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血海飘香 作者:独孤红 内容简介 月明,风清,星暗淡。冷月银辉洒照下,有一座黑忽忽庞大之物高高矗立着,那是一座山,一座大山,一座高山。看上去占地有数百里之广,峻峭插天,险恶异常。在这月明,风清,星黯淡的夜晚,平地已然是更深人静,在这山区里,更是四野无声,声在树间。偶而虽有一两声夜悲啼,走虫活动,但那却是极短暂而不时常有的,很久,很久听不到一两声。在那清凉,而略嫌惨白的月色下,有一个大院子里,有数间房子,一座楼阁,一座高升在半空中的钟楼。院子里没有灯,连一点没有;所以很难看出什么,也让人很难看出它到底是什么所在。不过,往前看,往那很高,很大的门口看,门上的滴水檐没有了,瓦片残缺不全,那是年久失修,长年经风吹雨打所致。 第一章 古刹幽魂 月明,风清,星暗淡。 冷月银辉洒照下,有一座黑忽忽庞大之物高高矗立着,那是一座山,一座大山,一座高山。 看上去占地有数百里之广,峻峭插天,险恶异常。 在这月明,风清,星黯淡的夜晚,平地已然是更深人静,在这山区里,更是四野无声,声在树间。 偶而虽有一两声夜悲啼,走虫活动,但那却是极短暂而不时常有的,很久,很久听不到一两声。 在那清凉,而略嫌惨白的月色下,有一个大院子里,有数间房子,一座楼阁,一座高升在半空中的钟楼。 院子里没有灯,连一点没有;所以很难看出什么,也让人很难看出它到底是什么所在。 不过,往前看,往那很高,很大的门口看,门上的滴水檐没有了,瓦片残缺不全,那是年久失修,长年经风吹雨打所致。 原来被滴水檐遮住的地方,现在遮不住了,月光下,可以看见门头上挂着一块油漆剥落的横匾,也可以看见横匾上四个金漆掉得差不多的大字:大雷音寺。 风过处,那横匾上有东西在动,在飘动,那是一层层的蜘蛛网,蜘蛛网加上累积的尘埃,这古刹有多少年代没有修茸过,香火断绝了多久,便不难想象了。 往里看,这古刹的大天井里,“大雄宝殿”的大天井里,月光冷辉下,那既破又滑的铺地石板上,直挺挺地跪着个人,这个人,长发披散,穿一身满是血污而又破损不堪的黑衣。 看不见他的脸,分不情他是男是女,是山里的妖魔,是古刹中的幽灵,这,不得而知。 在这黑衣人的面前,黑衣人的怀里,抱着黑忽忽一物。看不清那是什么,可以看得见的,是黑衣人一双惨白、细腻,看上去也颇嫩,而沾满了血污的双手。 黑衣人就跪在那儿,面对那黝黑慑人的“大雄宝殿”,直挺挺地跪在石阶下,一动不动,要不是偶而山风过处,拂动了他的披散长发,他像极了一尊石像。 月影渐移,星光也越来黯淡。 月影斜移之后,大天井里投下了一片黑影,那是左边一条屋脊投射在地上,而那原本很黝黑的“大雄宝殿”里,已不再那么黝黑,这时候隐隐约约,若有若无地可以看见那“大雄宝殿”之中地上,盘坐着一个人,一个人影。 这个人影没有头发,穿着一件既宽又大的衣衫,盘坐那儿一动不动,像是西大如来的宝像从神座上移到地下。 这么看来,大天井里的黑衣人似乎不是向“大雄宝殿”而脆,而是面对“大雄宝殿”中这人影而脆。 月影不断地斜移,不断地斜移。 那大天井里的阴影,也不断地在伸张,在扩大,渐渐地,那一大片阴影笼罩了大天井里跪着的黑衣人。 在这时候,黑衣加上阴影,如果不仔细看,很难发现大天并里跪着那么一个人,一个满身是血的黑衣人。 地,一声悲号冲天而起,划破这“大雷音寺”的死寂,橡一道闪电,像一声雷,震得“人雄宝殿”里的人影,跟大天井里脆着的黑衣人同时一颤。 还好,这一声悲号短暂,甫自划空冲天,便又倏然敛住,消失了,‘大雷音寺”又恢复了死寂,像没发生什么一样。 大天井被阴影整个儿地笼罩了,霎时间“大雷音寺”好黑,似乎什么也看不见,就在这时候,夜空里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异响,像是有人撕裂了一块布。 也就在这时候,两道冷电也似的光芒在“大雄宝殿”里一闪,紧接着,“大雄宝殿”里传出一声令人鼻酸的轻叹! 那人影,张开了口:“孽,孽,孽,也罢,抱他进来,走你的,不许再来找我,不许再来见我,不许将今夜事轻泄一字,十八年后我还你一个他。” 大天井里的黑衣人没动。 但,另一个不知来自何处的冰冷话声接了口:和尚,慈悲、方便,你那慈悲心肠在何处,你那方便之门又为谁而开,说!快说,说不出个理由来,我烧了你这‘大雷音’。” “阿弥陀佛”,一声洪钟般清越佛号起自“大雄宝殿”:五年未见,施主别来无恙!” 那冰冷话又说道:“我能跟你说话,那多年来我还没死,和尚,休顾左右而言他,说出你硬心肠装声作哑的道理。” “大雄宝殿”中的那人说道:“施主,和尚无道理可言。” 那冰冷话声说道:“那我就要放火了。” “大雄宝殿”中的那人说道:“施主尽管请,这‘大雷音’是佛门古迹,并非和尚我个人的私产。” 那冰冷话声冷笑说道:“好个精明秃和尚,你这是拿话扣我,要知道,我可不管什么古迹不古迹,惹火了我连“玉皇大帝’的‘灵霄殿’都敢烧。” “大雄宝殿”中那人没说话。 那冰冷话声薄怒说道:“和尚,你耷了。” “大雄宝殿”那人道:“和尚未聋。” 那冰冷话声说道:“那么说句话我听听。” “大雄宝殿”中的那人道:“施主的脾气,仍不改当年。” 那冰冷话声说道:“你只会说这个么,这就是你苦修这多年的所得么?” “大雄宝殿”中的那人道:“那么,施主要和尚说什么?” 那冰冷话声道:“我要你说点好听的。” “大雄宝殿”中那人道:“施主,自当年至今,从在家到出家,和尚什么都会,就是不会说好听的,也从未对任何人说过一句好听的。” 那冰冷低声怒道:“今夜我就要你对我说好听的,我要你破例一次。” “大雄宝殿”中那人道:“可以,请施主再候几个时辰。” 那冰冷话声错愕地道:“和尚,你这是什么意思?” “大雄宝殿”中那人道:“请施主看看,那一轮红日可是从西方升起的?” 那冰冷话声勃然大怒,道:“秃和尚,你敢!你当我真不敢烧你的‘大雷音’。” “大雄宝殿”中的那人淡然说道:“施主乃当今第一人,四海,威震八方,神见神怕,鬼见鬼避,何会敢不敢,和尚我静坐“大雄宝殿”中,观看施主放火。” 那冰冷话声挫牙说道:“好,和尚,你且作壁上观,你若是现身阻拦或出手救火,你就不是” 半空中突然火光一闪。 “大雄宝殿”中那人盘坐如前,动也未动。 那冰冷话声道:“我失从‘大雄宝殿’放起。” 一道火光划空泻下,直落“大雄宝殿”檐上。 然而,这道火光刚沾上“大雄宝殿”屋檐,它却一闪而灭。 那冰冷话声怒声说道:“和尚,你是怎么说的,你那张嘴!” “大雄宝殿”中那人道:“施主冤煞和尚,凭施主一身修为,难道连和尚有没有出手都看不出么?” 那冰冷话声道:“那么这是” “大雄宝殿”中那人道:“施主,上有天,下有我佛如来。” 那冰话声道:“和尚,你说这是天意,这是如来显灵。” “大雄宝殿”中那人道:“和尚我一动未动是实。” 那冷话声冷哼说道:“和尚,空道鬼神,那是你的事,我生平不信这一套,我就是神。” 又一道火光划空射下,落向“大雄宝殿”左边的那一道屋脊,这回离“大雄宝殿”颇远,绝不是任何人能够坐在“大雄宝殿”中施功可救的。 然而,这道火光和前一道一样,才沾瓦面便又灭了。 半空中,传来了一声轻“咦”。 “大雄宝殿”中那人说道:“施主,信否,上有夭,下有我佛如来。” 那冰冷话声叫道:“和尚,你简直让我不寒而栗,毛骨悚然。” “大雄宝殿”中那人道:“施主明鉴,让施主不寒而粟,毛骨悚然的不是和尚。” 那冰冷话声没说话,半响才道:“和尚,看来多年后的今天,我仍然斗不过你。” “大雄宝殿”中那人道:“施主再明鉴,施主斗不过的也不是和尚,而是一个‘正’,古往今来没人能斗过这个字。” 冰冷话声道:“好吧,和尚,就算你正我邪,邪永远难以胜正,不管怎么说,我是得放弃这把火了、可对?“ “大雄宝殿”中那人道:“施主成名数十年,纵横数十年,你所积的一身罪孽还不够么,不妨实告施主,假如你那邪火今夜烧了,‘大雷音’,和尚我敢说施主你走不出这座山。” 那冰冷话声道:“和尚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狼,这么辣了,你说的,大雷音,又不是和尚你的私产一-” “大雄宝殿”中那人道:“施主想左了,和尚仍坐在“大雄宝殿”我佛脚下。” 那冰冷话声道:“那么是谁能让我走不出这座山……” “大雄宝殿”中那人震声一字,“天”。 那冰冷话声突然纵声长笑,裂石穿云直迫夜空,震得宿乌惊飞,‘大雷音’尘埃扑簌簌落了一层:“和尚,你这话更让我毛骨悚然,不寒而栗,行行好,别吓人了。” “大雄宝殿”中那人道:“施主敢莫不信!” “少废话了,和尚。”那冰冷话声道:“我信不信并无关紧要,紧要的是我要听听铁心石肠的理由。” “大雄宝殿”中那人道:“施主,和尚说过了,没有理由可言。” 那冰冷话声怒声说道:“和尚,我一忍再忍,你可别逼我,真要把我逼火了……和尚,你何时听说过我曾作三忍,树人这么宽厚、和气的。” “大雄宝殿”那人道:“和尚未听说过,下过和尚有句不入耳之言奉知施主……” 那冰冷话声道:“和尚,你说。” “大雄宝殿”中那人道:“休说是逼火了施主,便是施主大发雷霆,要将‘大雷音’夷为平地,化为灰烬,和尚我仍是没理由可言。” 那冰冷话声道:“和尚,你……好吧,和尚,今夜事我记住了,纵横数十年,我够硬了,也从未向任何人低过头,惟独在你面前,我却不得不一再低头,只因为你比我还硬……” 话声忽转轻柔道:“这样吧,和尚,咱们打个商量,把你不要的给我……” “大雄宝殿”中那人道:“什么,施主何指?” 那冰冷话声道:“和尚,你给我装什么糊涂。” “大雄宝殿”中那人“哦”地一声道:“和尚明白了,施主是指眼前之罪,眼前之孽。” 那冰冷活声说道:“你认为是罪,是孽,我可不这么想。” “大雄宝殿”中那人道:“施主自然可以不这么想,但和尚是佛门弟子出家人,上乘我佛宏旨,却不能不悲天怜人……” 那冰冷话声道:“和尚,说什么悲天怜人,你何不说是为我着想。” “大雄宝殿”中那人道:“施主既明白和尚这点苦心就好。” 那冰冷话声道:“我明白,也感激,可是我不怕,我已积得满身罪孽,又何在乎多添一桩。” “大雄宝殿”中那人道:“施主,多一罪孽便足使人沦入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 那冰冷话声笑道:“和尚,我让我的罪孽,这十八层阿鼻地狱应该再加一层,改为十九层。” “大雄宝殿”中那人道:“施主要是这么说,和尚我就不便……” 那冰冷话声忙道:“谢谢你,和尚。” “大雄宝殿”中那人道:“施主且慢谢我,和尚还有后话。” 那冰冷话声道:“和尚,你还有什么后话。” “大雄宝殿”中那人道:“施主,话晚了。” 那冰冷话声说道:“和尚,我哪句话说晚了?” “大雄宝殿”中的那人道:“施主,你刚才的话说晚了。” 那冰冷话声道:“怎么晚了,和尚?” “大雄室殿”中那人道:“施主难道没听见和尚对她所说的话么。” 那冰冷话声道:“听见了,怎么。” “大雄宝殿”中那人道:“施主,这是说和尚装糊涂了。” 那冰冷话声冷笑说道:“和尚,我说你装糊涂,你说我耍奸滑,咱们谁也没吃亏,谁也没占便宜。” “大雄室殿”中那人讶然说道:“施主这话……出家人连个诳语都不敢打,又怎么敢说施主耍奸猾。” 那冰冷话声道:“和尚,你不承认?” “大雄宝殿”中那人道:“和尚无从承认起,也不敢承认。” “好,”那冰冷话声道,“我这个人可不知道什么叫给人留面子,让我当面说穿你,揭破你……” 顿了顿,接道:“和尚,你告诉我,为什么你早不收,偏偏在听见我来了之后才做作一番地点头。” “大雄宝殿”中那人道:“施主原来是指……施主冤煞和尚了,那么得说是巧合。” “巧合,呸,”那冷冷话声说道:“和尚,我再问你,你是不是听见我来了?” “大雄宝殿”中那人道:“和尚我上了年纪,耳目迟钝,要不是施主开口说话,和尚我根本不知道……” 那冰冷话声怒声说道:“好个奸猾秃和尚,阴险,奸猾,更连番谎言,你不配做佛门弟子,看来你连我这个邪魔都不如……” “大雄宝殿”中那人叹道:“施空不要想说什么便随便说什么,却不知道这句话行将耽误了和尚我的飞升,委实是个害人不浅的邪魔。” 那冰冷话声说道:“我是个害人不浅的邪魔,我敢于承认,和尚,你呢?” “大雄宝殿”中那人道:“和尚我是个普度众生的佛门弟子出家人……”“呸,”那冰冷话声突然暴怒说道:“和尚,我不知道你是脸皮厚,或是麻木不仁,你说我害人不浅,而你却害人长跪终宵,流尽最后一滴血含恨而殁……” “大雄宝殿”中那人身形一震,道:“施主,你说什么。” 那冰冷话声道:“和尚,你瞎了,你空有一双慧眼,倒不如粑你那对眼珠子挖出来喂狗。” “大雄宝殿”中人影电闪,再看时,“大雄室殿”中人影已渺,那被阴影遮住的大天井里,黑衣人身前,却多了个身材颀长,浚豪无伦的中年灰衣憎人。 他,面对直挺挺而跪的黑衣人望一眼,立即身形暴颤,脱口颤声说道:“玉娘,你……” 白光一片射自夜空,直落黑衣人身后,光敛人现,黑衣人身后多了个中等身材,像貌奇古的白衣老人。 白衣老人着一袭儒衫,头上戴顶文生中,脚下一双厚底福字履,腰间却扎着一条全光闪烁的丝带。 那丝带不知是什么编的,但见它光亮夺目。 那白衣老人一双长眉,一双细目,双目闭合之间奇光闪动,冷得像两道霜刃,令人几乎不敢仰视。 白衣老人这一现身,中年和尚立趋平静,淡然合什:“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女施主给和尚添了一桩罪孽,形将误我和尚飞升二十年……” 白衣老人目光凝注,冷然地问道:“和尚,你叫谁做玉娘?” 中年和尚满脸错愕之色地抬眼问道:“玉娘,谁是玉娘?” 白衣老人冷冷说道:“这可好,我问你,你倒问起我来。” 中年和尚道:“和尚实不知施主何指。” 白衣老人细目微翻,道:“这么说是我听错了。” 中年和尚道:“和尚不知道施主听见了什么……” 白衣老人怒声说道:“和尚,你少跟我装蒜,说,你喊谁玉娘,谁又是玉娘。” 中年和尚摇头说道:“施主,你冤煞和尚了,和尚适才一句话未说,何会喊过谁玉娘……” 白衣老人须发暴张,一双细目圆睁、一个身子也长高了一尺有余,望去吓人,然而中年和尚却视若无赌,平静得出奇,跟个没事人儿一般。” 突然,白衣老人威态敛去,深深一眼,缓缓说道:“和尚,有没有喊谁玉娘,你自已知道,谁是玉娘,你心里也明白,我不多问,不多管了,可是我要告诉你,你任一个旧相识长跪终宵,任一个故人流尽最后一滴血含恨而殁,我却要叫你和尚为当世第一忍人,你和尚一关上就不是人,他年你要不入十八层阿鼻地狱,我非砸碎‘大雷音’里这尊如来佛像不可,把他的眼珠子挖出来当炮弹……” 中年和尚唇边掠过一丝抽搐,合什说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施主,你冒渎神灵,又添不少罪孽,须知这是‘大雷音’故刹,而非世上一般寺院,和尚我不容任何人在佛祖面前放肆,在佛祖面前撒野。” 白衣老人“呸”地一声,道:“和尚,你敢把我怎么样?” 中年和尚两眼一闭,淡然说道:“施主若敢对佛祖再有半句不敬,和尚这个佛门弟子便要将施主驱出’大雷音’去。” 白衣老人须发为之一张,道:“和尚,你好大的口气,细数近百年,找不出那个大胆的敢对我大声说句话……” 中年和尚道:“和尚敢,施主要不要试试?” 白衣老人猛一点头道:“好,和尚,今夜我就试试当年苦修,你到底有什么成就,到底有多大道行……” 中年和尚两眼倏睁,而道奇光直逼白衣老人。 白衣老人神情为之微微一震,脱口说道:“和尚,怪不得你这么狂,敢不把我放在眼里,原来你已到了……” 猛一跺脚,那石板地上多了个入石数寸,整齐一如刀削的脚印,白衣老人他目光一凝,接着说道:“和尚,看在你这位旧识故人,跟她怀中物份上,我把这番较量后延十八年,十八年后你我再分个高下……” 中年和尚日中奇光倏然敛去,道:“施主为什么要看在这位女施主跟她怀中物份上?” 白衣老人两眼一翻,冷然说道:“你不提,俗语说得好,见面分一半,你我各有一半,暂时就不该拼斗,而该把力气全贯注在这一半之上……” 中年和尚道:“和尚明白了,施主这是一相情愿。” 白衣老人徽徽一怔,道:“见面分一半这是规矩,怎么,你不愿意?” 中年和尚点头说道:“事实如此,和尚不愿意跟施主分一半。” 白衣老人细目一睁,喝道:“和尚,你敢……” 中年和尚微微谣头说道:“施主误会了,和尚还有后话。” 白衣老人呆了一呆,威态倏敛,凝日问道:“你还有后话,你还有什么后话?” 中年和尚道:“施主如果有兴趣,如果想要和尚的所得,可以全部带走,和尚我一点不要。” 白衣老人又复一怔道:“怎么:你不要,都给我?” 中年和尚点头说道:“是的,施主。” 白衣老人目光一转,说道:“和尚,你说一句可算一句。” 中年和尚淡然说道:“出家人怎敢打诳语,和尚自当年至今,一直是一言如山似鼎。” 白衣老人道:“和尚,你要明白,你这位旧职的怀中物可是千载难求,当世绝找不出第二个的好材料。” 中年和尚摇头说道:“出家人清净寡欲,与世无争,任他是块金玉,和尚也视之如粪土。” 白衣老人陡然脸色一变,冷笑说道:“好说,和尚,你当我不知道你心中打的是什么鬼主意么,则才我没来之前,你坐在‘大雄宝殿’里跟死人一样,铁石心肠不理不睬,一听见我来,忙下迭地点了头,说了话,分明是怕我抢走了这块未琢美玉,让他步人魔道沾上一身邪气,既如此,你如今又怎会一反前态,这般慷慨大方……” 中年和尚摇头淡笑道:“施主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事实上和尚确实这么慷慨大方,施主如若执意不信,和尚不敢勉强,请施主即刻把眼前罪孽带走,看和尚我会皱一下眉头。” 话落,转身就要往”大雄宝殿”走。 白衣老人突然纵身大喝:“秃和尚,你站住。” 中年和尚停步转身,含笑淡然问道:“施主还有什么未了之事?” 白衣老人圆睁着细目,道:“和尚,你真连一半都不要?” 中年和尚道:和尚生平未曾作过虚言,施主以为这是儿戏。” 白衣老人大叫说道:“好个秃和尚,我恨不得狠狠揍你一顿,打得你鼻青脸肿,满嘴冒血,你分明看出我级爱她这怀中物,不忍让他步入魔道,沾上一身邪气,而要跟你各分一半,借你那佛家祥和正气,中和我这暴戾凶残的邪魔之气,使他身兼两家之长……” 中年和尚截口问道:“施主是这么个打算么?” 白衣老人道:“装什么糊涂,你明明知道……” 中年和尚一抬手道:“这么说,施主是非分一半不可了。” 白衣老人点头说道:“当然,这是规矩,你不愿意却不行。” 中年和尚道:“这么说,施主是打算在我这‘大雷音’吃上九年粗茶淡饭,睡上九年硬木板,过上九年苦日子。” 白衣老人讶然说道:“和尚,九年怎么说?” 中年和尚道:“我传人十八年,一半不就是九年?” 白衣老人一点头道:“说得是,是我糊涂,但为什么非在你这阴森残落的‘大雷音’不可。” 中年和尚道:“施主的意思是……” 白衣老人说道:“我把他带走,九年之期一到,我立即把他送上‘大雷音’交在你手里,要不我等九年之后再来……” 中年和尚摇头说道:“不行,施主,你这主意虽好,但你若要分一半,非在我这‘大雷音,待上九年不可。” 白衣老人道:“为什么一定要在你这‘大雷音’待上九年?” 中年和尚摇头说道;“没有理由,也不需理由,愿不愿任凭施主。” 白衣老人眉锋一皱道:“和尚,你这是强人所难。” 中年和尚道:“施主错了,我丝毫不勉强施主。” 白衣老人猛一摇头道:“不行,和尚,我要不他带走,要不我就等上九年之后再来……” 中年和尚缓缓摇头说道:“施主,那办不到。” 白衣老人瞪眼说道:“和尚,你这是……这是什么鬼地方,谁愿意待在这儿吃苦……” 中年和尚两眼一睁,沉声说道:“施主以为造就一个人是轻松容易的事,竭九年之力,尽九年之功,本来就是一桩苦事,学艺一途更是要吃尽苦中之苦,在艰苦之中方得砥志厉气,健其身心,施主可曾听过一个耽于荣华富贵的人有高而绝的成就的。” 听罢,听罢,白衣老人忽然笑了,深深一躬道:“和尚,你倒会教训人,你也是这世上近百年来头一个,这绝无仅有敢教训我的人……” 笑容忽敛,一点头,接道:“好吧怠和尚,我就在你这‘大雷音’待上九年,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中年和尚道:“施主不该有任何条件,有条件的该是和尚我。” 白衣老人道:“我为什么不得有条件。” 中年和尚道:“施主是求和尚分一半于施主,并非和上求施主分一半给和尚。” 白衣老人冷冷笑道:“你会说话,你有什么条件?” 中年和尚道:“第一,前九年归施主……” 白衣老人道:“为什么前九年归我?” 中年和尚道:“施主要后九年也可以,不过九年之后是个什么情形,和尚我不敢保证。” 白衣老人怒声说道:“和尚,你简直无赖。” 中年和尚淡然说道:“和尚就不知实情,丑话总要先说在前头,免得到时有了麻烦,伤了你我这份交情。” 白衣老人冷哼一声道:“怪不得你要我在你这鬼地方待上九年,原来你也怕……” 中年和尚道:“施主,算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白衣老人冷然说道;“你这才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说你那第二个条件。” “和尚遵命”,中年和尚道,“这‘大雷音’后院我借施主暂住九年,在这九年之中,我不到后院去,施主跟她这怀中之物也不许强进前院一步……” 白衣老人愕然说道:“和尚,你要千什么,既然这样那何不让我把他带回去……” 中年和尚摇头说道:“施主明知那不一样,施主也请先别问和尚这是什么意思,说句答应与否就行了。” 白衣老人两眼一翻道:“我不答应行么?” 中年和尚笑了,很快地他又敛去笑容,道:“我第三个条件是在这前后九年之中,施主必须竭尽所能,绝不许有一点藏私……” 白衣老人倏然笑道:“和尚,这正是我刚才要说未说的条件,不想倒被你抢了去。” 中年和尚道:“我既然要求施主这样,自己当然也会这样,好在你我彼此了解得很清楚,谁也瞒不了谁……” 白衣老人一摆手道:“你放心,我从来没有想瞒你的念头。倒是你对我,哼,哼,到今天我才算完全摸透你,这世上任何一个人都不及你的心眼儿多。” 中年和尚脸上微微一红,道:“施主,我的条件说完了。” 白衣老人道:“我全接受,都点头,满意。” 中年和尚没话说,双掌一伸,黑衣人怀中飞起黑忽忽一物,直落他双掌之上,他微一抬头道:“和尚从现在起已手沾血腥了。” 可不是么,他两手捧着的那黑忽忽之物上,也沾满了血渍,手上岂有不血腥的道理。 白衣老人冷笑说道:“不来的不必躲,要来的躲也躲不掉,你这‘大雷音’,远离尘世,她待找到了这儿来,不能不算是天意,和尚,你就免为其难地接着吧。” 中年和尚脸上掠过一丝异样表情,道:“人死人土为安,我愿意把这夭井里的地给这位女施主一块,我手上不便,麻烦施主了。” 白衣老人冷冷一眼,道:“和尚,你睡了么?你这位故人旧识不放心,人死犹长跪不倒,你不说句话么。” 中年和尚倏然一笑道:“施主既这么说,和尚遵命就是。” 捧着那黑忽忽之物一欠身,道:“女施主尽请放心地去,你怀中物自有和尚跟这位施主照顾,十八年后和尚让他到施主面前来,让女施主看个清楚就是。” 那黑衣人仍长跪不倒,中年和尚抬眼刚要说话。 白衣老人已冷笑说道:“和尚,你何吝叫一声玉娘。” 中年和尚眉锋一皱,道:“施主这是……” 白衣老人道:“我是这么说说,叫不叫由你。” 中年和尚没说话,嘴唇却翕动了一下,黑衣人一晃爬倒在地,中年和尚脸色大变,但刹那问,他又恢复平静,笑道:“施主,原非旧识故人,何须作此称呼,请施主动手吧。” 白衣老人冷冷一笑,没说话,双掌往下一按一提,一块丈余见方的大石块硬被他提了起来。 他把大石块往旁边一放,仲出一指往大石块中勾划了下去,未闻声息未见石屑,那大石块由中而开分成两块。 中年和尚看得不解,讶然问道:“施主这是……” 白衣老人连眼都没抬,冷然说道:“别问,站在一旁看着。” 中年和尚碰了个软钉子,他没在意,可是也没再问。 白衣老人十指如钩,在两块石块边上各掏了一个有一人长短的大洞,然后转过身来托起了黑衣人尸身。 黑衣人尸身一翻转,长发下落,脸部全显露了出来,那张脸,白得没一丝儿血色,而且异常的瘦,显示她生前受尽了折磨,受尽了艰苦。 那张脸虽然没有一丝血色,但并不怕人,因为它绝美,柳眉、凤目、琼鼻、檀口,无一处不美。 这一忽,中年和尚唇边又闪抽搐。 更让中年和尚不忍看的是,黑衣女子前襟解开,酥胸暴露,胸口处,有一个指头般大小血洞。 再看中年和尚捧着那黑忽忽之物的一张满是血渍的小嘴,再傻的人也会明白是怎么回事。 白衣老人摇头悲叹:“世上除了母亲,谁肯把自己的血……唉,看看他睡得有多香甜,他是饱了……” 俯下身去把黑衣人尸身投进一块石头的洞穴里,然后把另一块合了上去,最后他伸双掌在那一圈裂缝上一阵揉摸,那块大石又是完样的一块。 中年和尚动容叹道:“施主好精纯的真力……” 白衣老人道:“我这个办法也不差。” 提起那块大石嵌进了地里,什么痕迹都没有。 中年和尚把掌上物往前一递,道:“偏劳施主了,请施主后院去吧。” 白衣老人一句话也没说,接过那黑忽忽之物转身就走了。 他刚走两步,突然停步回身说道:“和尚,我忘了问你,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中年和尚摇头说道:“和尚只是知道这是魔、这是孽、其他的跟施主一样,一无所知。” 白衣老人道:“和尚,我不信,他没对你说……” 中年和尚摇头说过:“从她来,到她去,她没有说过一句话。” 白衣老人目光一转,道:“和尚,你一定知道是怎么回事,要不然她绝没有不说个明白的道理,你没有瞒我的必要。” 中年和尚说道:“正如施主所说,我没有瞒室主的必要。” 白衣老人深深看了他一眼,竟没再问,转身而去。 中年和尚站在那儿没动,也没再说话,半晌,他缓缓转回身躯,目光投向那块石头,双手合起了什,脸上掠起一片异样的表情,那表情,令人难以言喻,难以意会。 紧接着,他分开双手伸向那块大石。 那块大石又一次离地而起…… 第二章 铁片巧嘴 “中州”,“汴梁”,“大相国寺”。 这“大相国寺”原为魏公子无忌的故宅,到唐朝始被改称为“相国寺”,寺有宁太祖御赐“大相国寺”匾额。 传当时外国使节来京,都先朝天子,后参相国,名重一时,寺前有二人碑坊,东题“中邦福地”,西曰”梁苑香林”,最盛时驻僧三千余人,其规模之宏大可知。 “大相国寺”前,一如“北平”的“天桥”,“长安”的“开元寺”,“金陵”的“夫子庙”,是个诸技百艺杂陈,吃喝玩乐,应有尽有的热闹所在。 刚进鼓楼大街,就可听见那喧天的锣鼓声,叫卖吃喝声,琴弦丝竹、戏韵声,一句话,什么声音都有。 变把戏的、练把式的、卖膏药的,龙蛇杂处,卧虎藏龙,是个走江湖的好去处,英雄豪杰的聚集地。 在“大国寺”左,有一列长棚,棚是席搭的,既轻使又凉快,那儿尽是些说书的、卖唱的,闲来无事在长板凳上一坐,二郎腿一跷,听上一段书,听上一段唱,那是人生难得几回的惬意事。 任何人到了这儿,丢一眼,就会发现那头一个棚子,坐的人最多,这个棚子“开封城” 里试打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说书的铁片巧嘴张。 为什么称“铁片”,那是因为他说出来的清脆动听,就跟两块铁片在一块儿敲碰一倦,铿锵有声。 为什么叫“巧嘴”用是因为他那张嘴生得比别人的嘴巧,他能把死人说活,活人说死,明明是头牛,经他一说,硬有人相信那是条猪,谁跟他抬扛,他得跟人拼命。 当然,这个“巧”字也是指“铁片巧嘴”张的说书技巧,他的说书技巧已到炉火纯青,快的时候飞快,似连珠炮一样,耳朵跟都跟不上,一口茶工夫他能从前三皇说到赵匡胤打天下,陈桥兵变,黄袍加身。 可是到了慢的时候,那真得急死人,他慢条斯理,摇头摆脑,大半天了,他才说一句话。 不管快也好,慢也好,听别人的就没有听他的过瘾,“开封城”里的人饭能不吃,觉能不睡,“铁片巧嘴”张说的书不能不听,到了时候天大的事都全放下往他那棚子跑。 走江猢,混饭吃,固然要靠一张嘴,可是你没有真本事,真功夫也不行,人家“铁片巧嘴”张硬是有不含糊的真本事,肚子里有学问,装得满满的,前三皇,后五帝,韵事也好,秘闻也好,他没有不知道的,简直历历如数家珍。 他肚子不但装的书多,便连那不大为人所知的江湖掌故,武林秘事,他肚子里也是俯拾皆是。 所以,“开封城”里的人爱听他的。 他生意好除了巧嘴所说的之外,还有一个不小的原因,那就是他栅子里那位提茶倒水、兼收钱的,是位花玉般秀的大姑娘,大姑娘人长得美,两只黑白分明、水汪汪的大眼睛会说话,那鲜红的小嘴唇边永远挂着一丝既甜不酥的笑意,有不少人是来“看”,而不是来“听”的。 可是看归看,眼睛可以投射,人却不敢乱来,凡是爱这调调儿的人都有点小聪明,凡是有点小聪明的人,都知道自己过过秤,比大姑娘手里经常提,提起来全没那回事的那把大茶壶重不了几斤。 “铁片巧嘴”张的那座席棚子里,摆设很简单,本来说嘴也用不着什么考究而多的摆设。 一张方桌,一条板凳,方桌上放着一只茶碗,茶碗倒不错,上好“景德”细瓷带红花,茶碗这儿上还放着一块看上去既重又结实的木头,木头既滑又亮,这块木头谁都知道它的用途,猛然一拍能吓人一跳,震得人心弦一抖。 方桌后,长板凳前,站着个四十多近五十的汉子。 这汉子一身江湖人打扮,一件紫缎长衫,领口开着、袖子卷着,露出雪白的两段,脚下是一双薄底布鞋,那自皙修长的左手无名指上,还戴着一枚乌黑、乌黑的指环。 这汉子长得挺体面,白白净净的一张脸,连根胡子碴几都没有,快五十了,眼角跟额头没一条皱纹,一双丹凤眼,眼角微微向上挑着,挺俊、挺潇洒,除了那双眼神透着精明、历练有点像跑了多少年江湖的人外,其他的完全像个富贵中人,公子哥儿。 真的,要不是“开封城”的人都知道“铁片巧嘴”张,也不会说他是个说书的。 那位大姑娘,十八九年纪,身材刚健婀娜,一身花布褂裤不宽不窄、不长不短,恰好合身儿。 那模样像极了那汉子,汉子人俊够潇洒。这字眼儿要是用在姑娘家身上,那就该说是娇、美、悄。 的确,不说别的,单是大姑娘那双眼,那双黑白分明,水汪汪,会说话的单凤眼,就足够人酩酊的了。 外加一排整齐的“刘海儿”,一条粗又黑更光亮的大辫子,大姑娘的凤韵更动人。 那汉子这时候正坐在方桌后那条板凳上养精神,左手一根湘妃竹的杆儿,翡翠嘴儿的旱烟,一口口的喷烟吐雾,右手端着那上好细瓷花茶碗,一口口的喝香茶。 大姑娘这时候可正在忙,提着那把大茶壶,在一排排的长板凳间穿梭着倒茶对水,别看人挤,大姑娘身轻巧俐落,水没洒一滴儿,连人的衣裳角儿都没碰着。 当然,大姑娘她也不容人碰。 目光近百道,有一半焦急地望着棚子里,像热锅上的蚂蚁,就等棚里那汉子“惊人木” 一拍开口了。 有一半随着大姑娘那无限美妙的娇躯东西,随着大姑娘身后齐腰的那条大辫子来回转。 在这近百道目光里,有两对目光较为奇特,这两对目光一对冰冷、贪婪而带着笑儿邪味儿。! 另一对,则充满了怜惜,还有种令人难以言喻的东西,也许这对目光不时看大姑娘提那把小伙子都难提动的大茶壶。 终于,大姑娘倒完了茶,对完了水,一拧身子回到了棚里,在靠后一只水桶里对满了水,把那只大茶壶又放在水桶旁边那炭炉子上。 就在这时候,那汉子慢吞吞地开了口;“大妞儿,完事儿了么?” 大姑娘抬抬腕,理了理额边几根散乱的头发,道:“完事儿了,爹,您开场吧。” 好清脆、娇甜、动听的一口京片子。 那汉子说的也是一口京片子,可就没人家大姑娘嘴里说出来的清脆、好听,脆的像琉璃一般,一碰就碎。 那汉子慢条斯理地把左手里的旱烟锅在鞋底敲了敲,随手往桌上一放,然后站了起来,轻咳一声拱起双手: “今儿个累诸位久等,诸位多包涵,好在诸位都是本地人,也都是我这棚子的常客,今儿个要是听不完,咱们明儿个再来……” 棚前几排板凳中有人点了头;“说得是,到底人家会说话,咱们那一天能不来,谁又在家待得住。” “可不是么?”另一人帮了腔,“我要是一天不来听上这么一段,心里头,就跟少了什么似的,整晚都睡不着觉。” 又听得一个异常阴阳怪气的话声说道:“那!要不是,本地上,外地儿来的该怎么办,很倒霉么。” 说话的人坐在第二排板凳上,是个瘦高高的中年汉子,一张马脸,白惨惨的,长眉,细目,左眉上还有一片刀疤,颜色红红的,看上去有点吓人。 此人衣着很讲究,够气派,看上去像个有来头的,只是他那双既森冷而又贪婪的眼神只在大姑娘身上打转,十分惹人厌恶。 “铁片巧嘴”行走江湖道,什么人没见过,这常烘还应付不了,他那双眼神在那瘦中年汉子脸上一扫,立即合笑开口说道:“这位老哥,不要紧,你这位外地来的要是听不完今儿个这一段,待会儿,收场后请到舍下去,我为你说完,茶水招待,不收你分文。 这原是常烘话,任谁听了心里一舒服,天大的事也就没了,岂料那瘦高中年汉子阴骛地望着“铁片巧嘴’咧嘴一笑:“这话可是你说的的?” “铁片巧嘴”张没犹豫,一点头道:“没错,老哥,这话是从我嘴里说出来的,朋友们抬爱叫我一声巧嘴,可是我这张巧嘴向来是一句算一句。” 那瘦高中年汉子嘴角含着一丝令人看着不舒服的笑意,一连点了好几下头,道:“那就好,那就好,那我今天听不完不要紧了,说你的吧,我不打扰了,再打扰下去只怕我就要引起公愤了。” 可不是么,有多少人用厌恶而又气愤的眼光看着他。 “铁片巧嘴”张微一点头道:“我遵命。” 抬眼一扫,接问道:“那位记得咱们昨儿个说到哪儿了” 只见前排一个穿褂裤的胖汉子扬起了手:“我记得,昨天说到狄青上了‘万花楼’刚落座。” 敢情说的是“万花楼”。 “铁片巧嘴”张一点头,道:“对,你这位好记性……“拿起那块“惊木头”“砰!”地就是一声,然后,他清了清喉咙,接着昨天的那段说了下去。 刹时间,棚前聚精会神,鸦雀无声,静肃一片。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听的人只觉得那不过一转眼工夫,“铁片巧嘴”张那铁片一般铿锵有力的声音突然由云霄一泻而下,接着像沉入了汪洋大海,一点影儿都没有了。 大伙儿刚觉耳中一空,“铁片巧嘴”张接着又是一句:“大妞儿,给诸位爷对茶。” 一口气从大伙儿的肚子里吁了出来,灵魂儿这才归窍,棚前有动静了,大伙儿没拿茶碗先喝一口,却纷纷探手入了怀—— 第三章 寒 星 老规矩了谁不懂,只要是常客他就懂,“铁片巧嘴”张这一声对茶,就是伸手向大伙儿要钱。 可不是么,瞧,大姑娘没提那把大茶壶,手里端着个漆木盘,扭动腰肢,大辫下一摆一摆地走向了前排。 “铁片巧嘴”张这时候又开了口:“诸位随便赏几个,多少不拘,全在诸位,中听多赏,不中听少赏,你要是腰里不方便,留待下回一块儿赏。”听听这话,谁能不赏,准又能不多赏,何况端着盘子来到跟前的是大姑娘,更没人愿意招大姑娘心里不高兴。 瞧,刚转到第二排,“叭”地一声,漆木盘里落进一个明亮、光滑、圆不溜手的珍珠,天爷,那颗珠子,怕不价值连城,够个八口之家过半辈子的。 谁出手这么阔绰,这么大方。 大姑娘一怔,抬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丝笑意,不让人讨厌的笑意,这,顿使大姑娘看了下去 挂着笑意的那张脸冠玉一般,嫩得像姑娘家的娇唇,剑眉、星日、胆鼻、方口,好俊的人品,再看这个人,一袭青杉、洒脱、瓢逸,不带着几分风流、惆怅,手里拿着一柄折扇,十足地贵介公子,在这群人里简直就是鹤立鸡群。 这是哪家少爷,大姑娘心里直咕噜,真是,半天了,刚才还倒过茶,怎么就没留意这儿坐着这么个人。 这时候,人姑娘耳边传来个轻柔话声:“请别介意,姑娘,我出门身上没带零碎银子,我也嫌那东西俗。” 大姑娘没理人家,回身一扬头,叫道:“爹!” 棚子里,“铁片巧嘴”张不但有一张巧嘴,而且有一对利眼,他看见了,当即正色说道:“大妞儿,这赏大重,不能收,还给这位爷。” 大姑娘转了过去,那位公子突然站了起来,差点没撞着大姑娘,大姑娘飞快往后退了半步,他窘迫地笑了笑:“对不起,姑娘,是我冒失……” 抬眼向侧里发话说道:“张老板,我身上没带……” “铁片巧嘴”张截了口:“你这位,我听见了,这回我心领,请你留待下回。” 浚豪青衫客道:“我是外地来的,下回不一定什么时候来了。” “铁片巧嘴”张道:“那也不要紧,你若不嫌跑江湖的没出息,这回算咱们交个朋友,这赏无论如何请你收回去。” 浚豪青衫客道:“张老板,东西我已经拿出了手,再说,我听了你一段,不能不有所表示,我不能白听……” “铁片巧嘴”张会说话,道:“你没有白听,我说了,咱们交个朋友,交情值多少,难以斗量,金也不换,你看得起,这比多少赏钱都贵重。” 那浚豪青衫客还待再说,二排上突然站起了那瘦高中年汉子,他先冲“铁片巧嘴”张阴阴一笑,然后说道:“张老板,可容我说上几句?” “铁片巧嘴”张忙道:“你尽管请,我洗耳恭听。” 那瘦高中年汉子笑笑说道:“这四个字儿我不敢当,张老板,客人的好意,你似乎不该……” “铁片巧嘴”张道:“我知道,我心领。” 那瘦高中年汉子道:“你可以心领,做客人的心里可不见得会痛快,你又何必招做客人的心里不痛快。” “铁片巧嘴”张道:“这位,话不是这么说……” 那瘦高中年汉子一摆手道:“不管怎么说,你还是勉为其难收下吧,这是生意,是买卖,卖的人要钱,买的人给饯。这是夭经地义的事,既不欠债,又不欠情,你怕什么。” “铁片巧嘴”张抬头说道:“你这位的好意我感激,兀须怎么说,这么贵重的赏赐我不敢要,也不能收。” 那瘦高中年汉子咧嘴一笑:“张老板,你可真是个奇人,真是个怪人,世上做生意的没有不爱占大便宜的,趁到眼前的大便宜你却硬往外推,真叫人……” “铁片巧嘴”张脸色一正,道:“你这位,我姓张的虽然跑江湖,混饭吃,长年有一口没一口的,可是我夭生一副既硬又臭的骨头,该我拿的不能少,不该我拿的多一分我也不要,要是我贪多,爱占小便宜,早在几十年前我就发财了,如今还用为这口饭在江湖道上东奔西跑?” 那瘦高中年汉子抬头说道:“那……那算我说错了话,没想到你张老板是这么个人,佩服,佩服……” 转望浚豪青衫客,一摊双手,道:“阁下,我这冒冒失失的一炮没打响,我看,还是你自己来吧。” 转身坐了下去,他不管了。 浚豪青衫客看也没看他一眼,望着“铁片巧嘴”道:“张老板……” 他余话还没有出口,“铁片巧嘴”张已然说适:“这位爷,你的好意我感激,你要我收下也可以,我现在就收场回家从此不吃这碗饭,大妞儿。” 大姑娘双手端看盘子往浚豪青衫客面前一送。 “铁片巧嘴”张接着说道:“不是我不识抬举,不知好歹,你这赏赐太贵重,无论如何我不能收,方命之处你多包涵。” “铁片巧嘴”张望着他,大姑娘望着他,栅前近百这目光都望着他,浚豪青衫客皱了眉,旋即点头道:“好吧。” 伸手在盆里拈起那颗珠子,转身走了。 “铁片巧嘴”张为之一征,大姑娘为之一怔,棚前的听客也都为之一怔,独那瘦高中年汉子摇头笑道:“这位也太认真了些,放心,他还会来的。” “铁片巧嘴”张没说什么,一句话都没说,收回目光,砰然一声拍了那块“惊人木”,这一拍,大姑娘没再继续收钱,转身绕过头排板凳走回栅子里。 “铁片巧嘴”张那里接着又说了下去。 果然那瘦高汉子料对了,“铁片巧嘴”张刚说了没多久,那位浚豪青衫客又回到了棚子前,如今他没处坐了,他的位子被人占了去,他不在意,就背着手站在一边儿。 大姑娘不时地望望他,他也不时地望望大姑娘。 过不了一会儿,晌午了,该收场了,人不是铁打铜铸的,总要吃饭,有道是“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铁片巧嘴”张要收场回家吃饭了。 他拣了个正在好处的节骨眼儿打住,冲棚外一拱手道:“谢谢,诸位光临,今儿个咱们就说到这,明儿个请早。” “为什么明天请早,”“铁片巧嘴”张自己兴个规炬,说书只说一上午,下午不说,下午或待在家里喝茶,下下棋,或溜溜大街,找点消遣。 “铁片巧嘴”张知足,铮的够吃就行,绝不多挣,他常这么说,钱财身外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要那么多干什么,一旦伸腿合眼咽了气,你说那剩的钱财是谁的。 这胸襟,豪迈而洒脱。 知足人常乐,所以“铁片巧嘴”张一夭到晚总是乐融融的,有吃有穿,不怕人偷,不愁人抢。 大姑娘端着盘子最后一回收钱,盘子到了浚豪青衫客面前,他放下了一大锭银子,并且抬眼望了望“铁片巧嘴”张,那意思似乎说,这回该收下了吧。 “铁片巧嘴”张并没有认为他认真难得,而对他有什么特别,只拱拱手,淡淡地说了声:“谢谢!” 浚豪青衫客却还没在意,本来嘛,说声谢也就够了,还能要人家怎么样,把姑娘嫁给他? 他没在意是没在意,可是背着手站在棚子前,也并没有走的意思。 听客们都散了,还有一个没有走的,就是那瘦高中年汉子。 大姑娘忙着熄火、收凳子、扫地,浚豪青衫客站在一边有插手帮忙的意思,但他没敢冒失。 而那瘦高中年汉子却向“铁片巧嘴”张说活:“张老板,你刚才说的话,如今还算不算数?” “铁片巧嘴”张答得好:“这位,凡是我姓张的说过的话,只要我姓张的活在这个世上一夭,它便永远算数。” 瘦高中年汉子阴阴一笑,点头说道:“那就好,我没说错,你张老板确是个奇人。” “铁片巧嘴”张嘴笑说道:“那我可不敢当,跑江湖,混饭吃,算起来不能算是个下九流的混混……” 那瘦高中年汉子道:“张老板你客气。” “铁片巧嘴”张没再理他,抬眼棚外,问迫:“大妞儿,完事儿了么?” 大姑娘做那么多事,香额上没见汗,头发上没一根零乱,当即应道:“都收拾好了。” “铁片巧嘴”张一点头道:“那么走,咱们回家去。” 转眼望向瘦高中年汉子,接着道:“你这位请跟我来。” 顺手拿起桌上旱烟就要迈步。 突然,那浚豪青衫客开了口:“张老板,请等等,还有我。” “铁片巧嘴-张一怔停步,讶然说道:“怎么,你这位也要到舍下去……” 浚豪青衫客一边往这边走,一边含笑点点头说道:“是的,张老板,我也是外地来的,以没能听完张老板精彩的说书为憾,也想听张老板补上一段,行么?” “铁片巧嘴”张忙道:“哪有不行的道理,欢迎欢迎,今儿个能有二位这般光临,那是蓬荜生辉,也足见二位瞧得起我‘铁片巧嘴,请一块儿走吧。” 说着,他礼貌地招了招手。 那瘦高中年汉子突然咧嘴一笑,道:“巧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可是怎么说,都没今天这桩事巧……” 浚豪青衫客淡然一笑,道:“当然,无独有偶嘛。” 那瘦高中年汉子微一点头道:“说得是,只是阁下要往张老板家去,真是为多听上一段么。” 浚豪青衫客道:“你以为我是去干什么的?” 那瘦高中年汉子拿眼瞥了大姑娘一下,笑笑,没再说话。 大姑娘脸色微微一变,道:“爹,家里地方小,而且既赃又乱,那能待贵客,你何不干脆就在这儿多待上一会儿。” “铁片巧嘴”张道:“说的是收场了,老主顾们都走了,万一让人家瞧见,恐怕不大好。” 大姑娘道:“你坐在这儿小声说你的,谁知道你在干什么,谁要问起,我就说,你在跟朋友说话……” 瘦高中年汉子一点头道:“还是姑娘有主意,张老板,在哪儿都是说,就在这儿吧。” “铁片巧嘴”张抬眼望向浚豪青衫客道:“你这位……” 浚豪青衫客扫了瘦高中年汉子一眼,道:“他说得好,在哪儿都是说,只要他在这儿能听,张老板在这儿能说,我无所谓。” “铁片巧嘴”张没再说话,当即转身进入棚子,拉过两条长板凳,一条放在方桌前,一条放在方桌后,请那两位在方桌前板凳上坐下,然后自己坐在桌后,点看旱烟吸了一口,才开口问道:“二位可记得刚才咱们说到……” 瘦高中年汉子一抬手,道:“张老板,万花楼,我听过不下百遍了,我想换段儿新鲜别致的听。” “铁片巧嘴”张微微一怔,道:“怎么,你这位不是要听‘万花搂,那你想听段儿什么?” 瘦高中年汉子笑笑说道:“听说你张老板知道不少连武林人都不知道的武林事。” “铁片巧嘴”张窘迫一笑道:“那是瞎吹胡擂,根本不是真人真事,要不这样怎么混饭吃?好在我运气不差,从没碰上过武林朋友,没人当场拆穿我。” 瘦高中年汉子道:“便是瞎吹胡擂,听听也好。” “铁片巧嘴”张说道:“只要你愿意听瞎吹胡擂那就行……” 转眼望向浚豪青衫客,道:“你这位怎么说,愿意听我胡扯一段儿么?” 浚豪青衫客道:“他能听什么,我就能听什么,他能听的,我都能听,张老板只管说就是。” 瘦高中年汉子笑道:“更巧了,咱们连心都一样。” 浚豪青衫客淡淡一笑道;“恐怕不一样,我的心是红的,你的呢?” 瘦高中年汉子笑道;“你阁下的那颗心何止红,简直就热腾腾的,咱们的心确不一样,我的心既黑又冷。” 浚豪青衫客道:“这恐怕是不折不扣的实话。” “铁片巧嘴”张在一旁笑道:“二位真会说笑话,其实二位又何必听我的,听听自己的也就够了。” 瘦高中年汉子带着笑一摆手道:“咱们闲话少说,书归正传……” “铁片巧嘴”张忙道:“我遵命,这就说……我……” 瘦高中年汉子手一抬,道:“不忙,张老板,我要点上一段。” “铁片巧嘴”张笑说道:“你要是点我恐怕扯不上来。” 瘦高中年汉子道:“我点归点,你不必扯,因为我点这段是你张老板一定知道的真人真事。” “铁片巧嘴”张笑道:“你又说笑话了,我刚说过,对武林事,我却是瞎吹胡擂,没一段是真人真事,那是靠这张嘴混饭吃,其实我根本不知道真人真事。” 瘦高中年汉子阴阴一笑道:“张老板,我说你一定知道,你要是不知道,我也就不会这么远跑到‘开封’这‘大相国寺’边儿上来找你了。” “铁片巧嘴”张刚要再说,那浚豪青衫客嘴角含看一丝看上去让人害怕的笑意,忽然瞅上了瘦高中年汉子:“你想听的,张老板还能不说么?” 瘦高中年汉子笑着问道:“阁下,假如你想听一段武林事,张老板明明知道而不肯说,你心里是什么滋味?” 浚豪青衫客道:“固然难免不舒服,可是却只好不舒服,愿不愿是人家事,怎能勉强人家?” 瘦高中年汉子抬头说道:“那是阁下的看法,我的看法与阁下不同,我不惜一切也要张老板说说这段。” “铁片巧嘴”张笑道:“您这位就是把整座金山给我我也不敢要,因为我根本不知道武林事。” 浚豪青衫客望着瘦高中年汉子道:“你听见了么?” 瘦高中年汉子道:“近在咫尺,哪有没听见之理。” 浚豪青衫客道:“既然听见了,就别再笑了。” 瘦高中年汉子抬头说道:“那不行,我既然来了,而且是跑了这么远的路,餐风宿露,尝尽了跋涉之苦,怎么能空手而回。” 浚豪青衫客眉梢儿微微一扬,道;“有我在这儿,恐怕你势必得空手而回。” 瘦高中年汉子笑道:“这么说,你阁下不是留下来听说书的,而是留下来为张老板帮腔的。” 浚豪青衫客点头说道:“可以这么说。” 瘦高中年汉子阴阴一笑道:“阁下是位难得的老实人,我请问,阁下以前认识张老板?” 浚豪青衫客道:“不认识,今天是初会,我到“开封”来看个朋友,听说“大相国寺”,有个说书的张老板,所以我来看看,可以说是慕名而来。” “铁片巧嘴”张道:“您抬举我了。” 瘦高中年汉子说道:“既是初会,似乎犯不着为人帮腔。” 浚豪青衫客道:“那很难说,有的人见一面就成了朋友。” 瘦高中年汉子阴阴一笑,道:“以我看你阁下想该图点什从?” 浚豪青衫客眉梢儿微微一扬,道:“以你看我是图什么?” 瘦高中年汉子抬头说道:“人心隔肚皮,哪能知道……” 浚豪青衫客脸上变了色,他的右肩头微微动了一动。 而就在这时候,瘦高中年汉子抬起了手,道:“慢点,阁下,城门失火不要紧,殃及池鱼那会让人心里不安。” 这句话可真有效,浚豪青衫客看了看站在“铁片巧嘴”身后的大姑娘一眼,人没动一动。 大姑娘却没看他。 瘦高中年汉子抬了头,自言自语地道:“麻烦啊,麻烦,我宁愿在这儿与人拼了命,也不愿回去领那比死还难受的惩罚,张老板,我花大钱了……” 一翻腕,从袖里模出一物,往桌上一放,好亮,那是一枚星状物,拇指般大小,钢打的,五个棱角犀利如刀,其色森白,冷光夺人。 入目此物,浚豪青衫客目中异采一闪,徽微皱了皱眉头。 大姑娘花容颜色为之一变,挪身靠近了乃父一步。 “铁片巧嘴”张则一怔,讶然说道:“您这位,这是……” 瘦高中年汉子冷然一笑道:“寒星既现,其人就该露像,我奉‘寒星’主人之命,特来请教昔日燕赵一带的异人‘铁嘴神卜’张远亭,请间十个八年前泰狱之下……” “铁片巧嘴”张脸色一变,道:“阁下问的是这件事……” 瘦高中年汉子一点头,道:“不错!” “铁片巧嘴”张道:“阁下问原因?” 瘦高中年汉子抬头道:“不关‘寒星’主人的事。” “铁片巧嘴”张道:“那么,阁下是问人?” 瘦高中年汉子冷然再抬头道:“一老一小,加起来也难值几百。” “铁片巧嘴”张神情微松,道:“那么,阁下问的是……” 瘦高中年汉子道:“‘寒星’主人问物不问人。” “物?”“铁片巧嘴”张道:“阁下是指而……” 瘦高中年汉子道:“那只紫檀木盒子。” “铁片巧嘴”张目光一凝,道:“‘寒星’主人问这……” 瘦高中年汉子冷然说道:“是‘寒垦’主人问你,不是你问‘寒星’主人。” “铁片巧嘴”张并没敢再问,沉默了一下,道:“我说句话,阁下也许不信。” 瘦高中年汉子道:“那要看你怎么说了。” “铁片巧嘛”张道:“我不知道那东西的下落。” 瘦高中年汉子笑了,笑得怕人,道:“你没说错,我是不信。” “铁片巧嘴”张道:“我说的是实情实话。” 瘦高中年汉子道:“你别忘了,你是当着‘寒星’说话。” “铁片巧嘴”张道:“我知道,‘寒星’就在我眼前,我看得很清楚。” 瘦高中年汉子道:“那就好,别等我问第二次了。” “铁片巧嘴”张腰一挺,扬眉说道:“‘寒星’威震天下,所到之处,没人敢不低头,可是‘寒星’主人也得讲理。” 瘦高中年汉子脸色一变,道:“这是你对‘寒星’说的话!” “铁片巧嘴”张道:“我的命有一条,我既然不知道那东西的下落,迟早……” 瘦高中年汉子阴阴一笑道:“要知道,你的命不只一条。” “铁片巧明”张脸色大变,机伶一颤,低下了头。 大姑娘在背后悲声叫道:“爹……” “铁片巧嘴“张猛然抬头,道:“小孩子不懂事少插嘴,这儿没你的事,回家升火做饭去。” 大姑娘站在他背后没动。 “铁片巧嘴”张又道:“没听见么?大妞儿。” 大姑娘色倏趋平静,道:“不忙,爹,待会儿咱们一块儿回去,再升火做饭也来得及。” “铁片巧嘴”张徽一抬头道:“不,我饿了,回去就得吃。” 大姑娘道:“爹……” “铁片巧嘴”张喝道:“回去。” 大姑娘柳眉陡扬,大声说道:“爹,您让我走,我得走么,多少年了,咱们父女俩相依为命,如今就是要死也该死在一块儿,何况咱们下一定会死。” “铁片巧嘴”张脸色大变,便要往起站。 瘦高中年汉子一抬手,笑道:“张远亭,令媛说得对,你让她走,她怎么能走,这样吧,看在令媛份上,我换一间,这回我问人不问物……” “铁片巧嘴”张远亭神情一紧,忙道:“阁下刚说过,‘寒星’主人问物不问人……” 瘦高中年汉子道:“原是这样,可是你没给‘寒星”主人满意的答复。” 张远亭道:“阁下这是难为我,我连东西的下落都不知道,又怎会知道人的去处……” 瘦高中年汉子两眼一睁,道:“张远亭,我已经擅自作主给了你一次机会……” 张远亭像没听见,接着说道:“再说事隔个八年,十八年不是个短日子,人恐怕早没了……” 瘦高中年汉子道:“是死是活,当年总有个去向。” 张远亭道:“我要是知道人的去向,早就……” “张远亭!”那瘦高中年汉子截口说道:“我记得你刚才说过一句话,你要是爱占便宜,早在当年就发财了,这句话何指?” 张远亭脸色大变,忙道:“我不过是随口说说……” “我可不这么想,”瘦高中年汉子阴阴一笑,接着沉下脸色,道:“张远亭,任你选,人也好,物也好,你总要说上一桩,答上一样,别让我空手而回。”张远亭突然低下了头道:“好吧,请阁下候我三天,三天之后我双手把东西呈交阁下就是。” 瘦高中年汉子嘿嘿地笑了出来,道:“张远亭,你快五十了,我岁数也不小了,别把我当成小孩子,不用你双手呈交,你把那东面的所在说出来就行了。” 张远亭一抬头道:“不是我不说,我更无意玩花样,弄玄虚,面对‘寒星’我也没那个胆,只因为那东西只有我才能去拿……” 瘦高中年汉子道:“这颗‘寒星’比不上你么?” 张远亭道:“那倒不是,阁下误会了,我把东西交给了另一个人,而这个人只有见着我才肯把东西拿出来……” 瘦高中年汉子“哦”地一声,点头笑道:“原来如此,那是我误会了,不要紧,我愿意跟你跑一趟……” 张远亭倏然一笑道:“阁下也真是,‘寒星’既现,还怕我跑了不成么?” 瘦高中年汉子脸色一沉道:“张远亭,你什么时候听说过,在‘寒星’之前还可以讨价还价的么?” 张远亭脸色一变,一点头道:“好吧,阁下跟我一起去……” 只听大姑娘在背后怒叱说道:“简直欺人太甚,我倒要看看‘寒星’有什么惊人之处!” 皓腕疾探,隔着张远亭向桌上那颗“寒星”抓过去。 张远亭大惊而起,急怒喝道:“丫头大胆!” 抖手向大姑娘劈了过去,大姑娘淬不及防,也绝没料到乃父会对她出手,砰然一声被张远亭一掌打得坐在了地上,大姑娘脸色发了白,愣在了那儿。 张远亭却没管她,转过身来低头颤声说道:“小女年幼不懂事,冒犯‘寒星’……” 瘦高中年汉子冷笑说道:“这么大的姑娘了,眼看就要嫁人找婆家了,还不懂么?张远亭你可真教出个好女儿啊!” 张远亭机伶寒颤,低着头在求恕罪。 那瘦高中年汉子却一句活不说,在冷笑。 突然,浚豪青衫客开道:“这东西会扎手,姑娘家不能碰,我该能拿。”他出手奇快,一把抓起了桌上那颗“钢星”。 张远亭往抬头,刚要说话。 浚豪青衫客两指一捏,硬把那颗“钢星”对折了过来,然后两手一合一揉,再摊开手时,一颗原有五个棱角的”钢星”已变成了一颗寒光闪烁的钢丸,他笑道:“怎么这颗‘寒星’是面做的,这么软……” 瘦高中年汉子脸色大变,忽地站了起来。 浚豪青衫客星目一翻,淡然说道:“坐下。” 瘦高中年汉子惊怒说道:“你好大的胆子!” 浚豪青衫客两眼一瞪,道:“我叫你坐下。” 没见他动,瘦高中年汉子却闷哼一声,身子一幌坐了下去,额头上冒了汗,汗珠子一颗比一颗大。 浚豪青衫客两指捏往钢丸一扬,笑问道:“这就是那威震天下,曾使黑白两道丧胆的‘寒星’么?” 瘦高中年汉子不知道害了什么急病,痛苦地点点头。 浚豪青衫客道:“你是哑巴么?说话!” 瘦高中年汉子忙道:“是的,这就是‘寒显’。” 浚豪青衫客道:“你是奉‘寒星’主人之命来的?” 瘦高中年汉子点头说道:“是的。” 浚豪青衫客道:“他要找什么东西?找什么人?” 瘦高中年汉子口齿启动了一下,没说话。 浚豪青衫客双眉微扬,含笑“嗯”了一声道:“你聋了还是哑了?” 瘦高中年汉子莫名其妙地闷哼了一声,腰为之一弯,忙道:“阁下刚才听见了,‘寒星’主人找一只紫檀木盒……” 浚豪青衫客道:“我听见了,那只紫檀木盒里究竟装着什么贵重东西,让这‘寒星’主人不惜杀人去找它?” 瘦高中年汉子道:“这个我不知道了。” 浚豪青衫客又“嗯”了一声。 瘦高中年汉子再度闷哼弯下了腰,脸上汗直往下流。 张远亭突然说道:“这位,恐怕他是真不知道。” 浚豪青衫客“哦”地一声转眼说道:“何以见得?” 张远亭道:“放眼天下知道那盒子里装的是什么的人,恐怕没有几个,别看‘寒星’主人不惜杀人地到处找它,却未必知道里头装的是什么。” 浚豪青衫客道:“那只紫檀木盒这般神秘么?张老板是否知道里头装的是什么?” 张远亭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 浚豪青衫客诧异地道:“那‘寒星’主人为什么不惜杀人到处找它?” 张远亭勉强地笑笑说道:“就因为它太神秘了。” 浚豪青衫客呆了一呆,道:“也许那只是只空盒。” 张远亭微一点头道:“也许。” 浚豪青衫客转眼望向瘦高中年汉子,道:“你要杀张老板,张老板应该不会帮你说话……” 瘦高中年汉子脸上神色突然一松,痛苦似乎减了不少,腰也缓缓直了起来。 浚豪青衫客接着又是一句:“这‘寒星’主人找的人又是惟?” 瘦高中年汉子道:“我不知道……” 正听浚豪青衫客“嗯”了一声,瘦高中年汉子像被毒蛇咬了一般,机伶一颤,忙道: “真的,‘寒星’主人,只交待我问物不问人,人是一老一小,别的什么也没交待。” 浚豪青衫客偏脸望向张远亭,道:“张老板,这回你看是真是假。” 张远亭迟疑了一下,道:“恐怕乃是实话。” 浚豪青衫客道:“张老板知道那是什么人么?” 张远亭道:“据我所知,那是母子俩,十八年前家破人毁了,那女的护着她的儿子侥幸逃脱,得以活命……” “她家没别人么?” “有,一家数十口,连她那丈夫在内,悉被杀害。” “这是什么深仇大恨?” “不清楚。” “这是谁这么心狠手辣?” “不知道。” “张老板可知道她母子俩逃到哪儿去了么?” “不知道。” “这母子俩如今还沿着么?” “事隔十八年了,难说。” 浚豪青衫客问话至此,转眼望向瘦高中年汉子,道:“你听见了,张老板说不知道,我也相信张老板不知道,你信不信?” 瘦高中年汉子那敢说不信,当即点头说道:“信,我信。” 浚豪青衫客微一点头道:“那就好,你可以回去复命了。” 抬手把那颗钢丸塞进了瘦高中年汉子怀里。 瘦高中年汉子迟疑着道:“我信,可是,可是……” 浚豪青衫客接口说道:“‘寒星’主人未必跟你一样,是不是?” 瘦高中年汉子忙点头说道:“是的,是的!我正是……” 浚豪青衫客淡然一笑,截口说道:“那容易,他不信你让他到江湖路上来找我。” 瘦高中年汉子道:“你阁下是……” 浚豪青衫客道:“我已经用指甲在那颗钢丸剔下了我的名号,你回去把它呈交‘寒星’主人,他一看就知道了。” 瘦高中年汉子应了两声,但没动。 浚豪青衫客诧异地道:“你还等什么?” 瘦高中年汉子似哭又像笑地咧了咧嘴道:“我……我不能动。” 浚豪青衫客“哦”地一声,失笑说道:“我忘了。” 他话刚说完,瘦高中年汉子便已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没敢多停留,没敢说一句话,也没敢看张远亭一眼,转身摇晃着匆忙地走了。 张远亭一看瘦高中年汉子走路的姿态,猛地吃了一惊,急道:“您这位把他废了……” 浚豪青衫客看了他一眼,笑道:“张老板毕竟是位大行家。” 张远亭强笑说道:“您过奖了,我只是略涉皮毛……为我父女,让您惹上这身大麻烦,我很不安。” 浚豪青衫客道:“大麻烦?‘寒星’主人那么可怕么?” 张远亭面有悸色地抬头说道:“您不知道,‘寒星’主人一身武学高不可测,行事神秘诡异,为人凶残毒辣,‘追魂寒星’之下无人能够幸免,真称得上威震天下,使黑白二道闻风丧—— 第四章 神秘白衣客 张远亭道:“什么路,什么法子,大妞儿?” 张悠兰道:“拼!” 张远亭悲惨苦笑:“拼!对,拼吧。” 这条街越走人越少,越走越僻静,耳边虽然还可以听见远处大街上热闹喧嚣,但眼前这条街却静得这个人声都没有。 往前看,张远亭看得清清楚楚,这条街的尽头正对着高高的城墙,城墙根下,是一大片野草老高的水塘。 张远亭的心直往下沉,道:“大妞儿,路到头了,你准备准备吧。” 张悠兰脸色木然,道:“我早准备好了,咱们根本没回家,身上哪有别个东西。” 张远亭哼地笑道:“也好,碰碰运气吧,运气碰得好也许能伤他一两个的……” 说话间尽头已到,整片大水塘立即呈现在眼前。在大水塘塘边上,面对城墙,背向张远亭父女,站着个身材瘦高黑袍人,混身透着黑阴森冷邃,看他一眼就能让人不寒而栗。 张远亭道:“走吧,大妞儿,往前去,再想回头却不行了。” 果然,他父女刚往前走没几步,身左、身右各出现了一个中等身材,脸色惨白阴森的黑袍人。 不用回头看,背后也必然还有一个。 这不是一个结扎了的布袋是什么? 张远亭拉着张悠兰到了那瘦高黑袍人背后两三丈处便停了步,没再往前走,他刚停步,一个冰冷阴森语声传入耳中:“你就是有‘铁嘴神卜’之称的张远亭?” 这话声来自对面,显然出自那瘦高黑袍人之口。 张远亭点点头说道:“不错,几位是……” 只听一声冷叱:“还不跪下领死。” 这话刚完,张远亭只觉背后两缕指风袭向自己膝弯,要躲为时已晚,两处膝弯一阵酸痛,站立不住,砰地一声跪了下去。 张悠兰大惊,心中更是悲怒,历叱说道:“你们欺人太甚。” 一手去扶乃父,另一只手一抖,满夭青光罩向那瘦高黑袍人,张悠兰背后响起一声冷哼,紧接着听到那瘦高黑袍人喝道:“不许动她,区区几根针儿也敢在我的面前卖弄。” 说话间那一蓬青光全部打在瘦高黑袍人背上,只见他身子一抖,那片青光全落了地,是一根根细如牛毛,青芒闪动的钢针。 张悠兰刚一惊,那瘦高黑袍人霍然转了过来,好像是,死板板、冷冰冰,一节一丝血色的马脸,目眶深陷,鼻梁高耸,薄薄的一副嘴唇,看上去既阴狠又奸诈。 他阴阴一笑,道:“小姑娘还有什么稀奇玩艺儿?” 张悠兰悲忿说道:“恨只恨我没有一把剑儿……” 瘦高黑袍人笑道:“我也没有,我四个从来不带寸铁,要不然我一定借给你用用。” 张悠兰道:“我父女什么地方得罪了‘寒星’主人……” 瘦高黑袍人一抬头道:“小姑娘,你没有,‘寒星’主人绝不动你。” 张悠兰道:“他要杀家父,那有什么两样。” 瘦高黑袍人笑道:“当然不同,你可以活着,他得死,这分别不是很大么。” 张悠兰道:“家父又什么地方得罪了……” 瘦高黑袍人道:“小姑娘,有许多事情,你不会明白。” 张悠兰道:“但我知道‘寒星’主人凶暴残忍,仗势强人所难,欺人太甚?” 瘦高黑袍人脸色一变:“姑娘人没多大,胆子却不小,竞敢渎冒‘寒星’主人。” 张悠兰说道:“横竖都是死,迟早也是死,有什么不敢?” 瘦高黑袍人道:“你想死,‘寒星’主人却不让你死,小姑娘,你别在这儿多耽搁了,跟你背后那个走吧。” 他话声刚落,张远亭陡然大喝:“且慢!” 瘦高黑袍人向张悠兰身后一抬手,寒着脸道:“张远亭,你还有什么未了之事?” 张远亭说道:“我欲任凭‘寒星’主人处置,但要请四位高抬贵手,网开一面,放了我这个女儿。” 瘦高黑袍人冷然摇头,道:“我一句话,你最好死了心,那办不到。” 张远亭道:“要是不放我这个女儿,‘寒星’主人永远别想找到那只紫檀木盒!” 瘦高黑袍人咧嘴一笑,笑得睁狞,道:“死到临头你还敢对‘寒星’主人不敬。” 一扬手,“叭”地一声,张远亭脸上五道指痕鲜红,一缕鲜血即顺着嘴角流了出来。 张悠兰见状,刚一声悲叫,那瘦高黑袍人已冷然喝道:“带走。” 随着这声冷喝,张悠兰香肩上落上一只冰冷的手,张悠兰既悲愤欲绝,一咬贝齿,就要旋身力拼,就在这时候,一个带慑人之威的清郎话声传了过来:“你们这是干什么?” 循着这话声望去,十丈外,靠城门方向不知何时站着一个白衣客,这白衣客有着一副颀长身材,看上去不过二十多岁,肤色有点黝黑,但长眉斜飞,凤目星瞳,风神秀绝,浚豪无。 人长得是如临凤之玉树,举世找不出第二个,但那身衣着,那件白衣却大不相衬,只因为它一非绫罗,二非绸缎,而是最平常,最平常的细白布。 而且它也不是新的,不知已下过多少次水。 尽管衣着眼饰不怎么样,但这位白衣客那超人的气度,及那种自然的慑人之威却是一般人所没有的,就是在那四块玉之一的柳玉麟身上也找不到。 没人理他,谁会把他放在眼里。张悠兰背后那身材矮胖的黑袍人,飞起一指点向张悠兰腰眼。 可是,怪了,他手是抬起来了,却没能点出去,只因为他身边多了个人,那只手落在这个人的手里了。 这个人赫然就是那幕白衣客。 没人看见他是怎么来的,包括那瘦高黑袍人在内,一掠十几丈不算稀奇,任何一个高手都能做得到。 可是没见他动,他就一挪十几丈到了身边,使人无可防范地腕脉落在他手里,这可就稀奇而惊人了。 瘦高黑袍人脸色陡念一变,便要动手,白衣客比他更快,冷然一声,“放手。” 一抖腕,那矮胖黑袍人身形飞起,直向那瘦高黑袍人撞去,瘦高黑袍人大惊,冷哼声中双掌并出,一收一按,那矮胖黑袍人一个肉球般身形轻轻地落了地。 落了地,矮胖黑袍人一声厉叱,回头就要扑。 瘦高黑袍人及时冷喝说道:“祖二!” 这一声颇灵,那矮胖黑袍人硬生生刹住身形,但一双狠毒凌厉的眼神却直逼张悠兰身边的白衣客。 瘦高黑袍人目注白衣客冷然问道:“答话,你是……” 白衣客比他还冷,道:“你们还没有答我问话。” 瘦高黑袍人抬手一扬领口那颗银星,道:“认得这个么?” 白衣客冷然摇头,道:“不认识!” 瘦高黑袍人冷冷一笑道:“你该死!” 这话刚说完,一名中等身材的黑袍人从对面扑了过来,双掌一挥,当头劈向白衣客。 白衣客长眉一扬,道:“你找死。” 虚空抖手一挥,那中等身材黑袍人如遇千钧重击,大叫一声,连翻连滚地倒射而回,砰然一声摔在地上,没再站起,没再动。 瘦高黑袍人脸色大变,怒喝道:“你敢伤‘寒星’四使!” 白衣客冷然说道:“别紧张,他没死,只不过被我震昏了过去而已,别再让我伤第二个了,说话。” 瘦高黑袍人还没有说话,另一名中等身材黑袍人已悄无声息地从白衣客背后扑了过来,十指暴张,虚空便插。 白衣客似乎背后有眼,他没回头,只冷哼一声。 就这么一冷哼,那扬指要插的中等身材黑袍人突然一张嘴,狂喷一口鲜血,抚胸蹲了下去。 这一下震住了那瘦高黑衣人,他骇然失色,脚下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白衣客冷冷一笑,道:“死心了么。” 瘦高黑袍人瞪圆了一双眼,道:“你是……” 白衣客冷然说道:“答我问话。” 瘦高黑袍人迟疑了一下,道:“‘寒星’四使,奉‘寒星’主人之命,惩治不敬‘寒星主人之人。” 白衣客道:“我问你,‘寒星’主人凭什么要人尊敬他?” 瘦高黑袍人扬眉说道:“‘寒星’所至,天下无不低头……” 白衣客截口说道:“天下无不低头,谁说的?” 瘦高黑袍人道:“多少年来天下武林一直如此。” 白衣客冷然一笑道:“那么如今,他碰上了第一个不低头的人,回去告诉他去,不管为什么,这两位我留下了……” 瘦高黑袍人道:“阁下报个名号。” 白衣客冷然说道:“你不配问,让他认准了我眉心这颗红痣找人就是。” 果然,他眉心隐约有一颗极小的红痣,不细看绝看不出。 瘦高黑袍人一点头道:“使得,那么这两个人暂时交给阁下了,还麻烦阁下好生看管。” 他跟矮胖黑袍人分别射出,一个扶起一个,飞一般地往东而去,转眼不见。 白衣客脸色倏转祥和,抬手从张远亭两处膝弯一拂,一句话没说,转身走了。 张远亭早先惊于白衣客的绝世功力,看得呆住了,如今经此一拂,倏然而醒,忙站起叫道:“这位请留一步……” 白衣客停步转身,含笑问道:“老人家有何教言?” 这位白衣客人好客气。 张远亭道:“不敢当,我父女身受活命大恩……” 白衣客急忙截口说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此处非善地,不宜久留,贤父女还是赶快离开吧。” 说罢,他又要走。 张远亭忙道:“我父女遵命,容我请教……” 白衣客道:“老人家不必多问,我无名无姓。” 转身飘然而去。 张远亭抬手又要叫,张悠兰伸手扯了他一下。 张远亭回过头来问道:“怎么大妞儿?” 张悠兰道:“你真是,人家既不愿说,你怎么问人家也是不会说的,只认准他眉心那颗红痣不就行了么?” 张远亭一怔点头:“对。”抬眼向那白衣客走去方向望去,就在这几句话工夫,那白衣客已然走得没了影儿。 他当即收回目光,摇头叹道:“这位真是个怪人,怎么救了人一句话不说扭头就走。” 张悠兰道:“这才够得上一个‘侠’字,谁像那柳玉麟……” 张远亭眉锋一皱,道:“这位究竟是什么来路,一身功力竟然比四块玉之一的柳玉麟还高。” 张悠兰道:“何只高,不只高明多少呢,你没看见么,‘寒星’四使到了他手里就跟竹扎纸糊的一样。” 张远亭道:“没想到‘开封城’一下子出现这么多高手,‘开封城’若有知……不管怎么说,咱们这两条命总算保住了,你爹当年也曾纵横一时,如今!唉……快走吧。” 拉起张悠兰,匆忙地往西行去。 走了,都走了,这大水塘边又恢复了空荡、寂静,除了地上多了滩血外,跟以前没什么两样—— 第五章 阴错阳差 “大相国寺”前来了个人,是那幕轻描淡写退‘寒星’四使的白衣客,他到了“大相国寺”前,向着一个摊地摊儿人问了一句:“请问‘大相国寺’有个‘铁片巧嘴’在……” 他话还没说完,那摊地摊儿的便抬手往‘大相国寺’旁一指,道: “就在那边儿,头一个席棚子。” 白衣客神情有点激地动谢了一声,快步赶了过去。 当然,这时候“铁片巧嘴”那座席棚是空着的,有桌子,有板凳,有熄了火的炉子,有茶壶,就是不见人。 白衣客望着那座空席棚,先是呆了一呆,继而皱了一双长眉,在这时候,别说‘铁片巧嘴’这座席棚子是空的,就是第二座,第三座甚至一列席棚都是空的。 这时候生意最淡,要热闹就得等上灯以后。 白衣客在“铁片巧嘴”这座空席棚前站了老半天,有几个过路的拿诧异的眼光冲他直看,有一个忍不住走过来招呼说道:“喂! 你这位可是来听说书的?” 白衣客忙点头应道:“是啊,怎么棚子空着?” 那人笑了,道:“你这位大概是外地来的。” 白衣客点点头,说道:“不错,我初到‘开封’,刚进城。” 那人笑道:“我说嘛,难怪你不知道,要听说书明天吃过早饭再来,‘铁片巧嘴’有已定的规矩,说书只说一上午,下午晚上待在家里享福……” 白衣客双眉一展,失笑说道:“原来如此,我来得不是时候,来晚了。” 那人道:“要按明天说,你是来早了。” 笑笑走了开去。 白衣客忙跨前一步,道:“请问,你可知这位说书的住在哪儿?” 那人道:“怎么,你等不及,想到他家里听去。” 白衣客笑笑说道:“那倒不是,我是……” 那人抬手往“大相国寺”后一指,道“不远,从这儿走过去,到头儿往东拐,那条胡同里一问‘铁片巧嘴’,没人不知道,其实不问也行,门口栽半截石榴的那一家就是。” 白衣客谢了一声,冲那人拱拱手,往“大相国寺”后行去。 照着那人指点,到头儿往东拐,一条小胡同既窄又黑,几乎令人有长年不见天日之感。 老远地便看见一家门前栽着半截石榴,白农客神情自又激动,放步走了过去,步履飞快。 那是两扇窄窄的门儿,朱红的油漆经不起长年的风吹雨打太阳晒,也无人重漆,都剥落得差不多了。 连那两只环也生了锈。 自衣客到了门口,忙不迭地举字扣了门环。 只听敲门声砰砰的,却听不见里面有动静。 白衣客脸上泛起诧异色,举手再扣门环。 这回有了动静,是几声刺耳难听的狗哭。 有生人上门狗该叫,该咬,怎么说都不该来那么几声刺耳难听的呜呜悲哭,任何人部知道狗一哭那就表示…… 白衣客略一凝神,陡扬双眉,未见他作势,他一个身子已然拔起,越过墙头翻了进去。 脚刚沾院子地,他看见了,对面堂屋里一竖一横地躺着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是个身穿裤褂的老头儿,女的是个年轻姑娘,只见满嘴是血,身上却没见一点血渍。 一条狗,一条大黑狗卧在堂屋门口低着头直哭,一见凭空扑下个人来,站起来一边叫,一边往堂屋里退。 白衣客呆住了,他愣愣地站在院子里。 旋即,他定过了神,闪身扑近堂屋门口,那条大黑狗“呜呜”地一声,箭一般跳起扑了过来。 白衣客一抬手,那条大黑狗惨嗷一声横飞一旁,砰然一声摔在地上,打了一个滚儿没再动。 白衣客似乎根本不知道,他两眼直望着堂屋里那一横一竖的两具尸身,突然,他喃喃地开了口:“我来迟了一步,我来迟了一步,十八年了,他们怎么知道我会来找,他们怎么知道?”…” “人海茫茫,宇内辽阔,如今唯一的线索已断,叫我如何去侦凶,如何去……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你躲了十八年,到头来却仍难免……难道这是……” 倏地住口不言。 沉默了一会儿,平静了一下自己,白衣客就在堂屋边上的一块空地上埋了那老少两具尸体。 埋好了两具尸体,他转身要走,一眼瞥见那条倒毙一旁的黑狗,一呆,他脸上倏现了抽搐,道:“是我一时失手……” 迈步走过去在地上挖了个坑,把那条大黑狗也埋了。 埋好了大黑狗,他向着三堆隆起的新土看了最后一眼,腾身掠起,一闪不见。 白衣客从原路到了“大相国寺”,来的时候激动,走的时候黯然,这一趟够他受的。 他脸色木木然,脑子里不知在想些什么,因之,连这一句清脆、甜美、动听的话声也听不见“喂,闪闪、闪闪,矫来了,轿来了。” 他没听见,当然不知道躲闪。 “喂,你这个人是聋子么,叫你闪你怎么不……” 一阵香风扑鼻沁心,一只欺雪赛霜的玉手当胸就推。 练武人本有的机警使得白衣客突然清醒,必然的反应,他三不管地抬手就抓那只推来的皓腕。 当然,他轻易地抓住了,那只皓腕一颤,往回便抽:“你敢……” 可巧这时候白衣客明白抓住了什么,他也如遭电击,连忙松了手,因之那只皓腕也轻易地抽了回去。 手是抽回去了,可是麻烦来了,那位姑娘,站在白衣客眼前,穿青衣,俏丽绝美的姑娘脸好红,另一只手直搓那只被抓过的皓腕,生似要搓下一层皮去。 同时,她瞪着杏眼,鼓着香腮,羞气交集地道:“下流,不要脸,耳朵都聋了还这么……” 白衣客双眉微微一扬,道:“姑娘,你骂谁?” “骂谁”,青衣姑娘道,“骂你……咦,你不是个聋子?” 白衣客道:“谁说我是聋子?” 青衣姑娘更气了:“不聋装聋,你是存心找碴儿,叫了你半天你却不闪路,跟个死人一样。” 白衣客皱了皱眉,道:“姑娘,说话客气点,我为什么要闪路,这条路人人走得……” 青衣姑娘道:“你还怪有理的呢,你瞎子么,没看见骄子来了。”白衣客拾眼一看,这才发现一顶华丽的轿子停在青衣姑娘身后不远处,轿前另有三名青衣姑娘都是世间绝色,妩媚可爱,娇艳动人。 抬轿的是四名壮汉,个个筋肉突起,体壮结实,清一色的穿黄衣,那黄衣竟然是上好绸缎做的。 抬轿的轿夫,穿着都这么讲究,坐轿的人就可而知了。 白衣客看了一眼之后,收回目光道:“姑娘,轿里坐的是黄堂大人么?” 青衣姑娘道:“准说的,不是……” 白衣客道:“那么是本地父母官?” 青衣姑娘道:“你胡扯什么,也不是,是……” 白衣客截口说道:“即不是黄堂大人,也不是本地父母官,凭什么让人闪路让道?” 青衣姑娘呆了一呆,立即声说道:“虽不是黄堂大人,亦非本地的父母官,可是叫你闪开你就得闪开。” 白衣客淡然笑道:“事实上我并没有闪开,姑娘看着办吧。” 青衣姑娘气白了脸,道:“怪不得你这么下流,不要脸,原来你生了一颗比天还大的胆,你不是让我看着办么,好。” 抖玉手一巴掌掴了过来。 白衣客道:“张口骂人,动手打人,我倒要看看你还能怎么个不讲理法。” 双目一扬,就要抬手。 那青衣姑娘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惊,连忙沉腕把手收了回去,娇靥红红的,直瞪白衣客。 白衣客一怔,旋即会过意来,忍不住倏然而笑。 这一笑,青衣姑娘娇靥更红了,羞怒骂道:“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可占了便宜了,是不,不要脸。” 白衣客双眉一挑,突又淡然说道:“姑娘,让我先解释这场误会,有人对我出手,我还手自卫这是必然的反应,当时我并没有看见对我出手的是个姑娘,要不然……” 青衣姑娘道:“没看见,这么大个人站在你面前,你会没看见,你瞎了么,眼珠子让鸟啄了去了么?” 白衣客道:“这是实情,跟我没听见姑娘叫我一样,信不信全凭姑娘,只是我已一忍再忍,请姑娘多积口德,别再骂人。” “好哇,”青衣姑娘娇靥一白,跺跺脚:“你竟欺负我,我偏要骂。” 白衣客道:“话我说在前头,姑娘再要出口伤人,我可要不客气了……”转望那顶软轿扬声接道:“阁下身为主人,眼见下人骂人打人而不闻不问,府上的家教可想而知,倘若这位姑娘再出口伤人,我绝不再客气,在此先请阁下原谅……” 只听得一声银铃般娇笑自低垂的轿帘后透传而出:“你不但胆大,而且还有一张颇会说话的利口。” 敢情是个年轻女子。 白衣客呆了一呆,旋即定神说道:“姑娘夸奖了。” 只听轿中女子娇笑说道:“你以为我是夸奖你了?” 白衣客淡然说道:“是不是都无所谓。” 轿中人道:“你可知道你不但是这世上第一个敢不避我座轿的人,而且还是这世上第一个敢顶撞我的人。” 白衣客道:“我认为路人人可走,阁下既非黄堂,又非知县,座轿所至,自不必回避,这可算不了什么大胆,至于后者,我这是据理以争……” 轿中人道:“你的确很会说话,我固然不是黄堂、知县,可是真要说起来,黄堂,知县还远远不如我,你知道么?” 白衣客道:“我不懂姑娘何指。” 轿中人道:“你想懂么?” 白衣客道:“我不想懂,也不必懂。” 轿中人道:“那我就不说了,不管怎么说,我不能让人认为我们家的侍婢没有家教门规,我认错了,这是我生平头一回向人认错,小翠你向这位赔个礼吧。” 青衣姑娘脸上掠过一丝诧异神色,口中却应道:“是,姑娘。” 向着白衣客微一裣衽,冷冷一句:“我赔礼了。” 拧身走向软轿。 白衣客谈然一笑,转身要走。 只听轿中人轻喝说道:“你站住!” 白衣客回身说道:“姑娘还有什么教言?” 轿中人沉默了一下始道:“把你的姓名告诉我。” 白衣客道:“姑娘干什么,他日派人找我出气?” 轿中人道:“你误会了,也嫌的你多口小气,我要是想出气,不必耽诸异日,也根本不会向你认错赔礼,我只是想知道一下。” 白衣客道:“彼此素昧平生,有这必要么?” 轿中人说道:“有道是‘能得相逢便是缘’,你我如此这般地碰在一起,难道你不以为这是缘么?” 白衣客不禁呆了一呆,心想:“这位姑娘怎么这么大方,由婢观主,轿中人长得可能不错,必是个娇惯、任性的人……” 心中这么想,口中却道:“姑娘,我不敢这么想。” “不敢这么想?”轿中人讶然地道,“为什么?是不敢还是不愿?” 白衣客道:“不为什么,在我看来,不敢和不愿没有什两样。” 只听那叫小翠的青衣姑娘叱道:“你好不识抬举,要知道,我家姑娘平素……” 轿中人轻叱说道:“小翠,不得无礼,他要跟别人一样,我早就……人家不愿意说,何必勉强人家。” 叫小翠的青衣姑娘狠狠地瞪了白衣客一眼,没有说话。 白衣客是让人着恼,他装没看见。 只听轿中人道:“你是个武林人,是不?” 白衣客微一点头,道:“勉强算得。” “勉强算得,”轿中人讶然说道,“这话怎么说?” 白衣客道:“因为在别人眼里,我是个武林人,而我自己却不把我当成武林人。” 轿中人诧声说道:“那又为什么?” 白衣客道:“很简单,我厌恶武林中那些仇怨、纠纷、厮杀、勾心斗角、你争我夺……” 轿中人娇笑说道:“原来如此,你出道有多久了?” 白衣客道:“没多久,算算还不到半年。” 轿中人道:“我说嘛,看你的年纪也不像个‘老江湖’,你年纪轻轻,出道也不到半年,怎么已经把武林看得这么透彻了。” 白衣客眉梢儿微扬,道:“听姑娘的口气似乎年纪轻,出道浅的人,就不该……” 轿中人戳口说道:“不是不该,事实上像我一样年纪轻,出道浅的人,他没有多少时间去观察武林。” 白衣客道:“我可以告诉姑娘,我在襁褓之中就已经开始观察武林了,在襁褓中我就体会到武林的险恶了。” 轿中人“哦”地一声道:“那就另当别论了,听你的口气,似乎受过武林的害。” 白衣客微一点头道:“不错,而且还受害不浅。” 轿中人道:“深到什么程度?” 白衣客道:“那很难用言辞来形容。” 轿中人轻“哦”一声道:“这么说,那是很深很深了?” 白衣客道:“可以这么说。” 轿中人道:“你为什么不作一句肯定的答复,怕我知道你受了什么害?” 白衣客神情微微一震,道:“也可以这么说。” 轿中人道:“你这人似乎很老实,又似乎很滑头。” 白衣容道:“逢人只说三分话,不可尽掬一片心,武林的险恶我是知道的,我不得不防,这说得上是滑头么?” 轿中人道;“我不跟你辩,只是我要告诉你,武林本身并无罪,其罪只在少数人,这少数人引起仇怨、纷争、厮杀之后,人人为求自保,就不得不加慎防,你知道,这个‘防’字是需要智跟力的,智不外是运心机,玩心眼儿,力不外是拿刀动杖,言武拼斗,这么一说无形中就造成了今日武林充满了仇怨、纷争与厮杀……” 白衣客截口说道:“姑娘的话令我颇有同感,也颇为佩服,只是姑娘又芳龄几何,出道已有多久?” 轿中人道:“你是说我不该对武林了解那么透澈。” 白衣客道:“事实上姑娘适才曾这么说。” 轿中人娇笑,道:“六月里的债项,你还得可真快呀,一个大男人家,干什么这么小心眼儿,一点亏都不肯吃……” 白衣客道:“那倒不是,我这个人自小便受磨练,因之我能忍人所不能忍,受人所不能受。” 轿中人“哦”地一声道:“真的么,那有机会我倒要试试……” 顿了顿,接道道:“告诉你吧,我从呱呱坠地那一天起,就已经接触这武林了,我的年纪虽然不比你大,可是认出道却比你早,你的经验跟厉练也远不如我。” 白衣客道:“这也确是实情。”—— 第六章 轿中女 轿中人道:“怎么不是,当然是……” 话锋忽转,接问道:“我看你像个出身很好的世家子弟,我没有看错吧?” 白衣客未置对答,反问道:“怎见得我是个出身很好的世家子弟?” 轿中人道:“我看你的人品、气度两皆超人,言谈举止都雅而不俗。” 白衣客淡然一笑道:“事实上姑娘看错了,我是个出身贫苦的小家子弟。” 轿中人颇感意外,而又有点不信地,轻“哦!”了一声。 白衣客笑道:“姑娘不是世俗中人,应该知道,不一定非出身良好的世家子弟才能有超人的人品与气度、雅丽不俗的言谈举止、容貌那是与天俱来的,气度则半由先天,半由后夭,至于言谈举止那就更要看后天的教养……” 轿中人截口说道:“共君一席语,胜读十年书,我受教了。” 白衣客道:“好说,姑娘客气。” 轿中人道;“那么你的家在……” 白衣客脸色一黯,旋即恢复正常,道:“姑娘,我家在四海。” 轿中人道:“怎么,你……你没有家……” 白衣客没有说话。 轿中人话声悠转无限轻柔,道:“或许我触中了你的伤心痛处,我无意,也愿为此致歉。” 白衣客缓缓吁了一口气,淡淡说道:“没有什么,姑娘,世间一生得意者能有几人,武林中人十有九都有伤心痛处。” 轿中人道:“从呱呱坠地到现在,我没有碰到一天不如意的地方……” 白衣客道:“也许姑娘例处,姑娘该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 轿中人道:“你说对了,我的确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我从来不知道什么是痛,什么是苦,我相信我永远不会知道,永远无法体会。” 白衣客本想说人生际遇不定,世事变幻无常,但话到嘴边,他却又改成:“那么姑娘确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了。” 轿中人道:“其实我不认为从来不知道什么是痛,什么是苦就是好,像我这种人一旦碰到了痛,碰上了苦,哪怕是一点点,极其轻微的,我也会难忍难受,不像你,自少经过磨练,能忍人所不能忍,受人所不能受,像一株粗壮的大树一样,纵然在狂风暴雨中也能挺而不曲。” 白衣客不禁略略点头,心想:“这位姑娘倒是很有见解的,应该不是俗脂庸粉,这么一位从来不知痛苦为何物的姑娘能有这般见解,倒是很难得……” 心中有此一念,他对轿中人的看法,立即有了大大的改变,当即说道:“谢谢姑娘的夸奖。” 轿中人道:“我说的是实话,句句由衷,字字发自肺腑。” 白衣客道:“我知道。” 轿中人道:“不瞒你说,对别人,我曾时时刻刻都玩心眼儿,从不说一句实活,可是对你我不会。” 白衣客道:“谢谢姑娘。” 那叫小翠的青衣姑娘突然说道:“姑娘,时候不早了,去晚了人家会等得着急的。” 轿中人轻吮说道:“我知道,要你多嘴,我原就不想去,现在更不想去了……” 白衣客忙道:“姑娘既有急事,我不便再耽误,姑娘只管请便。” 轿中人忙道:“不,不急,我没有什么事,还可以再待一会儿……” 叫小翠的青衣姑娘瞅了白衣客一眼,噘起了小嘴儿。 白衣客很感不安,才待再说。 只听轿中人说道:“咱们说了这么久的话,可以说是很熟了,可以把你的姓名告诉我了么?” 白衣客面有难色,道:“姑娘,我是个藉藉无名,默默无闻的人……” 轿中人道:“那有什么要紧,真要是有名气的人,我还不想问哪,告诉我,好不?” 白衣客迟疑了一下,才道:“姑娘何必非知道我的姓名……” “不该么。”轿中人道:“你我总算认识了,认识了就是朋友,朋友交谈不知姓名怎么称呼,再说连朋友的姓名都不知道,那也是天大的笑话,你说是么?” 白衣客迟疑着没有说话,脸上的神色也显出他心中很是不安。” 只所轿中人低低说道:“你何忍……” 白衣客双眉一扬,道:“姑娘,非我忍心,实在是……我不愿将真姓名告人,我又不忍以假姓名欺骗姑娘,所以我只好不说……” 轿中人道:“你这个人真是……好吧,我不问了,我只记住今天在‘开封’,‘大相国寺’前认识个你就行了……” 白衣客道:“这样吧,姑娘请记住我眉心有颗红痣,据我所知,这奇相当世绝无仅有……” 轿中人“咦”地一声道:“真的,你眉心里是有一颗红痣,好小好小的一颗,则才我没有留意,真的么,眉心里长颗红痣的,当世之中只有你一个?” 白衣客道:“据我所知是这样。” 轿中人道:“好吧,那我就记住你眉心里长颗红痣,我今天在‘开封,‘大相国寺’前,认识个眉心里长颗红痣的人好了。” 白衣客道:“谢谢姑娘。” 轿中人道:“我不再问你的姓名了,只是,你--你不问问我姓什么,叫什么吗?” 白衣客道:“我自己未将姓名告人,怎好……” 轿中人道:“我不瞒自己的姓名,也愿意把姓名告诉你,只问你愿不愿意知道?” 白衣客本想说句不愿意,可是他心有不忍,当即说道:“假如姑娘愿意告诉我,我自然愿意知道。” 轿中人道:“你好会说话,不管你愿不愿意知道,反正我愿意告诉你就够了。你听清楚,我叫冷月……” 白衣客道:“冷月?” 轿中人道:“寒冷的冷,明月的月。” 白衣客道:“谢谢姑娘,我听清楚了。” 轿中人道:“我知道,只是你记住了么?” 白衣客微一点头道:“记住了。” 轿中人似乎了却了一桩大心事,道:“那就好……你……有什么要我帮忙的么?” 白衣客道:“谢谢姑娘,没有什么要姑娘赐助的。” 轿中人道:“那……不管怎么说,你我能认识这是缘,再说你我现在也该是朋友了,假如今后你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去找我,在武林中随便找个人打听一声,自会有人告诉你在那儿能找到我,万一你没工夫找我,找个人给我送个信儿也行。”丫白衣客道:“谢谢姑娘,我记下了。” 轿中人道:“我是真心真意,你可别客气,要不我会……我会伤心难受的。” 白衣客心中微微一震,心底立时泛起一种异样感觉,道:“我知道,姑娘,只要我有要姑娘赐助的池方,我会立即找姑浪求助的。” 轿中人道:“你说的可是真心话?” 白衣客道:“跟姑娘对我说的话一样,句句由衷,字字发自肺腑。” 轿中人如释重负,道:“那我就放心了……” 微微一顿,接问道:“你住在嘛儿?” 白衣客道:“姑娘问这是……” 轿中人道:“我现在要去赴一个不愿意赴的约去,等我赴过这个约后我去找你……” 白衣客道:“姑娘还有什么事么?” 轿中人道:“你真是,难道非有什么事,才能去找你么?” 白衣客心中又泛异样感觉,道:“姑娘,我……谢谢姑娘的好意,我马上就要离开此地……” 轿中人道:“怎么,你马上就要离开此地了。” 白衣客微一点头道:“是的,姑娘。” 轿中人道:“为什么这么急?” 白衣客道:“并不是急,我来‘开封’原是为寻访一位父执的,谁知那位父执已经迁居他处,所以……”—— 第七章 惊鸿一瞥 轿中人道:“所以,你不打算在这儿再停留了,是不是?” 白衣客道:“是的,姑娘。” 轿中人道:“你不能够多停留一夜,让我再见你一面么?” 白衣客心弦为之震动,他暗一咬牙,道:“姑娘,我急于往他处找寻那位父执……” 轿中人道:“这么说,你是不能在这儿多停留了。” 白衣客微一点头,声音低得只有他自己才听得见:“是的,姑娘。” 轿中人话声忽转幽怨,闻之能令人柔肠寸断:“你好忍心……我不该怪你,谁叫你有急事在身,这段邂逅,如此分离。前后不过片刻,这算什么,难道你我只有这片刻缘份?不,应该不是,要是的话,苍天岂非太……” 忽听她提高话声说道:“你说你要往他处找寻你那位父执?” 白衣客已然荡气回肠,心几乎为之而碎,他强一点头道:“是的,姑娘。” 轿中人道:“什么地方,你告诉我,我派人替你找去,行么?” 白衣客忙道;“不,谢谢姑娘,这件事非得我自己跑一趟不可。” 轿中人道:“那……你告诉我是什么地方,等我赴过约后,我马上赶到那儿找你去。” 白衣容忍不往一阵激动,脱口说道:“姑娘,你这是何苦……” 轿中人低低说道:“别问我,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白衣客心神震颤,没说话,半晌他才说道:“姑娘的心意我明白,只是正如姑娘所说,你我由邂逅到相识,前后不过片刻。” 轿中人截口说道:“我知道,只是,我却不知道为什么……” 白衣客道:“不怪姑娘错爱,我不是个……” 轿中人道:“我不管你是谁,不管你的出身,你的名气,甚至于你的一切,我不知道你,不认识你。” 白衣客暗一咬牙,一横心,便要告诉轿中人他要找的那位父执已经死了,蓦地,一阵急促蹄声由远而近。 只听那叫小翠的青衣姑娘说道:“别是他们来接了……” 来骑好快,小翠话还没有说完,‘大相国寺’左侧飞也似的转过来三人三骑,这三人三骑两前一后。 前面的两骑,清一色的黑马,毛色乌黑发亮,神骏异常,一望可知是异种名驹,鞍上,是两名身着劲装,腰佩长剑的黑衣壮汉。 后面那一匹更为名贵,由头至尾浑身雪白,一根杂毛都没有,像一堆雪,又像一块玉。 鞍上,是位年可二十上下,面如冠王,长眉细目,浚豪英挺的银衫客,他算得上罕见的美男子,只可惜嘴唇薄了些,目光也显得阴骛、暴,安坐雕鞍,顾盼之间,一股子狂骄气逼人,大有天下英雄唯我之概。 按说,照这情形应该是白马在前,两匹黑马在后的,不过这显而易见,那而匹黑马是前行开道的。 两名黑衣壮汉在几丈外勒马控缰,骏马踢蹄长嘶而起,一个飞旋钉在地上,好俊的骑术。 那白马上的银衫客则纵马直驰轿前,到了轿前才离鞍下马,下了马,他向着轿内劈头便道:“校好,为何让人久等?” 轿中人冷冷说道:“怎么,不耐烦了么?” 银衫客忙赔上笑脸,说道:“我没这么说,不过……我不放心罢了……” 轿中人道;“那你就少罗嗦……” 银衫客道:“好,好,好,别说了,赶快走吧,行了么?” 轿中人话声忽转轻柔,道:“你还没告诉我那是什么地方呢?” 白衣客知道这是对他说话,经过这三人三骑一岔,他已冷静了不少,正感难以作答,那银衫客已一怔说道:“校好,你说什么?我没告诉你……” 轿中人道:“我不是跟你说话。” 银衫客又复一怔,说道:“不是跟我说话,那么你是跟……” 一眼瞥见了站在一旁的白衣客,目光一直,道:“校好,这个人是……” 轿中人截口说道:“我的朋友。” 银衫客诧异地道:“你的朋友?你什么时候有这么一个朋友,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轿中人道:“刚刚才认识的,为什么要你知道?” 银杉客道:“刚刚才认识的,噢,我明白了,校好就是因为这位刚刚认识的朋友,才迟迟不去,让人久等的,对么?” 轿中人道:“我跟他多说了几句话,其实我原不想去的。” 银衫客脸色一变,道:“那本难怪,我要有这么一位朋友,我也不想赴其他的约了……” 轿中人道:“你没说错,我刚交的这位朋友与众不同,他的一切一切部称不凡,限他在一起让人有如沐春风之感,所以我舍不得离开他。” 