向前空之中,抛了出去。 那竹筒抛高了两三丈之后,便嗤嗤连声,喷出了许多火花来,随着火花的乱喷,竹筒越升越高,到了半空之中,才又听得一声巨响。 那一下巨响声惊人,实是难以言喻的,只震得四面湖面之上,尽皆响起了回声。而那竹筒,也爆了开来,幻成了一团翠绿色的烟云,停在半空之中。 那一团烟云,在渐渐扩大,但是它的颜色,却仍然那样浓绿,那样抢眼,一点也未见淡,当真好看之极!曾天强看得张口结舌,直到声响慢慢地低了下去,他才道:“那……是什么?” 鲁二冷冷地道:“告诉老修罗,我来了。” 曾天强本来已料定鲁二和施教主两人,是到修罗庄去生事的,但是这时他却又想,莫非自己料错了?若是前去生事,何以会早就发出信号? 他正在想着,忽然听得前面,响起了一声号声。 随着那一阵号声,只见前面的湖洲之上,四艘大船一字排开,鼓浪而来。那四艘船十分宏大,来势也相当快,转眼之间,便已到了小船的近前,施教主也早已不划桨,大船和小船迅速接近。等到相距不过两丈之际,施教主便道:“走,我们上大船去!” 三人一起真气一提,向上拔了起来! 这三人的武功之髙之分,全是方今武林之中数一数二的。但是三人之中,也有高下,当他们三人身形拔起之际,曾天强的身子,飘飘荡荡,看来像是随可以掉了下来一样,但是却高出鲁二和施教主两人一尺左右。而鲁二和施教主两人,则功力相若。在半空中的时候,他们两人互望了一眼,又各点了点头。 三人一齐落到了大船之上,只见一个虬髯大汉,神气十足,迎了上来。曾天强一看到那虬髯大汉,心中便是紧不住一阵难过,因为那正是他的父亲,如今修罗庄上的总管,修罗神君的奴才,铁雕曾重! 他转过头去,不愿意和曾重的目光相接,只听得曾重声若洪钟,大声叫道:“三位可是要到修罗庄去么?” 鲁二冷笑一声,道:“老修罗不在庄上么?何以见了我的翠云令,不亲自出迎,却差你这等你前来替死?” 曾重本来,还在装模作样的,但是鲁二才一开口,他的神色,便已十分不自在地起来,及至鲁二讲话,如此难听,他立时面如土色,强作镇定,道:“神君……神君在庄上恭候,夫……” 曾重讲了一个“夫”字,下面的一个“人”字,便难以讲出口来,因为此际,修罗神君已不认鲁二是他的夫人了,而且,其时施教主就在鲁二之侧,这个称呼若是叫了出来,更是大有不便。是以他含糊其词,道:“……正在庄上等候,请三位前往。” 曾天强自始自终,只是望着侧边,鲁二冷冷地道:“哼,他居然还摆架子么?” 曾重连连退后,道:“不敢,不敢!”一面又大叫道:“百橹齐发,回修罗庄!” 大船迅速地拧转了头,向修罗庄飞快地驶了出去,曾天强看到曾重走远了,才抬起头来,叹了一口气,道:“两位,我们到修罗庄去,究竟为了什么?” 施教主笑道:“这还不明白么?” 曾天强实在已十分明白了,但是他的心中,却也着实乱得可以,实在理不出一个头绪来。他明白施教主和鲁二两人,是来修罗庄生事的,但是他却并不想来赵这个浑水,何以他也来了呢? 何以他竟没有及时离去呢?如果鲁二和施教主,与修罗神君动起手来的话,他又应该怎样呢? 他心中正在怔怔地想着,船身已略为震动了一下,停了下来,船才一停,便听得岸上,密林之中,传出了一阵石破天惊的笑声来。 那笑声绵绵不绝地传了出来,显见得发出笑声之人,功力极湛之极,事实上,笑声一发,人人都已听出,除了修罗神君之外,谁也没有那样高的功力! 接着,便听得修罗神君冷笑道:“鲁二,你居然还有脸来见我!” 鲁二面色铁青,向施教主挥了挥手,施教主立时向曾天强道:“上岸去!”曾天强在那一刹间,仍感到自己是绝不应该在介入修罗神君、施教主和鲁二这三人的纠纷的,他非但不想跃岸去,而且还想向后退了开去。可是,也就在那一刹间,他想起了施冷月,也想起他自己刚遇到他们三人时,施冷月和鲁二的亲热情形,他已经失去了白若兰,万万不能再失去施冷月了,是以他简直是没有考虑的余地的! 他心中暗叹了一声,身子却已随着两人,向上直拔了起来,向岸上跃去,一到他岸上,便跟着两人,向密林之中,直穿了进去。 他们三人一进了林子,便看到修罗神君,正背着他们,傲然而立。 修罗神君的身形,本就十分修长,这时,他负手傲立,看来更是神态非凡,令人望而生畏鲁二、施教主和曾天强三人,不禁都停了一停。 修罗神君仍不转过身来,只是“嘿嘿”一笑,道:“原来不止你们两个人来,还请了帮手么?” 他并没有转过身来,而他虽被人称为“三目七煞”,也绝不是他真有三只眼睛的缘故,他知道来的是三个人,自然是从脚步声中听出来的。 他这句话一出口,曾天强觉得自己实在有分辩一下的必要了,他忙道:“我……我……不是……” 他本来想说“我不是来帮手”的,可是他期期艾艾,话才讲到一半,修罗神君一听到了他的声音,身子陡地一震,立时转过身来。 修罗神君一转过身来,电也似的目光,陡地扫到了曾天强的身上。曾天强下面要讲的话,便立时缩了回去,再也讲不出来的。 修罗神君的双眼,只是注定在曾天强的身上,像是根本没有鲁二和施教主两人在一旁一样,连望也不向他们两人望一眼。 修罗神君望得曾天强十分不安,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得修罗神君道:“你不是到少林寺去了么?” 曾天强勉强笑了一下,道:“我本来是要去的,可是……可是我听说白姑娘……” 修罗神君不等他讲完,便厉声道:“不错,若兰巳嫁我为妻了,这干你什么事?” 曾天强道:“自然……不怎地干我事……但是……不知白姑娘她可是自己愿意的,白姑娘是一个好姑娘,你……若是强逼她……” 曾天强结结巴巴,讲到这里,修罗神君巳冷笑道:“当然是她自己愿意的。” 曾天强吁了一口气道:“那我就放心了。” 修罗神君又望着曾天强,道:“你放心了?那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曾天强道:“我……我……” 修罗神君的面色陡一沉,道:“若是你不走,那也可以。”他讲到这里,突然一转头,不再理会曾天强,眼光扫到了鲁二的身上。 他们两人,到了如今这时候,夫妻的情义,可以说巳经完全断绝的了。 是以,他们两人相互互望之际,各大自的眼神之中,都充满了怒火,却是谁出不出声。 这时候,施教主的身子,轻轻一滑,到了曾天强的身旁,低声道:“看情形,难免要动手了!” 曾天强吃了一惊,道:“动……手?” 施教主道:“是的,我们三人,打他一人,我想是可以令他栽在修罗庄上的。” 曾天强的心中,更是吃惊,道:“我们……三人?” 其时,他心中的混乱,实已到了极点! 他在小翠湖中,曾看到过施教主、鲁二两人,联手和修罗神君动手,当时,他们两人联手,也是不过仅和修罗神君打了一个平手而已!但如果自己插手进去的话,修罗神君自然是敌不过三人的。可是问题就在于他应不应该插手呢? 本来,事情可以就和自己一点关系也没有的,当然不必插手,而且,白若兰既然是愿意嫁给修罗神君的,若是修罗神君有了什么不测,她岂不是要伤心? 从这一点来想,他似乎绝没有要出手的道理了。但是,他却又想到,修罗神君的决定,会在武林中造成极大的劫难,如果三人合力,打败了修罗神君的话,那么他当然不会再去其他门派抢夺武功秘录了,对整个武林而言,这实是一件大大的好事! 曾天强的心中犹豫不决,一声不出,施教主却又低声道:“等一会儿一动上手,你专攻他的右侧,令得他不能兼顾。” 曾天强在这时,心中还在委决不下,他迟疑道:“我……我……” 施教主道:“我攻他右边。” 曾天强还想讲话时,修罗神君却巳发出了一阵惊心动魄的冷笑声来,道:“淫妇,你居然仍有面目来见我,可是想伙同奸夫,来谋杀亲夫么?” 鲁二的面色,难看之极,身形突然一矮,但是却又不出手。 修罗神君仍是傲然而立,但是他全身真气鼓荡,令得他衣服的下摆,在刷刷抖动,如同为狂风所拂一样,气氛顿时紧张了起来。 修罗神君冷冷地道;“鲁二,你要动手的话,最好和你的奸夫一齐去,我早知我们两人,一定会找上门来的,是以练了几种特别的对付你们两人的功夫,叫你们来尝尝新。” 施教主和鲁二两人听了之后,心中倶皆一凛,可是这时,他们两人的面色本就难看到了极点,就算心中再害怕些,也不能再有紧张的神色了。 施教主的右手,向地上一按,他和修罗神君相隔,至少有丈许,而他这时,右手向地上一按的动作,也是极不引人注意的,甚至连在他身边的曾天强,也未曾在意有了什么变化。可是,就在施教主的手向下一按之际,修罗神君的身子猛地向上,窜了起来,蹿高了六七尺,曾天强还在奇怪,何以修罗神君的身子突然拔了起来。 他正在诧异间,只听得一阵“啪啪啪啪”的声晌,就在修罗神君原来站的地方,忽然有百十朵绿幽幽的火花,爆了开来。 若不是修罗神君的身子早巳拔了起来,这许多火花,一定有的沾在他身上了。但是他既然拔起在先,那些火花自然一起爆空,曾天强这才知道,原来就在那一刹间,施教主已然放出了什么歹毒的暗器! 修罗神君一听冷笑,身子向后翻出了丈许,道:“姓施的,怎地越来越没出息了?” 施教主厉声道:“来到了修罗庄,自然只好从俗了!”他一面出言反讥,一面拨身直上,向修罗神君疾扑了出去,双袖连扬,只听得“嗤嗤”之声,不绝于耳,十几道寒先夺目的光华,又已向修罗神君,电射而出! 施教主一动上了手,鲁二一侧身,“嘿”地一声,也已拔了长剑在手,剑尖向上,对准了修罗神君,他们两人全是一等一的高手,一出手,气势确然非凡! 其时,修罗神君的身子还在半空之中,施教主双袖之中射出的暗器,雷也似的疾飞到,他一声长晡,双臂一振,身子又突然向上拔了起来。 他身子凌空再拔起了几尺,施教主所发的七八柄淬毒飞刀,一齐在他的脚下掠过。 修罗神君再度长啸,双足翻飞,在杀那之间,连踢了八脚! 他在那样的情形之下,踢出了八脚,居然每一脚踢中了一柄飞刀,踢得八柄飞刀,一齐迸射了开去,却又是四柄向施教主反射而出,四柄向鲁二射到! 本来,施教主八柄飞刀一发,虽然未曾射中修罗神君,但却将修罗神君又逼得向上拔去,只要修罗神君身在半空,他总是吃亏的。 是以施教主的心中,仍然十分髙兴。可是忽然之间,四柄飞刀,电也似疾,反向他飞了过来。 施教主一见四柄飞刀的来势,如此之疾,陡然一惊,连忙向后,退了出去,只听得“铮铮铮铮”四下晌,四柄飞刀,一齐射在他面前的一块大石之上。而就在这时,也听得鲁二一声呼喝,长剑挥去,又是“铮铮铮铮”四下晌,将四柄飞刀,一齐挡了幵去,这一个耽搁间,修罗神君的身子,陡地向下一没,巳然落下了地来。 鲁二提气纵向前去,剑尖直指修罗神君的咽喉,这一剑剑气嗤嗤,势子实是凌厉之极,修罗神君虽然极之自负,但是对来势如此凌厉的一剑,倒也不敢等闲视之,头一低,身子同时向前,蹿了出去。 如果他只是低头以避,那么以鲁二的剑法精奇而论,立时变招,他实在是避不胜避的!修罗神君自然也知道这一点,是以他一面点头还剑,一面却向前窜了出去,等鲁二缩剑不迭,他右手五指如钩,已然指向鲁二的胸口! 那一抓修罗神君使的乃是险招,鲁二只觉得一股劲风,带向前来,想要躲避时,却巳来不及了!幸而施教主这时,也巳向前扑了过来,手起掌落,向修罗神君的背后,直拍了下来! 修罗神君若是只顾去抓鲁二的话,那么那一掌,定然会被施教主拍中的,是以他在刹那之间,五指一放,掌心之中,内家真气,如万马奔腾,向前袭出! 那一股陡然袭出的内家真气,虽然未能令得鲁二受伤,但是却也将鲁二震得“腾腾腾”地向后连退出了三步,而修罗神君内力一发,立时转过身来,手掌已向施教主的右手迎去! 他本来是想先发内家真气,将鲁二震退,再反手一掌,和施教主对拼一掌,将施教主也震得向后跌出,然后,他不跃前追施教主,反倒后退,去对付鲁二的! 因为他知道,眼前这两人,若是单独斗,武功皆不如自己,而如果由得他们联手的话,要胜过他们,亦非易事,而且还有一个态度不明的曾天强在侧,非要速战速决不可,是以才想出这个办法来的。 他的办法的确想得不错,若是他能和施教主拼上一掌的话,施教主也必然会被他震退的。可是,就在他转身发掌,他的手掌和施教主的手掌,相隔只有半尺距离之际,他陡地看到,施教主的掌心之上,套着一块血红、满是尖刺的东西! 修罗神君乃是何等样人,自然一看便知道,那是含有剧毒,专破内家真气功的玩意,自己是万万不能和他对这一掌的! 他一看到了那东西,硬生生地收回掌来,可是施教主的那一掌,却如同惊涛裂岸也似,向他压了下来,修罗神君身形一矮,向旁一侧,箭也似的,射出了开去! 饶是他避得快,施教主的掌风,仍然在他的头顶上掠过,将他的头发,扫下了一络来! 修罗神君发出了一下难听之极的怪叫声,掠出了一丈五六,站定了身子。 这时,鲁二也早巳站稳了身形,而施教主看到,在这样的情形下,自己一掌居然仍未能击中对方,而只不过扫下了对方一绺头发,心中也不禁大是骇然,也立定了身子,未曾再追。 二人的身形,不约而同的凝住,恰好成为鼎足之形!而在一旁观看的曾天强,也直到此际,才略略地喘了一口气! 曾天强在小翠湖,是曾经看到过施教主、鲁二二人,联手对付修罗神君的,但那时的情形不同。那时,修罗神君和鲁二之间,只不过为了一句戏言而反目,而且,鲁二和施教主之间的尴尬关系,也未为人所知,是以三人虽然动手,也不是全力以赴的。而如今,情形却是大不相同了,双方都巳成了有你无我的局面,施教主一出手便是搜魄阴火,夺命飞刀,而修罗神君一上来,也是全力以赴,这三人的武功,一用上全力以赴,自然是看得人连气也喘不过来了! 三人的身形一凝之际,施教主叫道:“曾天强,你还不上来么?” 鲁二也道:“你要是袖手旁观,哼哼,看我叫冷月再睬你这臭小子不。” 曾天强心中为难之极,他呆了一呆,大踏地向前,走了过来,道:“你们先别动手了。” 施教主怒道:“这是什么话?” 曾天强一摊手,道:“其实,我们动什么手?各管各的,不是好了么?” 曾天强所说“各管各的”,是什么意思,他们三人心中实是都是明白的。 那便是叫施教主和鲁二,修罗神君和白若兰,各行各事,再也别生枝节了。但是,修罗神君和鲁二,却同时发出了一声冷笑! 他们两人,一个巳有了新欢,一个也已毫不讳言地和施教主在一起了,照理来说,各管各的,应该是最好的办法了。但是,他们却都觉得对方亏负自己,对方应该在自己面前低声下气的恳求,哀求自己的饶恕,那么才能够放手不管。 他们两人之间,既然有了这样的想法,那么,当然是绝不肯向对方低声下气的了。 在他们两人的冷笑声中,施教主怒道:“曾公子,你这是什么话?我们和你是什么关系,他也不想一想,怎地讲出这样的话来!” 施教主自从追上曾天强起,便一直在暗示着曾天强,自己和鲁二两人,和他的关系,非比寻常,但是却并未正面讲过。 这时候,他看到曾天强在这样事到临头的紧要关头,仍然如此支吾其词,他实在忍不住,所以才厉声地责问了起来。 曾天强心中痛苦之极,他身子一震,道:“我……我自然知道的。” 施教主喝道:“那还不和我们一齐上么?” 曾天强的心中,长叹了一声,点了点头。 曾天强一点头,鲁二和施教主两人,心中的一块大石,顿时落了下来!被他们两人联手应付修罗神君,他们纵使全力以赴,也未必有这个把握,但是再加上曾天强一人,却又情形大不相同了! 鲁二和施教主两人心一定,修罗神君的面色却是陡地一变,他陡然之际,发出了一声长晡! 随着他那一下长晡声,鲁二、施教主两人的身子,巳一齐向前扑了出去,曾天强身形一闪,也向前踏出了一步。 修罗神君一面长晡,一面也巳先发制人,三人立时打成了一团! 曾天强虽然向前掠了出去,但是他却仍然插不上手去,需知曾天强的内功,固然极高,但是武学招式,却是不够精妙。 这时,修罗神君、鲁二、施教主三人一动上了手,这三人来是一等一的高手,招式之精妙,变化之繁复,实在是难以言喻,曾天强并不是不想动手,而是他实在有插不下手之苦! 修罗神君的那一下长啸声,仍然悠悠不绝地外传了开去,过处也有人声,迅疾无比地传了过来,紧接着,人影一晃,首先到达眼前的,是一个满面笑容,一身白衣的老者,正是雪山老魅。 雪山老魅一到,那红衣大头矮子,也施风也似卷到,接着,四面八方,足有七八个人,一齐奔了过来,将曾天强团团围住了! 曾天强当然不会败在那十几个人手中的,可是那数十人,却也是武功和雪山老魅相仿,一等一的高手,曾天强想要团围而出,也不是易事。 而且,才在一上来之际,有两个人出招狠辣,一齐击中了曾天强的身子,反被曾天强的内力震了出来,成了重伤之后,其余各人,只守不攻,曾天强也将他们无可奈何。 曾天强和那十来人一齐僵持,那一面,施教主和鲁二,却巳死惊了!施教主和鲁二两人,一齐攻了上去之际,鲁二手执长剑,施教主是空手的,修罗神君的手中,也是没有兵刃的,但是十几招之后,鲁二一剑刺向修罗神君的咽喉,施教主趁机,迸指如戟,攻向修罗神君的小腹之际,修罗神君的身子,突然一个伛偻,伏了下去。 他那一下下伏,姿势十分怪异,只见他身子突然弯了起来,就像是腹部中了一拳,痛极俯身一样。可是这一来,却极其巧妙地将他咽喉刺来的一剑,和向他小腹踢来的一脚,一齐避了开去。 施教主一脚不中,修罗神君已然先发制人,右手一翻,五指如钩,反向施教主抓来! 他那一抓使出之际,和他弯身避开之时,几乎是同时发动的,确是巧妙到了极点,那正是他新练的一招“手到擒来”! 施教主右手还未及缩回来,眼看他足踝要被修罗神君抓中,如果足踝被修罗神君抓中的话,自然是整个人都被修罗神君提了起来,撞向鲁二,那么,他们两人,也要一败涂地了。可是,在如此紧急的情形之下,施教主却是一点也没有着急之状,反倒发出了“哈哈”一声长笑,随着那一声长笑,只听得“铮铮”两下机簧晌,自施教主的裤脚之下,三枚锦梭,电射而出! 那三枚钢梭,乃是极强力的机簧弹射出来的,劲道之强,实是难以言喻,只见了三溜精光,一射出来,便分了开来,分射修罗神君的上、中、下三路。 施教主和修罗神君两人,此际相隔何等之近,这三枚钢梭,可以说一发即至,修罗神君在刹那之间,也不禁为之一凛,只听得他闷哼了一声,身子突然向下,倒卧了下去! 修罗神君身子贴地而卧,“飕飕飕”三下晌,那三枚钢梭,一齐飞了过来。而修罗神君一倒在地上,鲁二、施教主两人,以为有机可乘,一个伐剑,一个提脚,剑尖刺向修罗神君的胸口刺出,足对准了修罗神君的腹部踏下,想皆攻向修罗神君的要害。 他们两人以为,修罗神君既然已卧倒在地,那是已然占了下风,更待何时! 却不料刚才,三枚钢梭猝发之际,修罗神君虽然十分狼狈,倒卧在地,但是他是个武功何等高强的高手,一卧在地上,避开了那三枚钢梭,已然有了喘息的机会,这时鲁二和施教主两人,要趁机下手,已然在所不能的了。 修罗神君一倒在地上,真气运转,巳然凝于双手,施教主和鲁二两人,才一攻到,修罗神君发出了震天动地的一下巨喝,双臂猛地一震,双掌一搓,一齐向外,扬了出去,拍出了两掌! 刹那之间,只听得“轰轰”两声晌,挟着鲁二和施教主的惊呼声,修罗神君的身子,已倏地挺了起来,鲁二和施教主两人的身子,向后退去,那两掌力道之强,实是难以言喻! 那两掌,正是他七般绝技之中的“天迩手”功夫! 鲁二和施教主两人,不是不知道修罗神君会这门功夫,他们也不是不知“天殛手”功夫的厉害,可是他们却是知道,那“天殛手”功夫和“大若般神掌”一样,在发出之前,都要的相当一段时间去凝聚真气,绝不是仓猝之间,所能发出来的!可是如今,修罗神君却在被三枚钢梭逼倒之际,突然间使出了“天殛手”功夫! 这“天殛手”一发,掌风如同万千枚钢针一样,四面八方,迸射了出去,鲁二和施教主两人,实是不能不狼舰以避! 鲁二正在向后退出,忽然觉出一股力道,将后退之势止住,心中不禁大惊! 她连忙向前看去,看到修罗神君巳将食、中两指,捏住了他手中长剑的剑尖,鲁二知道,以自己的功力而论,若是想和修罗神君硬夺手中长剑,那是万万夺不过修罗神君的。 是以,她连忙一松手,向后退去。 鲁二松手松得虽快,但是修罗神君的出手更快,手陡地向前一送,剑柄已向鲁二撞出。 鲁二身形再退,可是突然之间,“啪”地一声,这柄长剑,齐中断折,剑柄的那一部份,以极快的势子,向前射了出去! 鲁二的身子虽然在急速地向后退去,但是断剑射出之势,何等快疾,她后退之势怎比得上?电光石火之间,剑柄巳撞在鲁二的腰际! 鲁二真气运转,将全身七十二要穴一齐封住,全身坚逾精钢,剑柄撞了上去,竟然发出了“啪”地一声晌。那一撞,由于鲁二防御得好,她并未受伤,可是剑柄的那一撞的力道,却是大得出奇,将鲁二撞得踉跄向外,跌出了三步! 就在鲁二后跌出之际,施教主又飞身扑了上来! 如果没有施教主这一扑,鲁二的处境,一定更加不妙了,但就算是有这一扑的话,鲁二的处境,也好不到哪里去。因为施教主虽然是自修罗神君的身后向他扑了过去的,但是修罗神君却并没有转过身来。 修罗神君只是一扬手,手中的断剑,陡地向后挥了出去,而那半截长剑,在一离开了他的手之后,发出“啪啪啪”一阵晌,断成了十七八段,各自带起锐利的呼啸声,向教主激射而出。 施教主在这样的情形之下,若是功力不如修罗神君高,不能将那些断剑挡了回去,那就只好退避,绝没有第三个办法的。 他身形疾拔而起,起在半空之中,那十七八块断剑,一齐在他的脚下,呼晡而过。而当他的身子,起在半空之际,修罗神君踏中宫,走洪门,身子向前欺出,右臂陡地扬起,五指如钩,荡起无数指影,已然向鲁二抓了下来!那一抓,指影所及的范围之广,几达两丈方圆,条条指影交织,就如同是一张大网一样,势子之凌厉,实是难以形容! 鲁二一看,便认出那是他七件绝技之中的第五件,“天罗抓”功夫,心知若是被他这一抓抓中了,那是死无葬身之地的了! 她奋力振起双臂,向上迎了上去,双手连翻,在电光石火之间,连发了七掌之多! 那七掌风声呼号,将修罗神君“天罗抓”的指影,冲散了一大半,可是未能躲他那一抓,尽皆化去,等到他七掌过去,天罗抓仍然余势未尽,只听得“嗤嗤”两声响,鲁二的两条手臂,齐被抓中! 那两下虽然抓中了鲁二的手臂,但是在鲁二强力的化解之下,总也是强弩之未了,要不然,鲁二的两条手臂,是非断折不可的!但这时,却只听得“嗤嗤”两下过处,鲁二的两双衣袖,一齐被撕了下来,而在她的手臂上,也多了两道又粗又长的血痕! 这种皮肉之伤,在刚才那样的心惊动魄的恶斗之中,当真算不得什么了,鲁二惊叫一声,身子向后,迅速地退了幵去,但却已心头乱跳,遍体生汗!修罗神君得了便宜,心中更喜,一声长晡,拨身直上,鲁二惊魄未定,毫无斗志,只是向后退了开去,施教主趁这时候,赶了上来,勉力应付了几招,鲁二才算再能还手,但两人已是狼狈不堪了! 修罗神君一占了上风,更是生龙活虚,指东打西,指南打北,鲁二和施教主两人,虽然不至于立时落败,但再打下去,他们是一定会败在修罗神君手下的,施教主叫道:“曾天强你还不来么?” 曾天强叫道:“我走不开!” 施教主破口骂了起来,道:“妈拉巴子,你冲过来就行了,我就不信这些王八羔子可以阻得住你!” 曾天强心想,自己若是不过去帮施教主和鲁二两人,虽然可以不镗这浑水,但是他们两人败了之后,自己岂不是更加糟糕? 曾天强陡地一顿足,双臂一振,但在双臂一振间,身形却突然一凝! 他这时,武学招式不如人家,但是内功的深湛,却又无人能及,是以他要向外面闯去,绝不能凭自己的真本领闯出去的,他只好等人打自己,然后再以本身的真力,将对方震开。 果然,他这里身形甫凝,在他眼前,人影乱晃,“吧吧吧”三声响,他身上已中三掌。可是中了三掌之后,他自己若无其事,打他的三个人,却各自发出了一声惊呼,身不由主,向后退了出去,曾天强的身子一闪,便巳在三人的身边掠过,疾到了施教主的身边。 他在施教主的面前略停了一停,施教主大声喝道:“还不上么?” 他一面叫,一面猛地在曾天强的肩头之上,推了一下。他那一下用的力道极大,推得曾天强的身子,猛地向前跌出,正向修罗神君撞去! 曾天强的身子撞向修罗神君,他双手不由自主,向前伸了出去,而这时,他全身内力迸发,力道之强,实是无出其右! 修罗神君本来是背对着曾天强的,他一觉出背后有一股那样强大的力道扫了过来,陡然退身,双掌也向前疾拍而出! 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惊天动地的“吧吧”两声响,修罗神君的双掌,已然和曾天强的双掌相交,两人的身子,尽皆一晃!而在修罗神君的身形一晃之际,在他身后的鲁二,却巳蹿了上来,手起掌落,“吧”地一掌,击在修罗神君的背后,那一掌,击得修罗神君双臂一振,发出了一下惊天动地的怪吼声来! 修罗神君自从成名以来,人人见了他,都是惊鬼神而远之,敢以和他动手的人,也已是绝无仅有,更不要说有什么人曾经击中过他了! 这时候,鲁二的那一掌,用的力道虽大,但是修罗神君以他本身的功力,硬接了这一掌,也是若无其事。可是以他的身份而论,不要说被人打伤,就是被人击中了一掌,那也是奇耻大辱了! 他那一声怒吼,声音之惊人,实在难以形容的,曾天强就在他的身前,首富其冲,只觉得耳际如同忽然晌起了一个焦雷一样,饶是他的功力极高,但是却也因为太以突兀之故,而突然一呆。而在他一呆之际,修罗神君振起的双臂,一前一后,已然拍出! 他拍出的那两掌,一前一后,向前的一掌,击向身前的曾天强,向后的一掌,击向身后的鲁二,鲁二一掌击中了修罗神君,心中正在大喜,想要再狠狠一掌,击向修罗神君的后心!可是,她这里手掌再度扬起之际,修罗神君的一掌,却已反拍而出! 鲁二一见修罗神君扬掌反拍,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连忙向后一跃,疾退了开去,她退得已然够快了,但是修罗神君的掌风,还是如同惊涛裂岸也似,狂扫而到,鲁二连运真气下沉,想要拿桩站定,但总是在所不能,她腾腾腾腾地向后退出,一直退出了七步,仍然未能够站稳她的身子! 幸而这时,施教主已赶了过来,施教主一到,便扶住了鲁二的身子。 施教主虽然扶住了两人的身子,但是两人还是一齐退出了一步,方始站定。如果只是施教主扶住了鲁二的话,正不知鲁二要跌出多少步才能站稳了!修罗神君的两掌,一前一后,是同时发出的,鲁二见机后退,避开了他的一掌,但是曾天强却正因为修罗神君的那一声大喝,而呆呆地站在这里,修罗神君掌才发出,他想躲避,已然不及,“嘭”地一声巨响,那一掌,正击中在曾天强的胸口! 如果是平时的掌力,那么曾天强体内的真力,是足可以将对方的掌力,完全反震出去的。但是修罗神君身兼佛、道、邪数教之长,武功之高,实是难以形容,这时,他一前一后拍出的两掌,乃是大般若神掌!本来,他七件绝技中的“天殛手”和“大般若神掌”功夫,都是一等一的厉害功夫,而如果没有一定时间的准备,以供真气凝聚的话,也是发不出来的。然而近年来,修罗神君的功力,已比过去更胜一筹,像“天殛手”、“大般若神掌”这样的功夫,他也可以随意念之所之所至,随意发出了! 当鲁二一连退出了七八步,方始站定之际,她当真还想不到那是“大般若神掌”功夫,她只是在发呆,不懂修罗神君的掌力何以如此之强!而曾天强当然也不知对方的掌力,竟会强到了这一地步,完全反震出去,但是这一次,他一冲之下,猛地向前,冲了一冲。 可是那一冲,却和以前中了掌的情形不一样。以前,他中了人家的一掌,一冲之下,便可以将对方的掌力,完全反震出去,但是这一次,他一冲之下,只不过将对方的掌力,顶了一顶,紧接着,掌力又硬压了上来! 曾天强练“死功”功力虽高,但是“死功”的许多奥妙,他却也还未曾融会贯通的,这时,他本可以运奇经八脉的各段真气,齐集于胸口,再和对方的掌力,硬抗一下的。 如果他能够做得到这一点的话,那么,纵使他能够使修罗神君震得了跌出去,他本身也不致吃什么大亏,至少是可以将大般若神掌的力道一齐化去的。但是,曾天强在这个紧张的关头上,他却是慌了手脚,手足无措起来,而大般若神掌的四道掌力,在他第一次真力反震之际,只化去了一小半,尚有四道力道,未曾化去,这时再度压前的,也向他卷到! 曾天强发出了一声惊呼,身子已然不由自主,“呼”地向上飞了起来。 曾天强身了一飞在半空之中,翻翻跌跌,滚动不已,两耳风声呼呼,眼前景物飞转,如同断成线风筝也似,一直在向外跌了出去。等到他定过神来,情形自然大不相同了,他在半空中一挺身,真气一沉,身子立时不再向外翻出,而变成向下落来。 他落到一株大树之上,又再一看,只见下面全是黑压压的树林,而鲁二、施教主、修罗神君的呼喝声,则自远处传来,敢情他这一跌,足足跌出了七八丈高,到了一片密林之上! 曾天强再一耸身,落了下来。 曾天强一落地,身形一晃,便将射出林子去的,可是也就在此际,他却突然看到,一个白色的人影,正在左面,缓缓地走来。 一看到那苗条颀长的身影,曾天强便突然呆了一呆,不由自主停了下来。 他一站住,那人影也停了下来,双方相隔约有丈许,在那一刹间,曾天强只觉得什么声音也听不出了,他只觉得耳际嗡嗡作响,而双眼则定定望着站在他前面的是白若兰。 白若兰的身上,披着一件雪白的长袍,长袍及地,她的手中,抱着一只白玉制成的琵琶,样子美丽到了极点,幽雅到了极点! 就算曾天强是从来未曾见过她的话,这时也会因为她的美丽,而喘不过气来的。更何况曾天强和白若兰之间,还有过一段回肠荡气的恋情!两人对望了好一会,曾天强才低声道:“若兰,是你,你,你比以前更美丽了。” 白若兰在一见曾天强的时候,面上神情漠然,这时,听得曾天强这样赞美她,她却也只是淡然一笑。 曾天强本来还想说些什么的,可是白若兰的态度如此之冷淡,这却令得他像是被压住了喉咙一样,想讲的话再也讲不出来了。 两人仍然对方着,过了片刻,才听得白若兰道:“你,你……请你……” 白若兰在讲这四个字之际,期期艾艾,像是她要对曾天强有什么请求,而又不好意思开口一样,曾天强的心中,顿时突然乱跳起来,忙道:“若兰,你有什么话,你要我做什么事,只管说好了,我和你……之间,还有什么话不可说的?” 在他讲这番话之际,他热血沸腾,那时,只怕白若兰叫他做再危险的事,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去做的。 第029章 舍己救人 白若兰等他讲完,这才又淡然一笑,道:“那最好了,请你向一旁让开些。”曾天强陡地一呆,失声道:“什么?” 白若兰道:“我请你让开些,好让我走过去!” 曾天强只觉得耳际“轰”地一声,似乎有一团乌云在向他的头上罩了下来一样,令得他身子摇晃不已,几乎昏了过去。 他勉力挣扎着道:“为什么要我让开,你才过去?” 白若兰柳眉微蹙,有点不耐烦,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你……尊容可怕,我若是在你身前经过……只怕夜来会做噩梦。” 曾天强听完了白若兰的话,他眼前顿时感到了一片乌云,可是他是个内力极之深湛的人,这知固然在心中受了极大的刺激,眼前发黑,然而他心中却还是十分清楚的,他甚至还挣扎着道:“哦,哦!” 他一面说,一面向后退去,这时,他眼前一团乌云,什么也看不到,而他在向后退去之际,当然更不会留心有些什么的。 他才退出了两步,背心便“嘭”地一声,撞在一株碗口粗细的大树之上,其时他气血上涌,全身真气发散,那一撞之力,实是大得出奇,只听得隆然巨响过处,那一株树,竟已被他硬生生撞断了!而曾天强自己,却是了无所觉,树被他撞断了,他还在向后退去,他的脚踏在断树的干上,每一脚踏下去,都是咯略有声,木屑乱飞! 直到他退到了树构处,才陡地跌了一跤,等他站起身子来时,他已可以看清眼前的情形了,只见白若兰正偏过头去,故意不望他,急急地走了过去!曾天强本来是还想叫她的,但是白若兰对他的那种情形,却令得他再无法开口了!好一会,他呆呆地站着,他才苦笑了起来,白若兰是完全将他当做陌路人了,非但完全将他当做陌路人,而且连多看他一眼都不肯了!照这样的情形看来,她嫁给修罗神君,倒是心甘情愿的了,自己想弄清楚这件事的真相的,如今既已弄清了,又何必难过?白若兰在玄武宫中前一看到自己就昏了过去,自己其实是早已应该知道她的心意如何的了。曾天强这样一想地,才觉得宽心了许多。而同时,他也想到,白若兰是失去了,施冷月呢? 他实在不能再失去施冷月了!而他不能失去施冷月,就一定要帮着施教主和鲁二应付修罗神君。 曾天强一想到这里,睦地抬起了头来。 也直到此际,他才发现,四周围出奇地寂静,静得一点声音出没有,和刚才呼喝咆哮,掌风拳风交加之声,不绝于耳的情形大不相同了。 曾天强呆了一呆,心中立即想:难道他们双方,都巳罢手不打么?可是他立即便推翻了自己这个想法,因要这动手的双手,罢手不打,握手言和,这几乎是没有可能的一件事情!而现在已罢手不打,那么,如今声息全无,一定是已然分出胜负来了。曾天强一想到这里,不禁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寒战! 在他被修罗神君的一掌,迫得向外翻滚跌出之际。