银衫客脸色好不难看,道:“那何不把这位朋友带在轿后?” 轿中人道:“那怎么行,我想请他到轿里来坐……” 银衫客脸色猛然又是一变,旋即听他说笑道:“校好,别开玩笑了……” 轿中人道:“谁与你开玩笑了,我说的是真的……” 银衫客强笑一声道:“就算是真的吧,时候不早了,爹跟妈也都等着急了,快走吧。” 轿中人道:“不敢让伯父母久等,我这就去,你先走一步吧。” 银衫客道:“那怎么行,我是来接你的!” 轿中人道:“有什么不行的,你先走一步,禀报伯父母一声,我随后就到……” 银衫客忙道:“不行,不行,那样,二位老人家会生气,到头来倒霉的是我,校好,你行行好,跟我一块儿走吧……” 手一摆,接道:“走,走,起轿,起轿。” 那四名黄衣壮汉应声抬起了软轿。 只听轿中人轻喝悦道:“放下,我说要走了么?” 那四名黄衣壮汉忙又把软轿放了下去。 银衫客脸色发白,但他却堆着笑,道:“校好,你要我怎么样,难道要我跪下求你不成?” 轿中人冷冷说道:“那我可不敢,不看看是谁家的大少爷。” 银衫客苦笑说道:“好了,好了,校好,别骂我了,行不?我这个大少爷在任何人面前部称得起,唯独在你面前……” 轿中人道:“我何其荣幸,前面带路吧,大少爷。” 银衫客神情一喜,立即欠了身说道:“是,愚兄遵命。” 站直身形,狠毒地看了白衣客一眼,翻身上了马。 只听轿中人道:“我要走了,告诉我是什么地方。” 白衣客道:“姑娘不必问了,事了之后我自会去找姑娘就是。” 轿中人沉默了一下,道:“那也好,只是你可别忘了,也别让我久等,别让我望眼欲穿。” 银衫客眼中那狠毒光芒闪动了一下。 白衣客根本就没在意,说道:“我知道,姑娘;不会的。” 轿中人道:“那……我走了。” 白衣客道:“姑娘请便,我也要走了。” 轿中人轻喝一声道:“起轿。” 四名黄衣壮汉应声抬起软轿。 银衫客高坐雕鞍,向白衣客抬起了手,但旋即他又把手垂了下去,摆转马头驰向来路。 轿中人那轻柔话声又自传出,流露着无限黯然与难受:“我走了,你要保重。” 白衣客一阵激动道:“谢谢姑娘,姑娘也请保重。” 银衫客突然鞍上回头,高声说道:“行了,校好,别这么依依难舍了,有话留到下回见面再说不行么,这回把话说完了,下回见面就没得说了。” 轿中人冷哼一声,扬声说道:“小翠,稍时传谕武林,我这位朋友所到之处,任何人不得侵犯,要不然就是跟我冷月作对。” 银衫客脸色一变。 叫小翠的青衣姑娘高应了一声。 人马软轿逐渐远去,很快地被“大相国寺”那右侧高墙挡住了,就在软轿要被“大相国寺”右侧高墙挡住的一刹那,那软轿后的小方窗突然掀了开来,露出一张风华绝代,美丽无双的娇靥。 可惜,那只是惊鸿一瞥。 虽只是惊鸿一瞥,白衣客已心神震撼,尤其那双眼,那双包含了无限情意、无限幽怨、无限离情别绪的美目,更让白衣客不忍看而黯然魂销。 白衣客呆呆地站在“大相国寺”前,两眼直望着“大相国寺”右侧,脑海中一片空白…… 良久,良久他方始定过神来,轻轻地吁了一口气,缓缓收回目光,掉头转身,离开了“大相国寺”。 响午是早过了,晌午饭没吃,到这时候难免饿得慌。 白衣客不是铁打的金刚,铜浇的罗汉,他也禁受不住那饥肠辘辘难受。 他本想立即出城的,可是辘辘的饥肠逼使他不得不改变主意,先找个地方吃饱了再走。 于是,他就在鼓楼大街找了家酒楼。 等他出了酒楼往城外走时,日头已经偏了西。 世间事往往难如人愿,他要是不吃那一顿就出城,也许什么事都没有了,可是话又说回转了,他要是不吃那一顿就出城,他今后这一生,也就不会那么多彩多姿了。 他刚到城门口,便被人挡了驾。 拦他的是个腰佩长剑的黑衣壮汉,正是“大相国寺”前为那银衫客开道的两名黑衣壮汉中的一个。 他拦住白衣客之后道:“还好,阁下没走,终于让我等上了,阁下还认得我么?” 白衣客微一点头道,“认得,这么说阁下在这儿等我很久了?” 黑衣壮汉道:“是很久了,自离‘大相国寺’后我就到这儿来了,一直等到如今,还好,总算等着了阁下。” 白衣客道:“我没想到……,阁下有什么见教?” 黑衣壮汉道:“好说,是我家少主命我在这儿等阁下的,我家少主本来在‘大相同寺’前就想约阁下一谈的,可是那时候不方便,所以我家少主命我到这出城必经之路口来等阁下,如果阁下到得早,就请阁下暂时别走,等他一会儿,没想到阁下到得这么晚,恐怕我家少主已经候驾多时。” 白衣客道:“阁下少主,想必就是坐白马的那位。” 黑衣壮汉点头说道:“不错,那就是我家少主。” 白衣客道:“阁下的少主是当今哪一家的……” 黑衣壮汉截口道:“这个请阁下当面问我家少主。” 白衣客道:“我跟阁下的少主素昧平生,他命阁下在城门口等我是……” 黑衣壮汉道:“等阁下见了我家少主之后,我家少主自会给阁下一个明白。” 白衣客道:“阁下的那位少主如今在……” 黑衣壮汉道:“阁下请跟我来。” 转身沿着城墙根往西行去。 白衣客迟疑了一下,迈步跟了上去,问道:“假如我改由另处城门走,阁下岂不是等不着我了?” 黑衣壮汉侧转头笑了笑道:“我固然等不着阁下,但自有别人等得着阁下,我家少主在各处城门派的都有人,阁下从哪个城门走都一样。” 白衣客明白了,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看来阁下的那位少主是个聪明人。” 黑衣壮汉道:“我家少主又何止是个聪明人。” 白衣客“哦”地一声道:“这么说你家少主还不止是个聪明人。” 黑衣壮汉一点头道:“当然。” 白衣客道:“那么你家少主还是个怎么样的人?” 黑衣壮汉道:“我家少主还是个……” 他机警地住了口,看了白衣客一眼,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白衣客淡然说道:“不干什么,随便问问。” 黑衣壮汉咧咧嘴道:“阁下不必问了,自己看吧。” 他没再说话,白衣客也当真地没再问。 黑衣壮汉带着他沿着城墙根一直往西走,这时候雾霭低垂,天已深黑了,“开封城”已经有不少地方上了灯。 这地方远离热闹,一片荒凉,在低垂的雾霭中看,显得十分凄凉。 走了一阵之后,忽听前面一片树丛中传来一声沉喝:“什么人,站住。” 那黑衣壮汉立即停步应道:“我,人已经带来了。” 只听树丛中那人喝道:“等着。” 没多久,树丛中却传来那人话声:“少主有话,把人带过来。” 把人带过来,这是什么话,白衣客他竟然没在意,跟在黑衣壮汉之后走了过去。 刚转过这片树丛,他看见了,树丛的这一边.有一座残破不堪的八角小亭,朱栏断的断,毁的毁,那绿瓦殷黄的亭顶也塌了一块,这座小亭恰好被这片树丛挡住,所以刚才站在树丛的那一边是看不见的。 如今,眼前雾霭里这座八角小亭中,负手站着个人,正是那幕骄狂、阴鸳的银衫客。 另外,在亭子外头还垂手侍立着两名佩剑黑衣壮汉。 带路黑衣壮汉上前恭敬一躬身,道:“禀少主、人带到了。” 银衫客一摆手,黑衣壮汉躬身退向一旁。接着,银衫客迈步走出小亭,直逼白衣客近前。 白衣客昂然卓立,一动未动。 银衫客凝目一看,突然而笑:“难怪,你的胆子是不小。” 白衣客淡然说道:“阁下夸奖了。” 银衫客目光又一凝,道:“夸奖?你知道我是谁?” 白衣客道:“我不知道……” 银衫客笑说道:“这就是了,那你怎么认为我是夸奖你?” 白衣客道:“是不是都无所谓。” 银衫客道:“你倒很随和啊,告诉你,我是指见着我你能颜色不变,毫无怯意……” 白衣客冷冷说道:“我为什么要变颜色,为什么要有怯意?” 银衫容脸色微微一变,旋即笑道:“问得好,只因为别人都怕我……” 白衣客道:“那是别人。” 银衫客一点头,道:“对,别人知道我是谁,而你不知道。” 白衣客道:“那么告诉我你是谁,看看对我是否能收震慑之效。” 银衫客微一摇头,接道:“不忙,我也并不需要你怕我……” 一扬手道:“咱们闲话少说,言归正题,你知道我派人在城门口等你,暂时不让你走而把你找到这儿来,是为什么吗?” 白衣客道:“我不知道,阁下请明说。” 银衫客微微一笑,说道:“真看不出,你倒挺会装糊涂的……” 白衣客说道:“我这个人,从来不会装糊涂,也用不着!” 银衫客吸了一口气,道:“我告诉你,本来在‘大相国寺’前,我就想约你的,可是当时有点不方便……” 白衣客道:“我知道,贵属已经告诉过我了。” 银衫客“哦”地一声,转眼扫向那黑衣壮汉,道:“是么?” 那黑衣壮汉连忙低下头去,道:“禀少主,属下以为这不要紧……” 银衫客道:“那么你以为什么要紧?” 黑衣壮汉身躯一抖,道:“属下该死,少主恕罪。” 银衫客冷哼一声道:“你本就该死。” 飞起一指点了出去。 那黑衣壮汉一声未吼仰头而倒,眉心一个血洞,鲜血直往外冒,死得好惨。 另两名佩剑黑衣壮汉不知是胆大,还是司空见愤,不但颜色未变,便连看也没看一眼。 白衣客双眉陡扬,倏又淡淡说道:“现在我知道你是个怎么样的人了!” 银衫客凝目问道:“这话什么意思?” 白衣客道:“这死在你指下的贵属告诉我,你在每个城门口派的都有人……” 银衫客脸色一变道:“他是该死。” 白衣客接着说道:“我说你是个聪明人。” 银衫客傲然一笑道:“是么,其实我又何止是个聪明人。” 白衣客道:“他也这么说。” 银衫客凝目问道:“谁?” 白衣客道:“这死在你指下的贵属。” 银衫客道:“他真这么说么?” 白衣客道:“我问他你还是个怎么样的人,他不肯说,要我自己看,如今我总算看见了。” 银衫客倏然一笑道:“看来他颇为知我,你怎么不早说?” 白衣客道;“早说又如何?” 银衫客道:“你要早说,他就不会死得这么舒服。” 白衣客看了他一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道:“我还没见过你这么心狠手辣的人。” 银衫客道:“如今你总算开眼界见着了,如何?” 白衣客道:“不如何,你杀的是你的人,不关我的痛痒。” 银衫客仰头笑道:“好话,阁下是个很会为自己打算的人……” 白衣客道:“人活在世上虽多不过数十年工夫,难道不为自己打算,还为别人打算不成。” “说得是,说得是,”银衫客连连点头说道:“我并没有说你会为自己打算有什么不对,本来嘛,人生最多百年,而百年也不过一瞬,怎么能不为自己打算,阁下能知道为自己打算,那是最好不过,那是最好不过……” 白衣客没说话。 银衫客目光一凝,接者说道:“阁下如今可知道我为什么把阁下找来此处了么?” 白衣客道:“仍感茫然。” “好一个仍感茫然。”银衫客“咳”地一声道:“以我看,阁下不是这世上最傻的人,就是这世上最会装糊涂的人。” 白衣客道:“我急着离开此地,你也未必会喜欢多耽误。” 银衫客一点头说道:“你不是这世上最傻的人,你料事如神,我是不喜欢多耽误,不过你也不必盼望什么,因为除了我跟他几个之外,再没有人知道我到这儿来,更没人知道我约了你在这儿见面……” 白衣客道:“你错了,我并不盼望什么,任何事都一样,求诸人不如求自己。” “好话”,银衫客一点头道:“看来你是个明白人,我如今倒有点喜欢你了……” 白衣客说道:“谢谢,我深感荣幸,只请你直接了当些……” “别急,”银衫客一抬手道:“我知道你急于离开此地,我也可以让你快离开此地,不过你是不是能很快地离开此地,那完全在你而不在我,这话你懂么?” 白衣客道:“我不懂,请明教。” 银衫客忽然吸了一口气,旋即缓缓呼出道:“好吧,我明说,说你是她的朋友的那位姑娘,你知道她是谁?” 白衣客道:“我只知道她叫冷月,其他一无所知。” “不错”,银衫客微一点头道:“她是冷月,她是叫冷月,月,清冷,皎洁而美,但却可望而不可及……” 白衣客微微一怔,扬眉说道:“这么说,她并不叫冷月?” “不,”银衫客摇头说道:“她叫冷月,她的确叫冷月,我只是说她人如其名,就像夜空的冷月一样。” 白衣客没说话。 银衫客话锋突转,问道:“你可知道,她是我的什么人?” 白衣客道:“不知道,她是你的什么人?” 银衫客道:“我家跟她家是世交,在我跟她还没有出世之前,两家就曾指腹订下婚约,你懂了么?” 白衣客微一点头道:“我懂了,这么说,冷姑娘是阁下的未婚妻。” “对了,”银衫客一点头道:“你总算明白了。” 白衣客道:“我明白了她跟你的关系,却不明白你为什么对我说这个。” 银衫客一怔,变色说道:“你还敢踉我装糊涂……” 白衣客淡然说道:“别这样,我真不知道。” 银衫客突然抬起了手,伸出一指对准了白衣客的眉心,白衣客视若无睹,脸色没有一点异样。 银衫客凝望了白衣客好一会儿,突然说道:“你是有胆识,镇定而过人,还是所学高绝,有恃无恐?” 白衣客说道:“二者都不是,而是我并不认为你会杀我。” 银衫客“哦”地一声道:“你就这么有把握么。” 白衣客道:“事实上我跟你素昧平生,既谈不上仇,也谈不上怨……” 银衫客阴阴笑道:“谁说的,我的未婚妻对你有钟情倾心之势,你说我会对你怎么样。” 白衣客道:“是么?” 银衫客道:“你看不出来,体会不出来么?” 白衣客道:“那你该找你的未婚妻,而不该找我。” 银衫客阴笑说道:“你错了,古来曾有几个忍心为难如花娇妻的,既舍不得为难自己的娇妻,就只好委曲别人了。” 白衣客微微皱了皱眉,道:“你既然打定了主意,我再多说也是白费,干脆说吧,你打算怎么办?” 银衫客笑笑说过:“我这个人对人一向宽厚,所以我并不想为难你……” 白衣客道:“谢谢。” 银衫客道:“如今言谢太早,第一,我要你马上离开‘开封’永远别再跟我的未婚妻见面……” 白衣客冷冷说道:“我本来就是要离开‘开封’的,是你……” 银衫客摇头说道:“你大概没弄懂我的话,我要你永远别再跟我的未婚妻见面。” 白衣客道:“这有什么不懂的,我永远不再跟冷月姑娘见面就是。” 银衫客摇头说道:“你不知道,我那位未婚妻神通广大,尤其她那个家,更是势力遍天下,虽然你答应永远不再跟她见面,可是她要是想跟你见面的话,一找就会找到你,你躲都躲不掉。” 白衣客“哦”地一声道:“是真的么。” 银衫客道:“你不信么?” 白衣客道:“我倒不是不信,而是……我仍是那句话,你该阻止你的未婚妻找我……” 银衫客含笑摇头,道:“我也仍是那句话,我不忍心让自己的未婚娇妻难受……” 白衣客说道:“你既然认为她对我有钟情倾心之势,你不让我跟她见面,不仍会让她心里难受么?” 银衫客脸色一变,旋即又堆起笑意,说道:“那我不管了,反正我只是拦你,并没有拦她就行了。” 白衣客摇摇头,淡然说道:“你这种想法倒是怪得很,既然这个,你说我该怎么办?” 银衫客脸上笑意更浓,道:“很简单,让我送你到一个地方去,这地方只有我知道,够得上最最隐秘,我管你吃、穿、喝,直到你死……” 白衣客道:“你是要我离开武林,躲上一辈子?” 银衫客微一点头道:“不错,我正是这意思,你可愿意?” 白衣客沉默了一下,抬眼问道:“世上有这么便宜的事么?” 银衫客道:“怎么,你认为这是便宜事?” 白衣客道:“人活在世上,辛苦终生,奔忙一世,为的就是这吃喝穿,如今有这种不用辛苦,不用奔忙使能坐享一生不用愁吃喝穿的事,这不是便宜事是什么?” 银衫客微笑点头道:“照你这么一说,这确是世上的便宜事,只要你答应,你便有这种便宜可占。” 白衣客道:“恐怕不会那么便宜吧。” 银衫客倏然而笑,道:“你够得上是个聪明人,当然,我还有附带的条件。” 白衣客道:“我原说世上没有这么便宜的事,你还有什么附带的条件?” 银衫客目中倏现怕人异采,说道:“让我在你脸上用剑轻轻划两下,然后在你的四肢上各点一指……” 白衣客平静得就像银衫客不是在跟他说话,道:“那岂不是毁了我的脸,废了我的四肢,使我成为一个丑面可怖的废人?” 银衫客含笑点头说道:“就是这样,我供你一辈子吃喝穿,有人照顾你,有人侍候你,要手何用?你要老死在那个地方,用不着出来见人,也用不着走动,要腿又有何用?” 白衣客道:“话是不借,只是照你这么一说,这件事就算不得是便宜事了。” 银衫客道:“我本就没说这是便宜事。” 白衣客摇头说道:“既然不是便宜事,请恕我不能答应。” 银衫客道:“你是说有便宜占的事,你才答应?” “当然,”白衣客道:“谁愿意做赔本生意,不嫌钱的生意还能勉强做做,赔本的生意只怕没人愿意尝试。” 银衫客道:“可是据我所知,有很多人明知是赔本生意,他也要去做。” 白衣客道:“这世上有这么傻的人么?” 银衫客笑道:“那倒不是傻,谁傻,这位上若是有傻子,那只是由不得他而已。” 白衣客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这么说这件事也由不得我。” 银衫客一点头,接着笑道:“对了,你的确是个聪明人。” 白衣客道:“那你何不现在就杀了我?” 银衫客道:“我不是说了么,我对人一向宽厚。” 白衣客扫了那地上黑衣壮汉尸体一眼,道:“你这句话我倒深信不疑……” 银衫客脸色微微一变,道:“你我都少说一句,只问你……” 白衣客微笑摇头,截口说道:“我有理由,决不能离开武林,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不敢毁伤。” 银衫客说道:“好个有理由暂不能离开武林,好个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我刚说过,那只是由不得你。” 白衣客说道:“到现在为止,都是事由我,不是我由事。” 银衫客道:“这件事跟其他的事不同,对你说这话的人是我而不是别人。” 白衣客道:“在我看来,无论是谁都一样。” 银衫客脸色一变,凝目说道:“这么说来,你是不肯答应,不肯接受的了?” 白衣客道:“事实如此,我不答应的。” 银衫客仰头一笑道:“那就看看是由得你,还是由得我吧。” 飞起一指点了出去,直取白衣客的右腿。 他出手不谓不快,然而白衣客比他更快,腿一偏,便已轻易地躲过了这一指。 银衫客一怔,叫道:“你能躲过我这‘修罗指’。” 白衣客道:“事实上我已经躲过了。” 银衫客冷冷一笑道:“你再试试我这第二指。” 飞起一指又点了出去,这回他使的是虚招,看这一指是袭向白衣客的左腿,其实那招是以另四根指头,蕴含无穷的变化。 白衣客似乎没看出来,左腿一偏,又要躲闪。 银衫客阴阴一笑,突然闪身欺进,出另四指向着白衣客猛然虚空一抓。 白衣客似乎永远不曾惊慌,永远有一种超人的镇定,他飞快地抬手点出一指,他手指指处,是银衫客那五指如钩的掌心。 只听“嘶”一声裂帛般异响,银衫客脸色倏变,右掌立垂,身形跄踉,脚下微退一步,骇然说道:“你能破我的‘拘魂爪’你……你究竟是……” 白衣客截口说道:“藉藉无名,默默无闻之人。” 银衫客道:“放眼当今,敢说能躲我‘修罗指’,破我‘拘魂爪’之人只有一二……” 白衣客道:“也许我是侥幸碰巧了,再不就是你把这两种绝学估得过高了。” 银衫客摇摇头,道:“不,不,我自己明白,你绝不是……” 目光忽地一凝,接道:“你既然能躲我‘修罗指’,破我‘拘魂爪’就能对我反击,你为什么不……” 白衣客说道:“很简单,你跟我无怨无仇,对跟我无怨无仇的人,我这身所学只是用来自卫的。” 银衫客目射狐疑之色,道:“真的么?” 白衣客道:“你不信么?” 银衫客摇头道:“我不信世上有这种人,我要置你于死地,而你有反击的能力却不反击……” 白衣客道:“从现在起,你算是碰见这么一个人,你耽误了我不少时间,你若没有别的事,我可要走了。” 银衫客忽一抬手道:“别忙,让我再问你一句。” 白衣客道:“你还要问我什么?” 银衫客道:“你真的不反击,不还手?” 白衣客道:“刚才你先后对我出过一指一抓,我可曾还手反击?” 银衫客道:“往后呢,假如我再对你出手的话?” 白衣客道:“对跟我无怨无仇的人,我的这身所学,永远只限于自卫。” 银衫客忽然狞声一笑,道:“那好,我再试试。” 抬手轻飘飘的一掌拍向白衣客。 白衣客倏扬双眉,而刹那间他又敛去威态,道:“世上竟有你这种人,我要不是怕伤……” 倏地住口不言,抬掌便要拍出。 这时,东北方夜空中突然腾起一点金光,那点金光就像夜空中的另一弯钩月一样,虽然不及那弯钩月高,但形状一样,也闪闪发光,老远便能瞧得见。 天上怎么会多了一个月亮。 白衣客入目这点腾起夜空的金光刚一怔,银衫客却已一惊,忙不迭地收回了右掌。 只听那名佩剑黑衣壮汉道:“少主,冷……” 银衫客忙惊喝说道:“噤声。” 两名黑衣壮汉一哆嗦,立即住口不言。 白衣客诧异地道:“怎么回事?” 银衫客脸色为之一白,忙轻喝道:“你也闭上嘴……” 话声未落,东北方夜空的那点金光突然移动,划空流星一般地向这边疾射而来,紧接着东北方传来一声异啸。 银衫客一跺脚,既惊又气,懊恼无限地狠声说道:“都是你……” 他突出一指,向着白衣客虚空欲点,而忽然他这一指又转了方向,手指一偏指向那两名黑衣壮汉。 那两名旱衣壮汉暮然一声跪了下去,颤声说道:“少主开恩。” 话声方落,旷野中,百丈外出现两点金黄色的灯光,这两点金黄色的灯光似随风飘动,向着这座小亭飞一般地射了过来,速度不下夜空中的那一点。 银衫客脸色大变,一拧身,收手抖袖,便要腾身。 蓦地,那两点灯光处传来一个清脆话声:“姑娘有话,温少主停步。” 白衣客听得情楚,这话声赫然竟是那幕叫小翠的青衣姑娘的话声,他立即明白了,心头一震,也泛起一丝异味,不声不响也要来个悄然而去。 而那清脆话声又传来过来:“姑娘有话,也请那位不知名的朋友留一步。” 白衣客想走,不知怎地,他那两条腿硬是不听话,倒不是谁制住了他,而是他自己 这后一句话声很近,已经是到了小亭边,只听那永远让人无法忘怀的轿中人话声传了过来:“只道相见无期,不料夜来又相逢,你好。” 白衣客明知这话是对他说的,只得转过身来向着软轿微一拱手道:“谢谢姑娘,姑娘也好。” 等他这时候转过身来,两点黄色灯光犹在,那是挂在软轿前的两盏琉璃风灯,而夜空中的那一点却不见了。 轿中人道:“怎么半日不见,显得那么生份,别对我这样,好么?” 她就没理那站在一旁脸色既难看、又显得很不安的银衫客。 白衣客窘迫而不安地笑了笑,没说话。 轿中人又道:“你不是说要走么,怎么没走呀,是骗我么,是不愿意见我么?” 白衣客道:“姑娘误会了,我本来是要走的,临出城的时候碰上了一件事耽误了……” 银衫客忙向白衣客递过一个眼色,这眼色带着恳求,也带着威胁,其实他不自量力,他能威胁谁? 白衣客视若无睹,道:“姑娘,我能不说么?” 银衫客神情为之一松,唇边飞快掠过一丝笑意。 轿中人道:“可以,对你,无论什么事,我绝不勉强,也都愿意顺着你,依你……” 银衫客脸色为之一变。 白衣客道:“谢谢姑娘,我急着赶路,姑娘要没有别的事,我要……” 轿中人道:“怎么,你要走?” 白衣客道:“是的,姑娘,我不得已……”—— 第八章 情所独钟 “不行,”轿中人道:“唯有这一点我不能顺你,依你,从晌午到现在,那么久都耽误了,就不能再多耽误一会儿么?我不来你也不走,我刚来你就要走……” 白衣客急忙说道:“姑娘误会了,我本来刚才就要走的。” 轿中人道:“我知道,那是因为你听见小翠说话,知道我来了,我一直盼望着再见你,我人虽然跟别人在一起,心却……你忍心么?” 白衣客没说话,他不安地低了头。 轿中人又道:“我不管,说什么你都得多留一会儿,我求你,这是我生平头一回求人……” 白衣客突然抬头,道:“姑娘,我遵命就是。” 轿中人幽幽地道:“跟我说什么遵命,只要你说声不走,我就……” 突然住口不言,而旋即她又开口说道:“温少主怎么也在这儿呀?” 这声“温少主”听得银衫客似乎很难受,他强笑说道:“校好……” 轿中人冷冷说道:“我可不敢当温少主这个称呼。” 银衫客苦笑说道:“校好,你这是……” 轿中人冷冷说道:“温少主,你可知道我的脾气?” 银衫客脸色一变,住口不言。 轿中人又道:“温少主还没有答我问话。” 银衫客忙道:“我在这儿碰见了你这位朋友……” “巧啊,”轿中人冷冷一笑道:“我想见他都见不着,温少主竟然能在这儿跟他不期而遇,看来温少主跟他比我跟他还有缘分。” 白衣客心想:这位冷月姑娘怎么是这么个人,当着自己的未婚夫,居然这般随便,说话毫无顾忌……” 只听银衫客道:“小……我说的是实话,你要是不信,尽可问问你这位朋友。” 白衣客心念一转,暗忖道:“这位温少主人也够卑鄙的。” 他没等问,当即说道:“姑娘,这位温少主说的是实情。” 轿中人道:“你既然也这么说,我就相信他一次,温少主,我再问你,你好好的跑到这城墙根儿,荒郊墟野里来干什么?” 银衫客目光扫过地上那黑衣壮汉尸首,道:“这名‘黑衣使’在外行为不检,有损温家声名,我特地到这儿来追杀他……” 轿中人“哦”地一声道:“堂堂的温少主,什么时候又亲自追杀起人来。” 银衫客目光一转,道:“你怎么这么不肯相信人,你这位朋友就是因为看见我在这儿杀人,跟我发生了误会,所以耽误到现在还没有出城……” 转眼望向白衣客,道:“是么?阁下。” 白衣客对这位温少主大为厌恶,没看他一眼,也没答是否,径目望着软轿发话说道: “温少主既然不怕人知道,我也就不必再为他隐瞒什么了,我要出城的时候,看见这位温少主在这儿杀人,我只当是恶徒行凶,下九流的宵小乘夜杀人,所以……” 轿中人娇笑说道:“堂堂的温家少主可既不是恶徒,又不是下九流的宵小,好吧,既然你也这么说,那就算了,温少主,你没事了,带着你的‘黑衣使’请吧。” 银衫客好不高兴,好不得意,忙不迭地应声说道:“是,是,我这就走,你……” 轿中人道:“你走你的,管我干什么,我又不是你温少主的下人,你走到哪儿我就得跟到哪儿么,我还不想走,要跟我这位朋友在这小亭子里一边欣赏月色,一边谈谈心,说不定还要请他到我那儿去盘桓几天……” 银衫客脸色大变,方待说话,忽地脸上掠过一丝喜色,住口不言。 夜空里一点银光如流星般划空而至,产数十丈外一泻而下,这点银光泻下处,两条黑影随风飘动,快捷如电,转眼间已近十丈内,只听一人扬声说道:“老主人有令,温少主跟姑娘即刻返回‘龙庭’……” 白衣客看清了来人,微微一愕,目中飞闪寒芒,很快地低下头去。 只听轿中人冷冷说道:“怪不得你不说话了,原来你看见他们来了……” 两条黑影飞射落在轿前,赫然是‘寒星四使’中那瘦高黑袍人跟那矮胖黑袍人,他两个落地先向银衫客躬下身去:“见过少主。” 银衫客一挥手,那两个灵巧地立即转向软轿,深深一躬身,道:“见过姑娘。” 银衫客没等轿中人说话便道:“老主人怎么说?” 那瘦高黑袍人道:“回少主,老主人命少主跟姑娘即刻返回‘龙庭’会见一位贵客。” 银衫客道:“贵客,谁?” 那瘦高黑袍人道:“回少主,是柳家少主。” 银衫客“哦”地一声道:“原来是柳王麟,他来干什么?” 那瘦高黑袍人道:“回少主,属下不清楚。” 银衫客没再问,立即转望软轿道:“校好,你可听见了?” 这回轿中人并没有不让他叫,冷冷说道:“我听见了,柳玉麟嘛,是你家的客人,不是我家的,你应该去见见他,我管不着。” 银衫客忙道:“校好,你听见了,不是我叫你回‘龙庭’去,是爹……” 轿中人道:“我知道是伯父的意思,可是我不想再回‘龙庭’去了,你代我在伯父面前说明一声好了。” 银衫客着急道:“这怎么行,爹的脾气你知道……” 轿中人冷然说道:“我知道又怎么样,我又不是你温家的人,不想回去不行么?” 银衫客呆了一呆道:“校好,你怎么能说这话……” 轿中人道;“我就是这个脾气,就是这么个人,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银衫客还待再说,轿中人忽然沉声又道:“不管你怎么说,我是绝不会再到‘龙庭’去了,你要是惹我动了真火,这辈子别想我再到你温家来。” 银衫客脸色好不难看,但他却没敢再说什么,忙道:“好,好,校好,别生气,你不回去我回去,行了吧。” 转身狠毒地盯了那白衣客一眼,抖手一挥,喝道:“走。” 他这狠毒的一眼惹起了麻烦,那瘦高黑衣人,跟那矮胖黑袍人四目凝望着白衣人,满脸讶异神色,竟是没听见银衫客那声轻喝。 银衫客正在没处发泄,双眉一扬,怒声喝道:“你两个聋了么?” 瘦高黑袍人跟矮胖黑袍人双双一震而醒,瘦高黑袍人忙踏前一步,在银衫客耳边低低说了几句。 银衫客“哦”地一声,转眼望向白衣客,道:“你两个没看错,是他么?” 瘦高黑袍人低低说道:“身材跟衣着都像,只是看不见脸。” 银衫客忽然扬声说道:“阁下在这儿陪我这位校好谈谈吧,我先走一步了。” 白衣客没抬头,道:“温少主只管请便。” 银衫客道:“阁下为什么不抬头,怕人认出来么?” 白衣客道:“温少主错了,我是不愿意再惹事端……” 缓缓抬起了头。 瘦高黑袍人脱口说道:“少主,没错,就是他。” 那矮胖黑袍人只当少主在侧,可以有恃无恐,厉笑一声,闪身欲扑。 银衫客忙抬手一拦,喝道:“慢点,你吃的亏还不够么?高人当面岂可如此大胆放肆。” 只听轿中人诧声说道:“怎么回事啊?” 银衫客冷笑说道:“校好,你可知道你这位朋友是谁么?” 轿中人道:“你问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银衫客冷笑说道:“校好,你走眼了,你这位朋友就是独挫‘寒星四使’的那位高人。” 轿中人惊呼一声道:“真的么?” 银衫客道:“真不真,校好可以当面问他。” 轿中人道:“在莲塘边上独挫”寒里四使’的就是你么?” 白衣客不得不承认,当即微一点头道:“是的,姑娘,就是我。” 轿中人道:“我真走眼了,我没想到你有一身能独挫‘寒星四使’的高绝武学。” 银衫客冷笑说道:“看来你对朋友了解得还不够。” 轿中人淡然一笑,说道:“那也没什么,刚认识没多久嘛。” 银衫客说道:“就是相交日深,我也不以为校好会知道……” “温少主,”轿中人话声倏转冰冷,道:“那是我的事,我可以告诉你,我连他的姓名都不知道,但是我并不计较。” 银衫客道:“校好什么时候变得这般……” 轿中人道:“变得怎么样了?” 银衫客勉强一笑道:“没什么,没什么,校好,你现在知道他是淮了?” 轿中人道:“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银衫客道:“校好,他伤了‘寒垦四使’,你知道,放眼天下武林,从没有人敢……” 轿中人道:“我知道,他如今人在这儿,你温家可以问罪当面,讨回来啊。” 银衫客脸色一变,道:“校好还把他当朋友么?” 轿中人道:“他永远是我的朋友。” 银衫客道:“既然校好还把他当朋友,冲着校好,这件事算了,校好跟他谈谈吧,我走了。” 腾身飞射而去。 那瘦高黑袍人踉矮胖黑袍人呆了一呆,也忙跟着腾身追去,那两个黑衣壮汉自然也跟着走了。 只听轿中人轻哼一声道:“温家少主什么时候学得这般宽怀大度……” 顿了顿,话声一转柔婉,说道:“你走近来一点,好么?” 白衣客迟疑了一下,迈步走了过来,他在软轿前几尺处停步,然后静静地站在轿前。 轿中人道:“没想到才分别不过半日,你就那么生份了,怎么不说话呀?” 白衣客道:“姑娘,我很不安,我是不知道姑娘跟‘寒星’主人有渊源……” 轿中人道:“你这是存心让我难受,‘寒星’是‘寒星’,我是我,你打‘寒星四使’跟我丝毫没有关系……” 白衣客道:“不管怎么说,‘寒星’温家跟姑娘家极是世交,而这位温少主也是姑娘的……朋友。” 轿中人道:“我家跟温家是世交是不错,可是真要让我说,我认为跟你要比跟温家近,你明白么?” 白衣客只觉心底泛起一种异样感觉,接道:“谢谢姑娘。” 轿中人说道:“你怎么动不动就谢,老是跟我这么客气。” 白衣客沉默着,没说话,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他认为在这时候以不说话最好。 只听轿中人又道:“如今你知道他是谁了么?”—— 第九章 高深莫测 白衣客道:“我知道,他是‘寒星’温家的少主。” 轿中人道:“他叫温少卿,从小在那种环境里长大,养成了他自高自大,狂傲暴的性情,仗着他家大、业大、势大,从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白衣客道:“那难怪,谁教他是温家的少主。” 轿中人道:“温家少主有什么了不起,我就瞧不起这种人,对别人他既凶暴又残忍,见了我就变成了个软骨头。连大声说句话都不敢,没有一点昂藏七尺须眉大丈夫气概。” 白衣客迟疑了一下道:“他对姑娘百依百顺,那不是挺好么?” 轿中人道:“你认为他对我百依百顺就是好么?” 白衣客道:“据我所知,每一个姑娘家都喜欢……。” 轿中人没让他说下去,截口说道:“看不出你懂的还挺不少呢,其实你错了,并不一定每一个女儿家都喜欢这种人,像我就不喜欢这种对男人凶暴残忍,见女人就软了骨头的人,我喜欢有性格,有丈夫气概的人,实际上软骨头我见得多了,我极希望碰见个跟这些人不同的人。” 白衣客道:“那或许是各人的看法不同。” 轿中人道:“本来就是,你以为每个人的看法都一样么?那绝不可能,每个人长得都不一样,看法又怎会是一样。” 白衣客又沉默了。 轿中人忽转话锋,问道:“你看温少卿的一身所学怎么样?” 白衣客道:“‘寒星’威震天下,温少卿家学渊源,自然是高人一等,天下罕匹。” 轿中人道:“好一个高人一等,天下罕匹,你很机警,也的确很会说话。” 白衣客道:“姑娘这话……” 轿中人问道:“我只是想要知道,你有没有跟他动过手?” 白衣客摇摇头,说道:“没有,我不会随便跟人动手的。” 轿中人道:“你这是骗我,你忍心骗我么?” 自衣客忙道:“姑娘,我说的是实情、实话。” 轿中人道:“还说是实情实话呢,我认为你不但跟他动过手,而且还让他吃了亏,对不?” 白衣客道:“姑娘料错了……” 轿中人道:“我料错了,真的么,没有人比我更了解温少卿了,敢说他的生身父母都如我。你要不是跟他动过手,让他吃了亏,当他知道是你打伤了他的‘寒星四使’之后他会放过你?绝不会,温少卿不是那种人。” 白衣客神情微震,道:“姑娘也听见了,他是冲着姑娘。” 轿中人道:“话他是这么说,可是我知道他是不是冲着我,我认为他是明知不是你的对手,落得趁机使个顺水人情,你说我料对了么?” 白衣客道:“姑娘,事实上我的确……” 轿中人话声忽转幽怨,道:“还的确,你好狠的心,你怕什么,是怕我怪你,还是怕我多了解你?我告诉你,前者我不会,后者你不该,我把你当成我的我的须眉知己,对你尽掬一片真心,你忍心再这么对我?” 白衣客胸气动荡,默然未话。 轿中人毫不放松地问道:“告诉我,我料错了么?” 白衣客略略一叹,道:“姑娘,你这是何苦,你何必非……” 轿中人道:“别问我何苦,也别管我为什么非知道不可,只告诉我,我料对了没有?” 白衣客一点头道:“姑娘料对了。” 轿中人声说道:“你这人真是,早说不就没事了么,为什么非得让人难受一阵子才肯说。” 白衣客道:“我不愿意让人知道温少主在我手下吃了亏……” 轿中人“哦”地一声道:“那为什么?” 白衣客道:“姑娘,事关‘寒星’威名,温家……” 轿中人轻叹一声道:“我没看错人,你的确是一个宅心仁厚、胸襟气度两皆超人的人,有君子风度的顶天立地大丈夫,温少卿他这一点就绝难跟你比,其实他哪一点又比的上你,你知道,换换是温少卿,或者是别人,炫耀还怕来不及呢。” 白衣客道:“谢谢姑娘夸奖。” “怎么又来了。”轿中人问道,“记住,下次不许再对我说个谢字,你要是不听我的话,我就不再理你。一辈子……” 白衣客赧然笑了笑,没说话。 轿中人忽又问道:“究竟是怎么个情形?你是怎么跟他动的手?” 白衣客道:“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被逼无奈,出手自卫而已。” 轿中人道:“据我所知,温少卿不出手便罢,一出手就是既毒又狠的煞手,而这些煞手尽是‘寒星’绝学,你能克制‘寒星’绝学。” 白衣客道:“姑娘,应该说我是侥幸……” “又来了。”轿中人道:“你要知道,谦虚固然是一种美德,但过份的谦虚就变成虚伪了,一个人亢固然不可,但卑也大可不必……” 白衣客道:“那么我这么说,‘寒星’绝学亦未能奈何我。” 轿中人道;“而且还在你手下吃了亏,对不?” 白衣客一点头道:“是了,姑娘。” 轿中人道:“你跟他总共过了几招?” 白衣客道:“应该说他先后向我发了两招!” 轿中人道:“只两招,哪两招?” 白衣客答道:“听他说是什么‘修罗指’跟‘拘魂爪’。” 轿中人失声道;“‘修罗指’跟‘拘魂爪’?这两种绝学便是‘寒星’威震天下,当世无敌的,你能破这两种绝学?” 白衣客道:“姑娘,应该说这两种‘寒星’绝学没能奈何我。” 轿中人道:“据我所知,在当世之中,近百年来只有两位奇人能破这两种‘寒星’绝学,怎么你也……” 一顿接着道:“你跟这两位奇人有渊源么?” 白衣客道:“姑娘指的是哪两位奇人?” 轿中人道:“一位是‘小寒山’‘大雷音寺’的枯心和尚,一位是‘哀牢山’‘长寿谷’中的‘天外神魔’独孤长明。” 白衣客神情微微一震,摇头笑道:“姑娘,这两位奇人我一位也没听说过。” 轿中人道:“这两位奇人,一位早在五十年前便纵横宇内,天下,一位则是在近五十年才被人知晓,前者是‘天外神魔’独孤长明,后者是枯心和尚,据说枯心和尚也许健在,而那位‘天外神魔’则几十年来未见踪影,恐怕已经不在了。” 白衣客笑道:“这就是了,那我怎么会跟这两位奇人有渊源。” 轿中人道:“你真的跟这两位奇人毫无渊源?” 白衣客道:“我刚说过,这两位奇人我连听都没听说过,又怎会跟他二位有渊源。” 轿中人诧异地道:“那你怎么能破这两种‘寒星’绝学?” 白衣客道:“我不说过么,也许我是侥幸碰巧了!” “不可能,”轿中人道,“这是绝不可能的事,你会武,而且一身所学高绝,你应该知道,武学一途绝没有侥幸跟碰巧这一说。” 白衣客道:“那……那我就不知道怎么能破这两种‘寒星’绝学了,也许我的所学也能克制这两种绝学……” 轿中人道:“这倒有可能,不过这种可能也很小,因为据我所知……你这身武学是跟谁学的,能告诉我么?” 白衣客说道:“说出来姑娘也许不信,我这是无师自通。” 轿中人讶然说道:“无师自通,这话怎么说?” 白衣客道:“我告诉过姑娘,我是个出身贫寒的小家子弟。寒家世代务农,我自小就跟着大人下田耕作,帮帮忙,打打杂,有一回犁过土翻,我从烂泥里检到一只铁盆子,那只铁盒子里装着一本残缺不全的绢黄小册,封面上只有‘归元真’三个字……” 轿中人道:“那想必是一本秘笈。” 白衣客道:“起先我根本不知道它是一本秘笈,也根本不懂,只见它上面写着字还画着不少姿态不一的人像,觉得好玩,就把它偷偷塞进怀里藏了起来,背着人的时候拿出来看看,照上面所画人像学学,真到长大懂事学成之后才知道它是一本武学秘笈,所以我说我是无师自通。” 轿中人道:“原来如此,这么说你的确算得上是无师自通,福缘也很是深厚,那本秘笈呢,如今可在身上?” 白衣客道:“早在三年前就烧掉了。” 轿中人惊叫说道:“烧掉了,这么一本珍贵的秘笈,你怎么把它烧掉了?” 白衣客道:“姑娘,我所以这么做,是遵从那秘笈最后一页上十六个字的指示……” 轿中人“哦”一声问道:“那十六个字是怎么说的?” 白衣客道:“那十六个字是‘归元真记,留赠有缘。学成焚化,勿再流传。”姑娘请想,手著秘笈之人既有这种指示,我岂敢不尊从?” 轿中人道:“也许当初那手著秘笈之人怕秘笈沦落魔道,或传扬开去,引起武林浩劫……” 顿了顿,接道:“以我看,那本秘笈可能是‘天外神魔’独孤长明或‘大雷音寺’的枯心和尚留下的。” 白衣客道:“姑娘,何以见得?” 轿中人道:“因为那秘笈上所载武学,能克制这两种‘寒星’绝学。” 白衣客道:“姑娘料错了,在那十六个字下面是有四个字,那应该是当初手著这本秘笈之人名号,那四个字既不是枯心和尚也不是独孤长明,而是‘抱玉书生’。” 轿中人诧声说道:“‘抱玉书生’,这是谁,我怎么没听说过武林中何时有这么个人?” 白衣客道:“也许他是位百年前的异人。” 轿中人道:“可能,百年以前的人我知道的不多,只是有名的人我也知道。怎么就没听说过……” 白衣客道:“姑娘,有些人不好名,有些人终生隐于山林,不为人听知。” 轿中人道:“那倒也是,不过错非是我,换换别人对你这种无师自通的说法是不会相信的。” 白衣客目光一凝,道:“怎么,姑娘!” 轿中人道:“你会武,你应该知道,武学不比别的,是需要有人指点的,无师自通的事并非没有,或有所得,但不可能有大成,也就是说不可能像你这身所学那么高绝……” 白衣客神情为之震动,他刚要说话,轿中人已接着说道:“不过也有一种例外,那就是禀赋绝佳天份特高的,像你,以我看你的禀赋很好,人也十分聪明,无师自通而有大成是有可能……” 白衣客神情微松,暗暗吁了一口气,但他也向着软轿投过歉然、愧疚的一瞥。 轿中人话锋忽转,道:“不谈这些了,告诉我,你真是临出城的时候看见温少卿在这儿追杀人,来看个究竟才碰上温少卿的么?” 白衣客微一点头道:“是的,姑娘。” 轿中人道:“恐怕你没留意,这儿离城门不近,又有房舍挡着,人在城门处可看不见这儿。” 白衣客呆了一呆,脸上微红,道:“姑娘,我是听见这儿有人呼叫……” 轿中人道:“那你刚才为什么不说听见有人呼叫,而说看见温少卿在这儿追杀他的‘黑衣使’?” 白衣客说道:“我只是把我所以到这儿来,怎么碰见到温少卿的原因告诉姑娘,并没有那么多想。” 轿中人道:“你要知道,你这么替人挡着、遮着,人家可未必领你这份情啊。” 白衣客脸猛然一红,道:“这个,姑娘……” 轿中人道:“别这个,那个的了,告诉我,是不是温少卿不让你出城,把你找到这儿来的?” 白衣客双眉一扬,道:“姑娘似乎不必计较……” 轿中人道:“我为什么不计较,在‘大相国寺’前我是怎么说的,准敢犯你,就是跟我冷月作对,温少卿他把我的话当成耳边风,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 白衣客道:“姑娘冤枉他了……” 轿中人道:“我冤枉他了?你还护着他,替他说话,你这个人真是少见,要不是你有一身高绝所学,能破这两种‘寒星’绝学,他非杀你不可,你还一味地护着他,替他说话,我真不憧……” 白衣客说道:“姑娘,我好好的,浑身上下没有一点伤。” 轿中人道:“要不然你以为我会放他走么,他把我接到‘龙庭’之后一转眼就不见了,当时我没在意,也没想那么多,直到后来我才醒悟他是背着我找你去了,我既气又急,找遍了大半个‘开封’最后才找到这儿来,在路上我就决定了,他要是伤了你,哪怕是毫发之伤,我不惜跟他温家闹翻,也要找他要回来,而且是加倍索还……” 白衣客心中激动,表面上却淡然说话:“姑娘的隆情高谊,让我感激……” 轿中人道:“你是怎么回事,不是言谢就是感激,难道你只会说这两句,难道我就稀罕你这两句?” 白衣客毅然说道:“姑娘,我说的是实情,假如为我伤了姑娘跟温家多少代的交情,那我会终生难安。” 轿中人道:“我却不在乎,你不安个什么?” 白衣客歉然道:“姑娘或许可以不在乎,而我却不能不……” “慢点,”轿中人突然轻喝一声道:“温少卿他究竟对你说了些什么?” 白衣客道:“姑娘是指……” 轿中人道;“别问我指什么,你只告诉我温少卿他对你说了些什么?” 白衣客道:“姑娘,他并没有对我说过什么……” 轿中人道:“一句话郁没有说么?” 白衣客道;”那倒也不是……” 轿中人道:“还是呀,他究竟对你说了些什么呀?” 白衣客道:“姑娘问的是……” 轿中人道:“你别问我为什么要问这个,你只告诉我他对你说了些什么就行了。” 白衣客迟疑了一下,道:“他告诉我姑娘是他的未婚妻……” 轿中人道:“这是他说的?” 白衣客道:“是的,姑娘。” 轿中人道:“还有呢,他还对你说了什么?” 白衣客道:“他要我永远别再见姑娘,如此而已。” 轿中人冷笑一声道:“怪不得你对我这么客气,这么生份,温少卿他竟敢……你相信么?” 白衣客道:“姑娘,难道有什么不对么?” “不对。”轿中人冷哼一声道:“你上轿来好么?” 白衣客微微一怔,道:“上轿?姑娘是要……” 轿中人道:“你跟我一起到‘龙庭’找温少卿去,当面问问他我是不是他温少卿的未婚妻。” 白衣客讶然说道:“难道说姑娘不是他的未婚妻?” 轿中人道:“我不愿意说什么,说了你也未必信,最好你跟我一起去当面问间温少卿去。” 白衣客默然未语,半晌,始接道:“温少卿他用心良苦……” 轿中人道:“用心良苦么?他简直卑鄙,我更认为他是败坏我的名……” 白衣客截口说道:“姑娘,究其根本,他无非是深爱姑娘……” 轿中人道:“连你也护着他,帮他说话?” 白衣客道:“姑娘,我说的是实情。” 轿中人冷哼一声道:“我对他可没有好感。” 白衣客道:“至少他深爱着姑娘,这不是罪过。” 轿中人道:“爱原非罪,情也非孽,但他不该……我不管,我非要他当面澄清不可,小翠。” 那叫小翠青衣姑娘忙应道:“婢子在。” 轿中人道:“你到‘龙庭’去一趟,叫温少卿到这儿来见我。” 那叫小翠的青衣姑娘答应一声便要走。 白衣客忙道:“小翠姑娘,请等一下。” 叫小翠的青衣姑娘站在那儿没动,睁着一双美目凝望着他。 白衣客转望那低垂轿帘,问道:“姑娘,可容我说句话。” 轿中人道:“你还有什么不能说么,说吧。” 白衣客平和地道:“姑娘既然不是他的未婚妾,那就算了……” “算了!”轿中人说道:“哪有那么便宜的事,这次我若不给他点颜色看看,那会惯了他的下次。” 白衣客说道:“姑娘不是世俗女子,不是心胸狭窄、不能容人的人……” 轿中人道:“你何不干脆说我小种小气,心胸狭窄,不能容人。” 白衣客说道:“那我可不敢,姑娘绝代红粉,出身大家……” 轿中人道:“你这是捧我,还是损我?” 白衣客道:“姑娘知我,何作此问?” 轿中人道:“你真这么看重我么?” 白衣客接道:“在我心目中,姑娘是当世唯一的奇女子。” 轿中人道:“那我可不敢当,其实我也平凡得很,跟世上一般女儿家没什么两样……” 顿了顿,接道:“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我,可是我不能让你认为我是个心胸狭窄、小种小气的女子,再说我愿意依你,顺你……小翠,不用去了。” 小翠应道:“是,姑娘。” 轿中人接着说道:“今天要不是你,我绝不会善罢甘休,绝不会饶了他温少卿,其实我也只是想让你相信,我家踉温家仅仅是世交,除此别无其他关系……” 白衣客道:“我相信就是。” 轿中人道:“只要你相信就好,其实别说我不是他温少卿的未婚妻,就算我是他温少卿的未婚妻,那也只父母之命,再说我也还没进他温家的门,我爱怎么样就怎一样,想喜欢谁就喜欢谁,他管得了么。” 白衣客没说话,这叫他怎么说,又叫他说些什么好? 轿中人接着说道:“对你,我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我也不打算瞒你什么,真要说起来,温少卿他并不算无中生有……” 白衣客目光一凝,但没说话。 轿中人道:“你知道,我家跟温家是世交,他家有他那么一个儿子,我家有我这么一个女儿,两家的长辈们也都有意思结这门亲事,都认为我跟他是天造的一对,地设的一双,假如结了这门亲事,我家跟温家等于成了一家,对内,等于是亲上加亲,对外,等于掌握了天下武林,那该是再适合、再好也没有的了……” 白衣客脱口说道:“的确,姑娘,这的确是再适合、再好也没有的了。” 轿中人道:“怎么,连你也这么想。” 白长客猛悟失言,不安地道:“姑娘,我说得是实话,我不敢说世人都会这么想,难道姑娘不……” 轿中人道:“我可不这么想,我压根儿就不愿意。” 白衣客道:“姑娘只是不愿意,但也不能否认这是再适合、再好也没有的事。” 轿中人道:“我不跟你辩了,你除了会惹人伤心,惹人难受之外,似乎根本就不会别的……” 顿了顿,接道:“凭心而论,温家二老对我不错,对我比对自己的女儿还好,简直就把我当成他温家未来的儿媳妇,时常派人接我到他家去玩,而且一留再留,一住就是十天半月,像这一次就是温家二老派人接我来玩的,可是这一次我却连住都没住……” 白衣客道:“姑娘这样会让温家二老伤心的。” 轿中人叹道:“你还……你只知道我伤别人的心,你就不知道谁伤我的心?” 白衣客没有说话。 轿中人轻叹一声又道:“事到如今,我也顾不了那么多了,谁叫我……好在我压根儿也没这个意思!” 白衣客仍没说话。 轿中人话锋忽转,问道:“如今你大概已经知道我是谁了,对么?” 白衣客迟疑了一下,微一点头,说道:“是的,姑娘,我已经知道了,姑娘是‘冷月’主人的令媛。” 轿中人摇头道:“你错了,我是‘冷月’主人的孙女儿。” 白衣客呆了一呆,道:“怎么,姑娘是……”—— 第十章 情真且痴 轿中人笑道:“‘冷月’主人是我奶奶,我父母去世都早,我是我奶奶带大的。” 白衣客“哦”地一声道:“原来‘冷月’主人是姑娘的祖母,我还当‘冷月’主人是姑娘的令尊呢。” 轿中人笑道:“世人知道‘寒星’主人的多,但知道‘冷月’主人的,除了‘冷月’家之外,还只有你一个。” 白衣客道:“谢谢姑娘,我深感荣幸。” “荣幸?”轿中人道:“真的么,世人皆知,‘冷月’、‘寒星’为当世两大魔头,凶名满天下,煞威震武林,黑白二道,正邪两途,无不闻风丧胆,敢怒而不敢言,而我是‘冷月’主人的孙女儿,你对我作如何看法,能说说么?” 白衣客道:“事实上我并没有觉得姑娘有什么可怕的。” 轿中人道:“那只是对你,你也别避重就轻,避实就虚,说实话,以我看你,一定很懊悔认识我,从知道我是谁那一刻起,就开始鄙视我,巴不得能躲得我远远的,对么?” 白衣客道:“姑娘这么想么?” 轿中人道:“你不好说我替你说。” 白衣客双眉微扬,淡然说道:“我没有什么不好说的,的确,’冷月’、‘寒星’为当世之两大魔头,凶名慑天下,煞威震武林,世人畏惧在外,痛恨在内,无不敬鬼神而远之,然而那只是‘冷月’主人跟‘寒垦’主人,下一代是无辜的……” 轿中人道:“你是这么个看法么。” 白衣客点头说道:“是的,姑娘。” 轿中人道:“可是世人背地里却称温少卿为魔子,称我为魔女。” 白衣客说道:“那是二位的上一代使然,责不在二位。” 轿中人道:“事实上人在这种环境中长大,多少会染上一些恶性,沾上一些魔气……” 白衣客道:“那是后天的环境使然,而人性之初却是善良的。” 轿中人说道:“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么?” 白衣客道:“是的,姑娘。” 轿中人道:“你认为我的本性也是善良的么?” 白衣客道:“何只是姑娘,世上每一个人的本性都是善良的。” 轿中人说道:“这么说,温少卿的本性岂非也是善良的。” 白衣客道:“是的,姑娘。” 轿中人道:“那么,我奶奶跟温少卿的爹娘呢?” 白衣客道:“当然也不例外。” 轿中人道:“谢谢你,其实,要以我看,我奶奶根本不是个魔头,她老人家甚至不是个凶恶的人,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比我奶奶更慈样的人,她老人家不过是痛失子媳,受了打击,性情有时候暴燥怪异,行事也只管自己的好恶而已,事实上她老人家没有杀过一个人,我就不明白武林为什么会那么怕她。” 白衣客道:“姑娘该知道,世人的唇舌是最厉害而又最卑鄙的东西,有根多人在唇舌之下蒙上不白之冤,身败名裂,家破人亡……” 他两眼微有红意,住口不言。 轿中人没留意他的异样表情,径自又道:“我有同感,我一直为我这魔女的称号叫屈……” 白衣客道:“其实,姑娘,但能仰不愧于天,俯不付于人,又何在乎世情之毁誉褒贬。” 轿中人说道:“谢谢你的明教,从今后我不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可是我要知道你是怎么看我的。” 白衣客道:“我不认为姑娘是个可怕的魔女。” 轿中人道:“真的么?” 白衣客谊:“姑娘知我,不该作此问。” 轿中人话声忽起颤抖,道:“有你这一句,我就知足了,只要你不认为我是个魔女,无论世人拿什么眼光看我,我全不放在心上。” 白衣客没有说话。 轿中人说道:“如今你也知道我并不叫‘冷月’了,对不?” 白衣客道:“是的,姑娘。” 轿中人道:“那你不问问我叫什么?不想知道我叫什么么?” 白衣客道:“我自己没把姓名告诉姑娘……” 轿中人道:“踉你,我不计较,我告诉你,我复姓令狐,双名瑶玑。” 白衣客道:“令狐瑶玑。” 轿中人道:“是的,俗么?” “不,”白衣客道,“绝美而雅。” 轿中人道:“是么,是奉承还是……” 白衣客道:“姑娘该知道我不擅此道。” 轿中人令狐瑶玑柔声说道:“只要你认为不俗我就知足了,你想看看我么?” 白衣客神请一震,忙道:“姑娘,我不敢。” “不敢?”令狐瑶玑问道:“为什么?是怕我吓着你吗?” 白衣客道:“姑娘说笑了,听说除了亲人或近身的人外,姑娘向不以真面目示人……” 令狐瑶玑轻“哦”一声道:“你听说过我么?” 白衣客道:“不瞒姑娘说,我一踏进武林,就听到有关姑娘的种种传说了。” 令狐瑶玑道:“他们是怎么说我的,说来说去想不离魔女那两个字,对不,魔女自然不会美到哪儿去……” 白衣客道:“世人说姑娘是个魔女固然不错,可是世人也说姑娘风华绝代,笑艳无双。” 令狐瑶玑道:“真的么,不是既凶又丑,夜叉般的模样。” 白衣客道:“我没有听人这么说过。” 令狐瑶玑道:“这就怪了,他们从来没见过我,怎么知道我风华绝代,美艳无双。” 自衣客道:“这我就不得而知了。” 令狐瑶玑道:“他们这么说我,以你看呢?” 白衣客迟疑了一下,道:“我也作如此看法。” 令狐瑶玑娇笑说道:“你倒会说话啊!现成的话嘛,我看你会失望……” 白衣客淡然一笑,说道:“姑娘错了,我从不以貌取人。” 令狐瑶玑道:“好一个从不以貌取人,这么说我要是长得‘无盐膜母’般丑陋可怖,你也全不在意了?” 白衣客道:“我结交的是姑娘的人,并不是姑娘的容貌。” 令狐瑶玑道:“好好色、恶恶臭,人同此心……” 白衣客说道:“那是一回事,姑娘,交朋友又是另一回事。” 令狐瑶玑道:“我问你,你知道我为什么除了亲人跟近身的人外,从不以真面目示人么?” 白衣客道:“我不知道。” 令狐瑶玑道:“你信不信,就连温家二老跟温少卿都没见过我的真面目。” 白衣客呆了一呆道:“这我倒没想到……” 令狐瑶玑道:“他们都见过我,但见到的只是一张制作精巧的人皮面具,而这张人皮面具的面目也不恶,真正见过我的真面目的,只有我奶奶跟我已经过了世的爹娘……” 白衣客道:“姑娘为什么……” 令狐瑶玑截口说道:“我无意故作神秘,我所以不以真面目示人,是因为我自己立有一个誓言……” 白衣客道:“姑娘立有一个誓言?” 令狐瑶玑答道:“是的,你想知道这誓言是什么样的吗?” 白衣客道:“我不敢求,但假如姑娘愿意说……” 令狐瑶玑道:“你也愿意听听,是不是?” 白衣客有点赧然地点头说道:“是的,姑娘。” 令狐瑶玑道:“你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喜欢绕着圈子说话,这一点让人不敢恭维。” 白衣客窘迫地笑了笑,没说话。 令狐瑶玑道:“我要是把这个哲言告诉你,不知道你会不会不愿意看我……” 白衣客问道:“姑娘的誓言跟我是否愿意看姑娘有关系?” 令狐瑶玑道:“在我看你不会因为我把誓言告诉了你而不愿看我,在你那就不得而知了。” 白衣客一时不明白令狐瑶玑何指,没敢冒然接话。 令狐瑶玑却道:“你要是不愿意看,我不勉强……” “不,”白衣客没工夫多想,他不忍令狐瑶玑伤心、受窘,当即抬头说道,“姑娘请说,不管怎么,我看姑娘就是。” 令狐瑶玑道:“真的么?” 白衣客道:“只要是我说出来的话,都是真的。” 令狐瑶玑道:“你不懊梅?” 白衣客道:“我没有什么可懊梅的,大丈夫一言既出……” 令狐瑶玑似乎难忍激动,截口说道:“那么让我告诉你,我只以真面目对我的夫婿……” 白衣客为之一怔。 令狐瑶玑接着说道:“也就是说,我要是经谁看了我的真面日,我就认为他是我的夫婿,从那刻起,我就是他的人。” 白衣客呆住。 令狐瑶玑道:“你听见了么?” 白衣客一震而醒,忙道:“我听见了……” 令狐瑶玑没容他往下说,接着道:“你明白么?” 白衣客道:“我明白了,只是……” 令狐瑶玑截口问道:“你还愿意看我么?” 白衣客心头一震,道:“姑娘……” 令狐瑶玑道:“别叫我,只告诉我,你还愿意看我不?” 白衣客沉默了一下,道:“话我既然说了,岂有不愿看姑娘之理……” 令狐瑶玑道:“那就好。” 软轿垂帘突然一动。 白衣客忙道:“姑娘,我还有后话。” 未见令狐瑶玑出轿,但听她问道:“你还有什么后话?” 白衣客道:“我觉得姑娘不该作这种誓言。” 令狐瑶玑轻“哦”一声道:“为什么?” 白衣客道:“事关姑娘终身,姑娘不觉得太轻忽了么,再说把自己终身系在一句誓言上,也未免……” 令狐瑶玑道:“我不这么想,我是在看准选定了一个人之后,才把真面目给他看的。” 白衣客道:“姑娘的好意我明白,只是你我相识不过……” 令狐瑶玑道:“以我看够了。” 白衣客摇头说道:“我仍觉得姑娘过于轻忽……” 令狐瑶玑道:“可是我已经立了誓,莫之奈何。” 白衣客忙道:“事关重大,姑娘要三思……” 令狐瑶玑道:“誓言之下不容我有所改变,再说我已经不止三思了。” 白衣客还待再说。 令狐瑶玑已然又道:“你不必再替我想那么多了,只答我一句,你愿不愿意看我,我不勉强,现在也还来得及!” 白衣客苦笑说道:“姑娘,我倒无所谓,我是个出身贫寒的小家子弟,在武林中籍籍无名,默默无闻,至今孑然一身,毫无半点成就,甚至连个安身之处都没有,劳姑娘垂青,该是我几生修来,天大的造化,只是姑娘是‘冷月’主人的孙女儿,家大、业大、名声满天下,要是跟了我这么一个人,只怕会招致世人的……” 令狐瑶玑道:“我可不在乎别人说什么,要嫁人的是我又不是他们,我认为好就是好,而事实上我也没看错人,你要知道,我并不是一个随便的女儿家,我对自己的终身十分慎重,不瞒你说,近几年来我阅人良多,武林不乏俊彦,有名气、有成就的人物也比比皆是,可是在他们之中我就丧找到一个配看我的真面目的……” 白衣客道:“姑娘,婚姻虽不必媒妁之言,但至少须征得父母的同意,我是一个人,而姑娘却有……” 令狐瑶玑道:“我奶奶最疼爱我,凡事没有不依着找、顺着我的,再说你我都不是世俗中人,我认为不必拘此俗礼。” 白衣客道:“只是,姑娘,我刚说过,我甚至连个安身之处都没有,今东明西,飘泊不定,而姑娘自小生长……” 令狐瑶玑截口说道:“你是说我娇生惯养、吃不了苦?” 白衣客道:“事实如此,我记得初见面时,姑娘曾说……” 令狐瑶玑道:“从不知痛为何物、苦为何物,不错,这话我曾说过,可是我愿意尝尝,究竟什么是痛,什么是苦,别忘了,我虽然自小娇生惯养,可是我也是个出身武林世家的女儿家,我体内有武林人那种刚毅的血,有武林人那种刚毅的性格,其实,你可以想想,我要是怕吃苦那可以嫁给温少卿,那敢说一辈子吃不了苦,可是我并不认为那是幸福,如果以一生幸福能过日子与这种艰苦相比的话,后者应该微不足道,我话说得已经够多了,你还有什么话说?” 白衣客脸色一变,说道:“姑娘既然这么说,我还有什么话说,只是我有一点要求,我有未办之事,这件事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办完,也许两三个月,也许三五年……在这段期间内,我不能跟姑娘在一起。” 令狐瑶玑道:“什么事,告诉我,我家有的是精明干练会办事的人,你只要交待一声……” 白衣客道:“不,姑娘的好意我心领,这件事必须我自己去办,而且我也不愿意假手他人。” 令狐瑶玑道:“在看了我真面目之后,你我还分彼此么?” 白衣客道:“事实上就这件事来说,姑娘仍算是他人而不是自己人。” 令狐瑶玑道:“究竟是什么事,连我都……” 白衣客道:“姑娘原谅,我有不得已的菩衷。” 令狐瑶玑沉默了一下道:“好吧,我不难为你……” 白衣客道:“也许两三个月,也许三五年,在这段期间内,我不能跟姑娘在一起。” 令狐瑶玑道:“怎么,我是个累赘么?” 白衣客道:“那倒不是,只是姑娘若跟我在一起,多少我会分点心。” 令狐瑶玑道:“这件事不容分心么?” 白衣客说道:“姑娘该知道,做任何都不容分心。” 令狐瑶玑道:“难道你不需要有个人帮忙,再说我伴着你可以照顾你的饮食起居……” 白衣客道:“谢谢姑娘,姑娘的好意让我感激,只是这件事,我必须一人去办。” 令狐瑶玑道:“你既然这么坚决,我只有听你的了,哪怕是一辈子,我等你就是。” 白衣客神情微松,暗吁一口气道:“谢谢姑娘。” 令狐瑶玑道:“别谢了,你还有什么话么?” 白衣客道:“没有,只是我觉得……” 令狐瑶玑道:“既然没有了,还说什么,现在听我的,记往,在看过我之后,你就不再是一个人了,今后无论你人在哪儿,心里却要念着我,也要为我保重,别让我在家里揪着心等你……” 白衣客一阵激动,忍不住说道:“我知道,姑娘也请保重。” 令狐瑶玑说道:“我当然会为你保重,因为我也不再是一个人了,等你来接我的时候,我会刻意地修饰一番出来迎你,要是容颜憔悴带看病,人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你会伤心难受更心疼的,是不?” 白衣客难言感受,很想说些什么,但是喉头似被什么东西堵住一般,使他有话说不出来。 只听令狐瑶玑又道:“好了,我的话也说完了,我该下轿了。” 白衣客心头猛地一阵跳动,把目光垂了下去,他竟然有点怕,他连‘寒星’都未放在眼里,但在这刻他居然感到怯悸。 忽听令狐瑶玑又道:“对了,我差点忘了,转眼之后我就是你的人了,要是连你姓什么,叫什么都不知道,那才是夭大的笑话,现在可以告诉我了么?” 白衣客迟疑了一下,毅然拾眼说道:“姑娘,我姓李,叫李存孝。” 令狐瑶玑道:“李存孝?” 白衣客道:“是的,姑娘。” 令狐瑶玑道:“这是你的真名实姓?” 白衣客李存孝说道:“姑娘,我说过,凡是经我说出来的,都是无半点虚假的,否则我宁愿不说。” 天知道,他有不少地方还是假而不真的,不过那是不得已,情有可原。 令狐瑶玑道:“我总算知道你姓什么,什么了,真不容易啊。” 软轿垂帘猛地一动,李存孝忙垂下头去,而旋即他又猛然抬头,目闪寒芒凝注轿后远处说道:“姑娘,有人来了。” 刚掀起一半的轿帘倏又垂了下去,令狐瑶玑道:“是淮……” 她话声犹未落,只听小翠惊声说道:“姑娘,七颗‘寒星’,是‘寒星’主人……” 可不是么,远处夜空中,七颗银光闪烁的‘寒星’成‘北斗’状排列,向这边划空疾射而来。 李存孝神情微微一震。 只听令狐瑶玑诧声说道:“会是温家伯父,他来干什么?” 话刚说完,夜空中那七颗寒星已近百丈,旋见旷野中远处出现了几点银色的灯光,向这小边冉冉飘了过来。 小翠道:“不错,姑娘,是‘寒星’主人、还有温夫人,温家少主,‘寒星四使’,‘银衣把卫’,咦!另外那个是谁……” 小翠的眼力不错,李存孝看得更清楚,那几点银色灯光之后,四名黑衣壮汉抬着两顶软轿,两顶软轿上坐着一男一女。各以银纱覆面,看不见庐山真面目,但见那一男一女穿的都是银色衣衫。 男的是一袭银袍,女的是银色宫装,云譬高挽,环佩低垂,男的隐透慑人之威,女的气度雍容华贵,一望而知为非常人。 两顶软轿之侧,紧挨着一袭银衫的温少卿,还有一个俊美潇洒,风流倜傥,着一袭青衫的年轻人。 软轿后是威震武林的‘寒星四使’,再后是八名身着银衫,长发披散,只有三分像人的怪人。 就这么一支队伍,浩洽荡荡地直向着该座小亭闯了过来。 李存孝心里明白了几分,眉锋微微皱了一皱。 就在这时候,两顶软轿已近十丈内,夜空中那七刻寒星忽然飞泻而下,直落那银袍人怀中,怪的就是既未见他抬手,也未见他动。 转眼间,两顶软轿更近了,这时候那左边软轿上的银袍人才抬起了手,两顶软轿一起停在一丈外,可是并没有落地。 小翠低低说道:“姑娘,他们到了。” 令狐瑶玑道:“我知道,我从轿后看见了。” 轿帘一掀,令人只觉眼前一亮,刹时间星月为之黯然,一位身穿鹅黄色宫装,云髻高挽,环佩叮铛,娇躯婀娜,弱不禁风的姑娘步下软轿。 世人没说错,她的确风华绝代、美艳无双,双远山般黛眉,悬胆般瑶鼻,鲜红一抹的红唇,肌肤白暂娇嫩似凝脂,也晶莹如玉,尤其那双美目,清澈深邃,更带着一种令人难以抗拒,也几乎不敢仰视的光采,流波一转,足能倾国倾城。 李存孝心头一震,连忙垂下目光,混身上下充满了极度的不安,就像触了电一样。 令狐瑶玑下轿,头一眼便投向李存孝,深深一瞥,然后嫣然甜笑,如花朵绽放,刹时一切为之静止。 只听她低声道:“别紧张,这不是我的真面日。” 旋即转身袅袅绕过软轿,面向两顶软轿,只听软轿旁响起一声惊叹:“令狐姑娘委实是国色天香,较传说犹胜十分。” 说话的是那位俊美风流青杉客,他为之目瞪口呆! 温少卿那薄薄的唇边泛起一丝得意笑容,但当他目光触及李存孝时,他那笑容很快地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射自两眼的两道妒恨光芒,望之怕人。 今狐瑶玑没看他两个一眼,遥遥向两顶软轿微一裣衽,轻启朱唇道:“侄女儿不知伯父母驾到,有失远迎。” 那银衣妇人皓腕微抬,遥遥发话说道:“一家人干什么这么多礼,过来,瑶玑,到伯母身边来。” 够熟络,也让人觉得十分亲切。 今狐瑶玑微一欠身道:“侄女儿有友人在,伯母有什么吩咐,请……” 只听温少卿道:“娘,我没有说错吧。” 银衣妇人轻叱道:“少开口,我就不信你瑶玑妹妹是那种女儿家……” 转过头来柔声说道:“怕母没什么事,只想看看你,要知道伯母有半天没看见你了。” 令狐瑶玑道:“侄女儿未曾拜别,自知失礼,但事非得已,还请伯母原谅。” 银衣妇人道:“自己人说什么失礼,说什么原谅,以后不许这么说,快过来,让伯母看看。” 令狐瑶玑道:“伯母既有所谕,侄女儿不敢不遵,无奈侄女儿现有友人在……” 银衣妇人截口笑道:“伯母知道你有友人在,也看见了,过来让伯母看看有什么要紧,伯母不会耽搁你太久的。” 令狐瑶玑黛眉微微一扬,道:“恕侄女儿斗胆,伯父母何妨明白赐告来意?” 银衣妇人诧声说道:“瑶玑,你是怎么了……” 那银袍人忽然一抬手道:“瑶玑,你真要知道我跟伯母的来意么?” 令狐瑶玑昂然绰立,道:“侄女儿以为伯父母难得亲出,今双双亲出,绝非无故。” 银袍人道:“你料对了,我跟你伯母双双亲出,确非无故,我跟你伯母听说你交了一位颇为不凡的朋友,所以特地来看看。” 令狐瑶玑说道:“伯父母看重,赐下这份荣宠,侄女儿感同身受,他就在这儿,伯父母请尽管看。” 银袍人道:“我早就看见了,你眼光不差,你这位朋友人品的确不错……” 今狐瑶玑道:“谢伯父夸奖。” 银袍人道:“人品不错是不错,可是还没有伤我‘寒星四使’,损我‘寒星’声威的资格。” 今狐瑶玑道:“这么说伯父是问罪来的?” 银袍人道:“你知道,‘寒星’所至可曾容人抗拒过,我‘寒星’之人可曾让人折辱过?” 令狐瑶玑道:“伯父可曾问过原因?” 银袍人摇头说道:“我不管原因,也从不问原因,我只知道‘寒星’之人绝不容他人轻碰。” 令狐瑶玑说道:“伯父既然这么说,那么侄女儿恳求你,请看侄女儿薄面,饶了侄女儿这位友人。” 银袍人道:“瑶玑,你要知道,事关‘寒星’声威,我若饶了他,今后‘寒星’所至,谁还畏服?” 银衣妇人突然说道:“你这个人怎么回事,两家世代深交,瑶玑又跟咱们的女儿一样,怎么说你也得看瑶玑这个面子啊!” 银袍人道:“我不是不看瑶玑的面子,你知道,多少年来‘寒星’所至,从无一人敢不畏服,而如今……” “我知道,”银衣妇人道:“瑶玑是咱们自己人,她的朋友也就是咱们的朋友,不跟自己人一样,自己人打了自己人有什么要紧,就是传扬出去也不会丢你的人啊。” 银袍人不耐烦地摆手说道:“这种事你少管……” “我非管不可,”银衣妇人道:“我为什么不能管,瑶玑等于是我的女儿,她的朋友我就不许人动,别的事我可以依你,惟独这件事你非得依我不可,话我说在前头,谁敢动瑶玑的这位朋友,别怪我翻脸绝情。” 银袍人一拍软轿,怒声说道:“你这简直是……” 倏地住口不言,半晌始冷然说道:“要我饶了他不难,瑶玑她必须答应我两件事……” “怎么,”银衣妇人道:“跟自己人还说条件,我看你是……” 银袍人说道:“放眼天下你且问问看,我这是不是绝无仅有的最大让步,也只是看在瑶玑份上,若是换个人,哼!” 银衣妇人摆手说道:“好吧,好吧,你有什么条件尽管说。我代我的瑶玑做主点头就是。” 银袍人道:“瑶玑马上跟咱们走……” “真是,”银衣妇人道:“我还当是什么大不了的条件,原来是叫瑶玑跟咱们回去,瑶玑不跟咱们回去还得上哪儿去?这容易,我代瑶玑做主答应,还有呢?” 银袍人道:“从现在起,瑶玑不许再跟他往来,他要是再敢找瑶玑,绝没有第二次便宜……” 银衣妇人道:“这条件就嫌苛了点,你管得也太多了,瑶玑交个朋友有什么要紧,女孩子家就不能有个须眉知己么?” 银袍人冷然说道:“少罗嗦,他伤我‘寒星四使’,我只要瑶玑别再跟他来往,这已是大大的便宜,两个条件只要一个不答应,我就……” “你就什么?”银衣妇人冰冷说道:“你敢,跟我发什么威,逞什么横,我代瑶玑做主答应你就是。” 银袍人道:“既然都答应就好。” 银衣妇人“哼!”地一声道:“你神气。” 转过脸来向令狐瑶玑招手柔声道:“瑶玑,没事了,有你伯母在,谁也不敢难为你这位朋友,过来吧。” 今狐瑶玑刚才一直没开口,如今却淡然一笑道:“伯母疼我、爱我,我十分感激,无如伯父所提这两个条件,我一个也不能答应。” 温少卿得意笑容为之一凝,脸色突变。 银袍人猛地坐直了身子。 银衣妇人急忙问道:“怎么说,瑶玑,伯母刚才代你……” 今狐瑶玑道:“那是伯母疼我,爱我,我感激。” 银衣妇人道:“你既然知道伯母疼你、爱你,你就该……” 今狐瑶玑道:“不是我不跟伯母回去,而是我怕奶奶挂念,想早一点回家去。” 银衣妇人“哦”地一声道:“原来你是想回家去,我说嘛,伯母看着长大的瑶玑怎么会……那行,先跟伯母回去,明天一早伯母就派‘八卫’送你回去。” 今狐瑶玑道:“谢谢伯母,不必了,我预备跟这位友人再谈一会儿就走。” 银衣妇人道:“瑶玑,你为什么不肯过来一下?” 今狐瑶玑道:“伯母既有所谕,我怎敢不遵,更不会不肯过去,只是我有友人在……” 银袍人突然道:“有友人在就不能过来一下么?” 今狐瑶玑道:“我请问伯父,为什么非要我过去一下不可?” 银袍人怒声说道:“叫你过来一下就是叫你过来一下……” 今狐瑶玑道:“伯父原谅,侄女儿不能从命。” 银袍人一拍软轿,暴怒喝道:“大胆……” 银衣妇人忙叱道:“你这是干什么,想吓着我的瑶玑不成,有威冲别人发去,冲我的孩子发什么威……” 转望今狐瑶玑,话声立转柔婉,道:“瑶玑,伯母不勉强你,你既然不愿意过来那就算了,只是你伯父所说的那第二个条件……” 今狐瑶玑淡然说道:“伯父母原谅,瑶玑更不能答应。” 银袍人指今狐瑶玑,怒声说道:“你听听……” 银衣妇人冷然说道:“孩子是我的,我自己会处理,你少管,等我处理不了时你再管不迟。” 转向今狐瑶玑道:“瑶玑,你也真是,为什么非跟他……” 今狐瑶玑道:“为什么我不能跟他来往?” 银衣妇人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伤了‘寒星四使’……” 今狐瑶玑道:“我知道那过不在他。” 银衣妇人道:“孩子,‘寒星四使’是咱们自己人啊。” 今狐瑶玑道:“据我所知,伯母是位从不护短的贤明长者。” 银衣妇人呆了一呆,道:“不管怎么说,你总不能让伯母伤心难受啊,你忍心么,孩子。” 今狐瑶玑道:“伯母怎说这话,我交个朋友,又怎会……” 银衣妇人道:“瑶玑,凭你,还怕没有朋友么?” 今狐瑶玑道:“伯母,请恕我直说一句,我只要这么一个朋友,而这个朋友更是当世绝无仅有的。” 银衣妇人“哦”地一声道:“是么,你这么看重他么,我怎么就看不出……” 今狐瑶玑道:“伯母是伯母,我是我,各人的看法不同。” 银衣妇人忽地提高了话声,道:“这么说,你是一定不肯答应伯父所提的这第二个条件。” 今狐瑶玑毅然点头说道:“是的,伯母原谅。” 银衣妇人忽又压低话声说道:“瑶玑,你伯父跟我视你如亲女,甚至于……” 今狐瑶玑道:“我知道,我感激,只是我不以为二位该干涉我交朋友。” 银衣妇人道:“瑶玑,倒不是谁千涉你交朋友,只是你跟他认识不过半日工夫,武林人心险恶,你又是个出身大家的姑娘家,万一……唉,瑶玑,你是个很聪明的姑娘家……” 今狐瑶玑道:“伯母的意思我懂,这一点伯母请放心,我不是个三岁孩童,对付看人还有点自信,什么人好,什么人坏,我还分得出来。” 银衣妇人道:“瑶玑,你有没有问过他的出身,他的家世?” 今狐瑶玑答道:“问过了,他是个出身贫寒的小家子弟。” 那俊美风流青衫客“哈!”地笑了一声。 温少卿脸上浮起一片不屑鄙夷神色。 银衣妇人却柔声说道:“瑶玑,你有没有想想你自己,有没有想想世人会怎么……” 今狐瑶玑道:“伯母,我根本不愿意去想,将相无种,英雄不论出身,人都一样,不过运道好坏有差别而已,家大,业大、衣朱紫、食美味者又如何,全玉其外,败絮其中者比比皆是,再说仗先人,靠家业,那也没有什么……” 温少卿脸色倏变,道:“你说谁……” 银衣妇人叱道:“敢对你瑶玑妹妹无礼,后退。” 温少卿头一低,当真退向后去。 银衣妇人转过了脸来道:“瑶玑,你少卿哥有什么不好……” 今狐瑶玑道:“伯母明鉴,我并没有说少卿有什么不好,再说我也不敢,我只是跟少卿合不来而已。” 银衣妇人道:“我看这不过是暂时的,年轻人脾气都刚了些,在一起难免有,像我跟你伯父当年还不是一样,日子一久……” 今狐瑶玑道:“伯母,恕我直言一句,感情一事丝毫不能勉强,伯母是位贤明长者,应该知道……” 银衣妇人道:“这么说你是对你这个朋友……” 今狐瑶玑毫无羞涩忸怩态,道:“伯母,我不愿否认。” 银衣妇人道:“这么说,你也打算……” 今狐瑶玑道:“实告伯母,我也有这个打算。”—— 第十一章 香车行 银衣妇人道:“你可曾禀知奶奶,考虑世情……” 令狐瑶玑道:“我自会禀知奶奶,后者我不愿考虑。我只要认为自己做得对,毁誉褒贬,一任世人。” 银衣覆人颤声说道:“遥玑,你,你,你……两家几代的交情,你竟然不顾,我也不再替你拦,替你挡,你,你,你太让人伤心了,既如此,我就无能为力,爱莫能助了!” 令狐瑶玑道:“对伯母的疼爱与好意,瑶玑仍然感激。” 银袍人突然冰冷说道:“现在该我管了,两家是世交,我夫妇等于你的父母,这种任性胡为,败坏门风的事我不能不管。否则我无以对你奶奶……” 令狐瑶玑黛眉一扬,道:“伯父说谁任性胡为,败坏门风?” 银袍人大声说道:“你!” 令狐遥玑冷然说道:“我敬伯父为长者,也请伯父自重。” 银袍人激怒说道:“你……你……你……来人!”。 他抖手刚一声沉喝,那银衣妇人忽一抬皓腕说道:“慢点儿,让我跟瑶玑再说句话。” 银袍人怒声说道:“还有什么好说的……” 银衣妇人道:“那你别管,他两个的事儿我做得一大半主。” 银袍人道:“都是你把她纵容坏了……” 银衣妇人没理会银袍人,凝目望着令狐遥玑问道:“瑶玑,你真忍心把两家几代的交情毁于一旦?” 令狐瑶玑道:“你明鉴,错不在我。” 银袍人怒声说道:“你听听,她还嘴硬……” 银衣妇人冷然说道:“你等一下再插嘴行么?” 银袍人大概有季常之癖,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银衣妇人转望令狐遥玑,微一点头道:“遥玑,不管错在谁,今日之事我这做伯母的不能再容忍,不能再退让……” 令狐瑶玑道:“那任凭您就是。” 银衣妇人那覆面纱后闪过两道寒芒,旋听她道:“好吧,两家从此绝交,今天我不难为你这位朋友,错过今天那可就……你把这个带回去交给奶奶……” 一抖皓腕,一点银光直奔令狐遥玑身前。 令狐遥玑轻抬皓腕,玉手一抬已把那点银光接在手中,她看了看,那是一明亮四射的银色钢丸,她抬眼问道:“这是……” 银衣妇人道:“钢丸里有一个小纸卷,是当年奶奶托付给我的,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你可以看看那小纸卷还在不在……” 令狐瑶玑水葱般两根玉指轻轻一捏,那颗钢丸立即由中一分为二,钢丸里空空的,哪有什么小纸卷,令狐瑶玑抬眼刚要问,忽然娇躯一晃,倒在了地上。 李存孝大吃一惊刚要动,那银衣妇人已扬起格格娇笑挥了玉手,温少卿与俊美青衫客联掠出直落李存孝面前,‘寒星四使’动作如电,已把令狐瑶玑架到了软榻之旁。 小翠花容失色,叫道:“温夫人,你这是……” 银衣妇人带笑说道:“小翠不要惊慌,也别误会,遥玑生性刚烈,我不得不如此,我只是要把她送交奶奶管教,别无恶意,叫他们抬着轿子跟我们走吧。” 话落,两顶软榻起,她偕同那银袍人带着架着令狐瑶玑的‘寒星四使’折向了来路。 小翠可顾不得李存孝了,慌忙命四名黄农壮汉抬起软轿飞一般地跟了过去。 李存孝情急之余,闪身欲动。 俊美青衫客陡地冷然喝道:“站住,温夫人带走了温家未过门的媳妇,关你什么事?” 李存孝说道,“令狐站浪,她不是温家未过门的媳妇……” 俊美青衫客道:“可是人家两家世交,总比你近得多。” 李存孝眼看两顶软轿已走出十几丈,顾不得再多说,一提气,拔身而起,想从后面青衫客跟温少卿头上掠过去追赶。 他快,俊美青衫客居然也不慢,身形跟着拔起,双袖一抖,直向李存孝当胸撞去。 李存孝不愿跟他动手,也怕多耽误,半空里身形横移,轻易地避过了俊美青衫客这一击。 无如,温少卿已挟带阴笑挡上来,手抬处,几丝凌厉指风直指他胸前要穴。 与此同时,那没有走的八名长发披散银衫怪人也扑了过来,身腾半空,一起扑向了李存孝。 李存孝双眉一扬,右掌左指,一掌封住了温少卿的指风,那几指也立即迫退了八名怪人。 一招对过,双方同时落地,俊美青衫客笑道:“怪不得令狐姑娘对你颇为垂青,原来你竟有这般身手,只可惜今夜……” 一顿,接道:“慢点,且让我问问你,令狐姑娘对你颇为垂青,这是事实,只是你真打算娶令狐姑娘为妻么?” 李存孝道:“我没有这个打算。” 俊美青衫客道:“为什么?” 李存孝道:“简单得很,我不敢奢望……” 俊美青衫客道:“是否你跟她不相配,还是怕养活不了人家?” 李存孝沉默一下,旋即点头说道:“二者都可以这么说。” 俊美青衫客笑道:“这就是了,那你干什么管这个闲事呀。” 李存孝道:“我毫不敢存此奢望,但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令狐姑娘就这么被人掳走……” 俊美青衫客道:“那怎么叫掳,你没听温夫人说么,只是预备把令狐姑娘送交令狐老太太管教管教,人家两家世交,可以这么做,再说人家令狐家也不是没有人在,人家都没动手,你又追赶个什么呀。” 李存孝没说话,旋即头一低,转身要走。 俊美青衫客忙道:“喂,喂,你要干什么去?” 李存孝回身说道:“你说得对,这件闲事我实在不该管。” 俊美青衫客:“这么说你是要走了?” 李存孝道:“我既然不管,还留在这儿干什么。” 俊美青衫客呆了一呆,道:“我没想到你竟是这般地从善如流……” 侧顾温少卿含笑问道:“少卿兄,能让他走么?” 温少卿阴阴一笑道:“他既然不再管这件事,自然是最好不过;只是……我怕瑶玑她不死心……” 俊美青衫客目中奇光一闪,道:“少卿兄的意思是……” 温少卿道:“当然最好是能让瑶玑死心。” 俊美青衫客微一点头,说道:“少卿兄既然有这个意思,说不得我只好照少卿兄的意思行事了……” 转望李存孝,目光一纵,笑问道:“温少主的意思,你明白么?” 李存孝扬了扬眉,淡然说道:“我不明白。” 俊美青衫客轻咳一声道:“看你像个聪明人,怎么连这意思都个懂,温少主想让令狐姑娘死了这条心,也就是说要把你留在此地。” 他贬了眨眼,看了看李存孝,等着李存孝的反应。 李存孝脸上没有表情,没有说话。 俊美青衫客又轻咳一声问过:“你明白了么?” 李存孝道:“我仍是不明白。” 俊美青衫客轻叹一声,摇摇头,道:“我真不明白,令狐姑娘怎么会对你这个人垂青的,除了身手还不差外,别的要什么没什么,傻头傻脑地,你这么浅显的意思都不懂,又怎么能了解风流情趣……” 温少卿突然说道:“玉麟兄,哪来那么好心情跟他罗嗦那么多,稍时他自然会明白的。” “说得是,”俊美青衫客一点头笑道:“我先让他明白明白吧。” 手腕一翻,折扇突然前扬,只见折扇前端射出一缕极细的银光,直奔李存孝胸前要穴。 李存孝不知道这人品不凡的俊美青衫客会这么阴狠,也没料到他会有此一着,陡然一惊,忙闪身躲避。 但那缕银光来势太快,他躲开了胸前要害没躲开肩膀,只听“嗤!”地一声轻响,那缕银光正打中左肩,透衣而入,他左肩为之一抖。 俊美青衫客立即仰夭笑道:“怎么样,少卿兄,还是我行吧,不但稳住了他,而且也制住了他一条臂膀,这样可以省事多了,少卿兄何以谢我?” 温少卿一声狞笑道:“玉麟兄,怕我会忘了你的好处不成。” 双袖一抖,向李李存猛然击了过去。 这时候李存孝一条左臂酸软无力根本难以抬起,眼见温少卿双袖已到,没奈何一抬右掌迎了上去。 一掌对双油,要是对别人,那自是绰绰有余,无如他对的是威震天下的‘寒星’少主,更何况那不知何物的一缕银光使他真气受阻,功力大打折扣。 砰然一声,温少卿身形未动,李存孝却立足不稳,被震得跄踉退了数步,胸中也一阵翻腾。 温少卿睹状目中奇光大盛,笑道:“玉麟兄这破穴银针果然厉害,看来他是逞强不得了。” 身形一闪,又待扑上,这回连那八名长发怪人也口发厉啸,闪身欲动,而李存孝突然强提一口气,腾身而起,飞射而去。 温少卿一怔,旋即阴笑说道:“放走了你,瑶现如何死得了这条心。 他闪身要追,这时,俊美青衫客一手拦住了他,另一手折扇前扬,又一缕银光射了出去,直取李存孝的后心。 李存孝人在半空,真气被阻,功力打了折扣,自然是不会那么灵活,他咬牙挪身避开了后心要害,却被那缕银光打中了左肋,勉强提的一口真气为之一泄,人立即栽了下去,砰然一声掉个结实,他没敢停,忍疼咬牙爬起,跄跟着往前奔去。 温少卿又要追,却又被俊美青衫客拦住:“少卿兄,像他这样还用你追么,你何必非手沾血腥不可?” 温少卿两眼一睁道:“王麟兄,你这话……” 俊美青衫客笑道:“谁不知道我柳玉麟这‘搜魂银针’剧毒无比。” 温少卿一呆,随即唇边浮起阴笑,“玉麟兄,真有你的!” 柳玉麟含笑道:“我助少卿兄除去情敌,少卿兄何以谢我。” 温少卿笑笑说道:“舍妹甚慕玉麟兄风流俊俏,天下无双。” 柳玉麟纵声长笑,道:“生我者父母,知我者温少主,少卿兄,我这里先谢了。” 举子一揖至地,那姿态的确是够潇洒的。 温少卿着实地受了一礼,含笑问道:“玉麟兄可愿在我‘怡红小筑’里做客几日。” 柳玉麟道:“怎么?” 温少卿道:“舍妹有事外出,要等几天才回来。” 柳玉麟目中异采飞闪,笑道:“少卿兄真个可人,固所愿也,未敢请耳。” 温少卿含笑侧身挥手:“请。” 柳玉麟道:“愿与少卿兄把臂而行。” 伸手拉住了温少卿的手,两个人同时飘起,往“寒星”主人夫妇处疾掠而去,二前八后十个人,煞时走得无影无踪…… 夜色深沉,月冷星稀,在这片荒野里,夜色益显凄冷,看上去有点怕人。 旷野的那一边,那天地相接处于飘起了一点红光,那不知是什么人,只见冉冉而动,似乎在随风飘行。 片刻之后,近了,在那点红光之后还跟着一团也在蠕动的黑影,红光越来越近一那团黑影也越来越大。 这时,夜风中飘来一阵辘辘的车声。 就在车声传来的同时,那点红光跟那团黑影也清楚了,那是一辆马车,一辆高蓬单套马车,车辕上高挂着一盏红灯,那就是那点红光。 高坐车座挥鞭赶车的,既不是壮汉也不是老头儿,而是个二八佳人,妙龄少女,她,柳眉杏眼,美艳异常,穿一身黑色劲装,还披着一件黑色的风,衣着服饰都很讲究、很气派,这借春她身旁那盏红灯可以看得很清楚。 女人赶车是稀罕事儿,这么美的妙龄少女大姑娘赶车,更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那密遮着的车蓬里不知坐的是何许人,他好大的福气,好大的造化,有女架车,就算再长再远的路也应该不以为苫,不以为枯寂。 这位二八佳人,妙龄少女美是美,只是她艳如桃李,却冷若冰霜,娇靥上一片慑人的冷意,不带一点表情,就算是走这种黑道碰见一两个好色的,只瞧那张娇靥一眼,吓也能把那股子邪念吓回去。 蓦地,套车马昂首长嘶,前蹄一扬,立即停住,接着往后便退,那位美娇姑娘车把式一声,叱道:“畜生,你……” 只听一个甜美悦耳的话声自密遮的车篷内透传而出:“怎么了,小琼?” 黑衣少女应道:“谁知道这畜牲发的什么疯……” 目光前凝,突然轻“咦”一声,急急接道:“姑娘,前面地上有个人……” 车内那甜美话声道:“有个人?是……” 黑衣少女道:“不知道,看不清楚。” 车篷内那甜美话声道:“那就绕过去吧,别管他了,咱们见得死人还不够多么?” 黑衣少女应了一声才待拉动僵绳,这时前面夜色中传来一声低低呻吟,黑衣少女皓腕了顿,忙道:“姑娘,不是死人,还活着。” 车篷内那甜美话声道:“是么?” 黑衣少女答道:“我只听见他哼了一声,您没听见么?” 车篷内那甜美话声道:“那你就下去看看吧,把车停稳了。” 黑衣少女应了一声,插好了鞭,停妥了车,从车辕上长身飞掠了下去,好不轻盈美妙。 只见她在前面夜色中蹲了蹲身,很快地折了回,来到了车前向着密遮的车篷道:“姑娘,是个后生,浑身发烫,瞧不出是怎么了。” 车篷内那甜美话声道:“补他一下好了。” 居然是这么一句,她说来也竟然轻恰异常。 黑衣少女迟疑了一下道:“姑娘,这后生可不同子常人……” 车篷内传出一声轻“哦!”,那甜美话声道:“怎么个不同于常人法……” 黑衣少女道:“这后生长得很不凡……” 车篷内那甜美话声笑道:“小琼,你是怎么了,什么时候也见不得好看的了……” 黑衣少女娇靥一红,红得跟车辕上那盏红灯一样。 “不,姑娘,我是说……我是说您该下来看看。” “怎么?”车篷内那甜美话声道:“还要我下去看看。” 黑衣少女道:“您下来看看就知道了。” 车蓬内沉默一下,旋即那甜美话声又起;“你真会折腾人,好吧,让我瞧瞧他究竟怎么个不凡法,竟让你也软了心肠,扶我下去。” 黑衣少女忙应了一声,掀开车篷伸进一只手去。 出来了,失是一只欺雪赛霜,晶莹如玉,柔若无骨的玉手,紧接着是一只雪白衣袖长长的手臂,最后是整个人儿,她一出现,满天星月刹时为之一黯。 那是位绝色少女,年纪二十岁上下,风华绝代,美艳无双。 她,云髻高挽,环佩低垂,穿一身雪白衣衫,在这时候,夜色凉如水,令人有不胜单薄之感。 看见她,也让人很快地想起苏东坡的一句诗:“玉肤冰肌,自清凉无汗。” 她美得动人,美得迷人,美得醉人。 唯一美中不足的,该是她一双远山黛眉之间,凝聚着一种侵人的煞气,这煞气能让人战栗,也让人不敢多看她一眼。 她下了车,向前边望了一望,然后问道:“人在哪儿呀?” 黑衣少女手往前一指道:“就在那儿,您没看见么,那白白的一堆。” 白衣姑娘目光往前一凝,旋即道:“扶我过去。” 她好像弱不禁风,在黑衣少女的扶持下缓步往前行去,事实上看她那瘦,但瘦不露骨的娇躯,真有弱不禁风之概。 到了,离马车约摸两三丈远的草地上,静静地爬伏着一个人,一个有着颀长身材的自衣人。 他的一张脸偏向马车,借着清冷的月光,可以看得很清楚,他,年纪在二十上下,风神秀绝,俊美无比,眉心里有一颗鲜红鲜红的小痣,这更使他让人觉得英气逼人。 如今,他的脸色红红的,呼吸急促而低微,似是喝多了洒,醉卧荒郊不醒,就连他那件衣衫都被露水沾湿了。 白衣姑娘只一眼,便皱起了远山般黛眉。 黑衣少女轻轻问道:“姑娘,您看他是……” 白衣姑娘两眼不离白衣客那张俊朗的脸庞,轻轻说道:“去车里把我的斗篷拿来。” 黑衣少女看了她一眼,应了一声快步而去,转眼间拿着一件斗篷走了过来,这斗篷,是雪白的一袭,看不出它是什么做的,但任何人一眼就能看出它的名贵异常。 白衣姑娘接过斗篷,是既不管地上脏,那草地上的露水会沾污了她那件斗篷,也不管白衣客身上带着泥土,矮下身去轻径地把斗篷盖在了他身上,然后,她站直娇躯说道:“小琼,扶他一把,把他扶到车里去。” 黑衣少女眨动了一下美目道:“把他扶到车里去?您是要……” 白衣姑娘道:“我要看看他是怎么了。” 黑衣少女说道:“您这辆车连大少都不许碰,怎么……” 白衣姑娘淡然说道:“顾不了那么多了,先救人要紧。” 黑衣少女看了她一眼,咧嘴一笑,俯下身去粉臂轻舒,一下便把昏迷中的白衣客扶了起来。 这么一个轩昂须眉的七尺躯,在她手里竟然轻若无物。 黑衣少女扶着白衣客在前,白衣姑娘紧紧地踉在后头,到了车前,白衣姑娘还抢前一步掀开了车篷。 可惜白衣客如今在昏迷中,要不然他定能闻见一股淡谈的兰异香随着车篷掀起透传而出,那香味醉人。 要不然他也定能看见,那车里,简直是脂粉香温柔乡,车里虽小,但女儿家香闺里应有的东西却无一不备,而且都名贵异常,别的不说,单那小巧玲珑的八宝妆盒就非一般人家所有。 进了车里,黑衣少女把白衣客轻轻放在铺在车里的那块厚厚毛毯上,把他放得四平八稳,舒服异常。 这时候白衣姑娘开口轻轻道:“把灯给我点上。” 黑衣少女应声点上了那拴在篷顶的一盏小巧玲珑八宝琉璃宫灯,车里立即亮了起来,灯下再看白衣客,他益显俊朗,还有一种超人的气度。 白衣姑娘的一双美目紧紧盯在他脸上,眨也没眨一下。 “姑娘,”黑衣少女轻轻道:“您给他看看吧。” 白衣姑娘突然惊醒,娇靥上飞快惊过一丝红晕,点了点头,伸出那根根如玉的五指搭上白衣客腕脉,突然,她神情震动,美目为之一睁。 黑衣少女看得清楚,忙问道;“姑娘,怎么了?” 白衣姑娘道:“好深厚的内功……” “怎么?”黑衣少女呆了一呆道:“他会武……” 白衣姑娘道:“不只会武,看他这内功修为怕已在我之上,不在我之下。” 黑衣少女睁大了美目,惊声说道:“他!他的修为比您还深厚,真的?” 白衣姑娘说道:“难道我还会骗你不成么,他定然是出自名师,要不然,以他的年纪不该有这么深厚的修为……” 黑衣少女说道:“他既然有这么好的修为,怎么还会……” 白衣姑娘摇头说道:“那就不知道了,现在还不知道他是怎么了,我只是觉得他真气不畅,血脉之中像是有什么阻碍,大半是受了伤……” 黑衣少女扫了白衣客一眼,道:“没见他身上有伤痕啊。” 白衣姑娘过:“也许是内伤……” 松了搭在白衣客腕脉上的手,沉吟了一下道:“小琼,把他的衣裳解开。” 黑衣少女面有难色道:“姑娘,你看这样好么。” 白衣姑娘道:“小琼,这是救人,则才我要走,你却叫我下车看看,怎么你现在反而忧郁起来了。” 黑衣少女道:“姑娘,我是为您,咱们还不知道他是谁,是干什么的,想想你的身份……” 白衣姑娘道:“小琼,让你把他扶进车里是我的主意,让你把他的衣裳解开来,也是我的主意。” 这话,黑衣少女当然懂,她没再说话,又迟疑了一下,然后伸手解开了白衣客的前襟。 衣裳解开,肌肤好好的,哪有一点儿伤痕! 白衣姑娘道:“把他翻转过来。” 黑衣少女应声照做,把白衣客翻了个身,翻过身撩开衣衫再看,在肋上现出豆大乌黑一圈。 白衣姑娘黛眉一扬道:“在这里了。” 黑衣少女道:“您看这是……” 白衣姑娘道:“除了淬过毒的暗器,没有别的。” 黑衣少女问道:“他有这么好的修为,怎么会遭到暗器?” 白衣姑娘道:“明枪好躲,暗箭难防,功力再高,身手再好的人也难免受人暗算。” 说着,她伸出玉手按上白衣客左肋那豆大乌黑一圈上,只见她手背往上一起,然后翻掌而起,再看时,她那掌心上多了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 白衣姑娘一见银针,脸上变了色:“‘搜魂银针’,原来是他……” 黑衣少女道:“‘搜魂银针’?你说是柳玉麟?” 白衣姑娘微一点头道:“除了他没别人,这‘搜魂银针’是他的独门暗器,歹毒霸道无其右者,银针卅二根,藏在他那柄折扇之中,难怪他会被他暗算了。 黑衣少女道:“他怎么会眼柳玉麟……” 白衣姑娘道:“那谁知道,这就要问他了。” 黑衣少女看了白衣客一眼道:“怪不得您说他真气不畅,血脉之中像是有什么东面,原来是柳玉麟这‘搜魂银针’姑娘,您能……” 白衣姑娘道:“幸亏他是碰上咱们,要换个人还真救不了他……” 忽然皱起了眉锋,住口不言。 黑衣少女道:“怎么了,姑娘?” 白衣姑娘微一摇头,说道:“没什么,我既然碰见了他,既然把他扶进了车里,说不得只好耗费一点真气了……” 伸手按在白衣客的后心上。 黑衣少女突然叫了一声:“姑娘。” 白衣姑娘抬眼问道:“怎么,小琼?” 黑衣少女迟疑了一下道:“你能救他么?” 白衣姑娘道:“你没听见么,我刚才说幸亏他是碰见了咱们……” 黑衣少女道:“不,姑娘,我是说您好救他么?” 白衣姑娘道:“怎么不好救他?” 黑衣少女道:“您知道,他是伤在柳玉麟的‘搜魂银针’之下,而柳玉麟跟咱们多少算得上熟识……”—— 第十二章 芳心动 白衣姑娘淡淡一笑道:“原来你是担心这,柳玉麟他敢把我怎么样,又能把我怎么样?” 黑衣少女道:“我是怕得罪了他……” 白衣姑娘道:“得罪了他又怎么样!他能伤人我就不能救人么?” 黑衣少女口唇启动了一下,欲言又止。 白衣姑娘没再说话,那只按在白衣客后心上的玉手起了一阵轻微的颤抖,随着白衣姑娘玉手的颤抖,白衣客左肋上那豆大的乌黑一圈颜色越来越淡,越来越淡,转眼工夫那圈乌黑消失了,那原来豆大乌黑一圈的中心冒出了一点殷红的血。 白衣姑娘玉手停止了颤抖,缓绥收了回来,道:“不碍事了。” 垂手一指点上白衣客后心。 后心是重穴所在,力多一分足以致命,而白衣姑娘这一指不轻不重,力道捏得恰到好处。 她一指点下后,说道:“他快要醒了,把他翻过来吧。” 黑衣少女答应一声,又把白衣客翻个面向上。 如今,白衣客脸上的红热是退了些,但仍然有红意,而且呼吸也未见均匀,仍是那么急促而微弱。 白衣姑娘面泛诧屏之色,伸手又搭上白衣客脉腕,旋即,她一怔,道:“怎么他的真气还不畅通,血脉之中仍有毒在,难道我刚才没把他体内的毒逼净不成……” 黑衣少女道:“姑娘,他会不会还有第二处伤……” “可能,”白衣姑娘一点头道,“小琼,你给他看……在这儿了……” 她目光凝注在白衣客的左肩上,那左肩是在刚才黑衣少女翻转他时把他的衣裳褪落了一点露出来的。 黑衣少女眉锋一皱道:“柳玉麟这人好狠啊。” 白衣姑娘冷笑一声说道:“这恐怕是他心肠最好的一次。” 口说手不闲,她照样施为,又把白衣客左肩上肌肤里的那根银针用玉手吸了出来。 转眼间,白衣客脸上的红热退了,呼吸也趋于均匀,而且还发出了一声声低微的呻哼。 白衣姑娘轻轻地吁了一口气道:“不碍事了,应该没有第三处了,小琼……” 抬眼望向黑衣少女,说道:“把车赶到‘徐氏古祠’去。” 黑衣少女呆了一呆道:“姑娘,您要到‘徐氏古祠’干什么去?” 白衣姑娘道:“他的伤势不轻,得静养个两三天才能复原,咱们这辆车颠得很,对他可不大适宜……” 黑衣少女诧声道:“您要千什么,把他带回去?” 白衣姑娘摇了摇头说道:“你糊涂了,我怎么能把他带回去,我打算等他伤好了才走,既然救了他,就该救到底。” “您忘了,”黑衣少女道:“主人派人催了您好几次,等着您回去……” 白衣姑娘道:“我没有忘,只是……你不用管,回去后我自有说解,快走吧。” 黑衣少女没再多说,应声下车而去,她放下了车蓬,登上了车辕,抽鞭抖缰,赶着马车向前驰去。 只听白衣姑娘在车里说道:“慢点儿走,找平坦好路走。” 黑衣少女在车辕上应了一声、 马车在夜色深沉的旷野中向前驰动,盏茶工夫之后,它停下来了,它停在一片荒废的宅院之前,夜色里看,断壁危垣,野草高出墙头,狐鼠走动,虫鸣啾啾,凄凉之中,还带点慑人的阴沉。 门头上,四个油漆剥落的大字。 “徐氏祠堂” 这“徐氏祠堂”占地不小,大门两边一圈残破倒塌的围墙,开了差不多几十丈方圆一块地。 那两扇大门敞开着,有一扇已经倒了,半倚在门框上,夜风过处,吹得它摇摇欲坠。 只听白衣姑娘在车里问道:“到了么,小琼?” 黑衣少女眼望着眼前这座“徐氏古祠”直皱眉,应道:“到了,姑娘。” 白衣姑娘在车里说道:“来帮个忙把他扶进去。” 黑衣少女没动,道:“姑娘,您出来看看,这儿能待么。” 白衣姑娘道:“我用不着看,既称古祠那还能干净到哪儿去,别说了,快来帮个忙吧。” 黑衣少女也没再说话,拧身跃下车辕钻进了车里,转眼间,扶下了白衣客,白衣姑娘跟在后头,一手抱着原铺在车里的毛毡,另一手提着那盏小巧玲珑的琉璃宫灯。 拿着灯,白衣姑娘首先踏进了“徐氏古祠”,一阵扑扑乱响,一大群黑影掠过头顶冲门而出。 白衣姑娘视若无睹,黑衣少女则皱着眉说了声:“讨厌。” 进门看,一条青石小径直通祠堂,小径上却长满了青苔,小径两旁那两片不算小的空地上,长满了野草,高可及人腰,风过处,沙沙作响,好不慑人。 对面的祠堂两扇窗户的窗棂没了,油漆剥落得不堪入目,里头黑黝黝的,简直伸手难见五指。 黑衣少女问道:“姑娘,咱们要进去么?” 白衣姑娘像没听见,提着灯当先踏上青石小径,当踏上青石小径时,她才轻轻他说了一声:“小心点儿,滑。” 黑衣少女在后头低应一声,扶着自衣客跟了上去。 白衣姑娘提着宫灯袅袅前行,刚到祠堂门口,她突然停了步,檀口里轻轻地“咦!”了一声,目光直直地凝注在祠堂前那几级石阶之上。 那石阶共有五级,如今在那五级石阶的第三级上,不知被谁摆了几样东西在那儿,那东西能让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绝不是何方顽童那儿来的牧儿胡乱摆设的。 那是三只白骨磷磷的人手,成品字形摆着,上头那一只较下头那两只略为小点,既像是小孩儿手,又像是女人的纤纤玉手。 这时候,黑衣少女也看见了,惊呼一声道:“姑娘,这是……” 白衣姑娘伸脚把那三只手骨扫下了台阶,道:“讨厌,把这东西摆到这儿挡路,不管它,咱们进去。” 她迈步袅袅先进了祠堂。 黑衣少女扫了坠落石阶下的那三只手骨一眼,脸色变得很凝重,没多说话,扶着白衣客跟了进去。 这祠堂不算大,对面一张神案,上面供着神位,上写“徐氏历代祖先神位”,摆在正中间的是明初的‘中山王’徐达,其他两边的不少牌位倒的倒,歪的歪,一片脏乱。 灯光照耀下,到处网结尘封,简直没地方下脚,白衣姑娘竟然毫不在意,用毛毡在地上拂了拂,然后铺上毛毡,黑衣少女看得皱了眉,道:“姑娘您怎么……” 白衣姑娘截口说道:“去看看车里还有没有要拿进来的东西。” 黑衣少女道:“那盏灯要拿进来么?” 白衣姑娘道:“不,就让它挂在那儿好了,别让它灭了。” 黑衣少女应了一声,轻轻放下白衣客转身而去。 白衣姑娘把那盏宫灯往身后神案上一放,转过身来矮身坐在白衣客身旁,一双目光凝聚在了白衣客脸上。 有顷,黑衣少女抱着几样东西进来了,进门问道:“姑娘,东西放哪儿?” 白衣姑娘头没抬道:“把桌上的土扫扫,就放在那儿好了。” 黑衣少女应声走了过去,放好东西转过来蹲低身去望了平躺毛毡上的白衣客。 如今,白衣客的脸色跟常人一样,呼吸也极均匀,就跟睡着了一样,黑衣少女低低问道:“姑娘,你看他什么时候转醒?” 白衣姑娘道:“快了,顶多再过半个时辰……” 探怀摸出个几寸高的小白玉瓶,倾出两颗其色赤红的药丸,捏开白衣客牙关,投进了白衣客的嘴里—— 第十三章 白骨煞 黑衣少女道:“姑娘,他还用得着这个么?” 白衣姑娘道:“他真气亏损得厉害,给他两颗吃能帮他快一点复原。” 黑衣少女还待再说,白衣姑娘又道:“我看他,你在后边找个地方躺下来歇歇吧。” 黑衣少女扫了四周一眼,皱了皱眉道:“我不累,我陪着您好了。” 白衣姑娘抬眼说道:“嫌脏?” 黑衣少女道:“您平常最爱干净了,一点儿脏都不能见,怎么如今……” 白衣姑娘眨动了一下美目,道:“救人哪,有什么法子?” 黑衣少女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又迟疑了一下,然后说道:“姑娘,那三个哪儿去了?” 白衣姑娘谈然说道:“谁知道,反正不会是去干好事儿去。” 黑衣少女道:“他三个到这儿来干什么?” 白衣姑娘道:“只怕这‘徐氏古祠’是引他三个凯觎之处。” 黑衣少女道:“怎见得?” 白衣姑娘冷冷一笑道;“这就跟凤凰不落无宝之地一样,唯一不同的是他三个不配称凤凰。” 黑衣少女道:“一座破烂古祠,有什么值得他三个凯觎的?” 白衣姑娘道:“那谁知道,这恐怕得问他三个。” 黑衣少女道;“即使有,只怕他三个也不会说。” 白衣姑娘淡然一笑道:“说不说在他们。” 黑衣少女又迟疑了一下道:“您看……咱们该怎么办。” 白衣姑娘道:“什么该怎么办?” 黑衣少女道:“你毁了他们的表记,进了祠堂……” 白衣姑娘道:“等他们回来之后,他们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黑衣少女道:“我记得老主人交待过,别轻易惹这三个……” 白衣姑娘眨动了一下美目道:“谁叫他三个把那恶心人的东西摆在祠堂门口挡我的路,现在已经惹上了,那你说该怎么办?咱们两跪下来赔罪领死?” 黑衣少女双眉一扬道;“凭他们也配!” 白衣姑娘道:“这就是了,那还说什么,坐下来……” 美目一睁,道:“回来得可真快。” 垂手一指点在白衣客的“睡穴”上。 黑衣少女挺身站了起来,玉手插上了纤腰。 这时,祠堂外响起了三个半男不女的尖尖话声:“丰四海兄妹见过温姑娘。” 白衣姑娘淡然说道:“不敢当,三位怎知道我在这儿?” 那尖尖话声笑道:“我兄妹老远就看见姑娘那盏‘修罗灯’。” 白衣姑娘道:“我赶了几天的路,不胜疲累,想借这‘徐氏古祠’,歇息一宿,还请三位多多见谅。” 那尖尖话声道:“姑娘说这话岂不折煞丰四海兄妹,姑娘要借这‘徐氏古词’歇息一宿那也是一句话,只是这祠堂里太赃,丰四海兄妹另有洁净之处……” 白衣姑娘截口说道:“谢谢,不必了,三位的好意我心领,这祠堂里很好,我能将就……” 那尖尖话声道:“姑娘或许将就,只是要让老爷子知道我兄妹眼见姑娘在这赃乱之处而不闻不问,那恐怕不太好。” 白衣姑娘道:“三位已经有这种好意了,是我自已要待在这祠堂里,与三位何干。” 那尖尖话声道:“既然姑娘这么说,我兄妹不敢再强邀……” 突然一个娇声娇气,软绵绵的话声传了进来:“温姑娘,许久没见了,你好呀。” 白衣姑娘淡然说道:“托三位的福,我还好,三位也好?” 那娇滴滴,软绵绵话声道:“许久不见,姑娘说话也显得生份了……” “那我可不敢,”白衣姑娘道:“我在外头待的时候多,还得仰仗三位多照顾,怎么敢跟三位生份。” “哎呀,”那娇滴滴,软绵绵话声娇笑一声道:“这是什么话,‘白骨门’可是小门小派,怎敢跟威震天下的贵门比,姑娘行道江湖,所到之处,无不低头,怎么说还要人照顾,倒使‘白骨门’有赖于贵门的庇护是真的,贵门能容‘白骨门’存在于江湖中,‘白骨门’也已相当知足了。” 白衣姑娘谈然说道:“苗姑娘说这句话不是更见生份么?” “哎哟,”那娇滴滴,软绵绵话声道:“温姑娘呀,我可是有一句,说一句,说的全是实情实话呀,温姑娘该知道我这个人,生平是最讨厌虚假的。” 白衣姑娘笑笑说道:“可巧我也是,或许比苗姑娘更甚。” 那娇滴滴,软绵绵话声道:“我可不敢跟温姑娘比哟……咦……” 一顿话声接道:“温姑娘,地上躺着的是谁呀?” 白衣姑娘接道:“是我的一个朋友。” “哦,”那娇滴滴,软绵绵话声道:“是温姑娘的朋友,姑娘这位朋友好人品,长得好俊哟,他多大年纪,姓什么,叫什么呀?” 白衣姑娘道:“苗姑娘问这个干什么?” “哎哟,”那娇滴滴,软绵绵话声娇笑说道:“温姑娘真是小心眼儿,问问有什么要紧哪,难不成还能抢姑娘的么?” 白衣姑娘眉梢儿一扬,旋即谈然说道:“那我倒不怕,只要苗姑娘能抢得走,尽管请……” “瞧温姑娘说的,”那娇滴滴软绵绵话声道:“说着玩玩儿的,温姑娘怎么当真,我怎么敢呀,再说我什么姿色,温姑娘又是什么姿色,我这蒲柳之姿怎么能跟温姑娘那天姿国色比呀,像温姑娘那娇模样我见犹怜,就别说男人家了。” 白衣姑娘脸色微沉,道:“苗姑娘……” 那娇滴滴,软绵绵话声吃的一笑,说道:“行了,温姑娘,你歇息你的吧,我兄妹不打扰了,春宵一刻值千金,谁要打扰这种事儿谁就有天大的罪过,该遭天打雷劈……” 白衣姑娘冷然说道:“苗芳香,你说什么?” “哎呀”那娇滴滴,软绵绵话声吃吃笑道:“温姑娘,你是怎么了,这还要我说个明白么,温姑娘你又何必装,要知道我也是个过来人呀……” “苗芳香,你住口!”白衣姑娘一声冷叱道:“你好大的胆子,敢在我面前秽言秽语……” “秽言秽语,”那娇滴滴,软绵绵话声娇笑地道:“温姑娘,咱们认识也不是一天了,谁怎么样谁还不知道么,只是做事儿要小心点儿,温姑娘你可不比我苗芳香,你温姑娘怎么说也是个未出嫁的黄花大闺女,我苗芳香则是个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荡妇淫娃,我怎么做都不要紧,至于温姑娘你……要是张扬出去,那对贵门可不大好看哪!” “苗芳香,你找死……” 黑衣少女突然冷叱一声,向祠堂外扬了扬手。 “哟,这是谁呀?”那娇滴滴,软绵绵话声惊叫一声,道:“怎么连个招呼也没打就扔东西呀,哟,原来是温姑娘身边那位琼姑娘呀,琼姑娘,别生那么大的气,我也不会把琼姑娘你抖出去的……” 黑衣少女娇靥通红,眉腾凶煞,怒叱一声就要扑身出去。 白衣姑娘抬手一拦,说道:“小琼,别乱动,让我来。” 黑衣少女没动,寒着一张脸道:“姑娘,您把她那根臭舌头留给我。” 那娇滴滴,软绵绵话声吃吃笑道:“你要我这根舌头干什么呀,不错,我这根舌头的确有点臭,可不及地上躺着那位香甜……” 黑衣少女娇靥颜色突然煞白。 这时,白衣姑娘向着祠堂门外冷然喝叫道:“苗芳香……” 那娇滴滴,软绵绵话声道:“温姑娘,我在这儿。” 白衣姑娘道:“我已一忍再忍,事难过三……” 那娇滴滴,软绵绵话声道:“温姑娘可知道苗芳香已作三忍了么,要换个人谁敢动我兄妹的表记一下,他早就完了。” 白衣姑娘说道:“这么说你是怪我动了你兄妹的表记?” 那娇滴滴,软绵绵话声道,“那我可不敢,只是温姑娘不该不懂江湖规矩?” 白衣姑娘道:“我只知道你那三个‘白骨爪’挡住了我的路……” 那娇滴滴,软绵绵话声道:“温姑娘,要不为挡路,我三个又为什么把‘白骨爪’放在祠堂门口?” 白衣姑娘道:“说得是,那我问你,你三个为什么挡我的路?” 那娇滴滴,软绵绵话声道:“不为什么,温姑娘该知道,我兄妹走到哪儿都会把三只‘白骨爪’表记放下,那用意不外是挡人打扰。” 白衣姑娘道:“我是夺了你兄妹的住处。” 那娇滴滴,软绵绵话声道:“温姑娘当然是例外……” 白衣姑娘道:“既然我是例外,那你就别再说什么了。” 那娇滴滴,软绵绵话声吃吃笑道:“看来温姑娘是等不及了……” 白衣姑娘脸色一变,道:“苗芳香,你莫怪我没作三忍。” 她扬起了皓腕,这时,一个低沉话声传了进来:“丰四海请姑娘手下留情。” 白衣姑娘的手停在半空,冷然说道:“你该管管你这个三妹。” 那低沉话声冷冷道:“丰四海愿代三师妹向姑娘赔礼。” 白衣姑娘垂下玉手,道:“那我不敢当……” 那娇滴滴,软绵绵话声突然“呸!”地一声道:“你倒真生得像。” 白衣姑娘脸色一变道:“苗芳香……” 那娇滴滴,软绵绵话声冷笑说道:“温飞卿,我还当你是什么正经人呢,原来也跟我苗芳香差不多,你夺我兄妹的住处作乐我可以忍,但我兄妹这‘白骨爪’表记却从不容任何人轻动……” 白衣姑娘冰冷一笑:“亩芳香,你真该死。” 玉手突然向外一场,只听外面传来一声惨呼:“温飞卿,你你你好狠毒……” 白衣姑娘冷然说道:“这只是簿惩,你敢再有半句秽言,我打瞎你一只眼,看你还能仗着什么在外头走动去……” 一顿,喝道,站住:“谁叫你三个走的。” 那娇滴滴,软绵绵话声已不再娇滴滴,软绵绵,而变成了凄厉怕人的话声:“温飞卿,你,你伤了我的脸,你还要怎么样?” 白衣姑娘道:“我伤你这张脸,省得你凭这张脸再害人去,我问你,你三个到这‘徐氏古祠’干什么?” 那叫苗芳香的女子厉声道:“那是我兄妹的事。” 白衣姑娘冷然说道:“苗芳香,你还想要你的眼不要了?” 只听那低沉话声截口说道:“温姑娘,你这是欺人太甚……” 白衣姑娘冷然说道:“我就是这个样儿,你三个说不说?” 那低沉话声说道:“温姑娘,我三个是‘白骨门’人,并不是你……” 白衣姑娘冷叱一声道:“丰四海,你大胆。” 她一扬皓腕,外面又传来一声闷哼,随听那低沉话声道:“温飞卿,你!你!你……” 白衣姑娘沉声说道:“丰四海,说!” 那低沉话声厉笑道:“二弟,三妹,咱们拼了!” 他话声方落,白衣姑娘一个娇躯平射而出,外面响起了一声惨嗥,惨嗥声中白衣姑娘一闪而回。手里多了血肉模糊一团,她站在祠堂门口,娇靥上没有一点表情,道:“凭你三个也配跟我言拼,说。” 没听外面有人答腔。 白衣姑娘冷然叫道:“岑东阳。” 只听先前那半男不女的尖尖话声道:“温姑娘。” 白衣姑娘道:“丰四海这辈子没办法再说话了,你说。” 那尖尖话声没敢迟疑,立即说道:“温姑娘,是侯公子约我兄妹到这儿来的。” 白衣姑娘道:“哪个侯公子?” 那尖尖话声道:“侯玉昆侯公子。” 白衣姑娘道:“原来是当世四块玉中的一个,他约你三个到这‘徐氏古祠’来干什么?” 那尖尖话声答道;“侯公子说有件事要限我三个谈谈。” 白衣姑娘道:“他来过了么?” 那尖尖话声道:“还没有。” 白衣姑娘道:“他跟你三个约的什么时候见面?” 那尖尖话声道:“明天晚上子时。” 白衣姑娘道:“你三个不知道是什么事么?” 那尖尖话声道:“不知道,侯公子还没有来,我三个怎么会知道?” 白衣姑娘冷笑一声道:“岑东阳,你敢欺我?” 那尖尖话声忙道:“温姑娘,我说的是实话,温姑娘要是不信,尽可以等侯公子来到之后当面问问他。” 白衣姑娘冷笑说道:“我没有那么多工夫,既然你兄妹只是约好了跟侯玉昆在这儿见面,为什么在祠堂门口摆上表记,不许人进这祠堂来,难道这柯堂里有什么怕人知道的秘密?” 那尖尖话声强笑说道:“温姑娘说笑话了,一座既脏又破的祠堂里,会有什么怕人知道的秘密。” 白衣姑娘道:“那要问你了,岑东阳,你可让我搜这座祠堂?” 那尖尖话声道:“温姑娘尽管请搜……” 白衣姑娘点头道:“好,就别让我搜出什么,小琼。” 那黑衣少女应了一声刚要动。 只听那尖尖话声惊道:“温姑娘,请慢一点。” 白衣姑娘冷然说道:“你还要说什么?” 那尖尖话声迟疑着说道:“温姑娘,我不敢再瞒,祠堂里的神案底下有个地洞,那儿收藏着个人。” 白衣姑娘微微一怔,旋即问道:“是什么人?” 那尖尖话声道:“一个普通人。” 白人姑娘冷然叫道:“岑东阳。” 那尖尖话声忙道:“温姑娘,是个跑江湖,耍嘴皮的郎中。” 白衣姑娘道:“谁,他姓什么,叫什么?” 那尖尖话声道:“说来温姑娘也许认识这个人,他叫张远亭,是在‘开封’‘大相国寺’前说书的,有个外号叫‘铁片巧嘴’!” 白衣姑娘道:“张远亭这个人我没听说过……” 那尖尖话声道:“他本来就是个普通人。” 白衣姑娘冷笑一声道:“岑东阳,你还想欺我,一个普通人犯不着你三个,说,你三个把这个叫张远亭的人藏在这儿干什么?” 那尖尖话声忙道:“我可没敢骗温姑娘,是侯公子要这个人。” 白衣姑娘呆了一呆道:“侯玉昆要这个人,他要个走江湖的干什么?” 那尖尖话声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温姑娘最好当面问侯公子。” 白衣姑娘冷笑一声道;“我问你。” 那尖尖话声道:“温姑娘,我刚说过我不知道。” 白衣姑娘道:“岑东阳,你可是要跟丰四海么?” 那尖尖话声急道:“温姑娘……” “岑东阳,”白衣姑娘冷然说道:“我最后一次问你,侯玉昆要这个人干什么?” 那尖尖话声干咳一声道:“温姑娘,是这样的,听说这张远亭肚子里有不少武林秘密,知人所不知,侯公子想从他嘴里问件事……” 白衣枯娘道:“侯玉昆想问什么事?” 那尖尖话声道:“这我就真不知道了,温姑娘就是活劈了我我也不知道。” 这回只怕他是真不知道了。 白衣姑娘道:“我还不知道江湖上何时出了这么个奇人,他知人所不知,胸中藏了不少武林秘密事……” 那尖尖话声道:“这‘铁片巧嘴’在‘开封’‘大相国寺’前说书已经有好些年了。” 白衣姑娘话锋忽转,道:“岑东阳,你‘白骨三煞’的名头,不见得比侯玉昆弱多少,我不明白你兄妹为什么肯为他这么卖力。” 那尖尖话声道:“那当然是有条件的,我兄妹把这个人交给侯公子,侯公子答应给我兄妹一宗好处……” 白衣姑娘道:“那侯玉昆要给你兄妹什么好处?” 那尖尖话声道:“我兄妹把侯公子想要的给了侯公子,侯公子当然也要把我兄妹想要的给我兄妹。” 白衣姑娘道:“你兄妹想要什么?” 那尖尖话声道:“温姑娘,学武的人还会要求别的么?” 白衣姑娘轻“哦!”一声道:“这么说,侯玉昆要在武学上给你三个好处。” 那尖尖话声道:“正是,温姑娘。” 白衣姑娘倏然一笑,这一笑娇美动人,跟刚才那慑人的冷笑完全不同,叱道:“侯玉昆他自己又有多少……” 一顿,接问道:“岑东阳,这‘铁片巧嘴’,你三个是从哪儿掳来的?” 那尖尖话声道:“就在这‘徐氏古祠’之内。” 白衣姑娘道:“就在这‘徐氏古祠’之内?你不是说这‘铁片巧嘴’在‘开封’‘大相国寺’前说书么,他怎么会跑到这儿来?” 那尖尖话声道:“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我兄妹是在这‘徐氏古祠’里碰见他的。” 白衣姑娘沉吟了一声道:“那侯玉昆要你三个为他找‘铁片巧嘴’在先。” 那尖尖话声道:“是的,温姑娘。” 白衣姑娘道:“而后你三个就在这‘徐氏古祠’里碰见了这‘铁片巧嘴’?” 那尖尖话声道:“正是这样,温姑娘。” 白衣姑娘道:“世上有这么巧的事么?” 那尖尖话声道:“温姑娘,那可不能说没有。” 白衣姑娘冷笑一声道:“岑东阳,你最好别再跟我耍奸猾。” 那尖尖话声道:“我怎么敢,温姑娘,我说的句句是实话。” 白衣姑娘冷然说道:“那么侯玉昆为什么不自己找‘铁片巧嘴’,反而宁可付出条件让你三个代他找?” 那尖尖话声道:“那我就不知道了,想必侯公子自己没空。” 白衣姑娘似乎在想些什么,沉默了一下道:“好了,你两个可以走了。” 那尖尖话声道:“温姑娘,那‘铁片巧嘴’……” 白衣姑娘道:“这个人我留下了。” 那尖尖话声忙道:“温姑娘,我兄妹怎么好对候公子说话……” 白衣姑娘道:“那有什么不好说话的,顶多你兄妹不要他的好处,你告诉他好了,就说‘铁片巧嘴’我留下了,让他找我要好了。” 那尖尖话声道:“温姑娘……”白衣姑娘脸色一寒,道:“你要把‘铁片巧嘴’带走也可以,把你的那颗心留下,跟丰四海的这颗心做个伴儿。” 天,白衣姑娘玉手里抓着的那血肉模糊一团,原来是“白骨三煞”老大丰四海的那颗心,这白衣姑娘功力高得吓人,可也心狠手辣得怕人。 没听那尖尖话声再响起,却所白衣姑娘接着说道:“慢点儿,把丰四海的尸身带走,别让他横在我眼前惹我的厌。” 仍没听那尖尖话声说话,只听一阵衣袂破风声由近而远,如飞而去。 白衣姑娘皓腕一抖,玉手里的那颗人心带着一道血光射向祠堂外夜色中,黑衣少女及时递过一方罗帕,自衣姑娘擦了擦手上的血渍,把那方带着血污的罗帕也往外一扔,然后转了回来。 黑衣姑娘望了她了眼,道:“姑娘,您不该要了丰四海的命……” 白衣姑娘瞥她一眼,问道:“怎么不该,要怎么样才该?” 黑衣少女道:“您知道,老主人……” 白衣姑娘道:“我可不管那么多,丰四海敢在我面前那样说话,他就死有余辜。” 黑衣少女口齿启动了一下,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她很快地又闭上了檀口,终于没说话。 白衣姑娘走到白衣客身边矮身坐下,抬眼望着黑衣少女道:“小琼,你看这件事怎么样?” 黑衣少女道:“您是指……” 白衣姑娘道:“侯玉昆要这个人究竟是为什么。” 黑衣少女道:“岑东阳刚才不是说了么?” 白衣姑娘冷笑一声道:“你相信?‘白骨三煞’个个狡猾诡诈,那岑东阳尤甚。” 黑衣少女道:“那么以您看……” 白衣姑酿冷冷一笑道:“那候玉昆肯答应条件,内情必不简单,把你那‘铁片巧嘴’提出来,让我来问问他。” 黑衣少女应了一声,走过去搬开了神案,果然,神案下那铺地的花砖确有两尺见方一块能活动。” 黑衣少女移开了那两尺见方的一块花砖,她立即看见地上那人高的地洞里半蹲半倚地缩着一个人。 这个人一袭紫缎长衫,长眉凤目,俊面潇洒,果然是那位‘铁片巧嘴’张远亭。 黑衣少女“哟”地一声道:“挺体面的一个人嘛,怎么会是个跑江湖说书的!” 说着,她弯腰探手,一把把张远亭从地下那个洞里提了出来,往白衣姑娘眼前一放,道:“姑娘,您看看他是……” 白衣姑娘伸出水葱般玉指一指点在张远亭的心口上,心口要害,力多一分便足致命,白衣姑娘这一指力道捏得极有分寸,恰到好处。 张远亭身形一震,猛然睁开一双丹凤眼,翻身使要往起跳,他身后,黑衣少女伸玉手按在他肩头上,道:“别在我姑娘面前乱动。” 张远亭凝目一看,为之一征,扭头又看了看,讶然开口道:“二位姑娘是……” 黑衣少女道:“我家姑娘就在你面前,跟我家姑娘说话。” 张远亭转过脸去还没有说话,白衣姑娘已然开裂口说道:“你可是‘铁片巧嘴’张远亭?” 张远亭又复一怔道:“这位姑娘认得我张远亭?” 白衣姑娘没答腔,又问道:“你可是被‘白骨三煞’制住的?” 张远亭抬头说道:“我不知道什么‘白骨三煞’,我只知道昨天晚上我从这座荒祠前路过,碰上了两男一女三个武林人……” 白衣姑娘道:“然后你就被他三个制住,可是?” 张远亭道:“正是,姑娘怎么知道……” 白衣姑娘淡然一笑道:“我可以告诉你‘白骨三煞’被我赶走了。” 张远亭道:“这么说是姑娘救了我……” 白衣姑娘微一点头道:“可以这么说。” 张远亭想往起站,肩上按着黑衣少女一只玉手,他没能站起来,当下举手一拱说道: “姑娘大恩,我不敢言谢……” “别客气,”白衣姑娘抬头说道:“我有几句话要问问你,你可知道侯玉昆这个人?” “侯玉昆?”张远亭怔了一怔,一脸茫然忽地摇头说道:“谁是侯玉昆?我不认识。” 白衣姑娘道:“那就怪了,你既不认识侯玉昆,侯玉昆为什么要找你?” 张远亭讶然说道:“侯玉昆要找我……” 白衣姑娘道:“据我所知,‘白骨三煞’所以把你制住,藏在这‘徐氏古祠’里,是因为侯玉昆托他三个找你……” 张远亭诧声说道:“我连听也没听说过这个人,他找我干什么?” 白衣姑娘道:“真的么?” 张远亭道:“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怎么会骗姑娘,再说也没那个必要啊!” 白衣姑娘道:“听说你知道不少别人所不知道的武林事……” 张远亭道:“谁说的?” 白衣姑娘道:“‘白骨三煞’告诉我的。” 张远亭勉强一笑道:“不瞒姑娘说,那是瞎吹乱擂,信口雌黄,姑娘请想,像我这么一个跑江溯靠嘴混饭吃的人,要不这么说怎会有生意,谁会跑来听我的。” 白衣姑娘眉锋微微一皱,道:“你可知道这么说虽能为你招来生意,也很可能为你惹来杀身之祸么?” 张远亭勉强笑笑说道:“那怎么会,我这么吹,人家这么听,多少年了……” 白衣姑娘道:“据我所知,那候玉昆所以找你,就是想问你一件事……” 张远亭一怔忙道:“怎么,他要问我一件事,他要问我什么事?” 白衣姑娘摇头说道:“我还没见着侯玉昆,我不知道,不过侯玉昆这个人我很清楚,说要你不说出个所以然来,他一定会杀了你。” 张远亭脸色一变,道:“我可真没想到信口吹吹会……这可怎么办,可怎么办?” 白衣姑娘道:“你不必怕,侯玉昆要等明天晚上才会到这儿来,再说我既然把你从‘白骨三煞’手里救下,当然就不会再让侯玉昆伤了你……” 张远亭忙道:“那真是太谢谢姑娘了,那真是太谢谢姑娘了。” 白衣姑娘目光一凝,道:“我看你不像是个走江湖,靠张嘴吃饭的。”—— 第十四章 料事如神 张远亭神色一黯,半晌才抬眼说道:“不瞒姑娘说,寒家也是书香门第,只因天灾施虐,使得我家破人亡,落得无亲无故,孑然一身,我手不能提,肩不能扛,还能做什么,只好凭读过的几年书,靠这张还不算太笨的嘴到处跑跑,混混饭吃。 说着,说着,他低下了头。 白衣姑娘脸上并没有恻隐之色,却向着站在张远亭背后的黑衣少女看了一眼,黑人少女立即自张远亭肩上抽回玉手。 白衣姑娘适时问道:“听说你一直在‘开封’‘大相国寺’前……” 张远亭点头说道:“是的,姑娘,只是姑娘该知道,靠这张胡吹瞎擂的事,是不能在一个地方侍得太久的……” 白衣姑娘道:“这么说你是打算到别处去。” 张远亭点头说道:“是的,姑娘,我不得不到处找口饭吃。” 白衣姑娘道:“那么你走吧,趁夜离开此地,越快越好!” 张远亭忙站了起来,举手一拱道:“姑娘的救命大恩……” 白衣姑娘道:“别说了,你赶快走吧。” 张远亭应了一声,却没动,眼望着地上的白衣客道:“恕我冒失,姑娘是不是遇着什么难事,我略通歧黄,假如能效劳的话……” 白衣姑娘微一抬头道:“不必了,这个人是我在祠外碰上的,他身上带着伤,伤不算重,我能治。” 张远亭道:“哪……我告辞了。” 又举手一拱,匆匆忙忙地向外行去。 在小径上,他看见一滩血渍,他明白是怎么回事,他没怎么样。 出了‘徐氏古祠’他一眼瞥见马车上桂着的那盏红灯,他神情一震,陡然色变,脱口惊呼说道:“‘修罗灯’,是她……” 机伶一闰,腾身欲起,但旋即他霍然转身面向‘徐氏古祠’,看样子他似乎又想再走进去,可是他没迈一步。 转眼间,他又转身向外,脚下迈步,如飞而去。 他走了,平安无事,十分侥幸地走了。 幸只幸在他没说实话,幸也幸在白衣姑娘不知道“铁片巧嘴”张远亭是何许人。 幸,一万个幸,唯一的不幸是他又错过了白衣客。 在他身影消失在门外的时侯,祠堂里白衣姑娘伸出玉手在白衣客头顶“百汇穴”上轻轻拍了一掌。 突然,白衣客睁开了两眼,入目眼前情状,他一怔,挺身就要坐起来,白衣姑娘伸子按住了他,柔声说道:“别动,你的体力还没有完全恢复。” 白衣客很听话,事实上他自已知道,他还真起不来。他凝视白衣姑娘问道:“是姑娘二位救了我?” 白衣姑娘含笑抬头道:“那不算什么救。我两个在祠外碰见了你……” 白衣客道:“谢谢姑娘二位,我请教……” 白衣姑娘很快地截口说道:“你姓什么,叫什么,身上怎么会带着淬毒的暗器?” 白衣客迟疑了一下道:“有劳姑娘动问,我姓李,叫李存孝,至于我身上这伤……伤我的那个人我不认识,我只知道另一个……” 白衣姑娘“哦”地一声道:“另一个是谁?” 李存孝道:“姑娘是武林人?” 白衣姑娘微一点头道:“算得。” 李存孝道:“那么姑娘一定知道的。‘寒星门’少主温少卿……” 黑衣少女抬手掩上了檀口。 白衣姑娘为之一怔,问道:“谁?你说,那另一个是谁。” 李存孝答道:“‘寒星’少主温少卿,姑娘知道他么?” 白衣姑娘脸色为一变,旋即倏然而笑道:“原来是‘寒星’少主温少卿,‘寒星’威震天下,我怎么会不知道,你怎么会被……你跟‘寒星’有什么过节么?” 李存孝抬头说道:“谈不上什么过节,只能说有点误会。” 白衣姑娘惑然道:“有点误会,有点什么误会?” 李存孝迟疑了一下,道:“这说出来让人难为情,对那位‘寒星’少主也不大好……” 白衣姑娘道:“说说有什么要紧。” 李存孝道:“事关别人的名誉……” 白衣姑娘道:“别人!谁!那位‘寒星’少主?” 李存孝道:“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位姑娘。” 白衣姑娘道:“还有一位姑娘,这姑娘又是谁?” 李存孝道;“姑娘原谅,我不能说。” 白衣姑娘道:“这是为什么?” 李存孝道:“我刚说过,有关别人的名誉……” 白衣姑娘道:“难道说这是件什么不名誉的事?” 李存孝口齿启动了一下,没有说话。 黑衣少女忍不住道:“我家姑娘问你话呢。” 李存孝道:“我听见了。” 黑衣少女道:“那你为什么不说话呀?” 李存孝道:“姑娘原谅,我不能……” 黑衣少女道:“你别忘了,是我家姑娘救了你,要不是我家姑娘救你,你早死在‘徐氏古祠’外的荒郊旷野里了。” 李存孝道:“我知道,对二位的救命之恩,我必会有所报答……” 黑衣少女道:“我们不敢望你报答,问你话你却不肯说,还谈什么报答。” 李存孝苦笑说道:“我不是不说,实在是这件事有关……” 黑衣少女道:“我知道,我听过三遍了,有关别人的名誉,那说说有什么要紧,谁也不会给你张扬出去呀。我家姑娘可不是那种人。” 李存孝道:“我知道二位不会张扬,只是……” 苦笑一声,住口不言。 黑衣少女黛眉一扬,还待再说。 白衣姑娘突然说道:“好了,小琼!他既然不愿意说,你何必再勉强他,再说他这是为别人的名誉着想,也是对的!” 黑衣少女道:“可是,姑娘……” 白衣姑娘抬头说道:“你不用说了,你的意思我知道。” 黑衣少女看了白衣姑娘一眼,没再说话。 李存孝望着白衣姑娘道:“谢谢姑娘。” “别客气。”白衣姑娘谈然一笑道:“任何事都是一样,是勉强不得的……” 顿了顿,接着问道:“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李存孝道:“谢谢姑娘,我现在觉得很好。” 白衣姑娘道:“怎么个好法?” 李存孝赧然一笑道:“是我说话含混,我除了觉得四肢乏力,身上酸软外,已经不再那么难受了。” 白衣姑娘点了点头道:“那就不碍事了,你是哪门哪派的弟子?” 李存孝道:“我无门无派,真要说起来,也算不得武林人。” 白衣姑娘讶然说道:“这话怎么说?” 李存孝道:“我这点武学是从一册武学秘笈上学来的,我原是个贫寒人家的子弟……” 白衣姑娘道:“你既然会武,也已在江湖走动,就该算是武林人了。” 李存孝摇摇头,说道:“我自己不以为自己是个武林人。” 白衣姑娘没跟他争辩,没跟他抬杠,凝目问道:“你说你的武学是从一本秘笈上学来的?” 李存孝道:“是的,姑娘。” 白衣姑娘道:“这么说你是无师自通了?” 李存孝道:“可以这么说。” 白衣姑娘道:“据我所知,你的修为高得很呢,在当世之中找不出几个能在你之上的……” 李存孝道:“姑娘怎么知道……” 白衣姑娘道:“我为你把过脉,这假不了,你也瞒不了人。” 李存孝道:“我并没有意思瞒谁。” 白衣姑娘道:“可是你那无师自通之言虚而不实,无师自通或能半成,但绝不可能有这么高的修为,这一点我很清楚。” 李存孝道:“我说的是实话,姑娘要是不信……” 黑衣少女冷笑一声道:“你说的没有一句是实话,我家姑娘救了你一条命,你却连句实话都没有,这样你良心能安么。” 李存孝的脸色红了一红,没有说话。 白衣姑娘轻叱说道:“小琼,不许放肆!” 黑衣少女闭上了檀口。 李存孝也沉默着,脸上掩不住流露着不安的神色。 白衣姑娘微微一笑道:“好了,不说这些了,关于你说的那件什么不名誉的事,让我来猜猜看好么?” 李存孝道:“姑娘要猜猜看?姑娘要猜什么呢?” 白衣姑娘道:“让我来猜猜是怎么回事?” 李存孝道:“姑娘要猜猜是怎么回事?” 白衣姑娘点了点头道:“你说你跟那‘寒星’少主温少卿之间并没有什么过节,而是一点误会,是么?” 李存孝道:“是的。” 白衣姑娘道:“这点误会之中还牵涉到一位姑娘,是么?” 李存孝道:“可以这么说。” 白衣姑娘淡然一笑道:“温少卿此人我知之颇深,你说跟他有点误会,这误会之中还牵涉到一位姑娘,这件所谓不名誉的事就不难明白了。” 李存孝忙道:“姑娘猜着了么?” “还没有”,白衣姑娘微微一笑,摇头说道:“我问你,你所说的这位姑娘多大年纪?” 李存孝迟疑着道:“这……” 白衣姑娘道:“这也不能说么?” 李存孝道:“跟姑娘的年纪差不多。” 白衣姑娘道:“她长得很美,是么?” 李存孝道:“不错,可称得上国色夭香,风华绝代。” 白衣姑娘倏然笑道:“我明白了,定然是你邂逅了那位姑娘,而那位姑娘对你颇有好感,因而引起了温少卿的误会,对不?” 李存孝神情一震,没有说话。 “我猜对了么?” 李存孝暗暗咬牙道:“姑娘高明……” 白衣姑娘淡然一笑道:“还有更高明的在后头呢,待会儿你会说我料事如神,简直就像诸葛武侯的阴阳八卦……” 顿了顿,接道:“在温少卿眼里只有一位姑娘,要换个人绝不会引起他的误会,这位姑娘复姓令狐,复名瑶玑,可是?” 李存孝大吃一惊,脱口说道:“姑娘怎么知道……” 白衣姑娘含笑说道:“怎么样,我这猜事的本领还差强人意么。” 李存孝仰起了些身子,望着白衣姑娘道:“姑娘究竟是……” 白衣姑娘接道:“我究竟是谁,究竟是何等样人,是么?” 李存孝点头说道:“不错。” 白衣姑娘微一摇头道:“这跟我是准没有关系,任谁都知道令狐瑶玑是温少卿的意中人,他眼里也放不进别个姑娘去,也只有她才会让他起那种误会……” 伸出手指按了按李存孝道:“说穿了我的料事本领不过如此而已,这任何谁都可以猜得着,你不必惊奇,还是躺下吧。” 李存孝受不住她那两指之力,身子一软躺了下去,道:“姑娘……” 白衣姑娘道:“你不信,是么?” 李存孝道:“事实如此,我不愿否认。” 白衣姑娘淡然一笑道:“我说的是实话,你不信我无可奈何,其实你以后可以说给任何一个武林人听听去,别人照样能猜着是怎么回事。” 李存孝望着她,没有说话。 白衣姑娘道:“有一点我却不明白,这误会既然是你跟温少卿之间的误会,伤你的怎么会是柳玉麟?” 李存孝一怔道:“柳玉麟?姑娘怎知道伤我的是柳玉麟?” 白衣姑娘道:“你也知道是柳玉麟么?” 李存孝道:“我听那位‘寒星’少主称他玉麟兄,却不知道他是何许人。” “怎么?”白衣姑娘道:“你连鼎鼎大名的柳玉麟柳公子都不知道么?” 李存孝道;“我不是跟姑娘说过么,我算不得武林人。” 白衣姑娘说道:“那只能说你是刚刚出道,柳玉麟是武林中四公子之一,也就是当世四块玉之一……” 李存孝道:“四公子?四块玉?” 白衣姑娘道:“这四个人每人的名字都带个玉字,因为他们家大业大名气大,所学不凡,人嘛也都长得不错,所以好事的就称他四人为武林四公子,也叫当世四块玉,这就跟战国孟尝、信陵君、春申君、平原君四公子一样,当然,今世这四个比起战国那四位是差得多。” 李存孝道:“原来柳玉麟在武林中有这么大的名气,要不是姑娘说我还真不知道……” 白衣姑娘深深看了他一眼道:“你的确是够嫩的,放眼天下武林,不知道四公子,四块玉的可说只有你一个,或许你真不是武林人……” 李存孝道:“我本就不是武林人。” 白衣姑娘倏转话锋,问道:“为什么你会伤在柳玉麟的暗器下,这你还没有告诉我?” 李存孝道:“姑娘怎么知道伤我的是柳玉麟。” 白衣姑娘道:“那伤你的暗器,是柳玉麟的独门暗器‘搜魂银针’,所以我知道伤你的人是柳玉麟。” 李存孝道:“那‘搜魂银针’定然十分歹毒霸道,是么?” 黑衣少女突然冷冷说道:“当然喽,要不然你这条命会差点没了?” 白衣姑娘嗔怪地看了黑衣少女一眼,道:“那‘搜魂银针’淬有剧毒,能破穴,一经被它射中,整根没入肌肤,一个对晚之后它更会进入血脉随血脉转运,到那时就是大罗金仙也要束手……” 李存孝神情震动,道:“这么说姑娘碰见我的时候,那‘搜魂银针’还没有进入血脉……” 黑衣姑娘冷然说道:“废话!” 白衣姑娘翻了她一眼道:“小琼。” 黑衣少女道:“您听他说的……” 白衣姑娘道:“我又不聋,还能听不见么。” 黑衣少女低下了头,没再说话。 白衣姑娘转眼望向李存孝道:“现在你可以答我问话了吧。” 李存孝道:“姑娘是问我……” 白衣姑娘道:“我问你伤你的怎么会是柳玉麟,而不是温少卿。” 李存孝道:“那柳玉麟跟温少卿在一起,柳玉麟先用暗器伤了我……” 白衣姑娘道:“这么说是柳玉麟帮温少卿对付你,是不?” 李存孝道:“是的,姑娘。” 白衣姑娘道:“这我就更不明白了,温少卿跟柳玉麟虽说彼此认识,但却从没有在一起过,更没有联手对付过人,如今怎么会在一起,更联手对付你一个?” 李存孝道:“那我就不知道了,也许温少卿是在什么地方碰见了柳玉麟。” 白衣姑娘摇头说道:“不,这我知道,就是他两个碰在了一起,也绝不可能在一起,更不可能联手去对付谁。” 李存孝讶然说道:“那为什么?” 白衣姑娘道:“文人相轻,武林人亦然,尤其温少卿与四公子之间,这你不明白么!” 李存孝呆了一呆道:“原来如此,我明白了,那我就不知道温少卿跟柳玉麟为什么会在一起了……” 白衣姑娘眉锋微皱,沉哼说道:“这里头必然有什么原因……” 眉锋一展,含笑说道:“这是他俩的事,踉我无关,我为什么费那么多心思去想它,还是说说你吧,温少卿对你真是误会么?”李存孝道:“姑娘这话……” 白衣姑娘道:“我的意思是说,你跟令狐瑶玑之间,当真仅仅是邂逅而已么?” 李存孝脸上一红道:“这个……” 白衣姑娘道:“不仅仅邂逅,是么?” 李存孝双目一扬道:“我不愿欺骗姑娘,令狐姑娘错爱,我不敢存有非份之想。” 白衣姑娘美目中异采一闪,道:“这就是了。那就不能说温少卿对你是误会了,也不能怪温少卿醋海兴波,一怒之下要杀了你了。” 李存孝脸上红了红道:“我本就不怪温少卿……” 白衣姑娘微微一怔,轻”哦”一声说道:“真的么!” 李存孝遭道:“自然是真的。” 白衣姑娘问道:“是因为你自认横刀夺爱,曲在自己?” 李存孝道:“姑娘,那不能叫横刀夺爱,我也不认为自己有什么曲,什么错,我只觉得对他有点歉疚,要不是我,令狐姑娘不会跟他闹翻……” 白衣姑娘道:“他要致你于死地,你一点也不怪他了么?” 李存孝道:“是的,姑娘,我不怪他。” 白衣姑娘道:“你倒是我见所未见的人。那柳玉麟呢?” 李存孝道:“那就不同了,若有机会,我非找他不可。” 白衣姑娘道:“那又为什么?” 李存孝道:“事不关他,他不该以那种卑鄙阴狠的手段对我。” 白衣姑娘微一点头道:“看来你是个能分得清是非曲直的人……” 顿了顿接道:“我也相信这件事不怪你,要怪只能怪那令狐瑶玑……” “不,姑娘”李存孝说道:“这也不能怪令狐姑娘。” 白衣姑娘倏然一笑道:“怎么你这么护她?” 李存孝道:“我不是护她,我说的是实情,要么只能怪我不该跟她邂逅……” 白衣姑娘笑道:“你很会说话,这话听来也十分动人。” 李存孝道:“这是实请,姑娘,” 白衣姑娘笑笑说道:“恐怕你不知道令狐瑶玑是何许人。” “不,我知道”李存孝点点头道:“她是‘冷月’门人。” “不错。”白衣姑娘道:“‘寒星’、‘冷月’,当世武林之两大门派,一般地威震天下,慑服武林,你可知道‘寒星门’跟‘冷月门’是什么交情?” 李存孝道:“听说是世交……” “对了,”白衣姑娘道:“这两家确是世交。而且交情一直很深,因之令狐瑶玑的奶奶,也就是‘冷月’主人跟温少卿的父亲,有意思让这对小儿女的关系更进一层……” 李存孝道:“姑娘怎么知道……” 白衣姑娘淡然说道:“你且到武林去打听打听,看看谁不知道。” 李存孝道:“那也只是老一辈的意思……” “你错了。”白衣姑娘道;“令狐瑶玑跟温少卿两个人一直处得很好,我是说在令狐瑶玑没遇到你之前……” 李存孝道:“姑娘的意思我懂。” 白衣姑娘道:“所以我认为该怪那令狐瑶玑于情不专,移心别恋……” “不,姑娘,”李存孝双眉一扬道,“令狐瑶玑不是那种人。” 白衣姑娘淡然一笑道:“对令狐瑶玑你知道的不会比我多,这就像你知道的武林人不比我多一样,令狐瑶玑究竟是个怎么样的女儿家,你日后就知道了……” 李存孝才待再说,白衣姑娘话锋忽转,问道:“那令狐瑶玑人呢?” 李存孝道:“被温少卿的父母带走了,我就是为救她才跟温少卿,柳玉麟……” “我明白了”白衣姑娘道:“我要直言说你一句,你跟令狐瑶玑之间要是真没什么,你就不该强出头救她,那样会更加深你跟温少卿之间的误会,‘寒星门’威震天下,势力无匹,那对你可能……” 李存孝道:“姑娘,我并不怕什么‘寒显门’……” 白衣姑娘“哦”地一声道“真的么?” 李存孝道:“当然是真的,我为什么要怕‘寒星门’?” 白衣姑娘道:“你可知道‘寒星门’杀你易如反掌,随时随地都可以置你于死地么?” 李存孝道:“我向不犯人,人要犯我恐怕也不那么简单。” 白衣姑娘淡然一笑道:“看来你是够倔强的,你被柳玉麟所伤差点丢命这件事怎么说,明枪好躲,暗箭难防,你连柳玉麟都防不了,还说什么防‘寒星门’?” 李存孝为之哑口无言,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不得不承认这八个字,事实上他就是伤在那难防的暗箭之下。 白衣姑娘见他没说话,微微一笑又道:“不谈这些了,说多了,你未必爱听,我何必惹你不快,不管你跟令狐瑶玑之间有没有什么,我可以告诉你,你尽可以放心,令狐瑶玑既是被‘寒星’主人夫妇带走,那就踉到了她的家一样,绝没有任何人会拿她怎么样的,更不会让她受一点委曲!” 李存孝开口说道:“姑娘知道……” 白衣姑娘道:“任何人都知道‘寒星’主人夫妇对令狐瑶玑视若掌上明珠,把她当成了未过门的媳妇,疼她、爱她犹甚对自己的独子。” 这话李存孝倒是真有点相信,因他见过那银衣妇人对令狐瑶玑怎么样。 这时侯,站在一边的黑衣少女,向着白衣姑娘投过探询一瞥,白衣姑娘看见了,她微微地摇一摇头,然后望着李存孝,含笑道:“我该问问你,你是从哪儿来的?” 李存孝道:“我从‘开封’来。” 白衣姑娘道:“你是在‘开封’碰见温少卿跟柳玉麟的?” 李存孝道:“是的,就在开封城郊。” 白衣姑娘眨动了一下美目道:“据我所知,‘寒星门’并不在开封。” 李存孝道;“那我就不知道了,我确是在开封城郊碰见温少卿跟柳玉麟的,也许‘寒星门’到开封去有什么事。” 白衣姑娘道:“他们会有什么事?” 李存孝道:“那我就不知道了。” 白衣姑娘沉吟了一下道:“定然是有什么大事,要不然他们不会到‘开封’去的……” 话锋一顿,凝目接问道:“这么说,你是开封人了?” “不,”李存孝摇头说道:“我是到‘开封’去找人的。” 白衣姑娘“哦”地一声道:“你找谁?亲戚?朋友?” 李存孝道:“我也不知道跟他是什么关系……” 白衣姑娘讶然说道:“你也不知道跟他是什么关系?这话怎么说。” 李存孝道:“我跟他不是亲戚,要说是朋友,我又没见过他,所以说我也不知道跟他是什么关系。” 白衣姑娘诧异地道:“那你找他干什么?” 李存孝道:“是…是我一个朋友叫我来‘开封’找他的,我有件事要问问他。” 白衣姑娘道:“什么事?” 李存孝道:“一点私事。” 白衣姑娘淡淡一笑道;“是我不该问你,这也许是你的隐密……” 李存孝脸上红了红,没说话。 白衣姑娘接问道:“这个人找着了么,他姓什么,叫什么,也许我能帮你……” 李存孝摇头苦笑道:“谢谢姑娘的好意,不必了,这个人已经死了。” 白衣姑娘为之一怔道:“怎么,这个人已经死了么?” 李存孝道:“是的,他是被人杀害的。” 白衣姑娘轻呼一声道:“他是被人杀害的,被谁杀害的?” 李存孝道:“我不知道。” 白衣姑娘道:“我明白了,等你找到这个人的时侯,这个人已经被杀害了,你没有看见行凶的人,也没有发觉什么可疑的痕迹,是么?” 李存孝道:“正是这样,姑娘。” 白衣姑娘道:“这么说你要问的事,不就问不成了么。” 李存孝脸上浮起一片异样神色,缓缓说道:“姑娘没说错,恐怕这件事在我心里要永远成为一个谜了。” 白衣姑娘睁大了美目道:“这么严重么?” 李存孝道;“事实如此,这件事,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白衣姑娘道:“当世中就没有第二个知道了么?” 李存孝道:“据我所知是没有,要有的话我就不说这件事要永远是一个解不开的谜了。” 白衣姑娘轻轻说道:“那真不幸……这件事对你很重要么?” 李存孝道:“可以这么说。” 白衣姑娘道:“究竟是什么事……” 赧然一笑,接着道:“别在意,我忍不住,我不该问……” 黑衣少女突然说道:“问了他也不会说。” 李存孝望着白衣姑娘道:“事非得已,还请姑娘原谅。” 白衣姑娘摇头说道:“那也没什么,谁都有隐密,谁也不愿别人探究自己的隐密,这是人之常情,换我我也一样。” 李存孝道:“谢谢姑娘原谅。” 白衣姑娘笑笑说道:“你要找的那个人是个怎样的人?” 李存孝道:“姑娘问这……” 白衣姑娘道:“我在武林中认识的人不少,要是你要找的这个人是个武林人的话,也许我能帮你找到那杀害他的人。” 李存孝神色一动:道:“他当年是个武林人,现在不是了,早在很多年前他就退出了武林,隐在‘开封’卖艺渡日。” 白衣姑娘道:“卖艺。” 李存孝道:“他在‘大相国寺’前说书,而且颇有名气。” 白衣姑娘微微一怔道:“说书?今天这说书的何其多?” 李存孝道:“这话怎么说?” 白衣姑娘笑笑说道:“刚才就有一个在‘大相国寺’前说书的从这儿走出去。” 李存孝“哦”地一声道:“是怎么回事,姑娘在这儿碰见一个说书的?” 白衣姑娘道:“这个说书的被几个武林人囚在这儿,被我救了下来放他走了,他叫什么“铁片巧嘴’,你听说过么?” 李存孝一怔,忙道:“姑娘说他叫什么?” 白衣姑娘道:“他的外号叫‘铁片巧嘴’,怎么,你知道他?” 李存孝挺身坐了起来,道:“姑娘,他真叫‘铁片巧嘴’?没有错么?” 白衣姑娘面泛诧异之色道:“我是听那几个武林人说的,他自己也这么说,应该不会错,怎么了……” 李存孝道:“‘开封’‘大相国寺’前有几个‘铁片巧嘴’?” 白衣姑娘道:“那我就不知道了,应该只一个……” 李存孝道:“姑娘,这‘铁片巧嘴’姓什么,叫什么?” 白衣姑娘道:“他姓张,叫张远亭。” 李存孝然一怔,两眼猛睁,叫道:“张远亭,他……他也叫张远亭……” 白衣姑娘讶然道:“他也叫张远亭?你这话……” 李存孝道:“姑娘,我要找的那个人就是‘铁片巧嘴’张远亭。” 白衣姑娘为之一怔,诧声说道:“怎么说,你要找的就是他……” 李存孝道:“我不知道是不是他,我只知道我要找的人叫张远亭,是在‘大相国寺’前说书的,有个外号叫‘铁片巧嘴’。” 白衣姑娘美目微睁道:“或有两个人同名,但不可能再同号,更不可能都在一个地方说书,他就是你要找的人应该不会错了。” 李存孝道:“可是他明明被……” 白衣姑娘道:“这只有两种可能,他没有死,要不这个就是冒充的……” 李存孝道:“我明明看见他们横尸在……” 黑衣少女突然冷冷说道:“你不是说没见过‘铁片巧嘴’这个人么?” 李存孝道:“是啊,我的确没见过他。” 黑衣少女道:“那么,你怎么知道死的是他,而不是别人?” 李存孝呆了一呆,一时没能说上话来。 白衣姑娘一点头道:“小琼说得对,你既然没见过‘铁片巧嘴’这个人……” 李存孝道:“可是我是在他家里发现他的尸体的,另外还有具年轻女尸,应该是他的女儿,有这么巧的事,还有别个父女跑到他家被杀害了么。” 白衣姑娘道:“他还有个女儿?” 李存孝道:“是啊,据我所知他是有个女儿。” 白衣姑娘道:“我见着的这个‘铁片巧嘴’并没有一个女儿跟他在一起。” 黑衣少女道:“那可能他的女儿确被杀害了,他并没有死。” 李存孝道:“那么那具男尸又是何人?” 黑衣少女冷冷道:“你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 白衣姑狼似乎怪黑衣姑娘不该以这种态度对人,含嗔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转望李存孝道:“不管怎么说我认为只有两种可能,第一、你所见那部具男尸是别人而不是‘铁片巧嘴’,也就是说‘铁片巧嘴’是没有被杀害的。第二、我所见的这个‘铁片巧嘴’是别人冒充的,也许他就是杀害‘铁片巧嘴’父女的凶手也说不定。” 李存孝点头道:“这倒有可能,只是他既然杀了‘铁片巧嘴’父女,又冒充‘铁片巧嘴’这又是为什么?” 白衣姑娘道:“如果是后者,他的用心就不难明白,你不是找他问一件事么,我打个比喻,有两条路,你问他该走哪一条,本来是该往东,他告诉你往西,你不是被道而驰,越走越远……” 李存孝悚然动容道:“他要真是这用心的话,他就是杀害‘铁片巧嘴’父女的凶手……” 白衣姑娘道:“你不以为‘铁片巧嘴’没有死,他就是那真的‘铁片巧嘴’么?” 李存孝道:“我不敢说没这种可能,也希望他还健在。” 白衣姑娘目闪异采,淡然一笑道:“他要是真‘铁片巧嘴’的话,也冤得我够苦……” 李存孝道:“怎么,姑娘。” 白衣姑娘道:“你说他当年原是武林人,他却告诉我出身书香门第,遭了天灾,家破人亡,才沦落在江湖道上……” 李存孝道:“‘铁片巧嘴’当年自武林中退隐是不得以的,他不愿意别人知道他的当年,认出他的本来,他要真是‘铁片巧嘴’的话,姑娘该原谅他。” 白衣姑娘淡然一笑道:“其实也没什么,不管怎么说,我认为你有找找这个‘铁片巧嘴’的必要,你以为然么?” 李存孝道:“姑娘的意思是……” 白衣姑娘道:“他要真是‘铁片巧嘴’你要问的事就不会永远成个不解的迷了,他要不是‘铁片巧嘴’,那就可能是杀害‘铁片巧嘴’父女的凶手,你也可以从他身上追出些什么来,两全其美,这不是很好的办法么?” 李存孝两眼一睁,扬眉说道:“姑娘说的不错,我是该找找他。” “这就对了。”白衣姑娘微一点头,抬眼望向黑衣少女:“小琼,你去把车里收拾收拾,天亮了咱们就走,顺便把那盏灯熄了收起来。” 黑衣少女道:“姑娘,您忘了……” 白衣姑娘道:“我没有忘,老人家等着我回去,是不?你别多嘴,我自有我的安排,你快去收拾吧,记住,把那盏灯收起来。” 黑衣少女应了一声,一脸不情愿地出祠而去。 李存孝望着白衣姑娘道:“姑娘是要……” 白衣姑娘道:“我想帮你找找这个人去,你刚出道,在武林中没有我熟,有我陪着你找起来定然容易得多,再说你的体力也要等几天才能完全恢复,暂也需要有个人照顾。” 李存孝忙道:“那怎么好,让姑娘跟着我……” 白衣姑娘道:“有什么不好的,能相逢总是缘,你既带着伤,又要在江湖中奔涉找人,我能够不陪陪你么?” 李存孝道:“刚才听那位姑娘说……” 白衣姑娘道:“她是我的侍婢,她叫紫琼,你叫她小琼好了。” 李存孝道:“刚才听琼姑娘说,令尊在家等着姑娘……” 白衣姑娘道:“我知道,不要紧,家父只是希望我早点回去,并没有什么急要大事,一两天在路上找个人带个信儿回去,让他老人家放心就行了。” 李存孝不待再说,白衣姑娘已然抬头说道:“你别说了,我既经决定了一件事,绝不是任何人所能改变得了的,你的体力还没有恢复,我绝不能让你一个人到江湖中去奔波。” 李存孝沉没了一下道:“姑娘,我很感激,也很不安……” 白衣姑娘嫣然一笑道:“没人让你说这些,我不爱听……” 那动人的笑,那动人的轻柔话声,使得李存孝一阵激动,不安地把目光移向一旁。 耳边又传来白衣姑娘那轻柔话声:“你饿不饿,渴不渴,我有水也有吃的……” 李存孝忙道:“谢谢姑娘。我不渴也不饿。” 白衣姑娘道:“你可别客气,往后咱俩还不知要在一起多少日子呢,要一夭到晚这么客气那怎么行?” 李存孝赧然笑道:“我渴倒不渴,饿却有点……” 白衣姑娘嗔怪地白了他一眼,娇媚横生,也包含了无限的情意,这一眼,真能令人心神震颤。 “这不就是了么,为什么刚才不说,下次下许,知道不?” 李存孝不安地勉强笑笑,没说话。 白衣姑娘接着说道;“吃的东西在车里,等小琼进来我让她去拿……” 李存孝忙道:“怎好这么麻烦琼姑娘……” “瞧你,”白衣姑娘道:“又来了是不是,今后这几夭里,我跟小琼都要照顾你吃喝,那怎么办。” 李存孝道:“姑娘让我欠的情大多,我怕以后……” “你放心,”白衣姑娘道:“没人让你还。” 说话间,祠堂外轻盈步履响动,黑衣少女紫琼走了进来,她道:“姑娘,车已收拾好了……” 白衣姑娘道:“等天一两咱们就走吧,我有点儿饿了,你再跑一趟去把车里吃的东西拿点儿来。” 紫琼应了一声,转身又走了出去。 李存孝赧然一笑道:“真不好意思……” 白衣姑娘道:“不好意思的事往后还多着呢。” 李存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转移话锋问道:“我还没有请教……” 白衣姑娘道:“非得问姓名不可么?” 李存孝道:“姑娘要是不愿说,我不敢勉强。” 白衣姑娘含嗔地看了他一眼道:“我姓韩,小字飞飞。” 李存孝道:“原来是韩姑娘……”—— 第十五章 口蜜腹剑 轻盈步履响动,紫琼提这着一具莱囊走了进来,她听见了李存孝的那句话,诧异地看了看白衣姑娘。 白衣姑娘韩飞飞如同未见,望着李存孝道:“武林中知道韩飞飞这三个字的人不多,其实我也不是什么出名的人,我也不愿意显什么名,一个女儿家,千什么要那么大的名气,你说是不?” 李存孝道:“姑娘说得是,在武林中出名的姑娘家毕竟要少些……” 韩飞飞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令狐瑶玑的名气可大得很,武林中正邪二途提起来没人不怕他,谁都知道她心狠手辣,反复无常……” 赧然一笑道:“别在意,我无意在背后毁谤她……” 李存孝道:“姑娘别这么说,我踉令狐姑娘并没有什么……” 韩飞飞道:“你又干什么对我说这个,我说句直话你别在意,令狐瑶玑或许对你有情,但我敢说那只是一时的,她出身大家,过惯了优裕生活,从小娇生惯养,娇得不得了,她不可能跟着你过平淡日子,你也未必养得活她,到头来她还是会做温家的媳妇的。” 李存孝心里只觉得有点不自在,勉强笑笑,又说道:“姑娘,我本不敢奢求,也不敢存非份之想。” 韩飞飞没再多说,转眼望紫琼道:“拿来了么?” 紫琼双手递过菜囊,道:“拿来了。” 韩飞飞接过菜囊,从里头拿出了一些肉脯,道:“出门在外,带吃的东西极是不方便,随便吃点好了,等到了前头歇脚时咱们再买点别的……” 自己留了一些,也把几块递给了李存孝。 李存孝忙伸手接过,转望紫琼道:“姑娘也吃点儿吧。” 紫琼淡淡说道:“你吃吧,我不饿。” 拧腰扭头走向了神案,不知怎么回事,她对李存孝极不友善。 韩飞飞看见了,她装作没看见,也没说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祠堂外有点亮了,这一来,祠堂里点着的那盏灯顿时暗了不少,只听紫琼说道:“姑娘,天已经亮了。” 韩飞飞道:“咱们这就走,我扶着李爷,你来拿东西。” 李存孝忙道:“姑娘,这怎么好……” 韩飞飞道:“你还那么迂腐避什么嫌么,我不说过么,今后还不知道有多少日子在一起呢,出门之后就要同坐在一辆马车里,你说那该怎么办。” 李存孝忙道:“怎么,还要坐一辆马车?” 韩飞飞道:“难不成能让你走路。” 李存孝眉锋一皱,道:“姑娘,这……” 紫琼突然走过来说道:“姑娘,还是让婢子来扶他吧。” 韩飞飞一摇头道:“不,你拿着东西。” 她拦住了紫琼,也粑一双玉手伸在那儿。 李存孝向着那只欺雪赛霜、柔若无骨的玉手直望,楞着。 只听韩飞飞说道:“咱们都不是世俗儿女……” 李存孝脸一红,道:“我倒不是避什么嫌,只是我怎么敢劳累姑娘……” 韩飞飞道:“你能自己走么,别耽误了……” 玉手往前一伸,主动地扶住了李存孝的手臂。 李存孝没奈何,只得反手抓住韩飞飞的玉臂籍力站了起来,刚站起,身形猛地一侧。 韩飞飞另一只玉手飞快伸过,从背后抄住了李存孝,嗔道:“看看,你行么,还逞强。” 李存孝像是触了电,身形一颤,就待往前避挪。 只听韩飞飞说道:“告诉你,我可没多大的劲儿,摔着了可不是玩儿的。” 这句话听得李存孝他当真没敢再动,只得任韩飞飞半依偎地扶着,整个人就靠在人家怀里。 韩飞飞香唇边飞快地掠过一丝笑意,扭过头来道:“小琼,你走前来。” 紫琼绷着脸,抱着东西拧身走了出去。 韩飞飞回过头来向着李存孝一声:“走吧,留神点儿。” 扶着李存孝但慢慢地走了出去。 过小径,出祠门,到了“徐氏古祠”门口,那辆马车停在东边射下来的那一片鱼肚色微光里,无垠的旷野中晨雾迷蒙,难看出十丈远,这时候看,这荒郊旷野好宁静,好美。 紫琼放好了东西,先登上了车辕,寒着脸在那人只等着赶车,韩飞飞也没叫她,到了车边,韩飞飞向着李存孝柔声说道:“上去吧,我扶着你,你自己也得用点劲儿。” 既然得坐车就得往车里去,李存孝没奈何,只得在韩飞飞的搀扶下登上了马车,上了车他紧靠里坐下。 韩飞飞跟着上了车,自己动手放下车蓬,车里立时为之一暗,她向着李存孝含笑说道: “干什么这么靠里呀,怕谁碰着你么,你不能坐着,马车颠得厉害,你得躺着,来,我扶着你。” 她没容李存孝开口,挪身过会扶着李存孝轻轻躺下。马车就那么大一块地方,韩飞飞这辆马车跟她的香闺一样,弥漫着一种醉人的香气,这已经够李存孝不安的了,韩飞飞就在身边,一个娇躯少不了挨他一下,碰他一下,弄得李存孝好不自在,他躺下便闭上了眼。 韩飞飞望着他那闭上眼后的一张脸,香唇边又掠过一丝令人难以意会的笑意,向着车外笑道:“小琼,咱们走吧。” 只听紫琼在车外问道:“咱们往哪儿去?” 韩飞飞道:“这儿离哪儿近呀?” 紫琼在车外道:“‘中牟’,‘陈昌’都不远。” 韩飞飞道:“那就先上‘中牟’吧。” 紫琼应了一声,一声鞭响,马儿轻嘶,马车一晃,立即驰动了。 韩飞飞低头望着李存孝道:“你瞌睡了么?” 李存孝能怎么说?他只得说道:“是有点儿。” 韩飞飞微微一笑道:“那你就睡一会儿吧。” 一根玉指落在李存孝的睡穴上。 这回李存孝真的睡着了。 点过李存孝的睡穴之后,韩飞飞立即抬眼叫道:“小琼。” 紫琼在车外应道:“什么事,姑娘。” 韩飞飞道:“我点了他的睡穴,他已经睡着了,有什么话你说吧。” 紫琼道:“我没有什么话,姑娘。” 韩飞飞道:“小琼,你跟我也这样。” “我不敢,姑娘。”紫琼道:“只是我不知道您这是为什么。” 韩飞飞道:“你是说我为什么要留着他。” 紫琼道:“是的,姑娘,您没有理由留他。” “不错,”韩飞飞美目中掠过一丝怕人的杀机,微一点头道:“他这个人东隐瞒,西隐瞒,让我不能忍受,尤其他使得令狐瑶玑跟咱们家反目翻脸,我的确没有理由留他!” 目光从李存孝脸上掠过,道:“只是我若杀了他,那未免太便宜了他……” 紫琼忙道:“便宜了他?您是打算……” 韩飞飞道:“他要找‘铁片巧嘴’,必然有什么重大原因,看他像刚出道的生手嫩角色,却身怀这么高的修为,这个人的来历值得一查,我要弄清他跟‘铁片巧嘴’之间到底有什么秘密,而且我也要用他来对付令狐瑶玑。” 紫琼道:“您要用他来对付令狐姑娘?” 韩飞飞道:“我的意思是让他因我忘了令狐瑶玑,这一来令狐瑶玑自然就会投进咱们温家的门儿了。” 紫琼道:“您以为他跟令狐姑娘真……” 韩飞飞冷笑说道:“现在或许没有,可是以令狐瑶玑的姿色,再加上那一缕情丝,日久之后就是百炼钢也会化为绕指柔的,我不能让他对她生出情愫,哪怕是一丝丝也不行,我要让他把心整个儿地投在我身上,投在我手里。” 紫琼迟疑着说道:“姑娘,您这么做妥当么?” 韩飞飞道:“有什么不妥当的,难道你怕我弄假成真不成?” 紫琼道:“您别怪罪我,我正是这个意思。” 韩飞飞冷笑一声道:“那四块玉哪一个不比他强,论身份,论名气,论家业,哪一个他也比不上,那四个我都看不进眼里,还轮得着他么。” 紫琼道:“既然这样,那您就该避着他点儿,别……” 韩飞飞道:“你的意思我懂,不这样我赚不了他的心,不要紧的,小琼,我不会留给他什么的,除了你之外,我不会让第二个知道他碰过我的身子。” 紫琼惊声说道:“姑娘,您是要……” 韩飞飞目光落在李存孝脸上,美目中杀机四溢,道:“长这么大,就连老主人也没碰过我,岂容叫个毫本相干的人碰我,他自然得付出相当的代价,相当的报偿。” 没听到紫琼说话。 韩飞飞目中那怕人的杀机渐渐敛去,她转眼车前道:“小琼,你说老主人跟夫人到‘开封’来是怎么回事,少主又怎么会跟柳玉麟搞在了一起?” 只听紫琼道:“我不知道,您说要不要问一问?” 韩飞飞道:“当然要弄清楚,不然咱们往这条路上走干什么?” 紫琼道:“那么,姑娘,要不要我把他们召来?” 韩飞飞道:“现在不必,等到了‘中牟’之后再说吧。” 紫琼应了一声,没再说话,走了一会儿之后,紫琼才在车外说道:“姑娘,咱们该等等那侯玉昆。” 韩飞飞道:“等他干什么?” 紫琼道:“咱们不该弄清楚他为什么找那‘铁片巧嘴’么。” 韩飞飞道:“我本来是想等他的,可是有这个在一起不方便。” 紫琼道:“我怕侯玉昆知道是咱们坏了他的事之后,必不会善罢甘休。” 韩飞飞冷笑说道:“我以为他要是知道是我坏了他的事,他只有忍了,受了。” 紫琼道:“姑娘,侯玉昆这个人,论阴狠诡诈不比柳玉麟差,咱们还是防着点儿好。” 韩飞飞道:“我知道,等他找到咱们后再说吧。” 紫琼没再说话。 快响午的时候,中牟县城已然在望。 “中牟”不是个大地方,可是它的名头却不小。 想当年曹操谋杀董卓不成,就是在“中牟”落在县令陈宫的手里。 这时候,官道上来来往往旅客商不少,都对这见所未见的女车把式投过诧异一瞥,有的甚至驻足观望,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紫琼恍若未见,对车里的韩飞飞道:“姑娘,‘中牟’到了,咱们快进城了。” 韩飞飞道:“知道了,进城先找家客栈。” 紫琼在车外答应了一声,便赶着马车直往城里疾驰去。 进城人多,纷纷注目的人更多,紫琼根本不在意,赶着马车在靠城门处一家名唤“广集”的客栈前停下。 紫琼跃下车辕,掀开了车蓬一角,道:“姑娘,到了,您下车吧……” 扫了静静躺在车里的李存孝一眼,道:“您还让他睡?” 韩飞飞道:“等进去再让他醒不迟……” 这时侯一名伙计迎了出来,哈腰赔笑说道:“姑娘要住店?” 紫琼点头说道:“是的,可有干净上房?” 那伙计满口应有,着实替他这家客栈吹嘘了一番。 韩飞飞在车里说道:“车里有个病人,麻烦你把他扶进去。” 伙计忙道:“应当,应当,我来,我来。” 他走到车里把李存孝从车里背了出来,韩飞飞跟着下了车,对紫琼道:“把该拿的东西拿进去,然后……” 目光移转,扫了客栈门一眼,转身跟在伙计之后,照顾着熟睡中的李存孝往客栈里行去。 紫琼探身车内拿了几样该拿的东西,交待另一名迎出来的伙计把车赶到后院好生照顾,然后她挽着东西也进了客栈,进门的时候,她手在门边按了一下。 这时候,对街屋檐下站着两个打扮利落的黑衣汉子,两个人,四只眼,直愣愣地盯着紫琼那刚健、婀娜、无限美好的背影。一名黑衣汉子抹了一下嘴道:“我的妈呀,好标致的妞儿,他娘的,我恨不得喝口水把她吞下去……” 另一名黑衣汉子道:“简直一个赛一个,你没瞧见另一个么,老邢,有福同享,咱俩一人一个,谁也不站便宜,谁也不吃亏,今天晚上咱们就……” 目光忽地一凝,脸色陡然大变! 那先前一个听他说着说着突然闭了嘴没了下文,自然免不了诧异,顺着那后一个的目光往客栈门口一看,突然之间他脸色变得更白,一点血色也没有了,紧接着两个人机伶一颤,脚底下抹油,转眼间没了影儿。 没别的,他俩目光凝注处,那客栈门口墙上,嵌着一颗拇指般大小银色的星星。 紫琼进了后院,韩飞飞已照顾着李存孝躺在了炕上,她一见紫琼进来,立即问她道: “留好了么?” 紫琼点了点头道:“只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到。” 韩飞飞道:“那就别管了,反正他们总会来个人的,车呢?” 紫琼道:“我让伙计赶到后头去了。” 把东西往炕沿上一放,扫了李存孝一眼,道:“该让他醒了吧。” 韩飞飞在李存孝脸上凝视了片刻,微一点头道:“也好,到时候再让他睡吧。” 话落,一掌拍醒了李存孝,李存孝睁开眼看了看之后,一挺身便要坐起,韩飞飞伸手按住了他,含笑说道:“别动,多躺会儿。” 李存孝忙道:“姑娘,这是什么地方?” 紫琼道:“客栈里,马车里总不会有炕。” 李存孝一怔道:“到了什么地方了?” 韩飞飞含笑说道:“‘中牟’,你来过么?” 李存孝讶然说道:“‘中牟’,姑娘到‘中牟’来干什么?” 韩飞飞笑道:“找人还有一定的地方么,总得到处走走不是么。” 李存孝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紫琼道:“都响午了。” “都晌午了?”李存孝叫道:“我怎么睡这么久……” “忘了?”韩飞飞嫣然一笑道:“我点了你的睡穴,怕你睡不好。” 李存孝想起来了,赧然一笑道:“谢谢姑娘,二位怕没歇息好。” 紫琼道:“当然没歇息好,姑娘得照顾你,我得赶车,怎么个歇息法。” 李存孝道:“那真抱歉,我很不安……” 紫琼道:“你只会说这句话么,没人让你抱歉,没入让你不安,我家姑娘更不爱听,我家姑娘可不是一般姑娘家,平日哪样不让人侍候,现在竟然侍候起你来了,你记住就行了。” 李存孝听得好不自在,道:“我会记住的。” 韩飞飞瞪了紫琼一眼道:“小琼,你怎么老这么放肆,胡说些什么。” 紫琼道:“我说的不是实话么。” “小琼,”韩飞飞嗔道:“还不快叫他们送些茶水来。” 紫琼瞪了李存孝一眼,道:“我可全没挨过姑娘的骂,如今为你挨骂可挨了不只一回了。” 拧身走了出去。 韩飞飞叱了一声,转过的来对李存孝歉然笑道:“小琼跟我名虽主婢,情同姐妹,一向也被我疼坏了,你可别往心里放。” 李存孝勉强笑笑说道:“那怎么会,姑娘这话更让我不安了。” 韩飞飞没再说什么,伸手在李存孝的额上按了一下,李存孝如遭电击,身躯一震,急忙问道:“怎么,姑娘?” 韩飞飞笑笑,柔声说道:“我摸你还烧不烧,烧已经退了,再躺两天就能恢复了。” 李存孝见她如此关怀,见她这般不避嫌,心里好生感动,道:“怎么,还得再躺两天?” 韩飞飞道:“你现在身子还虚,多躺两天,总是好的。” 李存孝眉锋一皱没有说话。 韩飞飞看了他一眼,含笑问道:“怎么,不耐烦了么?” “那倒不是,”李存孝忙道,“受了伤,为复原,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真要躺个十天半月那也得躺,只是我这般麻烦姑娘……” “又来了,”韩飞飞道:“有什么麻烦的。” 李存孝道:“怎么说,我跟姑娘是萍水相逢……” 韩飞飞道:“我不说过么,得能相逢便是缘,既然是缘,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李存孝道:“我并不知道姑娘的家世,但我看得出姑娘必然出身武林大家,姑娘若是为了我被别人说些什么……” 韩飞飞道:“我都不怕你又怕什么,瞧你这话说得有多俗,没听人说过么,心地光明,暗室中自有青夭,心地昏昧,白日下犹生厉鬼,我这个人就是这样,只要认为我做的对,毁誉褒贬,一任世情,别说我踉你只是萍水相逢,我只是为了救你,为了你养伤,就是我跟你有什么,那也是我自己的事,谁又管得着。” 这番话听得李存孝好不激动,他道:“姑娘,你让我……” 韩飞飞浅浅一笑道:“别说了,刚睡醒就说那么多话,歇会儿吧……” 伸手为李存孝拉上了被子。 李存孝忙道:“姑娘,让我自己来好么。” “你自己来,”韩飞飞道:“那要我守在你身边儿干什么?” 李存孝又是一阵激动,也有点心神震颤,道:“姑娘,你救我这个素不相识的人,然后又陪着我东奔西跑,这已经够让我不安,够让我难以报答的了,要是你再这么照顾我,我实在……”—— 第十六章 情 网 韩飞飞伸玉手按住了李存孝的嘴,她自己知道,李存孝也感觉得出,那双玉千微微带着颤抖:“要你别多说了,要你歇会儿,你偏不听,喜欢看着我难受么,从现在起,不许你说话,听见了么。” 李存孝只觉一股暗流从双唇霎时间传遍全身,那种感觉是他有生以来从未有过的,他说不出那是什么滋味,只觉得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舒服。 他怔住了,呆呆地望着韩飞飞。 韩飞飞忙缩回了玉手,娇靥上掠过一片红晕,很快地低下了头。 这,看得李存孝又是一震,他走了定神忍不住叫道:“姑娘……” “又来了,”韩飞飞猛抬螓首,犹带三分娇羞,嗔声说道:“不听话,是不是?” 李存孝不忍听,立即住口不言。 “这才是,”韩飞飞深深一眼,嫣然笑道:“听我告诉你,我已经让人四下搜寻‘铁片巧嘴’的下落去了,只要一有‘铁片巧嘴’的踪迹,他们会立即来报,咱们就在这家客栈里等着好了,真要不行时,再行到别处找去……” 李存孝迟疑着道:“姑娘,我能问一句么?” 韩飞飞倏然失笑,深深看了李存孝一眼道:“你怎么跟个小孩儿似的,我是不爱听你说那些讨人厌的话,还能真不让你说话么,问吧。” 李存孝强笑说道:“谢谢姑娘,姑娘让谁去找‘铁片巧嘴’去了?” 韩飞飞含笑说道:“我家里能没几个人么。” 李存孝道:“原来是姑娘的家人,为了我……” 韩飞飞道:“想我真不让你说话,是不?” 李存孝赧然一笑,住口不言。 韩飞飞敛去了笑容,沉默了下道:“你不用说什么,你要说的我都知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对你这样,刚才你不听我责小琼胡说么,其实她没说错,我出身大家,自小养成了孤做的性情,别说是不相干的人,就是我的亲人,我的家人我也很少对他们这样,唯独对你……” 垂下目光,微一抬头道:“我就不知道为什么……” 李存孝心神一阵震颤,忍不住叫了声:“姑娘……” 他没往下说,其实他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这上房里霎时隐入一片静默,一片沉寂之中。这静默,这沉寂,令人隐有窒息之感。 突然,韩飞飞打破了沉寂开了口,她低着头轻轻问道:“你想说些什么?” 李存孝半天才算憋出一句:“姑娘,我感激,只是我……” 韩飞飞道:“你已经有了令狐瑶玑,是不?” 说完这句话后,她一低螓首几乎已触着了酥胸。 “不,姑娘,”李存孝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跟今狐瑶玑之间,委实没有什么,我不敢存一点非份之想……” 韩飞飞道:“那你要说什么。” 李存李道:“我是说我的出身、我的身份……” 韩飞飞道:“你对我说这些干什么。” 李存孝道:“姑娘,我不敢……” 韩飞飞猛抬螓首,红着娇凝视着李存孝道:“你对‘情’之一字了解多少?” 李存孝一怔道,“姑娘问这……” 韩飞飞道:“难道每一个女儿家都得钟情一个门当户对的人么,你也有这种世俗观念么”李存孝道:“那倒不是,只是我……” “你什么,”韩飞飞说道:“我要有那种想法,我要是那样的女儿家,我的身边早就有人陪着了。” 李存孝忙道:“姑娘别误会,我不是这意思……” 韩飞飞逼视着李存孝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李存孝道:“我……我……” 他正感难以作答,门外轻盈步履微动,紫琼走了进来,向着韩飞飞道:“姑娘,茶水马上就进来。” 紫琼总算替他解了围,他略略松了一口气,气是松了,可是他的心却平静不下来,一个令狐瑶玑,又一个韩飞飞,都是萍水相逢,都来得这么突然,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难道说他的福泽这么深厚? 他这里心念转动,思潮汹涌,却听韩飞飞问道:“你饿不俄,该饿了吧?” 李存孝定了定神忙道:“谢谢姑娘,还好。” 一句话接来了紫琼的话:“饿就是饿,不饿就是不饿,什么叫还好哇。” 李存孝窘迫一笑,还没有说话,韩飞飞已望着紫琼说道:“小琼,你是要招我真生气?” 紫琼低下了头道:“我只是气他对您没句实话。” 韩飞飞道:“那是我的事,也用不着你管呀。” 李存孝忙道:“琼姑娘,你误会了,我没有一句欺瞒人的话……” 韩飞飞道:“你怎么听她的……” 转过脸去对紫琼道:“小琼,从现在起,我不许你再对李爷这么无礼,听见了么?” 紫琼低着头道:“听见了,姑娘。” 韩飞飞道:“待会儿茶水送来,再让他们送点吃的来。” 紫琼道:“我已经交待过他们了……” 抬头看了李存孝一眼道:“昨天晚上吃的东西,我知道他饿了……” 韩飞飞呆了一呆,笑了。 李存孝也怔了一怔,忙道:“谢谢琼姑娘。” “李爷,”紫琼脸色一整,道:“从现在起,紫琼跟对姑娘一样地对您,只希望您能明自姑娘这番心意,也别辜负了姑娘这番心意。” 李存孝绝没想到她会有此一句,又是一怔,一时没能答上话来,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韩飞飞俏脸一红,忙叱道:“小琼,你又胡说些什么?” “姑娘,”紫琼转眼过去道:“我还看不出来么,您平日对人怎么样,如今又对李爷怎么样,别的不说,单说您这辆马车,平日里就连家里的人您连碰都不让碰了碰,如今您却让李爷……” 韩飞飞红云泛耳根,叱喝道:“不许再说了。” 紫琼道:“我只要李爷知道……” 韩飞飞道:“干什么非让人知道不可。” 紫琼呆了一呆道:“您不让李爷知道,为什么?” 韩飞飞发了急,一跺脚道:“不为什么,叫你别说了,你别说就是。” 紫琼看了她一眼道:“是,姑娘。” 韩飞飞道:“去催催他们去,我也饿了。” 紫琼答应一声刚要走,门外响起了步履声,随听伙计在外面叫道:“姑娘,茶水来了。” 紫琼忙道:“拿进来吧。” 一名伙计应声走了进来。左于端着茶盘,右手提着一个茶壶,进门一哈腰、满脸赔笑说道:“放哪儿?姑娘。” 紫琼道:“就放在桌上好了,吃的呢?” 那伙计道:“已经叫去了,马上送进来。” 把茶水往桌上一放,转过身来道:“姑娘,您二位有人找。” 韩飞飞神情一紧,忙道:“小琼,去看看是谁。” 紫琼答应一声,带着伙计快步走了出去。 韩飞飞回过头来对李存孝含笑说道:“大概是家里的人到了。” 李存孝道:“姑娘的家就在左近么?” “不,”韩飞飞微一抬头道:“我家不在这儿,可是家里的人到处都有。”李存孝道: “姑娘是说尊府的势力遍布……” 韩飞飞含笑摇头,道:“我可不敢这么说……” 说话间步履响动,紫琼带着一个黑衣壮汉行了进来,这黑衣壮汉四十上下年纪,目光锐利,步履稳健轻快,一望就知道不是庸手。 他进门肃然深深一躬身,恭谨说道:“属下见过姑娘。” 韩飞飞抬皓腕道:“客栈之中,不必多礼,老主人跟夫人安好。” 那黑衣壮汉道:“回姑娘,老主人跟夫人安好。” 韩飞飞道:“二位老人家现在……” 那黑衣壮汉道:“回姑娘,老主人跟夫人现在黄河渡口。” 韩飞飞“哦”地一声道,“二位老人家打算上哪儿去?” 那黑衣壮汉道:“回姑娘,这个属下未获指示。” 韩飞飞沉吟了一下道:“你从哪几来?” 那黑衣壮汉道:“属下刚从城外来,属下听说您跟琼姑娘晌午时分进了‘中牟’城。” 韩飞飞浅浅一笑道:“他们大概没看见过姑娘家赶车……” 顿了顿,接着道:“附近可有‘白骨三煞’的踪迹?” 那黑衣壮汉道:“回您,‘白骨三煞’今天一早曾在‘徐氏祠堂’附近出现过,听说只是两个,没见那丰老大……” 韩飞飞淡淡说道:“今后武林中再也见不着他了。如今呢?” 那黑衣壮汉道:“听说他们往北去了。” 韩飞飞道:“往北去了?” 那黑衣壮汉道:“属下是这么听说的,确不确实不敢说。” 韩飞飞沉吟道:“附近可发现有侯玉昆的踪迹?” 那黑衣壮汉道,“您是说侯公子?” 韩飞飞脸色微沉,道:“侯王昆。” 那黑衣壮汉忙道:“是,姑娘,属下没听说侯玉昆在附近出现过。” 韩飞飞道:“看来他还没到,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徐氏古祠’附近还有别人出现过么?” 那黑衣壮汉道:“回姑娘,另有一个人在‘徐氏古祠’附近出现过,不过没多久就走了。” 韩飞飞美目一睁道:“那是个怎么样的人?” 黑衣壮汉道:“姑娘,属下不知道他的来历。” 韩飞飞道:“我是问他的长像、打扮。” 那黑衣壮汉忙道:“回姑娘,听说是个四十多岁的汉子,穿一身长袍,人长得挺体面……”—— 第十七章 利 刀 “够了,”韩飞飞一抬皓腕道:“可知道他上哪儿去了么?” 黑衣壮汉道:“回姑娘,这个还得打听打听。” 韩飞飞道:“怎么,还得去打听打听?” “姑娘,”那黑衣壮汉道:“这个人并不怎么扎眼……” 韩飞飞淡然一笑道:“不扎眼我就不找他了,你们都走眼了,他是个鼎鼎大名的人物,‘开封’‘大相国寺’前的‘铁片巧嘴’。” “‘铁片巧嘴’?”那黑衣壮汉一怔,惊叫一声道:“姑娘,那人就是‘铁片巧嘴’?” 韩飞飞道:“是的,你也知道他么?” 那黑衣壮汉忙道:“姑娘,老主人正在找寻他的下落……” 韩飞飞忙递眼色,道:“对了,你顺便给我带个信儿回去,就说我暂不回去了,我在外头有事儿。” 那黑衣壮汉应了一声。 韩飞飞又道:“你去结我打听‘铁片巧嘴’的下落吧,尽快地回报……” 转眼望向紫琼,道:“小琼,你送他出去。” 紫琼应了一声,那黑衣壮汉则施了一礼,先行了出去。 韩飞飞收回目光望着李存孝含笑说道:“他们只要打听到‘铁片巧嘴’的下落,会尽快回报的,你只管安心静养你的。” 李存孝道:“谢谢姑娘,刚听那位说,令尊也在找‘铁片巧嘴’。” 韩飞飞微一点头道:“是的,只不知道他老人家又为了什么。” 李存孝道:“姑娘刚才怎不问问那位?” 韩飞飞倏然一笑道:“我忘了,等他回报时我再问问他好了。” 紫琼走了进来,道:“姑娘,他走了。” 韩飞飞道:“吃的怎么还不送来,李爷吃过之后还得睡一会儿……” 紫琼道:“快来了,要不要我再催催去。” 韩飞飞道:“也好……” 只听院子里步履响动,伙计在外头叫道:“姑娘,吃的送来了。” 紫琼忙道:“拿进来吧,怎么搞的这么慢,人都快饿死了。” 门外进来了伙什,端着热腾腾的一盘,有包子有面,还有几碟酒菜,他一边赔笑道歉,一边把东西放在桌上,放好之后他周到地又问了一句:“二位姑娘还要点什么?” 紫琼道:“不要了,待会儿你来收碗就是。” 那伙计答应一声,退着行了出去。 伙计走后,韩飞飞望着紫琼道:“小琼,你先吃,我照顾李爷吃……” 李存孝忙道:“不,姑娘,我又能坐,面凉了不好吃。” 说着,他挺身坐了起来。 韩飞飞微一点头道:“那也好,咱们三个就一块儿吃吧。” 她亲手端了一碗面给李存孝,然后递筷子,夹菜,一直忙完了李存孝她才端起了碗。 这,使得李存孝又是一真感激。 吃完了这一顿,紫琼找伙计来收走了碗碟,韩飞飞扶着李存孝轻轻地躺下,然后含笑说道:“你再睡会儿吧,多躺躺总是好的,我踉小琼也去歇会儿。”李存孝忙道:“二位够累的了,快请吧。” 韩飞飞温柔、体贴得像个妻子一样,替李存孝盖好了被子,又叮咛李存孝好好睡,睡醒了之后要什么尽管叫她,然后才带着紫琼出门而去。 出了这一间,拐进了隔壁的另一间,刚进门,紫琼便道:“姑娘,赵汉说……” 韩飞飞以指压香唇,急道:“轻点,他那身修为听得见。” 紫琼一伸香舌,连忙闭上了嘴。 韩飞飞凝神听了听之后,轻轻的问道:“赵汉怎么说?” 紫琼道:“赵汉说老主人这趟到‘开封’来,就是为了‘铁片巧嘴’,听赵汉说‘铁片巧嘴’是唯一知道‘紫檀木盒’下落的人……” 韩飞飞“哦”地一声道:“是么?” 紫琼道:“赵汉是这么说的。” 韩飞飞脸色一变,美目中又现怕人杀机,道:“好个张远亭……” 紫琼道:“赵汉说‘四使’本来已经找到‘铁片巧嘴’了,头一回被柳玉麟伸手给坏了……。” “柳玉麟?”韩飞飞道:“他为什么伸手?” 紫琼冷哼一声道:“张远亭有个女儿,他还会为什么别的?” 韩飞飞冷然说道:“无耻的东西,那少主为什么还跟他搞在一起。” 紫琼道:“那就不知道了,没听赵汉说,大概是有什么用心。” 韩飞飞道:“说下去。” 紫琼道:“第二回‘四使’又在后坑沿儿截住了张远亭父女,却被不知哪儿来的个后生给坏了……” 韩飞飞两眼一睁道:“谁能够对付得‘寒星四使’?” 紫琼迟疑一下道:“就是他,姑娘!” 韩飞飞道:“他?谁……” 脸色陡然一变,抬手指了指隔壁道:“小琼,你说是……” 紫琼点了点头。 韩飞飞道:“是赵汉认出了他。” “不,姑娘,”紫琼道:“‘四使’在‘后坑沿儿’受挫之后回报老主人,说那后生眉心里有一颗红痣,之后就发生了令狐姑娘……” 韩飞飞双眉一扬道:“我明白了,‘四使’当场认出是他。” 紫琼点了点头,道:“是的,姑娘。” 韩飞飞冷笑一声道:“原来他是……” 一顿,讶然接道:“这就不对了,他既然救过张远亭父女,怎么这一会儿又说张远亭父女被杀害了……” 紫琼笑笑说道:“他不是没见过张远亭父女么,大概到现在还不知道他救过的那父女俩就是张远亭父女呢?” 韩飞飞呆了一呆道:“你是说他当过了?” 紫琼道:“他要知道那就是张远亭父女,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韩飞飞笑道:“只怕他会急死,悔死……” 脸色一变,问道:“小琼,他不认识张远亭是实,你说张远亭父女认不认得出他这个救命恩人?” 紫琼道:“当然该认得出。” 韩飞飞道:“那么昨晚上在‘徐氏古祠’……” 紫琼一怔,脸上也变了色,道:“对,昨晚上那‘铁片巧嘴’怎……他是假的!” “不,小琼!”韩飞飞摇头说道:“昨晚上那个‘铁片巧嘴’真而不假。” 紫琼讶然说道:“昨晚上那个‘铁片巧嘴’真而不假,那他怎么没有一点动静就走了?” 韩飞飞冷笑一声道:“谁说他没有动静,你忘了他那句话,他略擅歧黄,愿意稍尽棉薄……” 紫琼道:“您是说……” 韩飞飞道:“那表示他认出了他,他知道咱们既能退得‘白骨三煞’必非易与,因而他没敢轻举妄动,只有拿话试探试探是怎么回事。” 紫琼一点头道:“对,姑娘,还是您高明。” “还有,小琼,”韩飞飞道:“我那盏‘修罗灯’是在他走后才熄灭的对不对?” “是的,姑娘。”紫琼点头说道:“那盏‘修罗灯’是在咱们要走之前,您才叫我去灭了收起来的。” 韩飞飞道:“这么说,张远亭他看见了那盏‘修罗灯’是不?” 紫琼道:“是的,姑娘!” 韩飞飞道:“他既然是那么个人物,见了那盏‘修罗灯’,不会不知道我是谁,对不?” 紫琼点头说道:“也对,姑娘。” 韩飞飞倏然一笑道:“小琼,要是你是张远亭,你会怎么办?” 紫琼道:“什么怎么办,您是问……” 韩飞飞道:“我是问你要是张远亭,你知道自己的恩人落在了‘寒星门’的二姑娘手里,你会怎么办?” 紫琼道:“张远亭他何来天大的胆子,又有多大能耐……” 韩飞飞道:“你的意思是说舍而不顾。” 紫琼道:“他顾得了?能顾么?姑娘!” 韩飞飞道:“顾固然顾不了,但假如我是张远亭,我就会暗中尾随‘寒星门’二姑娘这辆车,看看她到底要把我这位恩人怎么办。” 紫琼美目一睁道:“姑娘,您是说……” 韩飞飞笑笑说道:“这还不够明白么,我怕让这个看见,却忽略了那个,正好,没想到这一来,反把他引来了。” 紫琼忙道:“您以为张远亭也到了‘中牟’?” 韩飞飞道:“虽不中也应该相差不远。” 紫琼道:“那咱们就该……” 韩飞飞道:“你说咱们该怎么办?” 紫琼道:“何必再让赵汉到处去查问打听,把他召回来在‘中牟’搜上一搜不就行了么?” “不,小琼,”韩飞飞摇头笑道:“你错了,不能把赵汉召回来,反应该让他到各处去走动查问,去打听去……” 紫琼诧声说道:“这是何必……” 韩飞飞道:“这叫声东击西,这一来张远亭只会留意远处,绝不会留意近处……” “我明白了,”紫琼道:“您是说咱们在‘中牟’搜他……” “不,小琼,”韩飞飞摇头说道:“你又错了,咱们按兵不动,我要跟他比比耐性,如果我没料错,他迟早会自动送上门来。” 紫琼呆了一呆道:“您说他自己会送上门来?” “怎么不?”韩飞飞道:“来看看究竟啊。” 紫琼道:“您以为他敢么?” 韩飞飞淡然一笑道:“小琼,看究竟并不一定非大摇大摆地走进来不可,张远亭不是傻子,他不会这么做的。” 紫琼道:“您是说……” 韩飞飞微笑道:“现在别问,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紫琼下意识地向外看了一眼。 韩飞飞笑道:“还不到时候呢,再说你这样不就等于告诉张远亭咱们在等他么,别这样,镇静点儿。” 紫琼娇靥上红了红,道:“您说咱们该怎么办?” 韩飞飞道:“就跟没事儿一样,你能么?” 紫琼双眉一扬,点头说道:“姑娘,我能。” 韩飞飞笑笑,又说道:“那就行了,半天一夜,咱们都够累的了,歇会儿吧,养足了精神好擒人。” 说着,她和衣躺在了炕上。 紫琼走了过来,伸手拉开被子为韩飞飞盖上,道:“您睡会儿吧,我来看着。” 韩飞飞道:“怎么,你不歇会儿?” 紫琼道:“我就在倚子上坐会儿。” 韩飞飞道:“你是怕他来了咱们不知道。” 紫琼赧然笑了笑,没说话。 韩飞飞微微笑了笑,又道:“也好,你就在椅子上坐会儿吧,等我醒了之后你再睡,咱们俩轮流看着,这样就不怕他来了咱们不知道了。” 说着,就翻身向里,没再说话。 紫琼把椅子往外拉了拉靠门边坐下,一双美目从门缝里往外看,整个后院尽收眼底,任何人进后院来都逃不过她那双美目。 没多久,有了动静,前面传来了一阵步履声,紫琼目光一凝,紧紧地盯往那后院门。 转眼间,人进来了,前西进来的是客栈伙计,伙计身后跟着一个商人打扮的中年汉子,高高的个子,人有四十多岁,瘦削的一张脸,长眉细目,唇上还留着两撇小胡子,看上去挺精神。 这人穿着挺讲究,挺气派,大半是个做大买卖的,伙计躬身哈腰,赔着满脸笑,直往里让,殷勤而小心。 紫琼站了起来,容得那伙计把那商人让进上房,安置好,再出来,她立即开门娇声叫道:“伙计,过来一下。” 伙计答应一声,飞步走了过来,进前一哈腰道:“姑娘有什么吩咐?” 紫琼道:“给我拿点茶水来……” 伙什应了一声就要走,紫琼忙又问道:“怎么,又来了客人?” 伙计赔笑点头道:“是的,一位做生意的爷,就住西边间。” 紫琼道:“我看见了,哪儿来的?”—— 第十八章 罗 网 伙计道:“不知道,我没问。” 紫琼道:“姓什么?” 伙计道:“姓刘,怎么,您认识?” 紫琼道:“不,我随便问问,没事了,你走吧。” 伙计答应一声,道:“茶水马上给您送来。” 扭头要走,忽地他又停住问道:“姑娘,那位爷房里要不要?” 紫琼道:“你多拿点来给送过去好了。” 伙什又答应一声,扭头走了。 紫琼进了房,随手掩上了门。只听韩飞飞说道:“什么事,小琼?” 紫琼吓了一跳,忙道:“吵醒您了,姑娘。” 韩飞飞道:“不,我根本就没睡着。” 紫琼道:“后院里刚住进来个客人……” 韩飞飞说道:“我知道,小琼,你怎么这么沉不住气。” 紫琼道:“我是怕他化了装,易了容混进来……” 韩飞飞道:“小琼,张远亭是个颇富心智的高明人物,他不会用这低劣幼稚的一套的,就算会,你也不该向伙计这么打听,其实打听又有什么用,他既然化了装,易了容,就绝不会再用他那张远亭三个字。” 紫琼道:“我知道了,姑娘。” 步履晌动,只听适才那伙什在外头叫道:“姑娘,茶水来了。” 紫琼转过去应道:“放在门口,我自己来拿。” 她是看韩飞飞躺在炕上,让个大男人进来不方便。 门外伙计应了一声,随听步履声转向了隔壁。 隔壁李存孝正在静静地躺着,他听见伙计到隔壁送茶水了,他也听见伙计转向了这间房,他没等伙计出声招呼便道:“请进来吧,门没栓。” 伙计在外头答应一声,便推门走了过来,进门一哈腰,说道:“隔壁那位姑娘叫我给您送点水过来。” 李存孝说道:“我听见了,茶壶在桌上,对上就行了。” 伙计答应一声,提着大茶壶走了过来,到了桌边炕前,他上前一俯身,低低说道:“这位爷,您有封信。” 探怀摸出一封封了口的信递向李存孝。 李存孝一征,道:“我的信?” 伙计忙道:“刚才有位爷让小的交给您的,那位爷还说别让那两位姑娘知道,别让那两位姑娘看见……” 李存孝大感诧异,“哦”地一声把那封信接了过去,他没马上拆,凝目问道:“伙计,那位爷是个怎么样的人,姓什么?” 伙计刚要说话,门口突然响起了韩飞飞的话声:“伙什,茶还没对好么?” 