鲁二和施教主两人的处境,巳大是不妙,他自己离开后,雪山老魅等二十人再加人战围,那鲁二和施教主两人,自然是凶多吉少了! 他们两人凶多吉少,施冷月知道了,如何肯善于罢休,而且敢一定要怪自己的不是的! 曾天强心头大是着急,连忙急匆匆地向前,赶了出去,一穿过了那一小片密林,立即看到五六个人,一字排开,拦在前面,正中的一个,不是别人,正是修罗神君,看情形,他们这几个人,排成了这个阵仗,在这里等他,已有一会儿了。 曾天强陡地停了下来,四围一看,不见鲁二和施教主,他忙问道:“施教主他们呢?” 修罗神君只是冷笑了一声,并不回答。 曾天强又向前走出了两步,道:“他们两人呢,到哪里去了,还是已经”修罗神君这次,却又不等曾天强讲完,便道:“他们自知不敌,逃走了!” 曾天强听得“逃走了”三字,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道:“他们居然逃得脱么?” 修罗神君道:“那是我网开一面之故。” 曾天强心中大是高兴,向修罗神君拱了拱手,道:“多谢神君,我……也想走了,也请神君网开一面,放我离开去。” 他刚才被修罗神君一掌,击得才身子向外翻滚而出,跌进了林子之中,心中着实骇然,而他又急于追上施教主和鲁二两人,再和施冷月见面,是以不得不低声下气些。他却不知道,修罗神君击中了他,他竟若无其事地又从林中掠了出来,修罗神君心中的吃惊,实在比他更甚! 这时,曾天强若是不愿离去,修罗神君原不知如何才好。曾天强说要离去,这正中修罗神君的下怀。但既然是曾天强自己提出要离去,而还要叫修罗神君网开一面,修罗神君却也多少要摆些架子,他冷冷地问道:“要我放你离去么?以后,你可还敢和我来捣乱么,嗯?” 曾天强一怔,道:“修罗庄上,我是不来的了,但是,但是……少林寺我还是要去的,若我不先去少林寺通知他们,他们怎知你要找上门了?”修罗神君“哈哈”笑道:“好,那你就去吧!” 他衣袖一拂,身形展动,在他身边的七八个人,立时散了开来,前面有了去路,曾天强再不耽搁,身形一闪,便向前飞掠而出! 转眼之间,他巳到了湖边上,跳下了一条小船,向前用力划去。 他一面划,一面在湖面上寻找鲁二和施教主两人的下落,但湖水浩荡,虽然前面隐约可以看到有几只小船,但又有什么法子可以看出船上的人来?曾天强用力划着,小船的去势非常快,不一会儿,船已来到岸边了,曾天强也不等船靠岸,身子已飞了起来,落在岸上了。 一上了岸,曾天强列是四面观看,可是却看不到有人,他想大声叫唤,但转念一想,自己高叫,对方也未必听得到,反倒扰及了别人,是以未曾出声,只是向前,奔了出去。 他身形极快,转眼之间,便奔出了十来里,前面乃是一片极密的林子。他到了林子之外,停了一停,心想要绕林而过,可是那片林子十分大,除了从林中穿过去之外,无法可想。 曾天强心忖自己是找不到鲁二和施教主了,他的心头,极其沮丧,他也不再向前奔驰,只是慢慢地向前走着,这时他功力髙,行动之间,一点声息出没有,连踏在落叶子上,也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向前走出了里许,那片林子,仍是密密层层,不知道还有多深。 曾天强站定了脚步,向前看着,突然之间,他听到前面,有人发出了一长叹声来! 一听到了那下长叹声,曾天强的心内,实是高兴到了极点!但正因为曾天强的心中高兴过了头,是以他竟未曾叫出声来。 而在那一下长叹声之后,只听得鲁二骂道:“你长吁短叹又有什么用?我早已说过了,姓曾的小鬼,不是什么好东西!” 曾天强欢喜得叫不出声音来,但是他是可以向前走去的,可是这时,他一听得鲁二这样在骂他,他一个蹰踟,身子便凝立不动。 只听得施教主又是一声长叹,道:“我怎知道他会这样?我如今咱们两人,戏做得十足,冷月又未曾露面,这鬼小子是会帮我们的。” 曾天强一听到这里,心头便不禁枰枰乱跳了起来,他心头不断地问道:“什么?什么?他们在说些什么,那是什么意思?” 鲁二呸地一声,道:“如今却又多了一重气,我们还得去找冷月,冷月说过了,若是再见那鬼东西一眼,她三百六十日之前吃的东西也要呕出来了,算咱们倒霉,陪了这鬼东西那么久。” 鲁二一口一个“鬼东西”,听得曾天强如同万箭钻心一样。他这时候,已明白施冷月是根本不想再见自己的了!而施教主却追了上来,说尽了好话,目的无非是想他帮忙,对付修罗神! 当施冷月嚷叫着,而他猛地转过身奔出去的时候,他的心中已经够难过的了,但和如今比来,却还如何小巫之见大巫! 他因为施教主的话,而心中有了新的希望,可是,这个新的希望如今又幻灭了,那实在是一种极其残酷的折磨! 曾天强只觉得自己的肠腑,似乎都在不断地紧抽着,他踉踉跄跄地向前走去,走出了丈许,来到了施教主和鲁二的面前站定。 鲁二和施教主两人,本来是坐在树桩之上的,一见到曾天强突然在他们的眼前出现,两人吃了一惊,一齐站了起来。 曾天强喘着气道:“你们,你们两人,在说些什么?你们是说……”他讲到这里,只觉得喉头打结,再敢讲不下去!施教主和鲁二两人,在见到了曾天强之后,陡地吃了一惊,但是那也只不过是一刹那之间的事,他们两人究竟是非同小可的高手,随即恢复了镇定。他们当然知道曾天强的武功高,但武功高得和修罗神君那样,他们尚且敢与之动手,而且也可以全身而退,怎会怕曾天强? 鲁二首先一声冷笑,道:“鬼东西,说什么不好,干你什么事?” 施教主本来,倒还想笼络曾天强几句,以留为以后的余地的,可是鲁二一开口便已抓破了脸,他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曾天强道:“你们说冷月她……她……”,鲁二不等他讲完,便厉声道:“她说,如果再见到你,就会大呕而特呕了,你也不去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的这副鬼相!” 鲁二的话,令得曾天强的身子,剧烈地摇晃了起来,他道:“我……我……的样子的确是变了,可是我还是我,冷月应该知道的,为什么她这样恨我?”鲁二冷笑道:“她为什么要恨你,你配她恨你么?你三分像人,七分像鬼,只怕连鬼见了你,都要远远避开,居然还想吃天鹅肉!” 鲁二在修罗庄上败退了下来,一肚子的冤气无处去出,这时一股脑儿地出在曾天强的身上,曾天强被他讲得双腿发软,“咕咚”一声,坐在地上。 他坐倒在地之后,仍然挣扎着道:“可是你们为什么又讲要这种话来骗我,为什么?” 鲁二道:“你是蠢才,才愿意相信,还怪得人么?” 曾天强低下头,好一会,才慢慢地抬起头来,道:“是的,是我自己蠢!”他挣扎着站起身来,耳际轰轰地晌着,向外慢慢地走去。 鲁二向施教主使了一个眼色,低声道:“这人留在世上,必为后患,他既然不能为我们所用,不如将他除去,免养后患。” 施教主点了点头,一翻手,手中已多了一柄发出蓝殷殷亮光的匕首来。那柄匕首,只不过两寸来长,锋刀尖锐,而且,从它发出的光华来看,一眼就可以看得出,那柄匕首之上是淬有剧毒的。 施教主一拿了那柄匕首在手,身形一晃,便已向前,掠了出去。 他身形去势十分之快,而曾天强却是缓缓地向前走去的,是以他一闪之下,便巳到了曾天强的身后,叫道:“曾天强!” 施教主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叫曾天强,是准备曾天强一转过身来,他便立即一匕首向他的胸口刺去的。可是这时,曾天强的耳际,只听得一阵又一阵的“嗡嗡”响声,身形摇晃,全然听不到身后有什么人在叫他,自然也不会转过身来的。 施教主叫了一声,未见曾天强转过身来,不禁陡地一呆,但是他究竟是一等一的高手,曾天强不转过身来,他那柄匕首,还是直向前送了出去,只不过不是刺向曾天强的胸口,而是刺向他的背部! 曾天强连有人在他的后面叫他都听不到,如何会知道施教主的一柄匕首,已然向他刺来? 本来,以曾天强此际的功力而论,若是他知道了有人在向他背部下毒手,那么就算他来不及转身趋避,真气疾运,聚于背部,施教主的匕首,虽然锋利,也是刺不进他的身子去的。可是,曾天强却是全然未曾防备,所以,施教主手起匕落,那柄两寸来长的匕首,便已全部没进了曾天强的背部之中! 曾天强却仍然了无所觉,他仍然慢慢地向前走着。施教主一匕首刺中了曾天强,一提气,身形后退,已退到了鲁二的身边。 这时候,曾天强竟仍然在向前慢慢地走着,那柄匕首,全插进了曾天强的背部,只留匕首柄在外面,这时他们两人全看得见的事!但是,曾天强仍然行若无事地,在向前走着,这也绝不是两人眼花。 他们两人相顾骇然,鲁二失声道:“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施教主道:“我……不明白。” 鲁二道:“这样子莫非仍伤不了他?” 施教主道:“那倒不会的,我那柄匕首,曾淬过二十九种毒药,见血封喉,就算他功力高,毒还是会发的,毒一发作,他就非死不可了。” 鲁二点了点头,道:“那我们不必去理会他了!” 却说曾天强,在施教主一匕首刺中了他的背后之际,他不是全然没知觉了的。他只觉得背后,似乎有东西碰了他一下。而他全然未觉得疼痛的原因,是因为匕首一刺了进去,他体内的真气,立时自然而然地迎了上去,将痛楚之感一齐消去!而曾天强这时,失神落魄,他既然只觉得背后被人碰了一下,自然也不会去查究的。 施教主以为他的那柄匕首之上,淬了二十九种毒药,一定会毒气发作的。却不料曾天强的真气,迎了上去,巳将那柄匕首上的毒性,一齐止住,难以迸散,他自然更是若无其事了! 他痴痴呆呆,迷迷糊糊地向前走着,开始的时候,他只觉得耳际轰轰作晌,接着,他又听到了许多稀奇古怪的声音。 其实,这时他在林子中走着,四周围可以说什么声音也没有的,他所“听”到的那些声音,全是他自己的幻觉,他听了施冷月的尖叫声,又听到了鲁二在骂他“鬼东西”的声音。 他双手掩住了耳,突然向前发足急奔了起来。 这时候,他也全然忘记自己在林子之中了,他一发足急奔,向前的去势,何等之快,而他也不知闪避,是以只听得“嘭嘭”、“乒乓”之声,不绝于耳,他的身子,不断向树上撞去,而又被他撞中的树,不是连根拔起,便是齐中断了下来! 他一直奔出了林子,向前的去势,才略为慢了一点,可是仍然是在向前飞掠而出,直到再奔出了七八十里,他才陡然之间,停了下来。 当他一停了下来之后,他于对背上已中了一柄极毒的毒匕首一事,仍然一无所知,他只觉得悲从心来,忍不住号啕大哭了起来。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地方,只觉得心中难过,实是非大哭一场不可,他哭了许久,隐隐约约,看到前面像是多了四个人。而在哭了许久之后,他心中的痛若,巳发泄了不少,也不像刚才那样难过了,是以一看到面前有人,哭声也渐渐停了下来。 当他止住了哭声之后,自然也已看清,站在自己面前的四个人,乃是四个僧人。 那四个僧人,一个年长,长髯斑白,穿着一件浅黄色的袈裟,神仪莹朗,实相庄严。另外三个僧人,约莫三十以上年纪,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却也一望便知是大寺院出来的高僧。而且,曾天强这时,本身的武功高了,当然一眼可以看得出来,那三个年轻的僧人,倒还罢了,那年老的一个,却是内功修为极高的高手! 曾天强在打量着那四个僧人,那四个僧人也不断地打量着他。 过了片刻,才听得那年长的僧人道:“施主何以在此痛哭?” 他一开口,声若洪钟,声音绵绵不绝,更证明曾天强的眼光不差。曾天强见问,叹了一口气,道:“大师,说来实在话长,我……” 他一面说,一面在缓缓地向前走来,可是,他的话才讲了一半,便突然被一个僧人的高叫声所打断了,那僧人叫道:“师叔,看他背后!” 原来曾夭强刚才,面对着这四个僧人,相隔得又相当远,他背后有一柄匕首插着,那四个僧人是全然看不到的。这时,他一向前走来,在他侧面的一个人,自然便看到了他背上的匕首了。 这四个僧人,全不是等闲之辈,而是大有来历之人,但是再有来历的人,看到一个人的背后,插了一柄匕首,直没至柄,居然还能言谈自若,也是不免吃惊的。 是以那僧人一叫,其余三人,连那年老的一个在内,也齐皆呆了一呆,盯住了曾天强。 这时候,反倒是曾天强本人,莫名其妙,他自己又不能看到自己的背后,他的背后怎样啦? 曾天强这句话一出口,四人更是神色骇然,那年老僧人踏前一步,道:“施主,你受伤了!” 曾天强一呆,摇了摇头,他还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那老僧的话,可是那老僧的面容十分严肃却又不像是在开自己的玩笑。 他只苦笑了一下,反问道:“我受伤了么?” 那三个年轻的僧人齐声问道:“师叔,这是怎么一回事?何以他背上插着一柄匕首,怎能不死?还可以若无其事的讲话?” 那老僧道:“可能这一匕首,未曾刺中他的心脉,但匕首留在体内,总是致命的。” 曾天强听得大惑不解,道:“四位大师,你们……你们说我的背后,有一柄匕首插着?什么人会在我的背后,插一柄匕首?” 那老僧道:“是何人暗算施主,我们也不知道,但这柄匕首若不拔去,施主恐有性命之忧!” 曾天强反手摸不到自己的背心,又看不到自己的背后,他本来不信那四个僧人的言语,但是那四个人却又言之凿凿,不由得他不信。 他连忙耸了耸肩,运了真气,果然觉得背心之上,似乎有什么东西梗着。曾天强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忙道:“大师,我背上真有东西在,相烦你替我拔了去,不胜感激之至。” 老僧点了点头,向前走去,可是这时,那人年轻僧人却齐声道:“师叔且慢!” 曾天强苦笑道:“再慢片刻,只怕我已死了!” 那二个僧人并不理会曾天强,只是道:“师叔,这个人形容怪异,只怕不是善类,不能随便出手救他,还是弄清底细的好。” 老僧摇了摇头,道:“三位师侄差矣,不论他是善还是恶,断无见死不救之理,须知世上没有不可渡化的恶人,你们身入佛门,也非止一日,何以不明白?” 那三个僧人听了,尽皆低下头去,不必逆辩,可是从他们面上的神色看来,他们的心中,显然还是十分不服气的。 那老僧来到了曾天强的背后,一伸手,已握住了那匕首的柄,道:“施主,匕首一出,必然鲜血汹涌,施主运气护住了心脉。” 曾天强忙道:“多谢大师!” 那老僧五指一运动,手背一抖,“刷”地一声,已将那柄匕首,拔了出来! 当那柄匕首插在曾天强的体内之际,曾天强体内的真气,便已成了一股极强的力道,将那柄匕首,一齐裹住,将所有的毒气,也一齐逼住。而匕首不拔出来,倒也滴血不流,虽然匕首一被拔了出来,那股原来逼住匕首的真力,立时向外,联涌了出来! 随着那股真力的外涌,一股漆也似黑,箭也似疾的毒血,也“飕”地一声,射了出来,直射向那老僧的面门!那老僧乃是少林寺中的高僧,掌门方丈的师弟,善同大师,他一上来时,便已看出曾天强是一个身其极其奇妙的内功的人。而且,善同大师也已料到,匕首一拔出,必然会有鲜血狂涌而出的。但是,善同大师虽然料到了这两点,但是对这两点,却又都估计得不足! 善同大师料不到曾天强的武功之高,竟可以高到中了匕首之后,体内的真力,可以将匕首完全包住,以致行若无事。他更料不到匕首上竟是有着剧毒的,他也料不到匕首一拔出之后,鲜血不是涌出来,而是箭一般向外射出来的! 是以,当那股血向他直射出来的时候,他陡地一呆,想要躲避。可是,就在他一呆之间,那一大蓬血,早已射得他一头一脸了。如果是普通的鲜血,射中了他,也是不妨事的,但是这时,从他背后射出来的那蓬血,却是含有剧毒的毒血! 因为匕首刺进了曾天强的身子之后,毒性还是慢慢地化了开来,只不过被真气包住,未曾布及全身而已,所以曾天强仍然行若无事。而那柄匕首上的奇毒,共有二十九种,全是千毒教主亲泡制的,毒性溶在血中,令得射出来的那股鲜血,颜色黑得像墨汁一样,其毒无比! 一股那样的毒血,喷到了善同大师的头脸之上,刹那之间,善同大师只觉得一股强烈异味,自七窍中钻了进去,眼前一黑,腾腾腾地向后退了三步,“咕咚”一声,跌倒在地上。 善同大师跌倒在地上,身子还迸了一下。可是,那却是他最后的动作了,只见他的身子,变成了青紫色,七窍之中,皆有毒血溢出,竟然在刹那之间死于非命了! 