伙计吓了一大跳,差点没松手摔了那把大茶壶。 李存孝也一征,他并没有马上把信藏起来,按说有伙计挡着,他要是马上把信往被子里一藏,韩飞飞是绝看不见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没那么做,一怔之后,他定神应道: “姑娘醒了……” 韩飞飞含笑点头道:“躺了一会儿,刚醒,伙计把你吵醒了?” 一边说话一边走了进来。 李存孝忙道:“不,我没睡一…” 韩飞飞一眼瞥见李存孝手里那封信,目光一凝道:“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李存孝还没答话,伙计提着茶壶就要往外溜。 韩飞飞一抬皓腕,道:“你等会儿,我还有一点事儿。” 李存孝忙道:“姑娘,这不怪他,是别人让他送进来的。” 韩飞飞玉手向李存孝一伸,道:“把信给我。” 李存孝呆了一呆道:“姑娘要这封信是……” 韩飞飞道:“把信给我。” 李存孝又不便不给,迟疑了一下,只得把信递了过去。 韩飞飞接过那封信,一看还没拆,神色一松道:“还好你没拆……” 李存孝想问还没有问,韩飞飞已然两指捏住信封一角把那信立了起来,立即,那封信上冒起了一缕淡淡轻烟,容得那缕轻烟消失不见,韩飞飞才凝目问道:“看见了吗?” 李存孝讶然说道:“姑娘这是……”。 韩飞飞道:“你不知道这是什么?” 李存孝摇头说道:“我不知道,姑娘,这是……” 韩飞飞淡然一笑道:“这缕轻烟原是涂在情笺上,一种眼看不见的粉未,被我用真气把它逼散了。” 李存孝道:“一种粉未?那是什么。” 韩飞飞嫣然一笑道:“想不会是脂粉,你不是个糊涂人,是什么还猜不着么?” 李存孝两眼猛地一睁,道:“姑娘是说毒……” 韩飞飞倏然一笑道:“我要迟来一步你要是拆阅了这封信,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江湖人心险恶,害人之心虽不可有,防人之心却不可无,以后遇事该小心点儿,也该让我知道一下……” 李存孝一时没能说上话来。 韩飞飞转眼过去望向伙计,含笑问道:“伙计,这封信是谁让你送来的?” 伙计已然吓白了脸,闻言惊慌地忙道:“姑娘,这……这不怪小……小的……” 韩飞飞含笑说道:“没人怪你,答我问话,这封信是谁让你送来的。” 伙计乞怜地望了李存孝一眼,李存孝道:“你放心,韩姑娘不会难为你的。” 伙计道:“是位爷刚才……” 韩飞飞道:“我知道是位爷,我问你那位爷什么长像?” 伙计答道:“高高的个子,四十多岁,人长得挺体面……” 韩飞飞道:“穿件长袍?” “对,对”伙计忙点头说道:“就是穿件长袍,就是穿件长袍,姑娘看见了……?”韩飞飞没答话,转望李存孝笑问道:“认识么?” 李存孝摇头说道:“不认识。” 韩飞飞摇头笑了笑道:“不,该认识,咱们都该认识。” 李存孝微愕说道:“姑娘这话……” 韩飞飞笑笑说道:“忘了么,在‘徐氏古祠’里那位……” 李存孝神情一震,两眼猛睁,道:“姑娘是说‘铁片巧嘴’?” 韩飞飞点点头说道:“就是他,伙计所说的不就是他?” 李存孝挺身坐了起来,韩飞飞拧身到了炕前,伸手一拦道:“你要干什么?” 李存孝道:“姑娘知道我在找他……” “不错!”韩飞飞点头说道,“我陪你也是为了找他,可是这个时候你不能找,因为你现在体力还没有完全恢复,我不能让你去涉险。” 李存孝道:“姑娘这话?” 韩飞飞道:“从这封涂有剧毒的信看,那位‘铁片巧嘴’已然被害了,我在‘徐氏古祠’碰见的这个是别人冒充的,他就是杀害‘铁片巧嘴’的凶手……” 李存孝忙道:“怎见得,姑娘。” 韩飞飞道:“要不是,他怎会用这封涂有剧毒的信害你?” 李存孝脸色一变,没有说话。 韩飞飞转眼过去问伙计道:“他人呢?” 伙计忙道:“走了,他把这封信交给小的之后就走了。” 李存孝道:“姑娘,他既是杀害‘铁片巧嘴’的凶手,我更该……” 韩飞飞回过脸来含笑说道:“你放心,这还用得着你动么,小琼已经出去了。” 李存孝道:“怎么,琼姑娘已经出去了?” 韩飞飞说道:“有我陪着你,一切会替你安排的,你只管安心养好你的伤就是,什么都用不着操心……” 李存孝忍不住又是一阵激动。 韩飞飞转望伙计道:“你去吧,没你的事了,只记住下回别乱替人带东西了,我这位爷要出了什么事,这官司你可吃不了。” 伙什一哆嗦,连声答应着一溜烟跑了出去。 望着伙计那狼狈背影,韩飞飞笑了,旋即他转过身来拧腰坐在炕沿上,李存孝忙往里让了让。 韩飞飞嫣然一笑道:“怎么,还躲我?” 李存孝脸一红,笑道:“不是,我怕你不好坐。” 韩飞飞看了他一眼道:“你会说话,要避嫌的话,我就不会让你跟我同来了,你跟我同乘一辆车走了一段路,我照顾你,我侍候你,这像什么,你说,你还避得什么嫌?” 李存孝忙道:“姑娘,这……这怎么好……” 韩飞飞道:“这有什么不好?” 李存孝呐呐道:“不……不是?只是……” 韩飞飞道:“那怎么办,你已经跟我同来了,早在当年我就发过誓,有一夭谁坐上我那辆车,谁就是我的夫婿,也就是说除了我的夫婿外,任何人别想碰我那辆马车。” 李存孝心神大震,忙道:“姑娘!” 韩飞飞道:“怎么,你不信?” 李存孝道:“我倒不是不信……” 韩飞飞道:“那么,你以为我是迫你,是吓你?” 李存孝道:“不,姑娘,只是我……” “好了,别说了。”韩飞飞微一摇头道:“不管你怎么说,反正我的主意已经拿定了,再说,我也起过誓,赌过咒,你要是不愿意要我那也不要紧,我这辈子不会再嫁别人,我可以出家……” 李存孝一惊忙道:“姑娘……” 韩飞飞道:“我说的是真的,你想,就是我没有起过这种誓,赌过这种咒,我跟你同过车,又这么待候你,对一个女儿家来说,你叫她怎么再作他想?” 李存孝心神俱颤,道:“姑娘说过,这……这是救人,事出无奈……” 韩飞飞道:“是的,我是说过这话,我要不这么说你绝不会上我那辆车,我这是为你想,你能不替我想想么?” 李存孝默然未语,半响始苦笑说道:“姑娘你这是何苦……” 韩飞飞道:“我要是知道不就好了么?” 李存孝还待再说,韩飞飞已然摇头又道:“好了,别说了,我刚才不是说了么,你要是不愿意要我,那也不要紧,一个女儿家总不能死皮赖脸地非嫁给谁不可,你说是不,我只是让你知道我起过这种誓,赌过这种咒,拿定了主意,愿不愿,要不要,那还在你。” 要命了,令狐瑶玑如此,这位韩飞飞也复如此,这叫他怎么办,他又能怎么办? 他苦笑一声道:“姑娘……” 韩飞飞截了口,道:“事已成定局,不必再说了,你要我,我就跟你一辈子,你不要我,我就出家进空门去,就这两条路,还有什么好说的、现在让你我谈谈正经大事,不是我有竟探问你的隐密,而是我以你的妻子自居,我不能不弄清楚人家为什么要害你,为什么要杀你,说给我听听,好不?” 李存孝道:“姑娘……” “别老叫我,”韩飞飞道:“我要听你说话。” 李存孝迟疑了一下,双眉一扬道:“韩姑娘,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我全家近四十口,连同先父在内,二十年前的一个夜晚尽遭贼害,家母带着我浴血奋战,冲出重围,之后她老人家也因伤重去世,张远亭是当世唯一知道内情的人,所以我要找他……” 韩飞飞道:“原来如此,这么说来,你也是出身大家。” 李存孝毅然点头道:“可以这么说。” 韩飞飞道:“那么你是怎么长大的……” “我!”李存孝道:“我就是这么长大的,也许是我命大……” 韩飞飞道:“那时候你多大?” 李存孝道:“犹在溺褓之中。” 韩飞飞说道:“这就是了,一个犹在襁褓中的婴儿,要是没人照顾,不说别的,就是饿也要饿死。” 李存孝脸一红,嗫嚅说过:“我是被一位老人家拾去抚养长大的。” 韩飞飞道:“这位好心的老人家是……” 李存孝道:“他老人家只是一个很平凡而贫寒的樵夫。” 韩飞飞道:“这么说,你这身武学不是那位老人家传授的?” “不。”李存孝不自在地摇头说道:“我不对姑娘说过么,我这身武学是……” 韩飞飞接口说道:“是从一册武学秘笈上学来的,自己摸索,无师自通?” 李存孝微一点头道:“是的,姑娘。”韩飞飞浅浅一笑道:“我知道你没对我说实话,可是我不愿意再问你了。” 李存孝神情一震,脸一红,忙道:“姑娘……” 韩飞飞微一摇头道:“真的,我说的是实请,我不计较那么多,我也不想知道那么多,我只知道你叫李存孝也就够了,你说是不?” 李存孝好不难受,道:“姑娘……” 韩飞飞浅浅一笑,柔婉动人,道:“别说了,现在谈谈眼前这件事,我认为这个冒充张远亭的人就是当年杀害你双亲的人,至少他也该跟那些人有关,你以为对不?” 李存孝道:“姑娘是根据……” 韩飞飞道:“只看他先杀张远亭后要害你这两点也就够了。” 李存孝扬起双眉,微一点头道:“姑娘说的不错,我有同感……” 轻盈步履响动,紫琼走了进来。 韩飞飞投过探询一瞥,紫琼摇了摇头。 李存孝忍不住忙道:“琼姑娘,可曾追着那冒充‘铁片巧嘴’之人?” 紫琼道:“他早就跑得没了影儿。” 李存孝听很眉锋一皱。 只听韩飞飞道:“这种人都够狡猾诡诈的,想要擒他本就不容易,不过你放心,迟早他总会落在咱们手里的!” 李存孝强笑一声道:“偏劳琼姑娘了。” “您客气,”紫琼道:“在我眼里,您跟姑娘一样,替您做点事,这也是婢子我的份内事。” 韩飞飞接过话锋道:“他们既打算害你,不成绝不会罢手,一次不成还有二次,二次不成还有三次,他还会来的,咱们准备好罗网等着他就是,还有……” 顿了顿,接道:“在你体力没恢复之前,让你一个人住间房,我总是不放心,小琼,你去把我的铺盖搬过来。” 李存孝神情一震,忙道:“姑娘,两间房一墙之隔,还不是一样……” 韩飞飞道:“那也不如我就在你身边儿,小琼,快去呀。” 紫琼看了韩飞飞一眼,转身出门而去。 李存孝好不着急,道:“姑娘,你怎么好?” 韩飞飞浅浅一笑道:“有什么要紧,这跟同坐在一辆马车里有什么两样?” 李存孝为之一怔,旋又说道:“姑娘,我只身一人倒没有什么,姑娘出身大家……” 韩飞飞道:“你的意思我懂,我不怕,够了么?” 李存孝道:“姑娘……” 韩飞飞道:“我不是已对你说了么,我不勉强你要我。” 李存孝苦笑一声道:“姑娘怎这么说,我是为姑娘,姑娘的家着想……” 韩飞飞道:“我不说了么,你的意思我懂,我明白,可是我不怕。” 李存孝道:“姑娘可以不伯,可是我不能不……” 紫琼抱着铺盖走了进来。 韩飞飞往李存孝脚下一指道:“放在那个好了,待会儿我自己铺。” 紫琼应声走过去把铺盖放在李存孝的脚下。 李存孝好不着急,可是一时却没有办法。 紫琼刚放好铺盖,院子里响起了一阵稳重步履声,紫琼扭头向外一看,忙道:“姑娘,赵汉来了。” 韩飞飞闻言忙向外望去,院子里快步走来一人,可不正是那黑衣壮汉赵汉么。 韩飞飞向紫琼施了个眼色,紫琼快步迎了出去,在院子里迎着赵汉,低低地不知说了句什么,然后带着赵汉走了进来。赵汉进房便躬下身躯,道:“见过姑娘。” 韩飞飞向着李存孝一招手道:“见见李爷。” 赵汉立即又向李存孝一躬身道:“见过李爷。” 李存孝忙在炕上欠身道:“不敢当,赵兄辛苦了。” 赵汉不经意地往他脸上看了一眼道:“您好说,这是赵汉的份内事。” 韩飞飞接过话锋问道:“有消息吗?” 赵汉道:“回姑娘,属下打听得那‘铁片巧嘴’也往‘中牟’走了。” “不错,”韩飞飞点头道:“他是到‘中牟’来了,刚才还让伙计送来一封涂有剧毒的信给李爷,被我截了下来,我让紫琼追出去,他已经没了影儿。” 赵汉脸色一变道:“量他跑不了太远,要不要属下去……” 韩飞飞一摇头道:“不必了,他还会来的,有我跟小琼在这儿等他也就够了,没你的事儿了,你去吧。” 赵汉应声施礼而去,紫琼随后跟了出去。 韩飞飞望着李存孝含笑说道:“怎么样,我家这些人办事不差吧。”李存孝点头强笑说道:“当然,强将手下岂有弱兵。” 韩飞飞白了他一眼,道:“看不出你还挺会捧人的呢。” 李存孝赧然笑笑说道:“我说的是实话。” 紫琼走了进来,韩飞飞转眼问道:“走了么?” 紫琼道:“走了。” 向韩飞飞递过一个眼色。 韩飞飞转过去对李存孝笑道:“像赵汉这样的人,我家有数十个。” 李存孝道:“姑娘的家在当今武林中可算得数一数二的大家了?” 韩飞飞道,“这可一点也不假……” 转过脸去向紫琼说道:“那张远亭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来,咱们得先准备一下,布置一番,你跟我出去一下。” 她从炕上站了起来,向李存孝含笑一句:“你躺会儿,我马上就回来。” 带着紫琼走了出去。 出了这间房,到了隔壁那间房,韩飞飞立即间道:“什么事?” 紫琼道:“赵汉要我禀知您一声,老主人、夫人跟少主人已经往‘中牟’来了……” 韩飞飞一怔,脸上变了色:“是谁告诉老主人我在这儿的?” 紫琼道:“您让赵汉禀报老主人暂不能回去,赵汉就说您现在在‘中牟’有事儿……” 韩飞飞双眉一扬道:“该死的东西!” 紫琼道:“这也怨不得他,当时他并不知道……” 韩飞飞截口说道:“这么说,赵汉并没有禀报老主人说他跟咱们在一起。” 紫琼摇头说道:“没有。” 韩飞飞脸色稍缓道:“那还好,他要坏了我的事,我活劈了他……” 一顿,接问道:“有没有让他搜索张远亭?” 紫琼点头说道:“我限他三天回报。” 韩飞飞道:“这期限太宽了点,老夫人他们什么时候到?” 紫琼道:“大概要在今天晚上。” 韩飞飞道:“那还来得及准备……” 紫琼忽然凝目向外,道:“这是谁……” 韩飞飞转眼向外望去,脸色陡然一变道:“小琼,你到隔壁去,快!”—— 第十九章 跟踪而至 紫琼一怔道:“姑娘,他是……” 韩飞飞道:“侯王昆。” 紫琼脸色也一变,她没再问,拧身走了出去。 后院里,背着手潇洒飘逸地走着一人,此人有一副欣长身材,二十多岁近三十年纪,长眉细目,扁鼻方口,穿一袭黄衫,十足道地的翩翩佳公子,少见的美男子,只可惜目光之中煞气太重,眉字之间也凝聚着一种凛人的阴骛。 紫琼刚出房,他突然朗笑一声开了口:“这位姑娘请留一步。” 紫琼脚下顿了一顿,但她没停地快步进了隔壁。 院子里的侯玉昆微微一愕,随即放步走了过去。 这时候,韩飞飞出现在房门口,她扬声说道:“是侯公子么,请这儿来。” 侯玉昆一怔,转眼,旋即笑道,“原来是姑娘在这儿。” 走近几步一拱手,含笑说道:“是……” 韩飞飞截口说道:“侯公子既然知道,又何必多问呢。” 侯玉昆一笑道:“说得是,我这是多此一问……” 向着韩飞飞深深一眼,道:“久闻姑娘国色夭香,艳绝当世,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侯玉昆得睹芳容,何幸如之。” 他这话有点轻桃,可是韩飞飞没在意,淡淡说道:“侯公子过奖了,我听说四块玉个个俊美洒脱,人品风流,追潘宋、赛卫珍,今日也才知传闻不虚。” 侯王昆神采飞杨,眉目皆动,仰头笑道:“倒是姑娘真个夸奖了,四块玉要跟姑娘这绝代风华比,那相去又不啻夭壤……” 韩飞飞秋截口说道:“侯公子到这儿来莫非也要投宿住店个?” 侯王昆微微笑道,“姑娘似乎也不该有这一问。” 韩飞飞道:“那么侯公子是为‘徐氏古祠’之事而来了。” 侯玉昆笑道:“姑娘一语中的,料事之准,令人佩服。” “好说,”韩飞飞浅浅一笑道:“侯公子是为‘白骨三煞’索债而来?” 侯玉昆摇头说道:“丰四海兄妹跟我无亲无故,跳梁小丑也不足挂齿,别说姑娘杀了他一个,就是三个都杀了,侯玉昆也不会更不敢过问。” 韩飞飞道:“那么我就不明白了,侯公子是为何而来了?” 侯玉昆笑笑说道:“姑娘怎么又来了,像姑娘这等身份,怎好说这种话。” 韩飞飞道:“侯公子,我是真不明白。” 侯玉昆脸色微变,旋即淡然一笑道:“姑娘既这么说,侯玉昆不敢不信以为真,那么让我说给姑娘听听好了。” 一顿,凝目接道:“丰四海兄妹曾在‘徐氏古祠’中囚有一人……” 韩飞飞“哦”地了声道:“侯公子可是指那‘铁片巧嘴’张远亭?” 侯玉昆一点头道:“姑娘又料对了,正是。” 韩飞飞道:“这么说,侯公子是为‘铁片巧嘴’而来。” 侯玉昆笑道:“不错,姑娘真个料事如神。” 韩飞飞抬眼四顾,道:“侯公子,‘铁片巧嘴’就在这家客栈里么?” 侯玉昆笑笑说道:“应该在的,不然,我就不会来了。” 韩飞飞道:“那最好不过,请侯公子告诉我他住在哪间房,我愿稍尽棉薄,立即将他擒交侯公子。” 侯玉昆笑笑道:“姑娘美意,令人可感,我这里先谢了。” 一拱手,随即抬手指向李存孝住的那间上房,道:“他如今,大概就住在那间房里,正由刚才的那位姑娘陪着。” 韩飞飞倏然一笑道:“侯公子错了,也误会了,那间房里住的是我一位朋友,而不是‘铁片巧嘴’张远亭,侯公子如若不信,尽可以进去看看。” 侯玉昆一怔,道:“怎么,姑娘,我错了?” 韩飞飞微一点头道:“是的,侯公于错了。” 侯玉昆目光转动,扬眉一笑,道:“不是侯玉昆斗胆信不过姑娘,也不是侯王昆小心眼儿,而是侯玉昆从来不相信自己会料错事,既然姑娘首肯,我倒真要看上一看。” 话落,迈步向李存孝住的那间上房走了过去。 韩飞飞站在那儿没动,娇靥上挂着动人的微笑。 侯玉昆的站立处跟李存孝所住那问上房本就没多远,他跨两步已到了廊檐下,突然,他停了步,侧转身笑道:“也许这是侯玉昆生平仅有的一次错误……” 韩飞飞道:“怎么,侯公子不看了。” 侯玉昆笑道:“我不说了么,也许这是我生平仅有的一回错误。” 韩飞飞浅浅一笑道:“那么侯公子就请自己找找吧,我失陪了。” 她转身就要进房。 侯玉昆一抬手,道:“姑娘请留一步。” 韩飞飞回过身来道:“侯公子还有什么事儿?” 侯玉昆笑笑说道:“姑娘在武林中身份很高,侯玉昆在武林中的身份也不低,既然这样,咱们似乎不该玩庸手那一套,落人笑柄,姑娘以为然否?” 韩飞飞微一点头道:“侯公子这话深获我心,那么让我告诉侯公子,你我都受骗了……” 侯王昆道:“姑娘这话……” 韩飞飞道:“‘徐氏古祠’之中根本没有什么‘铁片巧嘴’不然我不会杀丰四海。” 侯玉昆笑笑说道:“是么,姑娘?” 韩飞飞双眉徽扬道:“侯公于莫非不信。” “那倒不是,”侯玉昆忙道:“侯玉昆也不敢,只是,据我所知,姑娘之所以杀丰四海,关键在‘徐氏古祠’里是否囚着个‘铁片巧嘴’。” 韩飞飞浅浅一笑道:“侯公于是听了岑东阳、苗芳香两个说的话?” 侯玉昆道:“他两个都对我这么说。” 韩飞飞道:“岑东阳、茵芳香两个居然敢搬弄是非,侯公子恐怕不知道、他两个是想借侯公子之力……” 侯玉昆道:“这么说,姑娘是不承认截去‘铁片巧嘴’了?” 韩飞飞冷笑道:“这么看来,侯公子还是不相信我了。” 侯玉昆道:“姑娘,恕我直说一句,要为一个‘铁片巧嘴’伤了彼此间的和气,那可是值不得的事。” 韩飞飞双眉微扬,含笑说道:“侯公子,你这是威胁我?” “那我不敢,”侯玉昆道:“以姑娘的身份,又怕谁威胁,只是……” 韩飞飞道:“侯公子,我承认我劫了张远亭,又如何?” “这不就是么,”侯玉昆目中异采飞闪,笑道:“姑娘毕竟是位让人佩服的绝代红粉,我请姑娘高抬玉手把张远亭掷还。” 韩飞飞道:“那张远亭原是你侯公子的么。” 侯玉昆道:“我不敢这么说,只是我先下手……” “侯公子,”韩飞飞道:“先下手的是‘白骨三煞’呢。” 侯玉昆道:“姑娘的意思,是让岑东阳、苗芳香两个来把张远亭要回去?” 韩飞飞道:“难道候公子不认为该这样么。” 侯玉昆抬头笑道:“姑娘该知道,岑东阳跟苗芳香是谅弓之乌,早已吓破了胆,他二人哪还敢来找姑娘要人?” 韩飞飞笑笑说道:“这么说,侯公子的胆子,要比他两个大得多了。” 侯玉昆微一欠身道:“姑娘夸奖了。” 韩飞飞笑容微敛,眉宇间那懔人煞气忽盛,道:“我可以把张远亭交还给你,只是你得据实答我一问。” “那容易,”侯玉昆道:“姑娘只管问,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就是。” “那么我先谢谢你了,”韩飞飞道:“我想请教,侯公子所以要张远亭这个人,究竟是为了什么?” 侯玉昆“哦”一声笑道:“姑娘原来是问这呀,这个……姑娘,你可知道那张远亭是个怎么样的人么?” 韩飞飞微一点头道:“我知道,他是个说书的。” 侯玉昆点头说道:“不错,他确是个说书的,只是他这个说书的跟一般说书的大不相同。” 韩飞飞“哦”地一声道:“他跟一般说书的有什么不同?” 侯玉昆目光转动,微微一笑道:“姑娘,这还是要我说么?” 韩飞飞道:“为什么不要?你最好说说。” 侯玉昆道:“姑娘要是不知道他是个怎么奇特的人,就不会劫他了,是不?” 韩飞飞双眉一扬,道:“这么说,侯公子是不肯说了?” “不,”侯玉昆忙摇头说道,“如果姑娘一定要听,我也只好说说……” 顿了顿接道:“张远亭此人肚子里装的武林秘密不少,他知人所不知……晓人所不晓。” 韩飞飞“哦”地一声道:“是么?” 侯玉昆道:“姑娘应该知道我所言不虚。” 韩飞飞道:“这么说,侯公子要他就是因为他知人所不知,晓人所不晓了。” “不错,”侯玉昆道,“我要从他的嘴里问出一件事。” 韩飞飞道:“侯公子要从他嘴里问件什么事?” 侯玉昆笑笑说道:“我记得姑娘刚才说,只问我一问。” 韩飞飞道:“侯公子是不愿说。” 侯玉昆道:“姑娘事先并没有言明要多问几问。” 韩飞飞淡然一笑道:“侯公子既不愿说我不便相强,那就算了……”—— 第二十章 知难而退 侯玉昆目光一凝道:“姑娘的意思似乎是我若不说个明白,姑娘就不交还……” 韩飞飞道:“侯公子不愧是位明白人。” 侯玉昆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笑笑说道:“我要问他一件当年武林秘密,这够了么?” 韩飞飞道:“那必然是件很令人心动的事。” 侯玉昆道,“姑娘大概已心头怦然。” 韩飞飞笑道:“侯公子说着了,我这人最好奇……” 候玉昆笑笑说道:“恐怕要让姑娘失望了,那不是件大秘密。” 韩飞飞道:“有的时候小秘密也很动人。” 侯玉昆摇头笑道:“一着受制,全盘由人,今日始知此言不虚,好吧,我索性全告诉姑娘好了,我要问问张远亭,当日武林中有只引各方觊觎的‘紫檀木盒’哪里去了?” 韩飞飞道:“‘紫檀木盒’?” 侯玉昆道:“是的,姑娘,一只‘紫檀木盒’。” 韩飞飞道:“你说这只‘紫檀木盒’曾引得各方觊觎?” 侯玉昆点头说道:“据找所知确是如此,当年有很多人不惜为它流血,不惜为它拼命,也有不少人为它丢了性命。” 韩飞飞道:“那只‘紫檀木盒’能值几何……” 侯玉昆道:“紫檀木虽然珍贵,可是一只‘紫檀木盒’充其量不过值个千儿八百两,只是它的价值不在‘紫檀木盒’本身。” 韩飞飞道:“那么你认为它的价值在哪里?” 侯王昆笑道:“它的价值该在它里面装的东西。” 韩飞飞道:“那只‘紫檀木盒’里究竟装着什么东西,竞使得那么多人不惜为它丢命?” 侯玉昆摇头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 韩飞飞淡然一笑道:“侯公子高明,岔开了最要紧的……” 侯玉昆道:“我说句话姑娘也许不信,别说我不知道那只‘紫擅木盒’里究竟装着什么珍贵的东西,就是放眼当今,连当年为它丢命的人都算上,恐怕也没一个人知道。” 韩飞飞呆了一呆,讶然说道:“侯公子这话……” 侯玉昆正色说道:“姑娘,这是实情。” 韩飞飞道:“那还争夺个什么,不弄清楚里头是什么,值得不值得,就不惜为它流血,不惜为它丢去了性命……” 侯玉昆道:“姑娘出身武林大家,应该熟知武林,武林中事本就如此,只要有一个人好奇而动,整个武林都会盲从而动,你争我夺,不惜掀起腥风血雨……” 韩飞飞点头说道:“你这话说的不错,武林事如此,武林人也如此,有时候想想,实在愚得可以,傻得可笑……” 候玉昆说道:“坏更坏在他知道傻还要这么做,明知道眼前是个火炕,他还要闭着眼往火炕里跳。” 韩飞飞话锋一转道:“这么说那”紫檀木盒‘里可能空无一物,只是个空盒子,也有可能它里头的东西毫无价值。“侯玉昆点点头,说道:“姑娘说对了,要是一旦找到它把它打开,也许丢在路上都没人看它一眼。” 韩飞飞道:“可是在没找到它之前,人人仍不惜为它丢命。” 侯玉昆一点头道:“正是这样,姑娘。” 韩飞飞淡然一笑过:“我真该找个机会好好地探求一下武林奥妙,看看武怵人的心究竟是怎么想的。” 侯玉昆道:“我有同感,姑娘,只是我永远找不到机会。” 韩飞飞道:“那是因为你侯公子是当局者,而不是旁观者。” “姑娘说得好,”侯玉昆一点头道:“假如凡事人人都能冷静旁观,这武林中就不会有腥风血雨的纷争可言了……” 停歇了一下,凝目接道:“姑娘,我该说的都说完了。” 韩飞飞淡然一笑道:“我还没有说完,说来你定然不信,我是劫了‘铁片巧嘴’可是在我离开‘徐氏古祠’之前又把他放了。” 侯玉昆笑笑说道:“姑娘,我的确不信。” 韩飞飞道:“我说的都是实话,你不信我也无可奈何。” 侯王昆道:“眼下武林中有不少人正在四处搜寻张远亭的下落,姑娘不劳而获,怎么会又把他放了,要是我,杀了我都不会放他。” 韩飞飞道:“那是因为当时我了解他的太少,要是如今,说什么我也不会放他。” 侯玉昆淡然一笑道:“侯玉昆都能言而有信,像姑娘这等身份,又怎好……” 韩飞飞道:“我说的是实话,信不信,那还在侯公子。” 侯玉昆道:“姑娘既然这么说,我不敢不信……” 韩飞飞道:“侯公子既然相信那就好。” 侯玉昆道,“我是不得不信……” 韩飞飞道:“我并不勉强,侯公子尽可以看看这两间上房……” “那倒不必,”侯玉昆摇头说道:“我只问问姑娘,那张远亭哪里去了?” 韩飞飞摇头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我放了他之后,他就离开了‘徐氏古祠’。” 侯玉昆道:“姑娘没问他上哪儿去?” 韩飞飞一插头,道:“没有,当时我没有考虑那么多。” 侯玉昆目光一转,淡淡笑道:“既然如此,就算我白跑这趟了,打扰之处,还望姑娘原谅,告辞。” 一拱手,转身儿去,他竟然真走了。 紫琼从李存孝住的那间房走了出来,到了韩飞飞身边说道:“姑娘,他怎么走了?” 韩肥飞道:“他不走还等什么。” 紫琼道:“侯玉昆会这么好说话?我不信他会就此罢休。” 韩飞飞道:“你知道他是来干什么的?” 紫琼道:“不是来找咱们要人的么?” 韩飞飞淡然一笑道:“他还没那个胆,他只是来看看岑东阳跟苗芳香有没有阴他,是咱们劫走了张远亭不是。他兄妹根本就没找到张远亭,要是咱们劫走了张远亭,能要则要,咱们要不肯还,他也只有见风转舵,一走了之……” 紫琼道:“只怕他心里头已恨透了咱们。” 韩飞飞道:“那是难免的,只是恨却不能把谁恨块肉去,是不?” 转身往李存孝住的那间房行去。 紫琼没再说话,跟着走了进去。 她主婢进去了,那后院门露出了半张脸,是侯玉昆。他嘴角含着一丝怕人的阴冷笑意。 突然,背后传来一声轻咳,侯玉昆神情一震,霍然旋身,一看之下,他脸色又为之一变。 眼前,那通往前头的走道上,背着手站看个商人打份的中年人,正是刚住进来的那位。 侯玉昆刹时间恢复平静,头一低,要走。 中年商人突然开了口:“阁下不必心惊害怕,我跟那主婢二人没关系。” 侯玉昆脸一红,停步抬眼,阴骛目光直逼对方。 那中年商人竟然丝毫无惧色,微微一笑道:“我没有说错吧,阁下,要不是阁下粑我当成了那主婢二人的人,以阁下的为人绝不会放过我,对不?” 侯玉昆冷然说道:“你没有说错,我惹不起那主婢二人。” 一顿接问道:“你不是那主婢二人的人?” 那中年商人摇头笑道:“阁下最好别打我的主意,一则我既然敢找阁下就必有所恃,阁下若一下放不倒我,那会惊动那主婢二人,二则我之所以找阁下,对阁下只有益而无害……” 侯玉昆“嗯”地一声道“是么?” 那中年商人道:“阁下若不信,请耐着性子跟我多谈谈就知道了。” 侯玉昆道:“说你的。” “让我先弄情楚,”那中年商人道:“阁下是当世四块玉之一的侯玉昆公子没有错吧。” 侯玉昆道:“没有错。” 那中年商人道:“阁下要找‘铁片巧嘴’张远亭也没有错。” 侯玉昆脸色一变,道:“你怎么知道……” 那中年商人笑道:“说穿了不值一文钱,阁下跟那位姑娘的谈话,我站在此处全听见了,一字没漏。” 侯玉昆道:“不错,我是要找张远亭,又如何?” 那中年商人道:“我跟阁下交换个条件,公子可愿意么?” 侯玉昆脸上掠过一丝诧异之色道:“你跟我交换什么条件?” 那中年商人道:“阁下刚才听见了,那靠东的那间上房里,住着那位姑娘的一位朋友,可是?” 侯玉昆道:“不错,她是这么说的。” 那中年商人道:“阁下帮我做件事,我告诉阁下张远亭的下落。” 侯王昆一怔道:“你告诉我张远亭的下落?” 那中年商人道:“阁下以为张远亭在那主婢二人手里么?”—— 第二十一章 心 机 那中年商人道:“阁下没听清楚么?” 侯玉昆道:“你说,她的朋友不知道她的真正身份么?” 那中年商人摇头说道:“我看他绝不知道,否则他绝不会跟她在一起。” 侯玉昆诧异地看了中年商人一眼道:“这是怎么回事?” 侯玉昆目光一凝道:“难道张远亭不在她主婢的手里?” 那中年商人道:“别人不知道我知道,那位姑娘没有蒙骗阁下,她确实把张远亭放走了,当然了,那是因为她当初不知道张远亭是怎么样的人,她要是知道的活,我敢说她绝不会放走他。” 侯玉昆呆了一呆道:“她真的放走了张远亭?” 那中年商人点头说道:“真的,一丝儿不假。” 侯玉昆目光一转,道:“那么你要我帮你做件什么事?” 那中年商人道:“阁下相信我的话了?” 侯玉昆道:“告诉找,你要我帮你做件什么事。” 那中年商人看了侯玉昆一眼,微微一笑道:“把那主婢二人的真正身份,告诉那住在靠东那间上房里的人。” 侯玉昆一怔,道:“你怎么说?” 中年商人笑笑,说道:“这个,侯公子就不必多问了,只请侯公了告诉我,愿不愿意跟我交换这条件就行了。” 侯玉昆目光转动,微微一笑:“我怎么知道你所言属实。张远亭的确不在她二人手里。” 中年商人笑道:“侯公子的确精明得可以,我听说武林四块玉,个个富心智,具心机,今日始信传闻不虚,这样吧,侯公子请听我一句,以侯公子看,假如张远亭在那位姑娘手里,那位姑娘会把他藏在何处?” 侯玉昆想也没想,立即说道:“自然是藏在她身边,也就是说在这家客栈之中。” 中年商人笑笑道:“那就好办了,我愿意陪侯公子翻遍这家客栈的每一寸地皮,侯公子意下如何?” 侯玉昆笑笑说道:“你明知道我不能这么做。” 中年商人“哦”地一声,笑道:“我明白了,侯公子敢是不能再到后院去?” 侯玉昆微微一笑道:“我不否认,事实上我侯玉昆这三个字,若比起她那个见来还差上一截,我实实在在惹不起她。” 中年商人笑笑说道:“那也容易,侯公子是当世四块王之一,虽然惹不起那位姑娘,可却不会把区区在下放在眼里,我以我这个人担保,担保那张远亭不在那位姑娘手里,侯公子看如何?” 侯玉昆深深看了他一眼,道:“你是说拿你这条命担保?” 中年商人含笑点头,道:“不错,侯公子。” 侯玉昆道:“阁下贵姓,怎么称呼?” 中年商人道:“我籍籍无名,默默无闻,比起侯公子来,那可不啻天壤。” 侯玉昆淡然一笑,道:“你不必客气,人总有个姓名。” “那当然,”中年商人点点头道:“我姓贾,贾子虚。” 侯玉昆目光一凝,道:“贾子虚?” 中年商人贾子虚一笑道:“不信,贾岛之贾,事实子虚之子虚。” 侯玉昆微微一笑道:“阁下是个高深莫测的人物,让人摸都摸不着。” 贾了虚道:“其实侯公子又何必多问,只记住贾子虚这么个人就够了。” 侯玉昆道:“说得是,我本不想多问,要不然的话……” 微微一笑,话锋忽转,接道:“阁下这个条件,算算对我有利,我点头了,只是事情你怎么好办?” 侯玉昆道:“看情形她两个对那一个看守颇严,至少有一个陪在他身边,要想接近他,谈何容易?” 贾了虚笑道:“那就要靠侯公了的心机了,当然,要是容易的话,我自己干了,还何必跟侯公子交换什么条件?” 侯玉昆笑笑道说道:“阁下的算盘打得很高明。” 贾子虚摇头道:“侯公子错了,侯公子举手之劳便能换到一个张远亭,世上还有这么便宜的事情么……” 侯玉昆道:“阁下认为这是便宜事,可知道我这么举手之芳要费多大心机,冒多大的险?” 贾子虚淡然一笑道:“侯公子,买卖讲究一个两厢情愿,凡事也勉强不得,我是找侯公子谈这笔生意,愿不愿还在侯公子。” 侯玉昆含笑道:“阁下是个高明人物,明知道张远亭对我的诱感太大……”贾子虚道: “那么我奉劝侯公子还是点头。” 侯玉昆目光一凝,话锋忽转,道:“让我弄清楚,阁下跟那一位是……” 贾子虚道:“非亲非故,也不是朋友。” 侯玉昆道:“非亲非故?也不是朋友?” 贾子虚点头说道:“是的。” 侯玉昆道:“那我就不懂了,阁下为什么要让他知道她的真正身份,让他跟她在一起不挺好么,有女同行,尤其是当世称艳的这一位,有这么一位美娇娘为伴,享尽人间温柔……” 贾子虚打断了侯玉昆的话,道:“侯公子,这不在你我这笔买卖之内,我有我的主意,我有我的打算,我卖这种货,不该有人问我为什么要卖这种货,侯公子你说是不?” 侯玉昆淡然一笑:“阁下不但高明,而且厉寄,好吧,我点头了,只是我在点头以后,也有一个附带条件……” 贾子虚微微一愕:“侯公子还有什么附带条件?” 侯玉昆道:“我要委屈阁下一段时日。” 贾子虚讶然说道:“侯公子这话……我不懂。” 侯玉昆道:“你阁下住在哪一间房里?” 贾子虚抬手往后院一指,道:“就在靠西边的那间房里。” 侯玉昆冷冷道:“我要你阁下在靠西边的那间房里候我一段时日,这段时间里,阁下不许出房半步……” 贾子虚倏然失笑,道:“我明白了,侯公子是怕我跑了。” 侯玉昆淡淡一笑,道:“我替阁下把话送过去了,阁下要是来个脚底板抹油,我吃的亏可就大了。” 贾子虚道:“凭侯公子这块招牌,我敢么,我又能往那儿跑?” 侯玉昆道:“我不能不防着点儿,咱们先小人后君子,让我吃小亏还可以,吃大亏我可不于。” 贾子虚含笑道:“侯公子该说从不吃亏,这么看来侯公子才是位既高明又厉害的人物呢,好吧,为示公允,我答应……” 侯玉昆道:“我还得闭住阁下两处穴道。” 贾子虚一怔,道:“怎么说,侯公子还要闭我两处穴道?” 侯玉昆淡淡说道:“这样我较为放心点。” 贾子虚凝目说道:“侯公子,武林人轻生死而重一诺……” 侯玉昆摇摇头,道:“抱歉,侯玉昆一向不轻易信人。” 贾子虚道:“我又怎么知道侯公子在闭我两处穴道之后,确确实实会替我传这句话……” 侯玉昆道:“我既想要张远亭,没有理由不替你传话。” 贾子成沉默了一下,旋既一笑点头道:“好吧,我答应了……” 侯玉昆两眼微微一睁,道:“让我再问个清楚,阁下确实知道张远亭的下落?” 贾子虚截口道:“那要看怎么说了,我知道,也可以说不知道。” 侯玉昆道:“阁下这是什么意思?跟我开玩笑?” 贾子虚笑笑说道:“不,我这话最正经不过了,假如侯公子始终能保持君子风度,我就知道;假如侯公子闭住我的穴道之后来个翩脸硬逼,那我就不知道了。” 侯玉昆脸色徽微一变,旋即笑道:“我没看错,阁下的确是位厉害人物。一句话,侯玉昆交你这个朋友了,请吧。” 他侧身摆摆手。 贾于虚道:“那里去?” 侯王昆道:“阁下这是明知故问,当然是往阁下住的那间房去。” 贾子虚笑笑问道:“侯公子能进后院去么?” 侯玉昆一怔,没说话。 贾子虚道:“看来这麻烦了,侯公子要闭我穴道势必要跟我到我房里去,可是偏偏侯公子又不能再进后院去。” 侯玉昆眉字间掠过一丝煞气,道:“不麻烦,我只闭你两处重穴,等你我这笔买卖做成后,我再为你解穴就是。” 贾子虚微微一震道:“侯公子这是要我的命……” 侯玉昆道:“阁下不是愿意拿命来担保么?” 贾子虚没说话,旋即一点头,又道:“好吧,侯公子请出手吧。” 侯玉昆唇边掠过一丝阴笑意,抬手在贾子虚左乳下跟右肋上各点一指,然后收手说道: “阁下请回房等着吧,我先告诉阁下,这是我独门闭穴手法,任何人也解它不开,阁下最好别存歪主意,别动歪念头,否则逆血攻心……” 贾子虚打断了他的话道:“一着受制,全盘由人,世上没有比命还重要的东西,只是我要问一句,我要等多久。” 侯玉昆沉吟道:“那可难说,我得等机会,阁下知道,我不能到后院去,一旦让她两个看见我,对我有所提防,我再想传话可就难了,我得等她两个都不在他身边的时侯,再不我就得等他自己出来……” 贾子虚道:“不管侯公子预备怎么办,我提醒侯公子一句,别想假予客栈里的伙计,那办法行不通,要行得通我早就自己把话送进去了。” 话落,他径直走向后院。 侯玉昆呆了一呆,没说话,也没拦贾子虚,望着贾子虚行进后院,他沉吟了一下,转身往前行去。 侯玉昆往前去了,他可没留意那贾子虚就站在后院墙下凝神听他的动静,听得他步履声远去,微微一笑,迈步直向韩飞飞住的那间上房行去。 他刚到廊檐下,李存孝住的那间房里走出了紫琼,紫琼向他轻喝说道:“喂,你站住。” 贾子虚停下了脚步,转眼过去问道:“姑娘可是叫我?” 紫琼走了过来道:“问得好,不是叫你难道还是叫我自己不成?” 贾子虚赧然一笑道:“是我不会说话,姑娘有什么见教?” 紫琼到了近前,上下打量了贾子虚一眼,扬眉道:“你是干什么的,随便往人房里闯?” 贾子虚道:“姑娘误会了,我是来这儿找一位温姑娘的。” 紫琼脸色一变,道:“温姑娘?你找错地方了,我们这儿没有温姑娘……” 贾子虚道:“温姑娘是‘寒星’……” 紫琼一惊,急轻喝道:“闭嘴,你找死!” 贾子虚一怔,道:“姑娘怎么骂人……” 紫琼道:“骂你这是便宜,告诉你,我们这儿没有温姑娘。” 贾子虚诧声道:“这就怪了,我明明听他说在这儿……” 一顿,歉然含笑拱起了手,道:“那也许是我听错了,对不起,姑娘,是我冒失。” 说完了话,他转身要走人。 紫琼忽喝道:“慢点儿。” 贾子虚扭过头来望着紫琼没说话。 紫琼道:“你听谁说这儿住位温姑娘的?” 贾子虚道:“姑娘,也许是我听错了,我说过,我冒失……” 紫琼道:“我不是怪你,我是问你是听谁说的。”—— 第二十二章 计中计 贾子虚答道:“我是听当世四块玉之一的侯玉昆说的。” 紫琼脸色为之一变,道:“原来是他……你是来于什么的?” 贾子虚又答道:“我有件要紧事儿,想来禀报温姑娘一声,我明明听那候玉昆说是这家客栈,怎么……” 紫琼截口说道:“你有什么要紧事儿?” 贾子虚歉然一笑道:“这个……抱歉,我不能告诉别人。” 紫琼双眉一扬道:“怎么说,你不能告诉别人?” 贾子虚颔首道:“是的,姑娘,这件事对温姑娘很要紧,我必须当面奉知温姑娘,对别人我不便说。” 紫琼目光一转,道:“你姓什么,叫什么,是干什么的?” 贾子虚道:“有劳姑娘动问,我姓贾,叫子虚,江湖未流。” 紫琼道:“原来你也是武林中人,真看不出木,这样吧,你有什么事告诉我,我认识温姑娘,我家姑娘跟温姑娘是朋友,我会替你转告的。” 贾子虚道:“谢谢姑娘,姑娘这番好意我很感激,只是这件事……” 歉然笑笑,住口不言。 紫琼一看他这样儿,心里不禁有气,想发作又怕惊动了李存孝,不问吧,立时侯玉昆在她心里起了疙瘩,又想知道是什么要紧事儿,正感作难,只听背后响起了姑娘那轻柔甜美的话声:“紫琼,是谁呀?” 紫琼忙转身走过去,把事情低低向韩飞飞凛报了。 听毕,韩飞飞抬眼向贾子虚,贾子虚似乎颇知书懂礼,忙把目光移向一旁。 只听韩飞飞低低说了一句:“你进房去吧。” 紫琼应了一声,进了李存孝所住的那间房,韩飞飞她当真不让李存孝身边没人。 韩飞飞吩咐紫琼进房后,袅袅行近贾子虚,凝目轻轻问道:“你姓贾?” 贾子虚应道:“是的,姑娘。” 韩飞飞道:“你的来意我知道了,请跟我来。” 她往回廊一头走去。 贾子虚怔了一怔,举步跟了过去。 看看离李存孝住的那间房已经有了段距离,也不虞惊动李存孝了,韩飞飞停了步,转回身望着贾子虚说道:“听说你刚才见过侯玉昆?” 贾子虚道:“是的,姑娘。” 韩飞飞道:“是什么回事?” 贾子虚迟疑着没说话。 韩飞飞道:“我就最温飞卿,有什么话你说吧。” 贾子虚怔了一证道:“姑娘就是温姑娘,‘寒星’温姑娘?” 韩飞飞微一点头道:“是的,我就是温飞卿。” 贾子虚意似不信望望韩飞飞,没说话。 韩飞飞道:“你不信么?” 贾子虚陪上不安一笑道:“刚才那位姑娘告诉我,这儿没有温姑娘。” 韩飞飞皓腕微翻,玉手之中托着一物,是颗寒光四射的星状物。 贾子虚一惊,连忙躬下身去,道:“果然是温姑娘,小的不知,也有眼无珠……” 韩飞飞翻腕收起那颗“寒星”,道:“你见我有什么耍紧事,快说吧。” 贾子虚显然对这位“寒星门”女煞星敬畏异常,连声唯唯急道:“回姑娘,是这样的,姑娘这儿不是不有位朋友……” 韩飞飞目光一凝,道:“是侯玉昆告诉你的?” 贾子虚道:“倒不是侯玉昆告诉小的,是他跟另外一个人说……姑娘,是这样的,小的刚才在对街一家酒肆里喝酒,无意中听见侯玉昆跟一个人说话,他两个好像在谈什么条件,听那人说要侯玉昆把姑娘的真正身份告诉姑娘那位朋友,他愿意把一个什么姓张的下落告诉侯玉昆。” 韩飞飞脸色一变道:“有这种事情,那人多大年纪,什么样?” 贾子虚道:“回姑娘,小的看得很清楚,那人四十多岁年纪,白净脸儿,长得挺体面的,看样子也是武林中人。” 韩飞飞道:“侯玉昆他怎么说?” 贾子虚道:“侯玉昆起先没答应,您知道,侯王昆这个人在四块玉中是最狡猾,最奸诈的,他说他不信那姓张的不在姑娘手里,后来还是那人拍胸脯愿以一条命担保,侯玉昆方点了头,不过他就这件事很棘手,他惹不起姑娘,不敢再到这后院来……” 韩飞飞冷冷一笑道:“难过他也懂个怕字,侯玉昆跟那个人如今还在那家酒肆里么?” “不,”贾子虚摇头说道:“两个人说完就走了,那个人先走的,侯玉昆隔约一杯酒的工夫也走了。” 韩飞飞冷笑说道:“这笔买卖做的不差,你是那门那派的第子?” 贾子虚郝然一笑道:“小的是江湖上的末流;不敢瞒您,也不怕您见笑,小的是靠这两只手吃饭的,混了不少年了,永远混不出个名堂来,没出息。” 韩飞飞道:“看来我得好好儿谢谢你,你为什么给我送信儿?” 贾子虚强笑说道:“不敢瞒姑娘,小的一方面是因为敬仰姑娘,另一方面也想求姑娘抬贵手救救小的。” 韩飞飞微愕说道:“救你?什么意思,你是怕侯玉昆……” 贾子虚苦笑说道:“事实上侯王昆己拿去了小的半条命,也不知道他怎么知道小的听见他跟那人的谈话了,临走他点了小的两处穴道……” 韩飞飞“哦”地一声,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道:“他点了你哪两处穴道?” 贾子虚道:“‘期门’跟‘章门’。” 韩飞飞脸色一变,道:“好狠的心,好辣的手。” 贾子虚道:“所以小的想只有来求姑娘……” 韩飞飞微一摇头道:“恐怕他用的是独门手法。” 贾子虚脸一白,道:“姑娘的意思是说……” 韩飞飞道:“要是他用的是独门手法,我也无能为力,爱莫能助,除了侯玉昆本人之外,恐怕没人能救得了你。” 贾子虚吓怔在那儿,半晌始道:“那……那姑娘看侯王昆用的是不是独门手法……” 韩飞飞道:“我得试试看才能知道。” 忽然抬腕一掌拍向贾子虚胸口,她这一掌力道拿得极有分寸,玉手一触及贾子虚胸口轻轻一按立即沉腕把玉手撤了回去。 贾子虚忙道:“姑娘,是不是……” 韩飞飞道:“别问我,你自己运气试试。” 贾了虚吸了一口气,旋即他脸色倏变摇了头道:“姑娘,气一到‘期门’便往回……” 韩飞飞道:“那我就没有办法了,他用的是独门制穴手法。” 贾子虚低下了头。 韩飞飞道:“不是我不肯救你,而是我无能为力,爱莫能助,你也是武林中人。这点你应该明白……” 贾子虚微微点了头道:“小的知道,小的仍然感做。” 韩飞飞道:“那倒不必,不管怎么说你来给我送这个信,我该谢谢你,我除了不能救你之外。别的你要什么只管开口……” 贾子虚播插头,苦笑说道:“姑娘知道,小的活不了几夭了,还要什么,谢谢姑娘了,小的告辞。” 黯然地一躬身,要走。 韩飞飞突然说道:“你慢一点儿。” 贾子虚回身问道:“姑娘还有什么吩附?” 韩飞飞微叹道:“我虽不杀伯仁,但伯仁由我而死,这……” 话锋一转,接道:“无论怎么说,你是给我送信来的,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死在侯王昆毒手之下,我另外有个办法可以试一试,不过我没有十分把握。” 贾子虚忙道:“谢谢姑娘,谢谢姑娘,只要有一丝希望,小的也愿意试一试。” 的确,人是没有不惜命的,本来,缕蚁尚且愉生,何况是个人。 韩飞飞道:“你知道我有个朋友跟我在一起。” 贾子虚脸色飞快地掠过一丝激动种色,道:“是的,姑娘,小的知道。” 韩飞飞道:“我这位朋友也是位武林中人,而且是位修为不凡的高手,我带你去问问他能不能救你,不过你要记在,我姓韩,韩退之的韩,不姓温,不是‘寒星门’温飞卿。” 贾子虚忙道:“谢姑娘,小的知道,小的知道。” 韩飞飞道:“你跟我来吧。” 转身向李存孝住的那间房行去。 贾子虚在背后深深看了她一眼,脸上掠过一丝困惑、诧异的神色,迈步跟了上去。 他不明白,这位杀人不眨眼的“寒星门”女煞星居然会动了慈悲心肠真要救他,这,别说他不明白,只怕连那位韩飞飞自己都不见得明白。 到了李存孝住的那间房门口,韩飞飞推门走了进去。紫琼一见她身后还跟着贾子虚,怔了一怔,诧异地向着韩飞飞头过探询的一瞥。 韩飞飞没看见,径直走向炕边。 贾子虚抬眼一看,他看得清楚,李存孝静静躺在炕上,闭着眼,跟睡着了一般,他一眼便看出李存孝是人点了“睡穴”。 韩飞飞到了炕边,迟疑了一下,拾手拍开了李存孝的穴道,李存孝睫毛动了几动,立刻睁开了两眼,韩飞飞挪身坐在炕沿上,含笑柔声问道:“睡得好么?” 李存孝笑道:“姑娘点了我的‘睡穴’焉有睡不好的道理,只怕姑娘跟紫琼姑娘没能好好歇息……” “不”韩飞飞摇头说道:“既然点了你的睡穴,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转过脸来抬手向贾子虚一招,道:“过来见见,这位就是李爷。” 李存孝忙道:“不敢当,这位是……” 韩飞飞道:“也是位武林中的朋夜,他让人以独门手法闭了两处重穴,来求我为他解穴,我无能为力,爱莫能助,不知道你能不能救他……” 李存孝“哦”地一声,望着贾子虚道:“阁下是被那门那派的人……” 贾子虚转眼望向韩飞飞。 韩飞飞道:“据说制他穴那人出身。” 李存孝道:“是哪两处重穴?” 贾子虚道:“是‘期门’跟‘章门’。” 李存孝眉锋一皱道:“此人够狠的。” 沉吟了一下,接道:“我没有多大把握,阁下气走‘乳根’,然后连五成真力并两指在‘乳根穴’下一寸处点一下试试。” 贾子虚恭应一声吸一口气,然后拾手并两指点向自己‘乳根穴’下,一指点下,他两眼猛睁,还没有说话,李存孝接着又道:“阁下照样施为,气走腹结,指点‘章门’上两寸处。” 贾子虚忙不迭依言照做,一指点下后,他立即激动躬身:“大恩不敢言谢,小的……” 那韩飞飞圆睁美目,打断了贾子虚的话,望着李存孝道:“你竟能解‘’闭穴手法……” 李存孝淡然一笑道:“也是碰巧的。” 韩飞飞道:“我不信,你我是出身……” 一顿,转望贾子虚道:“行了,你的半条命找回来了,你可以走了。” 贾子虚迟疑了一下,道:“姑娘,小的有句肺府之言……”—— 第二十三章 倩女本是煞星 韩飞飞道:“你还有什么话,快说吧。” 贾子虚望了李存孝一眼道:“李节之恩重生再造,小的无以为报,今生愿跟着李爷为奴为奴。” 韩飞飞还没说话,李存孝已然开口说道:“阁下言重了,我不敢当,我说过,我不过是碰上了……” 贾子虚道,“李爷是救了小的性命。” 韩飞飞道:“在李爷来说,这不过是举手之劳,你也不必耿耿难释,长挂胸怀。” 李存孝道:“韩姑娘说的是,救危救难,这不过是做人……” 贾子虚苦笑一声开口说道:“李爷不知,小的出夫若是碰上那点小的穴道之人,他不肯放过小的。” 李存孝道:“阁下跟那人究竟什么仇怨,他非置阁下于死地不可。” 韩飞飞谊:“那里有什么仇怨,不过是无意中听得那人的坏勾当而已。” 李存孝道:“这么说那人只为灭口。” 贾子虚忙点头说道:“是的,李爷,您既救了小的的命,你忍让小的再死在他手里。” 李存孝道:“阁下躲他远一点不行么?。” 贾子虚苦笑道:“李爷是不知道那人是稚,李爷要是知道他是谁,就不会这么说了。” 李存孝“哦”地一声,道:“这么厉害,这人是谁?” 韩飞飞一旁说道:“当世四块天之一的侯玉昆。” 李存孝一听四块玉中的人便扬了眉,道:“当世四块玉?” 韩飞飞道:“此人跟柳玉麟,赵玉书,楚玉轩同称当世四块玉,又有武林‘四公子’之雅号……” 李存孝望着贾子虚沉吟道:“你可以暂时跟我在一起。” “怎么,”韩飞飞一怔道,“你收他了?” 李存孝道:“那倒不是,我怎么敢言一个收字,我只是不能让那位侯公子杀他而已……” 贾子虚忙道:“多谢李爷,多谢李爷……” 李存孝道:“阁下明白,只是暂时跟我在一起,我不敢说收阁下,更不敢当那主仆之分……” 贾子虚忙道:“李爷……” 李存孝道:“阁下最好听我的,要本然我不敢……” 贾子虚忙道:“小的遵命敦是,遵命就是。” 李存孝转眼望向韩飞飞,含笑说道:“现在我已经有了一个能照顾我的朋友了……” 韩飞飞道:“我跟紫琼可以放心了,也可以走了,是不?” 李存孝道:“那倒不是,姑娘踉紫琼姑娘对我有或命之恩,我怎敢说,只是姑娘必有自己的事……” 韩飞飞一摇头,道:“我没有自己的事,你说怎么办?” 李存孝赧然一笑道:“至少姑娘跟紫琼姑娘可以多歇歇了。” 韩飞飞道,“这还差不多,我告诉你,我既然救了你,我就要救到底,在你伤势还没有全好,身子还没有完诠厦原之前,我是不会走的,那怕是你赶都未必赶得走我……” 转眼望向贾子虚,美目之中倏现煞光,道:“至于你,今后你跟李爷是怎么称呼,那是你跟李爷的事,我不管,也不该过问,只是你要知道,李爷是你的救命大恩人,你该好好的陪着他,小心地照顾他,要不然,我也会找你的,这话你明白么?” 贾子虚焉能不懂,当然懂,他忙道:“小的省得,姑娘请放心就是,今后姑娘要是发现小的有什么侍候不周之处,请唯小的是问就是。” 韩飞飞目光中煞光倏敛,微微一笑道:“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其实我并不是那么厉害个人,我只是要你多小心而已。” 贾子虚道:“小的省得,姑娘但请放宽心就是……” 只听一阵疾步履声传了过来。 这步履声异于常人,紫琼忍不住近窗便向外看了一看,一看之后也连忙转过了脸,向着韩飞飞迅快速过一个眼色,李存孝躺在炕上,头没向着紫琼,恰好看不见,贾子虚可看得清清楚楚。 韩飞飞脸色微微一变,站了起来,望着紫琼道:“李爷既有人照顾,你就跟我回房歇息歇息去吧。” 转身望向贾子虚,道:“别忘了我的话。” 袅袅行了出去。 紫琼快了一步出了门。 贾子虚欠个身道:“姑娘走好。” 韩飞飞没答腔,带者紫琼行了出去。 贾子虚跟过去掩上了门,趁那掩门的一刹那,他看得清清楚楚,院子里站着个瘦高黑衣人,脸色泛白,阴森森的,韩飞飞出房向那黑衣入打了个手势,那黑衣人立即跟地往书廊那一头行去。 贾子虚转了回来,李存孝一见他转回来,当即笑说道:“我还没有请教……” 贾子虚走过来道:“不敢,小的姓贾,叫子虚。” 李存孝怔了一怔道:“贾子虚?” 贾子虚含笑点头道:“是的,东吴大将贾化的贾,纯属子虚的子虚。” “本来就是,李爷”贾子虚道:“本来就假得可以,纯属子虚。” 李存孝目光一凝,道:“你这话……” 贾子虚凝神听了听,然后就近炕边,低低说道:“李爷,不瞒你说,我是来给您送信的……” “送信儿?”李存孝讶然说道:“送什么信?” 贾子虚说道:“李爷可知道这位韩姑娘的真正身份?” 李存孝道:“我不知道,韩姑娘的真正身份是……” 贾子虚道:“这位韩姑娘是‘寒星门’中的二姑娘,她不姓韩,她姓温,叫温飞卿,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女煞星。” 李存孝一怔,道,“怎么,她不姓韩,她是‘寒星门’中的人?” 贾子虚抬手往外一指道:“李爷要是不信,可以从门缝里往外看看,现在或许看不见什么,待会儿您就可以看见那‘寒星’四使中的一个从这儿出去。” 李存孝挺腰坐了起来,他体力还没有完全恢复,伤势也还没完全好,猛一坐起只觉一阵晕眩,这时候他没顾那么多,翻身下了炕,脚刚沾地,身形为之一晃,贾子虚忙伸手扶住了他,道:“李爷,您小心。” 李存孝道:“多谢,不碍事,我躺太久了。” 他走向门边,从门缝里往外看了看院子里空空的,他没看见什么,只听贾子虚在背后说道:“为了怕惊动您,那位韩姑娘主婢已经带着那‘寒星’四使中的一个往书廊那一头去了。” 李存孝双眉一扬,回过头来,问道:“阁下这话当真?” 贾子虚道:“李爷可以耐着性子看下去。” 李存孝道:“我出去看看也是一样。” 伸手就要去拉门。 贾子虚忙伸手拦住了他,道:“李爷,使不得,您这是要我的命。” 李存孝转过脸来道,“怎么?” 贾子虚道:“那位姑娘特别嘱咐过我,您没听见她刚才出房……” 目光一凝,望着贾子虚道:“阁下这为什么给我送这个信儿来,又怎么知道我不知道她的真正身份?” 贾子虚道:“李爷跟‘寒星门’有过过节,要是知道她是‘寒星门’中那位女煞星,怎么还会跟她走在一处?” 李存孝两眼微睁,道:“阁下又怎么知道我跟‘寒星门’有过节?” 贾子虚笑笑说道:“李爷忘了‘开封城’里后炕沿儿那父女二人了么?” 李存孝一怔,道:“怎么,阁下就是那位……” 贾子虚道:“不错,李爷,您救过我父女,我既然知道您跟温飞卿这女煞星在一起,自然该来奉知您一声。” 李存孝道:“原来你就是当日那位……这么说你那穴道被制……” 贾子虚应道:“那是真的,是侯玉昆下的手,我本来托侯玉昆把话传给您,我跟他也谈好了条件,谁知道侯玉昆他狡猾奸诈,他不放心我,所以制我两处穴道,以便在事成后找我索酬,我灵机一动就把这事透露给温飞卿,然后又求她解穴活命,那是假的,我原不以为独门手法别人能解得了,我的用意只不过想办法,玩心眼接近您,谁知道她真肯救我,这女煞星居然也会救人,这话要是说出去,只怕任谁也不肯信……” 李存孝静静听毕,道:“我该谢谢阁下,容我再请教……” 贾子虚凝重得道:“但请记住有个贾子虚,我江湖上的仇家很多,万一让他们知道我就是某某人,那……” 李存孝说道:“既然阁下这么说,我就不便再问了,只是,阁下不让我开门出去看看,那要我……” 只听步履响动,往外行去。 李存孝忙就近门缝往外看会,他看见一个瘦高黑衣人快步在前走去,这黑衣人他不陌生,正是‘寒里’四使中的一个,这证明贾子应并没有骗他,没说谎,他扬了眉。 就在这时候,又一阵轻盈步履声从书廊那一头传了过来。 贾子虚忙道:“李爷,躺回炕上去,千万别动声色,暂时忍忍,容后找机会。” 李存孝迟疑了一下,终于听了贾子虚的,退回炕边躺了下来,刚躺定,步履声已到了门口,门开处,紫琼走了进来,她进房后头一眼就望向贾子虚。 贾子虚何等机警,当即欠身陪笑着,叫了声:“姑娘。” 紫琼那锐利的目光从贾子虚脸上掠过,投向炕上的李存孝,论这一门‘装’,李存孝可比贾子虚差得多了,他的脸色不够自然,连笑都勉强。 “姑娘歇息了么?” 紫琼凝望着他道:“没有,姑娘不放心,特地让婢子过来看看……” 李存孝道:“请代我谢谢姑娘,有这位在这儿陪我,我很好。” 紫琼道:“姑娘让婢子告诉您,她过一会儿再过来看您。” 李存孝道:“还是让姑娘多歇息歇息吧。” 紫琼转眼望贾子虚深深一眼,道:“姑娘让我再嘱咐你一声,千万照顾好李爷,你知道该怎么做,有什么事招呼我,我就在隔壁。” 贾子虚当然是连声唯唯,在贾子虚连声唯唯中,紫琼向李存孝浅浅施了一礼,便告退出房儿去。 紫琼走了之后,贾子虚掩上门转身望向炕上的李存孝,李存孝要说话,贾子虚以指压唇,示意李存孝别出声,然后走近炕边低低说道:“李爷小心,这儿说话隔壁听得见。” 李存孝当即压低了声问,道:“我现在说想离开这儿……” “不行,李爷,”贾子虚摇头说道:“咱门现在走不掉的。” 李存孝道:“现在走不掉?为什么?” 贾子虚道:“我有自知之明,我这身所学恐怕这那个叫紫琼的丫头都比不上,更不要说跟女煞星对敌了,至于您,您身上带着伤,身子也没有复原,别说你不能跟她动手,就是她放您走您也走不远……” 李存孝眉锋一皱,道:“那么你看……” 贾子虚道:“不知您这伤是怎么来的?” 李存孝当即就把跟温飞卿,柳玉麟动手,被柳玉麟暗器所伤的事说了一便。 听毕,贾子虚脸色微变,道:“李爷,是不是被一种针状暗器所伤?” 李存孝点了点头道:“是的。” 贾子虚眉烽一皱道:“李爷,你这伤非得让温飞卿给您治不可。” 李存孝道:“非得让她给我治不可?为什么?” 贾子虚道:“据我所知,柳玉麟这种针状暗器淬过毒,藏在他一把折扇里,在武林中出了名的歹毒霸道,叫‘搜魂银针’。您听听这名字就知道它多歹毒,多霸道了,中了这种‘搜魂银针’的人除了柳玉麟亲手治疗外就是死路一条,照您现在的情形看,温飞卿只是阻住了伤势恶化,她还没办法把那‘搜魂银针’之毒法除尽净……” 李存孝道:“这么说她也治不了我这伤。” 贾子虚说道:“她是治不了你这伤,可是柳玉麟‘寒星门’交情不错,以温少卿跟柳玉麟联手对付您这件事来看,您就可以知道他跟‘寒星门’的交情的确不错,这样的话她可以找柳玉麟要解药……” 李存孝道:“你以为她会救我么?” 贾子虚道:“瞧她对您的情形看,她是在为您洽伤不会错的,知识这位出了名的女煞星居然会救人,这不能不算奇闻……” 李存孝道:“以我看她是别有用心,她既然知道我是伤在柳玉麟的‘搜魂银针’下,她又怎会救我。” 贾子虚沉吟了一下道:“不管怎么说,您非让她给您治伤不可,换个别人绝救不了您,柳玉麟虽伤了您,他是绝不会再反过来给您治伤的。” 李存孝没说话,旋即说道:“我还是现在离开她的好。” 贾子虚忙伸手按住了他,道:“李爷,您应该看得出,无论她有什么用心,暂时总不会拿您怎么样的。” 李存孝道:“我倒不是怕她怎么样对我,我只是不愿……” 住口不言。 贾子虚目光一凝,道:“我明白了,你是不愿欠她这份情,是不?” 李存孝道:“她要是别人,要我求她都可以,既然他是‘寒星门’中人,我绝不欠她一点情。” 贾子虚道:“事实上您已经欠了她的情了,怎么说都是她救了您的,不是么?” 李存孝道,“这个我将来会还给她的……” 贾子虚深深看了他一眼,道:“李爷,恕我直言一句,我在您这个年纪的时候,脾气比您还硬,只是到头来那吃亏的还是自已,吃几次亏之后把我这有角有棱的硬石头也磨光滑了,您要知道,这不是闹着玩的,也不是动意气的事,柳玉麟的‘搜魂银针’出了名的歹毒霸道……” 李存孝道:“我知道,只是……” 贾子虚接着说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毁伤,此孝之始,您还年轻,凭您的人品,凭您的所学,前途应该是不可限量的,要是为一时意气,为一时不忍而断送了一辈子,那就称不得一个‘智’字了……” 李存孝脸色变了一变,没说话。 “再说,”贾子虚接着说话道:“我所以冒杀身之险来把她的真正身份告诉您,也是因为您救过我父女,直接了当说一句,我是为了报恩,假如说您知道了她的真正身份之后,意气用事得连自己的伤都不顾了,那就大违我冒死救您的原意了,而且我这报恩反而害了您了,这不也让我铸恨一辈子么。”—— 第二十四章 阃情心肠软绵 李存孝仍没说后,可是他也没再往起坐。 贾子虚道:“您多歇歇,什么都别想,等着她结您治伤,等她把您这伤治好,那‘搜魂银针’之毒法除尽净后,咱们找机会走,您放心,这件事包在我身上。” 李存孝开了口,道:“谢谢前辈……” 贾子虚忙道:“李爷,您这是折我,这称呼我可是万万不敢当的。” 李存孝道:“令媛的年纪跟我差不多,我称您一声前辈是理所当然的,也是应该的。” 贾子虚道:“李爷……” 李存孝道:“前辈要是不嫌弃,还请叫我的名字,我两字存孝。” 贾子虚这:“这我怎么敢……” 李存孝道:“当日我伸手解前辈跟令媛之围,那是我路经该处碰上的,路见不平,披刀相助,那也是应该的,何况对方是‘寒星门’中人,而前辈今日对我,则是专程冒险而来,这让我很感激,就凭这,前辈已不欠我什么,反之,倒是我欠前辈一份情,就凭这,前辈受我一声尊称有什么不可以的……” 顿了顿,接道:“再说,前辈年纪比我大,令权的年纪跟我差不多,如果有加上出道早晚……” 贾子虚打断了他的话,笑道:“好了,好了,我能托大受你这一声,可是你叫你的,我叫我的,你叫我一声前辈,我叫你一声老弟,这样咱们谁也没点便宜,谁也不吃亏……” 李存孝道:“世上那有这种称呼?” “怎么没有?”贾子虚道:“我年纪比你大,出道也在你之前,我是你的前辈,而你年龄比我小,出道在我之后,你是我的小老弟,这有什么不可以的”季存孝还待再说,贾子虚一招头,接着说道:“老弟,眼前不是计较称呼的时候,你我都不是俗人,也不必在称呼上计较,以我希咱们还是把握这难得的机会谈点正经的才是正事。” 李存孝道:“前辈以为……” 只听一阵稳健步履声传了过来。 李存孝俊然住口不言,贾子虚闪身到了旁边,爬到门缝上往外一看,立即转过头来道: “老弟,那‘寒星四使’中的一个又来了。” 李存孝扬了扬眉道:“她‘寒星门’中人这么大摇大摆进进出出,难道不怕我看见么?” 贾子虚呆了一呆道:“说得是,许是她认为老弟身边有我在,再不,就是她认为老弟一时半会儿还难以下炕……” 一阵轻盈步履声传了过来。 贾子虚连忙退回炕边,低低说道:“过来了……” 话音未落,房门被推开了,韩飞飞带着紫琼走了进来,贾子虚欠身一礼,道:“姑娘,”韩飞飞目光从贾子虚脸上掠过,落在李存孝脸上,嫣然一笑道:“我总是放心不下,也总觉得谁照顾你也不如我自己照顾你来得好……” 李存孝淡然说道:“谢谢姑娘,我很好,姑娘要是再劳累的话,我就更不安了。” 韩飞飞没说话,袅袅直趋炕边,紫琼拉过一粑凳子,韩飞飞就在炕边坐下,望了望李存孝这才含笑说道:“我来告诉你一件事,这件事我早就想告诉你,可是我怕,我怕你一怒拂抽,那有碍你的伤势,所以我一直隐瞒到如今……” 贾子虚诧异地看了韩飞飞一眼,他没敢看李存孝,他怕露了破绽。 韩飞飞接着说道:“这两夭我想来想去总觉得这件事迟早瞒不了你,而且老这么隐隐瞒瞒地,也让我自己心里不安,连觉也睡不安宁,所以我才下了决心要告诉你……” 李存孝道:“姑娘要是有什么为难之处……” 韩飞飞摇摇头,才说道:“我倒没什么为难之处,我只怕你……其实,这也是不能勉强的,等我告诉你之后,你要怎么样却随你,不过你一定得让我把你的伤治好……” 李存孝道:“姑娘这么关心我的伤?” 韩飞飞摇了摇头,娇靥上惊过一种令人难以言喻的神色:“别跟我客气了,听我告诉你,我不姓韩,也不叫韩飞飞,我姓温,叫温飞卿,是‘寒星门’中人,温少卿是我的哥哥。” 贾子虚大讶,简直诧异欲绝,他想不通这位女煞星为什么突然有此转变,瞪眼张嘴直望着温飞卿。 李存孝又何尝不诧异,他也诧异欲绝,怔怔地望着温飞卿。 温飞卿道:“你听明白了么?” 李存孝定了定神道:“我听明白了,我没想到姑娘会是‘寒星门’的二姑娘……” 温飞卿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现在你总算知道了,我了却了一桩心事,也去了堵在心里的一个结,你要离开我;或者要我离开你都可以,不过我刚才说过,你一定得让我把你的伤治好。” 这一来倒让李存孝不好说什么了,他迟疑了一下道:“不管怎么说,姑娘总救过我……” 温飞卿道:“只能说我是碰上的,老实说我原也没打算救你,‘寒星门’凶名远播,煞威震武林,温飞卿更是个毒如蛇蝎、杀人不眨眼的女煞星,女魔头,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忽然软了心肠把你救上马车,这是我生平头一回伸手救人,头一回心肠软绵绵……” 李存孝道:“无论怎么说,我都该感激姑娘……” “那更不必,”温飞卿摇头说道:“我刚说过,我是碰上的原也没打算救你。” 李存孝道:“无论怎么说,我都该感激姑娘……” 温飞卿目光一凝,道:“这么说你是一定要把我当成救命恩人了?” 李存孝避开了那一双令他心悸,也让他不安的清澈、深遂目光,道:“那是理所当然……” 温飞卿道:“这么说你并没有离开我,或者要我离开你的意思。” 这叫李存孝怎么说,他作了难,要他做,凭一时激动他也许做得出来,可是要他说,面对面的这么说,他却硬不起心肠,何况人家把话已经说明了。 迟疑了半晌他才说了这么一句:“姑娘,世上无不散之宴席,迟早……” 温飞卿美目中掠过一抹异采,截口说道:“那是以后的事,以后的事,谁也无法预料,是不?” 李存孝没说话。 温飞卿收回了目光,两排长长的睫毛贬动了一下,目光下垂,眼望着地下,道:“以后无论你当我是什么,是敌是友,那随你,我不能勉强,也不敢奢求,至少现在,以前也有过一段时间你把我当朋友,我已经很知足了……” 话说到这儿,她站了起来,那一双清澈、深邃而且锐利目光落在贾子虚脸上。贾子虚人很机灵,忙道:“姑娘有什么吩咐?” 温飞卿淡淡一笑,道:“我不管你的用心何在,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了,我不再计较,也不再追究,今后我希望你能好好照顾他,别再跟我作对就是了,我跟你无怨无仇,反之还对你有恩,是不是?” 贾子虚为之一征! 温飞卿随又转望李存孝,道:“你好好歇息吧,不会太久的,我一会儿就回来!” 说完了话,她带着紫琼袅袅行了出去,紫琼还随手带上了门。 贾子虚回过神来,忽然为之机灵一颤,道:“好厉害……” 李存孝讶然说道:“她怎么知道……” 贾子虚摇头说道:“谁知道,大半她听见了……” 李存孝道:“她又怎么会自己来告诉我她的真正身份?” 贾子虚道:“这有两种可能,她听见了咱们的谈话,明知瞒不往了,再不就是真如她所说,她不打算再瞒你了,不管怎么说,温飞卿她居然会饶人,这不能不说又是一桩奇事,我算是捡回了一条命,也算是再世为人……” 李存孝道:“怎么听她说她对前辈有恩?” 贾子虚迟疑了一下道:“不瞒老弟你说,她是救过我一次,那是在一座古祠里,我落在‘白骨三煞’之手,是她把我从‘白骨三煞’手里要了出来……” 嘴里这么说着,心里却大方纳闷,想不通温飞卿何以能看破了他。 贾子虚是温飞卿带进来的,李存孝并不知道温飞卿起先并不认识这位贾子虚,所以听贾子虚这么一说之后他也没有多问。 两个人默默地相对着。 那里温飞卿带着紫琼出了客栈。客栈门外垂手恃立着那“寒星四使‘中的一个,温飞卿淡淡然一声轻喝:“带路!” 那“寒星四使‘之一应声转身往东而去。那”寒星四使“之一的瘦高黑衣人在前,温飞卿带着紫琼在后,三个人前一后二往东行去。走没多远来到一处,看样子这是一间民房,民房是民房,却由于年久失修,残破得可以。民房门口站着两个黑衣人,领口跟袖口上都绣着寒星,说凭这,武林中人绝没人敢近。温飞卿一到,那两个黑衣人立即恭谨躬下身去。温飞卿脸色冷漠,问道:“少主跟柳公子呢?” 一名黑衣人恭声答道:“回姑娘,少主跟柳公子在里头。” 飞卿道:“他两个可知道我要来?” 那名黑衣人道:“回姑娘,厉魄已经把姑娘要来的事禀报少主了。” 温飞卿转望那瘦高黑衣人。 瘦高黑衣人立即欠身说道:“禀姑娘,在下已把姑娘的话禀报少主了。” 温飞卿双眉一扬,冷哼道:“他俩好大的架子。” 一语未了,里头传出一声朗笑:“柳玉麟恭迎来迟,二姑娘幸勿见怪……” 随着这话声,里头迈着洒脱步履走出了当世四块玉之一的柳玉麟,他仍是那袭青衫,洒脱而俊逸,出门一揖至地,含笑说道:“二姑娘别来无恙。” 温飞卿没答礼,淡然说道:“托柳公子的福,温飞卿尚称粗健。” 柳玉麟抬眼凝目,笑哈哈地道:“柳玉麟恭迎来迟,还望二姑娘大度宽容。” “好说,”温飞卿道:“怎么敢当柳公子这恭迎二字,倒是温飞卿来得鲁莽,还要请柳公子海涵。” 柳玉麟朗笑一声道:“温柳两家交情不恶,令兄温少主不弃,跟柳玉麟更称莫逆,二姑娘说这话岂非太以见外,这儿不是谈话的处所,二姑娘里头请。” 他侧身让开进门路,洒脱异常地摆了手。 温飞卿道:“有了。”带着紫琼走了进去。 这家民房看外表是年久失修,残破异常,但那上房里的摆设却是豪华而名贵,大不相衬。 一块红毡铺地,锦粱漆几,茶几上还摆着茶具,一把茶壶,几个茶盅,全是上好的细瓷。 柳玉麟指着眼前摆设笑道:“二姑娘请看,这全星令兄温少主带来的。” 温飞卿淡然说道:“我看得出这是温家的东西。” 柳玉麟笑道:“令兄可真会享受,出门还带着摆设,其实放眼当今有这种阔绰排场的,也只有‘寒星’温家……” 温飞卿道:“柳公于错了,温家之中有这种阔绰排场的,也只是家兄一人,温飞卿可不敢摆这种排场。” 柳玉麟仰天笑道:“二姑娘客气了,谁不知道二姑娘每出门必香车怒马,美婢随恃,应用之物一应俱全,小至发饰都带得齐齐全全。” 温飞卿扬了扬眉,道:“柳公子对温飞卿倒知道得不少。” “当然,当然,”柳玉麟笑得馅媚,道:“二姑娘一切可说都在柳玉麟方寸之中。” 温飞卿目光一凝,望着柳玉麟没说话。 柳玉麟忙道:“倘有失言,还望二姑娘看在肺腑之诚份上……” 温飞卿却像没听见,目光略一环扫,问道:“家兄呢?” 柳玉麟道:“温少主有事出去了,马上就回来,温少主临走交待,要柳玉麟代为……” 温飞卿往后一摆学,紫琼搬过一支锦凳,温飞卿坐了下去道:“柳公子,我这里告罪了。” 柳玉麟忙道:“不敢当,不敢当,是我对二姑娘失措疏忽,忘了请二姑娘坐……” 温飞卿说道:“彼此不外,柳公子别客气,也请坐吧。” 柳玉麟有点受宠若惊,一连答应两声,忙坐了下去,他就坐在温飞卿对面,两眼一眨不眨地望着温飞卿那张艳丽无双、娇艳无比的娇靥。 温飞卿没在意,也落落大方,只是神色有点冷漠,容得柳玉麟坐定,她开口间道:“柳公子可知道家兄往哪里去了?” 柳玉麟摇头说道:“这个我没听令兄说,我也没问,只听令兄说用不了多久就会回来……” 温飞卿道:“柳公子可知道家兄干什么去了?” 柳玉麟道:“这个令兄也没说,我也没问。” 温飞卿道:“他一个人出去的么?” 柳玉麟道:“不,带着四使中的一个去的。” 温飞卿沉默了一下道:“不管他了,好在我主要的只为见见柳公子,见不见他不要紧……” 柳王麟微微一怔,忙道:“怎么,二姑娘主要的只为见柳玉麟?” 温飞卿道:“是的,我主要的只为见柳公子。” 柳玉麟脸上掠过一丝喜色,讶然忙道:“二姑娘有什么值得我效劳之处么?” 温飞卿道:“效劳二字我不敢当,我只是希望柳公子能帮我个忙……” 柳玉麟腰一直,胸一挺道:“能为二姑娘效劳,那是柳玉麟的无上荣宠,二姑娘请只管吩咐,柳玉麟自当竭尽棉薄。” 温飞卿美目流波,膘了他一眼道:“柳公子肯帮我这个忙么?” 柳玉麟义形于色地道:“这什么话,我刚才说过,温柳两家交情不恶,令兄温少主也拿我当知心朋友看,二姑娘的事岂不也是我的事……” 温飞卿嫣然一笑,如花朵怒放,娇艳动人,道:“据我所知,柳公子是一向吝于帮人忙的。” 柳玉麟一笑点头道:“不错,二姑娘可谓知我,柳玉麟生平一向不作许诺,不帮人忙,可是那是对别人,对二姑娘该当别论。” 温飞卿“哦”地一声道:“是么,柳公子……” 柳玉麟道:“柳玉麟句句由衷,字字发自肺腑,二姑娘若不见信……” 温飞卿微一摇头,含笑说道:“对柳公子,我岂敢有不信之说,我只是不明白柳公子何以对我独厚。” 柳王麟迟疑了一下,馅媚地笑道:“这个……咳,我刚说过,温柳两家……” 温飞卿截口说道:“柳公子原来看的是两家那不恶的交情,我这里谢了。” 她微微欠了欠娇躯。 慌得柳玉麟忙答一礼,有点赧然地笑道:“当然,那也是因为二姑娘国色天香,艳绝当世,我私心倾慕已久……” 温飞卿轻轻地咳了一声。 柳玉麟忙道:“二姑娘,这是柳玉麟肺腑之言,本一片赤诚。” 温飞卿微微一笑道:“我并没说不是。” 柳玉麟道:“多谢二姑娘见信,多谢二姑娘见信,二姑娘要我效劳的事是……” 温飞卿道:“我想伸手向柳公子讨点东西。” 柳玉麟怔了一怔,道:“柳玉麟有什么东西值得二姑娘垂青的?” 温飞卿说道:“这样东西在柳公子看来也许微不足道,但不管什么,可是在我眼里却是珍贵异常……” 柳玉麟“哦”一声道:“有这一说?那么二姑娘只管开口就是,能获得二姑娘青睐,休说是区区一样东西,就是柳玉麟这个人,这条命,双手奉与二姑娘又何憾?” 温飞卿目光一凝,道:“这么说我要是要柳公子的命,柳公子也毫不犹豫了?” 柳玉麟脸色一整,煞有其事,道:“诚然,这条命能获得二姑娘青睐,那也福缘深厚,造化不小,柳玉麟纵死九泉心也甜,二姑娘只管开口就是。” 温飞卿笑笑说道:“柳公子这话让我十分感动,当今世上能为我舍命,肯为我舍命的,柳公子是头一个,怕也是仅有的一个,对柳公子这么个人,我问忍言要命二字……” 柳玉麟道:“多谢二姑娘……” 温飞卿笑笑说道:“我只请柳公子把柳公子那称独门的‘搜魂银针’解药给我一些……” 柳玉麟一怔,脸色微变,道:“原来二姑娘要的是那‘搜魂银针’的解药……” 温飞卿道:“不错,柳公子肯给么,舍得么?” “这什么话,”柳玉麟抢着说道:“只要是二姑娘开口,柳玉麟连命也欣然双手奉上,何在乎这区区一些药物?有什么舍得舍不得的……” 温飞卿道:“这么说柳公子是肯给了?” 柳玉麟一点头道:“不错,对二姑娘,我绝不吝啬,只是我要知道一下,二姑娘要那‘搜魂银针’的解药干什么用?” 温飞卿答道:“这个柳公于就不必管了,我自有大用。” 柳玉麟要说话,温飞卿已接着说道:“当然,假如我不说明柳公子就不给解药的话,那另当别论,我会原原本本地告诉柳公子……” 柳玉麟道:“对二姑娘,岂有这一说……” 温飞卿道:“那么我这里先谢谢了。” 柳玉麟微一摇头道:“那倒不必,我也不敢当,只是……” 目光一凝,接道:“二姑娘,可是要给那姓李的疗伤?” 温飞卿含笑点头,道:“柳公子说着了,我就是为给他疗伤。” 柳玉麟笑笑说道:“二姑娘可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人么?” 温飞卿道:“我不管他是个怎么样的人,我只知道他带着伤,是伤在柳公子你那独门霸道暗器‘搜魂银针’之下。” 柳玉麟道:“二姑娘可知道他与令兄……” 温飞卿道:“我知道。” 柳玉麟一怔,讶然说道:“二姑娘知道?” 温飞卿道:“是的,我知道,他告诉我了,没一点隐瞒。” 柳玉麟道:“他会告诉二姑娘,这真让人难信?” 温飞卿道:“柳公子是不相信他会告诉我呢,还是不相信我的话?” 柳玉麟道:“温姑娘该知道不论按情按理,他都不该……”—— 第二十五章 一 诺 温飞卿道:“我可以告诉柳公子,起先,他并不知我是‘寒星门’中人,也不知道我就是温飞卿。” 柳玉麟呆了一呆,道:“那就难怪了,只是,二姑娘既然知道他踉令兄结过梁,有过仇,怎么还……” 温飞卿道:“家兄是家兄,我是我,是不是,柳公子?” 柳玉麟忙道:“说得是,说得是,令兄是令兄,二姑娘是二姑娘,就是手足至亲,对一件事也有不同的看法,只是……” 微微一笑,接道:“二姑娘此举怕要落个背叛”寒星门‘之名啊。“温飞卿淡然一笑道:“柳公子认为我是背叛‘寒星门’么?柳玉麟忙摇头说道:“我怎么敢,我怎么敢,我只是提醒二姑娘……” 温飞卿道:“多谢柳公子。” 柳玉麟话锋忽转,问道:“二姑娘可知道他是为什么跟‘寒星门’结梁结仇的么?” 温飞卿道:“我不知道,柳公子要是知道,请说给我听听。” 柳玉麟道:“二姑娘当知道‘冷月’令狐家跟‘寒星’温家互有婚约。” 温飞卿道:“这个我不清楚,我只知道‘冷月’、‘寒星’两家是世交,家兄跟令狐姑娘从小在一起长大,家父很喜爱令狐姑娘,有意结这门亲事。” 柳玉麟道:“这就是了,那姓李的花言巧语诱拐令狐姑娘,居然使得令狐姑娘一反常态,对令兄也大为冷漠……” 温飞卿淡然一笑,道:“柳公子,这诱拐二字用得不妥,要知道今狐姑娘并不是二三岁的小孩子。” 柳玉麟怔了一怔,旋即含笑说道:“这么说二姑娘认为要怪只该怪令狐姑娘,不该怪……” 温飞卿道:“我并没有说该怪谁。” 柳玉麟望了望她道:“二姑娘,据我所知在令狐姑娘没碰见这个姓李的之前,她对令兄一直是很……” 温飞卿笑笑说道:“这件事柳公子恐怕不及我这温家人清楚,据我所知,令狐姑娘一直跟家兄相处得不错,也一直把家兄当做兄长,要说她将来会成为温家的媳妇,那却怕未必。” 柳玉麟一怔,道:“二姑娘这话?” 温飞卿淡然笑道:“柳公子,你我把话扯远了。” 柳玉麟强笑一声道:“是,是,关于二姑娘要解药的事,二姑娘怎会执意要救一个跟自己毫不相干的人呢……” 温飞卿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这是为自己的后半辈子打算,柳公子认为不该么?” 柳玉麟先陪上一笑,继而说道:“恕我直言一句,据我所知,二姑娘生就一副铁石心肠……” 温飞卿嫣然一笑道:“柳公子怎不说我心狠手辣、毒如蛇蝎?” 柳玉麟忙格手说道:“二姑娘明鉴,那话我可真不敢……” 温飞卿道:“这有什么敢不敢的,温飞卿是个心狠手辣、毒如蛇蝎的煞星,这是众所周知的事,也是事实。只是我要告诉柳公子,我想过了,这也是我的感觉,以前我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这多年来我心里是空虚的,而且有着极度的不安,尤其在夜深入静的时候,我简直有点怕,那倒不是怕别人,也不是怕冤魂盅命,而是愧对夭地,愧对自己的良心,可是自从我救了他之后,我心里一直是充实的,也一直心安理得,为善最乐,这不就是么,同时……” 顿了顿,接道:“我也想过了,我不能老这么下去,我该为自己的后半辈子着想,我该做点善事以赎我以前的罪过,也想积点后福,所以从现在起,我要改改性格,一反前态,手上绝不再沾一点血腥,而且我要尽可能的做好事,以求他日能有个善报。” 柳玉麟两眼睁将老大,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姑娘令人敬佩,也可喜可贺……” 温飞卿淡然笑道:“谢谢柳公子。” 柳玉麟道:“二姑娘能有这么一个改变,那的确不容易,不知道二姑娘何以有这种突变,是受了谁的……” 温飞卿浅浅一笑道:“我自己想通了而已。” 柳玉麟肃然说道:“想通,看破,都大不易,二姑娘超人,只是……” 他突然笑了,笑得有点狡猾,也有点阴骛,道:“悬崖勒马,恐怕为时已晚了吧。” 温飞卿道:“我不懂柳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柳玉麟摇头说道:“提起‘寒星门’二姑娘来,黑白丧胆,正邪亡魂,这已经在人心里生了根,二姑娘要想改变世人对二姑娘的眼光,那恐怕不大容易。” 温飞卿扬了扬眉道:“我做我的,至于毁誉褒眨,一任世情。” 柳玉麟仰头一声朗笑,道:“好一个毁誉褒贬,一任世情,二姑娘又何只令人敬佩,好吧,二姑娘既然这么说,既然这么坚决,我也就不便再说什么了,二姑娘伸手向我要解药,我也不敢不给,只是,我把这从不轻易出手的独门解药给了二姑娘,让二姑娘拿去为善救人,二姑娘何以谢我?” 温飞卿道:“柳公子要我怎么个谢法。” 柳玉麟笑得阴骛,道:“我要二姑娘怎么谢,二姑娘就怎么谢么?” 温飞卿道:“那要看柳公子是怎么说了,只要我能力所及……” 柳玉麟摇头说道:“以我看这无关二姑娘的能力,只在于二姑娘愿不愿意。” 温飞卿道:“柳公子何妨说说看,柳公子可以漫天要价,我也可以就地还钱,是不?” 柳玉麟目射奇光,仰夭大笑,道:“好一个漫夭要价,就地还钱,二姑娘诚乃雅人,也是位爽快人,不差,二姑娘说得不差,我可以漫夭要价,二姑娘也可以就地还钱……” 笑声忽敛,目光忽凝,道:“二姑娘,我刚才说过,我私心倾慕已久……” 温飞卿道:“我听见了,颇感荣宠。” 柳玉麟道:“我只求二姑娘千金一诺。” 温飞卿嫣然一笑道:“柳公子,你要价太高了。” 柳玉麟陪笑摇头道:“不高,二姑娘,对别人,或许是太高了,可是对这姓李的,这要价并不算高,他这个人值,姑娘想必也同意我这一说法。” 温飞卿道:“我希望能救他,可并不一定非救他不可。” 柳玉麟嘿嘿笑道:“这么说二姑娘也不在乎我给不给解药了,是么?” 温飞卿脸色微微一变,旋即含笑说道:“柳公子只求我一诺,柳公子就信得过我那一诺么?” “当然,”柳玉麟点头道:“‘寒星’温家什么家门,二姑娘何等身份,岂会出尔反尔,失信于人?” 温飞卿微微一笑道:“柳公子既然这么说,我就点头了,只是我身上没带什么东西……” 柳玉麟微微一怔道:“没想到二姑娘这么好说话,看来这姓李的值得价还要高些,二姑娘,要信物没有用,我什么都不要。” 温飞卿道:“什么都不要,但凭一句话?” “是的”柳玉麟点头说道:“但凭二姑娘这干金一诺。” 温飞卿微微点了点头道:“好吧,柳公子请把解药交给我。” 柳玉麟毫不犹豫地探怀摸出一个小白玉瓶,信手往茶几上一放,道:“二姑娘要多少请自己拿。” 温飞卿把目光投落在那小白玉瓶上道:“这瓶子里装的就是‘搜魂银针’的解药么?” 柳玉麟倏然一笑道:“二姑娘,柳玉麟跑不了的,他也舍不得跑。” 温飞卿伸手拿起了那只小白玉瓶,拔开瓶塞往外一倒,只见几颗其色赤红,细小如豆的药九滚了出来,她抬眼问道:“把柳公子那‘搜魂银针’之毒法除尽净,需要几颗解药?” 柳玉磷道:“一颗已绰绰有余了。” 温飞卿道:“那么我拿你两颗解药。” 她捏起了两颗药丸,把多余的又装进了瓶子里,然后把那只小白上瓶又放在茶几上。 柳玉麟伸手拿起那小白玉瓶藏入怀中,温飞卿则站了起身,道:“柳公子,我要走了。” 柳玉麟道:“怎么,不等令兄了么?” “不了,”温飞卿摇头说道:“谁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一边说话一边带紫琼往外行去。 柳玉麟说道:“二姑娘来时我恭迎稍迟,已属失礼,如今二姑娘要走了,我说什么也要恭送一阵。” 说着,他就要跟出去。 温飞卿回眸一笑,百媚横生,道:“送客千里,终须一别,公子跟我还客气么?” 柳玉麟神色为之一荡,人也为之呆了一呆,一时硬没能说出话来,就在他这一怔神,温飞卿带着紫琼已过了院子往外行去,柳玉麟当真听了温飞卿的,没有跟出去。 出了大门,那‘寒星四使’之一的瘦高黑衣人厉魄要送,温飞卿却没让他送,她望看另两名黑衣人道:“你两个说少主跟柳玉磷在里头,我怎么只见着柳玉麟一人?” 那两名黑衣人呆了一呆,对望一眼道:“回姑娘,在姑娘没来之前少主还在里头……” 温飞卿道:“这么说你两个并没见他出大门?” 那两名黑衣人道:“是的,姑娘。” 温飞卿眉锋微微一皱道:“他这是上那儿去了……” 抬眼望向厉魄,道:“在路上可曾听少主说过这儿有什么事么?” 黑衣人历魄道:“回姑娘,属下未听少主说过。” 温飞卿沉吟了一下,微一点头道:“好吧,等他回来记住告诉他一声我来过了。” 带着紫琼走了。 背后,厉魄等恭谨躬下身去,齐声说道:“属下等恭送姑娘。”—— 第二十六章 落虎口 片刻之后,温飞卿主婢二人回到了客栈里,她两个进后院的时候,李存孝住的那间房门关着,温飞卿没在意,走过去抬手推开了门,门开处,她为之一怔,继而娇变了色。 她刚才走的时候,李存孝躺在炕上,贾子虚站在一边,如今她回来了,炕上的李存孝没影儿了,那贾子虚也不见了,房子里没什么别的变动,只有人不见了。 紫琼冰冷说道:“姑娘,您太相信别人了,我去问问伙计,看他两个什么时候走的。” 她转身要走,温飞卿伸手拉住了她道:“别,紫琼,他两个这种走法不会让他们知道的。” 紫琼娇面发青,道:“您这么对人有什么用,换不来他的心的。” 温飞卿没说话,缓缓往里走去,她在房里到处打量了一下,然后她突然笑了,笑得有点凄然:“刚才他还在这房里,谁知道前后不过片刻工夫就看不见人了,他说得对,世上无不散的筵席,迟早是要离开的,我不怪他,可是那张远亭……” 眉宇间掠过一片惊人的的煞气,道:“我已经说过不计较,不追究了,现在我却非杀他不可,紫琼,传话厉魄三个,限半日内给我找到那张远亭,要不然……去。” 紫琼应声转身要往外走,可是刚转过身她便站住了,两眼直楞愣地望着门外,诧声叫道:“柳公子……” 温飞卿霍然转身外望,可不是么,一袭青衫,满面堆笑,不是那柳玉麟是谁,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到的。 温飞卿定了定神道:“你来干什么?” 柳玉麟并没有往里走的意思,站在门口含笑说道:“我是送二姑娘,也顺便来看看那幸运儿,看来二姑娘是料到我会跟来了。” 温飞卿道:“我料到……你这话……” 柳玉麟微微一笑道:“不然二姑娘怎会把他藏了起来?” 温飞卿明白了,沉默了一下,缓缓说道:“你误会了,不是我把他藏了起来,他走了。” 柳玉麟一怔道:“怎么说,二姑娘,他走了?” 温飞卿没说话。 柳玉麟摇摇头,说道:“二姑娘不惜牺牲自己为他求得解药,他却来个不辞而别,看来他无福消受二姑娘这美人之恩,也薄情寡义得可以,比起柳玉麟来他可是差多了,这种人还值得二姑娘垂青,值得二姑娘难受么?” 紫琼脸上变了色,温飞卿却没在意地笑笑道:“你没说错,我不惜牺牲自己为他求得两颗解药,他却来个不辞而别,实在薄情寡义得可以,比起柳公子来也的确差多了,这种人委实不值得垂青,不值得难受……” 柳玉麟道:“那么二姑娘还等什么?” 温飞卿道:“我不等什么,还有什么好等的。” 柳玉麟道:“既是如此,二姑娘收拾收拾跟我走,柳玉麟愿以怒马香车……” 温飞卿目光一凝,美日中倏现煞威。 柳玉麟微微一笑,改口说道:“二姑娘别忘了那千金一诺。” 温飞卿诡笑道:“我没有忘,只是……解药我已经到手了。” 柳玉麟颜色不变,笑哈哈地道;“看来二姑娘有意食言背信………” “不错,”温飞卿微一点头,答道:“我确有这意思。” 柳玉麟仍不在意,依然笑容可掬道:“我愿提醒二姑娘两件事,第一,那姓李的带着伤不辞而别,令兄至今还没有回来,若是冤家路窄,无巧不巧地让他两个碰在一起,那后果……” 阴阴一笑,住口不言。 温飞卿双眉一扬,喝道:“紫琼,去你的,另加一句,凡属‘寒星门’人,任何人不许动他,否则就是存心跟我过不去。” 紫琼答应一声,迈步直闯了出去。 柳玉麟连忙闪向一旁让开了出门路。 温飞卿望着柳玉麟道:“谢谢你提醒我,如今你可以不必为他担心了。” 柳玉麟笑笑说道:“希望令兄能听二姑娘的话。” 温飞卿道:“以我看他会听。” 柳玉麟一笑说道:“那是最好不过,我要提醒二姑娘这第二件事是……” 望了望温飞卿那双拿解药的玉手道:“二姑娘把两颗解药忘在茶几上了。”温飞卿淡然一笑,刚要说话,倏地脸色一变,道:“我的确是把它忘在茶几了,谢谢你跑这趟给我送来。” 柳玉麟阴阴一笑道:“我相信二姑娘心里一定是诧异欲绝,自己明明倒了两颗解药在手,然后捏着它回到这儿来,怎么就这一刻工夫那两颗解药却不翼而飞了,是不是,二姑娘?” 温飞卿微一点头道:“是的,我的确很诧异,你能告诉我是怎么回事么?”“自无不可,”柳玉麟含笑说道:“我本来是不打算告诉二姑娘的,可是后来我想觉得还是应该让二姑娘知道一下的好,是这样的,二姑娘,这种丸药是我特制的,只要出了那个玉瓶,隔不久就会化为乌有,它要是包在纸里还好,要是握在手里就会从人的掌心渗进血脉里头去…… 温飞卿很镇定,道:“是么。” 柳玉麟道:“我这是不折不扣的实情,我再告诉二姑娘一句,二姑娘拿的那两颗药丸并不是什‘搜魂银针’的解药,而是我秘制的一种媚药……” 温飞卿脸色陡然一变,刹时间她又恢复平静,道:“是么。” 柳玉麟含笑说道:“二姑娘要是不信的话,可以稍等一会儿再看,稍等一会儿之后,我保二姑娘自解罗衣……” 温飞卿倏地目中煞光一闪,道:“柳公子想要干什么?” “这还用问么,二姑娘,”柳玉麟笑得淫邪,道:“二姑娘如今虽然是处女之身,但这种事不会不懂,我要跟二姑娘携手巫山,共赴阳台,就借这客栈一房之地,这间上房权充你我洞房成就百年好事……” 温飞卿道:“这儿别说花烛了,就连个喜字都没有,你不觉得……” 柳玉麟点头笑道:“的确显得寒枪一些,也有点过于草率,但在此时此地只有将就将就了,虽然一无花烛,二无喜字,但那凤流快趣,销魂滋味应该是一样子,二姑娘以为然否。” 温飞卿淡然一笑道:“你要知道‘寒星门’并不只我一个人。” 柳玉麟微一点头道;“二姑娘这话我憧,只是二姑娘自愿委身,我何惧之有,我获二姑娘千金一诺,已得二姑娘首肯,这总不假,日后令尊、令堂若见怪,也只是责我过于寒伧,过于草率而已,别的他二位该无话可说。” 湿飞卿那如花的娇上泛起一片红,益增娇艳,也越显得动人,同时,她那双美日中也闪漾出一种惑人的异采,这异采,带着无限的春意。 柳玉麟笑了,笑得好不淫邪,迈步走了进去,随手掩上了门,房里,温飞卿一声令人心神震荡轻嗯,接着是柳玉麟一声充满得意的轻笑。 就在这当儿,黄影一闪人似电,这间房门口多一了人,那是当世四块玉中的另一个,侯玉昆。 他望了望那紧闭的房门,突然一声轻咳。 房里,晌起了一声惊喝:“谁!” 侯玉昆淡然说道:“问什么,出来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房里柳玉麟冷哼一声:“说得是。” 房门开了,柳玉麟当门而立,一袭青衫襟开着,扣子都没来得及扣,他神色怕人,先是一怔,继而脸色微变:“原来是你……” 侯玉昆徽一拱手,含笑就道:“王麟兄别来无恙?江南一别,至今已数移寒暑,玉麟兄风神不改,风采依旧,旦益显得俊悄风流,可喜可贺,昔人云,一日不见如三秋,你我……” 柳玉麟冷冷说道:“侯玉昆,君子成人之美……” 侯玉昆一笑说道:“王麟兄有此美事,小弟何敢煞人风景做此有损阴德的绝子绝孙事? 无如,玉麟兄,常言说得好,见面分一半……” 柳玉麟目中寒芒一闪,厉声道:“侯玉昆,你怎么说!” 侯玉昆笑哈哈地道:“玉麟兄没听见么,见面分一半。” 柳玉麟面上掠过一丝杀机,阴阴笑道:“侯玉昆,你赶得好巧……” 侯玉昆笑笑说道:“不瞒玉麟兄说,我早来了,也躲在一旁偷观了半天了。” 柳玉麟道:“这么说,你是个有心人。” 侯玉昆微笑道:“不是有心人我就不现身了,你我一向交情不恶,何必让这件事让玉麟兄你恨我一辈子,是不?” 柳玉麟道:“侯玉昆,你可知道她是谁?” 侯玉昆嘿嘿笑道:“玉麟兄艳福不浅,温飞卿又是当世有数的美人儿,让人翘拇指的红粉娇娃,多少人欲一亲芳泽而后死……” 柳玉麟道:“你也愿意么?” 侯玉昆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说着,贪婪地往房里望了望,说道:“玉麟兄,你见过了,我还没见过。能让我问一句么,如何?” 柳玉麟冷笑说道:“三字,‘玉无暇’!” 侯玉昆仰头一笑道:“好个玉无暇,玉麟兄不愧风流情种,个中老手……” 柳玉麟道:“你要知道,温少卿‘寒星四使’就在左近。” 侯玉昆笑道:“玉麟兄既有一颗包天的色胆,小弟我……” 柳玉麟道:“我不同,我已得温少卿默许,同时这也是温飞卿自愿委身,我不过把日子稍微提前罢了。” 侯玉昆哈哈一笑道:“玉麟兄可真够急的,也是,免得夜长梦多,让煮熟了的鸭子飞了,只是,王麟兄怎么借重药物?莫非为助兴么?” 柳玉麟道:“我要提前时日,她不肯,我只有……” “算了,王麟兄,”侯玉昆摆手道:“彼此都是眼里揉不进砂子的人,何必呢,玉麟兄要是舍不得这一口,怕只怕你那一口也吃不着,何必呢,因小失大不是智举,以我看玉麟兄还是……” 柳玉麟牙一挫,一点头,说道:“好吧,你先在外站一会儿,一边等一边也好替我挡挡闲人……” 侯玉昆一笑说道:“玉麟兄好大方。” 柳玉麟目光一凝,道“侯玉昆,强宾不压主,你要知记,凡事也该有个先来后到。” 侯玉昆微一摇头道:“我不是这意思,我是怕玉麟兄乐过之后反侮,来个食言背诺,那我吃亏,上的当可就大了。” 柳玉麟道:“这个你放心,柳玉麟向来言出如山,说一句算一句……” 侯玉昆摇头说道:“玉麟兄,什么买卖我都做,唯独这一桩,我不愿担一点风险。”—— 第二十七章 入狼喙 柳玉麟厉声说道:“侯玉昆你……” 侯玉昆道:“玉麟兄,为你我都好,咱们最好是和和气气……” 柳玉麟神色一紧道:“那么以你之见……?” 侯玉昆道:“办法倒有,只是说出来怕玉麟兄不会同意……” 柳玉麟道:“你何妨说说看?” 侯玉昆嘴唇牵动了一下,算是笑,道:“让小弟我在玉麟兄身上点一下。”柳玉麟面色大变,狞笑说道:“看来让人不得,你这是得寸进尺。” 一翻腕,掣出了他那暗藏‘搜魂银针’的折扇。 侯玉昆不慌不忙地摇手笑道:“慢来,慢来,小弟无福消受玉麟兄那歹毒霸道、神鬼皆惊的‘搜魂银针’,玉麟兄也请慢动无名,且听小弟一言……” 柳玉麟冷冷说道:“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侯玉昆道:“不管怎么说,你我总有多少年不恶的交情,若为女色两字伤了这份交情,我总认为那是件划不来的事,再一说放着玉体横陈美人不享用,放着温柔风流情趣不消受而大动干戈,拼个你死我活,流血五步,那也似是一件令人诅咒的傻事,明智如玉麟兄者,以为然否?” 柳玉麟脑中电旋,他也不欲为这件事结这个仇,树这个敌,当即狰狞之色稍敛地缓缓说道:“我也不欲伤彼此间这份和气,无如玉昆兄你逼人过甚。” 侯玉昆哈哈一笑道:“小弟我这怎么叫逼人过甚,玉麟兄幸勿以此加诸于我,凡事留个后手,未雨绸缪,早加防范,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我若不在玉麟兄身上点一下,稍时玉麟兄风流快活够后,翻脸来个以武相向,用那‘搜魂银针’对我,小弟岂不是偷鸡不着蚀把米,羊肉没吃着惹了一身骚?” 柳玉麟道:“我说过,柳玉麟向来言出如山,说一句算一句……” 侯玉昆含笑道:“玉麟兄的为人还有比我更清楚的么?” 柳玉麟道:“这么说,玉昆兄是非在我身上点一指不可了?” 侯玉昆道:“事实如此,小弟不欲否认。” 柳玉麟冷冷一笑道:“玉昆兄熟知我的为人,我对玉昆兄的为人知道的也颇为清楚,我若是被玉昆兄点上一指,在玉昆兄未替我解穴之前,我这往后去的几十年就算双手交给你玉昆兄了,玉昆兄最好也别把我当成糊涂人。” 侯玉昆目中异采闪动,朗笑说道:“岂敢,岂敢,玉麟兄是出了名的精明人,小弟我岂敢把玉麟兄当成糊涂人,只是玉鳞兄若不答应让小弟点上一指,小弟斗胆,只有站在这儿跟玉麟兄干耗了,小弟我吃不上这一口事小,倒是玉麟兄你这已到了嘴边的一块肥肉……” 笑而住口不言。 柳玉麟目光一转,道:“玉昆兄,你我打个商量如何?” “好啊,”侯王昆道:“小弟我是个最好商量的人,玉麟兄有什么高见尽管说就是,只要别让小弟我吃太大的亏,小第我无不点头。” 柳玉麟道,“玉昆兄是不是想分上一杯羹,吃上一口?” 侯玉昆道:“玉麟兄真是,这还用问,饮食男女,人之大欲有焉,小弟我也是血肉之躯,何能独免……” 柳玉麟道:“那么我这里有个妙策佳法,跟玉昆兄二一添作五,让玉昆兄跟我同时享用那玉体横陈的美人,同时消受那温柔风流情趣,只不知道玉昆兄愿意不愿意?” 侯玉昆两眼一直,道:“同时享用消受,玉麟兄这是开玩笑……” 柳玉麟道:“不,我一本正经,玉昆兄可知道,温飞卿有个情如姐妹的婢女,也是人间绝色,一般地娇艳动人……” 侯玉昆“哦”地一声道:“原来如此,我明白了,玉麟兄敢是移意温飞卿的那位美艳婢女,把温飞卿让于小弟么,那太好了,小弟岂有不愿之理,简直就感激不尽……” 柳玉麟淡然一笑道:“玉昆尺误会了,温飞卿那美艳婢女有事外出,即将转来,我愿把她擒交玉昆兄,让玉昆兄恣意……” “怎么,”侯玉昆敛去了笑容,道:“玉麟兄不是把温飞卿让给小弟,而是……” 柳玉麟道:“玉昆兄,知足人常乐。” 侯玉昆目光一转,道:“既是如此,玉麟兄何不自己享用温飞卿那美艳婢女,把温飞卿让给小弟呢?” 柳玉麟道:“这么说,玉昆兄是不愿……” 侯玉昆微一摇头,打断了柳玉麟的话,道:“玉麟兄自取凤凰,而把一只乌鸦让给小弟,这个亏小弟吃的太大,恕小第不能答应,不能点……” 他“头”字未出,柳玉麟一声轻笑道:“侯玉昆,你让我忍无可忍。” 手中折扇一扬,一线银光电转而出,疾取侯玉昆胸前重穴。 侯玉昆哈哈一笑道:“玉麟兄,小弟早防着你有这一手了。” 双袖凝力一抖,向着那线银光迎了过去,那线银光被他这凝足真力的双袖一抖,立即激荡斜飞,往一旁掠去。 柳玉麟怪笑一声道:“玉昆兄好俊的内家真力‘流云袖’。” 人随话动,跨步欺上,手中拆扇向着侯玉昆心口点了过去。 侯玉昆吃亏在两手空空,掌无寸铁,他不敢硬接硬碰,侧身滑步转过柳玉麟这凝足真力,足可穿石洞金的一扇,右掌五指如钩,横里发招,向着柳玉麟那柄折扇抓去。 他两个这里接上手,展开一场为色而争的拼斗。 那里后院门人影闪动,紫琼快步走了进来,她一眼瞥见院中情景,一怔停步。 紫琼是一个心窍玲珑的姑娘,她一见这精形,慌忙向李存孝住过的那间房看了一眼,然后悄无声息地又退了回去,饶是柳玉麟跟侯玉昆都是当世一流人物中的一流,可是这时正全神贯注拼斗中,不敢让对方找到一点破绽,却也没有发觉紫琼来了又走了。 转眼几十招过去,两个人居然平分秋色,未见高下,侯玉昆还好,柳玉麟却是又急又恨,恨不得生吃活剥了侯玉昆,念着房里的温飞卿,他那求胜之心急而切,看看又近二十招,连一点上风都没占到,他忍不住了,一挫牙,狞笑一声便待出毒招,暮地 “你两个都给我住手!”一声急怒娇叱从房里传了出来。 他两个只当是温飞卿醒转,一惊之后连忙远窜,尤其是柳玉麟,他窜得更远。 房里纵出了紫琼,她手里拿着一支凤钗,望着柳玉麟跟侯王昆厉声喝问道:“你两个把我家姑娘弄到那里去了?说!” 柳玉麟先向房里投过一瞥,一怔旋即脸上变了色,霍地转望侯玉昆:“侯玉昆,原来你?” 侯玉昆这时也已发现炕上空空,那温飞卿已然芳踪缥缈,不知去向,闻言忙摇手说道: “冤枉,冤枉,玉麟兄,这可是夭大的冤枉……” 柳玉麟冷笑一声道:“琼姑娘要问你家二姑娘,只管找侯玉昆要就是。” 侯玉昆双眉一扬道:“怎么,玉麟兄,血口喷人哪,要不要我把你用媚毒暗害温姑娘,可巧让我撞上坏了你的好事的事告诉这位姑娘。” 这不是等于说了么。 柳玉麟一惊,面泛杀机,刚要说话。 紫琼那里已冷笑说道:“你两个都别跟我说,我家老主人跟夫人已经到了,有什么话,你两个跟他二位说去。” 一听这话,柳玉麟跟侯玉昆双双大惊失色,一句话没敢再多说,先后腾身飞射,狼狈遁去。 紫琼没敢追赶,望着柳玉麟跟侯玉昆身影不见,她转身又进了房,在房里四下看了看,然后又走了出来,匆匆地离开了客栈人…… 夜色中,两条人影疾若鹰隼划空疾射,一前一后投入了一座破庙里,这座破庙年久失修,残破异常,落叶遍阶,鸽翎鸦粪满堂,简直连个落脚的地儿都没有,可是在靠西一间厢房里却是打扫得很干净。 房里没什么摆设,那火炕上也没被褥,靠窗那张桌上却点店一盏油灯,孤灯一盏,在那破窗板吹进来的夜凤中摇晃着,不住的一明一暗。 暮地孤灯灯焰一缩暴长,再看时,原本空空的厢房里已多了两个人,一个是长眉细目,油头粉面的白衣俊文士,一个则是个打扮冶艳,一身妖气的锦衣女子,这女子杏眼桃腮,长得不恶,尤其那双水汪汪的桃花眼更充满媚意,看人一眼足能勾魂销骨,可惜是她那粉面上有一道伤疤。 那俊美自衣文士怀里还抱着人,赫然竟是温飞卿。 此刻的温飞卿娇靥酞红,星目紧闭,一如熟睡,他云发微蓬,罗衫半解,露出一片雪白的酥胸跟一角猩红的肚兜,十分撩人,这,使得那俊美白衣文士两跟发直,目光充满了淫邪,低头紧紧凝注,一眨不眨。 突然,那妖艳锦衣女子开了口:“放下来吧,已到了你嘴边了,还舍不得么?” 那俊美白衣文士如大梦初醒,赧然一笑走过去,轻轻地把温飞卿放在了木炕上,转过身来吁了一口气,道:“这一趟总算没白跑。” 那姣艳棉衣女子扫了炕上温飞卿一眼道:“这位温家的二姑娘真个是丽质夭生,美艳无双,难怪你们男人家一见就怦然心动,就见我这三截流头,两截穿衣的女儿家也恨不得搂着她香个痛快呢。” 那俊美白衣文士没说话,站在一旁只邪笑个不停。 那妖艳锦衣女子收回目光,瞟了他一眼道:“二哥,要我回避么?” 那俊美白衣文上嘿嘿一笑,道:“那要看三妹了,三妹要是愿意,不妨留下来索怯来个三位一体。” 那妖艳锦衣女子撇了撇那诱人的小嘴儿道:“算了吧,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你么,有了新的就忘旧的,我这姿色怎么跟人家温二姑娘比呀,再说人家还是个黄花闺女,我识趣得很,还是趁早回避,免得在这儿碍手碍脚的惹人讨厌。” 话虽这么说可是她脚下却没动。 那俊美白衣文士窘迫一笑,道:“三妹这是什么话,我岂是喜新厌旧的人,我这颗心是唯天可表。” 那妖艳锦衣女子浅浅一笑道:“是么,那你何不放放手,把她交给我。” 那俊美白衣文士窘迫一笑道:“三妹知道,我这是为大哥报仇……” 那妖艳锦衣女子“哦”地一声道:“报仇有这么报倒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大哥泉下有知,一定也十分……” 那俊美自衣文士叫道:“三妹……” 那妩艳锦衣女子突然脸色一寒,粉颊上的伤疤发红,眉宇间腾起一股禀人煞气,望之吓人,她咬牙说道:“你也不用再说什么,我一生珍贵的就是这张脸,我看它比我的命都重要,温飞卿她毁了我这张脸,我恨不得食她之肉,寝她之皮,就冲着这一点,我让你把她折磨个够,也让你随心所欲,痛痛快快享受那温柔风流情趣,只是一句话,你可给我留她半条命……” 那俊美白衣文士忙道:“三妹放心就是,一定,一定,我还能连她的命都要了?” 那妖艳锦衣女子冷哼一声道:“那就好。” 转眼望向炕上的温飞卿,道:“温二姑娘,你等着吧,等你欲仙欲死,销魂一阵之后我再慢慢地整你。” 话落,转身走了出去,怦然一声关上了门。 可怜温飞卿甫出虎口又落狼喙,她是一点儿也不知道。 望着那妖艳锦衣女子关上了门,那俊美白衣文士笑了,笑得淫邪,笑得怕人,他急不可待地转身就要往炕上横。 暮地,一个冰冷话声起自身后:“阁下可真猴儿急啊,连灯也顾不得熄了。” 那俊美白衣文士机伶一颤,霍然大旋身,门不知何时开了,眼前不知何时站着个人。 这个人是个年纪轻轻的黑衣客,一张脸有点苍白,长眉斜飞,一双细目,那张苍白的脸嫌瘦了点,可是一股子煞气跟一股子冷意逼人。 此人能悄无声息地进来,而使人茫无所觉,功力可知,俊美白衣文士没敢轻举妄动,定了定神问道:“阁下是……” 黑衣客冷然一笑,道:“你不认识我,我认识你,你就是那‘白骨三煞’中的老二岑东阳,对么?” 岑东阳道:“不错,我就是岑东阳,阁下……” 黑衣客冷然抬手一指温飞卿,道:“她呢?” 岑东阳一听这黑衣客不认得温文卿,当即目光一转道:“不瞒阁下说,这妞儿是我兄妹俩的仇家……” 黑衣客“哦”地一声道:“她跟你兄妹结过什么仇?” 岑东阳道:“这妞儿毁了我大哥,伤了我三妹。” 黑衣客道:“你那三妹脸上那疤就是?” 岑东阳一怔道:“阁下怎么知道?” 黑衣客谈然一笑道:“我刚才已经见过你那位三妹了。” 岑布阳陡然一惊道:“你把我那三妹……” 黑衣客道:“有了这美艳绝伦的仇家,你还关心你那三妹么,你只管放心,你们‘白骨三煞’在别人眼也许可以充字号,在我眼里可是微不足道,我要伤了她,那会脏了我这双手,她现在正在院子里睡觉。” 岑东阳一听这话,心里虽松了些,可也不禁倒抽一口凉气,此人居然能在他毫无所觉的情形下制住他那位三妹,身手可算当今之一流,只是此人年纪轻径,面目陌生,到底是哪一位人物?他心中念转,再看看黑衣客这身装束打扮,突然想起一人,心中一震,脱口说道: “阁下莫非就是楚公子……” 黑衣客倏然一笑,点头说道:“‘白骨三煞’还不算有眼无珠……” 岑东阳心里一哆噱,脸上变了色,眼前这位人物他惹不起,当下忙拱手强笑道:“原来是楚公子当面,岑东阳不知……” 这位当世四块玉之一的楚玉轩淡然说道:“别跟我客气了,你既然知道是我,当知道我生平最看不得这种事……” 岑东阳忙道:“既然是楚公子出面,岑东阳还有什么好说的,自当拱手相让……” 楚玉轩两眼一睁,寒芒暴射,直逼岑东阳—— 第二十八章 无心插柳 岑东阳心中一禀,他可不知道他说错了什么话,他没敢再说下去,忙陪笑改口说道: “岑东阳天生一张笨嘴,不会说话,倘有……” 楚玉轩目中寒芒一敛,道:“你错了,我生平不近女色……” 岑东阳暗暗怔了一怔,忙道:“那是岑东阳失言,有道是‘不知者不罪’……” 楚玉轩突然裁口问道:“你说她毁了你那大哥,伤了你那三妹?” 岑东阳忙点头说道:“您明鉴,这是实情。” 楚玉轩道:“这么说,她也是武林中人?” 岑东阳道:“怎么不是,这妞儿身手高明得很呢。” “那是,”楚玉轩点头说道:“差一点的也毁不了丰四海,伤不了苗芳香,既然她跟你有杀兄伤妹之仇,我可以不管……” 岑东阳一怔,继而一喜,忙道:“多谢楚公子……” 楚玉轩微一摇头道:“别忙,我还有后话,有道是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仇,你兄妹尽管报,我可以不管,可是你要毁人清白,这我不能答应……” 岑东阳愕然说道:“您的意思是说……” 楚玉轩往身后一指,冷冷道:“在你那三妹脑后拍一掌,你两个一起进来,我要看着你两个报仇。” 竟有这种事?这位楚公子可称得怪人一个! 岑东阳呆了一呆,连忙答应了一声,快步走了出去。 他出去了,楚玉轩却两眼寒芒陡然一闪,转身要往外扑,可是他才转一半便又收势停住了,只是他提一口气冰冷说道:“你竟敢欺我,下次碰上,杀无赦。” 话声不大,但在夜色中传出老远。 说完了话之后,他把一只目光投向炕上的温飞卿,两眼之中异采忽盛,好半天才渐渐敛去。 人毕竟是人,谁见得温飞卿这种撩人的“睡”态? 他缓步走到炕前,抬手一指向着温飞卿点了过去。 他是想为温飞卿解穴,他却不知道温飞卿是为媚药所害,所以能静静地“睡”着,完全是因为穴道受制。 他不点这一指还好,一指点下,温飞卿突腾跃而起,伸一双粉臂猛然搂住了楚玉轩。 楚玉轩做梦也料不到会有这种突变,他站得离温飞卿很近,坏更坏在温飞卿一身所学比他高,他没躲开,也立足不稳,立即被温飞卿拖倒在炕上,接着温飞卿一个如棉娇躯像蛇一样紧紧缠住了他,尤其温飞卿现在有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热力! 桌上那盏孤灯,也许是油尽了,再不,就是禁不住那一阵阵从破窗棂吹进来的夜风,一阵摇晃之后突然灭了,于是这间厢房里猛然一黑,接着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见月儿偏斜,星月移转,一条黑影从那间厢房中掠出,足未沾地直上夜空,划破这破庙的寂静黑色飞射不见。 这破庙的夜色一阵动荡之后,很快地,又恢复了寂静…… 寂静的夜色被一阵辘辘车声跟得得蹄声划破,夜色里,一辆车套高篷马车在缓缓在驰动着,车篷掩得密而紧,车辕上坐着的是个面目阴森,眉宇间透着一股子禀人煞气的黑衣人,车辕两旁,挂着两盏形式怪异的灯,那灯光也跟一般常见的灯不一样。 摹地里,夜空里近百丈外像焰火般地飘起一颗闪闪发亮之物,那是一颗寒星。 车辕上那黑衣人微微一怔,立即说道:“禀少主,本门星号现……” 只听车里传出个冰冷话声:“几颗?” 车辕上那黑衣人道:“回少主,一颗。” 车里那冰冷话声又道:“熄去‘修罗灯’加速驰进。” 车辕上那黑衣人应了一声,抬手刚要熄灯,一条纤小人影飞一般地射落车前五六丈处,一躬身,扬声说道:“婢子紫琼求见少主。” 车辕上那黑衣人连忙回过手去控住了那套车牲口,他应变不能说不快,可是那辆马车却一直冲到紫琼面前丈余处才停住。 车辕上那黑衣人停稳马车后道:“禀少主,紫琼求见。” 车里那冰冷话声道:“我听见了,有什么事说。” 紫琼道:“禀少主,姑娘失踪了。” 车里那冰冷声喝道:“你怎么说?” 紫琼道:“姑娘失踪了。” 车里那冰冷话声道:“好端端地她怎会失踪了……” 紫琼遂把温飞卿从见柳玉麟索取解药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她话刚说完,砰然一声车帘掀开,温少卿电射而出,直落紫琼面前,怒喝说道:“你是怎么侍候姑娘的?” 紫琼躬身说道:“婢子知罪,但,那柳玉麟跟侯玉昆……” 温少卿冷哼一声道:“侯玉昆他敢是活腻了,你传我令谕,着‘四使’与八卫全力搜索侯玉昆下落,格杀勿论。” 紫琼道:“少主,那柳玉麟……” 温少卿激怒地一抖手道:“我自会找他,去。” 紫琼答应一声,腾身飞射而去。 望着紫琼不见,温少卿转过身来喝道:“折向东,快!” 他闪身进了马车,车辕上那黑衣人应了一声,立即斜疆挥鞭,赶动马车折向东驰去。 曙色中,马车停在一片柏树林之前,车篷掀处,温少卿飞射落地,向着眼前那片树林扬声说道:“我到了,你可以出来了。” 话声才落,树林中射出一人,青衫飘飘,样子有点狼狈,正是那当世四块玉之一的柳玉麟。 柳玉麟一出林,温少卿劈头便道:“玉麟兄,你是怎么搞的?” 柳玉麟窘迫一笑,旋即换上一脸狰狞神色,咬牙说道:“都是那该死的侯玉昆……” 温少卿道:“这个我知道了,她呢,你把她弄到哪里去了?” 柳玉麟一怔,道:“少卿兄怎么问起我来了,我怎么知道?当时我跟侯玉昆在外面拼斗……” 温少卿道:“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让紫琼撞见,这件事要是传到我爹娘的耳朵里……” 柳玉麟邪恶地一笑说道:“少卿兄有伯母撑腰,就是隐瞒下来又怕什么。” 温少卿道:“话不是这么说了,唉,飞卿她……究竟……” 柳玉麟目光一转,道:“以小弟看,准是侯玉昆那该死的东西……” 温少卿道:“你不是说当时他正在外头跟你拼斗吗,既如此他又怎能分身?” 柳玉麟道:“少卿兄聪明一世,怎么糊涂一时,难道他不会带两个帮手么,以小弟看分明是他有意把我引出房外缠着小弟不放,让他那帮手乘机进去虏人……” 温少卿目中奇光忽现,道:“这么说,我还得留他活口……” 霍地转过身去望着车辕上那黑衣人道:“传我令谕,留那侯玉昆活口带来见我,快去。” 车辕上那黑衣人应声腾身而起,飞射不见。 柳玉麟窘迫一笑道:“也是我当时让紫琼一句空话吓破了胆,要不然侯玉昆他岂能这么容易走脱。” 温少卿缓缓说道:“但愿飞卿她平安无事,要不然这过错我可担当不起……” 柳玉麟机伶一颤,忙把目光转向马车,道:“少卿兄,得手了么?” 温少卿道:“得什么手?” 柳王麟讶然道:“马车里不是那姓李的小子么?” 温少卿冷冷说道:“你看看去。” 柳玉麟看了温少卿一眼,闪身扑近马车,掀开车蓬一看,他猛然一怔,转过脸来诧声说道:“怎么回事,少卿兄,你没有……” 温少卿冷然说道:“你以为我那位妹妹是好斗的么,她先把那姓李的小子藏起来了,我扑了个空,几乎找遍整个客栈,也没能找到那小子的一片衣角。” 柳玉麟叫道:“那怎么会,她明明还传令搜寻……” 温少卿冷笑说道:“做贼的高喊拿贼,这才高明,这才厉害。” 柳玉麟呆了一呆,一时没能说上活来。过了一会儿他才诧异说道:“这就怪了,前后不过一刻工夫,他小子又是带着伤,她能把他藏到哪里去。” 温少卿道:“这就要问她了。” 柳玉麟目光忽地一凝,道:“少卿兄怎么知道出了事的?” 温少卿道:“天亮之前紫琼在路上拦住了马车……” 柳玉麟阴阴一笑道:“少卿兄大概是忘记问那丫头了,是不?” 温少卿为之一呆,道:“的确。只是你以为她知道么?” 柳玉麟道:“少卿兄这就显得糊涂了,她是二姑娘的贴身侍婢,二姑娘有什么动静,她不知道谁知道?” 温少卿目闪寒芒,唇边泛起一丝笑意,道:“不错,我怎么就没想到,还是你行,看来我该谢谢你。” 柳玉麟嘿嘿一笑,望着温少卿道:“少卿兄,小弟这一功可能折得罪去?” 温少卿微微一怔,旋即说道:“那要看我是不是能从紫琼身上找到那小子了。” 柳玉麟脸色微微一变,强笑说道:“只要少卿兄没说错,那小子是二姑娘藏起来的,我看准能。” 温少卿笑笑说道:“你希望找得着,是不?” 柳玉麟道:“那当然,小弟倒不担心自己,小弟只是为少卿兄着想,这种后患还是快一点除去的好,免得夜长梦多,要知道到现在为止,那令狐姑娘心里还可怀记着那小子。” 温少卿淡然一笑道:“你只管放心,只要你帮我这个忙,成我这桩好事,飞卿的事自有我在二位老人面前说话。” 柳玉麟目中奇光一闪,一揖至地,道:“多谢少卿兄,那么小弟告辞了。” 温少卿抬手一拦道:“你到哪里去?” 第二十九章 一把巧舌 柳玉麟道:“小弟要到‘冷月门’中走一趟去。” 温少卿愕然问道:“你到‘冷月门’去做什么?” 柳玉麟笑道:“少卿兄大半是让那小子搅乱了心绪,蒙蔽了灵智,怎么今天这般糊涂? 我请问少卿兄一声,那令狐姑娘是决不答应这门亲事,可是?” 温少卿道;“你往下说就是。” 柳玉麟微微一笑道:“当世之中令狐姑娘就那一个的,谁能让令狐姑娘乖乖地俯首听命?那只有令狐姑娘的那位老奶奶姬婆婆了,小弟跑这一趟‘冷月门’,在姬婆婆身上多下点工夫,就凭小弟这根三寸不烂之舌,我不信姬婆姿她不点头,只要她点了头,少卿兄,令狐姑娘这位大美人儿不就是‘寒星门’的少夫人了么?” 温少卿笑了,是真乐,他道:“玉麟兄,‘冷月门’这条路不好走,那姬婆婆更是出了名的难说话人,武林中人躲都怕来不及……” 柳玉麟一挺胸道:“蒙少卿兄不弃,推心置腹,许为知已,小弟无以为报,就是龙谭虎穴,刀山油锅,小弟也要走它一趟。” 温少卿道:“我没交错朋友,玉麟兄盛情美意可感,小弟我这里先谢了。倘此行能说得姬婆婆点头,小弟我另有重谢。” 柳玉麟目光转动,嘿嘿一笑道:“少卿兄是该好好谢谢小弟,假如小弟再在姬婆婆耳边多说几句,让那姬婆婆大发雷霆,率高手亲出,找着那姓李的小子不由分说一拐把他砸死在地,岂不又是一桩美事?” 温少卿目中异采连闪,仰天哈哈大笑,拍着柳玉麟的肩头道:“玉麟兄,有你的,有一天我接掌‘寒星门’,非聘你为策师不可。” 柳玉麟馅媚笑道:“小弟有受宠若惊之感,少卿兄这般待小弟,小弟敢不竭智殚忠,贡献棉薄,今后虽蹈汤赴火也在所不辞,少卿兄,小弟告辞了。” 温少卿意兴飞扬,道:“走,让我来自驾车送玉麟兄一程。” 柳玉麟忙道:“这个小弟怎么敢当,再说少卿兄跟他们说好在这儿等回报的,倘若他们擒得侯玉昆来不见少卿兄……” 温少卿失笑说道:“说得是,不是玉麟兄提醒,我几乎忘了,那么恕我不送了,但愿玉麟兄此行顺利,早去早回。” 柳玉麟道:“多谢少卿兄,少卿兄只管静等那灯结芯,鹊报喜就是。” 一揖至地,转身迈着酒脱步履走了。 温少卿一直含笑目送,那唇边的笑意良久良久还未见消失。 柳玉麟走得不见了,一条人影射落树林前,是那传令黑衣人回来了,他一躬身恭声禀道:“禀少主,侯玉昆踪迹出现在西南二十里外。” 温少卿双眉一扬道:“谁去了?” 那黑衣人道:“回少主,厉魄等三人赶去了。” 温少卿道:“八卫呢?” 那黑衣人道:“还在东北搜索。” 温少卿眉宇间闪掠过一片煞气,道:“走,立刻送我去!” 他转身登上马车,那黑衣人立即掠上车辕,赶动马车。 天大亮时,马车抵达一个小村落外,只见三五庄稼汉荷锄进出,显得异常宁静,在那入村入口一堵土墙上画着一颗星状表记。 那赶车黑衣人向着那堵上墙望了一眼道:“禀少主,到了,厉魄三人在此地留有本门表记。” 车里温少卿道:“招呼厉魄前来见我。” 车辕上那黑衣人答应一声,立即仰头撮口轻啸,啸声很尖锐,也很怪异,但声音不大,就跟划空而过的一声鸟呜一样。 啸声起时,村子里还没有动静,啸声音落,车前已射落那瘦高黑衣人,“寒星四使”之一的厉魄。 厉魄落地向着马车恭谨躬身:“属下见过少主。” 车里温少卿道:“你三个辛苦了,人在这儿么?” 厉魄道:“回少主,人在这片村子里是不会错的,但是属下三人在村子里已找了近一个时辰,却不见……” 温少卿截口说道:“他可曾会发觉你三人?” 厉魄道:“这个属下不知道,想必……” 温少卿道:“他两个呢?” 厉魄恭谨地道:“回少主,在村子里搜寻的是属下,他二人则一个把在村东北,一个守在村西南……” 温少卿截口说道:“那他应该跑不掉,你两个跟我找去。” 他掠出了马车,带着厉魄跟那赶车黑衣人往村子里行去,走了几步之后,温少卿问道: “怎知道他进了这村子?” 厉魄道:“回少主,属下等三人是跟他进这村子的。” 温少卿道:“这么说,你三个是亲眼看见他进来这村子的?” 厉魄道:“回少主,是的,只是等属下三人跟进这村子后,再找他就找不到了。” 温少卿道:“你三个进村子跟他进村子前后隔了多久?” 厉魄道:“回少主,可以说前脚后脚,属下一进村就掠上屋顶察看四周,并未见他从另一方出去……” 温少卿点了点头道:“那么他该还在村子里,以我看他是发觉你三个了,不然他不会躲着不出来……” 那赶车黑衣人突然说道:“这村子显得很宁静,不像多了个外来人。” 温少卿道:“可能在这村子里有他的熟人,再不然,就是他躲进哪户民家制住了那民家的几口人……” 接着,目光投视四下,目光所及,来来往往的村民都对他三人投过诧异一瞥,温少卿接问道:“可曾挨户搜索,惊动民家?” 厉魄道:“回少主,来得少主令谕,属下未敢专擅轻举妄动,只在几户民家探问过……” 温少卿道:“可知道这村子里有几户人家?” 厉魄四下看了看道:“总有近百户。” 温少卿双眉微扬,冷哼一声道:“你四个挨户给我搜!” 厉魄跟那黑衣人应了一声,立即转身向左近民家行去。 温少卿站在原地没动,一双锐利目光不住在四下打量着。 只见厉魄跟那黑衣人两个进进出出,没多大工夫已搜了十几户民家,只搜得人心惶惶,鸡犬不宁。 厉魄跟那黑衣人一户挨一户地逐渐远去,温少卿站在原地仍未动,他认为只要侯玉昆确进了这村子,确还在这村子里没走,不信找不到他。 正观望间,忽听厉魄一声大喝,自远处一户民家中踉踉跄跄地退了出来。温少间脸色一变,腾身扑了过去,一个起落已到那户民家前,那另一黑衣人闻声跟着扑到。 厉魄脸色发白,怒啸一声就侍再仆进去。 温少卿抬手一拦,道:“站住。” 目中奇光闪射,望着那户民家敞开着的两扇门发话说道:“侯玉昆,本少主在此,你可以出来了。” 那户民家中人影一闪,门口已站着一人,黑衣、瘦削、苍白的一张脸,长眉、细目、森冷逼人,是当世四块玉之一是不错,不过不是侯玉昆,却是那楚玉轩。 楚玉轩望着温少卿冷冷说道:“你就是‘寒星门’少主温少卿?” 厉魄冷叱一声:“大胆!” 他要扑,温少卿伸手一拦,望着楚玉轩问道:“你是……” 显然他也不认识婪玉轩,那是因为这一块玉生性孤癖,少在武林中走动,少为人知。 楚玉轩道:“你找的是侯玉昆,可是?” 温少卿道:“不错。” 楚玉轩道:“那就别在这儿打拢我,带着你的人到别处找去。” 温少卿双眉一扬道:“好大的口气,既知是本少主还敢这般说话,你该不是无名之辈。” 楚玉轩道:“你是你‘寒星门’的少主,我可不认识你是谁,你找的是侯玉昆,不必动问我的姓名。” 温少卿冷冷一笑道:“我若找你呢?” 楚玉轩道:“那自然另当别论。” 温少卿一点头道:“那好,我现在改变了主意,先找你再找侯玉昆。” 楚玉轩缓缓说道:“我姓楚,楚玉轩。” 温少卿一怔,旋即仰天狂笑,“我当是谁,原来也是四块玉之一,找那块玉碰上了这块玉,这倒是可遇不可求的巧事……” 笑声一敛,脸色一沉,道:“听说你这块玉很少在武林中走动,没想到会在这儿碰上你,你到这儿来于什么?” 楚玉轩冷冷说道:“普天之下,任我邀游,你管得着么?” 温少卿冷冷说道:“北‘寒星’,南‘冷月’,看看你在什么地方。” 楚玉轩哈哈一笑道:“好一个北‘寒星’,南‘冷月’,敢情你‘寒星门’跟‘冷月门’瓜分了天下,这是谁说的,我却认为这天下是我楚玉轩的。” 温少卿冰冷一笑道:“好大的胆子我看你这块玉比那另三块硬多少。”抖手一掌劈了过去。 楚玉轩反掌一挥硬迎了上去,只听砰然一声,温少卿衣袂飘动了一下,楚玉轩身形一晃,退进了门内。显然,这位当世四块玉之一在内力修为上是比这位‘寒星门’少主略逊一筹,从这儿看,柳玉麟跟侯玉昆所以怕他几分,并不是完全因为他背后那个家。 温少卿朗笑一声道:“你也不过尔尔,今天我就要砸碎你这一块。”他闪身便要逼过去—— 第三十章 大 义 暮地,楚玉轩目光远望,一直,继而脸色大变,闪身扑出民家,腾身直上半空,从半空里折腰变方向往村外射去。 温少卿冰冷笑道:“怎么,当世四块玉之一的楚玉轩也效那畏死鼠辈。” 他提一口气,便要跟着拔起。 只听厉魄惊呼说道:“姑娘!” 温少卿一征收势,忙转身循厉魄所望望去,村口走进一人,是位美艳女子,正是乃妹温飞卿。” 温少卿呆了一呆,闪身迎了过去,一个起落已到温飞卿面前,他落地便道:“妹妹,你上哪儿去了?可没把人急死。” 这时候的温飞卿美目微红,娇-煞白,没有一点表情,她像没听见温少卿的话,冰冷问道:“柳玉麟呢,你知道他哪儿么?” 温少卿心里一跳道:“妹妹……” 温飞卿道:“我问你,柳玉麟在哪儿?” 温少卿道:“妹妹,你能听我说一句么?” 温飞卿两眼猛睁,两道赤芒直逼温少卿,而旋即,她目中那两道赤芒敛去,她缓缓说道:“有什么话,你说吧。” 温少卿道:“听紫琼说你失踪了,又听柳玉麟说你是被侯玉昆虏了去,如今侯玉昆就在这村子里,我正在我他……” 温飞卿道:“你不必找侯玉昆,这跟他没关系。” 温少卿道:“这跟侯玉昆没关系,谁说的,紫琼明明告诉我……” 接着他把紫琼的所报说了一遍,当然,他为了袒护柳玉麟,这一番话比紫琼原来那番话多了不少。 听毕,温飞卿美目之中又现赤芒,道:“真的?” 温少卿道:“我不会骗你的,你信不过我,总该信得过你那贴身恃婢。” 温飞卿道:“你说侯玉昆如今就在这村子里?” 温少卿道:“是啊,不然我在这儿干什么?” 温飞卿眉字间掠过了一片杀机,道:“那么,我先找侯玉昆再找柳玉麟,你带着厉魄两个,把侯玉昆揪出来见我。” 温少卿暗暗吁了一口气,一摆手,道:“你两个仍给我挨户搜。” 厉魄跟另一黑衣人应声施礼而去。 温少卿望了望温飞卿,迟疑了一下道:“妹妹,你没事吧?” 温飞卿那失色的香唇边掠过一丝抽搐,道:“我没事,刚才那人是谁?” 温少卿道:“楚玉轩。” 温飞卿并没有觉得诧异,苍白的娇上仍是一点表情也没有,道:“他到这儿来干什么?” 温少卿道:“谁知道,鬼鬼祟祟的,准没干什么好事。” 温飞卿道:“他怎么跑了?” 温少卿傲然一笑道:“他不跑等什么,难道等死不成?” 温飞卿道:“你怎么跟他发生了冲突?” 温少卿道:“我找侯玉昆碰上了他,他对我说话好不客气。” 温飞卿冷冷看了他一眼道:“就是为这么?” 温少卿道:“为这还不够么?” 温飞卿道:“大半是你对他不客气,所以他才对你不客气。” 温少卿道:“我为什么要对他客气?” 温飞卿道:“那么他又为什么非对你客气不可?” 温少卿道:“不该么,我是什么身份,我是谁,他事谁!” 温飞卿冷冷看了他一眼道:“你要明白,从现在起你那自尊自大的脾气也该改改,都是人,谁不比谁高谁也不比谁矮。” 温少卿呆了一呆道:“你怎么说?” 温飞卿道:“你没听清楚么,要我再说一遍么?” 温少卿讶然说道:“你怎么会说这种话,你的脾气不比我……” 温飞卿道:“那是以前,以前是以前,现在却是现在。” 温少卿叫道:“怎么回事,你是受了谁的……” 温飞卿冷冷说道:“谁也改变不了我,我自己想通了。” 温少卿诧声说道:“你自己想通?妹妹……” 温飞卿道:“我是这么说说,愿不愿改那还在你,任何人也勉强你不得,紫琼呢?” 温少卿道:“大半跟‘八卫’在一起,你找她?” “不,”温飞卿道:“你见着她告诉她一声,就说是我说的,让她先回去好了,我在外头还有事,暂时不打算回去。” 她说这话的时候,她那失色的香唇边又掠过一丝抽搐。 温少卿没留意,刚要说话,厉魄跟另一黑衣人掠了过来,近前躬身说道:“禀少主,这村子里近百户人家都搜遍了。” 温少卿双眉一扬,道:“没找着他?” 厉魄道:“属下百思莫解……” 温飞卿道:“谁告诉你侯玉昆在这村子里的?” 厉魄道:“回姑娘,属下是看着侯玉昆来的。” 温飞卿冷冷问道:“你的确看清那人是侯玉昆,没有错么?” 厉魄迟疑了一下道:“这个……回姑娘,属下是听说侯玉昆在这一带,及至属下等赶来此处的时候,见一条人影投进了这村子里,属下是根据那人影的轻功造诣判断……” 温飞卿截口说道:“你要知道,四块玉在武林中不过名气大些。真论所学,跟他们不相上下的人并不少,以我看你是把那楚玉轩当成了侯玉昆。” 温少卿望着厉魄道:“是这样么?” 厉魄微微低着头道:“回少主,属下不敢说。” 温少卿冷哼一声道:“真会办事,去,跟那两个给我继续搜寻侯玉昆下落去,找不到侯玉昆别来见我。” 厉魄躬身,腾身飞射而去。 温少卿悻悻道:“没用的东西,害得我白跑了一趟……” 温飞卿道:“四块玉中论狡猾侯玉昆可以称最,他若有心躲,要找他谈何容易,你带着他们找他好了,找着他之后,你要愿意不妨把他处置了,要不然就把他留给我,我要找柳玉麟去,告诉我,柳玉麟在哪儿。” 温少卿忙道:“妹妹,何必呢,杀一个侯玉昆不就行了么?” 温飞卿说道:“我知道他是你的好朋友,可是你也要知道我是你的一母同胞、手足至亲的妹妹。” 温少卿道:“瞧你说的多严重,我还会舍自己的妹妹袒护他么,只是他对你是一片深情,再说他也没有伤害你……” 温飞卿冷笑说道:“一片深情?他也配!我宁可多看一条狗一眼,也不屑对他一顾,你怎么知道他没有伤害我?” 温少卿道:“他这么说,紫琼也这么说。” 温飞卿苍白的娇靥上掠过一丝诧异之色,道:“紫琼也这么说?” “是啊,”温少卿道:“你的贴身待俾总不会帮别人说话吧。” 温飞卿脸上那诧异之色更浓,她沉默了一下,忽然高扬双眉,道:“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要找他,告诉我他在哪?” 温少卿皱眉说道:“妹妹,你怎么?” 温飞卿冷然说道:“告诉我他在哪儿!” 温少卿一摇头道:“我不知道……” 温飞卿脸色一寒,冰冷说道:“你不说是不是?” 温少卿道:“妹妹,我真不知道。” 温飞卿冷笑一声道:“你不知道,柳玉麟告诉你他没伤害我,而且他还告诉你侯玉昆掳去了我,分明你跟他见过面,你会不知道他在哪儿?” 温少卿怔了一怔道:“这个……我跟他见过面是没错,只是他跟我没说几句话就走,他没告诉我上哪儿去,我也没问。” 温飞卿冷笑一声道:“好一个做兄长的,明知这柳玉麟用那卑鄙手段要毁你的妹妹,你却轻易地放他走了,你倒大方啊,你这是什么用心?” 温少卿脸色变了一变要说话。 温飞卿那苍白的娇靥上煞气逼人,接着说道:“你这做兄长的不友,就别怪我这做妹妹的不恭,今天你要是不告诉我柳玉麟现在何处,或者是上哪儿去了,可别怪我翻脸不认至亲。” 温少卿眉锋皱得老深,道:“妹妹,你这是……好吧,我告诉你,他往江南去了。” 温飞卿道:“真的?” 温少卿苦笑道:“我要是骗了你,你唯我是问,行了吧?” 温飞卿那苍白娇靥上的懔人煞气敛去,道:“没骗我就好,你最好别这么袒护他,要不然,将来爹娘那儿你说话去……” 温少卿猛然一惊,温飞卿接着说道:“江南太大了些,他到江南什么地方去了。” 温少卿迟疑了一下道:“金华。” 听得“金华”二字,温飞卿那没有一点表情的苍白娇靥之上,泛起一片诧异之色,她望着温少卿诧声问道:“‘金华’是‘冷月门’所在,他到那儿去,到底干什么?” 温少卿道:“那谁知道,他没说,我也没问。” 温飞卿道:“你真不知道么?” 温少卿道:“夭地良心,我既然告诉你他到‘金华’去了,还会瞒着……” 他话还没完,温飞卿便一点头道:“好吧,我这就到江南去,最好让我在江南找到他。” 温少卿说道:“你别这么说,他要真是没到‘金华’去,你可以唯我是问,可是你要是找不到他……” 温飞卿冷冷说道:“只要他确实去了‘金华’,只要你不给他通风报信,我准会在那儿找到他的。” 温少卿呆了一呆,苦笑说道:“瞧你说的,我怎么会给他通风报信,那我成了什么……” 温飞卿道:“其实就是你给他通风报信也不要紧,只要他不死,我不死,总有一天我会找到他的,迟早而已……” 温少卿眉锋一皱,刚要说话。 温飞卿脸色一整,已接着说道:“你别再说什么了,我也不愿意再多说了,临走之前我要劝你一句,像柳玉麟这种朋友最好少交,能断也最好早断,你要不听我的,吃亏还事小,说不定你会毁在他手里。” 话落,转身往村外行去。 温少卿定了定神,忙跟上一步道:“妹妹,你不禀知爹娘一声……” 温飞卿回过身来道:“你不代我禀报一声么?” 温少卿道:“那……你什么时候回来,总该……” 温飞卿神色一黯,刹时间娇靥上又是冷漠木然一片,道:“这很难说,要看我是不是能顺利找到柳玉麟了,假如我到‘金华’的头一天就能找到他,第二天我就会往回走,要不然的话就要多耽搁几天了,你代我禀知爹娘一声,别以我为念……” 娇靥上又现黯然之色,没再说下去,头微微一低,转身而去。 温少卿没留意,他这个人是从不会留意这些的,他也从不知道关心别人,就是他的手足亲也不例外,他道:“妹妹,要不要我送你一程?” 温飞卿道:“不必了,我自己会买马或者雇车的,再不我就……” 忽然停步转身道:“我差点忘了,风烟俱净,天山其色,你代我禀知爹娘一声,江南风光首推‘富春’,事毕后我也许会买一叶小舟顺江而下饱览‘富春’景色,兴尽后才回来。” 说完,转身袅袅而去。 温少卿望着那逐渐远去的美好身影,缓缓吁了一口气。 身后那“寒星四使”之一,跨前一步道:“属下请示……” 温少卿道:“先上车再说。” 他当先迈步行向村口,走没几步,拐过几户民家,他一眼瞥见乃妹温飞卿站在村口那辆马车边上,看样子暂时没走的意思,不知道她在干什么。 温少卿加快步履赶了过去,到了马车边他道:“你怎么没走,怎么,心意改变了,不去……” 温飞卿道:“我既决定一件事,什么时候有过改变?我忘了问你一件事……” 一指眼前那辆马车道:“这不是我那辆车么?”—— 第三十一章 小 别 温少卿道:“是啊,怎么?” 温飞卿道:“这辆车原来放在我住的那家客栈里,怎么会到了你手里?” 温少卿陡然一惊,脑中转了几转才道:“是这样的,我回去后听厉魄说你去过了,我马上赶到客栈去找你,结果我迟到了一步,你已经不在客栈了,我要走的时候,听伙计说你有辆马车在后院,所以……” 温飞卿看了他一眼道:“是这样么?” 温少卿心里一紧道:“是呵,有什么不对么?” 温飞卿道:“你不会是在我去见你跟柳玉麟的时候,带着人到客栈去吧。” 温少卿心里又是一紧,忙道:“不,不,我……” 温飞卿倏然一笑,却笑得怕人,道:“是也好,不是也好,我的朋友暂时交给你了,在他没认识我之前,你爱怎么办他就怎么办他,在他认识我之后他就是我的朋友,我不容任何人动他毫发,你最好替我好好照顾他,等我从江南带着解药回来之后我再来接他。” 话落,转身要走。 “慢点,妹妹,”温少卿伸手一拦,道:“你在说些什么,我不懂。” 温飞卿道::“你懂也好,不懂也好,只记住我的话就行了。” “不行,”温少卿一摇头道,“你等会儿再走,今天咱们俩得把话说清楚……” 温飞卿望着温少卿道:“也好,反正我也不急于这一刻,要说什么你说吧。” 温少卿双眉一扬,点头说道:“不错,我承认我是故意把你引离客栈,然后带着厉魄到客栈掳人的,谁知我扑个空,那姓李的早就不见了。” 温飞卿“哦”地一声道:“是么?” 温少卿道:“妹妹,你用不着这样,是不是你自己明白。” 温飞卿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温少卿道:“你还跟我装糊涂,分明是你先把他藏了起来。” 温飞卿脸色一变,旋即格格娇笑,道:“这倒外,我见了马车触动灵机,留下来问问你,没想到反被你倒打一钉耙,咬了一口,你可以问问厉魄,我有没有叫紫琼传令……” 温少卿道:“这我知道,这是你高明,你厉害……” 温飞卿冷冷道:“你反咬我一口,可也不差呀。” 温少卿双眉一扬道:“咱们两个谁弄走了那姓李的,谁心里明白。” 温飞卿道:“我很明白,话我说过了,我不愿意再耽搁了,爱怎么办他那在你,我走了。” 话落,转身要走。 温少卿又伸手一拦道:“你不能走。” 温飞卿转回身来寒着脸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温少卿道:“在这件事没弄清楚之前你不能走。” 温飞卿道:“还要怎么清楚,这还不够清楚么?” 温少卿道:“我告诉你,我连那姓李的人影也没看见,信不信在你,等你回来找我要人的时候,我可交不出人来。” 温飞卿冰冷一句:“那随你。” 转身又要走。 温少卿一把拉住了她,苦着脸道:“你这是何苦,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那姓李的。” 温飞卿道:“为什么,你说给我听听?” 温少卿道:“他诱拐瑶玑……” 温飞卿道:“你要明白,她可不是三岁两岁的小孩子。” 温少卿道:“难道不是,瑶玑在没认识他之前好好的,自从认识他之后……” 温飞卿道:“你不用说,我清楚,那不能怪他。” 温少卿道:“不怪他怪谁,难道怪瑶玑不成?” 温飞卿道:“我并没说怪她。” 温少卿道:“既不怪他也不怪瑶玑,怪我?” 温飞卿道:“你算是说对了,还真怪你。” “怪我!”温少卿叫道:“怪我什么?” 温飞卿冷冷说道:“怪你自作多情。” 温少卿一怔,色变,道:”妹妹,你……” “我什么,”温飞卿截口说道:“我清楚,你也该明白,瑶玑固然跟咱们一起长大的,跟你也一直很好,可是那种仅止于兄妹之情,也由于两家几代的交情,无关儿女之私,男女之爱,这也丝毫勉强不得的,现在她碰上了那姓李的,一见倾心,难以自拔,这是情,也是缘,你凭什么干涉人家,又凭什么捻酸吃醋,话我说在前头,不信你可以看着,瑶玑的心是任何人也改变不了的,这件事也是任何人难以阻拦的,你要是心胸磊落,看得开点,那还能让瑶玑叫你一声兄长,要不然这两家的几代交情非毁在在你千里不可。” 沉腕一抖,挣开了温少卿的手,转身缓步行去。 温少卿没动,也没说话,他站在那儿像尊石像中般,脸上神色阴沉得怕人…… 大晌午里,一辆马车在官道上驰驰地向前驰动着。 这条大路,黄土厚积,一阵风过处,刮起黄尘满无,半天才平息,人碰上就似碰上了黄雾一般,等着风静尘落,满头满脸地,连眉毛都染黄了,光扫就得扫老半天。 也许是这缘故,这辆马车的车篷掩得严严的,几乎找不到一点缝隙。 赶车的是个穿一身粗布衣裤的壮汉子,看上去他等于是个“黄人”,可是他不在乎,连扫都没扫,扫有什么用,刚扫干净一阵风起又是满头满脸一身,想必他常走这条路,对这一点很清楚。 车到了一处叉路口,一条大路分成了两条,一条指正东,一条斜斜往南,赶车的壮汉子嘴里吆喝一声,一收缰停住了马车。 车停稳后,车篷掀起,从车里弯腰钻出个人来,是个年轻人,这年轻人穿一袭白色长衫。说它白,它却带着黄斑,看上去有不少日子没换洗了,显得有点寒伧。 衣着寒伧,人可不凡得很,肤色黑黑的,透着刚毅,身材欣长,超拔飘逸,那张脸上,长眉斜飞,凤目重瞳,眉心里还有一颗细小的红痣,称得上风神秀绝,俊美无,这跟他那身衣着有点不相衬。 站在大日头下,他的脸色显得有点苍白,也带点蜡黄,身子也显得有点虚弱,人也瘦瘦的,似是刚害过一场大病,犹带着三分病容。 他下地后,冲着马车一拱手:道:“前辈,我告辞了?” 只听车里有人说道:“老弟,你我就在这儿分手了,前途珍重,有缘咱们再图后会。” 年轻人道:“多谢前辈,前辈对我的好处我会……” 车中人笑道:“老弟说这话就见外了,这是你老弟福大命大造化大,跟我无关,老弟,别那么倔,事关一条命,有机会还是找找那一位,让她给你想想办法。” 年轻人双眉轩动了一下,没说话。 车中人似乎明白他的心意,没再多说,带笑说道:“老弟你身子还虚得很,顶上日头大,这条路一阵风过能活埋人,别耽搁了,还是赶路吧,我这个人天生的劳碌命,长年马不停蹄,将来咱们江湖上总会再见面的,我先走一步了,赶车的大哥,咱们走吧。” 车辕上那壮汉子没吭气,抖缰挥鞭赶动了马车。 年轻人道旁欠身:“我在这里恭送前辈了。” 走出了丈余,车中人的话声从车后传送了过来:“不敢当,老弟也请吧。” 马车走上了直指正东的那条路。 年轻人站在道旁没动,一直目送马车远去,马车变成了一点,年轻人皱起了一双眉锋,皱得很深,旋即,他迈动了步履,踏上了斜斜南指的那条。 日头偏西了,眼前座落着一个小镇,炊烟四起,行人进出,显得很安宁,年轻人望了望四下初垂的暮色,迈步进了小镇。 镇上,近百户人家,看上去都很淳朴,小镇虽然小,可是住的地方跟卖吃卖喝的一应俱全。 也许是走了大半天的路,肚子饿了,可不是么,人毕竟是血肉之躯,不是铁打的金刚,铜铸的罗汉,一顿不吃那怎么行—— 第三十二章 虎落平原 年轻人他入镇没多远,便拐进了一家卖吃卖喝的酒肆里,这家酒肆不大,座头十几个,可挺干净,也许过路的人没多少,这家酒肆只卖了个三四成座。 年轻人似乎没心情多看,走进去随便拣了一副座头坐了下去,也许是年轻人太以不凡,他没心情多看,可有人对他留了意,多看了他两眼。 那是跟他隔一副座头的两个人,这两个人一另一女,赫然竟是“白骨三煞”中的岑东阳跟苗芳香。 年轻人随便叫了点吃喝低头只顾吃喝,却看得那苗芳香一双桃花眼异采闪漾,目难转睛。 岑东阳拿筷子点了她一下,咧嘴一笑道:“怎么,三妹,盯上了?” 苗芳香没收回目光,嘴里却道:“没想到这条路上会有这种人物。” 岑东阳微笑道:“三妹八成又见猎心喜,食指大动了。” 苗芳香霍然转过脸来,高扬着一双柳眉道:“你心里不舒服么?” 岑东阳道忙道:“我怎么敢……” 苗芳香道:“谅你也不敢,别忘了,我可对你大方过。” 岑东阳赔笑说道:“是,是,是,三妹的好处我不会忘的,又怎么敢哪,没吃到嘴里那是我福薄,咱们有来有往,我不管,行了吧。” 苗芳香瑶鼻微皱,轻哼一声道:“你也敢管。” 岑东阳道:“让我闭着眼,行,只是,三妹,你眼睛可要睁大点儿,这位怕不是个能揉的软人物。” 苗芳香倏然一笑道:“硬人物不更好么。” 岑东阳微微一笑道:“好是好,只怕扎手。” 苗芳香道:“别人不知道你知道,我碰上过不少扎手人物,可是几时让他们扎过我的手?” “那是,”岑东阳一点头笑道:“三妹一布那销魂阵仗,就是根钢针也化为了绕指柔,就是个铁打的人他也得乖乖在三妹裙下低头,只是咱们这一阵子运气不大好……” 苗芳香道:“那是你,不是我,凡是被我看上的,有几个能脱出我这双手掌心儿的?” 岑东阳突然嘴一努,道:“留神,三妹,鱼要漏网啦。” 年轻人他站了起来,丢下一些碎银向外行去。 苗芳香微微一笑道:“这桌酒等你付帐了,没你的事儿,别跟着我碍手碍脚的。” 她站起来拧着那蛇一般的腰肢跟了出去。 年轻人出洒肆走没多远便拐进一家小客栈里,苗芳香自然也跟着走了进去。 她进了这家小客栈,街上有个人看见了她的背影,怔了一怔之后立即放步走了过来,连犹豫都没犹豫地也进了这家小客栈。 这看在了刚出酒肆的岑东阳眼里,他脸色陡然一变,闪身没入了左近一条小胡同里。 这前后四个人刚不见,镇口方向又走进三个人来,一色黑衣,是那以厉魄为首的“寒星四使”之三。热闹了,今晚上这淳朴而安宁的小镇上有戏看了…… 苗芳香跟着那年轻人,进客栈往后走,小镇上的客栈不比县城里,有这么个住当街是店面,过了一门到了后头,一个小院子,北东西三间房子,那就是客房,够简陋的。 苗芳香眼见那年轻人在伙什的带领下,迸了正北那间屋,她看了看东西两间屋都住的有人,她桃花眼略一转动,拧着她那水蛇腰走向了正北那间屋。 屋里,那年轻人背着手站在一旁,那伙计正在收拾房子,苗芳香往门口一站,俏生生地开了口:“嗳,伙什呀,出来一下行么?” 话是对伙计说的,苗芳香那双桃花眼两道勾魂秋波却西向着那年轻人送了过去,正巧年轻人闻声外顾,四目交投,苗芳香又送过媚笑,年轻人像个木头人儿,把脸转了过去。 凉了,这头一着没生效。 伙计快步起了出来,哈腰欠身陪上一脸笑:“这位姑娘,有什么事儿么?” 苗芳香眼角儿往房里扫了一下道:“你们这儿,就剩下这一间了么?” 伙计道:“姑娘也要住店?” 苗芳香道:“是呀,能给我找一间么。” 伙计道:“对不起,姑娘,小号太小,只得这么三间……” 苗芳香道:“伙计呀,我一个单身女子,出门在外,你行个方便嘛。” 伙计还没有接口,后院里走进了一个人,一副颀长身材,一身黑衣,长眉细自苍白脸,模样儿有点慑人。 苗芳香脸色陡然一变,一句话没话,也没等那伙什开口,拧身扭腰便进了房。 伙计一怔,忙跟了进去,道:“姑娘,这一间这位公子住下了。” 苗芳香道:“我知道,我不是抢房子住的,男女有别,要不是不得已我不会进来的,我是进来躲一躲的。” 伙计怔了一怔道:“躲?姑娘躲什么?” 苗芳香眼角余光外扫,道:“院子里站着那个穿黑衣的,看见了么?” 伙计往外看了一眼道:“看见了,怎么?” 苗芳香道:“这个人不是个好东西,一定是登徒子一流,打从镇外到这儿,跟了我好几里地了,真吓死我了。” 一双手儿抚上了心口,媚眼儿向着那年轻人望去。 可惜,年轻人面向里,背向外,恨地苗芳香牙痒痒的,后窗外有什么好瞧的,有花儿不成? 就算是有花儿,这儿有比花还娇的人儿,奴面要比花面好,放着比花还好的人儿不看,看什么捞什子花? 伙计一挺胸,道:“我去问问他去。” 转身就要往外走。 寿星公公上吊,耗子舔猫的鼻梁骨。 苗芳香手快,那欺雪赛霜、柔若无骨的手儿一探,抓住了伙计的胳膊,未语媚意先送: “不行呀,伙计,这人是个有功夫的,招不得,惹不得,他会杀了你。” 伙计的一身骨头刚为之一酥,闻言又是一惊,他犹豫了。 不出去不好,出去更不好。 苗芳香又开了口道:“你的好意我感激,可是我不能连累你,我就在这儿躲一躲,他见这儿有人,谅必不会……” 伙计两眼外看,发了直,只听他道:“姑娘,他过来了?” 的确,那黑衣人刚才在院子里站了半天,也许是等得不耐烦了,迈步向这房子里走了过来。 苗芳香向外扫了一眼,道:“真的,他真的过来了,好大的胆子,这儿有人他竞敢…… 唉,是我糊涂,他既然敢跟进客栈来,还怕有人么……” 说话间,那黑衣客已到了门口,在门口一站,目中两道寒芒直逼苗芳香,苗芳香闪身靠近了那年轻人一步。 伙计从心里打哆喷,他硬起头皮冲那黑衣客哈个腰,陪上一脸强笑:“这位客官是……” 他等着那黑衣客答话,岂料那黑衣客像没听见,一双森冷目光仍逼视苗芳香,看也没看他一下。 就在这当儿,那穿白衣的年轻人转脸向外,他把一双目光投向那站在门口的黑衣客,淡淡然开了口:“阁下有什么事?” 苗芳香目闪异采,暗暗地吁了一口气,脚下移动,已往年轻人身边靠了一步,这下很近了,近得可听见对方的鼻息,年轻人没动,却也没看她一眼,这,使得苗芳香又暗暗地咬了咬牙! 那黑衣客不但没答腔,也没看那年轻人一眼,逼视苗芳香,冷然开了口:“你出来。” 苗芳香柳眉一扬,道:“你这人是什么意思?这是什么地方,难道你还敢当众把我怎么样不成?” 黑衣客冷然说道:“我是什么意思。你明白,我敢不敢拿你怎么样,你也明白,最好别让我再说第三声,出来!” 苗芳香道:“不出去,我为什么要出去?这儿虽然地方小,可是也是个有王法的地方……” 黑衣客森冷目光转动,扫了伙计跟年轻人一眼,道:“俩个出去一下。” 伙计没敢说话,看了看年轻人,那年轻先看看他,再看看苗芳香,苗芳香也没说话,他脚下移动,从那黑衣客身边擦过溜了出去。 黑衣客目光凝注了年轻人:“你没听见么?” 年轻人道:“听见了。” 黑衣客道:“听见了就给我出去!” 年轻人道:“我为什么要出去?” 黑衣客道:“我要借这间房用一用。” 这话该说清楚,困为它太容易引人误会。 年轻人双眉微扬,道:“这间房我住下了,借与不借那还在我。” 黑衣客道:“你借不借?” 年轻人道:“抱歉得很,不借。” 黑衣客脸色微微一变,旋即恢复平静,道:“我本不原让你看这种事,既然你愿意那就由您了。” 迈步进房,顺手关上门。 苗芳香闪身退向年轻人身后,她现在不知道年轻人是否管得了这件事,一半儿真怕,一半儿装作,颤声说道:“你……你想千什么……” 迈步逼了过来。 年轻人卓立未动,倏然一笑道:“阁下的胆子的确是够大的,王法你或许不伯,可是武林中还有那仗义之人……” 黑衣客目光一凝,望着年轻人道:“谁是那武林中的仗义之人” 年轻人道:“眼前就是。” 黑衣客倏然一声冷笑道:“你闪开,别惹了我。” 抬掌一拂,五指向年轻人左肩扫去。 年轻人没动,左掌翻起,五指如钩,攫向黑衣客脉腕。 黑衣人一怔,旋即又是一声冷笑,沉腕疾抖五指电一般地向年轻人左胁扫去,这一式“琵琶手”远较前一式为快,也远较前一式具威力。 年轻人两眼微睁,道:“难怪你这么大胆,原来你有这副身手做仗恃。” 沉腕挺掌迎了上去。 两掌相接,只听砰然一声,黑衣客震得五指生痛,脚下微退一步,年轻人一个身躯也为之一晃。 苗芳香略略松了一口气,脸上飞快掠过一丝笑意。 黑衣客直了眼,道:“你不软了,难怪你敢伸手管我的闲事,报个姓名。” 年轻人道:“我看没这个必要。” 黑衣客转身望向年轻人身后,道:“我没想到你还有这么一个帮手。” 苗芳香扬眉一笑道:“是又怎么样,你能够奈何我么?” 黑衣客脸色一寒;道:“你看着。” 移步欺上,一抖腕,掌影满天,罩向年轻人身前大穴。 年轻人一凝神,抬右掌,出食指,凝力一指向那满天掌影之中点了过去。 黑衣客神情一震,澈招收掌,闪身飘退,冷然说道:“你居然具此身手,报名。” 年轻人道:“我说过了,无此必要。” 黑衣客上下打量了年轻人一眼,突然冷笑一声道:“我再试试你的能耐。” 闪身就要欺上。 只听院子里传来一个清郎话声:“楚兄,可以歇手了。” 黑衣客闻声一怔,收身退后,转眼在院子里一看,只见院子里并肩站着两个人,一个身着黄衫,长眉细目,自净脸儿,飘逸洒脱;一个是文士装束,俊美,却带着一身脂粉气的白衣客。 黑衣客没理那俊美白衣客,只望着那黄衫客道:“是你!” 黄衫客笑道:“不错,正是小弟,楚兄别来无恙乎?” 黑衣客扫了黄衫客身边那位一眼,道“你到这儿来干什么?” 黄衫客带着笑说道:“小弟适才在门口路过,见得‘寒星四使’中的三个在这儿探头探脑,一阵之后转身如飞出镇去了,又听得岑东阳说楚兄住在这家客栈里,所以特地进来给楚兄送个信儿。” 黑衣客道:“你给我送什么信儿?” 黄衫客笑笑道:“如果小弟没料错,‘寒星门’那三个奴才该是去报信儿去了,那温少卿就在这儿左近。” 黑衣客脸色陡然一变,道:“你要知道,那并不是我……” 黄衫客郎笑说道:“小弟别的不知道什么,只知道楚兄的艳福令人羡煞妒煞。” 黑衣客脸色大变,目射厉芒,喝道:“岑东阳,我要把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闪身扑了出去。 岑东阳连忙躲向黄衫客身后。 黄衫客没动,笑着说道:“楚兄,温少卿就要到了,这件事,可不是单凭唇舌所能解释得清楚的。” 黑衣客身法奇快,这时候人已在滴水檐外,黄衫客话落,他一个身躯突然拔起,直上夜空。” 黄衫客抬眼高望,道:“看来一个人是错不得……” 倏然一笑,迈步向北房走去,岑东阳紧走一步跟了上去。 到了房门口,黄衫客举手一拱,道:“请问,这位兄台可是姓李?” 年轻人诧异地打量黄衫客一眼,微一点头道:“不错,我是姓李,阁下是……” 黄衫客截口说道:“稍时我自当奉告,楚王轩已经走了,兄台还等什么?” 年轻人道:“阁下这话……” 黄衫容道:“兄台刚才没听我说么,‘寒星门’那三个奴才报信儿去了,温少卿即将来到,据我所知,‘寒星门’那三个奴才所以去报信,为的是兄台你,而不是那楚玉轩,温少卿这个人儿见不得,还是暂时避他一避的好。” 年轻人扬了扬眉,一抱拳,道:“多谢阁下。” 迈步往外行去。 黄衫客退手让路,抬手过:“兄台,请走后门。” 年轻人迟疑了一下,没说话,转身往后行去。 年轻人刚出了客栈后门,只听身后黄衫客说道:“兄台,请跟我来,我有个隐密安稳处。” 黄影一闪,他已当先奔去。 年轻人未假思索,迈步跟了上去。 那岑东阳跟苗芳香二个紧紧跟在他身后。 黄衫客在前带路,步履若飞,转眼间出小镇,在夜色中奔驰,没多大工夫,他一头钻进了一片矮树林中,临进树林时还叫了一声;“兄台情快进来。” 年轻人没答应,却紧跟着进了那片矮树林。 人影连闪,岑东阳、苗芳香也跟着进来了,在客栈里,苗芳香不住地往年轻人身边挨,如今她却离得年轻人远远的,眼望着年轻人,心里却恨着黄衫客。 黄衫客从叶缝中外望,抬手一指道:“兄台请看,温少卿到了。” 这片矮树林就在那小镇侧的半里多处,年轻人放眼外望,尽管夜色黝黑,他仍然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夜色里,五条人影奔驰若电,先后扑进了那小镇中。 他认得,为首那人一身银衫,正是那‘寒星’少主温少卿,温少卿身后那四人,也正是煞威慑人的“寒星四使”。 他没说话。黄衫客却接着说道:“这儿既隐密又安全,兄台只管放心,那温少卿绝不会找到这儿来的。咱们尽可以放心大胆地谈谈咱们的,容我先为兄台介绍一下……” 他抬手一指岑东阳跟苗芳香,说道:“这是小弟的两个朋友,岑东阳,苗芳香,人称‘白骨双煞’。” 改得好,“白骨三煞”只剩下两个了。 年轻人一听这名号便皱了眉,但谁叫他刚才横里伸手,如今又跟人家来到此处,他只得抱了抱拳道:“久仰。” 黄衫客道:“至于小弟嘛,小弟叫侯玉昆,不知道兄合听过小弟这个名字没有?” 两眼一睁,道:“四块玉中的一位?” 侯玉昆倏然一笑道:“好说,那是武林中的好事之人胡乱叫的。” 年轻人道:“刚才在客栈里那个姓楚的,莫非也就是……” 侯玉昆截口道:“刚才客栈里那个姓楚的,就是楚玉轩。” 年轻人轩了轩眉道:“顷刻之间连碰四块玉中之两块,今夕何夕?” 侯玉昆眼一眯,笑哈哈地道:“兄台夸奖了,兄台夸奖了,兄台前不久曾跟当世四大美人之一的‘寒星门’温二姑娘在一起,可是?” 年轻人微一点头,道:“不错。” 侯玉昆道:“兄台前不久曾踉一个姓贾的人一起离开了那位‘寒星门’的温二姑娘,也没错吧?” 年轻人道:“阁下对我的行止相当清楚。” 侯玉昆笑道:“当然,我曾经到那家客栈找过温二姑娘。” 年轻人道:“这个我知道,当时我在病中,未能参仰侯公子的绝世丰神,正感遗憾。” 侯玉昆笑道:“夸奖了,夸奖了,说什么绝世丰神?当着兄台你,令我有自惭形秽之感,对了,我还没有请教,兄台的大名是……” 年轻人道:“存孝,李存孝。” 侯玉昆“哦”地一声道:“原来是存孝兄,存孝兄可知道我为什么到那家客栈去找‘寒星门’那位温二姑娘么?” 李存孝摇头说道:“这我就不清楚,温二始娘并没有告诉我。” 侯玉昆微微一笑道:“那位温姑娘是当世出名的女煞星,杀人不眨眼,存孝兄大概常见她笑吧,有时候她真是笑,可是有时候她一笑就要杀人,可怕吧?要是没什么紧要大事,我是不会去招惹这位女煞星的,我那趟去找她,是为向他要个人……” 李存孝道:“但不知侯公子找那位温二姑娘要什么人?” 侯玉昆一指岑东阳跟苗芳香道:“不瞒存孝兄说,‘白骨双煞’原来称‘白骨三煞’,他两位还有位大哥叫丰四海,他三位受我重托,踏破铁鞋,到处寻觅,好不容易找到了那个我所要的人,谁知刚到手就被温二姑娘碰见,横里伸手给抢去了……” “咯登”一咬牙,又道:“而且还杀了丰四海,伤了这位苗姑娘,苗姑娘脸上的疤痕就是那位心狠手辣的温二姑娘的罪过,姑娘家那个不爱美,没有一个姑娘家不珍视她那张脸的,尤其是花儿一般的姑娘,把她那张脸更看得重于性命,如今这位温二姑娘竟……这部是该杀剐的罪过么。” 苗芳香脸色发了白,低下头,显然她是怕李存孝盯她脸上的疤痕。 谁知李存孝两眼连转部没转动一下,侯玉昆把话说完,他立即淡然接口说道:“这么说,侯公子找那位温二姑娘,要的就是那被她横里伸手抢去的那个人。” 侯玉昆点头说道:“不错。” 李存孝道:“我并没有看见那位温二姑娘还带有别人。” 侯玉昆摇摇头,说道:“存孝兄不知道,温二姑娘从岑苗二位手中抢走了那人之后,却又把他放了……” 李存孝道:“怎么,温二姑娘又把那人放了?” 侯玉昆倏然一笑道:“那是因为当时她不知道那人是谁,她要是知道的话,断断不会放走那人,因为她‘寒星门’也正在侦骑四出,找寻那个人。” 李存孝“哦”地一声,道:“那个人究竟是何等样人?” 侯玉昆道:“提起此人,若论他如今,不值一提,只是一个跑江湖靠张嘴混饭吃的,若论他当年,那可是大大的有名,此人姓张名百巧,有个美号叫做‘千面空空’!” 李存孝为之一怔,道:“阁下说的这个人,可是那在开封‘大相国寺’前说书,有“铁片巧嘴’之称的张远亭?” 侯玉昆微徽一愕,旋即笑道:“不错,存孝兄也知道他,那我的推断就没料错了。” 李存孝愕然说道:“阁下这话怎么说?” 侯玉昆徽微一笑道:“不瞒存孝兄说,我原怀疑那跟存孝兄一起离开温二姑娘的那位姓贾的就是‘铁片巧嘴’张远亭。” 李存孝淡然一笑,摇头说道:“只怕阁下是弄错了,据我所知,那张远亭已然故世了。” 侯玉昆怔了怔,旋即含笑问道:“存孝兄是听谁说张远亭已然故世了?可是听那位姓贾的说的么?” 李存孝微一摇头道:“阁下不要以为我是帮那位贾前辈隐瞒什么,张远亭的故世,是我亲眼看见的。” 侯玉昆脸上笑意不减,“哦”地一声道:“是存孝兄亲眼着见的?何时?何地?” 李存孝道:“前不久,就在开封‘大相国寺’后张远亭家里。” 侯玉昆道:“他是怎么死的,无疾而终,还是得了什么急病?” 李存孝道:“他是遭人杀害……” “遭人杀害?”侯玉昆道,“遭谁杀害?那行凶之人是?” 李存孝摇摇头,说道:“这个我还不清楚,不过那张远亭父女是被人以重手法震碎内腑而死,确是实情。” 侯玉昆看了李存孝一眼,眉锋微皱,目光略一转动道:“存孝兄既然这么说,小弟我不敢不信,只是存孝兄怎么会到了张远亭家里?莫非跟张远亭还是旧识不成?” 李存孝微微点了点头道:“可以这么说,可以说是旧识。” 侯玉昆两眼微微一睁,道:“我没想到存孝兄跟那张远亭是旧识,有道是,‘人死一了百了’,算了……” 李存孝目光一凝,截口说道:“阁下刚才说侦骑四出找寻那张远亭……” 侯玉昆点头说道:“不错,这是实情,存孝兄如若不信,日后碰见那位温二姑娘当面问上一问,就知道小弟我所言不虚了。” 李存孝道:“阁下可知道,‘寒星门’为什么寻找那张远亭?” 侯玉昆迟疑了一下,摇头说道:“这个我不大清楚,据说好像是为向张远亭要一样东西,一个什么‘紫檀木盘’……” 李存孝面色微微一变道:“一个‘紫檀木盒’?阁下确知是为这么?” 侯玉昆看了李存孝一眼,眉锋微皱,摇头说道:“这个我不敢肯定,听说好像是,大概不会错吧。” 李存孝日光一凝,道:“那么阁下跟‘白骨三煞’找他又为了什么,莫非也是为这个‘紫檀木盒’么?” “不,不,不”侯玉昆摇头笑道:“无论那‘紫檀木盒’里装的是什么,我对它不感兴趣,我所以找他,是为了要问他几句话。” 李存孝“哦”地一声道:“只为问几句话么?” 侯玉昆笑道:“小弟说话是向来不打诳语的,我对存孝兄也没有打诳语的必要。” 李存孝道:“阁下要问他哪几句话?” 侯玉昆摇头笑道:“这个小弟就不便明说了,抱歉,还请存孝兄原谅。” 李存孝淡然一笑道:“好说,是我不该问,不该探人隐秘。” 侯玉昆哈哈一阵笑,笑至中途,他突然住笑问道:“怎么不见那姓贾的跟存孝兄在一起,他那里去了?” 李存孝微微迟疑了一下,摇头道:“这个我可不清楚,临分手的时候贾前辈没说,我也没有多问。” 侯玉昆倏然一笑道:“真的么,存孝兄?” 李存孝道:“我这个人说话也一向不打诳语……” 侯玉昆哈哈一笑道:“六月里的债,存孝兄还得可真快。” 李存孝道:“我告诉过阁下,我亲眼看见张远亭父女已然遭人杀害故世了,而且我还亲手草草埋葬了他父女……” 侯玉昆笑道:“这个小弟我字字听入耳中,只是,这姓贾的既不是张远亭,他的去向,说说何妨?” 李存孝道:“我刚才已然说过,我不清楚,临分手时……” 侯玉昆嘿嘿一笑,截口说道:“何必呢,存孝兄,在小弟我面前不必玩心眼,你存孝兄还差得远呢。” 李存孝淡然一笑道:“阁下,你我素昧平生,缘仅今夜一面,就是我知道,我也没有必要告诉你,是不?” 侯玉昆嘿嘿笑着点头道:“说得是,说得是,存孝兄说得极是,交浅怎可言深?这样好么,存孝兄,小弟我拿你换你一句话。” 李存孝道:“我不懂阁下这话什么意思?” 侯玉昆抬手往小镇一指,道:“存孝兄,那温少卿此刻还在小镇中搜寻存孝兄的下落,小弟我能从他手下把存孝兄你救出来,也能原封不动地把存孝兄你送回他手里去,存孝兄明白了么?” 李存孝双眉一扬道:“我明白了,我若不说出那位贾前辈的去向,阁下就把我擒交那温少卿,可是?” 侯玉昆笑道:“何须擒,那太麻烦了,也伤感情,小弟我站在此处只消引吭一啸,或者是扯着喉咙一喊,温少卿自己会过来的。” 李存孝听这话皱了眉,心想:自己要是在没中柳玉麟那淬毒的暗器之前,别说是一块玉,就是再多一块玉也放不进眼里。 如今自己中过柳玉麟那淬了毒的暗器,体内之毒尚未去除尽净,一身功力大打折扣,适才在那小客栈里曾经跟四块玉之一的楚玉轩动过手,自己不过是略占上风而已,眼下这侯玉昆既然跟楚玉轩并称,一身修为应该在伯仲之间,再加上他身边还有这“白骨双煞”,一旦翻脸动手,那吃亏是在所必然,好汉不吃眼前亏,看这情形自己只好忍了。 侯玉昆见他沉默不语,只当他是心生怯意,嘿嘿笑道:“存孝兄,小弟我虽然不清楚你跟那温少卿有什么过节,但由你跟着小弟我避来此处这一点看,可知存孝兄你是不愿意跟这位‘寒星’少主见面,更不愿意落在他手里,有道是‘识时务者为俊杰,知进退者算高人’,小弟我看存孝兄你是一个聪明人,聪明人所作所为都应该在这个‘智’字上转一转,存孝兄你不点头还待何时?” 李存孝一听这话心里又盘旋上了,心念一转之后,他道:“这么说阁下是不相信……” 侯玉昆摇手说道:“现在咱们不谈相信不相信,存孝兄既然认为那姓贾的不是张远亭,那还有什么可顾虑的……” 李存孝道:“阁下凭哪一点认为那位贾前辈就是张远亭?”—— 第三十三章 生生死死 侯玉昆道:“一句话,张远亭此人我曾得而后失,这还不够么?” 李存孝道:“怎见得阁下托‘白骨双煞’寻获那人就是张远亭?” 侯玉昆笑道:“我既然找张远亭,又怎会认不出张远亭这个人来?” 李存孝道:“据我所知,张远亭父女俩相依为命,又……” 侯玉昆道:“存孝兄问这么多干什么?” 李存孝道:“我刚说过,我跟张远亭是旧识,我当然不愿意他当个遭人杀害亡故,所以在我没有确定那位贾前辈就是张远亭之前,我宁可落在那温少卿手里也不会把他的去向告诉任何人。” 侯玉昆眉峰一皱,道:“存孝兄果然是位聪明人物,这一着既高明又厉害……” 倏然一笑道:“说真的,要让存孝兄落进温少卿手里,我还真有点舍不得,好吧,让我告诉存孝兄,凭张远亭这个人我曾得而后失,我确认他还活在世上,凭那姓贾的曾经跟我条件交换,我把温二姑娘的真名实姓告诉你,他便告诉我张远亭在何处,再加上张远亭曾有‘干面空空’的美号,我断定那姓贾的就是张远亭,这够了么?” 李存孝道:“那么他那女儿……” “跑了,”侯玉昆道:“当日‘白骨三煞’找着他的时候,他独斗‘自骨三煞’,让他那女儿跑了。” 李存孝道:“这就怪了,那我亲眼所见又是怎么回事?” 侯玉昆沉吟了一下道:“存孝兄确认那父女俩是张远亭父女么?” 李存孝道:“人躺在张远亭的家里,怎会不是?” 侯玉昆目光一凝,道:“存孝兄只是根据这一点认为那父女俩就是张远亭父女?” 李存孝道:“难道这还不够么?” 侯王昆摇头说道:“要是单单根据这一点,那当然不够,要知道那有可能是别个父女俩,也有可能是别人故布疑阵……” 两眼忽地一睁,道:“据存孝兄所知,那张远亭身材如何,长像如何?” 李存孝迟疑了一下道:“不瞒阁下说,张远亭只是我的父挚,我本人并没有见过他,听说他年轻时长得相当俊逸,可是岁月不饶人,事隔十八年,他如今也应该是个胡子一把的老头儿了。” 侯玉昆道:“想必存孝兄在‘开封’‘大相园寺’后所见,是个须发俱苍,两鬓斑白的老头儿了。” 李存孝微一点头,道:“不错。” 侯玉昆笑了,道:“存孝兄,事隔十多年后的今天,那位‘千面空空’张百巧,仍跟当年一样的俊逸,连一根胡子都没有。” 李存孝呆了一呆,道:“怎么说,那张远亭仍跟当年一样?” 侯玉昆道:“十余寒暑间,世间事变化极大,白云苍狗,沧海桑田,唯独那张远亭脸上不过添了几条皱纹而已,这大概是因为他长于易容,擅于驻颜的关系。” 李存孝脑际突然闪过一道灵光,顿时心头一阵猛跳,当下点头说道:“听阁下这么一说,我也确信那张远亭未遭毒手,还在人世了……” 侯玉昆笑笑说道:“李存孝也应该相信那姓贾的就是张远亭了。” 李存孝心念转动,口中说道;“不会吧,那位姓贾前辈若是张远亭,他岂有不认识我的道理?” 侯玉昆笑道:“存孝兄不也不认识他么,再说我又怎么知道他没有跟存孝兄这位故人之子畅叙当年?” 此人真是个狡猾多疑,一句话把幸存孝刚才说的全抹煞了。 李存孝本来想辩的,但转念一想,却这么说道:“随阁下怎么想了。” 侯玉昆笑道:“我怎么想都不要紧,要紧的是存孝兄该告诉我那姓张的去向了。” 李存孝道:“我说个去向,阁下相信么?” 侯玉昆道:“这不要紧,我不怕存孝兄施诈,无论哪个方向,我却预备存孝兄同行,如果不对,到时候咱们再说话不迟。” 李存孝淡然说道:“阁下自信带得走我么?” 侯玉昆道:“怎么不,这信心还是存孝兄刚才你给我的呢,假如存孝兄有把握对付我三个,刚才就不会软化了,是不?” 李存孝心头一震,道:“阁下好心智。” “岂敢,岂敢,”侯玉昆吃吃笑道:“小弟我一向嗜此好此,所以在当世四块玉之中,论心智,小弟有为最之称。” 李存孝轻轻一叹道:“一着受制,全盘俱墨,好吧,我告诉你,那位贾前辈去了江南了。” 侯玉昆目光一转,道:“江南?真的么?” 李存孝道:“阁下预备带我一起去,还有什么好怕的。” “说的是,我忘了,”侯玉昆一点头道:“他是真的去了江南么?” 李存孝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分手的时候,他是往东去的。” “往东去的?” 侯玉昆沉吟着道:“他是步行,是乘车,还是骑马?” 李存孝道:“分手的时候他雇了一辆马车,走一段路之后他是不是会步行,或者换乘马匹,这我就不敢说了。” 侯玉昆拇指一扬,道:“存孝兄答话之谨慎令人叹服……” 转眼望向岑、苗二人道:“温少卿走了没有?” 岑东阳很恭谨,微一欠身道:“回公子,未见他出镇。” 侯玉昆眉锋一皱道:“敢情他还不死心,那咱们就等会儿再走。” 于是,三男一女四个人就在这矮树林里等了起来,足足等了半个时辰之后,才见以温少卿为首的那五条人影掠出了小镇,来着迅雷,去如闪电,转眼间就没了影儿。 侯玉昆轻轻吁了口气,道:“真个有度时如年之感,咱们走吧。” 岑、苗二个当先掠出了矮树林,四下看了看之后,岑东阳回身哈了腰,叫了一声:“公子。” 侯玉昆望着李存孝笑着摆手说道:“四下里平静异常,存孝兄请吧。” 李存孝淡然一笑道,“阁下这两位朋友倒是难得得很哪。” 侯玉昆笑笑说道;“小弟别无所长,唯独于心智一途,阅人之道颇有心得,再杰傲难驯,冥顽不化之人,只要跟小弟作一席长谈,包管他会贴耳摇尾,乖乖驯服。” 李存孝没多说什么,矮身钻出了矮树林。 侯玉昆紧跟身后出了树林,岑东阳冲着他一欠身道:“公子,咱们在那儿走,怎么个走法?” 侯玉昆道:“从这儿往西里许处,有一座残破古刹,我在那儿停着放着一辆马车,咱们先到那儿取车去。” 岑东阳答应一声,携同苗芳香当先腾掠而去。 侯玉昆跟李存孝随后起步,却始终保持个几十丈的距离,行走间,侯玉昆遥遥指着岑、苗二人的背影笑道:“存孝兄对这‘白骨三煞’知道多少?” 李存孝道:“一无所知。” 侯玉昆笑了笑道:“那也许是存孝兄出道过迟的缘故,‘白骨三煞’是‘白骨门’中的人物,说‘白骨门’其实‘白骨门’也只这三个人,如今更好,只剩下两个了……” 顿了顿,接道:“‘白骨三煞’在这中原道上是出了名的杰做凶残的人物,生性冷酷毒辣,什么人别想近他们的边儿,而小弟却能把他们收服在身边,供差遣驱策。” 李存孝道:“阁下这一套手腕让人佩服。” 侯玉昆哈哈一笑,道:“说什么佩服,小弟不过是……” 只见前面夜色中岑东阳如飞折了回来。 忙停身,又说道:“莫非前面又有什么动静……” 一句话功夫,岑东阳已到了近前,一躬身道:“公子所说的那座古刹可是在一片树林前?” 侯玉昆道:“不错,你就为问这么?” 岑东阳说道:“不,我两个看见了那座古剥里有灯光。” 侯玉昆眉锋一皱,道:“有灯光?” 李存孝道:“那座古刹里可住有僧人?” 侯玉昆抬头说道:“那是一座年久失修的残破古刹,香火断绝已久……” 顿了顿,接道:“那座古刹地处偏僻,荒废已久,根本役有人迹,要不然我也不会把那辆马车放在那儿,如今怎么会有灯光……” 李存孝道:“阁下知道找这么个地儿,别人也知道找这么个地儿。” 侯玉昆沉吟了一下,抬眼望向岑东阳,问道:“她呢?” 岑东阳道:“回公子,她在前头监视动静……” 侯玉昆微一点头道:“好,别让一点灯火吓住了咱们,过去看看究竟去。” 岑东阳转身腾掠而去。 行走间,侯玉昆道:“我倒要看看这是什么人。” 苗芳香跟岑东阳的停身处,就在五十丈外,到了岑东阳跟苗芳香停身处,便可清晰看出二十多丈外,一片稀疏疏的树林前座落着一座古刹,黑忽忽的一堆,在那黑忽忽的一堆之中,隐约透着一线灯光。 岑东阳往前一指道:“公子请看。” 侯玉昆道:“我看见了,可有什么动静?” 苗芳香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从李存孝脸上掠过,俏生生地道:“回公子,没见有什么动静,我在这儿听了半天,一点声息也没听见。” 侯玉昆凝神听了一阵,眉锋一皱道:“真的,怎么一点声息也没有?” 转眼望向李存孝,问道:“存孝兄可曾听见什么动静?” 李存孝摇了摇头道:“的确没有一点声息,有可能是只有一盏灯而没人?” 侯玉昆笑道:“有灯就该有人,那灯火总不会自己走进去,更不会自己点亮。” 李存孝微一摇头道:“有灯火只能表示有人迹到过,并不完全表示古刹里现下有人在。” 候玉昆道:“存孝兄是说那人已经走了?” 李存孝道:“那我不敢说,至少古刹里现在没人是事实。” 侯玉昆沉吟了一下,双眉忽扬,望着岑东阳、苗芳香二人道:“你俩留在此地守望,我跟存孝兄进去看看去。” 在这时候,他能自己进入险地,也许这就是他能用人,能使那杰做难驯的“白骨三煞” 服贴之处。 岑、苗二人双双答应一声,李存孝看的清楚,岑、苗二人那目光中,却有感激神色,尤其是岑东阳。 那座古刹在二十多丈外,以侯玉昆跟李存孝的身法,一个起落便已到了那座古刹前。 李存孝抬眼打量这座古刹,侯玉昆没说错,年久失修,残破不堪,墙倒门歪,连门头上的横匾都不见了。 这么一个地方的确是人迹罕至。 站在门口向里望,黑黝黝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就连那一线灯光也不见了,李存孝跟侯玉昆都有一身不凡的修为,目力是超人一等的,却也只能看进丈余去,再往里就难辨事物了。 侯玉昆道:“存孝兄请为我照顾后头。” 话落,他就要迈步。 乍听,侯玉昆这个人的确不错。 李存孝心里明白,也没说话,抢先跨一步进入了庙门。 侯玉昆脸上浮起了一丝笑意,闪身抢在前头,道:“我是真心真意,要让存孝兄遇了险,小弟我那一点希望就成了泡影了,存孝兄还是为我留意身后吧。” 摒息凝神往里行去。 到那大天井里,满眼瓦砾,一片狼籍,李存孝跟侯玉昆一眼瞥见那大殿里,神案上,一段蜡烛摇晃,随风明灭,只是空寂不见人影,不闻声息。 侯玉昆低低声说道:“存孝兄,要不要进去看看?” 李存孝道:“你我何如分头找找。” 侯玉昆咧嘴一笑道:“不必了,稍待万一找不着存孝兄,我岂非愉鸡不成蚀把米……” 李存孝双眉微扬道:“我若有脱身之心,刚才就是好机会。” 侯玉昆笑笑道;“不瞒存孝兄说,小弟适才虽然把后背整个儿地交给了存孝兄,可是无时无刻不在防备着……” 目光往大匾里一凝,话锋忽转,道:“存孝兄请看,那根蜡烛点燃了好一阵了,蜡泪流得满桌于都是,算算至少也有半个时辰了。” 李存孝说道,“你我站在这儿,是找不出个所以然的。” 侯玉昆点头笑道:“说得是,打旗儿的先上,笨鸟儿先飞。” 他俯身拾起半块瓦,抖手向大殿里打去,然后人跟着闪身,跟在那半块瓦后向前纵去。 他没往大殿里扑,却落在天井里。 “叭!”地一声,那半块瓦掉在大殿地上,摔得粉碎,夜静时分,又是在这地处偏僻的破庙里,听来份外响亮。 半块瓦落地,刹时又归于寂然,久久不闻动静。 侯玉昆这才又腾身掠起,扑进了大殿。 李存孝跟着进入大殿,凝神倾听,游目回顾,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看见,只听见侯玉昆说道:“存孝兄请往下看。” 李存孝收回目光投向地上,只见那满地尘埃之上呈现着一双双的足痕脚印,在烛光照耀下,可以看得很清楚。 侯玉昆道:“存孝兄可曾看出了什么?” 李存孝道:“这些脚印颇为短小……” “不错”侯玉昆笑道:“瘦不盈握,分明这是女子莲钩。” 垂手一指,又道:“存孝兄再看,这些脚印只是一个人所留,未见有别的脚印,这表示她只一个人儿。” 李存孝道:“只身女子,夜人古刹……” 侯玉昆道:“那就必是我辈中人,要不然她绝没那么大胆……” 李存孝点了点头,没说话。 侯玉昆说道:“只不知道她是哪一位,上哪儿去了?” 李存孝道:“只身女子,夜入古刹,既是我辈中人,她怎会蜡烛高烧,离去时犹不熄灭……” 侯玉昆道:“那该表示她艺高人胆大,也表示她并未远离。” 李存孝道:“阁下那辆马车停放在何处?” 侯玉昆道:“就在后头……” 两眼一睁,道:“莫非她发现……” 只听后头传来一声低低马嘶。 侯玉昆神情一震,道:“果然,她到后头去了,看看去,她是哪位娇娃。” 两个人绕过大殿来到寺后,寺后有一片院子,杂树野草更见荒凉,侯玉昆跟李存孝隐住身形往里看,一辆马车横在院中央,套车牲口未卸,这时候正扬着头不住地抖鬃。 在那马车边上,站着一个无限美好的白色人影,借着那昏暗的月色看去,那无限美好的人影穿的是一身雪白的劲装,外面还罩着风,也是一色雪白。 看背影,那位人儿略显清瘦,只是那娇躯仍美好动人,她站在马车旁,似乎在观察什么。 侯玉昆低低说道:“存孝兄可认得出,她是当今红粉中的哪一位么?” 李存孝微一摇头,说道:“我出道较迟,认识的人有限。” 侯玉昆摇头道:“单看她背影,我一时也难以认出她是……” 只见那白衣人儿转过了身,那一双眸子光如冷月,向二人隐身处投射过来。如今可以看见她那面貌了,远山黛眉,瑶鼻檀口,清丽若仙,美得不带人间一丝烟火气。 侯玉昆神情一震,轻叫说道:“夭,怎么会是这位姑奶奶……” 李存孝道:“阁下认得她么?” 侯玉昆微一摇头道:“先别问,只怕她已经发现咱们了。” 说话间,那位白衣人儿皓腕抬起,玉手在乌云螓首上抹了一下,侯玉昆忙扬声叫道: “冷姑娘,侯玉昆在此。” 随话忙一拉李存孝,双双自隐身处走了也来。 李存孝看得清楚,那位白衣人缓缓垂下了玉手。 侯玉昆迈步当先,快步走进后院,近前一揖至地:“冷姑娘,侯玉昆有礼了。” 白衣人儿那清丽的娇靥上没有什么表情,也没有答礼,淡淡地说了声:“原来是侯公子,不敢当。” 那一双深遂、清澈的美目旋即盯在李存孝脸上。 李存孝心头微微震动了一下,忙把目光移了开去。 侯玉昆看见了白衣人儿那一双目光所望,忙道:“这位是我新交好友,李存孝,存孝兄,这位是冷姑娘,见见。” 李存孝只好微一抱拳,道:“冷姑娘。” 那位白衣人没说话,也没答礼,弄得李存孝好不窘迫尴尬,侯玉昆似乎看出了李存孝的窘态,连忙道:“存孝兄,武林中南冷月、北寒星、东翡翠、北琼瑶,冷姑娘就是琼瑶翡翠谷主的令媛……” 李存孝没说话,也没什么表示。 白衣人儿一双黛眉为之一剔。 侯玉昆那里又开了口道:“冷姑娘一向很少到中原来走动,这回芳驾莅临是……” 白衣人儿淡谈地道:“在家里闷得慌,出来走动走动……” 侯玉昆对眼前白衣人几似乎有点“怯”,忙道:“是,是,是,‘翡翠谷’里固然美景如画,看久了总会腻的,像您,的确应该出来走动走动。” 白衣人儿道,“你到这儿来干什么?” 侯玉昆陪上一笑道:“我从这儿路过,看见庙里有灯光,所以……” 白衣人儿道:“真的为看见灯光好奇么?” 侯玉昆道:“我有多大的胆子敢瞒姑娘?” 白衣人儿浅浅一笑道:“那么这辆马车我要了。” 侯玉昆呆了一呆,旋即笑道:“无主之物,姑娘取用何妨,即使是有主之物,姑娘取用,此车之主人也应该深感荣幸。” 白衣人儿扬了扬眉道:“你很会说话,我听说四块玉中数你狡滑,果然不差。” 侯玉昆毫无愠意,不但毫无愠意,而且还忙不迭赔上一脸笑,道:“在姑娘面前,我怎么敢,其实,我只是……” 白衣人儿道:“别只是了,告诉我,你把马车放在这地处偏僻的古庙之中千什的,你千什么去了?” 侯玉昆道:“不瞒姑娘说,我跟‘寒星’温家结了一点怨,温少卿率领他那‘寒星’四使正在到处找我,我若是赶着一俩马车,那太过碍眼。” 白衣人儿“哦”地一声道:“你跟温家结了一点怨,你跟温家结了什么怨?” 侯玉昆道:“说起来也不过一点小事,姑娘该知道,一点小事在‘寒星’温家眼里,那是不得了的。” 白衣人儿道:“‘寒星’温家的为人我清楚,你的为人我也听说过,以我看,你跟温家结了怨,恐怕不会是因为一点小事。” 侯玉昆陪上脸笑,没说话。 显然侯玉昆是不愿明说,白衣人儿也是位聪明姑娘,人家也没再说,她话锋一转,问道:“看起来你好像很怕‘寒星’温家,是不?”—— 第三十四章 冰美人 侯玉昆笑笑说道:“我不能否认,其实,武林中这些人,连那几个大门派都算上,有几个不怕‘寒星’温家的?” 他这话带着点‘激’跟‘挑拨’的意味在内。 白衣人儿浅浅一笑道:“看来说你狡猾还嫌不够,以我看你不但狡猾,而且险诈,告诉我,你是不是来取马车的?” 侯玉昆陪上一笑,说道:“我自知瞒不过姑娘的法眼……” 白衣人儿道:“还等什么,赶快走吧,你知道我这个人一向最讨厌别人打扰我的清静的。” 侯玉昆忙应道:“是,是,是,我这就走,我这就走。”举手一揖道:“我告辞了,希望在中原还能够见着姑娘。” 白衣人儿道:“我倒不希望再看见你了。” 这话说得很不客气,可是侯玉昆一点也不在意,跟没事人儿一般地转望着李存孝说道: “存孝兄,咱们走吧。” 双双迈步走向那辆马车。 白衣人儿突然说道:“慢一点。” 侯王昆如奉纶音,停步停得最快。 白衣人儿看也没看侯玉昆,望着李存孝道:“你叫什么名字?” 李存孝淡然说道:“李存孝,姑娘有什么见教?” 白衣人儿比他更冷淡,道:“没什么,我忘了再问问。” 李存孝没再理她,迈步要走。 只听那白衣人儿淡然喝道:“站住” 李存孝刚迈出的腿又收了回来,道:“姑娘还有什么见教?” 白衣人儿道:“别在我面前摆架子,惹我生了气我放他走,把你留下来。” 李存孝倏然一笑道:“姑娘最好把我留下来。” 白衣人儿黛眉一剔,娇靥上堆上寒霜,道:“你这话什么意思?你以为我留不下你来?” 侯玉昆忙道;“姑娘别生气,他不会说话,我这里代为赔罪……” 说着,陪着笑举手一揖至地。 白衣人儿冷冷说道:“没你的事,你少插嘴。” 目光一凝,道:回答我问话。” 李存孝还没说话,侯玉昆抢着又要开口。 白衣人儿凤目微睁,说道:“侯玉昆,你该知道我的脾气。” 侯玉昆赔笑说道:“大人不计小人过,姑娘请消消气……” 李存孝双眉一扬,道:“阁下,谁是大人,谁是小人?你对某人恭谨那是你的事,可别把我扯在一起。” 侯王昆急了,忙道;“存孝兄……” 白衣人儿抬手抚上纤腰,冷然说道:“侯玉昆。” 侯玉昆立即住口不言。 白衣转望李存孝道:“你了不起,是不是?” 李存孝道:“那倒也不是,我只是不随便向人低头而已。” 白衣人儿道:“我今天非要你低头不可。” 李存孝道:“那恐怕办下到。” 白衣人儿娇靥煞白、冷笑一声道:“你看我办得到还是办不到。” 玉手一翻,寒光乍闪,一柄短小软剑己抵在了李存孝的咽喉上。 李存孝卓立未动,颜色不变。 侯玉昆大吃一惊,忙往前子步道:“冷姑娘……” 白衣人突冰冷一叱:“侯王昆!” 寒光电闪,侯玉昆那策发的丝带修然而断,头发立时披散了下来,侯王昆机伶一颤,连忙后退。 白衣人儿这一剑快得惊人,她一剑削断了侯玉昆头上那束发带子,一回剑,又指在李存孝咽喉上,快得就像没动一样。 白衣人儿一剑吓退侯玉昆,望着李存孝道:“我办到了。” 李存孝道:“姑娘,我不会屈于威武的,姑娘这一剑我可以轻易躲开,我所以没躲,就是为让姑娘知道,我不怕这个。” 白衣人儿听得他一句“不会屈于威武”,脸色刚变,入耳他那后半句话,“哦”地一声道:“这么说,我这一剑你本可以轻易躲开的?” 李存孝道:“不错!” 白衣人儿道:“你可以问问侯玉昆,当世之中能有几个人躲得过我这一剑?” 侯玉昆抓住了说话的机会,忙道:“‘翡翠谷’武学与‘冷月’、‘寒星’并称,冷姑娘一身修力得自翡翠谷祖传,尤其在这剑术一道放眼当世,鲜有匹敌……” 李存孝淡然说道:“姑娘何妨试试看?” 白衣人儿一双风目之中突现慑人寒芒,一点头道:“好,我就让你试试,我再发一剑,你若能躲过,算你命大造化大,你若躲不过,那就算你倒霉!” 眉宇间腾起一片煞威,撤腕收剑,然后挺腕再刺,指的仍是李存孝咽喉,快似迅雷奔电。 李存孝没动,待得寒气近身,头一偏,右掌飞疾而出。 那短剑剑锋带着一点寒光往他肩头上掠过,同时,白衣人儿那持剑右手小臂上轻轻地中了李存孝一掌。 侯玉昆一怔,两眼猛睁。 白衣人儿也怔住了,连剑都忘了收了,随着,她那煞白的娇魇上掠起一抹飞红,皓腕微沉,翻手便要出剑。 侯玉昆信步而上,举手一揖,含笑说道:“冷姑娘,这是第二剑。” 白衣人儿娇靥又是一红,王手立时停在那儿。 侯玉昆何等机怜,趋势又是一揖,道:“多谢姑娘手下留情。” 一拉李存孝,快步走向马车。 白衣人儿站在那儿役动。 侯王昆用眼角余光扫了白衣人儿一下,拉着李存孝匆匆坐上马车,挥起一鞭,从那后门飞驰而去。 白衣人儿仍站在那儿,一动没动。 月色下,像一尊栩栩如生的女神像,只有那阵阵夜风轻举雪白衣袂。 侯玉昆跟李存孝坐在车辕上,侯玉昆驾车,岑东阳跟苗芳香反而坐在车里,侯玉昆不住挥鞭,一直驰去了十见里去,侯玉昆才缓下马车,吁了一口大气,眼望李存孝笑笑说道: “存孝兄,你这个祸事惹得不小,害我白担了一阵……” 李存孝谈然一笑,道:“阁下担心的是怕她会把我留下。” 侯玉昆道:“存孝兄若是伤在她剑下,我的损失岂不更大。” 李存孝没说话 侯王昆又道:“担心归担心,存孝兄可也着实地替咱们中原武林出了一口气,小弟我当时真恨不得抚掌大叫几声痛快。” 李存孝淡淡地笑了笑,仍没说话。 侯玉昆看了他一眼,话锋忽转,道:“存孝兄,这我就不懂了。” 李存孝道:“阁下有何事困惑。” 侯玉昆道:“就是存孝兄让小弟困惑。” 李存孝道:“这一来我倒困惑了。” 侯玉昆眨丫眨眼,道:“存孝兄刚才露那一手,小弟自叹不如,而且叹为观止,据小弟所知,放眼当今,能躲过地那一剑,而又能让她吃点小亏的人,不过一二人……” 李存孝明白了几分,他心里有点懊悔他不该露那一手。 侯玉昆道:“存孝兄明白我的意思了?” 李存孝道:“阁下何妨直接了当的明说。” 侯玉昆微微一笑,道:“存孝兄令小弟不敢不刮目相看,溉有所谕,小弟怎敢不遵?” 顿了一顿,接道:“据小弟所知,那温少卿或能躲开那一剑,但是想像存孝兄这样再让她吃亏,他绝办不到,也就是说温少卿跟这位冷姑娘的一身所学在伯仲间,存孝兄既有一身能小挫这位冷姑娘的高绝武学又怎会那么怕温少卿?” 李存孝道:“那位温姑娘救过我,碍于她的情面,我不便对温少卿出手。” 侯玉昆道:“那么存孝兄跟小弟跟岑、苗二位又是碍着谁的情面?” 李存孝道:“不瞒阁下说,我也要找那位张远亭,有阁下三位做伴,又有马车代步,岂不跟我独自一人靠两条腿走路要好得多?” 侯玉昆道:“这么说存孝兄是不感寂寞与劳累。” 李存孝道:“事实如此。” 侯玉昆倏然一笑,然后狡猾的道,“是不是事实,存孝兄心里明白,存孝兄既然不愿说,小弟我不敢相强,不过从现在起,小弟我对存孝兄,可要慎加提防。” 李存孝道:“阁下一直也没放松我。” 侯玉昆仰天一个哈哈道:“四块玉中手段称最,纵横武林多年,小弟我今天才算碰上了高明对手,存孝兄你真厉害。” 李存孝淡然说道:“阔下过奖了。” 侯玉昆话题忽转,道:“存孝兄对那冷姑娘知道多少?” 李存孝道:“除了知道她姓冷,来自‘翡翠谷’,是‘翡翠谷主’的掌珠外,其他一无所知。” 侯玉昆道:“她何止姓冷,连她那整个人都是冷的,当世四大绝色:‘冷月’冷狐瑶现、‘寒星’温飞卿、‘翡翠谷’冷凝香,‘琼瑶宫’司徒兰,四人中以‘寒星’温飞卿最热,但也最毒辣,冷凝香最冷,不怎么爱说话,武林中的人背地里送她一个美号‘冰美人’可谓绝妙好听,再恰当没有了……” 李存孝道:“这位冷姑娘的确是够冷傲的。” 侯玉昆道:“艳若桃李,冷若冰霜,也难怪,她这等具倾城倾国的娇娃,若随便暇人辞色,那天下岂不大乱,不提别人,就拿那温飞卿来说吧,外间的难听话可多得很哪,存孝兄还好离开她早,要不然非被人家扯进这漩涡里不可。” 李存孝道:“但得仰不傀,俯不作,何在乎世情之毁誉褒贬。” “好话。”侯玉昆一扬拇指道:“说得好,有道是‘心地光明,暗室中自有神灵,念头暗昧,白日下犹生厉鬼’,真金不怕火,怕火的不是真金,只要自己行得正做得正,何在乎人家怎么说。” 李存孝道,“我也就是这个意思。” “可是……”侯玉昆看了他一眼道:“武林中试打听,谁都知道那温飞卿是从不救人的啊!” 李存孝淡然他说道:“我刚说过,但得仰不愧俯不作……” 侯玉昆一笑说道:“存孝兄别在意,小弟是开玩笑的,旅途枯籁,若不开开玩笑逗逗乐,何以在这道路上前迈,只要不伤大雅,应是多多益善,不知存孝兄以为然否?” 李存孝谈淡一笑道:“诚然。” “存孝兄,”侯王昆笑了一笑,道:“若然你存孝兄跟那温飞卿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你存孝兄不是那种人,小弟我也不信,可是以小弟看那温飞卿对存孝兄你大有意思,这一点恐怕存孝兄不能否认。” 李存孝道:“我不敢自作多情,倘若救人能视为钟情,只怕今后那些姑娘家绝不敢再轻易伸手了。” 侯玉昆哈哈大笑道;“说得好脱得好,没想到存孝兄竟也是这么风趣过人,小弟我如今对存孝兄大感投缘,大有相逢恨晚之感。” 李存孝淡淡说道:“我很感荣幸。” 侯玉昆一整脸色道,“存孝兄莫以为小弟又耍奸猾,对存孝兄你,小弟是一片赤诚,句句由衷,” 李存孝道:“那是我失言。” 侯玉昆轻轻一叹道,“看来这阴诈事是做不得,心眼儿也玩不得,只有那么一次,武林中只一传闻,人家永远会把你当成奸猾小人,任你剖腹掏心,也没人肯轻易相信,我侯玉昆到这个地步,也够可悲的了。” 李存孝口唇启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他没说出来。 刹时间侯玉昆又自意兴飞扬,满脸笑容,他话锋一转,道:“存孝兄,那‘翡翠谷’中风光无限好,一如江南府,借大一个‘翡翠谷’中没一个须眉男儿,尽皆娇媚红颜,姹红嫣紫的争奇斗艳,无一不是人间绝色,无一不是瑶池仙女,武林中人个个叹其容,怨其深,可望而不可及,也不敢及,撩得人心痒痒,如醉如痴,似狂似癫,不知存孝兄有意一探否?” 