曾天强觉得身上一松,显是那柄匕首已经被善同大师拔了出来,他正待转过身来道谢之际,却已看到善同大师跌倒在地了。 曾天强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他做梦也想不到,善同大师是死在自己背中射出的毒血之下的,他呆了一呆,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一面说,一面抬起头来,望向那三个年轻的僧人,他那句话,自然也是问他们的,他的意思,善同大师可是有什么宿疾,这时突然发作了么?那三个僧人,一见善同大师突然倒地,全身青紫,凶多吉少,立时向奔了过去,曾天强讲了些什么,他们根本没有听到! 他们三人一到了近前,屈一腿跪下,不必再看,也可以看出,善同大师已然横死了! 这三人一齐霍地站了起来,六只眼睛,望定了曾天强,曾天强双手乱摇,道:“不干我事,不干我事的。” 他在叫着,那三个僧人发一声喊,“刷刷刷”三下响,三柄刀,巳然向曾天强砍了下来,曾天强绝无意和他们为难,只是双手抱住了头。 那三个僧人所发的三刀,势子也颇快疾,电光石火之间,三刀一起砍在曾天强的身上,可是那三刀,却顺着曾天强的身子,一齐滑了下去。除了将曾天强身上的衣服削破之外,丝毫无损。 这三人在刹那之间,呆得张口结舌,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直到曾天强又道:“三位,这位大师之死,实是和我不相干的。”那三人僧人才大叫一声,各自身形疾闪,飞掠而出! 他们向前疾掠了开去,运善同大师的尸体也顾不得了,曾天强呆了半晌,再俯身去看已然身死的善同大师,这时,他也隐约可以知道善同大师的死因了。 曾天强的心中,十分难过,他将善同大师的尸首草草葬了,一路上仍不免长吁短叹,至于他背后的伤口,却早已结上了。 曾天强的心中本来是因为施冷月的事,而弄得极其伤心的。这时,被善同大师突然横死一事打了个岔,心中又有了新的主意。 他暗忖,自己如今,也是难以怪得别人的。谁又肯和一个三分似人,七分似鬼的人在一起长相厮守呢?不如从此之后,再敢别去想他们,自己先到少林寺去通知少林高僧,防备修罗神君。最好少林寺高僧能够联合天下武林中人,一齐对付修罗神君,熄了修罗神君的狂念,那么武林无事,自己也可以在少林寺剃度,参禅佛礼,不必再生余波了。 曾天强的心头,极其懊丧,他取道向少林寺而去,为了少多见人,他大都是夜晚赶路,日间便倒头大睡,走的也全是荒僻的小道。 路上行来,非止一日,那一天午夜时分,他已来到了少林寺前。 少林寺乃是中原第一大寺,实是非同小可,离寺门还有两三里,每隔两丈,便是一座老大的石亭,专门迎候香客的。 在每一座石亭中,都有僧人日夜守候着,曾天强并不进石亭休息,只是向前走着,石亭内的僧人,也都是以奇怪的眼光望着他,并不出来询问他。 不多久,曾天强已到了少林寺正门之前,寺前乃是一个十分大的广场,这时正值午夜,广场之上并没有什么人在,空清清地,曾天强一步一步,来到了寺门前,他还未曾打门,门便打了开来。 只见两个中年僧人,站在门内,双手合什,道:“施主夤夜前来,定然不是烧香礼佛的了?” 曾天强忙道:“是,是!我有事要来见贵寺方丈,相烦引见!” 他也知道要见少林寺的方丈,绝不是容易的事情,是以在讲完了之后,立时又补充了一句,道:“我有极其重要的事,要向贵寺方丈报告。” 那两个听上僧人向曾天强上下打量了几眼,神情十分冷,道:“请!” 他们讲了一个请字之后,便转过身,向前走了开去,曾天强连忙跟在后面,进了寺门,从大殿之旁绕了过去,又穿过了好些殿宇,到了一个方圆约有两丈的小空地之中,那两个中年僧人,忽然停了下来。 那两人才一停,曾天强便听得四面八方,传来了一阵极其轻微的“刷刷刷”之声,那分明是有人从四面向中前,掠了过来!而且,曾天强此际,耳目灵便,他不但听出有人正自四面八方掠来,而且,还听出掠来的人,全是轻功有相当造诣的高手! 曾天强呆了一呆,在那一刹那间,他根本未曾想到,掠来的人,是为了对付他而来的,可是就在这时,那两个带路的中年人,身子一闪,向一旁闪了开去。 当他们闪开了几尺之后,七八条人影,如深秋落叶也似,飘了下来,连原来那两个带路的中年僧人在内,一共是十个僧人,已成了一个圈圈,将曾天强圈住。 曾天强正在错愕间,只听得一个十分沉重的脚步声,自偏殿中传了过来,那脚步声每传来一下,便令人觉得整个地面都在震动一样,可见来人功力之高,实是非同小可。 转眼之间,便看到一个豹头环眼,阔口掀鼻老年僧人,走了出来,围住曾天强的那十个僧人,一见那僧人出来,身形便转了一转,有两个人向旁一闪,让开了一条路来。 那老僧大踏步地走进来,在曾天强的面前停了下来。 那老僧来到了曾天强的面前,曾天强顿时感到自己有连气也喘不过来的感觉,几乎所有的活动,都要被对方逼住了一样! 那老僧至少也有六十上下年纪了,可是神威凛凛,再加上他身上的袈裟,漆也似黑,简直就如同是一截铁塔一样,令人望而生畏。 那老僧一站定,目中精光暴射,像是两柄利刃一样,上下刷刷地打量着曾天强,曾天强心是暗自嘀咕,道:“大师,我是来求见少林方丈的。” 那老僧大声道:“何事?” 他一开口,声若洪钟,曾天强这时的内功,何等深湛,可是听了之后,却也冷不防吓了一跳,竟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 他未曾开口,那老僧却已“呵呵”大笑了起来,骂道:“好贼崽子,算你够胆大,害了善同大师师兄,还敢找上少林寺来。” 曾天强本来不知道被自己毒血喷死的高僧法名,但却知道他是少林寺中的僧人,这时,那老僧这样说,他当然明白对方意所何指了! 他不禁笑了一下,道:“大师,你听我说,这事虽是我不好,但是……” 他话还未曾讲完,那老僧人大喝一声,道:“抬戒刀来!今日不开杀戒,更待何时!” 随着他的呼喝,只见两名僧人,抬着一柄戒刀,向前走了过来。 那柄戒刀,尺寸大小,和普通的戒刀,完全一样,黑漆漆地,看来绝不起眼,然而看那两个僧人,抬着走动的神情,却像是不知有多重一样! 抬到了老僧的面前,老僧一伸手,“呼”地一声,便将那柄戒刀,抓了过来,那两个僧人,如释重负,立时向后退了开去。 老僧握刀在手,哈哈大笑,道:“贼崽子听着,这柄刀重二百三十四斤,乃是玄铁所铸,若是你求速死,一刀砍下之际,不要退避!” 曾天强听得张口结舌,双手乱摇,道:“且慢,我有话说,我有要紧的话……” 他的话没有讲完,那老僧一横,“呼”地一声,玄铁戒刀,卷起了一股劲风,已然向曾天强拦腰砍了过来,曾天强连忙向后退去! 他这里退得快,那老僧进得也快,手臂抖动之间,刀影如山,电光石火之间,又是三刀,曾天强的身子,几乎全被刀影罩住! 若不是曾天强这时内功高超,身形快疾,这时早已被那柄戒刀砍中了,他一面闪避,一面心中也不禁暗自吃惊,他大声叫道:“住手!” 随着曾天强的大叫声,忽然听得东边厢,也有一个十分柔和慈祥的声音道:“住手!” 那两个字的声音,绝称不上响亮,但是一传入人的耳中,却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力量。那股力量,令乍听到的人,不由自主,要停了下手来。 这时候,在曾天强而言,突然停手,乃是极其危险的事,因为若是他站住了身子而那老僧仍然出手的话,他如何还避得过去?可是,曾天强一停下来,那老僧却也停了下来,那柄玄铁刀离开曾天强的头颈,只不过半寸! 曾天强连忙转过头去,只见一个月白袈裟的老僧,自东面缓步而来。他一面缓步走了过来,一面双手合什,所有的僧人,也都向他合什为礼。 那老僧体态安祥,实相庄严,一望而知是地位极高的一位高僧! 他来到了近前,沉声道:“善法,放下戒刀,不得再行动手!” 善法手中的玄铁戒刀,慢慢地垂了下来,但是却仍然不肯脱手。 那老僧又沉声道:“放下戒刀!” 善法大师一脸不服气的神气,但是他手一松,“当”地一声晌,那柄玄铁戒刀,便已跌到了地上。这柄刀实在太重,一跌在地上,便将地上的大青砖压碎了好几块,刀身也陷进了砖中。 那老僧缓缓地道:“善法,你犯杀戒太多,我佛慈悲,以渡人为上,怎可如此?” 善法抗声道:“佛法之中,也有伏魔之法,尽除魔障,却不闻这是杀戒!”那老僧微微一笑,道:“魔障无形无踪,人却有血有肉,怎可相提并论,善哉!善哉,善法快退幵!” 善法向后退出了两步,但是却指着曾天强道:“方丈,善同师弟,便是死在这人手下的,难道就让他再在少林寺中撒野么?” 那老僧转过头,向曾天强望来,曾天强只觉得他的目光,柔和之极,令人和他目光相对,心中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宁帖之感。 那老僧还未开口,曾天强便已道:“大师便是少林寺方丈么?” 那老僧点了点头,道“贫僧是。” 曾天强忙又道:“方丈大师,我有一件极重要的事前来相告,大师可知道修罗神君么?” 他这里“修罗神君”四字才一出口,所有的僧人,面色便尽皆一惊,连方丈大师也没有例外,善法更是“哇呀”大叫了起来。 那老僧呆了一呆,道:“三目七煞,修罗神君,天下知名,施并提他何为?”曾天强道:“修罗神君造了一座修罗庄,他要将天下各门各派的武功秘录经典,一齐收到修罗庄上,武当巳然遭了殃,据我所知,他立即就到少林寺来,夺取少林七十二般绝技了。” 方丈的面色,渐渐地缓和了过来,他一字一顿道:“施主何由得知?” 曾天强道:“我离开修罗庄时,修罗神君亲口和我说的,我特地赶路,前来报信的。” 方丈又道:“然则施主和修罗神君,是何等关系?”曾天强一呆,道:“关系?我……我父亲……是修罗庄上的总管。” 他本来不想说自己和修罗神君有什么关系的,但是他却更不想人知道如今修罗神君的夫人,却是他的旧情人。人家是不是会知道这件事,曾天强也根本无暇去细想,他自己却是心急得很,是以一转念间,暗忖不如自己说了父亲是修罗神君的总管,那么人家当然也不会再怀疑自己和修罗神君有什么牵连了。 就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他才那样说法的。 曾天强这样一讲,方丈陡地一呆,又向曾天强上下打量了几眼,道:“令尊……嗯……施主的武功,可是家学渊源么?” 因方丈一上来,便看出了曾天强的内功修为,实在是非同小可,他听得曾天强这样讲,自然不免吃惊,如果曾天强的武功,来自他的父亲,而他的父亲又只不过是修罗神君的总管,那么,修罗神君的修为,还当了得? 曾天强听了,摇头道:“不是。” 方丈这才松了一口气,可是他的心中仍是充满了疑惑,是以又问道:“那么施主何以反倒前来本寺报信?” 曾天强对方丈的这一问,倒有点出乎意料之外,他呆了一呆,道:“这……方丈还不明白么,我是想要贵寺有所准备!” 方丈两道银眉,向上一扬,道:“如此说来,倒要多谢施主了!” 曾天强这时,已经听出对方的口气,大是不善,但是性子刚烈日的善法反倒没的听出来,大叫道:“善同之死,难道就这样算了?” 方丈一摆手,缓缓地道:“施主,据贫僧所知,确如施主所言,修罗神君,已大生妄念,但是修罗神君却并不如施主所讲那样,是到敝寺来了。”曾天强奇道:“这……是何意?” 方丈道:“昨天,修罗神君已将湖南三湘地方,七大门派一齐制服,劫走了他们的武功秘录,又上四川,去寻峨嵋派的晦气去了!” 曾天强听得张口结舌,道:“原来……原来是这样,这……这我是上他的当了?” 他一面说,一面连连顿足不已,方丈和别的僧人都冷冷地望着他,曾天强自觉不是味儿,只得道:“他现在不来,过些日子也会来的,我总算未曾白跑一次,贵寺也好有准备。” 方丈双掌合什,道:“有劳施主了。” 曾天强苦笑着,道:“你已多谢两次,我……走了。” 他“走了”两字,才一出口,原来站立在四旁的僧人,却又一齐围了上来,将他团团围在中心,方丈缓缓地道:“施主走不得。” 曾天强惊道:“为什么?” 就在这时,只见三个年轻僧人拥了过来,在方丈面前跪下,道:“方丈,就是他,杀害了善同师叔的就是这个活僵尸!” 方丈缓缓地扬起头来,目光灼灼地望定了曾天强。 曾天强忙道:“方丈,那位老僧……善同大师之死,我实是不知原因的,他好心在我背上拔出匕首来,但是我却不知道匕首上有毒……” 曾天强只讲到这处,便没有再讲下去。 因为他发现自己的解释,并没有作用,少林寺的一个高僧死了,另有三个人证明那高僧是死在自己之手的,少林寺怎肯就此让自己离去? 曾天强苦笑了一下,心想道理是讲不清的了,反正自己虽然未曾害人,善同大师总是因为自己才死的,理应低声下气一些,他们若是动手,自己可趁动手之际溜走,如果他们暂不动手,那么自己逃走的机会更多,又何必急在一时? 是以,他低下头,不再出声,方丈夫沉声道:“先将他带到地牢中锁了起来,再作道理!” 立时有个中年僧人答应了一声,大踏步地步了上来,一边一个,挟住了曾天强的手臂。曾天强心知这时,自己人要轻轻一挣的话,是一定可以将那两个僧人挣跌出老远的。但是他却忍住了气,一动也不动,任凭那两个人推着,向前去。 当他被推着向前走去之际,他还听得善法和方丈大声在争论,由于一路上,走廊之旁,都有少林僧人守着,是以曾天强也不在半路上发作,直到被推进了石牢之后,他才轻轻挣了一挣。 当他被那两个僧人握住了手臂之际,他手腕之上,巳经被带上镣铐的了,便是这时,他只不过用了三分力道,镣铐便被他如同摧枯拉朽也似,挣得寸断,曾天强凑在石门的小孔上,向外看了一看,只见那两个僧人,已在渐渐走开去了,想来他们认为这石牢极其坚固,被困这里面的人是不会逃去的,所以一个看守的人也没有。 曾天强的心中,不禁暗暗好笑,他伸手按在石门之上,内力运转,向外送了一送。 他内力到处,只听得石门外传来了“啪”地一声晌,他再用力推了一推,“啪啪”连声过处,石门被推了开来,曾天强向外望了一下,外面十分冷静,趁此机会离去,是再好出没有了。 他身子一闪,闪出了石门,也就在此际,他突然听得不远处,似乎有一个女子在叫道:“放我出来!” 曾天强猛地一呆,心头不禁怦枰乱跳了起来,试想,少林寺乃是佛门圣地,居然有女子的声音在大叫“放我出来”,什么人听到了能够不大吃一惊的?他连忙站住了身子,循声转头看去。 他转过头来之后,才看到那石牢,一排四间,那叫声是从最左的一间传出来的。 曾天强连忙来到了那一间石牢之前,凑到石门上的那小孔上,向内看去,想看看被关在石牢之中的究竟是什么人。却不料他才一凑上眼去,“飕”地一声,即有一枚暗器,向他射来!他连忙向后退了开来,“嗤”地一声,向外射出来的,却是一枚小石子! 同时,他听得里面那女子道:“贼和尚,放不放我出来,将我关在这里做什么?” 等到这一句话,传入曾天强的耳中之际,曾天强心中的疑惑,也到达了极点,因为他一听便听出,那声音十分耳熟。那是卓清玉的声音。 少林寺的石牢之中,有女子的声音,已然是出奇之极的事情,更何况那女子是早已拜了齐云雁为师,飘然远去的卓清玉,曾天强在刹那之间,几乎疑心自己是身在梦境之中了! 他呆了一呆,失声道:“清玉,是你么?” 石牢之中的声音,顿时静了下来。曾天强又向前走了两步,再问道:“清玉,可是你?” 石牢之中,仍然没有什么声音,曾天强不停地向前走着,已来到了石牢之前,在石牢门口有一柄极大的铁锁锁着,曾天强双手握住了那柄铁锁,用力一扭。 此际曾天强的武功,何等之高,那铁锁的锁纽,足有儿臂粗的,但是在曾天强一扭之下,“啪啪”两声,巳硬生生地断了下来。 曾天强一拉,拉开了石门。石牢之内,极其阴暗,他也看不到里面的什么人。 他在门口呆了一呆,才看到在一个角落上,依稀有一条人影站着。 曾天强又问道:“清玉,是你么?” 这一次,他的询问有了反应,只听得卓清玉的声音,就从那一角落传了出来,道:“是我,亏你还认得我,真不容易。” 曾天强一怔,道:“清玉,你何以说这样的话?” 卓清玉冷笑道:“你不是将我推给了齐云雁,什么都不管了么?如何又来问我?” 她讲到这里,像是受了什么大的委屈一样,竟哭了起来,可是她只哭了一两声的,便随即收起了哭声,反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曾天强又向前走去,道:“说来可话长了,你……这些日子来可好么?”曾天强一问,卓清玉又啜泣了几下,道:“好!好!有什么不好的?