李存孝谈然笑道:“既然个个叹其容,怨其深,可望而不可及,也不敢及,我怎么能……” 侯玉昆道:“存孝兄又跟他们不同了,单看存孝兄小挫冷凝香的那一手,进入‘翡翠谷’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李存孝道:“我还不致于如碎如痴,似癫似狂。” “怎么,”侯玉昆目光一凝,道:“存孝兄不感兴趣?” 李存孝道:“我不是上上之人,若得面对人间美色而能无动于衷,那是自欺欺人,我只是没那么好的闲情逸致而已。” 侯玉昆呆了一呆,倏然而笑,方待再说。 只听车里的岑东阳道:“侯公子,有人在盯咱们的梢。” 侯玉昆双眉一扬道:“谁?看得出么?” 岑东阳道:“四五十丈外一个雪白人影不即不离,夜色太黑,月色昏暗,看不清楚。” 侯玉昆道:“一个雪白人影?……” 脸色陡然一变,道:“知道了,盯着她,有异动立即报我。” 车里的岑东阳应了一声。 侯玉昆道:“存孝兄,你惹的祸事还没了呢!” 李存孝微徽一怔道,“是她?” 侯玉昆道:“存孝兄的眼力该比岑东阳高明,何妨坐起身往外看看。” 李存孝坐在车辕上没动,眉头微皱道:“她这是什么意思……” 侯玉昆道:“她不是存孝兄的对手,应该不是为了报复。” 李存孝道:“那是为什么?” 侯玉昆道:“咱们应该问问她。” 李存孝道:“也许她跟咱们是同路,赶巧了。” 侯玉昆淡然一笑,道:“岑东阳,你来换我手。” 岑东阳答应一声,钻出马车,翻上车辕。 侯玉昆把僵绳马鞭交在岑东阳手里,偕同李存孝下车辕进了车里。 两个人掀开一面车蓬往后看,一看之下俱为之一怔,车后空荡荡的,百丈以内只见夜色不见人影,那里有什么白衣人儿? 侯玉昆冷笑一声道:“她倒跟我耍起花枪来了。”—— 第三十五章 一线牵 苗芳香道:“公子,我没看见她躲到那儿去,而且这条路上视野很广,连树林都没有,她也无处可躲。” 侯王昆冷冷一笑道:“她大概有钻头入地之能,见怪不怪,其怪自败,且不理他,看她能躲到几时,看她能躲出个什么结果来。” 话锋一转,杨声说道:“加速行驶。” 岑东阳在车辕上应了一声,只听鞭梢儿晃动,马车驶行顿时快了起来。 车里,侯玉昆微微皱起一双眉锋,像是在沉思着什么。 侯玉昆没说话,李存孝脑海里也在盘旋着那白衣人儿冷凝香跟踪马车的用意。 苗芳香坐在一旁,不时地向着李存孝投过一瞥,那双桃花眼里,尽射娇媚目光,恨不得把李存孝捆住。 午时过后,侯王昆突然抬眼凝目,笑问道:“存孝兄,可有所得?” 李存孝“唔”了一声道:“什么?” 侯玉昆道,“存孝兄不是在思索冷凝香来意么?” 李存孝迟疑了一下,道:“我倒不在意……” “说是!”侯玉昆笑道:“事不关已,存孝兄在意个什么,只是,以我看存孝兄是非在意不可,因为冷凝香所以跟踪咱们,眼存孝兄你大有关连。” 李存孝道:“我不懂阁下这话何指?” 侯玉昆笑笑说道:“我是根据那温飞卿从不救人,却救了存孝兄,而且对存孝兄你嘘寒问暖,无微不至这一点所作的大胆推测,像存孝兄这么样的一位美男子,我要是个姑娘家,见一面之后也非跟不可……” 转眼望向苗芳香,道:“你说是么?” 苗芳香眉开眼笑,道:“公子说的的确不错,我是个女人家,站在我们女人家的立场看这位李公子,的确会心头抨然,难以自持。” 李存孝没理苗芳香,看着侯玉昆道:“阁下开玩笑了。” 李存孝吁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只要阁下愿意停车,我倒不在乎。” 侯玉昆笑道:“这一着厉害,存孝兄明知道我不原停车……” 只听车外岑东阳问道:“公子,前面快倒‘石康’了,咱们要不要停下来歇歇?” 侯玉昆道:“不停,不歇,车上有的是吃喝,最好能一口气赶到江南,咱们换着赶车,牲口支得不住,到时再换一匹。” 岑东阳应了一声。 侯玉昆道:“别进城,从城门绕过去。” 岑东阳又应了一声。 李存孝道:“要照阁下这么个赶法,只怕咱们会赶到那位贾前辈前头去。” 侯玉昆道:“那不更妙么,江南风光好,早到了几天,可以有空到处逛逛,若将西湖比西子,浓妆淡抹总相宜,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还有那‘嘉兴’、‘富春’、‘钱塘’、‘绍兴’、‘夭台’、‘雁荡’、‘黄中’风光之好,美景之多,简直能说它个七天七夜……” 苗芳香娇娜无限地道:“公子还漏说了一处。” 侯玉昆道:“哪一处?” 苗芳香道:“六朝金粉。” 侯玉昆“哦”一声,立即意兴飞杨地轻击一掌,道:“不错,我怎么把这处地方忘记了,佳丽地,南朝盛事旅记,六朝金粉,艳说当年,我怎么把这处地方忘记了……” 目光一凝,看着李存孝接问道:“存孝兄可曾去过了金陵?” 李存孝微一摇头道:“没去过。” 侯王昆道:“像存孝兄这等人物没去过金陵,岂不是一大遗憾,真真令人扼腕,真的令人扼腕……” 李存孝道:“以我看那六朝金粉遗迹,只适于阁下这种风流人物……” “夸奖了,夸奖了,”侯玉昆朗笑说道:“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始风流,小弟我不敢自称名士,更不敢轻说那风流二字,只是怖灯结宴蹄熙载,红粉惊狂杜牧之,小弟我对这两位人物甚是仰慕,对那缔窗幻纱,十里珠帘也甚是响往……” 苗芳香道:“温柔不往往何乡,像公子这等俊逸风流人物,理应如此,以我看公于若较之韩熙载与牡牧之,毫不逊色。” 侯玉昆吃吃笑道:“苗姑娘这张小嘴儿甚会捧人,捧得我大有飘飘然之感,落拓江猢载酒行,楚腰纤细素手轻,个年一觉飘香梦,赢得青楼薄幸名,我并不敢自比杜牧之,但若涉及青楼、周旋于艳色之间,绝不敢落个薄幸二字……” 苗芳香娇媚一笑,道:“怜香借玉,公子风流而多情。” 侯玉昆吃吃一笑,轻舒猿臂,把苗芳香那温香软玉般娇躯搂在怀中,望着苗芒香笑道: “苗姑娘可愿让我怜惜一番?” 苗芳香无限温柔,无限娇媚,说道:“能得公子怜惜,那是我几生修来,只恐让人看得不舒服……” 侯玉昆一笑松了苗芳香,向着李存孝举手一楫,道:“细说温柔,不能自禁,存孝兄幸勿见怪。” 李存孝淡然说道:“岂敢,唯大英雄能本色,这是阁下的英雄本色。” 侯玉昆笑了笑,刚要说话。 只听苗芳香道:“公子,请往后看!” 侯玉昆笑容倏敛,忙转头往后望去,苗芳香一支手儿已掀起车篷一角,从那掀开的一角车篷往外看,四五十丈外一个无限美好的雪白人影随风飘行。 侯玉昆道:“存孝兄请看……” 李存孝道:“我看见了。” 侯王昆道:“是她么?” 李存孝道:“没有错,是她。” 侯玉昆冷笑一声,道:“没想到,他还挺会捉迷藏的……” 苗芳香道:“我掀开车帘一眼就看见了她,只怕她出现老半天了。” 侯玉昆双眉一扬,突然喝道:“停车。” 只听岑东阳一声答应,马车缓下,驰出去十多丈去才停住,苗芳香讶然说道:“公子为啥吩咐停车了?” 侯玉昆冷冷一笑道:“你等着看吧。” 只见那四五十丈外,随风飘行着的白色人影也停了下来。 侯玉昆笑道:“她也停下来了,且看怎么办。” 话声方落,那四五十丈外的白色人影又动,缓步走了过来。 苗芳香忙道:“公子,她走过来了。” 侯玉昆道:“我所以喝令停车,为的就是等她走过来。” 那白衣人影虽说是缓步迈进,但步履之间仍较常人快上一倍有余,四五十丈距离,转眼间已拉近了到十多丈。 侯玉昆抬手一挥,猛然掀开车篷,扬声说道:“是冷姑娘么?” 那白色人影答道:“是我,侯玉昆,你干什么?” 侯玉昆笑道:“我猜想是冷姑娘,果然正是冷姑娘你……” 说话间冷凝香已到车后,侯玉昆跳下马车,一揖问道:“姑娘夜里赶路,要到哪儿去,要不要让我送姑娘一程?” 冷凝香没答话,那清澈深遂的目光往车里一扫,反问道:“你要到那儿去?” 侯玉昆道:“我有事想到江南走走去。” 冷凝香道:“她是谁?” 侯玉昆装糊涂,道:“姑娘刚才不是见过了么,李存孝。” 冷凝香目光投向苗芳香道:“我问的是她。” 侯玉昆“哦”地一声道:“原来姑娘问的是她呀,白骨门中的苗芳香苗姑娘。” 冷凝香双眉一扬道:“白骨三煞!” 侯玉昆道:“自骨三煞,够荣幸了,连姑娘都知道他们三个。” 苗芳香车忙在车里浅浅一礼,道:“苗芳香见过冷姑娘。” 冷凝香理也没理她,望着侯玉昆道:“那赶车的又是那一个?” 侯玉昆道:“白骨三煞里的老二,岑东阳。” 冷凝香黛眉又是一扬道:“他们都是你的朋友?” 侯玉昆道:“可以这么说。” 冷凝香道:“可以这么说?什么意思?” 侯玉昆道:“他二人把我当主人,我却视他二人为朋友。” 冷凝香冷笑一声道,“物以类聚,真个不差。” 苗芳香不敢说话,连脸色都不敢变一变。 侯玉昆则像没听见,笑嘻嘻地道:“可要我效一个微劳,送姑娘一程?” 冷凝香冷冷的道:“谢谢你的好意,不必了。” 转身飞射而去,她离开了大道。 侯玉昆笑了,高声说道:“姑娘走好,恕我不远送了。” 没听冷凝香答话,就在这一转眼工夫,冷凝香已去了百丈,侯玉昆转身坐上马车,轻喝说道:“走,别太快。” 车辕上岑东阳答应了十声,马车叉动。 侯玉昆坐了下来,说道:“这么一来包管她不会再跟了。” 李存孝道:“阁下高明。” 候玉昆微一摇头道,“我不敢居这个功,我还得谢谢她两个,要不是车上有她两个在,冷凝香她非上车不可……” 苗芳香淡淡一笑道:“冷凝香如不会永远这么神气的。” “说得是,”岑东阳在车外接口说道:“最好别落在我姓岑的手里,要是有一夭落在了我姓岑的手里,我非折磨她个够不可。” 苗芳香道:“你也只会在那种阵仗上逞威风。” 侯玉昆笑道:“够了,还不够么,我还想跟他学学呢。” 苗芳香娇媚无限,含滇地望了侯玉昆一眼,没再说话。 李存孝装作没听见,闭着眼靠在那儿,始终不发一言。 “对了。”侯玉昆扫了他一眼道,“谁都别学,学学存孝兄倒是真的,此去江南,山高水深,路途遥远,马拉累了还得换掉,人不是铁打的金刚,铜做的罗汉,不歇歇足不行,咱们替换些儿歇息吧!” 向苗芳香递过个眼色,随即闭上两眼,不再说话。 行行复行行,路上换了三匹牲口,替换班儿赶车,一口气驰抵了“长江”岸,未再见冷凝香现身。 马车在路上缀驰,车蓬掀起,车帘大开,侯玉昆游目四顾,不由叹道:“还没过江已闻到江南气息,且看,此处景物,比中原一带已显得也有了差别,是不是,存孝兄?” 李存孝点了点头,由哀地道:“不错。” 只听岑东阳在车外问道:“公子,咱们要在何处渡江?” 侯玉昆道:“这一带我不熟,你看在那儿渡江合适,就在那儿渡江吧。” 岑东阳应了一声,没再说话—— 第三十六章 再相逢物是人非 苗芳香道:“公子,渡了江,咱们又上那儿去?” 侯玉昆转眼望向李存孝,含笑说道:“这就要问存孝兄了。” 李存孝道:“我只听那位贾前辈说要到江南去,他并没有告诉我要到江南什么地方去。” 侯玉昆没在意地笑笑说道:“那就麻烦了,俗大一个江南找一个人,岂不像大海捞针?” 李存孝道:“的确是难了些,只是我爱莫能助。” 侯玉昆道:“存孝兄别忘了,并不是我一个人要找张远亭。” 李存孝道:“我知道,我也要找他。” 侯玉昆道:“存孝兄既然明白那就好,当然,存孝兄找他不如我那么急,可是早一天找到他总比迟一天好,要找他的也不只你我两个人,免得夜长梦多。” 李存孝道:“我恨不得现在就找到他。” 侯玉昆“哦”地一声道:“我没想到存孝兄也这么急。” 李存孝道:“只怕比你阁下还急。” 只听岑东阳道,“公子,咱们就在这儿渡江,请下车吧。” 侯玉昆向外一看,只见马车停在一处渡口,长江就横在眼前,波涛汹涌,滚滚东流,江面宽阔,在五十丈上。 岸上泊满了大中小船只,也站着不少人,都是等着渡江的,三个人跳下马车,侯玉昆问道:“这儿是什么地方?” 苗芳香道:“这儿是个小渡口,近江南,也归江南管。” 侯玉昆往岸边扫了一眼道:“船好雇么?” 岑东阳道:“船倒好雇,只是公子这辆车……” 侯玉昆道:“原不是我的东西,不要也罢。” 岑东阳道:“那就好办了,公子请这儿等等,我去雇船去。”转身往江岸行去。 侯玉昆望望江岸道:“人这么多,都是等着渡江的,只怕我们得等上着半天。 苗芳香道:“他有办法,咱们不会等太久的。” 话刚说完,只见那刚挤进人丛不久的岑东阳又从人群中挤了出来,白着脸气急败坏地快步走了过来。 侯玉昆微愕说道:“怎么回事?” 岑东阳近前急急说道:“公子,槽了,我碰见……” 只听苗芳香惊叫说道:“温飞卿!” 侯玉昆跟李存孝人耳这三字惧是一怔,眼睛循苗芳香所指望去,只见江岸边上一个高高的土堆上站着个黑衣女子,从头到脚一身黑,连那包头的纱布也是黑的,不是温飞卿是谁? 侯玉昆脸色陡然一变,道:“她怎么会在这儿,……” 苗芳香道:“公子,她看见咱们了。” 侯玉昆道:“我知道,这儿人多,谅她不敢怎么过份,咱们走,找别处渡江去。” 说着,他就要转身登车。 岑东阳道:“公子,走不得。” 侯玉昆停身问道:“怎么走不得?” 岑东阳苦笑道:“我正要禀报公子,她要我转话公子,这儿人多,她不原惊世骇俗,她要公子到百丈外那片树林后等他,她就因为这儿人多而有所顾忌,公子这一走正合了她的心意。” 侯玉昆眼望江岸道:“她大概是改变了主意,她过来了。” 岑东阳忙回身往江岸望去,果然,温飞卿已下了土场在这边快步走了过来。 苗芳香冷笑一声道:“让她来吧,她要敢动一动,我就抖她的鬼事。” 侯玉昆目中奇光一闪,望着岑东阳道:“你告诉我的那件事可是确实?” 岑东阳道,“由楚玉轩要杀苗三妹这一点看,您还不明白么?” “对。”侯玉昆倏然一笑道:“要是我,我会给你们磕三个响头。听着,你两个到百丈外等我去,我在这儿会会她,快去。” 岑东阳一怔道:“公子这是……” 侯玉昆道:“我有我的主意,等她到了之后再走就来不及了,快走!” 岑东阳没再问,偕同苗芳香匆勿而去。 岑东阳、苗芳香刚走,温飞卿已到近前,侯玉昆举手一揖,含笑道:“二姑娘别来无恙,小镇上甫自拜别,不料在这长江岸边又碰见姑娘,这世界真是大小了。” 温飞卿消瘦了不少,神色憔悴,娇靥也有点苍白,他没理会侯玉昆那一套哈哈,望着远去的岑苗二人道:“他俩怎么走了?” 侯玉昆含笑说道:“二姑娘找的是我,有我在这儿还不够么?” 温飞卿转眼望李存孝,刹时间娇靥又泛起一阵激动,道:“没想到会在这儿碰见你,我拢你找了好久了,你怎么会跟他在一起?” 侯玉昆笑着说道:“二姑娘,存孝兄现在跟我是知己朋友。” 温飞卿霍地转望侯玉昆道:“我明白了,你可知道我也一直在找你?” 侯玉昆笑问道:“二姑娘找我又为了什么?” 温飞卿道:“你自己明白。” 侯玉昆微一摇头道:“我不明白,据我所知,二姑娘应该好好地谢谢我,因为我在千钧一发的当儿惊走了柳玉麟,二姑娘当知道这千钧一发四字何指。” 温飞卿脸色陡然一变,道:“怎么说,你惊走了柳玉麟?” 候玉昆笑道:“可不是么,二姑娘以为是谁?” 温飞卿脸色倏然煞白,美目之中杀机闪漾,道:“那我该好好谢谢你。” 她抬起了玉手。 侯玉昆不慌不忙,及时说道:“看来二姑娘是误会了,我虽然惊走了柳王磷,可是我并非来人之危,趁火打劫的那个人,那是楚玉轩。” 温飞卿一怔,玉手停在腰际,道:“你怎么说,楚玉轩?” 侯玉昆笑笑说道:“我索性全告诉二姑娘吧,我在外头缠住了柳玉麟,岑东阳踉苗芳香则乘机潜进房里救走了二姑娘,岑、酋二人把二姑娘带到了一座破庙之内,他们二人就在那座破庙之内碰见了楚玉轩,楚玉轩赶走了他二人……” 倏然一笑,道:“以后的事我就不必说了。” 温飞卿娇靥上不见一丝血色,缓缓说道:“真是楚玉轩么?” 侯玉昆道:“二姑娘是知道我的,真要是我,这种事我宁死也会承认的。” 温飞卿道:“怪不得他二人一见我就跑,他两个跑了,我只有找你了。” 侯玉昆一怔道:“二姑娘怎么还要找我,我刚才不是……” 温飞卿缓缓道:“柳玉麟、楚玉轩、你,我一个也不放过!” 侯玉昆道:“姑娘这是灭口?”—— 第三十七章 一个情字累煞人 温飞卿道:“可以这么说,还有一个原因,你让岑、苗二人掳走我,居心也不善。 玉手在腰际缓缓往上抬。 侯玉昆道:“二姑娘,这儿是渡口所在。” 温飞卿道:“我也不愿惊世骇俗,现在我顾不了那么多。” 说话间玉手又高高抬起,只见她掌心一吐,刚要前递。 侯玉昆及时说道:“二姑娘,杀一个侯玉昆是灭不了口的。” 温飞卿突然怔了一怔。 侯玉昆接着说道:“这事岑、苗二人知道的比我还清楚。二姑娘请看,他二人在百丈外,并来远离。” 温飞卿神情微震,道:“我明白了,著是杀了你,他二人就会毁了我,是么?” 侯玉昆笑道:“二姑娘真是个明白人,不错,这是我预布的一着,我明知道二姑娘不敢杀我,我不能不如此,我对他二人说过了,只要二姑娘杀了我,就把二姑娘这件不大愿意让人知道的事四处宣扬,公诸武林,我不得已,还请二姑娘原谅。 温飞卿看了侯玉昆一眼,眼光怕人,缓缓说道:“侯玉昆,你这一看好不狠毒。” 侯玉昆笑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大夫,谁不为自己着想,何况这关系着人命一条。” 温飞卿道:“侯玉昆,你要知道,我的名声已经狼藉的了,我并不在乎谁给我多加关心了。” 侯玉昆道:“既然这样,二姑敢请下手就是。” 温飞卿突然笑了,道:“你当我会下不了手么?” 翻掌向侯玉昆当胸拍去。 这时候一直冷眼旁观的李存孝突然开了口,说道:“姑娘请慢点。”横伸左掌向着温飞卿那双玉手迎去。 温飞卿一怔,硬生生沉腕收回玉手,看了李存孝一眼,幽幽说道:“你帮他么?” 李存孝道:“姑娘请别误会。” 转望侯玉昆问道:“阁下,我且问你一句,倘若今天二姑娘不杀你,你是否能担保岑、苗二人……” 侯玉昆未待话说完便将头一点,道:“那当然,我可以担保,假如岑,苗二人把温姑娘那件事说出去,请尽管唯我问就是。” 李存孝反手一指向侯玉昆胸前点去,侯玉昆猝不及防,做梦也没料到李存孝会来这一手,胸前近心之处被李存孝一指点个正着,只听李存孝道:“好吧,我伐温姑娘做主,你走吧。” 侯玉昆瞪着眼说道:“存孝兄这是什么意思?” 李存孝说道:“这是我独门制穴手法,半年内血脉畅通,穴道无碍,半年后不得我亲手解穴,阁下必死无疑,也就是说,我代温二姑娘看你半年,这你该懂。” 侯玉昆脸色变了一变,强笑说道:“我没想到存孝兄会来这一手,更设想到存孝兄会帮‘寒星’温家的人。” 李存孝道:“此时我眼中没有温二姑娘,只有一个可怜的弱女子。” 侯玉昆说道:“可怜的弱质女子,听存孝兄的口气,是不预备同我一起往江南去了。” 李存孝道:“我一路上没等着机会,如今你支开了岑苗二人,温二姑娘现在也在这儿,我还等什么。” 侯玉昆唇边泛起了一丝勉强笑意,一点头道:“好,好,好,阴沟里翻船,算我倒霉,算我倒霉,我一直防着你,不料仍是一时疏忽大意,怪惟,谁叫我一见温二姑娘把存孝兄你给忘了。” 转身离去,连马车也不要了。 望着侯玉昆那像斗败了的公鸡的背影,温飞卿道:“为什么不让我杀他?” 李存孝道:“我不能让他们毁了二姑娘。” 温飞卿道:“你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李存孝点了点头,没说话。 温飞卿那煞白的娇靥上升起一丝红气,也泛起一片悲凄,她低下了头,旋即抬起头,缓缓说道:“我都不在乎,你又怕什么。” 李存孝道:“祸由我起,罪在我身,我已经够愧疚的了。” 温飞卿微愕说道:“祸由你起,罪在你身,这话怎么说?” 李存孝道:“我曾听那位贾前辈说,姑娘所以外出,前往见柳玉磷,为我求取解药去了,不瞒姑娘说,我原本不信……” 温飞卿道:“你现在怎么叉相信了?” 李存孝道:“则才听侯玉昆说他在千钧一发之际惊走了柳玉麟,救了姑娘,由这句话我知道姑娘确是前往见柳玉麟去了,而且还受了柳玉麟的暗算……” 温飞卿道:“我本来也是不想让你知道的,没想到你还是知道了,是这样的,柳王麟给了我两颗九药,谁知道那竟是他特制的媚药,等我回到客栈发现你跟那姓贾的人已不在时,柳玉麟跟踪而至,这时那药力也由我手掌入体内,逐渐发作。” 她低下头来,没再说下去。 李存孝道:“姑娘,我知道一声愧疚对你是很不够的……” 温飞卿微一摇头道:“你不必引咎,也无用自责,这不能怪你,这是我的命,我这个人喜怒无常,动辄就要杀人,从没行过一善,救过一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救了你,而且对你那么温顺,后来我更发现我的性情变了,这才明白我是对你动了情深,所以我照顾你,所以我为你求药,不惜向柳玉麟陪笑脸,谁知道我竟毁在他们手里,命如此,夫复何言,让我好恨!” 一个“恨”出口,一双美目又出现杀机! 李存孝没说话,他能说什么?他只觉对眼前这位可怜的人儿有着无限的愧疚,这辈于真够他受的。 但正如他所说,愧疚两个字真不能还人家玉洁冰清女儿身,可是他除了愧疚又能怎么样? 只听温飞卿轻经道:“不说这些了,于事无补,徒乱人意。你怎么会跟这种阴险奸诈的小人走在一起?” 李存孝毫不隐瞒地把经过说了一遍。 话刚说完,温飞卿美目微睁,道:“原来如此,侯玉昆说的不错,我也相信那个姓贾的就是张远亭,你在开封救他父女,后来他在那‘徐氏古祠’跟我在一起,那么他现在反过来救你,这是很合情合理的。别人谁会来救你,谁又愿意冒那杀身之险招惹我。” 李存孝心中一阵跳动道:“这么说,那位贾前辈确是张远亭了。” 温飞卿道:“应该不会错!” 李存孝道:“听侯玉昆说,寒星门也在找张远亭。” 温飞卿道:“那是我爹跟我哥哥的事,跟我无关,我现在已经没有那种心情了,我要找的人只有三个,柳玉麟、侯玉昆,还有楚玉轩。” 李存孝有意地移转了话题道:“姑娘怎么会到这儿来?” 温飞卿道:“我是来找柳玉麟的,听我哥哥说他到江南来了。” 李存孝道:“要想在那么大的江南找一个人,恐怕不容易。” 温飞卿说道:“我知道他是往‘金华’去了,他是到冷月门找姬婆婆,为我哥哥做说客去的。” 一听这话,李存孝立即明白了几分,他心里泛起一种异样感受,道:“冷月、寒星尚初既有婚约,还用得说客?” 温飞卿道:“冷月、寒星当初有婚约,谁说的?” 李存孝道:“令兄告诉我的。” 温飞卿道:“你别听他胡说,根本没有这回事,令狐瑶矾以前跟我哥哥一直相处得不错是事实,但据我所知,那也是因为两家几代的交情,我爹娘一直把她当成自己的女儿的缘故。” 李存孝道:“这么说‘冷月’、‘寒星’两家没有婚约。” 温飞卿道:“根本就没有。”李存孝汤了扬眉,没说话。 温飞卿道:“原先我不希望你念令狐瑶玑,现在我却要你全心全意的对她,因为她心里没有我哥哥,我哥哥也根本配不上她,情之一事是丝毫勉强不得的,不过你可以放心,虽然她现在身在寒星门,可是她平安得很,在姬婆婆没点头之前,寒星门中任何一人也不敢动她一根指头的,除非姐婆婆点了头,不过以我看柳玉麟这一越是白跑,姬婆婆绝不会点头的……” 李存孝道:“姑娘这么有把握么?” 温飞卿道:“你放心,我知道,姬婆婆这个人最难说话,而且对我哥哥根本就没有好感。” 李存孝道:“怎么,这位老人家对令兄根本就没好感?” 温飞卿道:“姬婆婆这个人很怪,很难有几个人能讨她欢心的,真要说起来,她对女儿家倒还和气点,也许是因为她那位最疼爱的孙女儿是个女儿家。” 李存孝的心里微微松了一些,但他没说话。 温飞卿话锋忽转;问道,“你体内的毒,怯除尽净了么?” 李存孝微一摇头道:“还没有。” 温飞卿讶然说道:“那你怎么能凝真气制侯玉昆的穴道?” 李存孝道:“我只不过是在他胸口‘巨阙’处点了一下而已。” 温飞卿突然笑了,笑得很爽朗,一点也不带忧伤:“原来你也会玩心眼儿。” 李存孝说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有何不可。” 温飞卿道:“当然可以,简直高明,只是你只限他半年……” 李存孝道:“有半年时光消灭这些邪魔,该够了……” 温飞卿美日猛睁道:“你也动了杀心?” 李存孝道:“姑娘,消除这班邪魔,不必为了灭口,姑娘是在不可抗拒的情形下失身,这也不是什么丧侮败行丢人事。” 温飞卿低下了头,没话说。 沉默中,李存孝抬眼望向江岸,只见江岸上的人跟船都走得差不多了,一艘船上站着一个船家打扮的中年汉子,正在往这边眺望。 李存孝当即说道:“姑娘可是雇了船了?” 温飞卿徽徽点了点头道;“我已经雇好船了,刚要上船的时候我看见了岑东阳……” 李存孝道:“那条船大概就是姑娘雇的,船家正等姑娘。” 温飞卿回转身在岸边望了一眼,扭过头来说道:“你不是也要渡江么?坐这条船一块儿过去好么?” 李存孝迟疑了一下,点了头。 小船在离江岸,缓缓向江中摇去。 李存孝跟温飞卿并立船头,眼望着汹涌波涛,李存孝心中有所感触,脸上不由浮现起异样的神色。 温飞卿望了望他,轻声问道:“你在想什么?” 李存孝道:“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温飞卿香唇启动了一下,欲言又止,过了一会几,她才轻轻说道:“你如今到江南去,只是为了找寻那张远亭?” 李存孝点了点头,道:“是的,姑娘。” 温飞卿道:“还有别的事么?” 李存孝摇头说道:“没有了,江南我人地生疏,不为找寻张远亭,我不会到江南来的。” 温飞卿道:“那么,先陪我到‘金华’去一趟,然后我再陪着你遍访江南找张远亭,好么?” 李存孝道:“姑娘要我陪姑娘一起去找柳玉麟?” 温飞卿道:“是的,愿意么?” 李存孝道;“‘金华’是‘冷月门’的所在地,我去方便么?” 温飞卿道:“‘冷月门’中除了令狐瑶玑,别人根本不认识你是谁,有什么不方便的?” 李存孝道:“那么我陪姑娘走一趟好了。” 温飞卿美目微睁,眸子之中射出一道异样光来,道:“你陪我到‘金华’去一趟,我可以当面逼柳玉麟交出解药来,省得我找他要了解药之后到处找你。” 李存孝:“谢谢姑娘。” 温飞卿道:“别跟我客气……” 话声微顿,迟疑了一下,接道:“咱们认识已经不是一天了,除了知道你姓李,李存孝,别的一无所知,能不能多告诉我一些?” 李存孝脑中转了一转,道:“没有什么不可以的,我是一个有母无父的孩子……” 温飞卿‘哦’了一声道:“老人家过世早。” “不!”李存孝摇头说道,“家父仍健在,只是我不知道他老人家在什么地方,在我还在襁褓中的时候,他老人家离开了家……” 温飞卿道:“老人家是……” 李存孝道:“也是武林中人。” 温飞卿道:“老人家为什么离家这么久?” “家母有个同门师兄弟,两个人感情非常好,跟一母同胞的姐弟一祥,家母与家父结婚之后,我那位舅舅仍时常到家里走动,而家父心胸狭窄,不能容人,误会家母与那位舅舅间有不可告人之事,有一天跟家母大吵了一架后,一怒离家……” 温飞卿眉锋一转,道:“这误会太劣了。” 李存孝道,“家母问心无愧,并未在意,也没有把这件事告诉我那位舅舅,因之,我那位舅舅仍常到家里走动,而且走动碍比以前还勤,因为那时候家母怀有身孕,无人照顾……” 温飞卿道:“这一来只怕更槽了。” 李存孝道:“家父离家两年,杳无音讯,生死未卜,下落不明,我那位舅舅曾派人遍寻三山五狱,四海八荒,却未获家父一点踪影,那时候我已一岁多,母子俩相依为命,家中生活更见艰苦,我那位舅舅起先时常接济,后来索性把我们母子俩连家中唯一的老仆人接到他家居住,岂料未出一月,我那位舅舅家便遭了惨祸,一家老小二十余口尽被杀害,只有家母带着我趁着夜色逃离,未遭毒手,幸免于难……” 温飞卿双眉微扬,叹道:“好狠毒,这是谁下的手?” 李存孝摇头说道:“不知道,只知道那些人为数不少,而且身手奇高,杀光我那位舅舅家三十余口不过片刻工夫……” 温飞卿道:“令堂也不知道行凶的是谁?” 李存孝道:“当时家母只顾护着我逃出,那还顾得察看别的。” 温飞卿道:“这些都是令堂告诉你的么?” 李存孝道;“不,是家师!” 温飞卿怔了一征:“令师?那么令堂……” 李存孝两眼之中泪光隐现,道:“据家师说,家母带着我脱险之后即抱着我到一处深山古刹中恳求家师收留,家师修为高深,明知这是一件罪孽,一场劫数而不肯收留,而家毋长跪不去,且白剜心脉以血喂我,只求我不死,只求家师收我,家母流尽最后一滴血,家师也同时点头……” 温飞卿扬眉道:“令师为什么非等这时候才点头?” 李存孝摇头说道:“当时家师盘坐在大雄宝殿中,家母跪在天井里,夜色太浓,家师并不知道,也未看见……”—— 第三十八章 影成双 温飞卿道:“原来如此,那就不能怪令师了。” 李存孝道:“家师对我有恩,家母对我恩更重,要不是家母那一滴滴的血,我早就饿死在那深山的古刹里了。” 温飞卿道:“令堂令人肃然起敬,一行惊天地位鬼神,母爱是世上最伟大的,无物可以比拟,无语可以形容。” 李存孝道:“是的,姑娘。” 温飞卿道:“你那位舅舅全家三十余口尽遭杀害,毫无线索,老人家也已去世,无人向令尊解释,那血仇岂不可追索,那冤枉岂不也永沉海底……” “不,姑娘,”李存孝道:“只要找到两个人,那血仇便可追索,那冤枉也可昭雪。” 温飞卿道:“只要找到两个人?那两个人?”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c c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李存孝道:“一个是我家那老仆人,一个便是那张远亭。” 温飞卿道:“怎么,你家那老仆人没遇害?” 李存孝道:“据家师说,家母身上留有血书一封,血书上将前因后果写得十分详细,血书上说,家母事后曾返回我那位舅舅探视,看看有没有幸免于难受了伤的需要救助,结果发现我那位舅舅一家三十余口尽遭杀害,独不见我家那老仆人的尸身,家母认为他未遇害,也以为他可能看见了那些行凶人的面貌……” 温飞卿道:“事隔这么多年了,就算他当时未遇害,现在是不是还在呢?” 李存孝摇头说道:“那就不敢说了,万一要是他死了,这唯一的一点希望也就没有了。” 温飞卿道:“那张远亭又是怎么回事,找着他怎么就能够澄清误会,找着他又怎么就能昭雪冤枉?” 李存孝道:“如今这‘铁片巧嘴’张远亭,就是当年的‘千面空空’张百巧,他曾经夜入我那舅舅家窃取一件传家至宝,结果误取去家母的一个紫檀木盒,据家母留的血书上说,那个紫檀木盒里面的东西可以澄清误会,昭雪冤枉。” 温飞卿道:“那个紫檀木盒里装的是什么,可知道么?” 李存孝摇摇头道:“这个家母在血书上未说明。” 温飞卿眉锋微皱,道:“据我所知,‘寒星门’所以找寻张远亭,为的也就是张远亭要一个紫檀木盒,难道‘寒星门’要的这一个,跟你说的那一个,同是一个不成?” 李存孝道:“这我就不得而知了。” 温飞卿道:“恐怕不是一个,你要那个紫檀木盒,是为以里面的东西澄清误会,昭雪冤枉的,‘寒星门’要它有什么用?” 李存孝道:“也许那不是同一个。” 温飞卿沉吟了一下道:“怎么知道令堂那个紫檀木盒,是张远亭错拿的呢?” 李存孝道:“据家母所留那张血书上说,‘千面空空,此人向来不做暗事,他在粉墙之上留有表记。” 温飞卿道:“原来如此,这只说你在找着张远亭,索还那个紫幢木盒之后,还要找到令尊,当面向老人家解释。” 李存孝道:“是的,姑娘,只不知道他老人家还在不在了,万一他老人家也已仙逝,家母跟我那位舅舅的冤枉,就要永沉海底,无法昭雪了。” 温飞卿道:“令堂她二位死得悲惨,尤其令堂,一行更惊天地、位鬼神,苍天应该会给她一个洗刷的机会的。” 李存孝道:“但愿如此了。” 温飞卿道:“等闲的人教不出你这样的传人,我还没有请教,令师是……” 李存孝道:“我有两位授业恩师!” 温飞卿讶然说道:“怎么会两位?” 李存孝道:“他二位是至交,当家母在那古刹中跪求一位的时候,另一位适到古刹去拜访老友,他二位一阵争夺之后最后决定每人花九年心血授我绝艺……” 温飞卿道:“原来如此,我明白了,你那两位授业恩师是当今世上哪两位,可以告诉我么?” 李存孝道:“对姑娘,我没有隐瞒的必要,他两位是‘大雷音寺’枯心和尚和‘天外神魔’独孤长明。” 温飞卿神情为之猛然一震,美目圆睁,樱口半张,良久,良久始叫道:“是这两位,怪不得你那一身修为那么高绝,怪不得你那一身修为能克制‘寒星门,武学,原来你是当今正邪二道顶尖儿人物的高足……” 李存孝微一摇头道:“惭愧得很,我只能学得他二位十分之三四。” 温飞卿定了定神道:“你可知道,当世之中,唯有他二位的绝艺能克制‘寒星门,武学。” 李存孝道:“这个我听令狐姑娘说过。” 温飞卿问道:“令狐瑶玑也知道你是他二位的高足吗?” 李存孝摇头说道:“她不知道,我没告诉她。” 温飞卿神情微显激动,道:“他二位居然也有了传人,据我所知,他二位是从不收徒的,你能并列他二位门下,这可是当世之中绝无仅有的,福缘之深厚,令人羡煞妒煞,你身兼他二位的绝学,今后‘冷月’、‘寒星’、‘翡翠’、‘琼瑶’都要向你低头了。” 李存孝道:“姑娘,我无意跟人争长论短,较技竞雄。” 温飞卿道:“你不必跟人争长论短,也无须跟人较技竟雄,只要武林中知道你是他二位的传人,你就是武林第一人。” 李存孝道:“这件事我希望姑娘一人知道。” 温飞卿道:“怎么,你不愿张扬出去?” 李存孝道:“我离开‘大雷音寺’到江湖上来的目的,只在找寻行凶的那些人,还有代家母澄清误会,昭雪冤枉,对于那武林第一人头衔,我并没有兴趣。” 温飞卿道:“你要知道,多少人不惜牺牲性命争夺那武林第一人头衔,而你,凭你那身兼两家之长的绝学,取得那武林第一人头衔,却是易如探囊取物,反掌吹灰。” 李存孝摇头说道:“姑娘,我毫无名心利欲。” 温飞卿沉默了一下,接道:“既然这样的话,那还是别张扬出去的好,免得惹上一身麻烦,江湖上就是这样,只要听说有人强过自己,非找上门较量一番不可,就是连命丢了也在所不惜,你要有争长论短之心那自不必说,你既然没有争长论短之心,最好别张扬出去,免得这个找你,那个找你。” 李存孝道:“在离‘大雷音寺’时,家师说过一句话,在火光之中,争长竟短,几何光阴,场中角上,较技竞雄,许大世界。” 温飞卿道:“枯心和尚世外高人,佛门高僧,神而且奇,只是。我很奇怪,你也跟过‘大外神魔’九年,怎地不带一丝煞气?” 李存孝道:“前九年我是跟‘天外神魔’学,后九年我是跟‘枯心和尚’……” 温飞卿道:“这是谁的安排?” 李存孝道:“枯心和尚。” 温飞卿道:“枯心和尚的安排,佛法无边,你在祥和中过了几年,就是有再多煞气也应该消除尽净了。” 李存孝道:“两位老人家就是这个意思。” 只听船尾船家叫道:“快到江心了,浪大水急,二位请舱里坐坐吧。” 温飞卿抬眼望向李存孝。 李存孝道:“姑娘请。” 温飞卿很温顺,很听话,转身进入舱中,这时候要让武林中人看见,谁也不会相信她就是那位出了名的女煞星。 船舱既小又矮,两个人挤在里头很勉强,温飞卿落落大方,倒没怎么,李存孝却显得很不安。 船到江心,确实摇晃了一阵,好在这一阵不太久,没一会儿也就过了。 小船渡过江心平稳之后,温飞卿手抚心口皱眉说道:“长这么大我在外头东奔西跑的时候多,可是一直都是坐车骑马,从没坐过船,刚才那一阵难过死我了。” 李存孝道:“南船北马,南方人不惯骑马,北方人不惯坐船,都一样。” 江面宽阔,看在五十丈以上,其实还不上五十丈,渡这一趟江足足费了半个时辰还多。 长江水急,船小而轻,靠着后一看,刚才上船处那渡口已在上游六七十丈以外。 上岸后地近“江宁”,看看天色已然是申牌时分,付过船资后,温飞卿道:“天色已晚,咱们先到‘金陵’去歇一宿,明天一早上,走‘漂水’、‘漂阳’这条路人浙,然后再从‘杭州’买舟,顺‘富春江’往‘金华’去好么?” 李存孝道:“姑娘可是想一览富春景色?” 温飞卿笑了笑道:“我本来是什么心情都没有的,恨不得马上找到柳玉麟把他千刀万剐,可是现在跟你在一起,我那仇恨之心,暴戾之气似乎减少了不少,据说在江南一带能代表江南风光的,首推‘富春江’,既然是顺路,又没绕多大的弯儿,我想去看看,愿意陪我去么?” 李存孝道:“我既然答应先陪姑娘到‘金华’去,姑娘走到那儿我跟到那儿就是。” 温飞卿美目一睁,异采忽现,道:“我走到那儿你跟到那儿,真的?” 李存孝道:“我这个人不惯虚伪,自然是真的。” 温飞卿神色忽然一黯,那天色的香唇边掠过一丝凄凉的笑意,道:“我的心情已经好了不少,假如时光倒流半个月,我跟你一起到江南来畅游富春,我相信心情会更好。” 李存孝一丝愧疚又上心头,道:“姑娘……” 温飞卿淡淡一笑道:“不说了,别让我煮鹤焚琴杀风景,也别让我这份悲伤感染了你,那会扫了咱们的兴的,走吧。” 转身媛媛往前行去。 李存孝暗暗一叹,迈步跟了上去。 申牌刚过,两人到了“金陵城”下,抬眼望着那宏伟的石头城,轻声吟道:“佳丽地,南朝盛事谁记,山围故国,绕清江鬓鬓对起。怒涛寂寞打空城,风槁遥渡天际。 断崖树,尤倒倚,莫愁艇子曾系,空余;日迹郁苍苍,雾沉半垒,夜深月过女墙来,伤心东望淮水。 酒旗战鼓甚处市,想依稀王谢邻里,燕子不知何世,向寻常巷陌,人家相对,如说兴亡斜阳里……。” 李存孝一时兴起,也接口吟道:“登临送目,正故国晚秋,天气初肃,千里澄江似练,翠峰如簇。 征帆去掉残阳里,背西风、酒旗斜矗,采舟云淡,星河惊起,图画难足。 念自昔、豪华竞逐,叹门外楼头,悲恨相续,千古凭高对此,谩嗟荣辱。 六朝旧事随流水,但寒烟、衰草凝绿,至今商女,时时犹歌后庭遗曲。” 吟罢,两个人她看他,他看她,都笑了。 温飞卿眉梢儿一挑,意兴飞扬,道:“人生几何,得欢乐时且欢乐,姑把悲伤暂抛开,兴君共赏江南青,走,咱们进城找个地方吃喝一顿去。” 拉着李存孝往“金陵城”中行去。 此刻的“金陵城”已是暮色刚重,华灯初上,两个人选中了进城不远处一家酒楼登梯而上。 他两个,男轩昂,女美艳,伙计两眼雪亮,忙让上雅座。 第三十九章 素 笺 那雅座之秀,凭廊靠窗,把盏相对,一面浅嗜小酌,一边欣赏“金陵”夜色,委实是人生难得几回的惬意事。 两个人要了一壶酒,几样小菜,温飞卿笑语如珠,不住指着窗外,绝口不提伤心事,娇靥上令人难受的神色也一扫净尽,反之,她那憔悴而苍白的娇靥上又见红润,容光外射,明艳照人,那一半儿由于心情,一半儿也由于酒意。 李存孝有女同桌,且是人间绝色,满座惊艳,一样羡妒,他唯恐温飞卿过量,温飞卿却不住劝饮。 满城灯火之际,温飞卿带着几分酒意偕同李存孝下了酒楼,温飞卿娇靥艳红欲滴,人也有点娇情元力,但她只见欢愉,不时地娇笑,笑得十分爽朗,也带着几分娇。 下了酒楼,两个人走进一家客栈,在那一进后院里,要了两间上房,李存孝陪着温飞卿,一直到更深人静他才回到隔室自己房中。 进屋刚坐下,一眼瞥见桌上灯下压着一张素笺,素笺雪白,上面写着一行潦草的字迹。 他诧异地移开灯拿起那张素笺,一阵淡淡幽香钻人鼻中,字迹潦草,显然是匆忙中一挥而就,但不失娟秀,而且龙飞凤舞,铁划银钩,只见那一行字迹写的是: “俟身畔人儿人睡后,请移驾‘清凉山’‘扫叶楼’上一会。” 没上款,署名处四个字:知名不具。 这是谁? 李存孝再一细看,心头立即为之一阵跳动,素笺下角,那“知名不具”四字旁,水印五个细小字迹:“翡翠谷用笺”。 “翡翠谷用笺”,这莫非冷凝香…… 敢情她仍一一路跟来江南! 她约自己到“清凉山”上“扫叶楼”头相会,是什么意思,用意何在?为什么要等身畔人儿人睡之后? 看语气,她没有恶意,身畔人儿指的自然是温飞卿,等身畔人儿人睡之后,那自然是指明要他一个人去。 怎么办?去是不去?该不该让温飞卿知道一下? 他沉思了不久,把那张素笺往桌上一放,抬手熄了灯,站起来开门行了出去。 “清凉山”在“金陵”城西廓,因半山筑寺而得名,离李存孝跟温飞卿所住那家客栈并不太远,一盏热茶工夫之后,李存孝便登上了“清凉山”。 这时候的“清凉山”空荡寂静,四下无声,声唯在树问。 李存孝举目四望,只见一座两层楼座落在多丈外的夜色中,楼四周是稀稀疏疏的一片桐树林,看上去极为清幽宁静。 他心暗想:山上别无楼阁,这大概就是“扫叶楼”了…… 只听一声脆朗甜美的轻吟随风传了过来: “最是江南堪爱处,城中四面是青山……” 李存孝凝神一听立即听出这声脆朗甜美的轻吟,是从那座两层楼的楼上传出来的,当即迈步走了过去。 登上了楼,一个无限美好的雪白人影独自凭栏,凝目再看,不是那艳若桃李,冷若冰霜,在当世四绝色中有“冰美人”之称的冷凝香是谁? 此刻,冷凝香独自凭栏,面向楼外,似乎不知道李存孝已到,楼上来了人,她站在那儿一动没动,一任夜风拂鬓举袂,这份宁静,令人几乎不忍惊动她。 李存孝大概就是为此,站在那儿久久未发一言,未出一声。 良久,良久,冷凝香突然开了口,她仍面向楼外:“你来了。” 李存孝轻轻吁了一口气道:“不错。” 冷凝香道:“就你一个人么?” 李存孝道:“姑娘不是指明要我一个人来么?” 冷凝香缓缓转了过来,她那双清澈深邃的美目,在楼上这墨黑的夜色中,就如两颗寒星,那光芒直向李存孝投射过来,同时她伸出一支玉手,那手儿五指修长白皙,根根似玉,她道:“很好,把那张素笺还给我。” 李存孝微微一怔道:“姑娘要那张素笺?” “不错。”冷凝香道:“我从没有用它对外人写过一个字,我拿出去之后就懊悔了,现在,我要把它要回来。” 李存孝道:“我没有带在身上。” 冷凝香道:“你没有带在身上,放在什么地方?” 李存孝道:“在客栈我房里桌子上,姑娘如果一定要的话,我可以回去拿来。” 冷凝香道:“那就不必了,我将来找你要也是一样,你放好它,可别丢了。” 李存孝道:“姑娘放心就是。” 冷凝香道:“你不把它带在身上,而放在客栈你房里桌子上,这是什么意思?” 李存孝道:“没什么意思,临行匆匆,我忘了带了,我也不知道姑娘还要它。” 冷凝香道:“真是这样么?” 李存孝道:“我无意留下它……” 冷凝香说道:“我倒不怕你留下它,也宁愿你留下它。” 李存孝没有说话。 冷凝香那一双目光,像两把霜刃,道:“你对你身畔那位人几倒是很忠实的。” 李存孝道:“姑娘这话什么意思?” 冷凝香道:“你不明白,还要我说么?” 李存孝沉默了一下道:“我既然跟人做伴同行,我要到某一个地方去无不便当面告诉她,至少也应该留个片纸只字,是否看得到那就在她了。” 冷凝香道:“你很周到,可是我指明让你一个人来的。” 李存孝说道:“姑娘看见了,可曾有第二个人登楼么?” 冷凝香道:“她看见那张素笺之后,一定会赶到这儿来,她也会知道我是谁……” 李存孝道:“她并不一定看得见。” 冷凝香道:“万一她要看见了呢?” 李存孝淡然一笑道:“书有未曾为我读,事无不可对人言,为人光明磊落,有甚么怕人知道的,姑娘要是一定不让人知道的话,你我这见面可以到此为止。” 话落,转身而走。 “站住!”冷凝香突然一声娇喝。 只听身后冷凝香说道:“你比我还傲。” 李存孝道:“好说,我只是不愿随便向人低头而已,因为我并没有错。” 冷凝香道:“你没错,我错了?” 李存孝道:“姑娘也没错,话不投机,我就此回转总可以吧?” 冷凝香道:“不可以,我说不可以就是不可以。” 李存孝道:“我要想走,谁也拦不住我的。” 冷凝香道:“你试试,你敢动一动我就杀了你。” 李存孝淡然一笑道:“姑娘,记得我说过,我不屈于威武。” 迈步就走。 香风一阵,白影飞闪,冷凝香已站在楼梯口拉住去路,只见她那双霜刃般目光中充满了气愤与杀机。 李存孝傲立未动,而眼也一眨不眨。 突然,冷凝香那霜刃般目光隐敛得无影无踪,只听她冷冷说道:“你的确很傲,是我生平仅遇比我还傲的人,只是你要明白,我约你来并不是要你在我面前显傲的。” “一样,姑娘。”李存孝道:“我来赴约也不是来受人冷言冷语一再责难的。” “你……”冷凝香一双美目之中又现霜刃,但刹时又不见踪影,只听她缓缓说道:“告诉我,你可知道你身畔那个人儿是谁?” 李存孝道:“当然知道,我岂会跟一个不认识的人在一起,尤其是一位姑娘。” 冷凝香道:“说说看,她是谁?” 李存孝道:“姑娘什么意思?” 冷凝香道:“先别问,待会儿你自会明白。” 李存孝道:“‘寒星门’的温飞卿温姑娘。” 冷凝香道:“先是侯玉昆、‘白骨三煞’,后是温飞卿,你怎么老跟这种人在一起?” 李存孝道:“这就是姑娘问我是否知道她是谁的用意所在?” 冷凝香道:“不错,你要是不知道她是谁,那就算了,你既然知道她是谁,我就要问问你为什么老跟这种人在一起?” 李存孝道:“在姑娘眼里,侯玉昆、‘白骨三煞’,跟这位温姑娘是哪种人?” 冷凝香道:“你要我说么?” 李存孝道:“我已经问了,姑娘。” 冷凝香道:“侯玉昆、‘白骨三煞’是小人,是邪魔,‘白骨三煞’虽然声名较侯玉昆为狼藉,可是我认为‘白骨三煞’还比侯玉昆好一点,因为他们是真小人,侯玉昆却是伪君子,至于那温飞卿,你既然认识她,就该知道她在外头的名声。” 李存孝道:“我承认侯玉昆跟‘白骨三煞’是小人、是邪魔,而且我认为姑娘那真小人与伪君子两句入木三分,令人生厌,至于温姑娘……” 顿了顿,接道:“我知道姑娘是一番好意……” 冷凝香道:“不是,我为什么对你有好意,你要跟谁在一起就跟谁在一起,谁也管不着,我只是问问。” 李存孝像没听见,接着说道:“我也知道武林中背地里是怎么说她,我无意为谁辩护,我这个人一向如此,是就说是,非就说非,据我所知,温姑娘以往嗜杀是实,但她绝不是一般人口中的那种女子,而是最近性情大变,连那嗜杀的习气也改了……” 冷凝香“哦”地一声道:“真的么?那我倒要额手称庆了,她为什么会性情大变,就是因为有你这么一位须眉知已么?” 李存孝道:“姑娘不必如此,我说的是实情实话,姑娘要信就信,要是不信的话,我也不愿勉强!” “是嘛,”冷凝香道:“温飞卿她是个怎么样的人,本来就跟我无关嘛。” 李存孝道:“这也是实情实话。” 冷凝香道:“你这个人怎么不知好歹?” 李存孝道:“谢谢姑娘的好意,只是我并不是三岁孩童,温姑娘是个怎么样的人,我很清楚,也唯有我最清楚。” 冷凝香道:“那么,她在外头的名声,难道都是无中生有,恶意中伤?” 李存孝道:“只怕姑娘说着了,我敢说确是如此,武林中说她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女煞星,那是实情实话,不过那也是以前,如今不能这么说。” 冷凝香冷笑一声,道:“这么说你还要跟她在一起了?” 李存孝道:“事实如此,姑娘。” 冷凝香道:“你不怕人家蜚短流长,把你当成……” 李存孝截口说道:“姑娘,唇舌可以杀人,我深知唇舌的厉害,只是我仰不愧,俯不作,并不在乎人家怎么说。” 冷凝香道:“好个仰不愧,俯不作,这么说,你跟温飞卿之间并没有什么。” 李存孝道:“道义之交,我欠过她的活命恩!” 冷凝香呆了一呆道:“你欠过她的活命恩?” 李存孝道:“是的。” 冷凝香道:“怎么回事?何时何地?” 李存孝道:“这个姑娘就不必管了,反正我欠过她的活命恩就是。” 冷凝香没说话,凝目良久始道:“她救过你?” 李存孝道:“那当然,要不然,又怎么能说是活命恩。” 冷凝香道:“据我所知,温飞卿是从来不救人的,那怕是举手之劳。” 李存孝道:“事实上,她确是救过我,保住了我一条命。” 冷凝香点了点头,缓缓说道:“我有点明白了,我现在也相信温飞卿的确有所转变了。” 李存孝道:“那就好。” 冷凝香话锋忽地转道:“你跟她一起到江南来是……” 李存孝道:“各人有各人的私事。” 冷凝香道:“侯玉昆他们几个呢,怎么没见跟你在一起?” 李存孝道:“各人有各人的事,我总不能老跟他们在一起。” 冷凝香道:“你有什么事?” 李存孝道:“一些私事。” 冷凝香道:“听说你两个要畅游‘富春江’去?” 李存孝微微一怔道:“姑娘这是听谁说的?” 冷凝香道:“温飞卿自己亲口说的。” 李存孝凝望着她,没说话。 冷凝香道:“你两个在酒楼上谈笑那么大声,几里外都能听得见。” 李存孝恍然大悟,道:“姑娘当时也在那家酒楼之上。” 第四十章 玉女情重 冷凝香道:“我没有那么好的闲情逸致,我刚说过,你两个谈笑声大,旁若无人,不一定在酒楼上才能听得见。” 李存孝道:“温姑娘要到‘金华’去,想顺便一游富春。” 冷凝香道:“你呢,你也要到‘金华’去么?” 李存孝道:“不错。” 冷凝香道:“你可知道,‘金华’是‘冷月门’的所在地。” 李存孝道:“我知道。” 冷凝香问道:“你跟她到‘金华’去干什么,能说么?” 这位姑娘也未免太爱管人闲事了。 李存孝心里想,可是嘴里没这么说出来。 只听冷凝香道:“也许我问得大多了,这些我都不该问,你也没有义务非告诉我不可,但容我最后问你一句……” 李存孝道:“姑娘只管问就是。” 冷凝香道:“你是不是中过一种毒,这毒现在仍留在体内,没有怯除尽净?” 李存孝心头一震道:“没有……” 冷凝香道:“恐怕你还不知道,‘翡翠谷’上自谷主,下至每一个婢女,人人都擅用百毒,尤其是谷主跟我。” 李存孝轻轻地“哦”了一声。 冷凝香接着说道:“不过‘翡翠谷’用毒跟一般人不同,‘翡翠谷’用毒只在自卫防身,不在毒人害人,非万不得已时不用。” 李存孝道:“只怕姑娘是看错了,我没有中过什么毒。” 冷凝香道:“我可以告诉你,从那座古刹起,我一直跟着你到江南来,今夜我不避一切约你到这儿来,为的就是这件事。” 李存孝迟疑了一下道:“姑娘问我是否中过毒的用意何在?” 冷凝香道:“我刚不是说过么,‘翡翠谷’上自谷主,下至每一个婢女,莫不擅于用毒,尤其是谷主跟我,你体内的毒也许我能为你祛除尽净。” 李存孝道:“姑娘的好意我十分感激,无如我跟姑娘素昧平生,缘仅一面,不敢领受姑娘这番好意……” 冷凝香道:“这么说我没看错,你确实中过毒?” 事到如今,不得不承认了,李存孝微微点了点头道:“是的,姑娘。” 冷凝香道:“那你刚才为什么不承认?” 李存孝道:“我不知道姑娘的用意何在。” 冷凝香道:“难道我还会害你不成,我跟你无怨无仇,又为什么要害你?” 李存孝道:“姑娘别在意,是我失礼。” 冷凝香道:“你这种人也会承认错误么?” 李存孝道:“记得我说过,我这个人是就说是,非就说非,我从不掩过饰非,只要是对的,我定必会坚持到底。” 冷凝香深深看他一眼道:“我对你多了一层认识。告诉我,你体内之毒是……” 李存孝道:“也没什么,不过在跟人拼斗的时候,中了人淬过毒的暗器……” 冷凝香道:“你倒说得轻松,这么贱视自己的性命么,要知道这不是闹着玩儿的,轻忽不得,有的毒一丝丝就能杀害近百条性命……” 话声微微一顿,接着又道:“武林中擅于用毒的没几个,要曲指算算也不过三五人而已,你是跟谁拼斗,中了谁的暗器?” 李存孝道:“柳玉麟。” “柳玉麟!”冷凝香脱口叫了一声。 李存孝点头道:“是的,姑娘,四块玉之一的柳玉麟。” 冷凝香惊声说道:“你中的是他那藏在折扇中的‘搜魂银针’?” 李存孝道:“是的,就是他那号称搜魂的银针。” 冷凝香缓缓道:“据我所知,他那银针中者无救,确有搜魂之效,歹毒霸道,武林中人既怕又恨……” 李存孝没说话。 冷凝香道:“你说温飞卿救你,指的就是……” 李存孝道:“我中了柳玉麟那搜魂银针之后,奔出十几里之后毒发不支倒地,温姑娘驾车经过救了我。” 冷凝香道:“你不该妄动真气奔跑的,凡是中了淬过毒的暗器,无论那一种毒,都不宜再动真气再奔跑,那是会加速毒性发作,加速它在血脉中运行的。” 李存孝道:“这个我知道,无如当时我若不跑,非死在柳玉麟手下不可。” “说得是,那也难怪,”冷凝香点了点头道:“据我所知:柳玉麟的家门跟‘寒星’温家交情本不浅,他人也趋炎附势,跟‘寒星门’那位少主尤其臭味相投,温飞卿她怎么冒得罪柳玉麟之险救你?” 李存孝道:“这就是温姑娘跟乃兄及柳玉麟等人的不同处,也足以证明武林中有关温姑娘的传闻不确。” 冷凝香道:“是这样么?” 李存孝道:“事实上温姑娘的确救了我。” 冷凝香眨动了一下美目道:“以我看温飞卿她是别有用心,因为你是你,她所以救了你;也就因为救了你,所以她才有所转变,这话你懂么?” 这话李存孝懂,他怎么不懂,温飞卿自己都对他剖白过,可是他不便明说,只有这么说:“我是一个刚踏进江湖不久的人,孑然一身,默默无闻。‘寒星’温家家大业大,温姑娘本人也是有个身份、有地位的人,温姑娘救了我,我不敢视温姑娘别有用心。” 冷凝香道:“你不敢这么想,那只是你不敢想。你是个聪明人,以我看你心里早已明白了,是不?” 李存孝淡然说道:“姑娘,你我到今夜为止,前后只不过见过两面。” 冷凝香道:“你是说我交浅言深,不应该跟你说这些?” 李存孝道:“事实如此,我不愿否认。” 冷凝香道:“那么,我不再跟你说这些,现在跟你谈谈有关我为你怯毒的事……” 李存孝道:“多谢姑娘,姑娘的好意我感激,但我不能领受。” 冷凝香道:“为什么不能领受?” 李存孝道:“我刚对才说过,到今夜为止,我跟姑娘前后不过见过两面。” 冷凝香道:“交尚浅?” 李存孝道:“可以这么说。” 冷凝香道:“当初温飞卿救你的时候,你跟她之交已很深了么。” 李存孝道:“固然我以前也不认识温姑娘,但那不同,当时我在昏迷中,根本人事不省。” 冷凝香道:“照你这么说,若当时你不是人事不省,陷在昏迷中,温飞卿救你,你也不会接受的了?” 李存孝道:“那也许。” 冷凝香道:“娇情!告诉我,为什么你接受温飞卿的救助,不接受我的好意,是因为我‘翡翠谷’没它‘寒星门’名气大,还是我本人不及温飞卿……” 李存孝道:“姑娘,我不是那附炎趋势的人……” 冷凝香道:“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只是那为什么呢?” 李存孝道:“姑娘,我不敢随便接受人家的好处,债欠的太多,我难以报偿,也还不了。” 冷凝香轻“哦”一声道:“难道你打算对温飞卿有所报偿,有所还么?” 李存孝道:“那当然,知恩岂有不报的道理。” 冷凝香道:“你欠她的是救命之恩,救命之恩一如重生再造,非同小可,你打算怎么报她,又拿什么还她呢?” 李存孝道:“我自有所报偿,也必有所报偿。” 冷凝香道:“我问你打算怎么报,怎么还?” 李存孝道:“这个我还没有想到,姑娘这一问让我难以作答。” 冷凝香道:“我看她不希望报,也不要你报的。” 李存孝道:“施人勿念,受施勿忘,施恩之人若非别有用心,故施恩惠,十个有十个总是不望报的,但那受施之人却不可不永铭五内,牢记心中,伺机相报。” 冷凝香道:“看来温飞卿救你是救对了,要是我不让你还,不让你报呢?” 李存孝道:“我刚才说过,施恩之人总不望报,但我若受人恩惠却是非报不可。” 冷凝香道:“这样好不,我为你法毒,他日你为我做一件事,这就算一施一报,两不相欠?” 第四十一章 为他人作嫁衣裳 李存孝道:“姑娘好意,我十分感激,姑娘若有需我效劳之处,我愿意稍尽棉薄,但姑娘的好意我只能心领。” 冷凝香道:“那不成了我欠你的情了么,你不愿意随便欠人的情,难道就愿意让我随便欠人的情么?要你知道,我也是个不愿意随便欠人情的人。” 李存孝道:“既然这样那就作罢,姑娘的好意我仍表感激。” 冷凝香道:“你这个人怎么……你就那么轻视自己那有用之身么?你要知道,温飞卿只能保住你的性命,却无法替你祛除体内之毒,若任那毒长久留在体内,那对你的一身功力,可有莫大的损害。” 李存孝道:“多谢姑娘,这个我知道,我可以告诉姑娘,那柳玉麟现在在江南,几天之后我就会找到他…” 冷凝香道:“找他索取解药,找他为你祛毒?” 李存孝道:“是的,姑娘。” 冷凝香道:“那岂不是与孤谋皮,他会给你么?” 李存孝道:“只要我找到了他,那时就由不得他不给。” 冷凝香道:“我要提醒你,你一身修为高绝,这我知道,只是在你体内之毒尚未完全祛除之前,却不能妄动真力,更忌与人拼斗,一旦拼斗起来,你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李存孝道:“我知道,不过那不要紧,有温……” 倏地住口不言。 冷凝香却替他说了下去,道:“有温飞卿同行,有帮手在侧是不是?嗯,真的,我倒忘了你有一个好帮手了,温飞卿同行,解药十之八九可以索取到手,只是,你既肯再欠温飞卿一笔,为什么就不肯接受我的?” 李存孝无言以对,人家是一番好意,他自然不便说什么别的,好半天,才憋出两个字来:“这个……” 冷凝香轻轻一叹道:“你不用再说什么了,你的心意我多少可以猜透一些,我的心意相信你也明白了几分,我该怎么做还是怎么做,至于接受不接受,那全在你了。” 玉手一扬,一点白光向着李存孝电射打到。 李存孝一怔,无暇多想,伸手抄住了那一点白光,冷凝香一见他抄住那点白光,一声: “你多保重。” 娇躯突然腾起,倒射掠出“扫叶楼”外。 李存孝明白了,可是他无力追赶,同时他也明白,凭他如今的身法,就是追也追不上,眼看着那无限美好的身影出楼,眼望着那无限美好的身影消失在楼外的夜色里,他胸中激动,百念齐涌,久久才哺哺说了一句:“姑娘,你这是何苦……” 谁知道,只有问冷凝香自己。 只怕冷凝香她自己也不怎么明白! 低头看看手里,一个小巧玲球的白玉瓶,寸余高,晶莹可爱,还隐隐散发着淡淡的幽香。 月影西移的当儿,李存孝出了“扫叶楼”,下了“清凉山”,耳边似乎还环绕可以听得见初上“清凉山”时那声甜美的话声:“最是江南堪受处,城中面面是青山。” 遥望“金陵城”,只剩下几点灯火,他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受,什么滋味…… 客栈里,漆黑一片,温飞卿那间屋黑着灯,关着门,想必睡得很香甜,本来,带着几分酒意的人睡得最是香甜,更何况有李存孝这么个伴儿! 李存孝轻轻地推开了门,悄悄地进了屋,他倒不是伯温飞卿知道,而是不愿惊醒她,扰她的好梦。 他躺下了,没点灯,庆幸还并没惊醒温飞卿,孰不知-一西斜月影将那略嫌昏暗的月色轻洒在一清凉山”的另一角。 “清凉山”的另一角,有一座失栏碧瓦“八角小亭”,那是当年来名将韩世忠所建的“翠微亭”。 这地方既是南唐的“清凉台”故址,地势回旷,堪骋遇瞩,城关烟树,环绕万家,城外江光一线,帆墙隐约可辨,江北诸山,拱若屏障,登眺名胜,甲于兹山。 如今,在这座朱栏碧瓦的八角小亭里,对坐着两个人,一个是一身雪裳的冷凝香,一个是一身黑衣的温飞卿。 两个人默默地对坐着,默默地互相凝视着。 当世四绝色之二聚于“清凉”,今夕何夕,山若有知应感荣宠无限! 久久,才听冷凝香开口说道:“我知道你一定会发觉,可是没有想到你会跟来,怎么,不放心么?” 她的语气冰冷。 温飞卿浅浅一笑,话说得很轻柔:“冷姑娘,以往.咱们彼此都久仰,可是一直无缘见面,今夜咱们相会在这‘清凉山’上,‘翠微亭’中,有道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我是益增倾慕,不知道冷姑娘你有什么……” 冷凝香不等话完,便自截口说道:“你拦住我,邀我到这‘翠微亭’中少坐片刻,为的就只是说这一句话么?” 温飞卿又是浅浅一笑,话声更见轻柔,道:一我有很多话要向冷姑娘倾诉,也有意跟冷姑娘作一席长谈,我预备在天亮之前赶回客栈去,只不知道冷姑娘能不能坐那么久,愿不愿意听我几句肺腑之言。” 冷凝香神色仍是那么冰冷,道:“我已经停下来了,而且也又进了这座小亭。” 温飞卿笑了笑道:“我先谢谢冷姑娘……” 冷凝香道:“不必客气了,有什么你只管说吧。” 温飞卿道:“首先我要冷姑娘明白,也要冷姑娘相信,他把冷姑娘的那张素笺留在客栈桌子上,那是他不忍瞒我,我很感动。可是我蹑后跟上‘清凉山’他并不知道,而且他回去之后也不会发觉,因为在这个时候他绝不会进我住的那间屋的。” 冷凝香道:“他是个君子。” 温飞卿道:“冷姑娘,说他是个君子,只怕还委屈些。” 冷凝香没说话。 温飞卿接着又道:“冷姑娘跟他在‘扫叶楼’上所说的话,我都听见了,冷姑娘慨赐解药,补我能力之不逮,我很感激,也感同身受……” 冷凝香道:“那瓶药我是给他的,不是给你的,你这感激二字我当不起,也受之有愧。” 这话带着刺儿,可是温飞卿毫不在意,她笑了笑道:“冷姑娘所说武林中有关的传闻,那有一半儿是实话,可是他所说的那转变也是干真万确的实情,正如冷姑娘所说,就因为他是他,所以我救了他,也就因为我救了他,所以我才有所转变……” 冷凝香道:“这我相信。” 温飞卿道:“我承认我对他动了情愫,打从我看见他的第一眼就动了情愫,而且不克自拔,难以自持,只是,冷姑娘,今生我跟他无缘。” 冷凝香冷冷道:“是么?” 温飞卿道:“你我都是女儿家,没有什么羞耻好怕的。再说你我也都不是世俗儿女,无须顾忌什么,我可以告诉冷姑娘,我又经不是清白处于身了。” 冷凝香娇靥突然一红,旋即冷冷说道:“这么说,武林中背后加诸于你的并没有错。” 温飞卿微一摇头道:“那是冤枉,也因为仇恨我的人太多,他们在当面不敢怎么样,也奈何我不得,只有在背后凭唇舌中伤我。” 冷凝香道:“那么你刚才所说……” 温飞卿道:“是这样的,冷姑娘……” 她把失身的经过毫不隐瞒地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静听之中,冷凝香脸色刹那数变,但当温飞卿把话说完之后,刹时间她又恢复了她那天生的冷漠,道:“这么说,是柳玉麟害了你。” 温飞卿脸色有点煞白,道:“柳玉麟、侯玉昆、楚王轩,一个我都不放过。” 冷凝香道:“这,他知道么?” 温飞卿道:“冷姑娘,他是个聪明人。” 冷凝香道:“你告诉我你跟他没缘份,究竟用意何在?” 温飞卿道:“我要冷姑娘知道一下。” 冷凝香道:“我知道了,又如何?” 温飞卿目光一凝,道:“冷姑娘,我刚才说过,你我同为女儿身,也都不是世俗儿女,无须作那粗泥之态,再说我对冷姑娘都能剖心,冷姑娘对我又何必隐瞒什么?” 冷凝香娇靥飞快掠过一片红云道:“你要知道,我这个人是不随便对人动情愫的。” 温飞卿道:“冷姑娘这是何必?我请问,从那座古刹一直跟到江南,素笺相邀,赴约一然赠药,这都是为了什么?” 冷凝香娇靥一阵红,隔了半晌始道:“他是个奇才,我不忍” 温飞卿浅浅一笑道:“冷姑娘那不忍的时候可也不太多,冷姑娘素有‘冰美人’的美号,也很少假以辞色。” 冷凝香一颗乌云螓首微微垂下,没有说话,但旋即她一扬螓首,娇靥上又是一片冰冷,道:一这就是你拦我去路,邀我小坐的用意所在么?” 温飞卿点了点头道:“是的,冷姑娘,我这是一片诚心。” 冷凝香道:“你不知道么,他这个人固执得很,倔强得很。” 温飞卿道:“择善而固执有什么不好,他要是不这么倔强,也就不值得咱们女儿家动情倾心了,是不?冷姑娘。” 冷凝香沉默了半晌之后始道:“诚如你所说,我这个人很少假人辞色,如今我从河南跟他到江南,又厚颜约他到这儿来 温飞卿道:“冷姑娘,我认为咱们女儿家有时候不必也不该那么矜持,冷姑娘以为然否?” 冷凝香道:“我这还叫矜持么,从河南跟到江南,又厚着脸皮约他到这儿来,该说的我都说了,他既然是个聪明人就该懂,我这还叫矜持么?” 温飞卿道:“冷姑娘何妨继续动之以情以感,有道是:‘锲而不舍不舍,金玉为开’,冷姑娘且倾真情万斛,我敢说那百炼精钢也会化为绕指柔。” 冷凝香娇靥上那冰冷神色已渐渐隐敛,微一摇头道:“有什么用,他那么怕欠人的情!” 温飞卿浅浅一笑道:“我有办法让他非欠冷姑娘一次情不可,冷姑娘信么?” 冷凝香道:“你是指……” 温飞卿道:“冷姑娘不是给了他一瓶‘翡翠谷’的珍藏‘万应解毒丹’么?” 冷凝香道:“你有办法让他服用?” 温飞卿点了点头道:“我用办法让他乖乖地服用那蕴含冷姑娘万斛深情的‘万应解毒丹’。” 冷凝香娇靥红了一红道:“你有什么办法?” 温飞卿微一摇头道:“冷姑娘不必问,相信冷姑娘不会远离他左右,请冷姑娘看着就是。” 一句“冷姑娘不会远离他左右”,又红了冷凝香的娇靥,旋即她整了整脸色道:“我不愿随便欠人家的情,柳玉麟、侯玉昆、楚玉轩这三个你挑一个给我……” 温飞卿含笑说道:“谢谢冷姑娘,好意心领,这种事我不愿意假手他人,倘若冷姑娘真要报我,那也容易:真心对他。” 冷凝香迟疑了一下道:“你还不知道我么?” 温飞卿道:“我若不知道冷姑娘,我也不来这一趟了。” 冷凝香道:“那么……我谢谢你!” 温飞卿道:“那也不必……” 冷凝香忽然问道:“你今年……” 温飞卿道:“我恐怕比冷姑娘要长两岁,二十一。” 冷凝香道:“大我一岁,我叫你一声姐姐……” 温飞卿伸玉手抓住了冷凝香一双柔荑,笑道:“‘冰美人’溶了,我当了,妹妹。” 冷凝香道:“卿姐有一副热心肠,让人好感动。” 温飞卿笑道:“为他人作嫁衣裳,我心里可并不好受。” 冷凝香双眉一扬,美目中闪漾起懔人杀机,道:“这三个东西罪不只死,我当初是不知道,要是知道的话,在路上我就把侯玉昆杀了。” 温飞卿神色微黯道:“谢谢妹妹的好意,恐怕这也是我的命冷凝香道:“卿姐怎么这么说,我从不相信命……” 温飞卿凄然强笑道:“妹妹不相信命,我又何尝相信?事到如今,我也只有委请天意,委请命了,也许这是我杀孽过重的报应。” 冷凝香黛眉高扬,方待再说。 温飞卿已然微一摇头接道:“妹妹咱们不谈这些了,事已成定局,谈又有什么用,纵然淘尽三江之水,也难还我清白女儿身,即使女祸重生,精术再现,也难补我情无,难填我恨海。我还有一件要紧的事儿要告诉妹妹。” 冷凝香道:“卿姐,什么要紧的事儿对 温飞卿道:“在我没告诉妹妹这件事之前,我先要知道一下,妹妹有没有容人之量。” 冷凝香目光一凝道:“卿姐,可是他还有别人?” 温飞卿点了点头道:“是的,妹妹,说起这个人,你我都不陌生,就是那‘冷月门的令狐瑶现。” “是她?”冷凝香轻叫道:“怎么回事,卿姐,他什么时候邂逅了令狐瑶机?” 温飞卿遂把李存孝邂逅令狐瑶现的往事,从头到尾地说了一遍。 听毕,冷凝香娇靥上神色有点异样,道:“原来令狐瑶现也……卿姐,这么说他结识令狐瑶现在先。” 温飞卿道:“妹妹,咱们都彼此一样,彼此也都不是世俗儿女,应该是没有什么先后早晚之分的。” 冷凝香娇靥上那异样神色突然之间一扫尽净,微一摇头道:“我不会计较什么的,也不该计较什么,我要再计较什么,卿姐又该怎么办……” “别提我,妹妹,”温飞卿香唇边掠过一丝勉强笑意,道:“我是个苦命人,心似天高,命比纸薄,今生今世。够悲惨,也够可怜的!” 冷凝香反手抓住温飞卿柔美,美目中泪光隐现,道:“卿姐,别这么说,你这么说我会难受的,你瞧,我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 冷凝香轻轻一叹道:“妹妹是性情中人,武林中只知道输送美号‘冷美人’,孰不知道妹妹你外冷内热。好,我不说,今后绝不再提那苦命、悲惨、可怜,行了么?妹妹,快擦干眼泪,别让我那已碎之心、已断之肠再……” 冷凝香两串晶莹泪夺眶而出,滑落清冷娇靥,垂落胸前.叫道:“卿姐。” 温飞卿笑道:“好,好,好,我不说,我不说,妹妹那心肠真是软得可以,还是让我给妹妹擦擦泪吧。” 说着,自袖底取出一方罗帕,轻轻擦去了冷凝香娇靥上的泪渍,当她要把那方罗帕塞回袖中的当儿,冷凝香探玉手抓住了她的皓腕,道:“卿姐这方罗帕还是送给我吧。” 温飞卿微微一怔道:“怎么,妹妹?” 冷凝香道:“弄脏了……” “弄脏了?谁说的,”温飞卿含笑说道:“妹妹的泪珠儿,其珍贵赛过明珠,也香艳绮丽,我连洗都啥不得洗,打算把它贴身放一辈子。” 冷凝香娇靥微酡,道:“卿姐好轻薄!” 温飞卿道:“还好我跟妹妹一样是个红粉女儿身,只是像妹妹这么一位当面,连我这红粉女儿身也怦然心动,恨不生为男儿身呢。” 冷凝香娇靥上那酡红之色更浓,道:“卿姐怎么忽然癫狂起来了?” 温飞卿道:“有妹妹这么一位人儿当面,有妹妹这么一双手儿在握,休说是姐姐我,就是那铁石人儿也癫狂。” 冷凝香红脸唤道:“卿姐要再这么癫狂,我可要走了。” 第四十二章 笑语泪痕 温飞卿淡然一笑,没说话 冷凝香话锋微顿之后,有意移转话题,道:“卿姐,那件事儿你不该问我。” 温飞卿道:“妹妹,哪件事儿?” 冷凝香道:“是否有容人之量。” 温飞卿道:“妹妹,令狐摇现自小跟我一块儿长大,她这个人我最清楚,能得妹妹这么一位天仙般人儿为伴,她高兴只怕都来不及。” 冷凝香道:“卿姐,她比我大还是比我小?” 温飞卿道:“她生辰跟我同年同月,但不同日。” 冷凝香道:“我也愿意同她这么一位姐姐作伴。” 温飞卿笑了,道:“这就行了,日后见着她,我会代你说话的。妹妹,天快亮了,我该回客栈去了。” 冷凝香抬眼向亭外看了看,道:“卿姐,现在还早呢。” “妹妹,”温飞卿握了握冷凝香玉手道:“我宁可早一点回去,妹妹知道,让他知道了那不大好,好在妹妹是不会远离他左右的,咱们朝夕都能见面,是么?” 冷凝香道:“那……让我送卿姐一程。” 温飞卿按住了她,道:“别送了,妹妹,岂不闻,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好在咱们这只是小别,咱们各走各的好了。” 她站了起来,冷凝香也站了起来,道:“卿姐,你要不让我送的话,就让我先走。” 温飞卿道:“怎么?妹妹。” 冷凝香道:“站在这儿看着卿姐走,心里委实不好受。” 温飞卿叹道:“妹妹真是性情中人,对朋友都这样,于情岂会不真不专?看来是我多虑了,他好深厚的福缘,好吧,妹妹,你走吧。” 冷凝香道:“卿姐,我走了,我也曾一游‘富春’的。” 话落闪身出亭,飞射而去。 望着那无限美好的身影不见,温飞鲫娇靥上浮现起一片阴遇,只看她一眼,便会让人心情立刻沉重起来。只听她轻轻一叹,道:“为他人作嫁衣裳,我这又是何苦……” 她缓缓转身,缓缓出事而去,让人有一种感觉,她身边的空气十分沉重,沉重得令人隐隐有窒息之感。 温飞卿同到客栈的时候,天还没亮,她轻轻地开了门进了自己房,点尘未惊。 她躺在床上,根本就没再睡,甚至连合眼都没合眼,脑子里思潮汹涌,心里百念难陈。 两眼望着房梁,泪默默地流,枕头很快地就湿了一大片。 英雄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温飞卿的性情脾气,比须眉男儿还硬几分,她只见人流泪,从没掉过一滴,可是如今她流泪了,而且是无声的哭泣,无声的哭泣最断人肠。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东方曙色透过窗框,她听得清楚,李存孝房里有了动静,没多久,门开了,李存孝出了房到了院子里,在院子里来回踱步,尽管步履声很轻微,可是这时候还静得很,她听得很清楚。 她迟疑了一下,擦干了脸上的泪,仰导坐起,下床走过去开了门,院子里的李存孝闻声立即停步望了过来。 温飞卿抢先含笑一句:“这么早?” 李存孝道:“吵了姑娘了?” 温飞卿道:“没有,天都亮了,也该起来了,请过来坐吧。” 李存孝迟疑了一下,走了进来。 进了房,落了座,温飞卿含笑问道:“昨晚上睡得好么?” 李存孝脸上红了一红,道:“谢谢姑娘,还好,姑娘呢?” 温飞卿道:“你知道,我带着几分酒意上的床,岂有睡不好的道理?睡得好香甜,连醒都没醒过。” 李存孝笑了笑,笑得有点勉强。 温飞卿道:“我记得,昨晚上我酒后有点失态,我从没有这样喝过酒,也从没有这么高兴过,尤其是这些日子,你可别见笑。” 李存孝忙道:一那怎么会,其实,我以为有些事根本不必往心里放。” 温飞卿脸上的笑意微微隐收了些道:“谢谢你……” 又谈了几句之后,李存孝带着几分不安,轻咳了一声道:“有件事,我认为应该让姑娘知道一下……” 温飞卿道:“什么事?” 李存孝道:“姑娘先请看看这个。” 他抬手递过一物,是那张素笺。 温飞卿面带诧异地接了过去,只一眼,她轻声说道:“‘翡翠谷’,这是‘翡翠谷’里的那一个?” 李存孝道:“听候玉昆说,她是‘翡翠谷’主的掌珠。” 温飞卿怔了一怔,叫道:“冷凝香,她这是什么意思?” 李存孝迟疑着没说话。 温飞卿道:“你怎会认识她,什么时候认识的?” 李存孝轻咳一声道:“其实也谈不上认识……” 接着,他把邂逅冷凝香的经过,一丝儿也没隐瞒地告诉了温飞卿。 静静听毕,温飞卿诧声说道:“她这是什么意思?一路跟着马车,一直跟到江南,难道是……不会吧,冷凝香是出了名的‘冰美人’,可是若说她不是为了这,那又为了什么了呢…… 她这里自言自语,李存孝那里却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好生不安,好不自在。 温飞卿话声忽住,目光一凝,突然笑了:“我看你是交了桃花运了。” 李存孝连忙道:“姑娘开玩笑了,我跟她缘不过一面……” 温飞卿道:“昨晚上赶约了么,去了么?” 李存孝红着脸点了点头道:“去了。” 温飞卿道:“那就不能说缘仅一面了,我是个女儿家,唯有女儿家最了解女儿家,女儿家真要是倾心一个人、钟情一个人的话,只有一眼也就够了,就拿我来说吧,我就只凭那一眼……” 李存孝目光下垂,没接话。 温化卿道:“我不会看错的,说不定她昨晚上在那‘清凉山’‘扫叶楼’上已有所表示了,对么?” 李存孝没说话。 温飞卿道:“我问你话呢!” 李存孝好不窘迫,道:“这个……我倒没听她说什么。” 温飞卿道:“真的么” 李存孝道:“也许我听不出来……” 温飞卿道:“不会吧,你那么个聪明人。” 李存孝苦笑说道:“姑娘这是何必?” 温飞卿道:“你以为我是逼你么?你错了,我是想知道一下她对你说了些什么,然后好替你拿个主意。我刚说过,只有女儿家最了解女儿家,女儿家要是一旦倾心一个人,她就会像那吞人的蛇一样,是缠着人不放的,她从河南一直跟到江南,这不就是一个最好的例证么?” 李存孝皱了皱眉,点头道:“姑娘何苦,我承认就是……” 温飞卿笑了,道:“这不就是了么,刚才为什么不承认呀,人家一个女儿家都敢于剖白,难道你还臊得慌么?” 李存孝脸红了红道:“那倒也不是,我只是不敢自作多情温飞卿道:“事实上,人家确实是对你有情,并不是你自作多情啊!她还对你说了些什么,嗯,有没有提到我?” 李存孝迟疑了一下道:“自是提到了姑娘。” 温飞卿道:“她都说了我些什么?” 李在孝口齿启动了一下道:“也没什么,只是提到了姑娘而已。” 温飞卿道:“又想瞒我么,既然提到了我便不会是仅仅提到我而已,以我看她一定把我骂得一文不值,对么?” 李存孝勉强笑笑说道:“那倒也未曾……” 温飞卿微一摇头道:“不会的,武林中把我说成个怎么样的女人我清楚,只要是提到我的人,至少他也会骂我两句。” 李存孝道:“姑娘只要仰不愧,俯不作,又何在乎世情之毁誉褒贬。” 温飞卿摇头说道:“你错了,我倒不是怕什么,我何曾怕过什么?又何曾怕过谁?我只是要你知道,假如她对你说了我些什么,那只是为你好,别怪人家,因为我的名声是够狼藉的……” 李存孝道:“那也只是名声狼藉,实际上姑娘并不是那么一个人。” 温飞卿道:“我以前嗜杀,这是实情,除了这嗜杀之外,谁要说我别的什么,那都是无中生有,恶意中伤,因为他们很我,但是又怕我,不敢在当面指责我,只有在背后排访我,一传十,十传百,于是积非成是,象日烁金,使得武林中每个人都知道我不但毒如蛇蝎,而且还不正经。” 李存孝没说话。 话声微顿之后,温飞卿接着说道:“她过你到‘扫叶楼’去,只为对你表示她对你有情么?” 李存孝道:“她看出我中过毒,问我原由,我告诉了她,她说‘翡翠谷’上自谷主,下至每一个诗婢无不精擅用毒……” 温飞卿道:“就我所知,这是千真万确的实情,‘翡翠谷’以一个‘毒’字震武林,‘翡翠谷’中姹红嫣紫俱是人间绝色,武林中那些好色之徒无不垂涎觊觎,蠢蠢欲动,但都因为‘翡翠谷’上自谷主,下至每一个传婢无不精擅用毒,怕受那万毒钻心、封喉断肠、搜魂夺魄之苦而裹足不前,不敢接近。” 李存孝道:“她要为我祛毒,未敢领受。” 温飞卿忙道:“那为什么,她要为你祛毒,这不是挺好么,省得再找那柳玉鲜了,早一天恢复功力岂不早一天可办你的正事?据我所知她确有为你祛毒之功能,任何一种毒也难不倒她。” 李存孝道:“姑娘,那固然是一件好事,早一天祛毒,早一天恢复功力,不但可以放心大胆去办我的正事,也免得我连候玉昆那种人都不敢动。” 温飞卿道:“对呀,我就是这个意思啊!” 李存孝苦笑说道“姑娘,那位冷姑娘跟我才缘仅两面,我怎么好随便接受她的好意,欠她的情?” 温飞卿道:“这有什么不可以的,一个女儿家要是对谁有了情,她能把心都掏出来,双手捧给人家,她还会在乎你欠她什么情?” 李存孝摇头说首:“她可以不在乎,但我可不能轻忽。” 温飞卿突然轻“哦”一声道:“我明白了,是因为她对你有情,你怕将来难以对她,是么?” 李存孝道:“也可这么说。” 第四十三章 富春江上 温飞卿道:“这么说你对她那片深情无动于衷,是落花有意逐流水,流水无意恋落花。” 李存孝道:“我不敢说什么别的,姑娘知道我的身世,母含冤负屈为我惨死,父不知下落,思舅一家三十余口的血仇也毫无线索,姑娘请想,我能么?我敢么?” 温飞卿轻轻叹了口气道:“说得也是,正事一样末办,怎可轻易困于儿女之情。” 李存孝道:“她临走给我一瓶解药……” 温飞卿美目微睁,“哦”地一声,问道:“是‘翡翠谷’珍藏,那可解百毒的‘万应解毒丹’么对 李存孝摇头说道:“我不知道那是不是‘翡翠谷’珍藏、可解百毒的‘万应解毒丹’,我只知道她给我的是个玲珑小巧的白玉瓶……” 温飞卿道:“以我猜测那一定是‘翡翠谷’的珍藏,可解百毒的‘万应解毒丹’,也确有‘翡翠谷’珍藏那‘万应解毒丹’能解世间百毒,可以拿出来让我见识见识,开开眼界么?” 李存孝伸手从怀里摸出那小白玉瓶递了过去。 温飞卿接过一看,立即赞叹道:“好美的小玉瓶,简直让人爱不释手,这瓶子是整块玉雕成,一点瑕疵也没有,其名贵可知,以这种名贵的玉瓶盛这种稀世名药,可以说是相得益彰了。” 她技开了那小小的瓶塞,倾出了几颗药丸,药丸大小如豆,颜色赤红如火,药丸一出瓶,清凉芳香满屋,尤其,温飞卿那只玉手欺雪赛霜,晶莹如玉,那吹弹欲破的掌心上又托着几颗其色赤红如火的豆大药丸,看上特别动人,美人玉手,解毒名药,这才是相得益彰。 药丸一落掌心,温飞卿立即说道:“果然是那‘翡翠谷’珍藏,能解世间百毒的‘万应解毒丹’,此丹只消一颗,再剧烈的毒也能药到祛除,武林中人梦寐求一颗而不可得,她一出手便是整瓶,其慷慨大方可知,这慷慨大方也只是对你一人,真个是谁知瓶中药,粒粒皆深情啊。” 李存孝道:“姑娘莫再取笑了。” 温飞卿目光一凝,道:“这么说,你是不打算服用这瓶中之药,祛除体内之毒?” 李存孝道:“姑娘,我说过,我不敢,也不能领受她这番好意。” 温飞卿徽一点头道:“也好,既不愿欠她的情,就别轻受一丝丝,你把这瓶药收起来吧,日后再见面时也好原封不动地还她。” 玉手轻翻,把那几颗药丸一颗一颗地倒回瓶中,然后墙上瓶塞抬手递还了李存孝。 李存孝那里刚接小白玉瓶,温飞卿突然一声轻叹道:“你把这瓶药原封不动地还了她,也就等于拒她那片深情于千里之外,怕只怕这位‘冰美人’要芳心片碎,柔肠寸断了,我不敢说你做的不对,只是我对你又多认识了一层,你不愿做那武林第一人,但这当世第一忍人的头衔你是谁之不能,除之不掉的,一句话,铁心石肠,你是当今第一忍人。” 李存孝苦笑了一声,没说话。 温飞卿目光自窗栏上扫过,道:“日已上三竿,咱们可以走了。” 她站了起来,李存孝跟着站起来…… “西湖”十景,景景醉人,李存孝跟温飞卿急于到‘金华’去,所以在‘杭州’停也未停地便买舟逆江而上。 在风景中,代表江南风光,天地间最好的造物佳作,首推“富春江”! 晚唐诗人对于“富春江”曾经大加赞颂,其诗日:“水送山迎人富春,一川如画晚晴新,云低晚波帆未垂,潮落寒沙鸟下频,未必柳间无谢客,也应花里有秦人,严光万古清风在,不敢停挠更问津。” 富春江一带可以代表江南水送山迎的曲折形势。 由“桐庐”逆流而上,至“连德”、“兰豁”、“金华”,江山风帆往来,清底鱼虾长游,最为写意,朝雾夕晖,述不尽的烟云奇彩,舟行其中,微波荡漾,浪花四溅,峰回路转,时而水廓烟村,时而渔歌衰影,遥望远处,水天相接,浑然一片,所谓“疑是山穷水尽已无路,忽而柳暗花明又一村”,曲曲折折,引人入胜。 船逆流而上行驶极慢,李存孝、温飞卿并肩船头,可以说尽览“富春”风光,江风举袂,指指点点,笑语如珠,男俊逸,女绝色,也不知引来多少目光,招来多少羡妒。 又是一天黄昏,船过“桐庐城”,穿入“七明-”,李存孝、温飞卿照例并立船头看那风帆夕照,听那渔歌唱晚,口听那船尾船家高声说道:“二位,前面就是严大夫钓鱼台,二位可要停船多看看?” 温飞卿没即时回答,她抬皓腕轻理云发,娇媚无限地转脸望向李存孝。 李存孝含笑说道“记得我对姑娘说过,姑娘走到那儿,我跟到那儿。” 温飞卿嫣然一笑,娇媚横生,风韵酥人,立即扬声说道:“船家,船能靠在钓台下么?” 船家应道:“可以是可以,只是怕没泊船处了。” 温飞卿道:“怎么,难道在钓台下泊的船那么多么?” 船家道:“姑娘请往前看,前面就是严大夫钓鱼台,看那儿泊了多少条船,咱们这条船怎么挤得过去?” 温飞卿转眼前望,只见那“严子陵钓台”就在几十丈外,钓台下泊满了严桅小船,算算竟有十几条之多,苦笑一声,摇头说道:“看来咱们是来迟了一步。” 李存孝道:“姑娘敢是要上钓台去。” 温飞卿摇摇头,说道:“那倒不必,瞻仰也就够了。” 李存孝道:“那就不必泊在钓台下,只能看得见,何处不可泊船?” 温飞卿笑了,道:一说得是。” 当即扬声招呼船家随意泊船。 这一带水流缓慢,逆游行船并不吃力,盏茶工夫不到,船已到了钓台下,船家把船靠在那些船只之后泊下来。 温飞卿目光自那些船只上扫过,只见有的船上已升起了火.正在预备烧饭,她当即说道:“恐怕这些船都要在这儿过夜了。” 李存孝道:“凡在子陵钓台下泊船的,应该都是风雅之士,夜来月下,高坐子陵钓台之上,美酒一壶,酒菜几味,听江涛,看渔火,信手拈些诗料,该是人生一大快事。” 温飞卿刹时意兴飞扬,一点头道:“真的,你这一说正说到我心里去,我非上去坐坐不可,咱们藉这些船上岸如何?” 李存孝道:“一条一条踩着过去。” 温飞卿“嗯”了一声道:“这钓台离江面不过三四丈高低,纵掠上去凭你我不是什么难事,只是那会惊世骇俗,只有这么一条一条地踩着过去了。” 李存孝倏然一笑,尚未说话。 只听那钓台之上一个脆朗吟声划空而起“山色四时碧,溪光十里清,严陵爱此景,下视汉公卿。” 吟声索绕,久久不绝。 温飞卿微微一怔,香唇边随即掠过一丝微微笑意。 李存孝抬眼上望,道:“这是那位…” 温飞卿含笑截口说道:“你不是说凡泊船钓台下者,必风雅之士么,这不就是风雅之上么,人家已经捷足先登了,咱们快上去吧。” 一拉李存孝,向最近一条船迈去。 转眼工夫之后,两个人登上了子陵台,远望,久阳红遍,美景无限,近观,若大一个子陵钓台上只有一个人。 这个人,盘坐在钓台中央,面向碧水,背对青山,面前摆着壶一个,杯一只,只见他不时举杯,好不悠闲惬意。 这个人,文士装束,雪白的一袭儒衫,着背影便见飘逸洒脱,超拔不凡,江风过处,衣袂轻飘,益似神仙中人。 只见他杯儿举起,举杯那双手,手指修长,根根似玉,只听他又自作脆朗轻吟:“归江湖,得圣人之清,犯徐轩晃,天下就如焉。” “诚然,”温飞卿突然开口说道:“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先生之风,山高水长。” 那白衣文土倏扬轻咦道:“那位同好至此……” 一边说话一边转过头来。 第四十四章 巧相逢 那白衣文土这一转身,看得李存孝为之一怔,温飞卿两眼猛睁,轻轻叹息出声:“好俊逸的人品……” 果然,这白衣文土长眉民目,唇红齿白,风神秀绝,俊逸绝伦,李存孝已是世间罕见的美男子,这白衣文土居然还较李存孝胜似三分。 不过这白衣文土人嫌得文弱了些,较之李存孝那种干昂的七尺须眉气概却差些。 李存孝跟温飞卿这里一个出神,一个赞叹,白衣文士那里也直了眼。只听他啼啼说道: “虚渡甘年,不料今日在这“富春江”畔“子陵钓台”之上,得通神仙中人,岂真名江有知,传我痴狂乎?” 温飞卿浅浅一笑道:“阁下过奖了。” 那白衣文士如大梦初醒,忙拱起双手,道:“容区区请教,二位是……” 李存孝定一定神,低低说道:“姑娘,此人好生面善。” 温飞卿道:“人家跟咱们说话了……” 话声微顿,望着那白衣文士含笑说道:“我姓温,我这位友人姓李,我二人结伴游富春经过此处……” 那白衣文士“哦”地一声道:“果然是山水同好,二位结伴同游,我却形只影单,正感枯寂愁苦,对酒无聊,二位如不嫌弃,请来共饮一杯如何?” 温飞卿道:“萍水相逢,怎好打扰?” 那白衣文士道:“得能相逢便是缘,二位非世俗中人,区区也不愿亡自菲薄,在这子陵钓台上三两同好把盏小酌,共赏山水正是人生快意之事,二位如不嫌弃,请勿推却。” 温飞卿转脸望向李存孝。 李存孝道:“姑娘,我说过……” 温飞卿道:“我知道了,还是那句老话……” 转过脸去含笑说道:“恭敬不如从命,我两个叨扰了。” 白衣文士面泛喜然,连忙侧身相让。 温飞卿一拉李存孝,欣然走了过去。 三个人席地坐下,白衣文土一指面前壶、杯、菜,含笑说道:“酒只一壶,菜只几味,杯儿更只一只,以此邀客,未免太不成敬意,还请二位念我一片诚恳,别见怪……” “好说,”温飞卿道:“不投缘,整桌酒席索然无味;投缘,水酒一杯世称心快意,更何况这般对饮别具情趣。” “好说,”白衣文士手儿轻拍,笑道:“温姑娘红粉翘楚,女中丈夫,人生难得几回见,该浮一大白。” 举杯一仰而干,然后拿衣袖擦擦杯儿满斟一杯递向温飞卿道:“我先干为敬,温姑娘也请尽饮这一杯。” 温飞卿称谢接过,毫不犹豫一仰而干,然后,她自袖底取出她那方罗帕轻擦杯儿,斟了一杯酒又递向李存孝:“该你了,我代客劝饮,不许剩点滴。” 白衣文土目中异采闪漾,深深地看了温飞卿一眼。 李存孝笑笑,接过杯儿当真喝了点滴不剩,温飞卿那香唇边飞快掠过一丝笑意,李存孝正自举杯仰干没看见,其实就是他看见了也不会在意。 各人干了一杯,温飞卿望着白衣文士道:“我两个还没请教“不敢,”白衣文上微一拱手道:“我姓谷,单名一个冷字。” 温飞卿道:“原来是兄弟,恕我托个大。” 谷冷忙道:“好说,小弟也确实小两岁,能有温姑娘这么一位姐姐,该是小弟几生修来……” 转望李存孝道:“李兄大号是……” “不敢,”李存孝道:“两字存孝。” 谷冷一拱手,道:“存孝兄。” 李存孝抱拳答了一礼,道:“不敢当。” 三个人两男一女互道倾慕,畅言“富春”一景色,谈得十分投机。谷冷虽然是个文弱读书人,可是生性却十分豪爽,言谈举止间偶而还露点读书人特有的狂态。 谈着谈着只听谷冷说道:“小弟是往‘金华’途中,到此却流涟不忍去,不知存孝兄跟温姐姐是逆江而上,还是顺流而下?” 温飞卿眉锋微微一皱,深深看了谷冷一眼道:“巧得很,我二人也是要往‘金华’去。” 谷冷喜呼一声道:“那太好了,正如姐姐所说,当真是巧得很,小弟也没说错,这便是缘,既然都是往‘金华’去,何如两船并一,小弟过兄姐船上去,或者是兄姐过小弟船上来……” 温飞卿道:“我看还是兄弟到我两个船上来吧。” 谷冷举手就是一揖,道:“小弟这里先行谢谢姐姐了。” 转望李存孝笑问道:“存孝兄不嫌小弟打扰吧?” 这让李存孝怎么说,就是嫌他也不便说出口,好在李存孝并不嫌他,不但不嫌,而且还欢迎。 三个人边谈边欣赏这江上黄昏,不知不觉间夜色已然深晦,远近渔火点点,一如碧空寒星。 一艘双桅大船溯江而上,张帆乘风,缓缓行近子陵钓台,谷冷当即含笑说道:“只怕这子陵钓台之上又要添些新客了。” 温飞卿徽一抬,含笑说道:“只怕不容易,钓台上水浅,大船难以近泊。” 说话间,只见那艘双桅大船船头站立着五六个人,此刻忽有一人转身进入了船舱。 那人站着不动还不会引人注意,这一转身进舱自然引人目光。李存孝看得清楚,那人是一个长得相当体面,相当俊逸的中年人,穿着一件袍子,看上去还相当的栖脱。 他心里刚一跳。 温飞卿也看见了,她两眼一睁,突然站了起来,道:“那人像是张远亭。” 李存孝听得心头猛震,很自然的反应,提一口气平射而起,掠出于陵钓台,然后像一只展翅大鹏般凌空向那股双桅大船扑去。 当他惊离子陵钓台时,他猛然想起自己体内毒未祛除,功力已打折扣,那艘双桅大船离子陵钓台至少还有甘丈距离,如何能扑得上去,既然扑不上就非堕落‘富春江’中不可,他什么都会,就是不识水性,这要是一头栽下掉下进江里,那后果…… 一念及此,他暗一咬牙,强提真气,这一提气,怪事倏生,真气不但毫无滞缓现象,而且畅通无阻,尤甚于往昔。 他一怔,也一喜,就在这一证一喜之间,安安稳稳地掠上了那艘双桅大船,那些原站立在船头的乘客惊呼四起,纷纷走避,李存孝他却怔在船头,一动未动。 他不明白,他体内之毒未除,前几天还不能动真气,为什么今夜真气居然会畅通无阻,而且尤甚于往昔。 正征神间,只听面前船板砰然一声响,他忙走神凝目一看,只见面前跪着个船家的打扮的汉子,脸上白得没一点儿血色,浑身还直发抖,冲着他直磕头。 他立即明白了,敢情人家是把他当成了江上的水寇,劫船的强盗! 他忙伸手扶起了那船家,道:“你误会了,我在子陵台望见这船上有我一个朋友,情急之余米暇多想就扑了下来,惊扰了诸位,我很不安。” 那般家怔在那儿,脸上渐渐恢复了血色,道:“你……这……这位爷找谁……” 李存孝道:“我那朋友姓张,刚才进舱里去了。” 那船家还没有说话,船舱里走出一人,正是刚才挺体面、挺俊逸、挺洒脱的汉子。 如今近处看,这汉子约莫三十来岁,长眉细目白净脸,唇上连一把胡子都没有,他一出舱便道:“哪位要找张某人?” 李存孝忙走了过去道:“贾前辈是我。” 那俊汉子怔了一怔,立即快步迎了过来,道:“原来是思人到了近前一捐至地! 李存孝忙还一礼,道:“前辈这是折我。” 俊汉子道:“张某人不敢当恩公这称呼,恩公是我父女的救命大恩人……” 李存孝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那是应该的,算不得什么思,即便是恩,前辈也救过,我已经扯平了。” 俊汉子呆了一呆,道:“恩公这话…我何曾救过恩公?” 李存孝含笑说道:“前辈这是何必,我对前辈的当年知道的颇为清楚,前辈当年有‘千面空空’美号,精擅易容化装…” 俊汉子一怔,截口说道:“我有‘千面空空’的美号,别是恩公认错了人了吧”? 李存孝道:“小别不过数日,前辈何必……” 俊汉子道:“小别不过数日,我越听越湖涂了……” 李存孝道:“前辈知我,无须如此对我。” 俊汉子沉默了一下,侧身招手,道:“恩公,请舱里坐坐可好?” 李存孝道:“船上人多,我不敢打扰别人,我想请前辈到子陵钓台上聚聚。” 俊汉子看了他一眼,道:“老弟台,你可知道我为什么邀你进舱里坐么?” 一声“老弟台”定了李存孝的心,李存孝倏然一笑道:“我明白,只是前辈可以放心,今天的温飞卿,已非昔日的温飞卿万。” 俊汉子“哦”地一声道:“温飞卿脱胎换骨了?” 李存孝含笑点头道:“可以这么说。” 俊汉子深深看了李存孝一眼,笑道:“老弟台要居渡化之首功。” 李存孝脸一红,道:“‘前辈误会了,我跟温姑娘之间并没有什么。” 俊汉子笑了笑,话锋倏转,道:“让我先弄清楚两件事,这头一件我要明白的是,我好不容易让老弟你离开了她,事隔不过数日,老弟台你怎么又跟她走在了一处?” 李存孝当即毫不隐瞒地把经过说了一遍。 静静听后,俊汉子淡然一笑道:“看我张远亭倒成了风头人物了,‘寒星门’、侯玉昆,加上老弟台你,可以说整个武林都在找我,‘寒星门’跟候玉昆找我明白是为了什么,你老弟台找‘铁片巧嘴’张远亭又为了什么?” 李存孝道:“前辈,这儿不是谈话的处所,稍时到了钓台上我自当奉告。” 张远亭向钓台上投过一瞥,道:“老弟台,严子陵钓台上除了温飞卿之外,还有一个人在。” 李存孝道:“这个我知道,我并没有不可对人言的事。” 张远亭微一点头道:“老弟台既然没有什么顾忌,我还有什么好犹豫的,这第二件事,老弟台那毒可是温飞卿为老弟台弄来了解药……” 李存孝截口说道:“前辈可是指找适才自钓台上腾身掠起,扑上这条船……” 张远亭未等话完,点头说道:“正是。” 