哼,就算不好又怎么样?” 曾天强叹了一口气,道:“清玉,齐大哥的武功十分高,你若是肯好好习艺的话,必能大成,我不会骗你的,你何以总不肯信?” 卓清玉怒道:“我有什么不信?他武功高,不用你说,谁不知道?可是那有什么用,我师父长师父短地叫了那么久,他可曾教过我一拳一脚?” 曾天强听了之后,不禁呆住了讲不出话来。 卓清玉讲的话,虽然颇出乎他的意外,但是却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因为齐云雁对卓清玉的印象,极其恶劣,两人虽然有了师徒的名份,齐云雁仍然不肯传授武艺,自然也不足为怪了。 他呆了半晌,才叹了一口气。 卓清玉又愤然道:“我难道真的一辈子看他那种爱理不理的神色,还要叫他师父么?我一气,就跑掉了,我想,天下武功之强,莫过于少林寺,因之便想来偷几本武艺经典,却不料……却不料……” 卓清玉住了口,未曾再讲下去,但是她即使再讲下来去,曾天强也明白了! 以她的武功而论,来少林寺偷武学经典,若是不被人捉住,那还等什么?曾天强苦笑了一下,道:“你也实在太胡闹了,我已脱了身,你也快跟我走吧。” 卓清玉冷冷地道:“我凭什么要跟你走?” 曾天强道:“清玉,你脾气还是这样倔强?” 卓清玉尖声道:“是的,你大可以不睬我,去睬……” 卓清玉讲到这里,顿了一顿,才又道:“去睬那些对你温柔体贴的人!”曾天强的心中,只觉一阵抽搐! 卓清玉未必知道施冷月和白若兰两人对他态度大大转变一事,她如今这样讲,当然还是气头上的话,可是,这句话,却如同利刃似的刺伤了他的心! 曾天强不由自主,腾地向后,退出了一步,他一句话也讲不出来,喉咙头像是不知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发出了一种奇怪的声音来。 卓清玉的确不知道自己的话已给曾天强带了多大的损害,她见曾天强不出声,又进一步地道:“怎么,我说得不对么?” 曾天强像是想要挡住卓清玉那锐利的语锋一样,他双手伸出,挡在自己的脸前,道:“清玉,你……别说了,别说了。” 卓清玉乃是极其聪明的人,曾天强的神态,声音,如此异特,这都令得她觉得事情有了极不寻常的变化,她呆了片刻,才沉声道:“我明白了,你倒是想去睬她们,可是她们却……” 卓清玉才讲到这里,曾天强便声嘶力竭地叫了起来,道:“别说了!” 他此际的武功,何等之高,而他这时候的心情,也焦急到了极点,难过到了极点,是以这一声叫唤,声音之响亮,实是无出其右! 他所发出的每一个字,就像响个霹雳一样,而且,他这时正在石牢之中,四面全是厚厚的石壁,立时响起了阵阵的回声。 那一阵阵的回声,令得卓清玉的身子,变得如同是惊涛浪中的小船一样,猛烈地摇晃了起来!她吓得心惊肉跳,叫道:“你做什么?你做什么?”可是,她的尖叫声,却是完全淹全在曾天强所发出的那一下呼喝声中,连她自己也听不到! 她连忙向旁退出了几步,手扶住了石壁,方始站稳了身子,又过了好一会,耳际的嗡嗡声,才算是渐渐地静了下来。然而,就在此际,远处的喧哗声也巳传入了他们的耳中,卓清玉向前看去,只见曾天强仍在角落处木然而立,她忙道:“有人来了!” 曾天强却全然不觉,只是喃喃地道:“别说了,你别再说下去了,好不好?” 卓清玉向他走了过去,曾天强竟然如此而已失常,这令得卓清玉的心中,十分难过。但是卓清玉却是一个十分好强的人,她绝不愿意将自己心中的难过,在曾天强之前,表露出来的。 是以,卓清玉到了曾天强的面前,只是冷笑了一声,道:“有人来了,我们该走了!” 曾天强如梦初醒,这时,已然可以看到人影幢幢,正在向前迅速地接近,那些人,当然全是被曾天强刚才的大叫声引来的。 曾天强忙道:“是,我们要走了!” 他一面说,一面伸手去抓卓清玉的手腕,他是想带了卓清玉一齐离去的,可是,他才伸出手来,还未曾抓到卓清玉手腕,便陡地想起,如果卓清玉和白若兰,施冷月一样,也变得极讨厌自己的话,那么自己若是抓住了她的手腕,她岂不是又要尖叫起来? 曾天强一想及此,连忙缩回手来,只是苦涩地道:“我们该走了!” 两人身形,一齐自石牢之中,掠了出去,两人虽是一齐动作,但是卓清玉的功力,却是没有法子和曾天强相比,一出了石牢,便分了前后。而这时,三二十个僧人,巳逼到近前了,曾天强不愿和少林寺的僧人动手,左手一拂,拉住了卓清玉的衣袖,猛地一抖! 那一抖,生出了一股的力道来,将卓清玉的身子,抖得向上,疾飞了起来,曾天强随即身形拔起,“嗤”地一声,飞上了半空,两人竟在疾奔而来的几十个僧人的头顶,疾掠了过去! 那几十个僧人只觉得眼前一花,人已不见,连忙转过头去,等他们几十个人一起转过头来看时,卓清玉和曾天强两人,身形巳然再度掠起,早巳到了十来丈开外。 曾天强回头看去,见众僧人已被自己远远地抛在身后,他才松了一口气,道:“清玉,我们快出少林寺去,此地不宜久留。” 卓清玉是被曾天强带着向前掠了出去,这时只觉得劲风扑面而来,几乎连气都难以透得出,如何还讲得出话来。曾天强话一讲完,伸手握住了卓清玉的手臂,两人又疾拔而起。 如此几个起伏,他们已出了庙墙,再向前飞掠而出,翻过了几个山头,到了一个十分幽遽的小山谷之中,曾天强才停了下来。 他刚才急于逃走,不再顾得卓清玉是否会尖叫,巳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臂,这时,他连忙又松了开来,向旁退出了几步,转过身去。 卓清玉望着他的背影,这时,山风甚劲,只见他身上的衣服,簌簌抖动,他的人瘦得就像是一个衣架子一样,卓清玉只觉得心中像是堵住了一块大石一般,忍不住低声叹了一口气。 曾天强转过身去之后,本来是在等着卓清玉发出尖叫声来的。 在已经经过了白若兰和施冷月的那种冷淡的对待之后,曾天强是再听到了卓清玉的尖叫声,也一定不会再觉得什么奇怪了。 同时,他的心中,也已定下了决心,只要卓清玉一开始尖叫,他就向前奔出,从此之后,什么人也不见,什么人都不见了。可是,他呆立了片刻,预期中的卓清玉的尖叫声没有传来,反倒传来了卓清玉的一下轻轻的叹息声。这一下叹息声虽然轻,可是使得曾天强心头所受的震动,却远不比他的尖叫声为甚! 他的身子猛地一震,道:“你……在可怜我?” 曾天强并没有转过身来,卓清玉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仍然望着他的背影,缓缓地摇了摇头,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曾天强的心中更是难过,他像是一头负了伤的野兽一样,叫道:“我不要你可怜我!” 卓清玉尖声道:“我不是在可怜你!” 曾天强转过身来,道:“那你为什么叹气?” 卓清玉望着曾天强,曾天强的心中,分明是十分激动,他额上的青筋,暴得老高,使得他本来已形同僵尸的脸容,看来更加恐怖。 卓清玉想说什么,想和曾天强争少几句,可是当她看到了曾天强那种样子之后,却什么也讲不出来了,她只是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曾天强的口唇哆嗦着,道:“你……你还是在可怜我了,是不是?” 卓清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你的心中,真的是这样想么?” 曾天强大声道:“是的,你的确是在可怜我,我是一个僵尸,人家见了我,不是昏了过去,就是要唉声叹气,来……可怜我的遭遇,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卓清玉只觉得气往上冲,她面色一变,正想大声和曾天强对骂起来,可是,她张大了口,想起曾天强的遭遇如此,变成了这种丑怪模样,他的脾气,自然也不免要乖戾一些的,心中反倒原谅他了。 本来,卓清玉在曾天强的面前,是绝不肯在口舌上认输的,如果她肯认输的话,也不会和曾天强由亲密无间,而变得反目相向了。可是此际,她本来已想发脾气了,结果,一转念间,她却反倒又叹了一口气,道:“我不是在可怜你,你何必对我那么凶?” 第030章 反璞归真 曾天强大声道:“你为什么不凶?你也和我吵架啊,你为什么一直这样低声下气!” 曾天强本来是最不愿意和卓清玉吵架的,可是这时他自己却也变了,他为了维持最起码的自尊,为了不要卓清玉可怜他,他竟想卓清玉是和以前一样,用最尖酸刻薄的话和他来吵一场!可是卓清玉却只是摇着头,曾天强的怒火越来越炽,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何处来那么大的火气,他只觉得自己多少日子来,郁结在心头的怒火,都一齐发泄在卓清玉的身上了! 他的双手倏地扬起,猛地按下,按住了卓清玉的肩头,当她的肩头按下去之际,卓清玉看出不妙,想要闪身避了开去的。可是,她身形才一动,曾天强的动作比她快得多,两只鸟爪似的手,便巳按了下来,将卓清玉的肩头,牢牢地按住! 卓清玉只觉得自己的肩头之上,刹那之间,如同挑上了千斤重担一样,她怪叫道:“你做什么?” 曾天强眼珠弹得老出,白牙森森,道:“我要你和我吵,我不要你可怜我!” 卓清玉实在忍不住了,她还未曾开口,眼泪便已涌了出来,那一半是由于她心中的激动,另一半是由于曾天强加在她肩头上的得压。 她一面流泪,一面道:“是的,你说得对了,我是在可怜你,我的确是在可怜你,可是你得想一想,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还会可怜你的人,对你的……感情怎样!” 这时,曾天强的双手按住了卓清玉的肩头,只怕有百十个人去推他的身子,也未必可以推得开他去的,可是卓清玉这几句话一出口,曾天强的身子猛地一震,双手便离开了卓清玉的肩头。 他双手松开了卓清玉的肩头之后,双臂挥舞着,看他的情形,像是还想说些什么。但是他却终于未曾开口,身子向后退去,手臂也慢慢地垂了下来。 过了许久,曾天强才低声叫道:“清玉!” 卓清玉呆了一呆,向前慢慢地走出,道:“天强,你好过了一点了么?” 曾天强突然又握住了卓清玉的手,但是他却又立即松开了她的手,转过身去! 这时,曾天强心中的痛苦、矛盾,都到了极点! 他已经可以知道,卓清玉对自己的感情并没有变,相反地,由于自己变得如今这样子,她反倒不和自己争吵了,变得更温柔了! 这实在是令得他啼笑皆非的事情,为什么是卓清玉,而不是施冷月和白若兰? 他脑中迅速地闪进自己和卓清玉在一起共患难的情形,他真想立时转过身去,将卓清玉紧紧地拥在怀中,可是,他脑中同时却也闪过了卓清玉的种种劣迹、恶行,和她骄横的行径来。 他曾经十分厌恶卓清玉,这种厌恶性之情,到如今仍然存在于他的心头之上,可是,老实说,那种厌恶的心情,已十分淡薄了! 因为他在感情上遭受了一连串的打击之后,就如同一个要在感情的大海之中灭顶的人一样,而这时卓清玉却对他作了这样的表示,那等于是他在绝望之中又看到了光明! 这时候,他的武功之高,已是高到了极点,但是他感情的脆弱,却也到了极点!他实在没有勇气拒绝卓清玉对自己所表示的那一切,他的心中,仍然知道,对卓清玉不再厌恶,那是不对的,那是一个极深的陷阱,如果跌了进去之后,是再也难以出得来的。可是尽管他的心中知道这一切,他还是没有法子不向那个陷阱中走去! 因为那个陷阱之中,有着他失去了而及需要找回来的感情上的温暖!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只听得卓清玉又在他的身后,柔声地道:“天强,我们以后别在吵架了,我们在一齐本来很好的,吵架吵得多了,反倒生份了,天强,我不再和你吵架了。” 曾天强只觉得自己的鼻端阵阵发酸,泪水在眼中打滚,卓清玉的话,将他最后的一份防范的心打跨了,他直地转过身来! 卓清玉就站在他的身后,他才一转过身来,两人就正相面对,他们两人不由自地拥在一起,好一会儿,曾天强才道:“你……不嫌我难看么?” 卓清玉摇头道:“不,你还是你,我倒更放心了,不会再有别的女孩子缠住你,你也不会……再和我吵架了。” 曾天强感情上的防线完全崩溃了,他只觉以前都是自己不好,卓清玉只不过有小小的不对而已,他将卓清玉拥得更紧,道:“不会了,不会的了!”好一会儿,他们才分了开来,曾天强长长地松了一口气,道:“清玉,我们总算又在一起了。” 曾天强一面讲,一面感慨万千的摇着头,卓清玉一笑,道:“你也不再将我推给齐云雁了,是不是?” 卓清玉的话,令得曾天强脸上一红,道:“只怕他还要来找你!” 卓清玉道:“有你在这里,我还怕什么?” 曾天强怔了一怔,心中又隐隐地觉得有一些不对头,可是却又说不出所以然来。 卓清玉望了他一眼,又低声道:“有你在我身边,我是什么也不怕了。”曾天强小心翼翼地问道:“就算不和我在一起,你……你又怕些什么?”卓清玉抬头向天,望着天上的白云,过了好一会儿,才道:“那你是不知道的,我拼命要学武功,就是为了要不再害怕,可是要武功,却是硬来不得的,我……终于未能成功,所以只好靠你的了。” 曾天强越听觉得不对头,他只觉得心惊肉跳,他忙又颤声问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卓清玉靠得曾天强更紧了些,道:“我不想做什么,你以为我想做什么?”曾天强这才略略松了一口气,道:“没什么,没什么,我是怕你又……胡闹而巳。” 卓清玉“呸”地一声,道:“我是再也不胡闹的,我心中想的事,不论经过多少挫折,我都是主意不变的,要不然,你已经面目全非了,我怎还会对你初见的时候一样?” 若是卓清玉举的是别的例子,那么曾天强可能还有反驳的余地,但卓清玉这时所举的例子,却是她对曾天强的爱怀,这实在令得曾天强无话可说!他只得点点头道:“是,你说得是。” 卓清玉徐徐地道:“所以,我心中有着一个计划,这计划我早就梦想过了,但那时不过梦想,到如今,才有可能实现。” 曾天强实在还不知道卓清玉的计划是什么,可是他的心头上,却已然袭上了一种极不舒服的感觉,他并没有问卓清玉,只是睁大了眼睛望着她。 卓清玉笑了一笑,道:“你这样望着我干什么?” 曾天强只是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并不出声。 卓清玉像是想讲什么,可是她眼珠转动之间,又改变以主意,道:“天强,你如今的武功,究竟是高到什么样的程度?” 曾天强迟疑道:“这……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了。” 曾天强倒并不是不肯说,的确,他的武功已髙到了什么样的地步,由于那是一两年之间,突如其来的事情,而且由于他的武功越来越高,他的模样越来越难看的缘故,他的心中,难过多于高兴,他对自己的武功究竟如何,也没有加以十分的注意。 卓清玉转头一看,向一块相当齐整的大石一指,道:“你且尽你的全力,向那块大石拍上一掌看看,不是可知自己的功力了么?” 曾天强本来不想那样做,但是卓清玉柔情似水,他想到自己这样的难看,卓清玉仍然不以为异,心想连这点小事都不顺她的意,岂不是太过分了么?是以他只是略想了一想,便爽快地道:“好。” 他身形向前,一边跨出了三步,手腕一翻,一掌便向那块大石拍了出去。 只听得“啪”地一声响,他手掌击中了那块大石,内力向前疾送了出去,身子在向后退出,卓清玉和他一齐向前定眼看去。只见那块大石,纹丝不动,而且石上,也一点裂缝都没有,便不见石屑纷飞。 卓清玉呆了一呆,道:“你……” 她这里才讲了一个字,连曾天强也不明白,正待分辩自己的确已是全力以赴间,忽然听得离开大石约有丈许的一株大树之后,突然传来了一下惊呼声,一条人影,突然现身。 那人自树后现身,却不是向前掠来,而是一直在向后退了出去,像是被一股极大的力道所涌一样,同时,那大树也剧烈地摇晃了起来。 刹那之间,只见枝叶摇晃,树叶离枝,在半空中乱飞乱舞,但是却又听不到劲风习习之声。曾天强和卓清玉两人,都呆了半晌,曾天强道:“这……怎么一回事?” 卓清玉惊喜莫名,道:“那自然是你的一掌,透过了大石,向后传了出去之故!” 曾天强大声道:“若是那样,那岂不是伤了树后的那位朋友?” 