李存孝道:“不瞒前辈说,我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张远亭征了一怔道:“怎么说,老弟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难道不是温飞卿为老弟弄来了解药……” 李存孝不禁苦笑,说道:“事实上,温姑娘正在往哈华’找柳玉麟途中,到目前为止,她还没找到柳玉麟。” 张远亭讶然说道:“那是怎么回事,既然她没有为老弟你弄来解药,老弟你体内之毒怎会已祛除干净?我适才见老弟的凌空腾扑身法,分明功力己然恢复,老弟那体内之毒若是尚未祛除尽净,功力是无法恢复的……” 李存孝苦笑说道:“我也不知道。不瞒前辈说,刚才是我乍见前辈,情急之下未暇多想,也忘了自己功力尚未恢复,及至腾离钓台后才然想起,谁知道我竟安安稳稳轻易地扑上了这条船。” 张远亭目光一凝,问道:“老弟台,你自己的感觉如何?” 李存孝道:“我只觉真气畅通,尤胜往昔。” 张远亭眉锋一皱,沉吟说道:“这就怪了,莫非老弟在别后有什么奇遇而茫无所觉不自知?” 第四十五章 玉鸳鸯 李存孝道:“奇遇倒没有,只是我……” 候地住中不言。 张远亭忙道:“老弟,只是你怎么?” 李存孝迟疑了一下,就把邂逅‘翡翠谷’冷凝香的经过说了一遍。 听后,张远亭微微动容,道:“我怎么把这以‘毒’名震武林的‘翡翠谷’给忘了,不错,‘翡翠谷’的珍藏‘万应解毒丹’确有解世间百毒功效,是名符其实的‘万应解毒丹’,只是老弟你并没有服用那‘万应解毒丹’,怎么…” 目光一凝,望着李存孝道:“老弟没记错了,的确没有服用那‘万应解毒丹’?” 李存孝道:“不会错的,前辈,我确实没有服用那‘万应解毒丹’,前辈该知道我,我既然怕欠冷凝香的情,又怎么会……” 张远亭微一点,说道:“那是,虽然咱们认识不过几天,老弟那一身傲骨的硬脾气我是知道的,老弟既然不愿欠人的情,当初也没有接受,那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服用那‘万应解毒丹’的,只是 眉锋一皱,沉吟说道:“老弟既然没服用那‘万应解毒丹’老弟那体内之毒从何祛除呢?要说老弟你那体内之毒尚未去干净,老弟那一身功又怎么恢复,真气又如何能畅通无阻呢……” 李存孝道:“我茫然,前辈。” 张远辛苦笑道:“老弟,我是个颇具心智的人,多少年来从没碰上过能难倒我的事,而如今这件事儿弄得我如同丈二金刚一般……” 一抬头,接道:“想不通的事何必再多费脑筋,算了,不想了,也不提了,现在也没那工夫,别让温姑娘等得心焦,咱们走吧,老弟,我笨鸟先飞了。” 话落,腾身,离大船直往那钓台下泊在最外边的一艘小船掠去。 李存孝一提气,立即跟了过去,真气依然是畅通无阻。 条条小船上借脚,两个人一前一后地登上了子陵钓台,张远亭望了谷冷一眼,突然停步问道:“老弟,那一位是……” 李存孝逐把结识谷冷的经过情形,三言两语地告诉了他。 张远亭听后,皱了皱眉,又打量了谷冷一眼,没再说话,迈步走了过去。 近前,没容他开口,温飞卿笑吟吟地先说了话:“前辈别来无盖?” 张远亭举手一拱,说道:“二姑娘,这是折煞张远亭。” 只见谷冷风目转动,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温飞卿含笑答礼,道:“前些日子在那徐氏古洞里,我眼拙,没认出是前辈,以至当面错过,失礼得很,还请前辈见谅。” 张远亭道:“二姑娘这是什么话,张远亭还没谢过二姑娘搭救之恩呢。” 温飞卿道:“搭救之思这四个字我不敢当,说来让我惭愧,我只是……” 张远亭截口说道:“二姑娘不必再行客气,关于二姑娘的一切,刚才在大船上我这位老弟都已经告诉我了,张远亭对二姑娘只有两字敬佩。” 温飞卿看了李存孝一眼道:“你对张前辈说了些什么?” 李存孝道:“我这个人不愿在背后论人之短,但那人之长我却是忍之不住。” 这话明白地告诉温飞卿,他只说了该说的。 温飞卿何等聪明个姑娘,焉能不懂,她又看了李存孝一眼,没再多说,转过来为张远亭介绍了谷冷,然后含笑说道:“这位谷兄弟以一壶酒邀客,如今我代他敬邀前辈,前辈如不嫌弃,也请席地坐坐,少饮一杯。” 张远亭含笑说道:“我一向俗得很,但此时此地在这个场合,我却要硬起头皮厚颜附庸风雅一番。” 毫不犹豫地坐了下去。 张远亭被李存孝、温飞卿二人称为前辈,加之张远亭本人无论象貌、言谈、举止也都不俗,谷冷表现得也很熟络,张远亭一坐下他便殷勤劝酒。 张远亭称谢饮过一杯之后,转望李存孝道:“我不怕二姑娘了,这位谷老弟也气度高华,风神秀绝,让人一见便生好感,老弟你有什么话尽管说吧,我放心大胆,洗耳恭听了。” 李存孝先沉默了一下,然后才抬眼说道:“我说个地方,不知道前辈是否知道?” 张远亭道:“老弟且说说看。” 李存孝道:“‘洞庭’‘君山’之上有个‘听涛山庄’……” 张远亭两眼微微一睁道:“我知道,也去过,只是如今的‘洞庭’‘君山’‘听涛山庄’已只剩下废墟一片。” 李存孝点头说道:“是的,前辈,‘听涛山庄’老少三十余口,在当年一个有月的夜晚悉数遭人杀害,那血儿几乎染红了八百里浩瀚烟波。” 张远亭两道眼神之中幻出异采,道:“老弟跟我提‘听涛山庄’是……” 李存孝道:“我再跟前辈提两个人,这两个人是师姐弟,师姐姓秦,讳婉玉,师弟姓韩,韩世杰。” 张远亭两眼猛睁,脸色微变,道:“‘听涛山庄’的韩庄主,‘神手圣心’李明远李大侠的夫人秦女侠,我焉有不知道之理,老弟跟我提他两位是……” 李存孝缓缓道:“前辈,秦婉玉是先母,李明远是家父。” 张远亭脸色大变道:“老弟有何物为证?” 李存孝探怀取出一物递了过去道:“前辈请看看这个。” 那是一卷白绫,一卷血渍斑斑的白绫。 张远亭接过展开,只一眼,立即卷起来双手递还李存孝,他目射异采,激动地道:“大少,张百巧等了近二十年了。” 李存孝也有点激动,微一欠身道:“我这里先谢谢前辈。” 张远亭半晌之后始渐趋平静,一叹说道:“大少说什么谢,我只有羞愧,想当年我夜入‘听涛山庄’,意本在韩庄主的传家稀世宝,那对‘血结玉鸳鸯’,却不料错偷了令堂李夫人的密藏,只因为韩庄主的传家宝跟令堂的密藏俱是放在紫檀木盒里,那两个紫檀木盒无论形式、大小均一般无二,在‘听涛山庄’里,我因过于匆忙未暇审视,及至远离‘洞庭’十里之后,我才发现拿错了东西,有心折回去归还,那‘君山’之上已然火光重天……” 李存孝道:“前辈可曾折回‘君山’?” 张远亭微一摇头道:“我原就有点犹豫,这么一来我更不敢折回去了,因为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唯恐把自己牵连进去,所以我不但没有折回去,就连那离‘洞庭’十里之处也不敢久待。离开洞庭之后我改了个名字,隐于‘开封’‘大相国寺’前,一隐就是十几年。 其间我几经打听,才知道‘听涛山庄’是夜晚遭盗,偌大一个听涛山庄’中只有三个人未遭毒手未遇害,那是令堂跟大少,还有府上一位老管家……” 李存孝道:“是的,前辈。” 张远亭道:“我既然知道物主尚在人世,更知道这件东西关系着秦女侠的一生清誉,无论如何这件东西我是要归还主的,所以我在这十几年中八次踏遍江湖寻找三位,近十年寻三位不着,直到去年我才探听出府上那位老管家流落于在江南……” 李存孝心里头一跳,急道:“怎么,前辈,我家那个老仆人现在江南?” 张远亭点了点头道:“是的,大少,不然我到‘江南’来干什么? 李存孝忙道:“前辈,我家那老仆人,他现在‘江南’何处?”’张远亭摇头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还得找,找是找,不过并不难找,以我看用不了半个月一定能找到他。” 李存孝心里又是一喜,道:“前辈有这把握么?” 张远亭淡然一笑道:“外人看不出,也绝不会留意这些,我自到江南以来所走的路却是循我那当年表记指示……” 李存孝讶然说道:“前辈那当年表记?这话……” 张远亭笑了一笑,问:“大少还记得我有个女儿么?” 李存孝点头说道:“记得,听候玉昆说是当前辈碰见‘白骨三煞’的时候,前辈一人挡‘白骨三煞’,让张姑娘一人脱了身。” 张远亭点说道:“不错,侯玉昆难得说一句实情实话,不瞒大少说,当时我一见‘白骨三煞’到,情知凶多吉少,难以脱身,于是我就把那东西交给小女,嘱她到江南来寻找府上那位老管家,我则留下来挡住‘白骨三煞’以便让她平安脱身,东西不能不还,我父女俩总得有一个活着把东西还给原主。” 李存孝道:“这么说,那东西如今并不在前辈的身上?” 张远亭道:“是的,大少,我把它交给小女了。” 李存孝眉锋微皱,没说话。 张远亭道:“大少只管放心,武林中认识小女的人不多,应该不会出什么差错,小女武学心智两不弱,历练也够,就是碰上什么事,她也能轻易应付,再说我那表记至今未断,也足证小女到现在为止一直很顺利……” 李存孝道:“前辈,那个紫檀木盒里装的是……” 张远亭迟疑了一下,才道:“这个我不便明说,还是等大少找到府上那位老管家,或者是是追上小女时自己看吧。” 李存孝眉锋又为之一皱,没说话。 温飞卿突然说道:“前辈,可容我插一句嘴?” 张远亭道:“二姑娘有话请只管说。” 温飞卿道:“我请教,‘寒星门’找前辈要一个紫檀木盒,这个紫檀木盒是不是就是前辈刚才所说的那一个,抑或是前辈另外还有一个紫檀木盒?” 张远亭道:“以我看,令尊大半是误以为那个紫檀木盒里,装的是韩庄主的传家宝,那对‘血结玉鸳鸯’了。” 温飞卿道:“前辈,我再请教,那对血结玉鸳鸯’究竟有什么奇特之处?” 张远亭道:“那对‘血结玉鸳鸯’固然价值连城,但据我所知这对‘血给玉鸳鸯’里藏的一样东西,其价值远超过那对‘血给玉鸳鸯’本身,当初我所以冒杀身之险夜上‘君山’潜入‘听涛山庄’为的就是‘血给玉鸳鸯’里藏这件东西,并不是‘血给玉鸳鸯’的本身价值,以我看,令尊为的也该是那件东西。” 温飞卿道:“前辈,那对血结玉鸳鸯’里藏的究竟是件什么东西?” 张远亭说道:“是一幅‘藏宝图’!这幅‘藏宝图’分为两半,各藏在一只‘血结玉鸳鸯’之中。” 谷冷突然插了一嘴,道:“‘藏宝阁’?那所谓‘藏宝图’必然是富可敌国的……” 张远亭摇头说道:“那所谓‘藏宝图’上标示的只是藏宝的地点,至于那藏宝所藏的究竟是什么东西,我还不知道,恐怕当世之中也没一个知道的,连那物主韩庄主都算上。” 谷冷含笑摇头,说道:“以我看,就是前辈已把那对‘血结玉鸳鸯’拿到手中,只怕也要落个空。” 张远亭道:一老弟台这话……” 谷冷道:“‘血结玉鸳鸯’里有这么一张‘藏宝图’,连前辈这位外人都知道,那位物主韩庄主绝不会不知道,他既然知道,东西又是他的,他焉有不按图取宝之理,难道会放着让别人捷足先登么!那对“血结玉鸳鸯”既称传家宝,说不定那宝早在多少年前就被韩家人取去了。” 张远亭呆了一呆,道:“老弟台高见,这倒不无可能。” 谷冷微微一笑道:“说句话前辈跟兄姐三位别在意,这种东西也只有武林人才会你争我夺,像我这读书人,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千种粟,书中自有颜如玉,何必他求?” 温飞卿笑了。 张远亭跟李存孝也没在意,不但没有在意,而且张远亭还由衷地说了一句:“老弟台这话发人深省。” 温飞卿突然问道:“前辈,那侯玉昆掠劫前辈,且穷追不舍,其目的又何在?莫非也在那对‘血给玉鸳鸯’,上么?” 张远亭点了点头道:“大概是吧,我跟这位候公子一无仇,二无怨,除了这对‘血结玉鸳鸯’,他没有别的理由找我。” 温飞卿道:“看来这对‘血结玉鸳鸯’已然轰动整个武林了。” 张远亭缓缓说道:“差不多了,看来武林中人,任谁都难戒绝一个‘贪’字” 谷冷突然说道:“这对‘血给玉鸳鸯’现在究竟在什么地方?” 张远亭摇头说道:“当年‘听涛山庄’一场大火烧得片瓦无存,谁也不知道这对‘血结工鸳鸯’在什么地方,也许它现在仍埋在‘君山’之上‘听涛山庄’那堆灰烬之中!” 谷冷道:“这说法如若传扬出去,只怕那‘君山’之上要平添一片血风腥雨了。” 张远亭点头说道:“谷老弟说得是,只要有人相信那对‘血结玉鸳鸯’是被埋在‘君山’之上‘听涛山庄’那片灰烬之下,武林中人必然群起往掘,你争我夺之余,那自然是一片难以避免的血风腥雨。” 谷冷轻轻叹了一声道:“你争我夺,血风腥雨,这是何苦!万物皆有价,唯生命无价,奈何为争宝而舍命,这些人何一愚若此。” 张远亭深深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李存孝也有所感触,默默地。 温飞卿突然开口说道:“天色不早了……” 谷冷道:“姐姐倦了么?” 温飞卿道:“在座皆雅人高士,面对雅人高士,我能三夜不倦,只是他急着要找张姑娘……” 谷冷微一点头道:“这种事不宜迟,不管张前辈要还给存孝兄的这件东西多么重要,那位张姑娘独自一人在这险恶的江湖之中也确实让人担心,以小弟看咱们不如就此动身,连夜赶路……” 温飞卿点头说道:“我的意思也是这样……” 目光一凝,望着李存孝道:“你如今还要往‘金华’去么?” 李存孝急着要找到张远亭要还他的那样东西,心里也惦着张筱兰独自一人的安危,可是他又不放心让温飞卿一个人去对付那险诈阴狠的柳玉麟,正感难以作答。 只听温飞卿又道:“这样好了,张姑娘不是沿途留有表记么,咱们不妨先同船溯江而上,万一在什么地方发现张姑娘留的表记指往别处,咱们再分手……” 李存孝摇头说道:“我不放心让姑娘一人对付柳玉鳞。” 第四十六章 伊人多情乔装扮 温飞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激动之情流露,道:“你放心,一个柳玉麟我还应付得了。” 李存孝道:“姑娘知道,柳玉麟此人险狠诡诈……” 温飞卿笑笑说道:“这个我知道,只是我的心智也不弱。” 李存孝摇了摇头,还待再说。 温飞卿已然说道:“你要是不放心我,找寻张姑娘的事怎么办,万事莫如这件事重要,令堂大人含冤负屈而死,你身为人子,不能不赶快为令堂大人洗刷冤屈,尤其张姑娘为你独自一人在险恶的江湖中奔波,你更不能不赶快找到她。” 李存孝作难就作难在这一点,闻言他肩锋微皱,默默未语。 张远亭突然说道:“大少不必作难了,我看这样吧,咱们暂时先同舟溯江而上,万一在什么地方发现小女所留的表记指往别处,大少尽管陪着二姑娘往‘金华’去找柳玉麟,我去找小女去,大少可以在‘金华’等我,我找到了小女之后立即赶到‘金华’见大少去。” 谷冷点头说道:“张前辈这办法好。” 温飞卿问道:“你认为怎么样?” 李存孝道:“找寻张姑娘本该是我的事,让前辈奔波……” 张远亭道:“那倒没什么,我到江南来原也是来找小女的。” 李存孝沉吟吟了一下道:“既然这样的话,那只有偏劳前辈了。” 温飞卿站了起来道:“就这么说定,咱们走吧。” 一行四人步下子陵钓台,登上了那艘小船。 小船在夜色中溯江而上,温飞卿跟谷冷对坐在船舱前,低低交谈,谈得十分投机。 李存孝跟张远亭并立船头,张远亭凭他那上好的目力不住地临江找寻爱女留下的表记,李存孝一个人背着手却呆呆地望着滚滚江流东逝之水出神。 突然,张远亭自两岸收回目光,低低问道:“大少在想什么?” 李存孝道:“我在想我这身功力,怎么会在不知不觉中恢复了?” 张远亭迟疑了一下道:“我也想不通,不过我可以告诉大少另一件事,大少在这件事上推敲推敲也许能有所得。” 李存孝道:“什么事,前辈?” 张远亭道:“在我没告诉大少这件事之前,我先请大少答应我一件事。” 李存孝道:“前辈清说,我无不从命。” 张远亭道:“不管我对大少说什么,务请大少做到四字:不动声色。” 李存孝微微一怔,诧疑地看了张远亭一眼道:“我做得到。” 张远亭道:“大少跟这位谷冷谷老弟是在子陵钓台上邂逅的么?” 李存孝道:“是的,前辈问这……” 张远亭道:“以前见过么?” 李存孝摇头说道:“没有。” 张远亭道:“大少对这位谷老弟,可有似曾相识之感?” 李存孝神情一震,点头说道:“不错,我对他确有似曾相识之感,前辈怎么知道?” 张远亭微微一笑道:“他也只能瞒瞒大少,却无法瞒这我这号称‘千面空空’的一双眼,任何乔装易容,我一看便知道,如果我没有看错话,这位谷冷谷老弟,该是位易权而弃的红粉女儿身。” 李存孝猛然一怔,就要扭头。 张远事及时说道:“大少,别动声色。” 李存孝连忙停住,诧异地道:“他,他完全是位红粉女儿,前辈没有看错么?” 张远亭道:“应该不会错,不过我得承认,这位姑娘易容之术相当高明,已然到了不落痕迹的地步。” 李存孝道:“这是谁?当今的那一位?” 张远亭笑笑说道:“大少不久曾碰见‘翡翠谷’的冷凝香,而且她对大少你颇为照顾,如今这位老弟姓谷名冷……” 李存孝两眼猛睁,脱口说道:“‘翡翠谷’的冷凝香!” 张远亭道:“应该是了,大少。” 李存孝心头一阵跳动,道:“她这是什么意思?” 张远亭看了李存孝一眼道:“这只有问她了,连大少都不知道,我又怎么知道?” 李存孝面泛异色,没有说话,半晌之后他突然说道:“前辈让我在这件事上推敲,莫非认为我在不知不觉中恢复了这身功力,跟她有关?” 张远亭道:“以大少看呢?” 李存孝没说话。 张远亭道:“大少,能解大少体内之毒的,除了柳玉磷自己的解药之外,就只有‘翡翠谷’这种密制的“万应解毒丹”了,而今柳玉麟远在‘金华’,冷凝香却近在身边……” 李存孝摇头说道:“不会的.前辈,她把一瓶‘万应解毒丹’给了我,之后却又被温姑娘要了去,我没有服用一颗‘万应解毒丹’,甚至连碰都没碰过。” 张远亭道:“怎么说,那瓶‘万应解毒丹’被温二姑娘要了去?” 李存孝道:“是的。” 张远亭道:“温二姑娘知道冷凝香邀约大少见面之事么?"李存孝道:“我没瞒她。” 张远亭道:“温二姑娘曾作何表示?” 李存孝道:“我告诉她我不愿随便欠人之情,她也不赞成我服用‘万应解毒丹’,所以她把那瓶‘万应解毒丹’要了去。” 张远亭皱了眉,沉吟了一阵之后,说道:“我不知道温二姑娘是在何时何地用的什么方法,不过我敢说那瓶‘万应解毒丹’已然少了一颗。” 李存孝神情一震道:“前辈是说温姑娘暗中……” 张远亭:“大少要是不信的话,可以找机会问问温姑娘。” 李存孝皱眉说道:“她这是什么意思?” 张远亭道:“这大少还用问么?” 李存孝道:“只是她也曾表示不赞成我服用‘万应解毒丹’。” 张远亭笑道:“这样的话,大少就不会对她有所提防了,温二姑娘颇工心智。” 李存孝皱了眉.道:“以前辈看,温姑娘知道这件事么?” 张远亭道:“大少是指……” 李存孝道:“谷冷就是‘翡翠谷’的冷凝香。” 张远争道:“看情形温姑娘大半是知道。” 李存孝眉锋皱深了三分。 张远亭道:“这件事颇让我困惑……” 李存孝道:“什么事?前辈。” 张远亭道:“温二姑娘暗中给大少服了一颗‘万应解毒丹’,毫无疑问他,那是为了要大少这一身绝世功力早日恢复,只是,她明明知道谷冷就是冷凝香,却怎么会容她同行,且跟她谈得这么投机?” 这话李存孝懂,他脸上热了一热,没说话。 忽听身后响起温飞卿话声:“你跟张前辈在谈些什么呀?” 李存孝吓了一跳,忙转过身来道:“没什么.随便聊聊。” 温飞卿近在眼前,谷冷就在温飞卿身边。 张远亭跟没事人儿一般,含笑说道:“二姑娘,谷老弟。” 谷冷哈哈地道:“昔人有云:“风烟惧净,天山共色,从流飘荡,任意东西,自富阳至桐庐,一百里许,奇山异水,天下独绝,如今看来,着人诚不我欺。” “诚然,”张远亭点头笑道:“水皆绿碧,千丈见底,游鱼细石直视无碍,急湍似箭,猛浪若奔,使古今多少骚客流涟,大有窥谷忘返之意,千载悠悠,世途多变,独富春江色兴时俱增,天生人景,供人观赏。” 谷冷点头说道:“前辈说得不差,富春江色的确使人迷恋陶醉,的确使人流涟不忍言去,将来有一天我非到庐子陵钓台之上长伴富春不可。” 张远亭道:“只有老弟台这等雅人高士才能配此名江,也只有这等名江才能配老弟台这等雅人高士,但愿老弟台如愿以偿,他回我经过富春,也可以叨扰老弟台一杯。” 第四十七章 铁石人儿也泪垂 谷冷哈哈大笑,声似珠落玉磐:“欢迎,欢迎,若得前辈为座上客,茅庐平添万丈光辉,我定当修竹扫径置酒以待。 话落,相对大笑,欢愉、豪迈。 容得两人兴尽笑毕,温飞卿一旁问道:“前辈,表记所指如何?” 张远亭摇头道:“仍在两岸上,没什么改变。” 温飞卿点头道:“以我看张姑娘既然走的也是水路,表记若另有所指,应该在‘连德’、‘兰豁’一带,要是在这两个地方仍然沿江前指,那恐怕就要到‘金华’了。” 张远亭道:“但愿如此,这样咱们就可以不必分手了。” 谷冷接道:“跟前辈在一起,令人有如沐春风之感,实在不愿碎而言离,但愿张姑娘所留表记直指‘金华’。” 张远亭道:“谢谢老弟台,跟老弟台这种俊彦高士在一起,不但使我获益良多,而且使我有猝而年轻二十年之感。” 谷冷笑了,温飞卿也笑了。 唯独李存孝没有笑。 天下巧事不少,可都不及这件事巧得令人高兴。小船溯江而上,经“连德”.过“兰豁”,张波兰所留的表记居然一直没离开“富春江”。 船抵“金华”之际,这件巧事更让人兴奋,张筱兰所留表记竟斜斜指向“金华城”。 下得船来站在江岸上,张远亭摇头说道:“看来天意不让我跟诸位言别。” 此刻已值上灯时分,温飞卿远望‘金华’那上腾的满城灯光,道:“天色已然不早了,咱们还是赶快进城找张姑娘吧,但愿张姑娘所留的表记到此为止,人现在也在‘金华城’里。” 张远亭点头说道:“但愿如此。” 一行四人进T‘金华城’,没顾得歇息,没顾得吃喝,顺着张波兰所留表记在‘金华城’里左弯右拐一阵找寻,最后四个人停身在两扇残破不堪的大门之前。 置身处异常偏僻荒凉,藉着远处的灯火打量,张波兰所留表记斜指处是一片占地广大相当的废园。 断壁危垣,一园东倒西歪的倒塌墙,最高处丈余。 那大门,颇称宏伟壮观,高大的门头,几级石阶,一对石狮子,大门油漆剥落,斜了一扇,那时候门栏都锈得不成样儿了。 门头上有块残缺的石匾,字迹经不起长年的风吹雨打,已然模糊不可辨。 站在外头往里看,目光所及,是一堆堆的瓦砾,一片片的人高野草。 只听谷冷轻叫说道:“这是什么地方?” 张远亭摇头说道:“不知道,想见得当年必是一处官第豪门。” 谷冷轻叹一声道:“白云苍狗,世事变幻无常,这青苔碧瓦堆,想当年…” 李存孝没心情再听下去,说道:“前辈,我先进了。” 迈步登阶进入了废园。 张远亭紧跨一步进了上来,他站在李存孝身后“叭”,“叭”,“叭”一连弹了三声指甲。 废园寂寂,没动静,也没反应。 张远亭眉锋一皱,讶异道:“怪了,怎么她不在这儿?” 李存孝道:“前辈,这庞园里可有张姑娘留下的表记?” 张远亭摇头说:道:“没有了,刚才门外的那一个是最后的一个。” 李存孝道:“这么说张姑娘应该在这废园里。” 张远亭点头说道:“是的,大少。” 只听温飞卿在身后说道:“这废园占地广大,也许张姑娘离这儿远,没听见,咱们分头别找找好么?” 张远亭一点头道:“二姑娘说得是,我跟谷老弟一路,谷老弟,我前行开道了。” 迈步往那人高的草丛中行去。 谷冷不敢落后,急急迈步跟了过去。 望着张远亭跟谷冷进入了草丛,温飞卿扭过头来道:“咱们也走吧。” 李存孝微一点头道:“此园荒废已久,野草丛中恐怕隐有虫蛀一类的毒物,姑娘请紧跟在我身后。” 迈步往前行去。 温飞卿可没让他带路,紧迈几步跟他走户个并肩,两个人拨动着人高的野草一边往前走,李存孝一边说道:“姑娘可知道,我的一身功力已然恢复了。” 温飞卿一怔,道:“怎么说,你的一身功力已然恢复了?” 李存孝道:“是的。” 温飞卿眨动一下美目,道:“真的么,在什么时候?” 李存孝道:“姑娘可记得在子陵钓台上,乍见张前辈时的情景。” 温飞卿道:“记得,就是那时候么……” 一双美目猛睁,急道:“对了,那时候你从子陵钓台上腾身,凌空扑向张前辈所坐那条大船……” 李存孝道:“是的,我就是在那时候发觉的。” 温飞卿惊喜道:“这么说来是真的了,这是怎么回事?” 李存孝没说话。 温飞卿讶异看地了他一眼,问道:“你怎么不说话呀?” 李存孝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温飞卿道:“你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这是什么意思?” 李存孝道:“我不知道是该谢姑娘,还是该埋怨姑娘。” 温飞卿一怔,半晌才道:“你知道了。” 李存孝道:“是的,可是我不知道姑娘为什么要这么做。” 温飞卿迟疑了一下道:“我知你颇深,我知道你不愿意轻易大人的情。” 李存孝道:“究竟如今找还是欠了这笔情。” 温飞卿道:“我是为你好。” 李存孝道:“我知道,对姑娘,我感激。” 踢飞卿道:“那瓶‘万应解毒丹’不是我的,我只是借花献佛……” 温飞卿迟疑了一下道:“真要说起来,你本就不该辜负人家这番心意。” 李存孝道:“我再谢谢姑娘的好意。” 温飞卿一怔,旋即娇靥上掠过一丝幽怨神色,香唇启动了一下,欲言又止。 李存孝缓缓说道:“姑娘不该这么做。” “我知道,”温飞卿低低说道:“可是我不忍见她那片痴情……” 李存孝道:“姑娘,我跟她缘仅一面。” “我也知道,”温飞卿道:“可是钟情于否,不在见面次数之多寡,就拿我来说吧,我见你头一眼就动了情愫,不克自拔……” 李存孝道:“姑娘,李存孝一介凡夫俗子……” 温飞卿凄然一笑,摇头说道:“现在别说这些了,命运弄人,现在再说什么也没有用了,我命薄……” 李存孝叫道:“姑娘……” 温飞卿道:“我说的是实情实话。” 李存孝默然未语,没说话。 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半晌之后他才道:“姑娘可知道她乔装改扮,易权而奔。” 温飞卿神情一震道:“你看出来了?” “不是我,”李存孝摇头说道:“我没有那么好的眼力,她那易容之术颇为高明。” 温飞卿美目微睁,道:“我知道了,张前辈好快的嘴。” 李存孝道:“姑娘不能怪张前辈。” 温飞卿道:“冷凝香一向冷若冰霜,矜待得不得了,你知道为什么这么做?” 李存孝道:“我知道。” 温飞卿道:“那你就忍心怪她?” 李存孝口齿启动了一下,欲言又止。 事实上,温飞卿没说错,对他,恩与情两个字,冷凝香占全了,他能怪人家,忍心怪人家?情非孽,爱不是罪,冷凝香对他动了情愫,深也好,痴也好,这并不是罪过。 只听温飞卿道:“一个女儿家,在这个时候最为软柔,也最为可怜,别冷落人家,行么?” 李存孝道:“姑娘不该这么做。” 温飞卿道:“我不该这么做?我除了这么做之外,还能怎么做?你说!” 李存孝暗暗叹了口气,没说话。 温飞卿微微垂下了螓首,轻轻说道:“为他人做嫁衣裳,我心里也不好受。” 李存孝轻轻一叹,道:“姑娘……” 温飞卿抬起了头,道:“你要是可怜我,就该听我的。” 李存孝皱眉说道:”“姑娘是何苦?” 温飞卿道:”冷凝香是个好姑娘,在武林之中,她的名声一间也最好……,,李存孝道:“姑娘也是位让人敬重的好姑娘。” 温飞卿突然珠泪夺眶,她举袖擦了擦泪水道:“有你这句话我就够了,我不管别人怎么说,那怕是把我看成淫娃魔女都不要紧。” 李存孝道:“姑娘该知道,我现在没有心情去顾别的,也没有那工夫。” 温飞卿道:“我知道,我也没让你现在怎么样,只要你别冷落她就好了。” 李存孝没说话。 温飞卿道:“其实,我很矛盾,也很痛苦,为他人作嫁衣裳,我希望你能点头,可又怕听你答应……” 李存孝一阵激动,翻身抓住了温飞卿的一只玉手,道:“姑娘,你当真……” 温飞卿一惊,旋即也红泛娇靥,一阵激动,道:“我对任何人都可能有假,唯独对你,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陷得这么深,这么痴……,,李存孝说道:“姑娘,我说过,我只是一介凡夫俗子……” 温飞卿道:“即使是,我愿意。” 李存孝手一紧道:“姑娘,我感激……” 温飞卿道:“别对我说这两个字。” 李存孝道:“那么……” 温飞卿微一摇头,轻轻抽了玉手,道:“迟了,李郎。” 李存孝探手上前又抓住了温飞卿的柔荑:“姑娘,李存孝不是人间贱丈夫。” 温飞卿摇头说道:“我却是残花败柳破身子。” 第四十八章 花家废园 李存孝双眉陡地一扬,道:“姑娘,你不明白,你不懂。”“不,”温飞卿道:“我懂,我也明白。” 李存孝道:“那么,姑娘还要我怎么说?” 温飞卿流泪说道:“李郎,我感激……” 李存孝道:“我愿永伴妆台,也求姑娘点头。” 温飞卿泪如泉涌,道:“李郎,你这么说我就知足了,今世我福薄,我愿修来生。” 李存孝道:“姑娘忍心?” 温飞卿头一低,痛哭失声道:“我不忍,可是我又不能。”李存孝双眉高扬,缓缓说道:“姑娘,你错看李存孝了。”“不,李郎,”温飞卿道:“我是卑视自己。” 李存孝道:“在我眼里,姑娘圣洁无比。” 温飞卿摇头说道:“李郎,别怪我,你虽原谅,但有个冷凝香李存孝说道:“姑娘若是不答应,就不必再提别人了。” 温飞卿猛抬唤首,满睑泪渍,像一枝带雨的梨花:“李郎,你远处忽然传来张远亭的话声:“大少、二姑娘,快来。” 温飞卿一震,忙收泪住声,举袖擦去满脸泪渍道:“张前辈在叫咱们了,他一定有了什么发现,快去。” 没容李存孝说话,拉着李存孝循声奔去。 草丛中奔行,没多久,眼前忽然开朗,只见张远亭跟谷冷站在一空地上。空地上有一座残破的小亭,不远处有一座断桥,张远亭眼谷冷的身前,耸立着一块新上,一座孤坟。 李存孝心里一紧,腾身掠了过去,道:”‘前辈,这是……”张远亭垂手一指道:“墓碑上有字迹,大少可以看看。” 李存孝低头一看,只见那座孤坟之前插着一块破木板,显然那是从残破的小亭里捡来的,那块破木板之上,有人用指力刻着几个字迹,写的是:“忠义老人李升之墓。” 李存孝抬眼凝目道:“前辈,这位忠义老人是…” 张远亭道:“大少,这位李升就是当年逃出‘听涛山庄’不死的那位老管家。” 李存孝脸色一变道:“怎么说,他,他就是那位老人家?”张远亭道:“是的,大少。” 李存孝默然未语,半晌始遣:“这么说,咱们来迟了一步……” 张远亭道:“咱们是来迟了一步,可是小女到的并不迟。”李存孝一怔说道:“前辈这话……” 张远亭道:“废园大门口有小女留的表记,足证小女到这座废园来过,这块木板上的字,我认得出来,是小女的笔迹,也足证李升是小女亲手所埋,由此我推测小女是在李升没死之前找到了这儿……” 温飞卿道:“前辈,怎见得张姑娘是在李升没死之前找到这儿的?” 张远亭道:“二姑娘,我只告诉小女,她要找的人是一个缺胳膊少腿的李姓残废老人,我并没有告诉她这残废老人叫李升。” 温飞卿道:“这么说张姑娘确是在李升没死之前找到他,要不然张姑娘不会知道他叫李升。” 张远亭道:“我就是这意思。” 温飞卿道:“那么,张姑娘又到那儿去了呢,会不会是张姑娘找到李升之后李升死了,张姑娘亲手埋了李升之后又走了。” 张远亭摇头说道:“不可能,二姑娘,小女仍在这座废园之内。”温飞卿道:“何以见得,前辈?” 张远亭道:“二姑娘,这废园一带只有来的表记,没有去时的表记。” 温飞卿道:“前辈各处都找过了么?” 张远事道:“二姑娘,小女该仍在这座废园里,可是如今她却不在这座废园里。” 温飞卿美自一睁,脸色微变道:“我明白了,前辈是说……” 只听一个清朗话声遥遥传了过来:“若有人问女去处,且来后院小坐。” 温飞卿双目陡扬,道“侯玉昆!” 张远亭很平静道:“没错,一二姑娘,是他。” 李存系没说话.循声往后扑去。 温飞卿一拉谷冷,告同张远亭忙跟了过去。 过一道断墙,来到了一处,又是一片废园,亭、台楼、榭一应俱全,只是残破不堪,荒凉已极,夜色在这儿一片迷蒙,而且有点吓人。 在那荒废的水村之旁,坐着一个洒脱俊美的黄衫客,正是那四块玉之一的侯玉昆。 四人进园,候玉昆含笑站起来,遥遥拱手:“存孝兄别来无恙,小弟侯玉昆在此。” 李存孝没答礼,也没说话。 侯玉昆目光一转,“哦”地一声道:“二姑娘,张前辈也来了,这位风度翩翩,人才一表的兄台是……” 张远亭上前一步,截口说道:“侯公子,小女现在何处?” 侯玉昆一笑说道:“毕竟是父女啊,别急,稍时我自当奉告,多日不见了,诸位请坐下聊聊可好?” 温飞卿冷冷说道:“不必了,你有什么话,只管说吧。” 侯玉昆嘿嘿一笑道:“二姑娘好急的性子,二姑娘既然有所吩咐,侯玉昆不敢不遵,让我行请问一声,几位到这花家废园来,有什么事呀?” 温飞卿道:“找人。” 侯玉昆“哦”地一声道:“但不知诸位找的是那一位?” 温飞卿道:“你这是明知故问。” 侯玉昆笑笑道:“日落之前,我在这儿碰见了一位姑娘,只不知这位姑娘跟诸位要找的人有没有关系。” 温飞卿道:“张姑娘现在什么地方?” 侯玉昆“哎呀”一声道:“那位姑娘就是张前辈的令媛张姑娘么?” 张远亭道:“候公子见过小女,侯公子名列当今四块玉中,也不该是小气人,候公子有什么条件,只管开出来就是。” 侯玉昆仰天一声哈哈,道:“爽快,爽快,好个快人快语,张前辈令人佩服得紧,令人佩服得紧……”’话锋一顿,接道:“张前辈既然这么说,我就只好遵命了缓缓探手人怀,摸出一物放在掌心之上,往上一托,道:“张前辈可认得此物?” 四人一见候玉昆手掌上那东西,脸色俱是一变。 张远亭平静地道:“血结玉鸳鸯。” 不错,侯玉昆掌心上托着的确是一只‘玉鸳鸯’但这只五鸳鸯其色赤红,红得跟血一样。 侯玉昆含笑点点头道:“这就对了。” 温飞卿冷冷说道:“侯玉昆,你何来此物?” 侯玉昆笑道:“二姑娘问得好,当然是那位张姑娘送给我的。” 张远亭道:“候公子只得到一只么?” 侯玉昆道:“不错,我只得到一只,可是听说这‘血给玉鸳鸯’是一对” 张远亭颔首道:“不错,这‘血结玉鸳鸯’确是一对。” 侯玉昆笑笑,没说话。 张远事道:“候公子莫非想要那另一只?” 喉工员笑道:“张前辈究竟是位明白人。’” 张远亭道:“另一只现在我身上。” 谷冷面泛诧异之色.飞快地看了张远亭一眼。 只见侯玉昆抬手往后一指,道:“令媛张姑娘现在那座破楼之中。” 四人不由抬眼望去,只见侯玉昆手指处,那近后墙一片乱草丛中,座落着一座残破小楼.如今那座残破小楼里寂静得听不到一丝几声息。 只听候玉昆道:“张姑娘并不寂寞,小楼里有人陪着她。” 温飞卿双眉一扬道:“是那岑东阳与苗芳香。” 侯玉昆笑道:“正是,正是,‘白骨三煞’出了名的凶狠,我一再告诫他俩,绝不许轻动张姑娘毫发。” 温飞卿冷冷一笑道:“张姑娘若有毫发之伤,你得拿命抵偿。” 侯玉昆笑笑说道:“这个二姑娘大可放心,张姑娘跟个宝贝似的,我怎么会轻易伤她,二姑娘说是不?” 张远亭道:“候公子可是要我拿另一只“血给玉鸳鸯”交换小女?” “不差’喉玉昆笑道:“我正是这个意思,事非得已,还请张前辈原谅。” “可以,”张远事缓缓说道:“不过得让我先见见小女,至少她得跟我答话一句,我要知道她确实安好无恙。” 峰王昆笑道:‘”张前辈既然这么爽快,侯玉昆我不敢小家子气,这个我可以从命,站在这儿说话,小楼里叮以听得见。张前辈尽管问吧。” 张远亭口注那座残破小楼,-一提气,扬声问道:“兰儿.你在那儿么?” 废园寂寂,没听见张筱兰答应。 张远亭双眉刚扬,只听候玉昆笑道:“岑贤弟跟苗贤妹,且让张姑娘跟张前辈说句话……” 转望张远亭道:“张前辈且再问问看。” 张远亭当即又问了一声,废园依然寂寂,仍是听不见回音。” 温飞卿美目微睁,望着侯玉昆道:“侯玉昆,这是怎么回事?” 第四十九章 芳踪飘缈 侯玉昆脸上飞快掠过一丝错愕之色,站起来说道:“‘岑、苗二人八成儿是睡着了,诸位请稍候,让我去看看。” 转身走向小楼。 温飞卿冷喝说道:“侯玉昆,你给我站住!” 侯玉昆停步回身,含笑问道:“二姑娘可有什么见教?” 温飞卿冷冷一笑道:“侯玉昆,你少在我面前耍心智,在张姑娘没有回音之前,你体想移动一步。” 侯玉昆笑道:“二姑娘显然是误会了,我只是想去看看去。”温飞卿道:“只怕你一去就不回来了。” 侯玉昆道:“那怎么会,我还想要另一只‘血结玉鸳鸯’呢。”温飞卿冷笑说道:“那另一只‘血结工鸳鸯’不及你的命重要。” 侯玉昆笑道:“诚然,然而张姑娘在我手里,试问诸位之中那一位敢动我?” 温飞卿道:“若是张姑娘不在这儿,或是发生了什么意外,我头一个要杀你。” 侯玉昆笑道:“二姑娘想差了,二姑娘想差了.我既然要拿张姑娘换取另一只‘血结玉鸳鸯’,张姑娘怎么会不在这儿,我又怎么会让她发生意外?诸位若是不信……” 突然抬手往四人身后一指笑道:“喏,张姑娘不是在那儿么?” 四人每一个都关心张筱兰的安危,闻言忙扭头往后看,这时,侯玉昆悄无声息,腾身掠起,直上夜空。 温飞卿头一个有所惊觉。同时四人扭头一看之后,发现废园空荡,没有半个人影,立悟上当,转回头来见侯玉昆人已腾起,温K卿冷叹一声就要追。 就在这时候一奇事发生,已然腾起的候玉昆像是突然泄了气,闷哼一声一头了下来,砰然一声摔在一了乱草里。 温飞卿见状一怔,旋即闪身掠厂过去,侯玉昆躺在地上,检色发白,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了,只是爬不了起来。 温B卿一脚踩在他胸口上,冰冷说道:“侯玉昆,你还有什么话说。” 侯玉昆脸色掠过一丝地惊色,旋即笑道:“二姑娘这是干什么?” 温飞卿脚下一用力,道:“少废话,张姑娘呢,快说!” 温飞卿这一脚不轻,踩得侯玉昆眉锋一皱,只听他道:“二姑娘,张姑娘确实是在那座小楼之中。” 张远亭一句话没说,腾身扑向小楼。 李存孝民身而起,跟了过去。 转眼间两个人一前一后从那残破小楼中窜出掠了回来,张远亭手里提着苗芳香,李存孝手里提着岑东阳。 温飞卿不禁呆了一呆,忙问道:“怎么回事,张前辈?” 张远亭道:“未见小女踪影,这两个被人制了穴道倒卧在小搂之内。” 温飞卿霍地转望候玉昆,目射煞威,冷然说道:“侯玉昆侯玉昆苦笑说道:“足证我没有骗诸位,张姑娘是让别人暗中伸手夺了去。” 李存孝一掌拍开了岑东阳的受制穴道,岑东阳穴道一解,。 见眼前情景,脸色大变,立即低下头去。 温飞卿冷冷问道:“岑东阳,张姑娘呢?” 岑东阳机传一颤,道:“不知道。” 温飞卿冷然说道:“你怎么说?” 岑东阳道:“我两个正在看着张姑娘,忽觉脑后风生,接着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温飞卿道:“没看见人么?” 岑东阳道:“没有,来人是从我二人身后偷袭。” 温飞卿道“真么?” 岑东阳道:“事到如今,当着二姑娘,我天大的胆也不敢玩假回……” 温飞卿冷笑一声道:“谅你也不敢……” 抬眼望向张远孝道:“张前辈,您说该怎么办?” 张远亭沉吟了一下,望着侯玉昆道:“侯公子,你到废园,见着小女之际,小女在干什么?” 侯玉昆道:“令媛在跟那残废老头儿说话。” 张远亭道:“小女跟残废老人却说了些什么,候公子可曾听见?” 侯玉昆摇头说道:“没有,没听见,当时我三个离得远。” 张远亭道:“后来呢.那残废老人死了?” 侯玉昆道:“是的,那残废老人似乎是苟延残喘多日,跟张姑娘没说几句话就死了,张姑娘亲手理了他,而且给他立块墓碑……” 张远亭微一点头道:“这个我看见了,你三人擒小女的时候,可有别人在场?” “没有,”侯玉昆摇头说道:“我也发现,偌大一片花家废园里,只我跟张姑娘还有岑、苗四人,张前辈该知道,这种事是不容许别人在场的。” 张远亭道:“话是不错,可是如若那人的一身功力高于你,你也只有任他在场了,是不?” 侯玉昆微一点头道:“张前辈说的是。” 张远亭弯腰从候上昆怀中掏出那只“血结玉鸳鸯”,抬眼望着温飞卿道:“二姑娘看该怎么处置他们,就怎么处置他们吧。” 转身走向一旁。 温飞卿转望谷吟道:“‘兄弟.你跟张前辈一旁歇息去吧。这件事交给我了。” 谷冷答应一声,跟着张远亭背后行去。 看着二人走远,温飞卿收回目光眉腾煞威,道:“侯玉昆,你可知道你该死?” 侯玉昆也知道怕,机伶一颤,忙道:“二姑娘,那不是我.也不能怪我。” 温飞卿目中异来一闪,道:“那么你告诉我是谁,该怪谁?”侯玉昆道:“害二姑娘的是楚玉轩.要怪该任柳玉麟跟岑、苗二人。” 岑东阳脸色大变道:“公子,你……” 温飞卿抬手一指点去,岑东阳应指而倒,她望着侯玉昆道:“怎么说,峰王昆?” 牛死关头,侯玉昆丝毫不敢隐瞒,详详细细地把温飞卿被害的经过说了一遍。 静听之余,温飞卿娇躯连颤,美目之中泪光隐现,那煞白的脸色怕人。 侯玉昆刚说完f话,她一声:“侯玉昆,谢谢你了。” 脚下猛一用力,侯玉昆脸涨得通红,嘴一张,一股血箭标起老高,眼一闭,头一歪,立即寂然不动。 侯玉昆这里了帐,温飞卿玉手下垂,“卟”地一声硬生生插进了岑东阳的胸膛里,往外一带,热血泉涌,血淋淋的一团,突然,她低下头去先声痛哭。 李存孝看得连连皱眉,可是温飞卿身受如此,也难怪她这般杀人,立即轻轻一叹道: ‘“姑娘,事已至今……这些人死有余辜.姑娘也别再伤心了,让张前辈知道了不好……” 温飞卿道:“李郎,我的命好苦……” 李存孝道:“姑娘……” 一眼瞥见张远亭走了过来,急道:‘”姑娘,张前辈过来了。”温飞卿忙举袖拭泪,道:“苗芳香淫荡狠毒,最好也别留她,你点她一指吧。” 李存孝知道温飞卿说的是实情实话,当即垂手一指点在苗芳香死穴之上。 张远事走到近前,见状不禁一怔,道“怎么,二姑娘……” 温飞卿道:“张前辈难道认为这些人不该杀?” 张远亭道:“那倒不是,侯玉昆也好,‘白骨三煞’也好,他们都是死有余事的巨凶大恶,我只是没有想到……” 李存孝突然插口说道:“前辈,可有什么蛛丝马迹么?” 张远亭眉锋做皱,一脸忧虑,摇头说道:“没有,小女不知又被谁掳了去……” 温飞卿道:“金华一带,尤其在这‘金华城’里木应该有别人张远亭神情一震,忙道: “二姑娘是说……” 温飞卿微微摇头说道“我只是臆测,却不敢断言,如果张姑娘真是落在‘冷月门’人手里的话,那倒并没有什么大碍。” 张远亭强笑一声,道:“这真是福无双至,祸无单行。” 李存孝通:“前辈,我很不安。” 张远亭微一摇头道:“大少,我言者无心,请别在意。” 温飞卿道:“前辈,侯玉昆那只‘血结玉鸳鸯’应是从张姑娘手里夺来的,只是张姑娘又是…” 张远亭道:“应该是李升给小女的,当年我为这对‘血结五鸳鸯’潜上‘听涛山庄’,可是并未如愿到手,反而错拿了李夫人之物,如果我没猜错,这对‘血结五鸳鸯’该是李升侥幸未死,逃出‘听涛山庄’时带出来的。” 温飞卿道:“可是,前辈,这‘血结工鸳鸯’是一对,如今却只有一只。” 张远亭道:“也许李升只带出来一只,按说这一对‘血结玉鸳鸯’放在一个紫檀木盒里,要带就是一对,绝不会单带一只,也可能李升在逃出‘听涛山庄’时,由于匆忙逃命,不慎失落了一只,要不然他不会只给小女一只。” 温飞卿沉吟了一下道:“不管怎么说,咱们得先找着张姑娘,只要找着张姑娘,就可以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 张远亭道:“二姑娘,万一小女真是落在冷月门’人手中,二姑娘能把小女要出来么?” 温飞卿道:“不瞒前辈说,我没有太大的把握,姬老婆婆这个人性情怪异,喜怒无常……” 张远亭一双眉锋微皱起,道:“二姑娘,这个我知道,‘冷月门’姬婆婆出了名的难说话,武林中人甚至有宁见阎王爷,不见姬婆婆的说法。” 温飞卿道:“前辈不必担心,‘冷月’‘寒星’是世交,凭这一点,也许姬婆婆会给我这个晚辈一点面子。” 第五十章 峰回路转 张远亭道:“全仗二姑娘了。” 温飞卿道:“前辈别客气,谷兄弟呢?” 谷冷一个人站得远远的,闻言应声道:“小弟在这儿。” 温飞卿看了李存孝一眼走了过去。 张远亭压低声音说道:“大少,刚才八成儿是她帮了忙。” 李存孝道:“前辈是指……” 张远亭道:“要不是她暗中用了‘翡翠谷’那威震天下的毒,候玉昆不会莫名其妙地突然手空一头栽下来的。” 李存孝“哦”了一声,没说话。 张远亭向温飞卿跟谷冷立身处看了一眼,只见两个人低低说话,不知道说些什么,当即说道:“大少功力恢复的事,问过二姑娘么?” 李存孝道:“问过了,前辈料事如神,是她暗中给我服用了一颗‘万应解毒丹’,我也问过冷凝香乔装改扮、易钗而弁的事,她早就知道了。” 张远孝道:“这位温二姑娘的心用,令我费解。” 李存孝脸上热了一热,没说话。 张远亭目光从地上三具尸体上掠过,道:“大少,她像是跟这三个人有什么深仇大恨,不然不会这么样杀人。” 李存孝迟疑了一下道:“我知道.可是我不便告诉前辈。” 张远亭似乎若有所悟,刚“哦”了一声,只见温飞卿带着谷冷走了过来,谷冷低着头,似乎有点怯懦。 张远亭道:“大少,要摊牌了?” 张远亭一语方了,温飞卿已带着谷冷到了跟前,温飞卿转身含笑说道:“又不是头一回见面,你便自己说吧。” 谷冷睑上微有红意,两眼直望着李存孝,那一双目光里所包含的令人心神震颤,只见她口齿启动,欲言又止。 李存孝抱起了双拳道:“冷姑娘赠药在先,刚才又暗中截住了侯玉昆,我这里一并谢了。” 谷冷一怔,脸上飞红,没说出话来。 温飞卿苍白的娇靥上飞快掠过一丝儿错愕之色,旋即看了张远亭一眼,笑了笑道:“八成儿又让前辈看破了。” 张远亭向着谷冷一抱拳:“冷姑娘请恕张远亭不知之罪。” 谷冷连忙答了一礼,红着脸道:“不敢,前辈这是折晚辈。” 张远亭道:“冷姑娘慨赠‘悲翠谷’秘制‘万应解毒丹’,使得李少侠早一天恢复了一身绝世功力,李少侠私下甚是感激。” 谷冷看了看李存孝道“他这个人扭得很,我无可奈何,只有暗中商请温姐姐帮忙了。” 没听李存孝说话。 温飞卿是个有心人,她不让气氛有一丝儿窘,一丝尴尬,当即说道:“当前唯一要务是先找寻张姑娘,没有确切证据,我不便开口向‘冷月门’要人,前辈还容我慢慢打听。” 张远亭道:“姑娘说得是,全仗姑娘了。” 温飞卿道:“天色不早了,咱们远道而来都够累的,先找家客栈住下,我明天一早登门拜望姬婆婆去。” 温飞卿这话,李存孝、张远亭跟冷凝香没一个有异议,当下一行四人往花家废园外行去。 温飞卿拉着冷凝香的手儿前头走,李存孝跟张远亭并肩跟在后头,张远亭看了李存孝几眼,没在李存孝脸上找到一丝儿表情。 刚出花家废园,走在前头的温飞卿跟冷凝香突然停了步,李存孝跟张远亭忙抬眼望去,只见花家废园前几文外,背着昏暗的月光站着个人。 今夜的月光已然是够暗昏的了,这人背着月光这么一站,让人根本无法看见他的面貌,只能看出他身材瘦高,穿一件长长的黄衫。 只听温飞卿低低说了一句:“冷月门”中人。” 陡见她松了冷凝香迈步越前,道:“温飞卿在此,阁下是‘冷月门’的那一位?” 那黄衫人身躯微微一震,随听一个低沉话声传了过来:‘寒星门’的温二姑娘?” 温飞卿道:“不错。” 那黄衫人忙跨前几步一躬身道:“小的龚天球,职司‘冷月’巡察,见过二姑娘。” 温飞卿微抬皓腕道:“不敢当,原来是‘冷月门’八大巡察之一的异巡察。” 那黄衫人龚天球道:“二姑娘什么时候到‘金华’来的,怎不到总坛坐坐去?” 温飞卿道:“我刚到,天色晚上,我预料明天一早给老人家请安去。” 龚天球一躬道:“那么容小的先走一步,去禀报老神仙一声去."话落,他就要走。 温飞卿一抬手道:“龚巡察请留一步。” 龚天球立又一欠身道:“二姑娘有什么吩咐?” 温飞卿道:“龚巡察好说,我问几件事…” 龚天球道:“二姑娘只管问,小的知无不言。” 温飞卿道:“我先谢谢龚巡察了……” 顿了顿接问道:“柳玉麟可曾到门来过?” 龚天球道:“二姑娘是说四块玉之一的柳公子?” 温飞卿道:“是的。” 龚天球道:“柳公子现在总坛做客,老神仙待若上宾。” 温飞卿一双黛眉微微一皱,道:“龚巡察可知道他是来干什么的?” 龚大球道:“这个小的不清楚。” 温飞卿道:“他一两天不会走吧?” 龚天球道:“小的只听说柳公子要等过了老神仙的寿诞,给老神仙拜过寿后再走。” 温飞卿“哦”地一声道:“我想起来了,十天之后是老人家的寿诞之期,我来得正好,正好赶上给老人家祝福拜寿……” 顿了顿接问道:“龚巡察到花家废园来干什么?” 龚天球道:“小的职责所在,今晚值夜,巡戈至此,听见花家废园里有人声,所以等在这儿看看。” 温飞卿道:“龚巡察今晚值夜?” 龚无球道:“是的。” 温飞回道:“那最好不过,我向龚巡察打听一件事,我有位情同姐妹的朋友在花家废园里让人捞了去,龚巡察今晚值夜,是否知道这件事?” 龚天球迟疑了一下道:“这个小的不清楚,小的没发现有人在花家废园里掳人;今晚值夜的还有三个巡察,容小的代二姑娘向问他们……” 温飞对道:“偏劳龚巡察了,万一要是贵门中人一时误会把她掳了去,还请看我薄面……” 龚天球道:“这个请二姑娘放心,只要二姑娘的这位朋友是自己人捞了去,二姑娘只消一句话-…-” 温飞对道:“我先讲了。” 龚天球道:“二姑娘客气。” 温飞卿道:“我没事了,别让我耽误了你的公事,你请吧。” 龚天球答应一声,长身飞射而去。 张远亭叹道:“人言‘冷月门’中八个个身手一流,果然不差。” 温飞卿转过身来道:一前辈作何看法?” 张远亭道:“二姑娘是指小女失踪事” 温飞卿道:“是的。” 张远亭微一摇头道:“二姑娘,我不敢说什么。” 温飞卿道:“我认为张姑娘确定实落在‘冷月门’中人手里,前辈以为如何?” 张远亭微一点头道:“姑娘高见。” 温飞卿道:“‘冷月门’在‘金华城’里日夜各派四名巡察巡七全城,防的就是外来人滋事,据我所知也没有那个胆大的敢在‘金华’一带闹事。‘冷月门’的八名巡察都是一流好手,‘金华城’的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了他们,花家废园里有个人让人掳了去,他们绝不会不知道,既然知道而不动声色,我断定张姑娘是落在了‘冷月门’。” 张远亭道:“我的看法跟二姑娘一样。” 温飞卿道:“龚天球站在在花家废园外的目的在等人,等人的目的在逼张前辈以一对‘血结玉鸳鸯’换回张姑娘;可是他没想到有我这个姓温的跟张前辈同行,所以他临时打了退堂鼓。他很够机灵,他所以不当面承认那是他不敢专擅,找个请示的机会,且等着看吧,最迟到明早,‘冷月门’必有动静,再来的一定是比龚天球职位高的人。” 张远亭道:“二姑娘让人佩服。” 温飞卿道:“前辈夸奖,只怕这些早在前辈方寸之中了。” 张远亭笑道:“二姑娘往张远亭脸上贴金了。” 他虽然是笑着说话,可是却掩不住他脸上那阴沉之色。 温飞卿看了他一眼道:“前辈想也看出,想凭我的这点面子要回张姑娘,可能是一件颇为艰苦的事。” 张远亭勉强笑笑说道:“以‘冷月门’在武林中的声威,应该也不会怎么难为一个女孩子家的。” 温飞卿道:“前辈放心,我会尽心尽力的。” 张远亭道:“谢谢二姑娘。” 温飞卿淡然一笑道:“我一听柳玉麟被‘冷月门’待若上宾就知道不对了,柳玉麟的能耐真不少啊,居然能让最难说话的姬婆婆待他如上宾。” 张远亭道:“二姑娘该知道,柳玉麟的那张嘴是出了名的能说善道的,比我这铁片巧嘴犹胜几分。” 温飞卿道:“就冲着他,在姬婆婆面前我也休想要回张姑娘来。” 张远亭没说话。 温飞卿道:“走吧,咱们找家客栈去,且等‘冷月门’中人找上门来,看看他怎么说再作道理吧。” 一行四人踏着夜色往前行去。 温飞卿仍拉着冷凝香的手走在前头。 张远亭低低说道:“大少怎么久久不发一言。” 李存孝微笑说道:“事实上我插不上嘴。” 张远亭抬手把那只‘血结玉鸳鸯’递向李存孝道:“这原是‘听涛山庄’的东西,大少收着吧。” 李存孝没接,微一摇头道:“我不是‘听涛山庄’人,现在这‘血结玉鸳鸯’已成了无主之物,前辈收着吧。” 张远亭自然不肯,还待再说 只听前面传来温飞卿的话声:“这儿就有一家客栈,咱们就在这儿将就一夜吧。” 抬眼望去,只见前面不远处挑着两只大灯笼,每只大灯箱上四个字:“金华客栈”,门还开着,门里的灯光外泻,只不见有人进出。 进了金华客栈,后院里找了两间干净上房,伙计点灯,送上茶水,刚走,李存孝目中寒芒忽然一闪,紧接着 院子里传来一个微带冷峻的话声:“‘冷月门’巴士杰求见‘寒星门二姑娘。” 第五十一章 柳暗花明 温飞卿目光一扫,道:“来了。” 张远亭道:“二姑娘料事如神。” 温飞卿含笑站起来,走过去开了门。 只见院子里站着个身材顾长、美须飘扬的黄衫客。 温飞卿道:“巴总管请进来坐吧。” 那黄衫客恭应一声,欠了个身,大步走了过来。 黄衫客进了屋,灯光下看他,只见得略嫌瘦削,细眉风目美须五络,约莫五旬上下,两眼眼神十足,光芒闪烁,一望可知是个好手。 本来是‘冷月门’中的总管,岂会是庸手。 温飞卿道:“这几位都是我的朋友,巴总管不必客气,请坐吧。” 黄衫老人一双锐利目光从谷冷、李存孝脸上掠过,最后深深地看了张远亭一眼,应声落座。 坐定之后,温飞卿淡淡然问道:“这么晚了,巴总管到客栈来找我,有什么事么?” 黄衫老人微一欠身道:“二姑娘远道而来,应是相当劳累,老奴深夜求见,耽误了二姑娘歇息,先请二姑娘恕罪。” 温飞卿道:“‘冷月’、‘寒星’等于是一家,巴总管不必客气,有什么话请说吧。” 黄衫老人道:“老奴遵命……” 轻咳一声,接着:“老奴听龚天球禀报,说三姑娘有位朋友在花家废园遭人掳丢失了踪。” 温飞卿点头道:“是的,我曾经面托龚巡察代为打听。” 黄衫老人道:“不知二姑娘这位朋友是男是女?” 温飞卿道:“是位姑娘,姓张。” 黄衫老人道:“这位张姑娘今年……” 温飞卿望向张远亭。 张远亭当即说道:“二十岁” 黄衫老人望了张远亭一眼道:“但不知这位张姑娘道人劫掳失踪时,装束如何?” 张远亭道:“是一身竹布裤褂。” 黄衫老人向着温飞卿微一欠身道:“不敢欺瞒二姑娘,张姑娘现在‘冷月门’中。” 温飞卿道:“那我就可以放心了,我什么时候去接她?” 黄衫老人道:“怎敢劳动二姑娘,明天一早老奴亲自将这位张姑娘送来客栈就是。” 温飞卿含笑说道:“那就要偏劳巴总管了,我先谢谢。” 黄衫老人轻咳一声道:“老奴不敢当,这是老奴的份内事……” 顿了顿,接问道:“二姑娘可知道是谁将这位张姑娘从花家废园中掳去的么?” 温飞卿微一摇头道:“我不知道。‘冷月’、‘寒星’一家人,‘冷月门’中弟兄劫掳我的朋友,想必是一时误会,我不追究。” 黄衫老人道:“二姑娘,劫掳二姑娘这位朋友的,不是‘冷月门’中人。” 温飞卿呆了一呆道:“噢,怎么说,劫掳张姑娘的,不是‘冷月门’中人。” 黄衫老人道:“是的,二姑娘,此人不是‘冷月门’中人。” 温飞卿诧异地道:“有哪个胆大外武林人敢在‘金华’地面上……” 黄衫老人答道:“二姑娘,此人现在‘冷月门’作客。” 温飞卿微微怔了一怔,旋即攸然而笑,道“原来是‘冷月门’的贵宾,这个人也是,即来‘冷月门’做客,却在‘金华’地面上动人,这岂不是有失贵宾的身份?” 黄衫老人微微一笑道:“二姑娘有所不知,‘冷月门’这位贵宾所以劫掳这位张姑娘,是有用意的。” 温飞卿“哦”地一声道:“他有什么用意?” 黄衫老人道:“二姑娘当知道,再过十天,是老神仙的寿诞。” 温飞卿道:“这个我知道,我正赶上为老人家祝福拜寿,只是这跟‘冷月门’那位贵宾劫掳我的朋友有什么关系?” 黄衫老人道:“不满二姑娘说,‘冷月门’这位贵宾所以劫掳张姑娘,其用意也就在为老神仙祝福。” 温飞卿凝目说道:“巴总管这话我不懂。”黄衫老人道:“恐怕二姑娘还不知道,这位张姑娘关系着一对稀世奇珍异宝。” 温飞卿道:“莫非是那对‘血结玉鸳鸯’又如何?” 黄衫老人一怔,道:“二姑娘知道……?” 温飞卿淡然一笑道:“巴总管,‘血结玉鸳鸯’,又如何?” 黄衫老人道:“‘冷月门’这位贵宾知道,能掌握那位张姑娘的,便能够获得那对‘血结玉鸳鸯’。” 温飞卿道:“我明自了,‘冷月门’这位贵宾所以劫掳张姑娘,是为了获得那对‘血结玉鸳鸯’:他所以要那对‘血结玉鸳鸯’,是为在老人家寿诞之期献与老人家作寿礼为老人家祝寿,对么?” 黄衫老人一点头道:“正是,二姑娘。” 温飞卿道:“要照巴总管这么说,人是‘冷月门’的贵宾掳去的,而不是‘冷月门’中人掳去的,‘冷月门’那位贵宾所以劫掳张姑娘,为的是得到那对‘血结玉鸳鸯’给老人家祝寿,那么巴总管能做主把张姑娘送回来么?” 黄衫老人轻轻咳了一声道:“这个…不瞒二姑娘说,老奴此来也为见一个人,只要此人肯拿出那对‘血结玉鸳鸯’来,‘冷月门’那位贵宾也马上会放人,老奴明天一早自当把张姑娘送来客栈……” 温飞卿微微一笑,截口说道:“听巴总管的口气,‘冷月门’似乎不便强那位贵宾之难,干涉那位贵宾的事。” 黄衫老人道:“二姑娘明鉴,人是‘冷月门’的贵宾,又是一番好意为老神仙祝寿,‘冷月门’上下怎么好干涉他,强他所难。” 温飞卿淡然一笑道:“这一来我也不好凭我这点面子向‘冷月门’开口要人了。” 黄衫老人道:“‘冷月门’不得已,还清二姑娘原谅。” 温飞卿笑笑说道:“‘冷月门’的确是不得已,想不到一对玉石琢成的死玩艺儿倒惹得人人争夺,不择手段……” 黄衫老人脸上微微一红,说道:“那也只能怪那对‘血结玉鸳鸯’太以珍贵,有道是‘匹夫无罪,怀壁其罪’……” 温飞卿道:“有人说两字贪婪之下,能使骨肉反目,手足成分,如今看来是一点儿也不错的。巴总管,‘冷月门’那位贵宾,是当今武林中的那一位?” 黄衫老人道:“此人二姑娘不会陌生,就是那四块玉中的柳公子。” 温飞卿道:“柳玉麟?” 黄衫老人道:“是的。” 温飞卿微微一笑道:“没想到柳玉麟会让‘冷月门’待之为贵宾,他的造化不小,能耐更大。巴总管。” 黄衫老人微一欠身道:“老奴在。” 温飞卿道:“听刚才巴总管说,到这儿来也为见一人?” 黄衫老人道:“是的。” 温飞卿道:“但不知巴总管除了温飞卿外,还要见哪一位?” 黄衫老人道:“老奴要见那位张姑娘的令尊,也就是有‘铁片巧嘴’之称的张远亭。” 张远亭咳了一声道:“区区在下就是。” 黄衫老人目光一凝道:“尊驾就是张远亭?” 张远亭点头说道:“正是。” 黄衫老人一抱拳道:“失敬了,‘冷月门’那位贵宾命老朽带话……” 张远亭道:“柳公子要在下以一对‘血玉结鸳鸯’换回小女?” 黄衫老人点头说道:“正是。” 张远亭微一摇头道:“‘血结玉鸳鸯”不是我张某人之物,张某人碍难从命。” 黄衫老人为之一怔,道:“怎么说,尊驾不愿…” 张远亭截口说道:“也请巴总管为我带上一句话:那对‘血结玉鸳鸯’不是我张某人之物,张某人不敢拿别人之物换自己的女儿。张某人落拓潦倒本以说书糊口,如今饭碗砸了,正愁养不活自己的女儿,现在有人供她吃住,张某人感激还来不及……” 黄衫老人脸色微变道:“这话是尊驾说的?” 张远亭道:“出自我张某人之口,请巴总管代呈柳公子。” 黄衫老人目中寒芒闪射,深深看了张远亭一眼道:“没想到尊驾竟是这么一位硬人物,好,这话我一定带到。” 话落站了起来。 李存孝突然站起来开口说道:“阁下请留一步。” 黄衫老人目光一凝,道:“尊驾是……” 李存孝道:“我姓李,柳玉麟认得我。” 温飞卿道:“温飞卿的发眉知己。” 黄衫老人立即一抱拳道:“李公子有什么见教?” 李存孝侧身把手伸向张远亭,道:“前辈请把‘血结玉鸳鸯’给我一只。” 张远亭呆了一呆道:“大少……” 李存孝道:“前辈刚才不是要交给我收藏么,现在我要。” 张远亭迟疑了一下,只得探手人怀摸出了那只“血结玉鸳鸯”。 李存孝接过那只“血结玉鸳鸯”,转手递向黄衫老人道:“阁下先请过过目。” 黄衫老人怔了一怔竟没敢接,道:“这……这…李公子这是……” 李存孝道:“阁下请看看真假。” 黄衫老人说道:“老朽以往没见过此物,外行不认货。” 李存孝道:“看看何妨。” 黄衫老人只好迟疑着接了过去,拿在手里翻复看不看,叹道:“真是稀世至宝。” 李存孝探手一抓,那只‘血结玉鸳鸯’已到了他的手里,这一手快而高绝,世所罕见,黄衫老人身躯一震,抬眼凝目。 李存孝道:“阁下,‘血结玉鸳鸯’是真是假?” 黄衫老人定了定神道:“老朽说过,以往没见过此物,也不识货。” 李存孝道:“请转告柳玉麟,‘血结玉鸳鸯’在我手里,让他明天一早卯时时分带着张姑娘到花家废园来当场交换,我会带着‘血结玉鸳鸯’在花家废园里等他。我言出于此…” 转望温飞卿道:“二姑娘还有什么事么?” 温飞卿含笑摇头说道:“没有了。” 李存孝转过脸来道:“阁下请吧。” 黄衫老人深深看了李存孝一眼,向着温飞卿一躬身,道:“老奴告辞。” 大步出门而去。 第五十二章 凤归来 望着黄衫老人院子里腾身直上论文夜诈空,张远亭笑道:“大少这一手已挫‘冷月门’不少锐气。” 温飞卿望着李存孝道:“真的,令人好不佩服!” 李存孝没说话,直望着手中那只“血结玉鸳鸯”,不知在想些什么。 温飞卿娇靥掠过一丝诧异之色,道:“你在想什么?” 李存孝目光从那只‘血结玉鸳鸯’上移开,道:“咱们跟‘冷月门’之间,势难善了,以姑娘的身份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我想请姑娘置身事外。” 温飞卿笑笑说道:“难道你看不出,‘冷月门’对我还不够冷淡的?” 李存孝道:“那都因为这只‘血结玉鸳鸯’。” 温飞卿道:“真要说起来的话,你不宜跟‘冷月门’闹不愉快。” 李存孝自然明白她何指,淡然说道:“我没有什么好顾虑的。” 温飞卿道:“难道你不为她想想?” 李行孝道:“姑娘,我跟令狐姑娘之间,并没有什么。” 温飞卿道:“可是你总不能让她为难啊。” 李存孝道:“‘冷月门’为一对‘血结玉鸳鸯’掳去张姑娘,理曲的不是我。” 温飞卿道:“我先告诉你一声,姬婆婆可不是好斗的。” 李存孝道:“我并不愿意跟任何人争斗。” 温飞卿道:“你要知道,明早花家废园换人,我一定得去。” 李存孝道:“柳玉麟?” 温飞卿道:“正是。” 李存孝道:“姑娘一定要去,我不便阻拦……” 温飞卿道:“谢谢你。” 冷凝香突然说道:“你只有一只‘血结玉鸳鸯’,‘冷月门’要的是一对,怎么办?” 李存孝道:“所以说这件事势难善了。” 冷凝香道:“能不能善了还是以后的事,我担心‘冷月门’非让你拿出一对‘血结玉鸳鸯’不肯故人。” 李存孝沉默了一下道:“到时候再说吧。” 冷凝香口齿启动了一下,欲言又止。 卯时时分,天已经大亮了。 李存孝、温飞卿、张远亭、冷凝香并肩在花家废园里,对面,是那‘冷月门’的总管黄衫老人。 李行孝道:“柳玉麟呢?” 黄衫老人道:“柳公子随后就到。” 话声刚落,青影电闪,柳玉麟一袭青衫,手持折扇,洒脱异常地出现在那残破小楼之前。 柳玉麟遥遥拱手,含笑道:“二姑娘别来无悉,没想到在‘金华’能幸遇芳驾。” 温飞卿像没听见,没搭腔。 柳玉麟目光一转,望着李存孝道:“事隔没多天,没想到你竟跟温二姑娘站在了一处,昨晚上巴总管提起你来我还不信,没想到果然是你。” 李存孝道:“柳玉麟,人带来了么?” 柳玉麟笑道:“我要的是那对‘血结玉鸳鸯’,怎会不带人来!” 李存孝道:“张姑娘现在何处?” 柳玉麟折扇往后一指道:“就在后面小楼之中。” 李存孝道:“那‘血结玉鸳鸯’现在我身上。” 柳玉麟道:“咱们怎么交换法?” 李存孝道:“我请这位巴总管做中……” 黄衫老人一怔。 李存孝接着说道:“我把一只‘血结玉鸳鸯’先交在巴总管手里,你放张姑娘过来,等张姑娘过来之后,我再把另一只‘血结玉鸳鸯’交在巴总管手里。” “使得,使得,”柳玉麟笑道:“别人我信不过,巴总管我却信得过,你先交东西吧。” 李存孝伸手把一只‘血结玉鸳鸯’递给黄衫老人。 黄衫老人接过那只‘血结玉鸳鸯’之后,立即往后退了数步,离李存孝远了些,显然他是怕李存孝再露那快而高绝的一手。 李存孝目注柳玉麟道:“柳玉麟,你该放人了。” 柳玉麟抬扇往后一招,小楼里立即步出一人,正是姑娘张莜兰,只见她花容消瘦,神情憔悴,乌云蓬松,一身竹布裤褂上到处是尘土。 张远亭一阵激动,却没有说话。 倒是张筱兰叫了他一声,飞步奔了过来,一头扑进了张远亭怀里。 张远亭笑道:“那么大个姑娘了,也不怕人笑话,快见见李大少跟温二姑娘、冷姑娘。” 张筱兰一一见礼之余,对李存孝特别留意,不免多看了几眼,只听张远亭在一旁说道: “兰儿,还得大少么?” 张筱兰点头说道:“记得,这位救过咱们……” 只听柳玉麟话声传了过来:“姓李的,人己经过去了。” 李存孝冷冷笑道:“柳玉麟,我只有一只‘血结玉鸳鸯’!” 只听柳玉麟脸色一变,旋即笑道:“姓李的,我防着你这一手呢,我在那妞儿身上施了毒……” 李存孝双眉一扬,刚要说话。 只听温飞卿在他耳边低低说道:“咱们可不怕他的毒。” 李存孝突然想起了冷凝香,当下心中一宽,道:“那咱们就扯平了。” 柳玉麟含笑说道:“姓李的,你不要她的命了。” 李存孝道:“那你就不用管了。” 柳玉麟两眼一眯,望着李存孝道:“姓李的,你倒是很镇定的。” 李存孝道:“没有什么值得我惊慌的。” 柳玉麟道:“你可别忘了,你也中过我的‘搜魂银针’。” 李存孝道:“我一直没有忘,忘不了的。” 柳玉麟道:“你中过我的搜魂银针,那妞儿也曾被我用搜魂银针扎了一下,这毒非我独门解药不能解,如今你竟仍能这么镇定,丝毫不当一回事,实在很让我诧异。” 只听温飞卿低低说道:“别让他知道。” 李存孝道:“这没有好诧异的,只因为你那毒针对我跟张姑娘都起不了作用。” 柳玉麟摇头说道:“我不能相信。” 李存孝道:“信不信由你了……” 吸了一口气,缓缓接道:“柳玉麟,你可知道温二姑娘到’金华‘来是来干什么的么?” 柳玉麟道:“想必是为来给姬婆婆祝福拜寿的。” 李存孝道:“听说你要拿一对‘血结玉鸳鸯’为姬婆婆祝福。” 柳玉麟道:“不错。” 李存孝道:“你可知道温二姑娘预备拿什么给姬婆婆祝福么?” 柳玉麟道:“莫非也是那对‘血结玉鸳鸯’么?” “不”,李存孝摇头说道:“温二姑娘预备拿你那颗项上人头给姬婆婆祝福。” 柳玉麟脸色一变,旋即笑道:“我明白了,想必是温二姑娘记恨我当日施计,你也记恨我当日用‘搜魂银针’伤了你……” 温飞卿突然冰冷说道:“我何只记恨你,我恨不得把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柳玉麟一摇头道:“哎呀呀,二姑娘说话怎么那么狠哪,要知道姑娘家这么狠是会让人望而生畏的。” 温飞卿冰冷说道:“柳玉麟,我没工夫听你耍贫嘴,侯玉昆已经死在我手下…” 第五十三章 娇 客 柳玉麟道:“我知道,我看见了侯玉昆跟岑东阳,苗芳香的尸体,为免惊世骇俗,我已经请巴总管派人把他们移走了。” 温飞卿冷笑一声道:“你倒挺爱管闲事的,现在我要看看谁来替你收尸。” 迈步逼了过去。 李存孝迈步跟了上去。 柳玉麟站在那儿没动,脸上也不见一丝儿惊慌神色,只见他折扇轻摇,朗声笑道:“二姑娘,柳玉麟只要在‘冷月门’作客一天,只怕你便一天无法奈何我。” 温飞卿:“那要试试看。” 那黄衫老人突然身形横移拦在道中,高声说道:“二姑娘,请听老奴一句。” 温飞卿停了步,目注那黄衫老人道:“巴总管,你要拦我?” 那黄衫老人欠身说道:“老奴不敢,只是柳公子是‘冷月门’的座上佳宾……” 温飞卿双眉一扬道:“我若杀他,你‘冷月门’要出手阻拦,可是?” 黄衫老人道:“柳公子为‘冷月门’座上佳宾,老奴奉有令谕护卫柳公子的安全。只要柳公子在‘金华’一天,便一天在‘冷月门’保护之下。无论是谁,纵有天大的仇恨,都请看在老神仙份上,让柳公子在‘冷月门’做几天安宁客人。” 温飞卿道:“说来说去,你‘冷月门’还是要出面阻拦了?” 黄衫老人欠了欠身道:“二姑娘,老神仙寿诞在即,不宜闹血腥凶事,你何必招老神仙不高兴呢?” 温飞卿呆了一呆,一时没能说上活来。 只听柳玉麟说道:“巴总管,咱们回去吧。” 黄衫老人刚要答应。 温飞卿突然说道:“慢着,巴总管,我可以让柳玉麟在‘冷月门’做几天安宁客人,我可不能担保别人也跟我一样能暂时饶了他。” 黄衫老人道:“二姑娘是指……” 李存孝道:“我。” 黄衫老人攸然而笑道:“二姑娘这是何必?” 温飞卿淡然说道:“为夺一对‘血结玉鸳鸯’,你‘冷月门’可以抬出一个老神仙来,我为什么不能请我这位朋友出面。” 黄衫老人脸色一变道:“这么说二姑娘是不顾老神仙寿诞之期在即,不给老神仙面子,今天非杀柳公子不可了?” 温飞卿道:“我杀柳玉麟是我的私意,这跟‘冷月门’无关。” 黄衫老人道:“二姑娘忘了,柳公子现在是‘冷月门’的座上佳宾,二姑娘出身‘寒星门’,应该知道这是礼也是理。” 温飞卿脸色微变道:“你这是教训我。” 黄衫老人微一欠身道:“老奴不敢,但请二姑娘三思。” 温飞卿道:“我做事向来不懂三思,你让开。” 迈步逼了过去。 黄衫老人后退一步,突然翻腕举起一物,道:“二姑娘,老神仙’冷月令’在此。” 那是一面形如满月的金牌,有巴掌大,上面刻着一个"令"字。 温飞卿神情一震,脚下顿了一顿,但只是顿了一顿,旋即又逼向前去,口中说道:“巴总管,‘冷月门’并未把温飞卿放在眼内,是不?” 黄衫老人道:“二姑娘何必为跟柳公子之间一点私怨,伤了两家几代的深厚交情?” 温飞卿突然厉声说道:“巴士杰,我可以告诉你,温飞卿已不是‘寒星门’中人,今天我誓杀柳玉麟,任何代价在所不惜!” 黄衫老人脸色大变道:“既然如此,老奴令谕在身,只有出手阻拦了,二姑娘恕罪。” 他翻腕待收起那面‘冷月令’,刚要有所行动,蓦地一一半空中传来一个清朗话声:“巴总管不得无礼。” 两条黄影如飞射落,那是两上唇红齿白、约莫十五六岁的黄衣童子:左面一名黄衣童子手持一面否黄三角小旗,迎风一展,黄衫老人巴士杰躬身而退。 那黄衣童子喝退巴士杰之后,又向着温飞卿一躬身道:“二姑娘请手下留情,别伤了‘冷月门’娇客。” 温飞卿一怔,道:“你怎么说,柳玉麟他是‘冷月门’的……” 那黄衣童子含笑说道:“二姑娘,柳公子是‘冷月门’的娇客。” 温飞卿怔住了。 李存孝只觉一种异样感受泛上心头。 温飞卿定了定神道:“据我所知,老人家只有个孙女儿。” 那黄衣童子道:“是的,二姑娘。” 温飞卿道:,“这么说,老人家把瑶玑姑娘许给了柳玉麟?” 那黄衣童子道:“是的,二姑娘。” 温飞卿道:“这真让人想不到,这真让人想不到,姬婆婆居然肯把瑶玑姑娘许给了柳玉麟这种卑鄙无耻的小人。” 只听柳玉麟冷冷说道:“温飞卿,你说话可小心些,须知‘冷月门’不是你撒野之处。” 温飞卿冷笑一声道:“柳玉麟,你好神气啊!” 柳玉麟道:“那当然,柳玉麟的造化是要比令兄大得多。” 温飞卿道:“以我看来你比他还不如。” 柳玉麟笑道:“可是姬婆婆把她那爱孙女儿许给我了。” 温飞卿道:“据我所知,你到‘金华’来是为我哥哥做说客的。” 柳玉麟道:“你是听谁说的?” 温飞卿道:“你跟谁说的,我就听谁说的。” 柳玉麟淡然一笑道:“不错,我当初的来意确是来为令兄做说客的,可是一路行来,我越想越觉得令兄配不上令狐姑娘,于是乎我就改变了主意。可巧我到了‘冷月门’见过姬婆婆之后,姬婆婆对我十分垂爱,认为我是最理想不过的佳孙女婿,当即就表示要把令狐姑娘许给我。当然,你应该知道,在我来说,这是几世修来,求之不得的事…” 温飞卿冷冷说道:“这才是一句实话。” 柳玉麟道:“柳玉麟一向只说实话。” 温飞卿冷冷一笑道:“我也说一句实话你听听,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令人好不为令狐姑娘叫屈。” 柳玉麟脸色一变,旋即笑道:“我这个人一向修养也不错。” 温飞卿冷冷道:“你怎不说你皮厚不知耻?” 那黄衣童子轻咳一声道:“二姑娘……” 温飞卿道:“怎么,你不愿意听么?” 那黄衣童子笑笑说道:“二姑娘误会了,小的另有一件事要奉知二姑娘。” 温飞卿道:“什么事?” 那黄衣童子道:“老神仙命小的转知二姑娘,二姑娘要是跟柳公子有什么不能以唇舌解决的仇怨,请二姑娘当面禀知老神仙去,老神仙一定为二姑娘做主。” 温飞卿美目一睁道:“这话是老人家说的?” 那黄衣童子道:“小的何来天胆,敢无中生有欺骗二姑娘。” 温飞卿银牙暗咬,一点头道:“好,我就去见老人家一趟,看看老人家是不是还把令狐姑娘许给柳玉麟,带路。” 那黄衣童子道恭应一声,回身杏黄小旗一展,道:“巴总管护着柳公子先走一步。” 巴士杰躬身答应,偕同柳玉麟腾身而去。 黄衣童子回过身来一欠身道:“二姑娘,小的为二姑娘开道了。” 与另一名黄衣童子倒射而起,直上夜空,轻捷快速,居然也是一流身法。 温飞卿转望李存孝道:“跟冷姑娘、张前辈父女在客栈等我,我顶多一个时辰就回来。” 李存孝站在那儿没动,也没说话,脸上也没有一丝表情。 冷凝香走了过来,轻轻道:“咱们回客栈去吧。” 李存孝默默地转过了身。 张远亭迎了上来,道:“大少……” 李存孝道:“前辈,咱们回客栈再说吧。” 一行四人回到了客栈,张远亭把李存孝的身分告诉了张莜兰。听毕,张莜兰美目圆睁,急急说道:“原来您就是李大少……” 李存孝道:“张姑娘,我不敢当。” 张筱兰道:“大少,您府上那位老管家死……” 张远亭截口说道:“兰儿,李升死了,大少已经知道了,大少跟我在花废园里看见了李升的坟,还有你给他立的墓碑……” 张筱兰口齿启动,要说话。 张远亭抬手一拦道:“兰儿,别打岔,我问你答,这样比较有头绪些……” 顿了顿,问道:“你是在什么地方找到李升的?” 张筱兰道:“就在花家废园里。” 张远亭道:“李升可曾对你说过什么?” 张筱兰道:“李升说他找寻李夫人跟大少找了近二十年,可是没一点音讯……” 李存孝心里有点难过,微微地低下头去。 张远亭道:“别的还有么,李升可曾看见当年那些行凶之人?” 张筱兰摇头说道:“没听李升说。” 张远亭眉锋微微一皱道:“那‘血结玉鸳鸯’可是李升给你的?” 张筱兰道:“是的,他只给了我一只……” 张远亭道:“这个我知道,那另一只呢,是没带出来还是丢了?” 张筱兰道:“不,爹,他把另一只‘血结玉鸳鸯’藏在了别处。他说武林中人人都在找寻这只‘血结玉鸳鸯’,他不敢把两只都带在身上,万一让人发现他身上有‘血结玉鸳鸯’,纵然把他杀了夺了去,那也只是一只……” 张远亭叹道:“好一个有心眼儿的李升!兰儿,他把那另一只‘血结玉鸳鸯’藏在何处,可曾告诉你?” 张筱兰道:“他告诉我了,他说那一只‘血结玉鸳鸯’藏在花家废园的凤眼里……” 张远亭道:“什么地方?” 张筱兰道:“花家废园的凤眼里。” 张远亭诧声说道:“凤眼?花家废园里何来凤…” 沉吟了一阵之后说道:“大少在花家废园里可曾发现过凤?” 李存孝摇头说道:“没有。” 冷凝香突然说道:“前辈,我能说句话么?” 张远亭忙道:“冷姑娘别客气,有话请只管说。” 冷凝香道:“花家废园我也去过,当时虽然没留心,可是现在想想花家废园里并没有什么凤,不过我以为李升老人家所指的这个凤,有可能是石雕,或者是木雕一类……” 张远亭道:“多谢姑娘指点,花家废园就那么大,咱们只要在里头分头找,凡是有凤的地方都不放过,应该不难找。” 张筱兰道:“这就去……” “不忙,”张远亭抬手拦住了她道:“说完了你该说的再去不迟。李升还对你说过什么?” 张筱兰道:“别的没什么。” 张远亭道:“李升是怎么死的。” 张筱兰神色一黯道:“他是咬断了舌头自绝的…” 李存孝脸色一变道:“姑娘怎么说?” 张筱兰悲伤地道:“李升说他是个上了年纪的人,缺胳膊少腿更是废人一个,所以苟延残喘近二十年,只为找寻李夫人跟大少,把那对‘血结玉鸳鸯’交给李夫人跟大少。现在我找到了他,他认为我可以信托,心事已了,他自己也实在支持不住了,所以……” 她低下了头,没再说下去。 李存孝道:“李家欠李升太多。” 张远亭道:“李升忠肝义胆,当世之中不多见,兰儿。” 张筱兰抬起了头。 张远亭道:“你是在什么时候碰上侯玉昆的?” 张筱兰道:“我埋好了李升之后。” 张远亭道:“他可曾问你那另一只‘血结玉鸳鸯’的下落?” 张筱兰道:“问了,我告诉他李升当年只把这一只带了出来,那另一只还在‘听涛山庄’。” 张远亭道:“侯玉昆他肯信么?” 冷凝香道:“前辈,侯玉昆信不信,已经无关紧要了。” 张远亭微微一怔,旋即点头道:“姑娘说得是…” 转望张筱兰道:“兰儿,又是谁把你带到‘冷月门’去的?” 张筱兰道:“那个人瘦瘦的,高高的,三十多岁,穿一身黄衣……” 冷凝香道:“大半是那龚天球。” 张远亭道:“他可曾把你带到‘冷月门’中去?” 张筱兰道:“那人在我的喉结点了一指,我不能说话,可是我还能看,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院子很大,比花家废园还要大。” 张远亭道:“那大概是‘冷月门’了。” 第五十四章 无影之毒 顿了顿,接问道:“你都见过那些人?” 张筱兰道:“除了那瘦瘦高高的中年汉子外,就是‘冷月门’的那个总管跟柳玉麟了。” 张远亭道:“没看见姬婆婆?” 张筱兰道:“没有。” 张远亭道:“看来姬婆婆不是那么容易见的……” 转眼望向李存孝道:“大少,咱们是现在就去花家废园找那另一只‘血结玉鸳鸯’,还是等二姑娘回来之后再去?” 李存孝想了想道:“温姑娘说她顶多一个时辰就会回来,还是等温姑娘回来之后再去吧,多一个人找总是好的。” 张远亭道:“好吧,那就听大少的了。” 很快地,响午了,温飞卿没回来。 很快地,日头偏斜了,仍没见温飞卿回来。 四个人都沉不住气了,尤其是李存孝,他简直坐立不安。 张远亭道:“大少,我看二姑娘大概是出事了。” 李存孝道:“前辈,我要到‘冷月门’看看去。” 张远亭微微一摇头道:“我早该想到了,大少,令狐姑娘如今还在‘寒星门’是不是?” 李存孝道:“是的,前辈,怎么。” 张远亭跌足吸道:“我早该想到了,我早该想到了,大少,二姑娘让他们留下了。” 李存孝道:“前辈,怎见得?” 张远亭道:“大少,姬婆婆把令狐姑娘许了柳玉麟,‘寒星门’来一个不乐意,姬婆婆若不把二姑娘留下,如何能同‘寒星门’要回自己的孙女儿来了?” 李存孝两眼微睁,双眉高扬,点头说道:“前辈说得是,我疏忽了,我没想到这一点,否则我说什么也不会让温姑娘到‘冷月门’去……” 目光一凝,望着张莜兰道:“姑娘可认得那大院子在什么方向?” 张筱兰想了想道:“出花家废园后门往东北……” 李存孝道:“多谢姑娘。” 转望张远亭道:“前辈跟冷姑娘在客栈等我……” 张远亭道:“大少真要去么?” 李存孝道:“是的,前辈,前辈知道,我不能不去走一趟。” 冷凝香走近一步道:“我跟你去。” 李存孝道:“谢谢姑娘的好意……” 冷凝香道:“多一个我多少可以帮你点忙。” 张远亭道:“大少,冷姑娘说得是,大少如果要去的话,还是有冷姑娘做个伴儿好。 ‘翡翠谷’的毒令人防不胜防,必要时冷姑娘可以帮你个大忙。” 李存孝道:“这我知道,只是,冷姑娘的身份…” 冷凝香道:“飞卿姐待我如姐妹,为了她,我顾不了那么多。” 姑娘她会说话,一个‘情’字丝毫不露痕迹。 李存孝是个聪明人,可是他在这方面有时侯却有点迟钝。他迟疑了一下道:“既然这样,我不便再阻拦姑娘……” 张远亭道:“等大少跟冷姑娘走了之后,我父女马上离开这家客栈,凡事不得不防着点儿,免得我父女又落进‘冷月门’手里给大少添麻烦。” 李存孝道:“那么,我什么地方找前辈。” 张远亭道:“大少可知道我那表记,大少只要按着表记找,定可找到我父女。” 李存孝道:“我不敢说什么时候去找前辈,不过我一定会去的,前辈跟张姑娘请多小心,我去了。” 一抱拳,转身要走。 就在这时候,院子里进来个人,是个身材矮胖的黄衣人。 张远亭道:“大少恐怕暂时用不着去了。” 只听那矮胖黄衣人高声说道:“‘冷月门’人求见李存孝李少侠。” 李存孝迈步走了出去,道:“李存孝在此,阁下有何见教?” 那矮胖黄衣人跨步而至,往滴水檐前一站,道:“柳公子命在下给李少侠送一封信来。” 双手捧着一封信递过。 李存孝伸手要接,冷凝香纵身走了过来,抢前伸手接过了那封信:撕开信封,抽出信笺,然后才把信笺递给了李存孝。 李存孝谢了一声,接过信笺,一看,脸色攸变,抬眼说道:“这到底是谁的意思,是姬婆婆,还是柳玉麟?” 那矮胖黄衣人道:“柳公子是‘冷月门’的娇客,柳公子的意思也就是老神仙的意思。” 李存孝道:“那么请阁下归告柳玉麟,明天日落时分,我跟他在花家废园见面。” 那矮胖黄衣人一句话没说,转身要走。 冷凝香突然说道:“阁下请留一步。” 那矮胖黄衣人回过身来望着冷凝香一语不发。 冷凝香道:“让我先请教一下,阁下怎么称呼,在‘冷月门’……” 那矮胖黄衣人道:“在下姓潘,职司巡察。” 冷凝香道:“原来是潘巡察,我失敬了。” 那矮胖黄衣大没说话。 冷凝香道:“柳公子既有信来,在礼貌上李少侠该回上一封,我这里有一封信,请阁下带交柳公子,阁下请稍候。” 转身进了屋,转眼工夫她又从屋里走了出来,伸手递给那矮胖黄衣人一封信,信封上写着‘柳公子亲启’五个字,道:“有劳阁下了。” 那矮胖黄衣人一话没说,接过信扭头走了。 只听张远亭在身后轻笑说道:“大少可以不必跑这一趟了,只要柳玉麟亲手拆开那封信,他就非乖乖地把二姑娘送回来不可。” 李存孝怔了一怔,望着冷凝香道:“姑娘在信上施了毒?” 冷凝香笑笑说道:“别怪我擅做主张。” 李存孝笑道:“姑娘好说,只是…那柳玉麟狡猾诡诈……” 冷凝香道:“任人再狡猾诡诈,除非他不碰那封信,只要他拆开那封信,那怕他如何防范也非中毒不可。我在那信笺上施的是毒中之最的‘无影之毒’,非我本人救不了他。以我看,姬婆婆是舍不得她这位准孙女婿死的。” 李存孝道:“多谢姑娘了。” 冷凝香道:“别跟我客气,这是我生平头一次动用‘无影之毒’:对付柳玉麟这种人,应该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只听张远亭道:“大少,柳玉麟怎么说?” 李存孝随手把那封信递了过去,道:“前辈请自己过目。” 冷凝香道:“我试过了,柳玉麟没在信笺上头施手脚。” 张远亭接过了那封信,李存孝则望着冷凝香道:“姑娘适才抢着接过去,就是怕信上有毒?” 冷凝香含笑说道:“要不我怎么会抢着伸手?” 李存孝避开了那一双清澈、深遂、让他不安的目光,道:“谢谢姑娘。” 只听张远亭道:“大少,柳玉麟是要你拿那另一只‘血结玉鸳鸯’跟那张‘藏宝图’换回二姑娘……” 李存孝道:“我知道他不会死心的。” 张远亭道:“大少有没有看出这封信上让人疑惑的地方?” 李存孝道:“前辈是指……” 张远亭道:“柳玉麟要那张藏宝图。” 李存孝呆了一呆道:“前辈是说那只‘玉鸳鸯’里空无所有?” 张远亭道:“应该是,要不然他不会向大少要整张藏宝图。” 李存孝道:“那年张藏宝图那里去了?难道真让冷姑娘说着了,我韩叔叔早就把它取下去。” 张远亭望着张莜兰道:“兰儿,李升可曾告诉你,他给你的那只玉鸳鸯里空无一物。” 张筱兰道:“没有啊,没听他说。” 张远亭皱眉沉吟道:“这就怪了……” 突然抬眼凝目,道:“大少,咱们这就去找那另一只‘血结玉鸳鸯’可好?” 李存孝道:“前辈是怀疑那两半张藏宝图都在另一只‘血结玉鸳鸯’里?” 张远亭道:“我是这么想,却不敢断言。” 冷凝香道:“前辈这一说,我倒觉得颇有可能,那位老人家总不会交给张姑娘一对空无一物的‘血结玉鸳鸯’。” 李存孝沉吟了一下道:“好吧,咱们现在就去找我看。” 张远亭道:“咱们说走就走,趁天没黑之前还可以找一会儿,天一黑就什么也看不清楚了,找起来很不方便!” 张筱兰道:“咱们带着灯去不就行了么?” 张远亭道:“要能带灯去就不怕天黑了,‘冷月门’中人不是傻子,咱们在人家眼前点着灯到处晃,岂不是等于告诉人家咱们在我东西么。” 张筱兰明白了,论经验、论心智,她毕竟还是差了些,她没再说话。 到了花家废园,一行四人分成两下,张远亭父女俩一路,李存孝跟冷凝香一路,分头在花家废园里找了起来。 日头偏西时进得花家废园,没找多大一会儿天就黑了。天一黑虽然不至于什么也看不见,可是找起来总不如光亮的时候。 四个人在花家为园大门处碰了面,相对摇头。 张远亭皱着眉诧声说道:“这就怪了,这花家废园里,石雕也好,木雕也好,连个凤影儿也没有,李升他怎么说那另一只‘血结玉鸳鸯’藏在凤眼里?” 李存孝道:“前辈,李升既然这么说,这花家废园里就必然有凤在,不然他绝不会告诉张姑娘那另一只‘血结玉鸳鸯’藏在‘花家废园’的凤眼里。” 张远亭点点,道:“大少说得是,只是咱们已经找过了……” 冷凝香道:“也许咱们还没找遍。” 张远亭道:“也许……” 苦笑一声道:“今儿已迟了,明天再来吧。” 忽然转望张莜兰问道:“兰儿,你没有听错么?” 张筱兰道:“不会错的,李升明明是说那另一只‘血结玉鸳鸯’藏在‘花家废园’凤眼里。” 张远亭没再说话,皱眉低头沉吟…… 第五十五章 凤凰眼中 这一夜,过得相当平静,没见‘冷月门’有什么动静,也没见‘冷月门’一个人影儿。 背着冷凝香,张远亭把一样东西交给了李存孝,那是一只小巧玲珑的紫檀木盒,打开紫檀木盒,里面放着一封信,这封信不知道是谁写给谁的,只见李存孝一边看着信,一边默默地流泪。 就因为这封信,使得李存孝一夜没能合眼。 第二天一早,四个人又到了‘花家废园’,白天光光,找起来方便多了,四个人仍分为两路,没放过花家废园任何一个角落。 然而,一上午过去仍是毫无所获,休说凤眼了,就连像凤的东西都没看见。 四个人好不诧异,张远亭皱眉叫道:“这是怎么回事?” 李存孝苦笑说道:“谁知道。” 冷凝香道:“那位李老人家所以不把这一只‘血结玉鸳鸯’带在身上,就是怕它跟另一只一起被人夺了去,既然这样,李老人家当然会把它藏在个极为隐密之处,不会那么好找也应该是意料中事。” 张远亭道:“冷姑娘说得不错,只是这花家废园咱们都找遍了……” 冷凝香摇头道:“前辈,以我看咱们还没找遍。” 张远亭道:“怎么说,冷姑娘?” 冷凝香道:“那位李老人家既然告诉张姑娘,那一只‘血结玉鸳鸯’藏在花家废园的凤眼里,那么,那只‘血结玉鸳鸯’藏在这花家废园里一事是毋庸置疑的,咱们没能找到它,当然是还没有找遍。” 张远亭苦笑说道:“再找下去,咱们就得翻开每一寸地皮了。” 只听张莜兰道:“难道是我听错了么?我明明听见李升告诉我,那另一只‘血结玉鸳鸯’藏在花家陵园的凤眼里……” 张远亭道:“你为什么不问清楚?” 张筱兰道:“我也想问清楚,可是李升说完这句话就,就住口不言,没说下去。 张远亭明白了,轻轻地叹一声,没说话。 李存孝道:“前辈,奇珍异宝,唯有德者万能居之,是无法强求的。时已届正午,该吃饭了,咱们回客栈去歇息歇息,下午再来吧。” 张远亭道:“也只好如此了。” 扭头往外行去。 李存孝跟着就要走。 忽听张莜兰叫道:“慢点儿,爹。” 张远亭转过身来道:“怎么,兰儿?” 只见张筱兰手指着那残破小楼前一片浓荫,一双美目睁得老大,道:“那是什么……” 张远亭神情一震,脱口说道:“凤头……” 的确,那是一只凤头不是石雕,也不是木雕,而是那些树的枝叶投影,像极了一只凤头。 李存孝定了定神道:“原来在这儿……” 冷凝香叹道:“这位李老人家煞费苦心。” 张远亭点头说道:“冷姑娘说得一点也不差,这只凤头委实太不好找,谁会想到这么一个凤头是树木枝叶投影,非正午日正当中时不能发现,一天之中也只一刻才能见着凤头,若不是兰儿无意中看见,咱们又要错过了,只要错过这一刻,就算找遍了花家废园也是白找。” 张筱兰低声道:“您先别这么说,对不对还不知道呢。” 张远亭说道:“若大一个花家废园里,就这么一只凤头,应该不会错了,大少,咱们过去看看去。” 当先迈步行了过去。 到了那残破小楼前再看,那枝叶投影越发像一只凤头,冠、眼、啄无不具备。 张远亭指着凤头那一圈光亮部道:“大少,这就是凤眼了。” 李存孝道:“前辈,莫非那一只‘血结玉鸳鸯’埋在地下?” 张远亭道:“既然李升说它藏在凤眼里,应该是,让我挖挖看。” 说着,他从腰间掣出一柄匕首,蹲下来一阵挖掘,约莫挖了两三尺深,匕首碰到了硬物。 张远亭手上加快了,也更见小心,转眼之间一只铁盒子露了出来,铁盒子都锈了。 张远亭双手捧了那只生了锈的铁盒子,沉甸甸的,他道:“是了,大少。” 随手掀去了盒盖,可不,铁盒子里放着一只‘血结玉鸳鸯’,旁边还有一卷羊皮。 张远亭连动都没动,双手递向李存孝道:“大少请过过目。” 李存孝没客气,接过铁盒取出了那一卷羊皮,打开再看,那是两半张,上面清晰地画着山川形势,拼起来像极了一幅山水。李存孝指着图上三处“X”记号,道:“前辈,这大概就是藏宝之处了。” 张远亭道:“应该是,只是这山川形势画的是什么地方就不知道了。” 冷凝香道:“三座山成品字形,这样的山势中原少见,我记得南荒有一个地方跟这图上边的颇为相似。” 张远亭道:“冷姑娘,那是什么地方?” 冷凝香道:“前辈可知道‘苗疆八峒’?” 张远亭道:“我听说过,莫非就在……” 冷凝香微微点了点头道:“那地方就在‘苗疆八峒’之中。” 张远亭眉锋一皱,没说话。 李存孝道:“怎么,前辈,那‘苗疆八峒’很难去么?” 张远亭道:“大少没听说过‘苗疆八峒’?” 李存孝摇头说道:“没有。” 张远亭道:“关于‘苗疆八峒’我知道得不多,大少还是问问冷姑娘吧。姑娘见多识广,‘翡翠谷’也地近苗疆……” 冷凝香含笑说道:“前辈捧我了,我知道得也极为有限。” 张远亭道:“姑娘,这不是客气的事,大少将来总有一天要到苗疆去,有道是:’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冷凝香道:“‘血结玉鸳鸯’已经找到了,咱们不必在这儿耽阁了,回客栈再说吧。” 张远亭道:“一高兴全忘了,姑娘这一提,我肚子倒觉得饿了。” 冷凝香笑了,李存孝也笑了。 一行四人回到了客栈里,冷凝香跟张筱兰走在最前头,刚进后院,她两个突然停了步,张筱兰飞快转过身来道:“冷月门人。” 这时候李存孝跟张远亭也看见了,院子里并肩站着两个人,是那花家废园中曾见过一面的两名黄衣童子。 李存孝抢前跨一步超越了冷凝香跟张莜兰,望着那两名黄衣童子道:“二位找谁?” 只听一名黄衣童子高声问道:“那位是‘翡翠谷’高人?” 冷凝香怔了一怔,旋即迈步上前,含笑说道:“我就是,二位有什么见教?” 那黄衣童子道:“公子是‘翡翠谷’的那一位,怎么称呼?” 冷凝香道:‘我姓冷,我就是冷凝香。” 那黄衣童子呆了一呆,旋即深深的看了冷凝香一眼,道:“原来是冷姑娘。冷姑娘这身打扮,请恕小子们眼拙……” 冷凝香道:“别客气了,你有什么话请说吧。” 那黄衣童子欠了个身道:“小的遵命,小的奉本门左右护法之命,前来恭请冷姑娘赴约……” 冷凝香道:“赴约,赴什么约?” 那黄衣童子扫了李存孝一眼,道:“这位李少侠约柳公子日落时分在花家废园见面,柳公子因故不能亲身赴约,特派本门左右护法改约冷姑娘日落时分在花家废园相见。” 冷凝香淡然一笑道:“我跟贵门左右两位护法缘悭一面,素不相识……” 那黄衣童子道:“只要本门知道’翡翠谷’中人到了‘金华’,也就够了。” 冷凝香目光一凝,问道:“你在‘冷月门’中任何职位?” 那黄衣童子肃容道:“小的是老神仙跟前的传令童子。” 冷凝香淡然一笑道:“难怪你这么会说话,温二姑娘呢?” 那黄衣童子道:“现在老神仙身边,是‘冷月门’的上宾。” 冷凝香道:“温二姑娘没回来,我没心思做别的事,也就是说在温二姑娘没回来之前,我不愿跟任何人见面。” 那黄衣童子道:“小的只是奉命传话,冷姑娘去与不去,小的不敢勉强。” 冷凝香道:“本来就是这样,不是么?” 那黄衣童子微一欠欠道:“话已传到,两位护法还等着小的回话,小的不敢多事耽阁,告辞了。” 话落,转身欲去。 张远亭突然说道:“阁下请留一步。” 那黄衣童子转过身来道:“尊驾有什么见教?” 张远亭道:“岂敢,请归告贵门两位护法,冷姑娘准时赴约。” 那黄衣童子微微一怔,问道:“尊驾能代冷姑娘做主吗?” 冷凝香道:“这位是我一位长辈,长辈的话我不敢不遵。” 