他们两人一齐抬起头向前看去,只见那自树后闪出的人,已然站定了身子,那人身形相当高大,腰悬长剑,身形凝固有些狼狈,但气势仍然非同凡响,曾天强定睛一看间,认出那是九元剑客宋茫,他不禁失声道:“宋大侠,是你!” 他这里话一出口,宋茫的身子便震了一震,接着,只见了他慢慢地向前走了过来,他向前走来之势甚慢,分明是对曾天强十分害怕。 等他来得近了,已可以看出,他的面上,充满了尴尬的神色,他来到了离两人还有丈许远近处,向两人拱了拱手,道:“这位髙人,如何称呼?刚才这一掌,纯阴之力,透石而过,威力如此之强,宋某实在叹为观止,见所未见!” 那九元剑客宋茫,乃是武林中极其有名的人物,他这样子盛赞曾天强,而且称呼曾天强为高手,实是令得曾天强的心中,十分高兴,忙道:“宋大侠好说了,我姓曾,叫天强。” 需知道“曾天强”三字,在武林中是根本没有什么人知道的,但宋茫这时听了,却连点头,道:“久仰,久仰,如雷贯耳!” 九元剑客宋茫,侠名远播,但事实上,这人却是极其奸诈,包藏祸心的人,他仗着自己“侠名”,在武林之中干了不少坏事,他和武当灵灵道长假意结柄,在武当山上住了许久,灵灵道长乃是正人君子,只当他是武林出了名的大侠,对他绝不防范,那一卷武当宝录,就是被他趁机盗走的。 他盗走了武当宝录,又唯恐武当派迟早会发现,所以便挑拨灵灵道长,和峨嵋派结仇,一面散布谣言,说夺走武当宝录的是峨嵋派,待到灵灵道长和峨嵋派掌门,在华山天狗坪动手之际,他又做好人,劝两人不要打架。 同时,宋茫又命他兄弟宋然,带了武当宝录赴华山来,以便等武当灵灵道长和天豹子柳僻风两败倶伤之际,他才取了武当宝录,让两人死得明白的。 却不料在他进行这项阴谋的同时,修罗神君也在进行阴谋,借曾家堡来杀害张古古等人,金鹫谷一离开了西域,来到了中原,恰好和宋然相遇,两人动起手来,武当宝录被谷一抢走,宋然身负重伤而亡。然而谷一虽然抢走了武当宝录,却也受了重伤,走出不久,便倒毙在林子之中了! 这便是当时,曾天强和卓清玉两人,在林中发现了谷一的尸体之上,找到了下半卷武当宝录的因果。 宋茫夺取武当宝录的用意,是想会得武林各门派之间猜疑,相互残杀,他将从中取利的。可是以后武林中事情变化,却全然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修罗神君突然复出,宋茫的武功不弱,但是想和修罗神君比,还是绝不能比的。 是以,这些时候来,他虽然仍一直在进行扰乱,例如偷偷摸摸地打死了武当派弟子之类,然而他的小扰乱,却是一点也起不了作用。 尽管他的扰乱不起作用,可是他的野心,却始终未熄,这时遇见了曾天强,看出了曾天强的武功,非同小可,心中又惊又喜! 因为他看到了曾天强的武功极高,而和曾天强在一起的卓清玉,又十分年轻,他自信老奸巨滑,是一定可以骗到对方的信任的。 若是能有曾天强这样的高手合作,那么,自己也就可以联络一些人,至少可以和修罗神君抗衡一下了! 他心中极其兴奋,忙又道:“尊驾的武功之高,实是罕见,不知是不是肯和我交一个朋友?” 曾天强正待回答,但是他还未曾讲出话来,卓清玉却已身形一晃,站到了他的身前,叫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宋茫一呆,道:“我是想和两位交一个朋友。” 卓清玉冷冷地道:“交朋友?我看还是不必了,我们两人,性喜独来独往,不论我们做什么事情,都不喜欢有人插手,你这念头转错了!” 卓清玉这样毫不客气地申斥着宋茫,宋茫不禁有点老羞成怒,道:“如此说来,莫非是小觑在下?” 要知道九元剑客宋茫在武林中的地位颇高,他如今这样讲法,也绝不是泛泛之说,而是十分有分量的话了。曾天强一拖卓清玉的衣服,低声道:“清玉……” 可是他才叫了一声,卓清玉巳然老实不客气地道:“小觑你又怎样?你是什么东西?” 宋茫陡地一振,手按剑柄上,卓清玉就此不再出声,宋茫或者还会忍住了不出手,可是卓清玉却继续道:“听说你也会几式三脚猫剑法,你不如弄出来看看,等姑娘指点你一二。” 在这样的情形下,不要说宋茫是成名已久的英雄人物,便是他是初出茅庐的人,也会忍不住的,他手臂一振,“锵”地一声,剑已出鞘。但是他终究是十分老练的人,他剑已出手,可是仍是未曾刺出。 卓清玉却不肯放松,一声冷道:“无能鼠辈,可是不敢出手了么?” 宋茫一声怪叫,身子向前俯,“飕”地一声,一剑向卓清玉胸前刺出,卓清玉早知自己一激再激之下,宋茫一定会出手的! 卓清玉也不是巳知道了宋茫的为人,她只是鉴貌辨色,看到宋茫见了曾天强之后的情形,已然知道了他心中在想些什么,那是她绝对不能容许的事情,是以她才非激宋茫出手不可! 她自己也根本没意思和宋茫动手,宋茫一剑刺出,她身形一动,已打跨横出了一步。 卓清玉动作十分快,宋茫那一剑的去势又急,卓清玉一让开,剑便变得向曾天强刺了过来。 宋茫一见这等情形,心中便暗叫不妙,心想自己一生在大风大浪中过了,却不要在阴沟里翻了船!他连忙缩手时,可是已经晚了。因为曾天强忽然之间,见宋茫的长剑,已刺到了自己的身前,他一伸手,食中两指,巳经捏住了他的剑尖,宋茫用力一拉,可是曾天强这时的功力,岂是宋茫所能抵敌的?曾天强既然伸手捏住了他的剑尖,他如何还能夺得回来? 宋茫一拉之下,长剑纹丝不动,这时候,他不禁尴尬到了极点! 因为他势不能撤剑就走,而硬要将剑夺回来,却又力有未逮,他只好僵立在那里,望着曾天强,哭笑不得。曾天强苦笑了一下,道:“你何以动到了兵刃?” 卓清玉在一旁道:“天强,这种人,何必和他多啰嗦?打发他走算了。” 曾天强做事情,却不如卓清玉那样绝,他只是摇了摇头,道:“算了,宋大侠,我们不想和别人在一起,你……自顾自去吧!” 曾天强一面说,一面的捏住了剑尖的双指,已经松了开来。他这样行事,却是宋茫绝料不到的。而宋茫正在不断地运力夺回,等到曾天强突然双一指松,他的力道没有了下落,立时“呼”地一声,向后跌了一个筋斗,跌了一个筋斗之后,勉力站定,已是面红耳赤了。 卓清玉冷笑道:“还不走么?” 宋茫面上,倏红倏白,难堪之极,一个转身,便巳疾奔了走去。 曾天强等到宋茫走得看不见了,才对卓清玉道:“清玉,宋茫在武林中颇有名声,你实在不该这样对待他的。” 卓清玉柔声道:“天强,你怪我么?” 这时候,卓清玉若是和他争吵,他也会坚持己见,不再迟疑的,可是卓清玉却讲得这样委婉,曾天强实是没有法子开口,只得叹了一口气,道:“当然不会怪你的,只不过……只不过……” 他连讲了几声“只不过”,也没有再讲下去。 卓清玉突然道:“天强,如今修罗神君在武林中这样胡作非为,你有什么打算?” 曾天强一呆,他虽然茫无头绪,但是对卓清玉这样讲,心中却也十分嘉许,他叹了一口气,道:“我们有什么办法呢?” 卓清玉道:“怎会没有办法,我已经算过了,目前,武林之中,能和修罗神君为敌的,只有几个人了。” 曾天强忙道:“哪几个人?” 卓清玉道:“一个是施教主和小翠湖主人。” 曾天强心中一阵奇痛,道:“别提他们了,他们不是修罗神君的敌手。”卓清玉笑着向曾天强一指,道:“还有一个就是你了,你能够和修罗神君为敌,为什么你自己竟不觉得自己的力量?” 曾天强连连摇头,道:“这……我怎是他的敌手?” 卓清玉道:“如今,你或者不是他的敌手,但是你如果听我的话,你实是可以胜得过他了。修罗神君这样做,实是武林大劫,你能力挽狂澜,如何不为?” 曾天强给她讲得心中热血沸腾,忙道:“你有什么办法,只管说好了。”卓清玉道:“太简单了,你如今内功如此深堪,若是能将少林七十二般绝技一齐学会,还怕敌不过修罗神君的七件绝艺么?” 曾天强笑道:“这还用你说么?” 卓清玉正色道:“你以为我和你开玩笑?” 曾天强一呆,道:“不是么?少林寺有七十二件绝技,全是达摩祖师留下来的,但是自达摩祖师以来,还有什么人曾全学过?只怕学会十件八件,已然是了不得的大髙手了。” 卓清玉道:“既然如此,可是你的内功,却和他们大不相同。” 曾天强见卓清玉讲得认真,他也只好摊了摊手,道:“这些武功典籍,乃是少林寺之宝,就算是少林僧人,也要经过许多年的考验,认为你行为,武功倶都上品了,才能得授其中一件,我又不是少林寺的僧人,如何有这个福份?” 卓清玉一等曾天强讲完,便低声道:“你可以去藏经楼偷的。” 曾天强陡地吓了一跳,道:“你说什么?” 卓清玉道:“偷,到藏经楼去偷。” 曾天强双手连摇,一时之间,由于惊愕过度,竟至于讲不出话来。 卓清玉又道:“天强,你一定大不以为然,甚至想要责斥我了,是不是?”曾天强是老实人,他立时点头道:“是。” 卓清玉冷笑道:“我早知道了,可是你却不想深一层,你若是不去偷,修罗神君带了大批高手到少林寺,那七十二件绝技的经典,还不到修罗庄去了?” 曾天强道:“这个……这个……他要去抢夺,我自然要尽力阻止他的。”卓清玉道:“你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如何阻止?” 曾天强无话可说,连连摇手不巳。卓清玉又道:“看起来,你去少林寺偷东西,十分不对,但你只要一偷到,就可以使武林中免去一场浩劫,可以敌得修罗神君,这却是大大的好事!” 曾天强仍然摇着头道:“我想,这件事可以和少林寺高僧去商量一下。”卓清玉怒道:“废话,你想想,少林寺怎肯将七十二件绝技的典籍给你?”曾天强心中乱成了一片,没有了主意,道:“那么,依你说来,只好去……偷?”卓清玉道:“是的,而且事不宜迟,要立即下手。” 卓清玉对曾天强道:“若是你迟疑不决,那么更加有许多武林门派遭殃了,你可明白了么?” 曾天强被卓清玉的一番歪理,讲得枰然心动,他来回踱着步,卓清玉已然连连在催促道:“你还不去么?我在这里等你。” 曾天强一咬牙,道:“好,我去!” 卓清玉转嗔为喜,道:“那才是道理,你不惯偷人东西,只怕会被人发觉,一切全要小心!” 曾天强答应,低住了头,向前走去,他虽然巳听从了卓清玉的话,可是他的心中,却总是有着说不出来不自在的味道。 他一直向前走着,不用多久,便回到了少林寺的寺门前,他一看到庄严宏大的少林寺,想起自己是来做贼的,心头不禁评评乱跳了起来。 他偷偷地绕过了半个山头,到了寺后,身形拔起,落到了寺中。 那是少林寺的一个后院,只觉得林木森森,寂静无声,隔上许久,才可以隐约听到一两下梵声之声,传人耳中。曾天强也不知道藏经楼是在什么地方,他只是蹑手蹑足地向前走着。其实,这时他的武功高,就算大踏步地向前走,也不会有人听到的! 曾天强每向前走出一步,心头总不免地要“咚”地跳上一下,他好几次想转身就走,但是他却知道,自己若是转身就走,那是无法向卓清玉交待的。 而且,自己若是有了足够的本领去制服修罗神君,那的确是大大的好事,而不是坏事! 他就是这样不断地想着,才有勇气向前继续走去的。 不多久,他穿过了一个院落,只见前面有两个僧人,正在缓缓地向前走来。 曾天强连忙站定了身子,那两个僧人一面走,一面在敲着木鱼,口中还在喃喃地念,并没有注意站在一旁的曾天强。 曾天强等他们走过去了,心中才松了一口气,可是他即想到,自己绝不知道藏经楼在什么地方,却是要问他们一问才好。 一时之间,他也忘了自己是来做贼的了,竟然叫道:“两位且住。” 他这里一叫,那两个僧人才站定了身子,转过身来,他们的脸上,都现出了十分疑惑的神色来,向曾天强上下打量着。 曾天强心头乱跳,硬着头皮道:“敢问两位,贵寺藏经楼是在何处?” 古今往来,只怕绝没有一个存心偷东西的人,是这样公然向人问路的,是以那两个人的心中,虽然疑惑,却也疑心不到他是想来偷东西的。 两人道:“施主,藏经楼乃是本寺禁地,就是本寺僧人,未经许可,也是不准擅去的,施主打听来做什么?这里已是后寺,施主也是不应该进来的,还是快快地退出前寺去吧。” 那两个僧人讲得十分客气,这更令得曾天强的心中,十分羞惭,他红着脸,道:“我……是想到藏经楼去,偷取一些……” 他讲到这里,总算猛地想起,自己做什么的,怎地可以向人提起?可是他这时候住口,却巳然迟了! 那两个僧人的面色一变,道:“什么?” 曾天强更是慌了手脚,忙道:“我……我……”他边讲了两个“我”字,心知那是再讲也讲不明白的事,连忙一伸手,便向两人的肩头点去。 那两个僧人,正是少林寺戒律院中的髙手,若不是本身武功极高,怎能在戒律院中任事?可是曾天强的出手,却是突然之极,那两个人根本连还手的念头都未曾起,肩穴已被曾天强点中! 曾天强一将两人的穴道封住,也不敢多逗留匆匆忙忙地向前走去,穿过了几庭佛殿,才又停了下来。 少林寺规模大,殿宇千间,要在若大的少林寺找一座藏经楼,实在不是易事,曾天强刚才险些露出了马脚,就算见到有人来,他也不敢再问了。 只是心头,藏经楼一定是一座高楼,可是即使是高楼,寺中也是极多,他连找了几座,都非他所要找的藏经楼。 曾天强心头懊丧,在一株大树之下,呆呆地站着。就在这时候,他忽然看到两条人影,越过了一道墙,向下落来,曾天强连忙一隐身,藏到了树后。 那两条人影一站定了身子,曾天强的心中,便不禁为之一呆,其中的一人,竟是雪山老魅!和雪山老魅在一起的那人,也是贼眉豹眼,一望便知不是什么好东西。 两人站定了身子,东张西望了一番,雪山老魅向前一指,两人又向前射了出去,曾天强连忙一提真气,跟在他们的后面。 他一面跟在后面,一面心中不断地在疑惑,雪山老魅到这里做什么了?雪山老魅不是一直和修罗神君在一起的么?莫非是修罗神君已准备打少林寺的主意了? 他想到这一点,更是在两人的身后,紧随不舍,反倒将自己为什么到少林寺来一事忘记了。 前面两人并未曾发觉有人跟在后面,只是以极快的身法向前蹿掠着,转眼间巳穿过了好几处大殿,来到了一座相当僻静的院落之前。 那院落有一道高墙围着,墙外站着一排僧人,共有八个之多,每个相距五尺左右,从墙外望进去,可是看到高墙内檐角飞起,显得十分宏伟的建筑。 雪山老魅和那人一到了那院落之前,便一齐在一株大树之后站定。 只见那另一人伸手在怀中取出了一双竹筒来,这时,曾天强正站在他们两人的身后一棵大树之后,只听雪山老魅道:“喂,你这玩意儿当真管用么?” 那人诏笑道:“当然真管用,你看好了!” 他一面说,一面在那竹管上轻轻地挥了三下,发了三下轻微微的“啪啪”声,接着,便听得一阵“嗡嗡”声,从那筒中飞出了七八只飞虫来。 那几只飞虫体形十分小,只看得出其属黄色,像是黄峰一样,而去势极其迅速,一出竹筒,便陡地向前,疾飞了出去。 曾天强心中一怔暗忖:“这是什么玩意儿?” 他顺着那七八只飞虫的去势,向前看去,一看之下,心中更不禁大吃一惊,只见站在前面高墙之前的那七八名僧人,这时正在乱跳乱动。 显然那几个僧人身上受着极大的痛若,但是他们却一声也发不出来。 过了不久,便看到那八个人一一向地上倒了下去,身子缩成一团,不再动弹了。 那人笑嘻嘻地道:“雪山前辈,你看如何?” 雪山老魅道:“果然奇妙,名不虚传。” 那人被雪山老魅夸奖了几句,顿时得意洋洋起来,道:“雪山前辈,我吏锁喉蜂,乃是天地间之奇物,极难捕捉,而每一只又只能使用一次,一刺人,毒性立时四散,被刺中的人是一句话也叫不出来的,你听,刚才可有一点声音?” 雪山老魅道:“很好,据我所知,守在少林藏经楼外的,还全是一些武低微的人,在藏经楼内,还有不少高手,你这锁喉蜂……” 雪山老魅讲到这里故意顿了一顿,那人忙道:“有,还有很多,还有十二三只,为了神君,我全放出去,又怕什么?” 雪山老魅这才道:“好,夺了少林七十二经典,你是首功了!” 那人还在客气,道:“哪里,哪里,我只不过追随前辈,尽力而为罢了。” 这时,曾天强心中的吃惊,实是非同小可,他知道原来前面的高墙之内便是藏经楼了,那雪山老魅来此目的,竟然和他一样的! 他眼看那人又将放出那种“锁喉蜂”去害人,伸手向身前的大柱便抓这时他的内功何等之高,手到处,已抓下了一把木屑来。也就在此来。 曾天强看得真切,每飞出一只毒蜂,他便发出了一粒米大小的木屑,相的内力极其温柔,那些木屑的去势,比电还快,但是却一点声音也没有!只见毒蜂纷纷飞出,但是却纷纷落地,那人面上变色,道:“前辈,有在旁?”雪山老魅倏地转过身来,曾天强连忙身子缩了一缩。 曾天强藏得彳艮好,他如果身子不缩的话,雪山老魅即使转过身来,也诗必看得他的。但是他身子一缩间,人影一闪,雪山老魅乃是何等人物,立班便看到了,但雪山老魅却只知有人在柱后,至于在柱后的是什么人,他都牙曾看清。 他装作一无所见,又转过身去,在那人的肩头上,拍了一下,道:“喂你的锁喉蜂,怎么一飞出来,就死了啊……” 他一面在讲话,一面真气上提,一个“啊”字才出口,身形轻轻一摆已箭也似的,向后倒射了出来,射到了柱后,手起掌落,一掌便向曾天强拍下! 雪山老魅的动作,可是就快到了极点,曾天强陡地一怔,眼前人影飘动雪山老魅的一掌,已经将要击中他的头顶了。可是,雪山老魅的那一掌,右离他头顶,尚有半尺畲时,突然收住了势子,并未曾再击了下来,原来就右那一刹间,他已看到自己要击的是什么人了! 那刹间,雪山老魅面上的神情,实是尴尬到极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雪山老魅知道对方的内力反震了出来,那么自己一定是吃不了兜着走…… 可是,当他一掌拍下之际,自以为一定可以拍中,胸前门户大开,他明知自己就算立时就收掌,对方要对付自己,也是十分容易之事,因之,他心中大是骇然,反变得僵立在那里了! 曾天强见雪山老魅未曾向自己下手,反倒赞道:“好快的身法。” 雪山老魅刚才向后倒掠而出之际,身法快疾,如鬼似魅,道:“好快的身法。”五字,本来是当之无愧的,可是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之下听来,却又令得他有啼笑皆非的感觉,他勉强笑了一下,道:“不……不算什么?” 这时,另一个人也来到了近前,那人一见雪山老魅的表情,也是一呆,不知该如何才好,曾天强向那人一指,道:“你怎么一出手就用毒蜂害死了八名僧人?” 曾天强生性仁爱,对于那人放毒蜂害死了八名守在墙外的八名的僧人一事,十分反感,是以一见便立即申斥起那人来。 那人一翻眼,似乎,还想不服,可是雪山老魅却已然道:“曾……英雄说得是,这种专使毒物的人留在世上,除了害人,还会做什么?” 他一面说,一面手背一缩,手腕一翻,倏然一掌,已向那人的胸口击出!这一掌的去势,便是快疾无比,那人陡地一呆间,“啪”地一声,一掌已被雪山老魅击中,只见他的胸口,立时陷了下去。而他人却还站着,双眼望着雪山老魅,张大了口。然而,自他口中吐出来的,都不是声音,而是一大口一大口浓红的鲜血,他的身子,也立时委软在地,可是他的双眼,却还睁得老大,他真正死不瞑目,因为他实是不明白自己是如何死的! 曾天强也吃了一惊,失声道:“你真的将他杀了?” 雪山老魅奸笑道:“曾英雄刚才说他不该害了八名僧人,是以我将他杀死的。” 曾天强并不是为那人之死而可惜,而是因为事情发生的如此突然,雪山老魅身手之如此不留情而震骇,他呆了半晌,才摇了摇头,叹道:“你出手太快了,你来少林寺,是来盗经的么?” 雪山老魅眼珠乱转,向地上的死人一指,道:“那全是你出的怪主意。”曾天强一怔道:“什么话?” 雪山老魅道:“这厮在修罗神君面前,夸下口海,说他可以全不费功夫,而将少林七十二部经典盗出来,是以神君才派我跟他来的。” 曾天强心头扑扑乱跳,道:“那么,修罗神君如今在什么地方?” 雪山老魅道:“他正在向少林寺来了。” 曾天强想起自己,要到藏经楼中去偷东西,实不免心惊肉跳,唉声叹气。雪山老魅面对着曾天强,本来着实心惊,但是他乃是个何等老奸巨滑之人,不片刻,便已看出了曾天强是六神无主一样,他放下心来,先后退了几步,才道:“曾英雄,你在这里做什么?” 曾天强作贼心虚,吓了一跳,道:“没有什么?没有什么,你、快走吧。”雪山老魅更是不肯离去,道:“若是你有什么难事,我倒可以相助一二。”曾天强听了,心中不禁一怔。 他立即想到,雪山老魅乃是邪派中一等一的高手,偷盗一事,自然是在行的了,何不请他帮个忙,免得自己不知如何下手才好? 他有事求人不免陪了个笑脸,但是他这副尊容,刻意求笑,反倒将雪山老魅吓了一大跳,若不是他期期艾艾地讲出了话来,雪山老魅当真会立时转身便走,不敢久留了! 他道:“我……我想进藏经楼去。”雪山老魅立时会意,道:“我明白了,你是不是想要七十二部经典?”曾天强点了点头,在曾天强点头之际,雪山老魅点了点头。雪山老魅点头,全然是为他自己着想的,他老奸巨滑,脑筋转得何等之快,转眼之间,他已经想到,曾天强的武功之高,那是可能利用的。他知道藏经楼便的第一座,是少林寺达摩堂,少林寺中最高的高手,全在达摩堂之中,达摩堂摩藏经楼而筑,若是敌不过达摩堂中的高手,想闯藏经楼去,是没有可能的。而达摩堂中的究竟有多少高手,武功有多么高,却是外人一点也不知道的事。雪山老魅这时所想的是,如果利用曾天强的武功,能闯进藏经楼去,自然最好,如果不能,至少也可以探出达摩堂中的武功如何了! 只有他自己一人他当然不敢去冒这个险的,但难得如今曾天强有进藏经楼之心,可供自己利用,他心中自是极其高兴!要知道少林寺的武功,博大精深,非比寻常,一直是武林中的泰斗,修罗神君要遍天下所有的典借,当然不是易事,但是他如果能够一举将少林寺七十二部绝技的秘典夺到手中,那自是天下震惊,只所不等他再出手,各门各派,便会将武功典借自己奉上了! 修罗神君对于少林寺一事,自然十分重视,而他既然重视这件事,雪山老魅自也知道,若能在这件事上立一大功的话,是可以令修罗神君另眼相看的,他之所以高兴,也是为此。 他点了点头之后,又十分神秘地一笑,道:“我和你一齐进去。” 曾天强自然知道,和雪山老魅那样的人在一起行事,那是大大的不妥,但是他自己又不惯作贼,卓清玉又在山中等着他,除了接受雪山老魅的“好意”之外,实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的。 是以他又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雪山老魅忙道:“事不宜迟,再迟了,他们一定会发觉墙外的僧人已死,那我们就麻烦了!” 曾天强转过头向墙外的那七八具尸体看了一眼,心中暗叹了一口气,道:“好,你先去,我跟在你的后面。” 雪山老魅倒抽了一口气,忙道:“你的武功高,自然是你先进去。” 曾天强也未曾想到雪山老魅是在利用自己,他心想走在前面,又有什么关系?他身形拔起,轻飘飘地上了墙头,落下了地来,雪山老魅的轻功自然好,可是这时,和曾天强身形拔起之际,简直就像是一片鹅毛一样,轻柔无力,简直差得远了。 曾天强一进了院子,只见院内林木森森,青砖上全部生满了青苔,十分幽静,一个人也看不见。 曾天强回头向雪山老魅望了一眼,雪山老魅低声道:“向前去。” 曾天强蹑手蹑足,一步一步,向前走了出去,走出丈许,忽然看到一片竹林,在竹林之前,有两个老僧,正在一块大石之旁对奕。 曾天强乍一见有人,大吃了一惊,连忙站住了身子,他是想立时隐藏起来的,但是却又并没有什么东西可供掩藏,是以他只得僵立着。 那两个老僧却连头也转不过来,只是自顾自地下着棋,曾天强站在一旁,实是尴尬之极! 过了片刻,只听得一个老僧道:“你硬闯了进来,要出去可是不易了!”他一面说,一面伸手向棋盘的一角,指了一指,他讲得大概是棋子,但是他讲得话,却令得曾天强听得心惊肉跳。 另一个老僧一笑道:“虽然是硬闯进来,但若是知趣些,要退出去,还是可以的,只怕不肯退,好就凶多吉少了!” 曾天强的双腿,更是不由自主,发起抖来,转过头来,可是雪山老魅却已然大声道:“两位不必借棋讽人了,我们既然来到,怎会轻易离去?” 那两位老僧转过身来,只见他们的脸上,全都带着十分慈祥的笑容,等到他们转过头来,曾天强的心中反倒安定了许多。 那两个僧人柔声道:“两位前来少林寺禁地,却是为了什么?” 曾天强没有主意,又回过头向雪山老魅望去。 雪山老魅向曾天强一指,道:“这位乃是方今武林第一高手,他有意向你们借七十二件绝技的经典一看,你们快取来吧!” 曾天强结结巴巴地道:“是……可以说真是……借来一看,我定然归还的。” 那两个老僧,互望了一眼,一个道:“是这样么?”他手中拈着一枚棋子,这时忽然扬了扬,“嗤”地一声,那枚棋子便已向曾天强飞了出来。 曾天强吃了一惊,雪山老魅忙道:“快接住,最好能将之弹了回去!”一句话功夫,那棋子已到了近前,曾天强右手扬起,看得真切,“啪”地一指,弹了出去,“铮”地一声晌,正好弹在那棋子之上,在他一弹之下,那枚棋子立时飞了回去,那老僧面色变了一变,又弹出了另一棋子和曾天强弹回去的棋子,在半空之中相碰,可是曾天强那一弹,运的力道招大,那老僧的棋子“刷”地打横飞了开去,那未能阻住曾天强弹出的那拍棋子的来势。 另一个老僧手扬处,“飕”地一声,也是一枚棋子,飞了出去。可是在和被曾天强弹出的那枚棋子相撞之后,却又被弹了开去! 被曾天强反弹出的棋子去势并不快,但却强劲无比! 那两个老僧连发了两枚棋子,均未能被曾天强反弹回来的棋子止住,谊上神色,尽皆一变,一齐刷地站起了身子来。 他们两人才一站了起来,只听得“吧”地一声晌,被曾天强反震回来纪那枚棋子,已然射进了两人的身旁的一棵大树之中。 那一枚棋子极小,而那树身却十分粗大,但是由于在棋子上所蕴的力道,实在强大之极原故,那棵大树,竟剧烈地颤动了起来,枝叶纷飞! 那两名老僧双掌合什,高宣佛号,他们一面宣佛号,一面却向后退了开去。 曾天强不知道他们向后退去是什么意思,又转过头向雪山老魅望去,售山老魅低声道:“他们两人的武功,远不及你,你快过去将他们制住再说。”曾天强早已看出,这两个僧人乃是得道高僧。 这时他听得雪山老魅要他去将那两僧人制住,心中迟疑了一下,而就右他人犹豫之间,只听得佛号之声大作,人影闪动,至少有七八个僧人,全是浩眉银髯,从达摩堂中,缓步踱了出来,和刚才向后退去的那两个人,并肩而立,排成了一行。 那七个僧人之中,有一个身形特别矮小的,向前缓缓走出了一步,彷声道:“两位施主,请离开此地,尚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曾天强十分抱歉地笑了一下,道:“各位高僧,我实是万不得巳,所以对要来取贵寺七十二种武功典籍的,其实,你们不肯给我,唉,只怕也要落修罗神君的手中,那就更糟蹋了!” 那七八个高僧互望了一眼,仍由那身形最矮的老僧道:“这个……施主杰是坦诚之人,但七十二典籍乃是本寺之物,怎可给予外人?” 曾天强还想讲什么,在他身后的雪山老魅已然不耐烦道:“喂,你再和他们讲下去,阖寺的僧人都来了,你怎地应付?” 曾天强愁眉苦脸,道:“那便如何?” 雪山老魅道:“冲过去!” 他这里“冲过去”三个字,刚一出口,曾天强的身子还未曾动,只听褐“飕飕飕”三声,三条人影,已掠向前来,将他和曾天强围住。 那三个僧人一向前掠到,便各自手腕一翻,无声无地拍了一掌。 这三个僧人各自发的一掌,全都怪诞之极,他们全是髯长及腹的老僧,手臂和手掌,也全是十分瘦削,可是那三掌的掌势,却是柔软之极,竟如是三只美人玉手,在分花拂柳一样! 曾天强一见对方出手,他才想雪山老魅的话有理,一提真气,便向前冲了出去! 他本身的功力何等之髙,陡地向前冲了出去,一股极大的劲力,随即压到,在他面前的那三个老僧,慌不迭地向后退了开去,曾天强便已出了那三人的包围。 曾天强一出了包围,却是苦了雪山老魅! 雪山老魅手忙脚乱,好不容易应付了两个僧人的一掌,刚想要乘机还手,却不料避开了曾天强一掌的那老僧,也巳闪进身来。这三个老僧,全是少林寺一等一的高手,他们所使的掌法,乃是少林寺掌法的一套“水月掌法”,掌势飘渺无踪,招式怪异。 雪山老魅的武功虽高,与他们以一敌一,或者可以占到上风,如今以一敌三,如何是人家的手脚? 双方交手,只不过七八招,便听得雪山老魅陡地怪叫了一声,同时,“啪啪”两人晌,巳有两只手掌,按住了他的肩头。 那两只手掌,一按住了雪山老魅的肩头,雪山老魅只觉得双肩之上,如同负了千万斤的重担一样,他乃是何等功力之人,可是刹那之间,全身骨节,也略略乱响了起来,如同爆见一样。 雪山老魅的肩头,一被那两名老僧按住,双方的身形,立时停了下来,所有的声响,也一齐停止,是以雪山老魅全身骨头所发出的“咯咯”声,听来也格外惊心动魄。 曾天强正在向前冲出,忽然之间,听得身后没有了声息,便倏地转过头来,只见雪山老魅的身子在微微地发抖,脸上终年所带的笑容也看不到了,汗如雨下,正在竭力挣扎。而按住了他的肩头的两名老僧,面色也是十分严肃,显得见他们也是在全力以赴! 这时候,雪山老魅只觉得全身的真气,都被两个老僧的真力,压得向下凝聚,眼看若是全身的真气,一齐被压到丹田的话,那么,真力迸发,自己身内的经脉、骨骼,一定全迸成粉碎的。 是以,他这时心头的骇然,实是无出其右,一见到曾天强转过头来,宛若见到了救星,挣扎着叫道:“你……叫了我……来……可不能不管我!” 他知道曾天强是一个侠义心肠的人,是以硬派他是曾天强叫来的。曾天强一听,果然心动,连忙踏前几步,道:“两位大师,请将他放开,不关他的事!” 他一面说,一面向前走去,他话刚说完,忽地觉得背后有两股劲风,逼了过来,曾天强一个错愕间,他的肩头,也被两名老僧按住! 按住了曾天强的两名老僧,武功更高,但是曾天强功力之高,却绝不是雪山老魅所能望其项背的,是以那两名老僧掌力才发,自曾天强的肩头之上,便生出了两股极大的反震之力来,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呼呼”两声响,那两个老僧的身子,竟然直上直下,向上直射了出去。 那两个老僧的功力,也是非同凡响的,可是他们的身子,仍被震得离地一丈五六许,方始有机会真气下沉,一个筋头,翻了下来。而曾天强已来到了雪山老魅的面前,双手一伸,也放在雪山老魅的肩头之上,道:“两位大师请松手!” 那两个老僧刚才看到曾天强将另外两个高僧,震得向半空之上,直飞了起来,心中巳是骇然,这时一见他到了近前,不约而同,一个出左掌,一个出右掌,“呼呼”两掌,便向曾天强的肩头击出,可是在此同时,曾天强的双手,也已向前拂出,正指在那两个老僧按住雪山老魅肩头的双掌掌缘。 本来,曾天强的一拂之力,也未必能将两位少林寺达摩堂的老僧拂退,但是两个老僧却不该出手去击他的肩头! 两个老僧一掌击中了曾天强的肩头,自曾天强的肩头之上,生出了一股极强的反震之力来,这股反震之力,再加上曾天强的一拂,那两个老僧顿时立足不稳,“腾”地向后,退出了一步! 他们一向后退出,雪山老魅顿时重负,大大地舒了一口,怪叫一声,道:“我失陪了!” 他的轻功,的确十分了得,这四个字一出口,人巳到了围墙之外。 这时,只听得围墙之外,也已人声大作,显然是已死的僧人,已被人发现了,但是雪山老魅怪叫之声不绝,而且一下比一下远,可见得还是被他逃了出去。 雪山老魅一走,曾天强更是没有了主意,他只是听得佛号高宣,又有三名老僧,走了出来。 那两句老僧,面上全是皱纹,也根本看不出他们实际上已有多老了,他们身上的袈裟,全是浅青色的,在向前走来之际,身形凝稳,令人一看,便肃然起敬。而且,那两名老僧在少林寺中的地位,显然也是非同小可的,因为他们两人才一踱出来其余各人,便一齐向后退了开去。 那两名老僧来到了曾天强的身前站定,微微睁开眼来,向曾天强打量了一眼。 曾天强只觉得他们两人的眼中,射出来的精芒,几乎令得自己连眼也睁不开来,他心中暗自吃惊,忙道:“两位大师请了。” 那两个老僧,单掌当胸,道:“施主请了,施主在本寺之中,滥杀无辜,却是为何?” 曾天强慌忙道:“那……那……” 他本是想说,那些人不是他杀的,但是他生性忠厚,想起他自己曾和雪山老魅一齐行事,那些人是雪山老魅下手害死的,和自己多少有点关系,怎可以一概不认?是以他讲了两个字,便未曾再讲下去。 曾天强不出声,那两个老僧又逼近一步,道:“施主请先到敝寺石室之中待罚。” 曾天强忙摇手道:“不,不,外面还有人在等我,两位大师,我是要来贵寺,借取七十二本经典的,我不想和各位动手……” 他真的是不想和少林寺中的僧人动手的。但是在这样的情形下,他不想和人家动手,人家却是非和他动手不可的了,他话还未曾讲完,只听得在他身前的一个老僧道:“施主接招!” 曾天强一呆,道:“要动手?” 那老僧的手掌,早已扬起,已缓缓向前,推了过来,势子之凝厚,实是无以复加! 曾天强一见这等情形,连忙也扬起手来之后,却立即想到,自己来少林寺做贼,不对的是自己,怎可再和人家动手?反正自己内力髙,不怕挨打,不如被他们打上一顿,他们觉得过意不去,或者答应了自己的所请的了。 是以他才一扬起了的手,陡地又放了下来。 他手扬起之际,那老僧一掌的去势,已陡地由慢慢而变得快疾无比,人人都当双方一定要对上一掌的了。可是谁也料不到,曾天强竟在刹那之间,放下了手! 曾天强一放手,老僧的一掌,疾压了上来! 曾天强打的主意本就不错,他心想若是自己可以挨上几掌,那么对方对自己客气一点了,但是他却未曾想到,对方的武功之高,远出他的想象之外! 在少林寺达摩院中的高僧,几乎辈份全要比掌寺方丈,高出一辈。而那最后出来的两位老僧辈份更高,武功之精纯,实是巳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佛门神功,何等之厉害,而曾天强却低估了他们! 那老僧的一掌疾压了上来,电光石火之间,“吧”地一声响,已然压到了曾天强的右胸“嘭”地一声响,击个正着。 那一掌的力道之大,令得曾天强的身子,也不禁突然晃了一下。 但是曾天强的功力,也巳到了非同小可的地方,外面击来的力道越是大,自他体内生出来的反震之力也更大,他体内的真力,一齐迎了上去,那老僧的身子,“腾”均后退了一步。 然而,曾天强的内力,虽然将那老僧震退了一步,表示他的功力之高,尚在那老僧之上,然而那却也是他全力赴的了。 也就是说,他全身的真力,尽皆集中在右胸之上,其余各部位,可是说是一点防范也没有的。 也就在这时,在曾天强身后的那另一名老僧,突然出手,向曾天强的背后抓来! 那一抓,出手之快,更是如鬼似魅,在曾天强背部全无真力凝聚之际,一举便抓住了曾天强的背心,五指紧紧地抵住了曾天强的背后的要穴,将曾天强的身子,猛地提了起来! 曾天强体内的真力,立时运转了回来。可是,那老僧既然是制住了他的穴道在先,他这时真力虽然布满全身,却也是无可奈何了。 那老僧提住了曾天强,大踏步地向前走了出去,来到了达摩院之中的一个天井之中。另一名老僧跟在后面,到了一座石鼎之旁,那老僧用力搬开了石鼎,露出了一个空洞了。 抓住曾天强的老僧起忙一伸手,将曾天强向那个洞中,抛了下去。 曾天强才一落下去,两名老僧立时又合力将那石鼎,推了过来,盖住了那石洞,只听得曾天强的声音,自地底下传了上来,但是他的声音传到了地面上,已是十分低沉,不是留心,根本听不出来的。 那两名老僧直到此际,才松了一口气,两人互望了一眼,一齐失声道:“你的手!” 两人一面说,一面扬起手来,他们各自的右手,全是又红又肿!原来,那一个击中了曾天强的老僧,被曾天强的内力,震退了一步之后,手掌巳红肿了起来。而另一个老僧抓住了曾天强,曾天强的内力转了回来,再加上他不断地挣扎着,内力不住地袭向那老僧的五指,那老僧全力以赴地支持着,虽然将曾天强提出了十步来,但是他的手指,也是红肿不堪了! 他们两人,看着自己红肿的右手,不禁相视苦笑,而他们也明白,他们之所以可以制得住对方,那全然是人家绝不反抗的原故,若是人家反抗一下,他们便绝没有这个能力的了! 他们两人,又慢慢地向内院走去,看他们银眉紧锁的情形,他们像是正在想着什么。他们一直走进了内院,天井又静了下来。 如今暂且按下少林寺中的事情不表,却说卓清玉在曾天强进了少林寺之后,心中也不禁十分紧张。少林寺七十二绝技,乃是达摩祖师所传,非同小可的武学,若能得到手中,还有什么可以比得上的? 卓清玉只想走捷径,使自己的武功高过一切人,他却不知道一切全要讲究际遇,实在是不能强求的。曾天强如今的武功如此之髙,但如果不是他伤得只剩下一口游丝,也不会有这个机缘的。而卓清玉更不知道,一个人武功高得无人能及了,也不一定是快乐的。 像曾天强那样,本来的武功,可以说十分庸碌,但是当他是一个浊世佳公子,骑着“玉蹄金盏”,在江湖上驰骋之际,他的心情是何等畅快,这时,他武功绝顶了,还有当日的一丝快乐么? 卓清玉更不知道,少林七十二绝技,乃是武学中顶儿尖的功夫,若是内功没有根底,根本就不能学的。而且其中大多数,乃是佛门神功,若是心地不纯,不能抱元守一,更是无从练起的。但是卓清玉却还在心急地等着。她左不见曾天强回来,右等也不见曾天强的踪影,心中正在焦急无比间,忽然听到不远处,有一条白色的人影,迅速无比地掠了过去! 卓清玉看到那条人影的去势如此之快,一时之间,她根本未曾看淸那是什么人,便叫道:“天强,是你么?” 她这里才一出声,便见那人影陡地停了下来。 那人一停,卓清玉不禁倒抽了一凉气,虽然那人在三五丈开外,但是身形一凝间,卓清玉便已看清那人不是曾天强,而是雪山老魅! 雪山老魅一看到卓清玉,也是“哼”地一声,道:“你在这里做什么?”卓清玉硬着头皮,道:“我在这里等曾天强,他……他就要来了。” 卓清玉这样讲法,是想借曾天强的名头,将雪山老魅吓走的,雪山老魅一听,却冷笑了起来,道:“我知道,曾天强在少林寺中,只怕回不来了。”卓清玉大惊,道:“你怎知道的?他……巳失手了么?他怎样了?” 她先问“他失手了么”再问“他怎样了”,可知她心中,对于曾天强此行任务的关心,实在远在她对曾天强本人的关心之上! 雪山老魅正想回答,只听得远处,已有细吹细打的声音,传了过来,雪山老魅立时苦笑了一下,道:“正主儿来了。” 卓清玉也吃了一惊,她立即知道,雪山老魅口中的“正主儿”,乃是指修罗神君而言的。她强作镇定,道:“丝竹开道,这本是你的玩意儿,如今何以给你的主人学上了?” 卓清玉才讲了一句话,丝竹音便已大盛,只见四个童子,全是一身金锈,捧着乐器,向前掠来,在那四个童子之后的,是修罗神君。在修罗神君的身边,还有一个千娇百媚的美人,正是白若兰。 一行人到了近前,修罗神君只望了雪山老魅一眼,便“哼”地一声。雪山老魅面上变色,惶恐之极极,连忙低下了头。 修罗神君冷冷地道:“不必这样了,那家伙若是成功,那倒是笑话了,可是已打草惊蛇,少林寺方面,巳经知道了么?” 雪山老魅还未曾出声,在一旁的卓清玉却巳插上了口,原来卓清玉不知道修罗神君在讲什么人,她只当他在讲曾天强,是以她抗声道:“若是不行,只怕你去,也是枉然。” 修罗神君倏地转过头来,眯起了眼,他双眼虽然只剩下了一道缝,但却是精芒四射,只听得他道:“你在说什么人?” 卓清玉一挺胸,道:“曾天强!” 修罗神君的眼睛眯得更细,但是眼中的光芒也更甚,只听得他道:“曾天强,他也在少林寺中?” 卓清玉道:“不错,你想去扰少林寺的老巢,没有了他的帮助,只怕不行。” 修罗神君一声长笑,陆地尖晡了一声。 随着他的一声狂笑,只见刹那之间,少说也有七八十条人影,一齐掠过了山头,向前掠来。 那些人,在掠到了四五丈开外处,才一齐站定。卓清玉定睛看去,只见男女老少,高矮胖瘦,在这七八十之中,什么样的人都有,这些人的模样虽然不同,但是一望之下,却是都可以看出,这七八十人之中,没有一个人是庸手! 敢情修罗神君也知道少林寺非同等闲,是以将他能请的帮手,一齐请来了! 卓清玉的心中,暗自吃惊,但她仍强作镇定,道:“你带的人虽多,但许多人在一起,未必能够得上一个曾天强,你带我进寺去,我可令曾天强助你成事。” 修罗神君冷笑道:“你为何要助我成事?” 卓清玉一笑,道:“我为什么,你还不明白么?七十二件经典,咱们一人一半!” 卓清玉这一句话才出口,忽然听得一株松树之上,突然传来“哈哈”一笑,道:“好主意!但二一添作五,不如三一三十一!” 声随人到,三条人影,飞掠而下,左边是千毒教主,右面是小翠湖主人鲁二,正中的则是施冷月,施冷月是被两人挟掠下来的。 修罗神君一见三人,面色一变,怪叫道:“又送死来了?”五指如钩,巳“呼”地一抓,向千毒教主抓了出去,施教主叫道:“且慢!” 他身形一闪,闪幵了两步,道:“你带的这一批人,即使再加上曾天强,就有把握了么?” 这句话,当真问倒了修罗神君,修罗神君确然是没有把握! 施教主笑道:“若是加上我们两人,那就差不多了,你喜欢三一三十一也好,喜欢浑水摸鱼也好,我们都可以奉陪,你道如何?” 修罗神君沉声道:“这……”他一面说,一面心中在想,施教主和鲁二两人,可以堪堪和自己打一个平手,再加上曾天强,那么,打败少林地是绝无问题的了! 只要将少林寺打跨,那以后的事情也就好办了!自己当然不会答应他们三一三十一的要求,宁愿由他们浑水摸鱼,看来他们也得不了好处。 修罗神君心想,就算施教主他们得了好处,再要对付他们,可也比对少林寺容易得多了,而如今却可以利用他们去对付少林寺的高僧,这实是大大化算之事! 是以,他略一思索,便扬声一笑,道:“好哇,居然是强盗碰到阿贼爸了!” 他未怒发,那是表示他已然答应下来了! 施教主向鲁二望了一眼,鲁二点了点头,他们的心中,也有他们自己的打算,以为捞上几册典经籍,便可以远走高飞,和卓清玉打的是一样的主意。 施教主也是一笑,道:“好,那我们就一齐去!” 他话才出口,身形展动,巳和鲁二、施冷月三人,一齐向前,奔了开去,修罗神君身形一晃,右手带着白若兰,也向前跟了出去。 修罗神君一走,在一旁的七八十人,也纷纷身形展动,向前奔出,卓清玉一看自己要落后,忙叫道:“神君,你不和我一齐去,曾天强怎肯助你?” 修罗神君反手一抄,衣袖拂起,一股力道,疾卷了过来,竟将卓清玉的身子,从丈许开外处,一直卷到了他的身边!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臂,带着她向前掠出! 这一大群人,以修罗神君、施教主和鲁二三人为首,跟在后面的人,也大都是邪派之中,数一数二的高手,声势之浩大,实是无出其右! 是以他们一登上了寺前的山坡,少林寺中,立时发觉,撞起告急钟来。钟声深沉,一下一下地响着,几乎整个山头,都可以听到那种异常的钟声,一向几乎人人一听到那种钟声,都可以知道,少林寺中,已有什么极其怪异的变故发生了! 曾天强被那两个老僧,抛到了地洞之中,眼前一片漆黑,他一着地,立时一跃而起,心中暗叫了一声惭愧,四面摸索了一下,那是一间约莫有一丈见方的地下石室,四处并无通道。他身形拔起,向上猛地一掌,推了出去。 他那一掌的力道虽强,但是双足悬空,无处着力,却也是推不动那只石鼎,只有落了下来。 过了不多久,他也听到了那一阵阵的钟声,同时,他更听得上面有人沉声道:“达摩堂中僧人,紧守藏经楼,敌人是为少林七十二经典而来的!” 紧接着,曾天强虽然什么也看不到,但是从各种各样的喧闹声听来,他也可以知道,那一定是修罗神君到了,要不然,少林寺岂会防范不住,一下子就给人攻了进来?曾天强想起少林寺若是一败,那么武林之中,实在没有什么门派再可以挡得住修罗神君,从此邪道横行,实是不堪设想了。 曾天强急得团团乱转,但这时,他除了听外面的战斗声,越来越是激烈之外,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而修罗神君、施教主、鲁二,以及那一干邪派中的高手,确然是一下子便攻进了少林寺来的。那并不是少林寺疏于防范。事实上,告急钟一起,少林寺罗汉堂一百零八名高僧,便已在少林正门之内的广场之上,结成了罗汉大阵,在他们想来,不论敌人何等厉害,罗汉大阵总可以挡得一阵子的。 可是他们却料错了,修罗神君等一干人,却不是从正门攻人的,而且散了开来,几乎将少林寺围住了一半,从四面八方蹿进寺来的,正门之上,反倒静荡荡地,空无一人,等到罗汉大阵发现这种情形之际,来犯的人已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攻进少林寺来了。 少林寺自建寺数百年来,几时曾有过这样的劫难?人手虽多,出事仓促,也不禁乱了起来。再加上攻进来的人,全是以一当十的高手,修罗神君、鲁二、施教主三人,更如出笼之虎一样,不到一炷香光景,便已然带着七八人,直闯进达摩堂来了! 等他们三人闯进了达摩堂,曾天强虽然在地洞之中,也听到了他们的呼喝声,心中更是焦急。也就在这时,他又听到了卓清玉的叫声,卓清玉叫道:“天强,天强,你在什么地方?” 曾天强忙扬声道:“我在这里!” 他陡地出声一叫,宛若在地下起了一个闷雷一样,令得正在附近动手的人,尽皆呆了一呆,卓清玉飞掠了过来,道:“你们快这石鼎搬开!” 修罗神君一步跨过,大喝一声,一掌向石鼎击了出去!在他向石鼎击出之际,一名老僧疾赶了过来,一掌向他的背后攻到! 这两人所使的,全是佛门之中,至高无上的掌法“般若神掌”,修罗神君本来是想一掌将石鼎击碎,放曾天强出来的,但一听得身后风生,连忙转过头来,一掌反迎了上去。 电光石火之间,一声震天价的巨响过处,双掌相交,那老僧身子“呼”地向外飞了出去,修罗神君也不免向后退了一步,撞在石鼎之上,竟然将那得逾千斤的石鼎,生生的撞倒! 曾天强一见头顶之上,亮光陡现,身形拔起,“刷”地蹿了出来,卓清玉大喜道:“天强,快动手!” 曾天强一转身,一掌向修罗神君击了下去,可是他那一掌未击中,卓清玉便叫道:“不是,不是向他出手,快杀秃贼!” 曾天强陡地一呆,道:“你……你说什么?”卓清玉不耐烦,道:“别废话,我和修罗神君商量好了,你只消打死了那些老和尚,我们一齐进藏经楼去,携多一本是一本。” 曾天强骷髅也似的脸上,现出了极其痛苦的神情来,他那紧紧包住骨头的皮肤,竟在簌簌地抖动着,可见他的心中实是难过到了极点! 他的确是难过到了极点,因为他已明白了:卓清玉并不是真对他好,也只不过是想利用他而已! 他陡地笑了起来,他的笑声之难听,实是无以复加,就在他扬声怪笑之际,修罗神君陡地一掌,印到了他的背心,恰好印在“灵台穴”上。 那“灵台穴”乃是人身一等一的要穴。当修罗神君看出有机可乘,一掌击出之际,还唯恐一击不中,及至他一掌按中,他心中的高兴,实是难以形容! 因为他一生纵横,可以说惟一的敌手,就是曾天强作是惟一的心腹大患,如今能将之除去,如何不喜?可是,修罗神君那种狂喜之情,却只维持了极短的时间,在他一掌击中了曾天强的“灵台穴”之际,由于灵台穴是最重要的要害,是以他只当曾天强是必死无疑的,所以内力送出之后,丝毫未再加防范。他却不知道曾天强的武功,乃是普天下功夫中的最奇特的一门,置之死地而后生,他身内的经脉早已断裂不堪,所剩下的乃是一股运行体内,连绵不绝的真气,那真气无形无质,却不是任何力道所能够震得散的,是以击不击中他的灵台穴,对他实在是没有什么分别的! 当下,曾天强的身子一挺,一股极大的力道上,陡地向后反震了出来!修罗神君的手心还未离开曾天强的背心,而由于他那一掌的力量强,反震之力也强,一股无可比拟的力道,自他手心的“劳宫穴”中,直透了进去,只听得他发出了一声怪叫,人已向后退去。 他连退出了三步,轰地一声响,撞在石鼎之上。 其实,他体内的真力,全被曾天强逼了出来,那一撞的力道之大,实是难以形容,只听得一声巨响,石鼎居然被撞得粉碎! 若然他不是撞中了石鼎,那么,他不需后退,可能还可以将被逼出的内力收了回来,但这时却不行了,只见他身子柔软扑在地上,碎石一齐盖了下来,将他的身子一齐盖住,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鲜血在他的七孔之中,狂喷了出来。 施教主和鲁二两人一见这等情形,吓得魄飞魂散,怪叫一声,拉了施冷月便走,修罗神君已死的消息,迅速地传了开去,一干邪派高手听到了,走之不迭,当真来得快!曾天强向修罗神君望了一眼,又转过头去,叫道:“若兰!”可是他才叫了一声,白若兰立时尖叫着,向外奔了开去,卓清玉则叫道:“天强,你……” 曾天强一横心,衣袖陡地拂出,一股极大的力道,将卓清玉疾拂了出去,卓清玉不敢再逗留,也离开了少林寺。 少林寺中陡地静了下来,曾天强慢慢地来到了一名老僧之前,跪了下来,那老僧也一言不发,只是伸手在曾天强的头上抚摸着,令他的头发,簌簌而下,突然之间,梵唱大起,曾天强站了起来,面上已有笑容了! 他在那一刹之间,已将一切全都看破,从此青灯古佛一生未曾再出少林寺一步,至于白若兰、卓清玉和施冷月的下落,究竟如何,他便是不闻不问,了无牵挂了,少林寺建寺数百年来,高僧突出,在武林中享有盛名的,不知凡几,但事实上,少林寺的武功,博大精深,无可比拟,真正武功高的人,反倒是无人知晓,像曾天强那样,在少林寺出家之后,连法名也没有一个,根本无人知他姓甚名谁,但是他武功之高,只怕自达摩祖师以来,无人能及了!正是: 殊途同归反朴归真 这部剑谷幽魂,至此也告结束了。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