那黄衣童子道:“这样小的就好交差了,多谢冷姑娘。” 一欠身,偕同另一名黄衣童子转身而去。 望着两名黄衣童子出了后院,张远亭道:“姑娘请恕我斗胆越姐代庖,擅作主张。” 冷凝香说道:“前辈说这话我怎么敢当,前辈既然让我去想必然有什么高见,我愚鲁,一时想不到那么多……” 张远亭道:“姑娘好说,请进屋来说吧。” 四个人进了屋,落了座,张远亭说道:“姑娘,目前‘翡翠谷’还不宜跟‘冷月门’作正面冲突……” 冷凝香含笑说道:“前辈,我没有考虑这些。记得我说过,我为飞卿姐,我顾了不了那么多,也可以不惜一切。” 张远亭道:“这个我知道,只是二姑娘还在‘冷月门’里。” 冷凝香沉默了一下,才道:“那么,前辈有什么指教?” 第五十六章 一个人像 张远亭摇头说道:“‘指教’两个字我不敢当,姑娘该知道,照这情形看,柳玉麟已然中了无影之毒是毋庸置疑的……” 冷凝香道:“是的,前辈,这一点我也想到了。” 张远亭道:“我听姑娘说过,‘无影之毒’是毒中之最。” 冷凝香点头说道:“‘无影之毒’确是毒中之最,不但它毒性最烈,而且难躲难防,所以被称为‘无影之毒’。” 张远亭道:“听姑娘说,那‘无影之毒’非‘翡翠谷’独门解药不能解。” 冷凝香道:“这也是实情。” 张远亭沉默了一下道:“就姑娘所知,世上可还有别人能解‘无影之毒’?” 冷凝香想都没想,便摇头说道:“据我所知,当今世上只也有‘翡翠谷’的秘制独门解药才能解‘无影之毒’!” 张远亭道:“那是最好不过。姑娘,照目前的情势看,‘冷月门’显然还不甘心就此把二姑娘送回来…” 冷凝香道:“除非他们是打算不要那位娇客了。” 张远亭摇头说道:“姬婆婆既然属意柳玉麟,把自己心爱孙女儿许给了他,对他的钟爱那是可想而知的,怎么会不要他。” 冷凝香道:“那他们就该把飞卿姐送回来。” 张远亭摇头说道:“他们不甘心这么做的,凡是稍倔一点的大都不肯就此低头,何况是那位素称怪异的姬婆婆。” 冷凝香道:“要是这么僵持下去,吃亏的会是他‘冷月门’。” 张远亭道:“话是不错,只是他们既然邀约姑娘见面,那就表示他们虽不愿意,也不敢这么僵持下去。” 冷凝香道:“那么,前辈的高见是……“ 张远亭道:“我只是提醒冷姑娘,既称护法,这两个在‘冷月门’中的地位,是可想而知的一句。” 冷凝香美目中导采一闪,道:“我明白了,多谢前辈指点。” 张远亭淡然一笑道:“我是这么打如意算盘,行得通行不通还难说。” 冷凝香道:“前辈的意思是……” 张远亭道:“一人被蛇咬,人人怕井绳,前车可鉴,他们会加意提防的。” 冷凝香笑笑说道:“这就是要比能耐的事,看看是他们防的能耐高,还是我这施的能耐高,谁的能耐低谁倒霉。” 张远亭笑道:“说得是……” 笑容微敛,接道:“从这时候起,这家客栈四周只怕已在‘冷月门’监视之下,咱们的一举一动都要小心点。” 冷凝香忽然一笑站起,道:“前辈,我到‘花家废园’走一趟去。” 转身走了出去。 张远亭站了起来,可是他没来得及说话,于是他又坐了下去,摇头叹道:“这位姑娘颇具心智,是当世不可多得的巾帼奇英,不失为一大助力,大少你要好好把握啊。” 李存孝脸上红了一红,道:“前辈又来开我的玩笑了。” 张远亭正色说道:“大少,我说的是真心话。” 李存孝没说话,旋即从怀里摸出那一卷两半张藏宝图,道:“这图上画的地方,怎么会还在苗疆?” 他有意顾左右而言他。 张远亭何许人,又焉得不懂,当即说道:“这就不知道了,不过冷姑娘既然说苗疆有一处山川形势跟这图上画的有几分相似,应该不是没根据的。” 李存孝忽然目光一凝,望着手中那幅藏宝图的左下角道:“这是什么……” 张远亭移身过来凝目一看,只见那藏宝图左下角空自处画着一个人像,很小,假如全神贯注藏宝图上不留意别处的话,很难发觉。 那人像画的是一个蒙面老妇人,那老妇人一支右手画的特大,可以让人清楚的看到,她有六个指头,大拇指上多出一个来。 张远亭呆了一呆道:“刚才在花家废园里我怎么没看见?是了,想必那时候大少左手恰好捏在这部位挡住了这个人像……” 李存孝道:“我也是刚看见,前辈可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张远亭摇头说道:“看不出来。” 顿了顿,接道:“大少可看得出,这人像是后来加上去的,不是原来就有的,也就是说跟这张藏宝图是两回事。” 李存孝道:“前辈好眼力,这么说这是李升所画上的?” 张远亭道:“应该是。” 李存孝道:“只是……李升他这是什么意思?” 张远亭道:“这会不会跟当年‘听涛山庄’行凶的那些人有关?” 李存孝道:“不会吧,要是的话,他为什么不告诉张姑娘?” 张远亭道:“李升是个谨慎的人,从他藏起一只‘血结玉鸳鸯,跟这张藏宝图这件事看,这个人也颇为机灵。” 李存孝道:“那么前辈认为李升画的是谁,当世之中可有这么一个人?” 张远亭道:“我虽然一时看不出这老妇人是谁,然而凭老妇人这骈指特征,这么个人是不难找的。” 李存孝沉吟了一下道:“前辈,不能单凭李升画的这个像,就指这蒙面老妇人跟当年‘听涛山庄’行凶那些人有关。” 张远亭点头说道:“大少说得是,我也只是臆测。当年‘听涛山庄’惨剧,凶徒没留下一点蛛丝马迹,如今李升也没有明确的说明,单凭这一个画像指人是不够的。不过大少总可以把它当成一条线索,以我看李升不会无缘无故画这么一个人像的,也就是说要不是这蒙面老妇人十分重要,李升也不会把她画在这张藏宝图上。藏宝图他保全至今,是要留交大少的,那么这人像也应该是留交大少的,那么除了当年‘听涛山庄’那些囚徒外,我不认为还有别人会让李升画下来留交大少。” 李存孝静听之余,觉得张远亭这话并不牵强,颇为近情近理。的确,李升断不会把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画在这张贵重的藏宝图上。李升既然把这蒙面老妇人画在藏宝图上,也就是要让他看见这么个人,知道这么个人;为什么要让他看见这么个人,知道这么个人?除了是指明当年行凶的凶徒之外,的确不该有别的用意。 他当即点头说道:“多谢前辈指点,我会留意这右手有大指的老妇人的。” 只听轻捷步履响动,冷凝香回来了。她一进门便道:“前辈果然料事如神,这家客栈四周都是‘冷月门’人,他们乔装改扮,可是我一眼就认出来了。我装作不知道,他们也没拦我。” 张远亭笑道:“想必他们是让姑娘那‘无影之毒’吓破了胆。” 冷凝香笑了,笑得很甜、很动人,看得李存孝为之呆了一呆。 张远亭道:“只怕此刻他们己经飞报回去了。” 冷凝香道:“我的原意也就是让他们往回飞报的。我在花家废园里绕了一圈,看吧,到时候他们一定会换地方。” 张远亭笑道:“姑娘故布的好疑阵。” 冷凝香道:“要是前辈也在‘冷月门’的话,我这一着就生不了效了。” 张远亭道:“那姑娘抬举我。” 落了座之后,冷凝香美目转动,秋波一扫,笑问道:“怎么,在找那藏宝之处?” 李存孝抬手把两年张藏宝图递了过去,道:“姑娘请看看左下角。” 冷凝香接过藏宝图凝目一看,怔了一怔,道:“这是……” 李存孝道:“姑娘留意那老妇人的右手。” 冷凝香叫道:“六个指头。” 李存孝道:“姑娘在武林中可曾见过这么个人?” 冷凝香摇头说道:“身在武林的老妇人倒是不少,只是我没留意谁有六个指头,这是怎么回事?藏宝图上怎么会面这么个人?” 李存孝当即就把张远亭的看法告诉了冷凝香,冷凝香静静听完,沉吟着说道:“原来这是那位李老人家画的……” 张远亭道:‘很可能是,但并不一定是。” 冷凝香道:“如果这蒙面老妇人是李升画上去的话,那么张前辈的分析就十分相近,面上这老妇人蒙面,那有可能是说当年‘听涛山庄’行凶的时候,他们都蒙蔽了面目;李升看见了这么一个蒙面老妇人,无法看见面目,却看见她右手大拇指骈枝,有六个指头。” 张远亭点头说道:“经姑娘这么一分析,李升画的这个蒙面老妇人像,跟当年‘听涛山庄’惨剧相距得就更近了。” 李存孝道:“但愿这是李升画的,但愿这蒙面老妇人就是当年一群凶徒中的一个。” 冷凝香道:“这老妇人有这么一处特征,找起来并不难,只要找到她之后经过一番查证,就可知道她有没有参与当年‘听涛山庄’行凶了。” 张远亭点头说道:“姑娘说得是。” 李存孝双眉扬起道:“但愿我今天就能碰见她。” 张远亭道:“我知道大少心急血仇,可是二十年都等了,何在乎再等些时日?” 李存孝懔人威态一敛,歉然一笑道:“前辈,我失态。” 张远亭笑笑说道:“这也是人之常情……” 转望冷凝香道:“姑娘可以说说‘苗疆八峒’的情形了。” 冷凝香抬眼望向李存孝道:“你可知道苗岭?” 李存孝点点头,道:“我知道,就在‘梵净山’西南。” 冷凝香道:“楚净山跟娄山一样,只是苗岭的支脉。苗岭横贯于贵州全境,群峰高耸,树木最深,这‘苗疆八峒’就在苗岭山区之内,所谓八峒,那代表着八个苗族部落。这八个苗族部落分布在苗岭各处,势力控制着整个苗岭……” 张远亭道:“听说如今这八个部落名虽为八,实际上已合而为一。” 冷凝香道:“前辈说的不错,原来这苗疆八峒每一峒有每一峒的峒主,峒主与峒主之间身份相等,谁也管不了谁。可是曾几何时,苗疆八峒出了一位总峒主,此人是个生苗,天生异禀,力大无穷,能撕虎裂豹;尤其是他的个子比别人大上一倍,像个巨无霸一样狰狞怕人,他一一降服其他七峒称霸于苗疆……” 张远亭道:“听说此苗幼遇异人,得过异人武功传授。” 冷凝香道:“我也听人这么说,只是没亲眼见过,不过他手下除了那些茹毛饮血、凶狠善战的苗兵之外,颇多异人能士,尽是中原武林败类……” 李存孝道:“怎么,‘苗疆八峒’之中还有中原武林人物?” “怎么没有”冷凝香笑笑说道:“中原武林容不了他们,蛮荒苗疆却是他们绝佳的安身处所,那地方常人难到,也不敢去。” 李存孝道:“恐怕‘苗疆八峒’的可怕处就是这些人。” 冷凝香摇头说道:“你错了,这些人充其量仗的是左道旁门的武功,并没有什么可怕,可怕的还在那些苗人本身;你该听说过,苗人擅蛊。” 李存孝道:“不错,这我听说过,可是却并没有见过……” 张远亭道:“蛊这个东西最好还是别见。” 冷凝香道:“前辈说得不错,蛊远比毒来得可怕得多。” 李存孝道:“据说苗人人擅蛊。” 冷凝香道:“那也不一定。蛊术跟武功一样,是经师传授的,并不是与生俱来的,有的人不愿意习武,苗人之中也有不愿意学蛊术的。” 第五十七章 苗疆八峒 张远亭笑道:“大少没听人这么说过,有的汉人到苗疆去有心使坏,讨了个苗女为妻,没三天就托辞回到了中原,他把人家遗弃了,可也把自己的命玩没了。” 李存孝道:“听说只要准时赶返苗疆就不碍事。” 张远亭道:“不错,确是如此,其实这只是最浅薄的蛊术,蛊术到了修为高深境界,那真可以百里之外取人性命,苗疆八峒之内就有几个擅蛊的好手……” 冷凝香道:“称最的是-个生苗老妇人,她有几个徒弟,个个都称好手。是苗疆八峒里的一等人物。” 张远亭道:“大少请想想,苗疆穷山恶水,峰高壑深,遍地瘴气,毒物出没,再加上那些生苗,那怕人的蛊术,会是个好去处么?” 李存孝笑笑道:“前辈,我并不一定非去不可。” 张远亭一怔,道:“怎么,大少不一走去?那这笔藏宝……” 李存孝摇头说道:“不瞒前辈,我对于这批藏宝,并不怎么热衷。” 张远亭道:“大少,这可是人人争夺之物啊!” 李存孝淡然说道:“只要谁有正当的用途,我愿意把这张藏宝图双手奉送。” 张远亭看了李存孝良久,突然长长一叹,道:“大少好胸襟,好气度,当今世上恐怕找不出第二个。” 冷凝香美目中异采闪动,深深看了李存孝一眼。 话锋微顿之后,张远亭接着说道:“大少还是把它收好吧。据我所知,人人都要把这批藏宝据为己有,不会有一个拿它派上当用场的,就拿‘冷月门’跟‘寒星门’来说,那一个不是想把这批藏宝搬进他们那库房中去……” 李存孝淡然笑道:“这张藏宝图轮不到他们的。” 张远亭轻叹道:“藏宝图难得,有了藏宝图到苗疆去取宝也殊不易,说不定没看见宝藏便命丧苗疆……” 冷凝香道:“藏宝这种东西,唯有德者方能居之,得图得宝所以艰难,这恐怕是当初那个藏宝人的有心安排。” 张远亭点了点头道:“我有同感,要是人人垂手可得,那也就不稀罕了。” 冷凝香含笑把藏宝图递还李存孝,道:“收好它吧,你不热衷,别人却可以为它丧命。” 李存孝接过藏宝图藏进了怀里! 又谈了一阵之后,日头已经偏西,红霞满天。张远亭站了起来,道:“全神贯注谈话里,顷刻不知日影斜,姑娘该赴约去了。” 冷凝香道:“咱们一起去么?” 张远亭道:“我父女在这儿是个累赘,跟去碍手碍脚,不跟去麻烦更大,我是宁可碍手碍脚也不愿意给三位惹大麻烦。” 冷凝香笑了。 四个人踏着霞光出了客栈,甫出客栈,迎面走来一人,是一名中年黄衣汉子。只见他一躬身道:“‘裴翠谷’的冷姑娘?” 冷凝香道:“是的,阁下有什么见教。” “不敢”那黄衣汉子道:“小的奉本门两位护法之命,特来奉知冷姑娘,两位护法改约冷姑娘在花家废园后相见。” 冷凝香道:“这是为什么?” 黄衣汉子道:“这个小的不清楚。” 冷凝香道:“贵门两位护法去了么?” 那黄衣汉子道:“两位护法候驾多时。” 冷凝香道:“他两位去得好早啊,烦劳带路。” 那黄衣汉子恭应一声,转身大步行去。 冷凝香攸然一笑,低低说道:“不出我所料。” 张远亭道:“他们去得早,咱们也要小心。” 冷凝香点头说道:“前辈说得是,张姑娘请跟我走在一起。” 伸手拉过了张莜兰,张彼兰脸一红道:“姑娘,别忘了你仍是男装。” 冷凝香一怔,旋即攸然而笑,松手说道:“我还真忘了,那么张姑娘跟我走个并肩吧。” 这里两个人走个并肩,那里李存孝一马当先开了道,现在是开道,待会儿转回来的时候就是断后了。 花家废园不远,花家废园当然也远不到那儿去,片刻工夫之后一行四人在那黄衣汉子前导下到了花家废园之后,只见花家废园之后是一片占地不少的柏树林。 在那片柏树林前,并肩站着两个黄衣老人,一个身材魁伟,浓眉大眼紫膛脸;一个身材瘦小,既黑又干瘪,一张瘦脸上死板板,阴森森,不带一丝儿表情。 那带路黄衣汉子上前一躬身,恭声说道:“禀两位护法,冷姑娘到。” 那高大紫膛脸黄衣老人一摆手,黄衣汉子连忙退后。紫膛脸黄衣老人抬眼望了过来,目光如炬,其威慑人:“哪位是‘翡翠谷’的冷姑娘?” 冷凝香迈着潇洒步上前,道:“我就是冷凝香。” 那紫膛脸黄衣老人深深看了她一眼,抱起双拳:“老朽归北海,忝为‘冷月门’左护法………” 一指身边瘦老人道:“这是本门右护法万侯高。” 冷凝香举手一拱,道,“久仰。” 抬眼一扫道:“我没想到三位会临时改了地方,这地方倒也差强人意……” 目光一凝,望着紫膛脸黄衣老人归北海道:“两位约我到这儿来,有什么事?” 归北海轻轻咳了一声道:“本门娇客中了冷姑娘暗施在信笺上的毒,老神仙特命老朽二人来请冷姑娘高抬贵手……” 冷凝香道:“二位的意思是要我为柳公子解毒?” 归北海道:“是的,还望冷姑娘……” 冷凝香微一摇头道:“不难,我只有一个条件,把温二姑娘送回来。” 归北海道:“冷姑娘要本门把温二姑娘送回来了?” 冷凝香道:“是的。” 归北海道:“冷姑娘一定是认为本门把温二姑娘软禁了起来,不让温二姑娘回来。” 冷凝香道:“难道不是么?” 归北海淡然一笑道:“冷姑娘错了,冷姑娘该知道本门跟‘寒星’温家的交情,老神仙怎会扣押温二姑娘?据老朽所知,温二姑娘是自己愿意留在‘冷月门’,伴在老神仙身边。” 冷凝香道:“是这样么?” 归北海道:“冷姑娘如若不信,老朽这里有温二姑娘亲笔信一封,冷姑娘可以拿去过过目。” 翻腕自袖底取出了一封信,振腕抛了过来。 冷凝香伸手接住了那封信,道:“归护法,这是什么礼数?” 归北海道:“柳公子中毒未解,前车可鉴,老朽不得不防着点,还清冷姑娘原谅。” 冷凝香浅浅一笑道:“怎么,堂堂‘冷月门’的护法也怕毒么?” 归北海毫不在意,道:“老朽是血肉之躯,那有不怕毒的道理,冷姑娘请看信吧。” 冷凝香没再说什么,笑了笑拆开了那封信,她看不看之后随手递向李存孝,望着归北海笑道:“不错,信上署名的是温二姑娘,信上写的的确是温二姑娘自己愿意留在‘冷月门’做客,以待给姬婆婆祝福拜寿,只是这是不是温二姑娘的亲笔,我就不知道了。” 归北海道:“这封信的确是温二姑娘的亲笔。” 冷凝香转望李存孝道:“是不是?” 李存孝摇头道:“温姑娘的字迹我没有见过……” 归北海道:“以一封假函件欺人,‘冷月门’尚不屑为……” 冷凝香道:“归护法该知道,这封信即使是温二姑娘的亲手,我也不敢相信信上所说的出自温二姑娘的本心。” 万侯高突然冷哼一声道:“你最好当面问问温二姑娘。” 冷凝香一笑点头道:“我正有这意思。” 万侯高冷冷说道:“不难,但老夫二人还有一个条件。” 冷凝香道:“你有什么条件?” 万侯高道:“你跟温二姑娘见面之后,若是温二姑娘说这信上是在受逼迫的情形下写的,本门愿负一切责任,承担一切后果;若是温二姑娘亲口告诉你这封信是出自她本心,未受一丝逼迫,那怎么说?” 冷凝香笑道:“开条件的是你,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万侯高冷冷道:“我要你马上交出解药跟那张藏宝图来。” 冷凝香淡然一笑道:“你的胃门不小,前者我可以答应,后者我不能点头,因为那张藏宝图不是我‘翡翠谷’之物。” 万候高道:“那么那张藏宝图是谁的?” 李存孝淡然说道:“我的,现在在我身上。” 万侯高目光一凝道:“你这后生是……” 李存孝道:“我姓李,温二姑娘的朋友。” 万侯高道:“把那张藏宝图拿出来让老夫看看。” 李存孝道:“可以。” 探怀摸出了那张一卷羊皮,扬了扬道:“这就是那幅藏宝图。” 万侯高道:“老夫怎么知道你手里拿的就是那幅藏宝图?” 李存孝道:“信不信那在你。” 随又把那张藏宝图藏入了怀里。 万侯高两眼之中异采闪动了一下道:“你可愿意拿你那藏宝图当做赌注?” 李存孝道:“条件一样换一样,你要求过多了。” 万侯高脸色微变道:“这么说你是不愿意?” 李存孝道:“不错。” 万侯高脸色又是一变,转眼望向冷凝香道:“这张藏宝图既不是‘翡翠谷’之物,你的确无权做主,只是‘冷月门’若是下手夺这张藏宝图,你也别过问。” 冷凝香刚要说话,李存孝已然开口说道:“这一点冷姑娘可以点头,你若是自信能从我身上夺走这张藏宝图,尽管动手就是。” 万侯高两眼之中寒芒闪动,望着冷凝香道:“你怎么说?” 冷凝香微微一笑道:“他已经代我说了。” 万侯高两道残眉一耸道:“一句话。” 冷凝香道:“我向来说一句算一句。” 万侯高霍地转望李存孝道:“后生,把那张藏宝图送过来。” 李存孝道:“你怎么说?” 万侯高道:“老夫让你把那张藏宝图送过来。” 李存孝淡然一笑道:“冷月门这种行径,与强盗何殊?我说过,你要是自信能从我身上把这张藏宝图夺去,尽管动手。” 万侯高道:“老夫成名多年,不愿意自贬身份,向一个后生晚辈动手,老夫要你双手捧着那张藏宝图送过来。” 李存孝摇了摇头,缓缓说道:“那恐怕办不到。” 万侯高道:“老夫只告你一句,你那条小命和你那张藏宝图这两样,你只能选一样。” 李存孝道:“鱼与熊掌,我想兼得,那怎么办?” 冷凝香忍不了笑,道:“好话。” 万侯高脸色忽然一变,跨步欺到,单掌一送,当胸抓了过来,他这一招既快又猛,颇见凌厉。 李存孝双眉微扬道:“你还差点儿,站稳了。” 挺掌迎了上去,砰然一声,他没动,万侯高却立足不稳,踉跄退了几步。 冷凝香喝道:“好!” 万侯高怔在了那儿,一双眼瞪得老大:“小小年纪,你能有多大气候一一” 李存孝道:“只怕比你那几十年修为还要深厚。” 万侯高冷哼一声道:“老夫不信,你再试试。” 推腰旋身,一掌挟带狂飚及劲气攻到。 李存孝道:“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会永远不知天高地厚。” 只见他翻掌而起,闪电一般抓住了万侯高的右腕,往右沉腕一带,左掌跟着探出,正拍在万侯高的后心上,万侯高闷哼一声,一口鲜血喷出老远,踉跄前冲,差点便爬在那儿。 归北海脸色大变,跨一步到了万侯高身边,探腕扶住了万候高,目注李存孝厉声道: “好身手,年轻人,你艺出何门?” 李存孝答非所问,道:“你看见了,他自讨没趣,怪不了我。” 归北海道:“老朽问你艺出何门?” 李存孝道:“我的师门藉藉无名,默默无闻。” 归北海道:“年轻人,你不肯说?” 李存孝道摇头说道:“我认为还是不说的好,同时我也没有义务非将师门示人不可。” 归北海巨目微睁,含怒道:“年轻人,老朽知交遍天下,所以问你的师门,是怕误伤了故人的弟子……” 李存孝淡然一笑道:“这你不必顾虑,我那师门不会认识你的。” 归北海一张老脸没放了,怒叫一声道:“年轻人,老朽要试试你有多大气候。” 他站着没动,只见他抬左掌遥遥一掌攻了过来,他这掌怪异得很,出掌极其缓慢,而且手臂带着颤抖。 张远亭脸色一变,惊声说道:“大少小心,这是‘摧心掌’,异常歹毒霸道……” 李存孝道:“多谢前辈,我省得。” 右掌抬起,中指直伸,虚空一指朝着归北海那手掌心点了过去。 归北海如着蛇咬,机伶一颤连忙收掌闪身,道:“年轻人,你,你,究竟艺出何门?” 李存孝垂掌收指道:“你成名多年,知交遍天下,难道看不出来了?” 归北海道:“年轻人,你当真不肯说?” 李存孝道:“你这是多此一问。” 归北海道:“你要知道,你瞒得过老朽,瞒得过任何人,可瞒不过本门老神仙一双神目。” 李存孝道:“等我见着了贵门那位老神仙之后再说吧,若要是让谁看出来了,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归北海冷冷一笑道:"年轻人,你要知道,你伤的不是别人,是‘冷月门’的右护法。” 李存孝道:“我知道,怎么样?” 归北海道:“要等本门老神仙亲出,神仙也难逃劫数的。” 李存孝淡然一笑道:“若能让贵门那位老神仙亲自出来对付我,那该是我的荣幸。” 归北海道:“年轻人,这话可是你说的?” 李存孝道:“不错,出自我口,入自你耳,我说的是实情实话。” 归北海阴着脸一点头道:“那好,年轻人,你等着吧。” 扶着万候高,转身要走。 只听冷凝香淡然喝道:“慢着!” 归北海身躯一震,停步问道:“冷姑娘还有什么教言?” 冷凝香道:“归护法自己找到了台阶准备走了,难道不要解药了?” 归北海老脸一红道:“这个,冷姑娘若肯高抬贵手,将解药掷下,老朽自然是要,而且感激不尽。” 冷凝香淡淡道:“解药我一定给,只是那得待我认输之后。归护法预备什么时候让我见见温二姑娘?” 归北海道:“这老朽不敢做主,须请示老神仙……” 冷凝香道:“居人之下办起事来就那么麻烦,芝麻绿豆小事都须请求,好吧,我等着了。只是我要告诉归护法,我所施的毒是有时限的,贵门要是打算让我见温二姑娘的话,最好快一点,要等过了时限,就是我认输把解药交给贵门,那也没有用了,事关重大,归护法你可别望了?” 归北海道:“老朽不会忘的,在此我也奉劝冷姑娘一句,请姑娘也为‘冷月门’与‘翡翠谷’之间的多年和气想想。” 冷凝香黛眉一扬,淡然说道:“我若是不为贵门与‘翡翠谷’间的多年和气着想,我也就不来赴约了,不过贵门若是有意思往‘翡翠谷’讨取解药的话,我无任欢迎,这儿就不预备给了,给重了‘翡翠谷’是会吃亏的。” 归北海脸色一变道:“冷姑娘这些话,老朽一定会禀知老神仙的。” 扶着万侯高转身腾跃而去很快地没入了那片树林中。 李存孝淡然一笑道:“走得好快!” “怎么不?”冷凝香妩媚地投过一瞥,道:“都让你吓破了胆了。” 李存孝微一摇头,道:“事不关我,他们怕的是姑娘。” 冷凝香道:“别往我脸上贴金了,你究竟艺出何门,不能告诉他们,能告诉我了?” 李存孝淡然一笑道:“天己经黑了,我们回客栈去吧。” 转身往来路行去。 冷凝香脸上浮起一片幽怨之色。 张远亭迈步走了过来,低声道:“李少侠身负血仇,姑娘该有所体谅,我敢担保他迟早会告诉姑娘的。” 冷凝香一张娇靥通红,头一低道:“谢谢前辈。” 回到了客栈里,‘金华城’各处已然上了灯,灯下对坐,张远亭十分关切地道:“大少今天小挫‘冷月门’左右护法,‘冷月门’中除了那姬婆婆外,已经没有人是大少的对手了,如果我没有料错,姬婆婆很快就会亲自出马了,大少要多小心。 李存孝道:“多谢前辈,我省得。” 张远亭道:“姬婆婆这个人我没见过,当世之中见过她的人也不过极少数人,她的修为怎么样,连‘寒星门’都怕她三分,应该不是没道理的。” 冷凝香点头说道:“前辈说的不错,不说姬婆婆本人,她身边有四个跟了她几十年的婢女,这四个婢文在当世之中已经难找出几个对手,听说她们的修为和几个大门派的掌教在伯仲间,以我看恐怕还客气些。” 张远亭点头说道:“姬婆婆这四个婢女已足抵半个武林了。” 李存孝道:“前辈你知道,我本不欲到处树敌,可是情势迫人,我不得已。” 张远亭点头说道:“这个我知道,我只是要大少多小心。” 李存孝道:“冷月门若是个正经门派,我可以毫无吝色地把这张藏宝图送给他们,可是根据我几天来的观察,‘冷月门’的所作所为跟强盗无殊,我只有全力护这张藏宝图了。” 张远亭点头说道:“大少做得对,宁可毁了这张藏宝图,也绝不能让它落在‘寒星’、‘冷月’任何一门手里。” 李存孝道:“提起‘寒星门’,我想起了温二姑娘,前辈认为‘冷月门’那右护法万侯高的话可信?” 张远亭摇头说道:“难信,也许温二姑娘别有用心,另有所图。” 李存孝道:“前辈认为那是……” 张远亭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我想不通温二姑娘还有什么别的用心,别有什么所图。” 李存孝没说话。 张远亭望望冷凝香道:“要是真如那万侯高之言,姑娘会把解药给他们么?” 冷凝香道:“给,怎么不给。我这个人向来说一句算一句,绝不背诺食言。” 张远亭道:“姑娘令人敬佩。” 冷凝香道:“我不敢当,前辈也请别客气,其实我松了一个,又抓住了两个,算算是不怎么吃亏。” 张远亭呆了一呆道:“怎么?冷姑娘已经……” 冷凝香道:“前辈不是要我多捉几个么?” 张远亭道:“是的,可是……” 李存孝道:“看来‘冷月门”是吃亏吃大了。” 冷凝香道:“正如你所说,要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他们会永远不知道天多高,地多厚。” 只听院子里响起一阵轻盈步履声,随听一清脆语声问道:“有位李爷是住在这儿么?” 这话声李存孝听来有点耳熟,可是一时想不起那是谁,当即开门走厂出去道:“我就是李某人。” 院子里站着个姑娘,一身黄衣,娇小玲珑。 李存孝凝目一看,一怔,脱口叫道:“翠姑娘,是你……”可不,那黄衣姑娘正是令狐瑶玑玑的婢脾女小翠。 小翠闪身过来,深施一礼,喜孜孜地道:“小翠见过李相公。” 李存孝忙答一礼道:“不敢当,姑娘一向可好?” 小翠道:“托你的福,婢子还没给你请安呢。” 李存孝道:“姑娘别客气,请居处坐吧。” 他侧身让路。 小翠大眼晴一转,迟疑着道:“方便么?” 李存孝道:“居住的几位都是我的朋友,没什么不方便的。” 小翠这才进了屋,李存孝为她介绍张远亭父女,为她介绍冷凝香,小翠都以婢子之礼一一见过,唯独对冷凝香,小翠深深地看不两眼,笑道说:“婢子听说你来了,特地前来看看你,能见着你,是婢子的荣幸,这两天‘冷月门’让你那‘无影之毒’吓得人心惶惶的。” 冷凝香笑了笑道:“翠姑娘,我不得已。” 小翠道:“婢子知道,你为的是温二姑娘,婢子说句心里的话,你用‘无影之毒’对付柳玉麟,那是便宜了他,柳玉麟这个人头顶上长疮,脚底下流脓,他坏透了。” 张远亭失笑说道:“翠姑娘说的好。” 冷凝香含笑说道:“谢谢你。翠姑娘。” 李存孝让小翠坐,小翠落了座后,冷凝香接着问道:“翠姑娘,温二姑娘可好?” 第五十八章 销魂唯别 小翠道:“这你可以放心,温二姑娘虽然让老神仙软禁了,可是老神仙待她挺好,跟待客人一样。” 转望李存孝道:“你知道,老神仙所以把温二姑娘留下,为了把姑娘从‘寒星门’换回来。” 李存孝点头说道:“我知道,张前辈已料到了这一点。” 小翠道:“现在好了,温家二老为了给老神仙拜寿,带着姑娘到了‘金华’,老神仙也把温二姑娘交给了温家二老。” 李存孝怔了一怔道:“怎么?令狐姑娘回‘金华’来了?” 小翠道:“是的,今天晌午刚到。” 李存孝道:“寒星温家的人也来了?” 小翠道:“是的,温家二老、温少主全来了。” 李存孝道:“只怕温家跟‘冷月门’闹得很不愉快吧?” 小翠道:“没有啊,怎么?” 李存孝道:“听说柳玉麟现在是‘冷月门’的娇客,姬婆婆把令狐姑娘许给了他。” 小翠吃了一惊道:“怎么?你,你知道了?” 李存孝道:“冷月门两位传令童子说的,事实上冷月门护卫柳玉麟也不遗余力。” 小翠脸色变了一变,低声道:“姑娘的命好苦……” 平静了一下,接道:“姑娘听说有个姓李的年轻人伤了两位护法,能伤‘冷月门’两位护法的人,放眼武林还找不出几个来,姑娘怕是你,又希望是你,所以派婢子来看看,要是你的话,姑娘命婢子跪着求你也要让你赶快离开‘金华’。” 李存孝道:“为什么要我赶快离开‘金华’?” 小翠道:“你不知道,温家二老要跟老神仙联手对付你,夺你那张藏宝图。” 李存孝攸然一笑道,李存孝何其荣幸,‘冷月’、‘寒星’联手对付我这么一个藉藉无名的末学后进,未免也太小题大做了。” 小翠道:“李相公,姑娘求你走。” 张远亭突然说道:“翠姑娘,李少侠在‘金华’事已了,马上就会走的。” 小翠忙道:“真的么?” 李存孝要说话,张远亭一个眼色拦住了他,道:“真的,事关重大,我怎么会骗翠姑娘。” 小翠沉默了一下道:“那就行了,婢子也可回去复命了……” 站了起来道:“李相公,婢子该走了,婢子不能在这儿待太久,万一让老神仙知道了,婢子这条命不算什么,要是连累了姑娘,婢子的罪过可就大了……” 转望冷凝香道:“冷姑娘,婢子求你,千万别把解药给柳玉麟。” 冷凝香道:“翠姑娘放心,有翠姑娘这么一句话,我绝不为柳玉麟解毒就是。” 小翠突然身躯一矮,跪了下去道:“你不给柳玉麟解药,就等于救了我们姑娘,婢子感同身受。” 一个头磕了下去。 冷凝香忙将小翠扶了起来,道:“翠姑娘,你这是干什么?” 小翠一双美目红红的,道:“你不知道,这件事我们姑娘不愿意,可是又无力违抗老神仙,唯一的办法就是……” 冷凝香手抚小翠香肩,道:“翠姑娘放心,我跟令狐姑娘同为女儿身,也只有女儿身才知道嫁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那种痛苦,请归告令狐姑娘,我们神交已久,只我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全心尽力。” 小翠珠泪夺眶,道:“冷姑娘,婢子会记住你的好处的,婢子走了。” 头一低,快步行了出去。 冷凝香望着李存孝道:“送送翠姑娘吧。” 李存孝迟疑了一下,转身跟了出去。 出了后院,到了墙外一株大树下,小翠突然停了步,一边擦泪一边道:“你出来的正好,婢子本来打算叫你出来的。” 李存孝道:“翠姑娘有什么事?” 小翠凝望着他道:“李相公,你好狠的一副心肠,姑娘以你的未婚妻子自居,天天惦念着你,她让‘寒星门’软禁,你竟连找都不去找她。” 李存孝只觉一阵羞愧,道:“翠姑娘,我以为她已经是温家的人了。” 小翠道:“你怎么会这么想,你太不该了,姑娘可不是那种人,她既然把自己许给了你,这辈子就是你的人了,谁也夺不了她的志的。” 李存孝轻轻一叹道:“是我不好,我愧对令狐姑娘,其实翠姑娘不知道,我差一点死在柳玉麟那歹毒的搜魂银针之下……” 接着,他把全盘经过不遗不漏地告诉了小翠。 听着,小翠低下了头,道:“你别怪罪,婢子错怪了你……” 李存孝摇头说道:“你并没有错怪我,毒解伤好之后我也应该去找令狐姑娘的,可是我没去,我原以为令狐姑娘……” 小翠抬起头来截口说道:“事情己经过去了,你也不必再责怪自己了,婢子只要你知道,姑娘对你是一片真心,一直以你的未婚妻子自居……” 李存孝道:“翠姑娘,我愧对令狐姑娘。” “别提了,”小翠道:“眼前这件事怎么办。你总得想个法子。” 李存孝道:“翠姑娘是说……” 小翠道:“姑娘怕伤了你,让你快走,可是婢子求你别走,要走总得等姑娘一起走。只有你才能救得了姑娘,你不知道姑娘现在被老神仙软禁着,一点办法也没有,那柳玉麟,婢子恨不能杀了他,老神仙一向是对姑娘百依百顺,不知道这回怎么让柳玉麟蒙了心……” 李存孝道,翠姑娘让我怎么救令狐姑娘?” 小翠道:“那还得你拿主意啊。” 李存孝沉默了一下道:“姬婆婆可知道令狐姑娘跟我……” 小翠道,老神仙知道了,是姑娘告诉老神仙的,可是没用,不知道怎么回事,老神仙就喜欢柳玉麟。” 李存孝道:“翠姑娘可见得着令狐姑娘?” 小翠道:“见得着,婢子还是侍候着姑娘。” 李存孝道:“那么请翠姑娘回去对令狐姑娘说一声,我不惜一切,一定会把她救出来……” 小翠突然哭了,道:“婢子知道姑娘不会看错人的,婢子谢谢你。” 说着她就要往下跪。 李存孝伸手架住了她道:“让人家看见了不好,翠姑娘快回去吧。” 小翠哭着道:“那……婢子走了。” 低着头快步而去。 李存孝站在那大树之下,心里久久不能平静,一个令狐瑶玑、一个温飞卿、一个冷凝香,对他都是深情万魁,一片真心,他怎么办,怎么办? 突然,他吸了一口气,勉强平静了一下,迈步走了回去。 回到了屋里,张远亭父女已不在座了,不知道上那儿去了,只有冷凝香一个人在屋里,她含笑问道:“翠姑娘走了?” 李存孝道:“是的。张前辈跟张姑娘呢?” 冷凝香道:“隔壁歇息去了,坐下来,我要跟你谈谈。” 李存孝迟疑了一下坐了下去,道:“姑娘要跟我谈什么?” 冷凝香道:“我要先让你知道,飞卿姐已经把你跟令狐姑娘之间的事情告诉我了…” 李存孝脸上热了一热,有点不安地轻轻“哦”了一声。 冷凝香接着说道:“我知道令狐姑娘对你是深情万斜,一片真心,身为女儿家,我对令狐姑娘只有敬佩,只有同情。” 李存孝轻咳一声,才道:“姑娘既然已以知道了,我不妨再告诉姑娘一点,令狐姑娘一直以我的未婚妻子自居。” 冷凝香美目眨动了一下道:“这我也知道,我同情令狐姑娘,同样地,我相信令狐姑娘也会怜我。” 李存孝心头一震,没说话。 冷凝香道:“我看得出来,当着我跟张前辈父女,翠姑娘有很多话不便出口,所以我让你送她出去,翠姑娘是不是要你留下别走,救令狐姑娘?” 李存孝心头震动,道:“是的,姑娘。” 冷凝香道:“你答应了么?” 李存孝道:“我义不容辞。” 冷凝香笑道:“这才是,令狐姑娘对你一片真心,而且一直以你的未婚妻子自居,无论如何你也该把她救出来……” 顿了顿,接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李存孝道:“不管怎么办,我也要把她救出来。” 冷凝香道:“我打算先把张前辈父女送走,你看怎么样?” 李存孝道:“姑娘呢?” 冷凝香道:“我不走,我留下来帮你。” 李存孝道:“我认为……” “李郎。”冷凝香突然叫了他这么一声:“你现在需要帮手,别拒绝我。你忍心?” 李存孝心神猛地一震,道:“姑娘,李存孝一介凡夫俗子……” 冷凝香道:“什么都别,我只要你点头。” 李存孝道:“姑娘,那……那令狐瑶玑在先,温飞卿在后……” 冷凝香道:“我愿意居三。” 李存孝心弦震颤,一阵激动,道:“李存孝何来这大福份。” 冷凝香道:“你要认为是福份就点头。” 李存孝缓缓一叹道:“姑娘留下就是。” 冷凝香突然珠泪夺眶,颤抖着声调说道:“李郎,谢谢你!” 李存孝道:“我这就预备到‘冷月门’去,姑娘在客栈陪陪张前辈父女……” 冷凝香道:“不,我打算先送走张前辈父女,然后跟你一块儿上‘冷月门’去。” 李存孝道:“姑娘现在就送张前辈父女离开‘金华’么?” 冷凝香点头说道:“只要有咱们两个送张前辈父女,我相信‘冷月门’绝不敢轻举妄动。” 李存孝微一点头说道:“好吧。” 只听房门外传来张远亭话声道:“大少,这是我的意思,我父女留在‘金华’不但帮不了大少的忙,反而是个碍手碍脚的累赞。” 他带着张筱兰走了进来。 李存孝道:“前辈二位收拾好了么?” 张远亭摊手耸肩一笑道:“两条腿扛一张嘴,除了几件替换衣裳外,我父女有什么好收拾的,说走抬起腿来就能走。” 李存孝道:“跟前辈相处多日,领了不少教益,如今前辈这一言走,令我有依依不舍之感。” 张远亭道:“大少性情中人,我也舍不得,无如为大少好……世上无不散之延席,咱们这只是小别,将来总会再见的。” 李存孝道:“那么我在这儿跟前辈说保重了,前辈的隆情高谊,我会永远牢记心上。” 张远亭道:“大少说什么隆情高谊,我只是做了该做的,这就跟欠帐还钱一样,如今这笔债已然偿还了,了却一桩心事,令人有一身轻之感。” 顿了顿,接道:“临别之前我在这儿奉劝两位几句:大少跟冷姑娘都是当今之一流,可是‘冷月’、‘寒星’联手,能人太多,只宜智取,不可力敌,冷姑娘那毒不妨多多利用。” 李存孝道:“多谢前辈指点。” 张远亭道:“我也没什么送给二位的,只有这么一句话,但愿大少早日雪报血海大仇,神仙眷属,一修数好。” 李存孝脸上热了一热,没说话。 冷凝香娇靥生酡,垂下臻道,低低说道:“谢谢前辈。” 张远亭微微一笑道:“现在烦劳三位送我父女一程吧。” 带着张筱兰转身向外行去。 四个人两前两后出了客栈,只见‘冷月门’在客栈四周布下了不少桩卡,李存孝跟冷凝香看也没看他们一眼。 到了城门口,李存孝跟冷凝香停了步,张远亭说道:“大少、冷姑娘,我还是那句话,只宜智取,不可力敌。” 李存孝道:“谢谢前辈,我两个记下了。” 张远亭从二人身后看了眼,道:“大少,他们跟来了。” 冷凝香说道:“两位只管走两值的,我两个会挡他们。” 张远亭一抱拳道:“大少,咱们就此握别,后会有期。” 李存孝忙答一礼道:“前辈珍重。” 张筱兰娇靥上浮现一种异样表情,口齿启动了一下,突然说道:“大少也请保重。” 张远亭神情微微一震,道:“兰儿,将来总有再见的时候,别耽误了,咱们走吧。” 张筱兰没说话,低头转身行去。 望着张远亭父女背影,冷凝香深深两眼。 李存孝站在城门口,眼望着夜色中渐去渐远的一双背影,脸上有一丝儿帐然之色。 只忻冷凝香道:“走远了,咱们回头吧。” 李存孝默默地转过了身,冷然发话说道:“不必躲躲藏藏,出来一个说话。” 只见街道暗隅中闪出一名黄衣汉子,他脸上不带表情,目注李存孝道:“阁下有什么见教?” 李存孝道:“我跟‘翡翠谷’的冷姑娘要到‘冷月门’去,带路。” 那黄衣汉子呆了一呆道:“怎么,阁下要到‘冷月门’去?” 李存孝道:“不错。” 那黄衣汉子深深看了李存孝一眼,冷然说道:“老神仙要见你的时候,你非去不可,老神仙没有说要见你,你想去都不行。” 李存孝道:“你自忖比你们那左右护法如何?” 那黄衣汉子脸色一变,二话没说,转身行去。 冷凝香笑了:“他很知机,很识趣。” 迈步跟了上去。 那黄衣汉子在前带路,在夜色中疾步前行,盏茶工夫之后来到一处,好大的院子,比那花家废园还要大上一倍。 丈高的一圈围墙,宏伟的门头,两扇朱漆大门,一对巨大石狮子,一对巨大的灯笼。 灯笼上各画一弯冷月,下面各写着‘令狐’两个大字。 石阶上两边各二,站着四名抱刀黄衣汉子,面对面站着,站在那儿跟泥塑木雕的一般,一动不动。 那带路黄衣汉子停了步,回过头来冷冷说道:“两位等等,我这说进去通报。” 转身往大门行去。 冷凝香淡然一笑,道:“不愧是当世之霸,好大的规矩。” 李存孝没说话。 片刻工夫之后,那黄衣汉子带着一人行了出来,是那位‘冷月门’总管巴士杰。 巴士杰停身在一丈外,傲不为礼,冷冷说道:“二位有何见教?” 李存孝道:“请为我通报,我要见姬婆婆。” 巴士杰怔了一怔,道:“你要见老神仙?” 李存孝道:“不错。” 巴士杰脸上浮现一片狐疑之色,深深地看了李存孝一眼道:“三位见老神仙有什么事?” 李祥孝道:“重要大事。” 巴士杰道:“但不知是什么重要大事?” 李存孝道:“我见的是姬婆婆。” 巴士杰道:“夜已深,老神仙已然要歇了,三位有什么事告诉我也是一样。” 李存孝道:“你做得主么?” 巴士杰道:“我是‘冷月门’的总管。” 李存孝摇头说道:“我无意轻视你这位总管,这件事恐怕你做不了主。” 巴士杰道:“说说何妨。” 李存孝道:“我要问‘冷月门’要一个人。” 巴士杰微微一证道:“你要温二姑娘?” 李存孝道:“不,我要令狐姑娘。” 巴士杰一证道:“你怎么说?” 李存孝道:“你做得了主么?” 巴士杰笑了,是冷笑:“你要看清楚了,这是什么地方?” 李存孝道:“我既然来了,就是森罗地府也一样,你给我进去通报。” 巴士杰冷笑说道:“森罗地府或可由你大摇大摆逛一逛,‘冷月门’却不容你撒野……” 李祥孝抬腿停步,一丈距离一闪而至,出手如飞,一把扣上巴十杰肩井,冷冷说道: “给我带路!” 巴士杰没来得及躲,只觉眼前一花,肩井上己落上一把钢钩,他大吃一惊,要挣,可是半身酸麻,动弹不得,他当即放声笑道:“你看错人了,巴某人不吃这一套。” 李存孝冷笑一声道:“你试试看再说。” 五指微一用力,巴士杰闷哼一声矮下半截,额头上马上见了汗渍。 那黄衣汉子扭头奔了进去。 李存孝视若无睹,道:“吃这一套么?带路。” 他推着巴士杰往大门行去,巴士杰乖乖地迈了步。 那四名抱刀黄衣汉子连动都没敢动一动。 李存孝推着巴士杰前头走,冷凝香紧紧跟在后头进了两扇朱漆大门,过影背墙,是个占地广大的院子,两边十几间厅房,大厅坐北朝南,好不气派。 只听一声朗喝传了过来:“站住!” 李存孝抬眼一看,只见东墙上一个月形门里转出几个人来,是温少卿带着他那‘寒星四使’,那黄衣汉子紧跟在温少卿身后,显然是他把温少卿叫出来的。 李存孝淡然一笑道:“原来是‘寒星’温少主。” 温少卿冷然道:“你好大的命,好大的胆子啊。” 李存孝淡然一句:“好说。” 随即向着巴士杰喝道:“带路。” 巴士杰闷哼一声,乖乖向前行去。 人影飞闪,“寒星四使”飞射落地挡住了去路。 李存孝道:“温少卿,你这是干什么?” 温少卿道:“那要看你是来干什么的了。” 李存孝道:“我要见姬婆婆……” 温少卿纵声长笑道:“就凭你想见姬婆婆?” 李存孝道:“不错,就凭我。” 温少卿目光一凝道:“告诉我,你要见姬婆婆干什么?” 李存孝道:“那是我跟‘冷月门’的事,跟你‘寒星门’无关。” 温少卿道:“恐怕你还不知道,‘冷月’、‘寒星’己经结盟联手了。” 李存孝道:“这么说你要拦我?” 温少卿道:“要我不拦你也可以,放下那张藏宝图,我带你去见姬婆婆。” 李存孝道:“见了姬婆婆之后,我自会拿出那张藏宝图来。” 温少卿怔了一怔道:“怎么,见了姬婆婆之后,你自会拿出那张藏宝图来?” 李存孝道:“正是。” 温少卿道:“这么说你是来给姬婆婆送那张藏宝图的?” 李存孝道:“可以这么说。” 温少卿冷笑道:“想不到你倒很知机,很识趣。” 李存孝道:“那要看为什么事了。” 温少卿道:“你为的是什么事?” 李存孝道:“那是我跟‘冷月门’的事。” 温少卿道:“如今‘冷月门’的事,就是‘寒星门’的事。” 李存孝冷冷道:“我只认‘冷月门’,不认‘寒星门’。” 温少卿脸色一变,道:“要是我让你先把那张藏宝图留下呢?” 第五十九章 冷月门中 李存孝道:“办不到。” 温少卿道:“我非要办到不可!” 李存孝脸色一寒,道:“你试试看。” 五指一紧,抡起巴士杰向‘寒星四使’扫去。 “寒星四使”做梦也没料到他会有此一着,怎么着他们也不敢伤害‘冷月门’的总管,一惊齐退。 李存孝淡然一笑,道:“败军之将,竟敢拦我,闪开。” 他提起巴士杰又要抡。 温少卿闪身而至,冷喝道:“慢着。” 李存孝道:“干什么?” 温少卿一指巴士杰道:“英雄人物不屑为此,把巴总管放下,跟我‘寒星四使’放手一搏。” 李存孝道:“别激我。” 一抖腕,巴士杰跟跑前撞,差点冲在温少卿身上。 温少卿一摆手道:“巴总管请退,让我来处置这狂徒。” 巴十杰答应一声,躬身而退。 温少卿目光一凝,望着李存孝阴笑道:“姓李的,你是个英雄,我再说一句,放下藏宝图…” 李存孝道:“温少卿,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温少卿一点头,狞笑说道:“好,杀!” 这一声“杀”出口,“寒星四使”闪身扑到,八掌翻飞罩向李存孝周身大穴。 李存孝冷笑一声跨步迫了上去,只见人影疾闪,只听砰然连震,“寒星四使”个个暴退,各自身形一晃,脸煞白,一个连一个地坐在地上。 温少卿脸色大变,惊怒喝道:“你,你敢伤我‘寒星四使’” 李存孝淡然说道:“相骂无好口,相打无好手,这算得了什么,你可要自己拦我?” 温少卿厉笑道:“我何止要拦你。” 他闪身欲动,突然间人影连闪,院子里一下多了十几个人,那是“冷月门”左右护法、八大巡察,跟“寒星八卫”。 李存孝双眉一扬道:“怎么,你们要众殴?” 温少卿哼哼笑道:“‘冷月’、‘寒星’两门的作风一样,对付强敌向来不择手段。” 温少卿话落,“冷月”、“寒星”两门十八名好手一起亮出兵刃,虎视耽耽,跃跃欲动。温少卿又哼哼笑道:“只要我一声令下,他们能把你剁成肉酱。我看你还是乖乖地把那张藏宝图拿出来吧。” 李存孝还没有答话,冷凝香突然前跨一步到了李存孝身边,道:“温少主要那张藏宝图么?” 温少卿目光一凝,道:“我冷落了他这位朋友,你是……” 巴士杰附耳对他低低说了几句。 温少卿日中异采暴闪,举手一揖,道:“哎呀呀,恕我眼拙,我竟没能看出是冷姑娘当面。” 冷凝香浅浅笑道:“温少主不必客气。” 温少卿两眼紧紧盯在冷凝香的娇靥上,道:“冷姑娘名列当世四大绝色之内,温少卿仰慕已久早想拜识,只恨一向福薄缘浅……” 冷凝香道:“温少主赐我无上荣庞,如今我就站在温少主眼前。” 温少卿道:“能容温少卿一尽地主之谊否?” 冷凝香道:“温少主要怎么个尽地主之谊法?” 温少卿道:“请冷姑娘离开姓李的身边,到温少卿这边走,温少卿立即陪冷姑娘往后院去。” 冷凝香道:“谢谢温少主的好意,我受宠若惊,无福消受。” 温少卿道:“冷姑娘是不愿……” 冷凝香摇头说道:“那倒不是,只是我不愿离开这位朋友身边。” 温少卿鄙夷地扫了李存孝一眼道:“他配称冷姑娘的朋友?” 冷凝香道:“他不配谁配?以我看只有他才配。” 温少卿摇头说道:“可借呀,可借。” 冷凝香道:“温少主,可借什么?” 温少卿道:“‘翡翠谷’在武林之中跟‘冷月’、‘寒星’、‘琼瑶宫’并称,冷姑娘本人也名列当世四大绝色之内,以‘翡翠谷’的声威,以冷姑娘的身份与地位,无论如何跟冷姑娘站在一处的不该是他。” 冷凝香攸然一笑道:“温少主令我有飘飘然之感,那么以温少主看,跟我站在一起的,应该是谁?” 温少卿道:“至少也该是‘冷月’、‘寒星’、‘琼瑶宫’中人。” 冷凝香道:“是这样么,温少主真把我看得那么高么?” 温少卿一点头道:“当然,在温少卿心目之中,冷姑娘是神仙中人。” 冷凝香道:“谢谢温少主。” 温少卿一脸正经色道:“冷姑娘,我是句句由衷,字字发自肺腑。” 冷凝香美目一转,道:“那么,温少主请看我薄面,把这怕人的阵仗撤出如何?” 温少卿呆了一呆,轻咳一声道:“这个……” 冷凝香道:“我的面子不够么?” 温少卿道:“那倒不是,冷姑娘的面子岂有不够,只是我有一个条件……” 冷凝香道:“温少主有什么条件?” 温少卿微微一笑道:“请冷姑娘离开姓李的身边,站到我身边来。” 冷凝香攸然笑道:“这有何不可,我这就过去。” 迈步走了过去。 巴士杰脸色一变,忙向温少卿低低说了几句。 温少卿陡然一惊,忙抬手道:“冷姑娘请等等。” 冷凝香停步说道:“怎么了,温少主。” 温少卿一脸窘像,强笑一声道:“温少卿福薄,冷姑娘还是回到姓李的身边去吧。” 冷凝香愕然说道:“温少主,这是为什么?温少主不是说我不该站在他身边么?” 温少卿强笑说道:“这个……这个……” 冷凝香浅浅一笑道:“条件是温少主自动放弃的,那么请温少主撤去这怕人的阵仗吧。” 温少卿刹时间又是一副脸色,阴冷点头说道:“可以,让他把藏宝图交出来。” 冷凝香笑道:“这怎么行,他是特意给姬婆婆送来的。” 温少卿:“冷月、寒星是一家,给谁都一样。” 冷凝香摇头说道:“我可不敢相信‘冷月’、‘寒星’是一家,以我看‘冷月’、‘寒星’正在暗中钩心斗角,互相利用……” 温少卿脸色一变,旋即笑道:“冷姑娘可不要挑拨‘冷月’跟‘寒星’两门之间。” 冷凝香道:“温少主,我这是挑拨么,是不是温少主心里明白,是不?举个例来说吧,我听说温少主跟‘冷月’令狐姑娘一向很不错,而现在柳玉麟却是‘冷月门’的娇客……” 温少卿两眼之中闪过一丝怕人的光芒,脸上仍笑哈哈地道:“冷姑娘错了,我跟令狐姑娘之间的感情仅止于兄妹,两家世交,我一直把她当成妹妹,她也一直视我如兄长。其实,姬婆婆把令狐姑娘许给了柳玉麟,伤心断肠的应该是站在冷姑娘身边的那个人。” 冷凝香微微一笑道:“温少主,错的是你,任何人夺不了令狐姑娘之志。不瞒温少主说,他就是来接令狐姑娘的。” 温少卿猛然一怔:“怎么说,他是来……” 冷凝香含笑说道:“据我所知,令狐姑娘对他一片真心,一直以他的未婚妻子自居,如今令狐姑娘有难,他怎么能不闻不问?” 温少卿闻言脸色连变,道:“姓李的,闯‘冷月门’要人,你好大的胆子,我现在倒有点佩服你了。” 李存孝道:“我担当不起。” 温少卿目光一转,道:“他是来要人的,冷姑娘又是来干什么的?” 冷凝香道:“我是来帮把手的。” 温少卿道:“这算什么?” 冷凝香道:“不瞒温少主说,连我也是他的未婚妻子。” 李存孝心头猛然一震。 温少卿脸上掠过一丝难受神色,强笑说道:“看来世上的艳福全让他一个人点尽了。还好只这么一个他,要再多一个他,我们这些人一辈子也别想讨老婆了。” 冷凝香道:“那也难怪,谁教他是个顶天立地的奇男子。” 温少卿脸色由自转青,道:“我本来就要杀他,如今更是留他不得,杀!” 十八名好手兵刃齐举,闪电一般从四面八方攻了过来。 李存孝双眉扬起,就要出手。 冷凝香娇笑一声伸皓腕抓住了李存孝的手,李存孝身躯一震,冷凝香那才开口说道: “留神,毒。” 她右手衣袖一抖,十八名好手来得快去得也快,个个变色暴退。 冷凝香又笑了,道:“走,咱们见姬婆婆去。” 拉着李存孝往后就走,当面是“冷月门”的八大巡察。他八个汉子不敢拦,直往后退。 就在这时候,两条黄影飞射落在八大巡察身前,是那两个黄衣童子,只见左边那黄衣童子手中令旗一展道:“老神仙驾到,二位请留步。” 黄衣童子这里话落,那大厅之后转出一行人来。 一张软塌由四个黄衣壮汉抬着,上面坐着一个面目冷峻、鸡皮鹤发的黄衣老妇人,她一双目光如电,望之吓人。 软塌之旁,两边各两名中年黄衣女子,这四个中年黄衣女子背后都插着一柄黄穗飘飘的长剑,右边最前面那个,两手之中捧着一根乌黑发光的龙头拐杖。 软塌之后,是一对身着银色衣衫的中年夫妇,男的长眉凰目,女的容貌艳丽,一看就知道是“寒星”主人夫妇,他夫妇是步行,紧跟软塌之后。 也难怪他夫妇步行,论辈份,他夫妇要比姬婆婆矮上一辈。 他夫妇身侧,则是那命薄而情多,让人怜惜的温飞卿。 这一行一出来,院子里所有“冷月”、“寒星”两门之人一起躬下身去,恭谨异常。 冷凝香握在李存孝手上的手一紧即松,低低说道:“姬婆婆,留神。” 李存孝道:“谢谢姑娘,我省得。” 软塌来势极速,就这两句话工夫已到近前。 软塌上的姬婆婆一抬手,四名壮汉立即放下软塌,垂手侍立软塌旁。 姬婆婆老眼双睁,目光森冷若电,先一打量冷凝香道:“你就是冷无垢的女儿?” 姬婆婆好眼力。 冷凝香浅浅一礼,含笑说道:“再晚叫冷凝香。” 姬婆婆冷峻地道:“你从小就是这身装束么?” 冷凝香道:“不,再晚一向是女儿装束。离谷的时候,家母一再叮嘱,江湖人心险恶,到处是险狠卑鄙的小人,再晚有鉴于此,为了行走方便,所以才改作男装的。” 姬婆婆冷哼一声道:“冷无垢的好家教!” 冷凝香道:“家母对再晚的管教一向很严。” 姬婆婆道:“幸亏严。” 冷凝香笑笑说道:“家母管教子女的尺度跟一般人不一样,大处要求严格,小节不必太拘,再晚一举一动,向来不敢超越。” 姬婆婆冷哼一声,道:“冷无垢还教了你一张利嘴么?” 冷凝香道:“事关冷家的家教,再晚据理而争,不敢不辩。” 冷凝香委实有一张会说话的小嘴儿,姬婆婆本想倚老卖老先给她一顿下马威,不想反让冷凝香几句话逼得没有话说了。 她那张老脸更见冷峻,没再理冷凝香,转望李存孝,冰冷说道:“你就是李存孝?” 李存孝昂然卓立,应声道:“不错,末学正是李存孝。” 他没在姬婆婆面前称个晚。 姬婆婆老眼微睁,道:“你艺出何门,是谁家的子弟?” 李存孝说道:“末学是个孤儿,出身贫寒,无家无业。” 姬婆婆冷笑一声道:“那就难怪了,就凭你这出身,想要我的孙女儿?” 李存孝道:“将相无种,富贵并非一世,末学这出身并不辱没谁。” 姬婆婆道:“在我看来,你这出身,在‘冷月门’充当一名洒扫下人都不配。” 冷凝香笑笑说道:“姬婆婆,在令狐姑娘眼里,却把他看得比任何人都高,事实上不错,他是顶天立地的一个奇男人。” 第六十章 姬婆婆 姬婆婆哼哼一阵冷笑,道:“你这话该对冷无垢说去。” 冷凝香含笑说道:“有一天他会到‘翡翠谷’去的,他永远是‘翡翠谷’的上客。” 姬婆婆冷冷说道:“这儿是‘冷月门’,不是‘翡翠谷’。” 冷凝香道:“地方虽不同,可是再晚跟令狐姑娘同为不羡荣华、不慕富贵的女儿家,不求衣朱紫,不求食金玉,但愿嫁得如意郎;若是身为长辈的在这一方面予以干涉阻挠,那是大不智,在这方面,家母的看法就跟姬婆婆不同。” 姬婆婆道:“孙女儿是我的……” 冷凝香道:“这个再晚明白。就因为令狐姑娘是您的受孙女,所以再晚才要斗胆进几句逆耳忠言。凡事不能勉强,尤其情之一事,令狐姑娘人或可屈服,但心绝不会屈服;儿女婚姻终身大事,眼见儿女辈痛苦,做长辈的心里也不会好受。再晚明白,您所以这么做,是出自一个爱字,事实上这种爱是错的,假使儿女辈认为怎么做是幸福,做长辈的何妨听其自然……” 姬婆婆冰冷说道:“你说完了么?” 冷凝香道:“再晚最后还有一句,假如您过于固执,一意孤行,将来懊悔的会是您自己,到那时候错铸恨生……” 姬婆婆大怒,厉声说道:“我多大年纪,你多大岁数,要你来教训我!先拿下你我再找冷无垢说话!” 手往软塌上一拍,两名中年黄衣女子跨步越前。 温少卿突然闪身而至,笑道:“婆婆先息雷霆怒,让孙儿为你出这口气。” 迈步逼向冷凝香。 李存孝要动,冷凝香抬手拦住了他,望着温少卿美目略一眨动,浅浅笑道:“温少主要是想学柳玉麟,那可容易得很。” 温少卿想逞强讨好,凭一时冲动抢了先,一听这话他才猛然想起“翡翠谷”的毒厉害,神情一震,连忙停了步,进不是,退也不是,好不窘迫。 只听那“寒星”主人冷然说道:“小小年纪在一位姑娘面前逞得什么强,还不给我退回来。” 毕竟是他爹,温少卿找着了台阶,连忙应声退后。 温少卿退了,那两个中年黄衣女子却跨步要往前。 姬婆婆突然冷哼一声道:“回来。” 那两名中年黄衣女子立时退了回去。 显然,姬婆婆也怯冷凝香的毒。 两名中年黄衣女子退回了软塌前,姬婆婆望着冷凝香缓缓说道:“‘冷月门’跟‘翡翠谷’虽然一直没有来往,可是多年来却也一直相安无事,这你可知道?” 冷凝香额首道:“这一点再晚很清楚,‘翡翠谷’一向格守家母所订的规法,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姬婆婆老眼一睁道:“‘翡翠谷’规法如此?” 冷凝香道:“正是。” 姬婆婆抬手一指李存孝道:“他可是你’翡翠谷,的人?” 冷凝香道:“目前不是。” 姬婆婆一点头道:“那好……” 冷凝香笑笑说道:“他是再晚的朋友,再晚既然跟他一起到‘冷月门’中来,自然就有义务照顾他。不过只要能让再晚看得过去,再晚绝不插手。” 姬婆婆微一点头道:“我会让你看得过去的……” 目光一瞬,望着李存孝冷然道:“说你的来意。” 李存孝道:“末学是来接令狐姑娘的。” 冷凝香接了一句:“他的未婚妻。” 姬婆婆一怔道:“怎么说?” 冷凝香道:“难道姬婆婆不知道,令狐姑娘已经把自己的终身许给了他。” 姬婆婆脸色一变道:“好大的胆子,竟敢私自……” 温少卿道:“婆婆,您别听她的,这件事孙儿清楚,瑶玑完全让这小子花言巧语迷了心窍。” 姬婆婆冷冷说道:“我知道。” 那美艳的寒星夫人道:“卿儿说的不错,这件事我问过瑶玑,瑶玑说根本就不喜欢他。” 姬婆婆头也没回道:“这是瑶玑妞妞对你说的?” “是啊,”寒星夫人道:“我还敢瞒骗您么,不信你问问瑶玑。” 姬婆婆望着冷凝香道:“你听见了。” 冷凝香道:“再晚听得很清楚。” 姬婆婆转望李存孝道:“你也听见了。” 李存孝还没回话,冷凝香又代他说了话:“姬婆婆,再晚有个拙见在此。” 姬婆婆道:“你说。” 冷凝香说道:“您不妨把令狐姑娘叫到这儿来,这儿有您,有‘寒星’主人优伉俪,也有再晚这个‘翡翠谷’的人,您可以当众问令狐姑娘,或者让令狐姑娘自己作选择,令狐姑娘只要对他有一个不字,我跟他马上就走……” “好主意,”寒星夫人冷笑说道:“无如,冷姑娘,这跟你‘翡翠谷’毫无关系。” 冷凝香笑笑道:“温夫人,姬婆婆已经把她的受孙女许给了柳玉麟,贤伉俪也该盼望有这么一个机会。” 寒星夫人那美艳的娇靥上一红,道:“孙女儿是姬婆婆的,姬婆婆想把她许给谁就把她许给谁,谁也不能勉强,谁也无权干涉。” “不错,”冷凝香微一点头道:“我忘了贤伉俪已经没有机会了,可是令狐姑娘曾把自己的终身许了结我这个朋友,他应该有权要求姬婆婆让令狐姑娘自已作个抉择,” 寒星夫人冷冷说道:“事实上话一直是你说的。” 冷凝香道:“我说的话也就是他的心意。” 寒星夫人道:“若是姬婆婆不准呢?” 冷凝香笑笑说道:“夫人这是代姬婆婆说话么?” 姬婆婆冷然点头道:“不错,‘冷月’、‘寒星’几代交骂,温夫人说的话,可以代表我的意思。” 第六十一章 功震冷月 寒星夫人美艳的娇靥上泛起了一丝得色。 冷凝香没看她,望着姬婆婆道:“这么说,姬婆婆是不肯了。” 姬婆婆道:“不错,孙女儿是我的,我愿把她给谁,就把她给谁。” 冷凝香道:“那么,令狐姑娘把自己的终身许给了李存孝,这又怎么说?” 姬婆婆道:“她自己作主张,家法难容,不算数。” 冷凝香微一抬头正色说道:“姬婆婆,令狐姑娘自己可不这么想,您这种做法,跟悔婚没什么两样!” 姬婆婆一拍软榻,厉声说道:“我又没把我的孙女儿许配给他,凭什么指我悔婚。” 冷凝香道:“您固然没有,可是令狐姑娘……” 寒星夫人突然说道:“冷姑娘,你说瑶玑把自己的终身许配给他了?” 冷凝香道:“这是一丝儿不假的实情。” 寒星夫人微一点头道:“那好,私订终身也该有个信物,他可有信物?” 冷凝香偏过脸去望李存孝,李存孝没说话。 冷凝香冰雪聪明,这还能不懂,突然,她笑了,转望寒星夫人道:“夫人,我辈非世俗中人,既非世俗中人就不必拘此俗礼,互订终身,全凭一句话……” 寒星夫人脸上变了色,冷笑说道:“没有信物这门亲事便不算数,‘冷月门’什么所在,岂容这穷贼小子上门耍无赖,赶他出去。” 话是她说的,可是“寒星门”没一个动。 姬婆婆那里拍了软榻,软榻前那两名中年黄衣女子又跨步越前。 冷凝香娇笑说道:“是悔婚,是耍无赖,本来请出令狐姑娘就可明白的,奈何姬婆婆不肯,我们只有来个抢亲了。” 她这里话声方落,那两名中年黄衣女子已然到了李存孝近前,各递一掌攫向李存孝双肩,出手奇快。 冷凝香忙道:“姬婆婆身边四婢之二,功列一流,威震武林,小心了。” 李存孝道:“多谢姑娘,我省得。” 他不闪不躲,一任二婢双掌袭到。二婢出手奇快,眼看就要沾衣,他突然说了一声: “在下得罪了。” 双掌翻起,各出中指点向二婢掌心,比二婢还快。 二婢一惊,沉腕收招,左掌飞递而出,各抓李存孝腕脉,所含之劲,连旁立的冷凝香都觉得隐隐逼人。 可是李存孝毫不在意,没见他怎么变招,也没见他怎么出手,只听“叭”“叭”两响,二婢已抽身暴退,两张脸通红。 李存孝在二婢手背上各拍了一掌,姬婆婆身边的四婢都是自小就进了“冷月门”,跟了姬婆婆的,名虽侍婢,而在“冷月门”的身份地位极高,并不亚于总管巴士杰。 尤其四婢自小练功,各得“冷月门”真传,至今仍未字人。她们之所以威震武林,并不只靠“冷月门”的威名势力,其实“冷月门”的威名势力有一半是她们闯出来的,一向碰不上敌手,何曾受过今日这等挫败! 二婢这里红脸错愕,姬婆婆那里也老眼双睁,相当震动。只听她一声冷哼道:“你四个一块儿上。” 另外二婢跨步而上,跟原先二婢一字儿站立,铮然一声掣出了背后的长剑,长剑平举,剑尖外指,一动不动。 行家眼里,一看就知道,四婢是在凝神运功,转眼之隔将是雷霆万钧、石破天惊的一击,或者是连绵不断、威力无匹的凌厉攻势。 冷凝香脚下移动,向着李存孝靠过去了一步。 李存孝淡然说道:“姑娘请退后,我能应付。” 姬婆婆一双老眼盯着冷凝香,虽然没说话,可是她一双老眼中流露出的神色,很明显的是怕冷凝香出手施毒。 冷凝香突然笑了,立即退回了半步,但只是半步。 姬婆婆一双老眼中的厉芒跟着敛去。 只听最右边一婢冷然说道:“亮你的兵刃。” 李存孝摊了摊双掌,淡然说道:“我就凭这一双肉掌,接四位几招。” “你找死!”这声惊怒震喝,几乎是同时从四婢口中迸出。 姬婆婆也道:“小后生,你也太狂了。” 李存孝道:“这是未学自愿的,就是一招不敌,血溅尸横,也毫无怨言。” 姬婆婆脸色倏变为铁青,陡听她一声冷哼,这声冷哼声音并不大,但却震得冷凝香身躯一晃。 李存孝跟没听见一样,连忙伸手扶住了冷凝香道:“要紧么,姑娘。” 冷凝香浅浅一笑,摇头说道:“不要紧,姬婆婆好不厉害,一身修为恐怕已练到了意动伤人的地步。” 李存孝松了冷凝香,一双目光直逼姬婆婆。 只听右边那一婢说道:“老神仙已然下令,你准备好了,我四个要出手了。” 李存孝两眼仍望着姬婆婆,道:“我准备好了,四位尽管出手就是。” 他话声言落,四婢齐动,“刷”地一剑攻了出来。四婢只有四柄长剑,但一剑攻过,长剑却变成了数柄,剑剑如灵蛇,似神龙,势若迅雷奔电般罩向李存孝周身大穴。 威力所及,冷凝香立足不稳,往后又退了一步。 李存孝却卓立未动,连衣袂也没飘动一下,只见他右臂一圈,右掌闪电攻出,手臂像蛇身,右掌就像那蛇头,只一伸缩,铮然四响,无数长剑刹时间变了四柄,而且斜斜飞起,四婢也被逼退了一步。 只这么一招,就逼退了威震武林的“冷月”四婢。 “寒星”主人夫妇齐震动。 姬婆婆像是突然之间被人打了一掌,身躯往上一弹,又落了下来,她及时拦住了振剑欲再攻的四婢,两眼瞪着李存孝,震声说道:“小后生,你方才施的那一招可是‘魔杵’?” “魔杵!”一声惊叫,这声惊叫出自“寒星”主人之口。 李存孝微微一震,道:“姬婆婆认得‘魔杵’?” 姬婆婆道:“果然是‘魔杵’,你是独狐长明的什么人?” 李存孝说道:“他老人家是我两位授业恩师中的一位。” 姬婆婆身躯又是一震:“怎么,年轻人,你是独孤长明的徒弟?” 李存孝道:“不错。” 姬婆婆没说话,望着李存孝好一会儿始道:“那么,你那另一个师父是……” 李存道:“他老人家上一字枯下一字心。” “枯心!”姬婆婆震声说道:“大雷音寺?” 李存孝道:“正是。” 姬婆婆杀恻脸色刷白,寒星主人夫妇的脸色比她还难看,而且各自往后退了一步。 但一转眼间,姬婆婆的脸色已恢复了正常,她开了口,话说得有气无力,像刚害过一场大病似地:“年轻人,你福缘之深厚,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你走吧,我不敢跟枯心、独孤长明的传人为敌。” “李郎,她怕了,你可不能就这么退走啊。” 李存孝听得清楚,望着姬婆婆,道:“老人家,未学既然进了冷月门,便没有这么退走的道理……” “是啊,冷凝香在一边帮腔说道:“既入宝山,岂可空手而回。” 姬婆婆似乎没在意,软弱地道:“年轻人,你要怎么样?” 李存孝道:“未学不敢说带走令狐姑娘,但希望老人家能给令狐姑娘一个凭自己意愿选择的机会。” 姬婆婆摇头说道:“年轻人,这我不能答应。” 李存孝道:“老人家可要那幅藏宝图。” 姬婆婆一怔道:“年轻人,你问这……” 李存孝道:“只要老人家不强迫令狐姑娘下嫁柳玉麟,未学愿意把这幅藏宝图奉赠。” 姬婆婆一怔道:“年轻人,你是想用那幅藏宝图换我的孙女儿?” 李存孝道:“可以这么说。” 姬婆婆深深看了他一眼道:“年轻人,我的孙女儿并不是货物,她在我的心目中,要远超过世上的任何一切。” 李存孝道:“愿不愿全凭老人家,未学不敢勉强。只是听老人家的口气,既然这么钟爱令狐姑娘,就不该硬把她许给柳玉麟,断送了她的一生。” 姬婆婆道:“年轻人,柳玉麟有什么不好,他除了所学不如你外,别的任何一方面,都不比你差。” 冷凝香道:“差多了,姬婆婆,那是没办法相比拟的。” 姬婆婆道:“我看不出他比柳玉麟强多少,也许是因为柳玉麟在我这儿待不少时日了,而他我才不过初会。” 冷凝香说道:“那么,姬婆婆何不妨多看看他再下定论?” 姬婆婆抬头说道:“不行,我已经作了决定,‘冷月门’上下,谁都知道我已经把孙女儿许给了柳玉麟。” 冷凝香浅浅一笑道:“我不认为那有什么要紧,把自己的孙女儿许给她喜欢的人,孙女儿仍然是您的孙女儿,同时你也可获得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藏宝图,您高兴,令狐姑娘也高兴,象这种两全其美,皆欢大喜的事,您又何乐而不为?当然了,愿不愿那还在您。” 姬婆婆沉默着,没即时答话。 那位寒星夫人突然跨步到了软榻边,跟姬婆婆附耳低说了几句。 姬婆婆点了点头,抬手摆了摆道:“我自有主张,我自有主张。” 寒星夫人浅浅施了一札,退了回去。 姬婆婆抬眼望向李存孝道:“年轻人,你只是要我别强迫瑶玑,可是?” 李存孝还没有说话,冷凝香已然娇笑说道:“当然了,那幅藏宝图人人梦寐以求,不惜为它流血,不惜为它丧命,他总不能毫无条件、毫无代价地送给人,您说是不?” 姬婆婆没理冷凝香,望着李存孝道:“年轻人,你怎么说?” 李存孝道:“未学要用这幅藏宝图换令狐姑娘。” 姬婆婆道:“刚才你不是说,只要我不强迫她嫁给柳玉麟就行了么?” 冷凝香道:“本来是这样的,可是万一您反悔了怎么办,那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两头都落了空?还是让令狐姑娘跟他走比较让人放心。” 姬婆婆仍没理冷凝香,道:“年轻人,这也是你的意思么?” 李存孝一咬牙,点头说道:“是的。” 姬婆婆脸上掠过了一丝异样神情道:“年轻人,万一我的孙女儿她不愿跟你怎么办?” 冷凝香道:“真要那样,那就只好作罢了。” 寒星夫人突然冷冷说道:“冷姑娘,这件事跟‘翡翠谷’无关。” 冷凝香笑笑说道:“温夫人,‘寒星门’不也是局外人么?” 寒星夫人脸色一变道:“‘冷月’、‘寒星’,几代世交,我说得话。” 冷凝香含笑道:“温夫人想必忘了,我也是他的朋友。” 寒星夫人脸色泛白,怒哼一声道:“冷姑娘这是给‘翡翠谷’找麻烦。” “那怎么会?”冷凝香笑着说道:“要是令狐姑娘跟我的朋友成了一对儿,令狐姑娘也就是我的朋友了,‘翡翠谷’何麻烦之有?” 寒星夫人为之气结语塞,她沉默了一下,还待再说话。 只听姬婆婆说道:“这是我‘冷月门’令狐家跟他李家的事,任何人都说不上话,年轻人,你怎么说?” 李存孝道:“老人家的意思是……” 姬婆婆道:“你要用那幅藏宝图换我的孙女儿,要是万一我的孙女儿不愿意跟你走,你那幅藏宝图……” 李存孝道:“但得令狐姑娘有抉择的机会,未学仍愿将那幅藏宝图奉赠。” 姬婆婆两眼一睁道:“年轻人,这话是你说的。” 李存孝说道:“老人家但请放心,未学向来说一不二。” 姬婆婆微颔激动,一点头道:“好,年轻人,你我一言为定,去两个去请姑娘出来。” 软榻前两名婢女答应一声,飞步而去。 没多大工夫,两名婢女先到了前院,身后不远处跟着令狐瑶玑跟小翠,小翠搀扶着令狐瑶玑。 令狐瑶玑显得很虚弱,脸色也不大好,而且瘦了不少,那非为病源,不是悲状,当然是受一个“情”字的折磨。 尽管虚弱,尽管脸色不好,尽管瘦,但却是光梳头,净洗脸,娇靥上也薄薄施了一层脂粉。 当然,那是留待情郎来刻意修饰的,这种乍惊还喜的心情,是很难以笔墨形容的。 在远处,乍见李存孝的时候,令狐瑶玑有着一阵激动,李存孝亦然,而且心里也泛起一种异样感受,这种感受跟令狐瑶玑那种乍惊还喜的心情一般地令人难以描述。 走近了,冷狐瑶玑反倒平静了。冷凝香一直盯着她,令狐瑶玑来近,她轻轻叹了一声: “她应列当世红粉之最,令我自叹不如 李存孝不知听见没有,他没说什么。 令狐瑶玑在小翠的搀扶下,在软榻前端福一礼:“奶奶。” 轻轻的一声,已足以使人心神震颤。 姬婆婆脸上没什么表情,“嗯”了一声道:“见见你温伯怕、温怕母。” 令狐瑶玑温顺地答应一声,要过去。 寒星夫人上来拦住了她:“哎呀,奶奶真是,整天价见面,见什么礼嘛。来,瑶玑,跟伯母站在一起。” 她熟络地把令狐瑶玑搅了过去。 令狐瑶玑,很温顺,小翠有几分不愿,可是当着姬婆婆,她不敢露在脸上;她紧跟在令狐瑶玑身边,生似怕令狐瑶玑会被谁夺了去一般。 突然,姬婆婆冰冷地道:“你惹的麻烦可大了,人家现在找上门来了,这个姓李的年轻人,你认识么?” 令狐瑶玑温顺,但不怯弱,一双美目望着李存孝,心里的情意与积压的相思一股脑儿送了过去。 “认识。” 姬婆婆道:“听说你私自把终身许给了她,有这回事么?” 令狐瑶玑还没有说话,寒星夫人却眉目皆动地先开了口,话声十倍动听于往昔:”瑶玑,事关重大,你可要小心说话,别惹奶 奶生气啊。” 令狐瑶玑缓缓说道:“谢谢您,我是知道该怎么说的……’顿了顿道:“是的,这是实情,我喜欢他,我愿意嫁给他,只有他才配我托付终身。” 这句话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震动,尤其是寒星主人夫妇,脸上的神色不知是尴尬是窘,是羡慕还是嫉妒。 第六十二章 凤离巢 姬婆婆脸色变了一变道:“他现在来找你来了,你愿意跟他去么?” 令狐瑶玑道:“我愿意。” 寒星夫人斜着一双凤眼道:“瑶玑啊,事关一辈子,你可要多考虑啊!他只那么一个人,别的一无所有,有奶奶给你做主,你要是不愿意,现在还来得及。” 令狐瑶玑道:“谢谢您,我嫁的是他的人,也只要他一个人。” 寒星夫人脸色一变,笑笑说道:“我是为你好,你既然这么坚决,我这做伯母的就不便再说什么了。” 令狐瑶玑没说话。 只听姬婆婆冷冷的说道:“那么你要我向柳玉麟悔婚了。” 令狐瑶玑道:“奶奶,嫁柳玉麟是你做的主,不是我的意思。” “好,瑶玑,”姬婆婆脸色铁青,点头说道:“话我得说清楚,你要是跟他走,从此就不再是‘冷月门’中人,也从此别再踩令狐家的门。” 令狐瑶玑娇躯一阵颤动道:“奶奶,您真这么绝情么?” 姬婆婆道:“绝情的是你不是我。” “是啊,瑶玑,”寒星夫人认为有机可乘,忙道:“是你不要奶奶不要这个家了,可不是奶奶不要你埃想想看,奶奶从小把你带大,多疼你,多爱你,那一样不是对你百依百顺……令狐瑶玑道:“谢谢您,我都知道,奶奶的恩,有一天我会报答的。” 姬婆婆冷笑说道:“那倒不必,你能现在听我这做奶奶的一句也就够了。” 令狐瑶玑颤声说道:“奶奶,您要原谅,事关我的终身,我不得不为自己着想。” 姬婆婆一怔,脸色也一变,道:“这么说你不要这个家,不要令狐瑶玑道:“奶奶,我无论在那儿,心里永远有您。” 姬婆婆道:“可是我不再认你是我的孙女儿了,也不再认你是‘冷月门’中人了。” 令狐瑶玑道:“奶奶要这样,也只有由奶奶了。” 姬婆婆霍地从软榻上站了起来,满头自发根根竖立,威态怕人。 令狐瑶玑脸上没表情,一动没动。 李存孝跟冷凝香同时跨前一步。 姬婆婆威态倏敛,一阵剧颤,无力地又坐了下去道:“好,好,好,瑶玑,我算没有你这个孙女儿,你过去吧,跟他走吧,永远不许回我‘冷月门’来。” 令狐瑶玑没说话,把手伸出给小翠,小翠连忙扶住了她,她缓缓迈了步,不是走向李存孝,而是走向软榻;到软榻前,缓缓拜了下去道:“奶奶,我走了。” 姬婆婆没说话。 令狐瑶玑站了起来,道:“奶奶,求您让我带走小翠。” 姬婆婆突然开了口压声说道:“走,都给我走,走得越远越好。” 令狐瑶玑道:“谢谢您。” 头一低,转过了身。 小翠忙跪下去磕了个头道:“婢子也拜别了。” 站起来又连忙扶住了令狐瑶玑。 迎令狐瑶玑的,是冷凝香,她比令狐瑶玑小点儿,上去扶住令狐瑶玑,亲亲热热地叫了声:“姐姐。” 这情景看在温飞卿眼里,她别有一番感受。 小翠从客栈回到“冷月门”里,已经把见着冷凝香的事告诉了令狐瑶玑了,所以现在令狐瑶玑并没有一点诧异,她那清瘦的娇靥上泛起一丝笑意,轻轻说道:“谢谢妹妹,让妹妹受累了。” 这一声妹妹非同小可,等于给冷凝香一颗定心九,她心中小鹿儿乱撞,嘴里低低说了一声:“应该的,姐姐别客气,是我该谢谢姐姐。” 令狐瑶玑冰雪聪明,焉得不懂,手握了握冷凝香的柔荑,道:“有什么话等咱们离开这儿再说好么?” 冷凝香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李存孝猛吸一口气,从怀里掏出那整幅的藏宝图走向软榻。 冷凝香忙道:“小心。” 李存孝举步间应了一声:“谢谢姑娘,我省得。” 到了软榻前,一句话没说,连犹豫也没犹豫一下,抬手把那幅藏宝图递了过去。 榻前二婢要接,只听姬婆婆冷然说道:“不用。” 二婢马上躬身退向后去。 姬婆婆冰冷望着李存孝,缓缓抬起了左手,她是个上了年纪的人了,但那只左手却连一丝皱纹也没有,其白皙细嫩,竟跟女儿家的柔荑差不多:“年轻人,你走近一点。” 李存孝跨近一步把那幅藏宝图,向着姬婆婆左手递了过去。 姬婆婆左手接住了那幅藏宝图,突然右掌闪电劈出,竖立如刀,袭向李存孝前心。 李存孝道:“老人家,这有失你的身份。” 他挺左掌便要迫,忽地,他一怔,就在这一怔神间,姬婆婆一只右掌已然劈在他胸口上,他忍不住狂喷一口哼血,踉跄暴退。 冷凝香大惊失色,一闪身上前,扶住了李存孝,这时候温少卿趁火打劫,已然电一般地挨了过来。 冷凝香匆忙间顾不了那么多,左手衣袖一抖,温少卿大叫一声退了回去,往后便倒。 寒星主人夫妇心胆欲裂,双双扑向温少卿。 软榻上的姬婆婆本来是预备乘胜追袭的,这一来也震住了她,她没敢再动。 冷凝香扶着李存孝,小翠扶着令狐瑶玑,退着往大门外行去,李存孝嘴角挂着血,双眼却直瞪着软榻上的姬婆婆。 退行之际,冷凝香向着站在原地没动的温飞卿投过歉然一瞥,温飞卿脸上没什么表情,却微微地向她摇了头。 有令狐狐玑在前,有冷凝香在侧,没再受到任何拦截狙击,平安顺利地退出了“冷月门”。 出了“冷月门”,冷凝香要往客栈去,令狐瑶玑则道:“妹妹,现在不宜再到客栈去,我奶奶的脾气我知道,他现在受这么重的伤,恐怕已伤及内腑,她绝不会放过他的。” 冷凝香愁聚眉锋道:“一时间又无法远离,附近又都在‘冷月门,势力范围内,姐姐看咱们往那儿去?” 令狐瑶玑听了这话也皱了眉。 只听小翠说道:“姑娘,您忘了那儿了?” 令狐狐玑双眉一展,叹道:“多亏小翠了,妹妹扶着他跟我来,小翠走后头,留意有没有人跟踪。” 说完了话,她立即转身往南行去。 冷凝香半抱半扶着李存孝,忙跟了上去。 出金华城笔直地往南走,南边一座山,峰峦起伏,山势连绵,别的什么也看不见。 一个时辰之后到了山脚下,冷凝香带着一个人倒没怎么,令狐瑶玑却已走得香汗淋漓,她回过身来举袖拭汗,吁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到了,妹妹,那地方就在山上。小翠,可有人跟踪么?” 小翠道:“婢子未见有人跟踪。” 令狐瑶玑又吁了一口气,道:“行了,过来扶我一把吧,咱们上去。” 小翠连忙过来扶住了她,一行四人,两前两后地往山上行去。 顺着羊肠般山路往上走,好不容易地到了半山,一座玲珑小巧的“山神庙”呈现眼前。 这座小邪山神庙”依峭壁,面断崖,站在山神庙前看,蜿蜒江水一条条,远近风光,尽收眼底。 四个人停也没停地进入了‘山神庙”,庙里鸟翎幅粪,尘土厚积,显然是从没人来过。 令狐瑶玑顾不得脏,往地上一坐,靠在了油漆剥落的柱上一直喘,脸色也苍白多了,显然她虚弱得很。 小翠一边儿给她擦汗一边儿问道:“姑娘,您不要紧吧?” 令狐瑶玑无力地摇了摇头道:“不要紧,歇一会儿也就好了”望着冷凝香,一丝苦笑泛上了娇靥:“妹妹,我没想到奶奶会这样,他要紧么?” 冷凝香一双眉锋皱得很深,道:“在半路上就昏过去了,我没敢说。” 令狐瑶玑一惊道:“他伤得不轻,别伤了内腑才好,让我看看。” 挺身就要站起。 冷凝香忙按住了她道:“姐姐歇会儿再说,我已经制了他几处穴道了,伤势不至于恶化。” 令狐瑶玑道:“我不碍事。” 她说她不碍事,可是冷凝香说什么也不让她起来,没奈何,她也知道情郎穴道被制,伤势不会恶化,也就听了冷凝香的:“妹妹也坐下来歇会儿吧。” 冷凝香坐在了她身边,把李存孝放在了自己身边地上,地上脏,可是事到如今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冷凝香在令狐瑶玑的苍白娇靥上看了两眼,道:“姐姐那儿不合适。” 令狐狐玑失色的香唇边泛起了一丝愁苦笑意道:“还不是让一个“情’字折磨的,不是一天了,打从‘开封’跟他分手,一直到如今。” 冷凝香轻轻叹了一声道:“咱们女儿家最是难堪这个‘情’字折磨。” 令狐瑶玑笑笑,说道:“怎么,妹妹也是害过了相思。” 冷凝香娇靥一红,道:“多亏飞卿姐帮了忙……”顿了顿道:“刚才我伤了温少卿,好生不安。” 令狐瑶玑道:“那也没什么,谁叫他乘人之危,他罪有应得,要不是妹妹及时伸手,只怕他早伤在温少卿掌下了。温少卿这个人我清楚,险毒得不得了。” 看了李存孝一眼道:“还是让我看看他吧,要不然我放不下心。” 她往前挪了挪,没犹豫地解开了李存孝的衣衫,胸前,赫然红肿一块,她伸手已把上了李存孝的腕脉,旋即她一点头道:“还好,没伤着内腑,瘀血也吐出来了,只是内腑震动了一下,恐怕得躺上个三五天……”冷凝香神色一松道:“谢天谢地,那总比伤了内腑好。” 令狐瑶玑道:“想必他及时运功护住了前心,奶奶的修为我清楚,要不然,绝不会只这么一点伤。” 冷凝香皱着眉道:“奇怪了,我看见他挺出左掌,他明明可以封架,可以反击的,怎么会挨了这一下?” 小翠一边插嘴说道:“婢子好像看见李爷挺出左掌,将要封架时,突然怔了一怔,不知道为什么。” 令狐瑶玑道:“怎么,在将要封架时怔了一怔?” 小翠点了点头道:“好像是。” 令狐瑶玑诧声说道:“对敌时最忌怔神分心,他不是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冷凝香道:“等他醒来之后,问问他就知道了。” 令狐瑶玑看了李存孝一眼道:“伤势不碍事,就让他多歇会儿吧。” 美目一红,突然挂落两串珠泪。 冷凝香忙道:“姐姐怎么了。” 令狐瑶玑带泪勉强笑了笑道:“我在想,在‘开封’是那么样分手的,这些日子来备尝相思之苦,巴不得早一天见着他了,可却没能说一句话……”情深而痴,冷凝香也是这么个女儿家,听得心里一酸,也红了一双美目。 令狐瑶玑擦了擦泪道:“小翠回来之后把见着妹妹的事告诉了我,妹妹是怎么碰见他的?” 冷凝香娇靥微酡,当即毫不隐瞒地把经过告诉了令狐瑶玑。 冷狐瑶玑静静听毕,轻叹一声道:“妹妹也跟我一样多情,也难怪,谁叫他是这么个人。温少卿、柳玉麟、论身家都比他强,可是往他身前一站,马上就矮了半截,简直渺小得可怜,这是一个原因;另外的原因我说不上来,妹妹想必也一样,是不?” 冷凝香红着脸点了点头。 令狐瑶玑又叹了口气道:“飞卿姐跟咱们一样,什么时候也让飞卿姐跟咱们长在一起才好。” 冷凝香道:“姐姐有容人之量,恐怕不可能了。” 令狐瑶玑道:“怎么,妹妹。” 冷凝香叹了口气道:“飞卿姐姐已经让楚玉轩给毁了。” 令狐瑶玑陡然一震,急道:“楚玉轩,妹妹,怎么回事?” 冷凝香逐把所知道的,全告诉了令狐瑶玑。 听完了冷凝香的叙述,令狐瑶玑那苍白的娇靥上闪漾起怕人的杀机,她银牙啐咬,狠声说道:“好个该杀的柳玉麟,难怪她那么恨柳玉麟,我早不知道有这回事,我要是早知道有这回事,柳玉麟他绝难在‘冷月门’待下去。哼,奶奶竟把我许给这种人,还那么固执。” 第六十三章 真情何价 冷凝香道:“老人家并不知道这回事,要不然的话,也就不会执意非把姐姐的终身许给柳玉麟不可了。” 令狐瑶玑道:“我得让奶奶知道一下……” 冷凝香道:“我看那用不着,飞卿姐人在‘冷月门’里,迟早她会把这件事告诉老人家的。” 令狐瑶玑沉默了一下,摇头说道:“心比天高,命薄如纸,没想到飞卿姐的命竟这么苦,真让人替她难受了。” 冷凝香道:“当着人强颜装欢,背着人珠泪暗弹,最是难堪。” 令狐瑶玑道:“飞卿姐救了他,那就是对我有恩,无论如何我该对她有所报答。” 冷凝香道:“姐姐的意思我懂,可是关键不在他,飞卿姐绝不会答应的。” 令狐瑶玑两眼望着小天井里,缓缓说道:“爱一个人,却不能伴着他,此情何以堪,该是最难忍受的,飞卿姐心已碎,肠已断了 霍地转眼过来道:“妹妹,无论如何,你绝不能把解药给柳玉麟。” 冷凝香道:“这还用姐姐吩咐么。” 令狐瑶玑道:“妹妹。柳玉麟死得了么?” 冷凝香摇头说:“暂时还死不了,恐怕得等一个时期之后,不过在他死前这一段折磨也够他受的。” 小翠哼了一声道:“活该,拿油煎他都不为过。” 令狐瑶玑道:“别人救得了他么?” 冷凝香道:“据我所知,‘翡翠谷’的毒,非‘翡翠谷’的独门解毒不能解,除非是华陀再世,扁鹊重生,否则谁也救不了他。” 令狐瑶玑吁了口气,道:“那就让他慢慢受吧。” 小翠道:“他是自作自受。” 令狐瑶玑道:“人生在世,万不可作孽……” 目光缓缓移注在李存孝身上,道:“妹妹对他知道多少?” 冷凝香道:“姐姐呢?” 令狐瑶玑摇头说道:“当初我见着他的时候问过他,可是他什么也没告诉我,我知道,他是不肯说。” 冷凝香道:“我知道的也不多,姐姐可知道‘洞庭’‘君山’‘听涛山庄’?” 冷凝香道:“听涛山庄,当年遭逢巨祸,付之一炬,庄主韩世杰一家几十口尽被杀戮,至今仍不知道是谁下的毒手。” 令狐瑶玑道:“他跟‘听涛山庄’有渊源么?” 冷凝香道:“姐姐可听过‘神手圣心’这个人?” 令狐瑶玑目光一凝道:“妹妹是说当年那号称文武双绝、人品盖世的奇才李明远?” 冷凝香点头说道:“是的,他就是‘神手圣心’李前辈之后。” 令狐瑶玑怔了一怔道:“原来他是‘神手圣心”之后,怪不得有这么一身好所学。” “不,姐姐,”冷凝香摇头说道:“他虽然是‘神手圣”之后,但他这身所学,却不是他的家学。” 令狐瑶玑道:“怎么,他这身所学不是李前辈传授的,那么他冷凝香道:“他艺出‘大雷音寺’跟‘天外神魔’门下。” 令狐瑶玑一怔,叫道:“怎么,妹妹,他,他艺出‘大雷音寺’跟‘天外神魔’门下?” 冷凝香点了点头道:“是的,姐姐。” 令狐瑶玑道:“原来他艺出‘大雷音寺’跟‘天外神魔’,怪不得一身所学那么高绝,连温少卿都不是他的对手。怎么这么巧,。大雷音寺,跟‘天外神魔’绝学,恰好是‘冷月’、‘寒星’二门武学的克星,怪不得奶奶不敢轻易动他。他怎么这么大的福缘,能并列当世两大奇人门下。” 冷凝香道:“他的福缘是比别人深厚,可是他的遭遇也比别人要悲惨得多……” 令狐瑶玑道:“怎么,妹妹。” 冷凝香道:“我刚才不是告诉姐姐,‘听涛山庄’的韩庄主是他母亲的同门师弟么,就因为这关系,韩庄主常到他家走动。按理说师姐弟之间有来往,本没有什么,可是却引起了李前辈的误会,一怒之下别了妻儿离了家……” 令狐瑶玑道:“怎么,李前辈他突然……‘神手圣心’不该是心胸这么狭窄的人,他怎会对自己的妻子生这种误会?” 冷凝香道:“李前辈离家后,他母子相依为命,日子过得很苦,韩庄主不能坐视不顾,就把他母子接上了‘听涛山庄’……” 令狐瑶玑道:“这一来恐怕李前辈更要误会了?” 冷凝香摇头说道:“那倒没有,李前辈自抛妻弃子离家后,一直没有音讯,也一直没在武林中露过面。他母子在‘听涛山庄’住下,有韩庄主就近照顾,日子比以前好多了。谁知好景不长,祸从天降,韩庄主一家几十口尽遭杀戮,‘听涛山庄’也付之一炬。他母亲带着他乘夜逃离了‘听涛山庄’,长途跋涉,不辞艰苦到‘大雷音寺’跪求枯心大和尚收留,枯心大和尚明知杀孽重重,不肯收留,他母亲长跪不起,以自己的鲜血保住他不死,等到枯心大和尚感动点头时,他母亲已然气绝多时了。” 令狐瑶玑脱口说道:“这和尚……” 冷凝香道:“和尚不该怪,他明知杀孽重重。” 令狐瑶玑道:“天下父母心,尤其是做母亲的对子女……” 冷凝香道“秦前辈让人崇敬,这种牺牲的确是太伟大,太感人了;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他每一提及,总要掉泪。” 令狐瑶玑道:“难怪,连我听来都觉得难受……” 美目一红,住口不言,旋即她又抬眼说道:“他找张远亭,又为了什么?” 冷凝香道:“张前辈当年曾经潜上‘听涛山庄’,窃取韩庄主的珍藏,一对‘血结玉鸳鸯’;谁知忙中有错,误拿了秘密藏着一封信的紫檀木盒。这封信关系重大,听说是秦前辈写给韩庄主的,这封信可以证明秦前辈的清白,所以秦前辈留下血书一封,嘱他无论如何要找到张前辈,索回这封信。” 令狐瑶玑道:“他已经找到张远亭了,是么?” 冷凝香颔首道:“张前辈已经把那封信还给他了,张前辈当年甫下‘听涛山庄’便发现自己拿错了东西,当即就打算折回‘听涛山庄’,可是就在这时候,他遥见‘听涛山庄’火起,等他急急忙忙上得君山时,听涛山庄,已成了一片废墟,他只得带那只檀木盒,悄悄地离开了‘听涛山庄’……” 令狐瑶玑道:“我明白了,‘冷月’、‘寒星’所以也找张远亭,当是以为张远亭身上带有韩庄主的那删‘血结玉鸳鸯’,对么?” 冷凝香点头道:“一点不错,其实那对‘血结玉鸳鸯’被李家一个老仆人当夜幸免于难逃离‘听涛山庄’时带走了,他藉着前辈父女的帮忙,已经在‘金华’‘花家废园’里找到了这位忠心耿耿、护宝多年的老管家,拿到了那对‘血结玉鸳鸯’……” 令狐瑶玑道:“听说那对‘血结玉鸳鸯’里藏着一张‘藏宝图’,一幅两半,各藏在一只‘血结玉鸳鸯’里?” 冷凝香道:“不错,那张藏宝图他已经给了老人家了。” 令狐瑶玑一怔叫道:“怎么,妹妹,他给奶奶那东西,就是藏在‘血结玉鸳鸯’里的那张‘藏宝图’?” 冷凝香点了点头道:“不是那张‘藏宝图’,恐怕老人家还不肯放姐姐跟他走呢。” 令狐瑶玑又复一怔,脸上变了色道:“妹妹,这么说我是他用那张‘藏宝图’换出来的。” 冷凝香道:“不全是,另一个原因恐怕是老人家知道他是枯心大和尚跟天外神魔的传人后自忖惹不起他,恰好他愿意用那张藏宝图换姐姐,所以老人家就趁这机会点了头。” 令狐瑶玑望着李存孝道:“他糊涂,那张‘藏宝图’武林人人梦寐以求,不惜流血丧命……” 冷凝香道:“在他心目中,姐姐的份量不是一张‘藏宝图’所能比拟的。” 令狐瑶玑愁苦道:“他情重,我欠他大多了。” 冷香凝道:“姐姐怎么这么说,他不该这么做,为了一个‘情’字,本该如此。” 令狐瑶玑没说话,沉默久久方道:“妹妹,他也在找那残凶,是么?” 冷凝香道:“那是一定的,韩庄主虽然是他的舅舅,可是对他有抚育之恩,他这个人怎会知恩不报。” 令狐瑶玑道:“知道是谁?”冷凝香摇头说道:“不知道,当年秦前辈护子心切,没顾得察看,那位老管家也死在找到他之前,没一个人知道当年行凶的是谁。” 令狐瑶玑道:“有线索么?妹妹?” 冷凝香摇摇头说道:“也没有,那位老管家在那张‘藏宝图’上画着个人,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是指当年那行凶之人。” 令狐瑶玑道:“那是怎么样个人?” 冷凝香道:“一个老妇人,右手六个指头,大拇指生了一段骈指。”令狐瑶玑皱眉沉吟道:“一个老妇人,右手生有六个指头,只要有此特征,该不难找……”突然神情一震,跟着娇躯机伶一颤,一双目光落在李存孝身上,美目睁得老大。 冷凝香凝目问道:“怎么了,姐姐。”令狐瑶玑一震而醒。淡然道:“没什么,妹妹。” 转眼向外,缓缓说道:“天黑了。” 可不是么,全神贯注谈话里,顷刻不知日影斜,殿外那小天井已然笼罩着低垂的暮霭。 小翠道:“糟了,咱们连个烛火都没有。” 令狐瑶玑道:“这是什么时候,还那么讲究,能有这么个藏身地儿,已经算很不错了。” 冷凝香道:“今儿晚上有月。” 她没说错,没多久,小天井里已经洒下了月光,夜色为之尽除,碧空无云,月色十分皎洁。山上的夜色要比山下来得宁静,而 且也显得凉些。 望望令狐瑶玑那一身单薄的衣衫,小翠关切地道:“姑娘,您冷么?” 令狐瑶玑道:“还好。” 望着冷凝香苦笑一声道:“以前我可不怕冷,近来身子虚多了,竟有高处不胜寒之感。” 冷凝香道:“我不怕冷,姐姐只要不嫌我这个男装汗酸味儿就把它披上,多少管点儿用。”说着,她就要脱身上的衣衫。 令狐瑶玑忙抬手一拦,道:“别,妹妹,这怎么行……” 冷凝香道:怎姐,我身子好好的,不怕冷,姐姐还跟我客气么。” 她三不管地脱下来,硬要往令狐瑶玑身上披。 令狐瑶玑还待再推拒,冷凝香忽一凝神,低低说道:“噤声,姐姐,有人来了。” 令狐瑶玑闭口噤声,凝神一听道:“这么晚了,这是谁……” 小翠双眉的一扬道:“管他是谁,婢子捎他去。” 拧身就要往外去。 只听廊外传来一个清脆说声:“小翠,还不快出来接接我。” 小翠为之一怔! 冷凝香脱口叫道:“飞卿姐。” 令狐瑶玑道:“不错,是她,她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她两个说着话,小翠已一阵风般扑了出去,转眼间小翠走了进来,一手提着一个包袱,瞧样子挺重的,她身后跟着正是温飞卿,一个人儿。 令狐瑶玑跟冷凝香双双站起相迎,温飞卿吁了口气道:“谢谢天,我总算没找错地儿。” 目光往下一凝道:“他怎么样了,伤得重么?” 冷凝香道:“还好,瑶玑姐看过了,内腑只受了点震动,没伤着,也没移位。” 温飞卿神情一松道:“那还好,可没把我急死,让我先坐会儿。这么远的一段路,手里又提着这么两个包袱,累死我了。” 她也没管脏净的坐了下去。 令狐瑶玑道:“姐姐,包袱里什么?” 温飞卿倏然一笑道:“吃的,穿的,用的,应有尽有,我知道你们匆忙间不会买吃的,也知道你身子不好,特意给你带几件衣裳来,连换洗的都有。” 令狐瑶玑好不感动,道:“谢谢姐姐,姐姐真是周到,这时候也只有姐姐这么关心我了。” 美目一红,垂下了臻首。 温飞卿笑着说道:“不该么,妹妹,别惹样,你总算如愿以偿了,该高兴才对,别这么动不动就掉泪。… 令狐瑶玑抬起了头,尖尖玉指抹了抹脸上的泪渍,道:“姐姐,家里情形怎么样?” 温飞卿道:“还好,最让人称快的是柳玉麟被赶出了‘冷月门;我要不是急着找你们俩,我才不会让他就这么走呢,好在以后找他还不算太难。” 冷凝香道:“那么他那身毒……” 温飞卿道:“怎么中的怎么带着它走了,以我看他还过不了江。” 小翠道:“他活该,早死了让人称心。” 令狐瑶玑道:“奶奶呢?” 温飞卿迟疑了一下道:“还好,老人家气过了,开始伤心了。妹妹,老人家总是疼你、爱你的,怎么说你是她的爱孙女儿,从小把你带大,怎么能舍。” 令狐瑶玑点了点头道:“我知道。” 又垂下了臻首。 冷凝香连忙岔开了话题,道:“姐姐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温飞卿笑道:“这就要问瑶玑……” 令狐瑶玑抬起了头。 温飞卿望着她笑问道:“有一年我到‘金华’来,妹妹非拖着我到这儿来玩不可,忘了么?” 令狐瑶玑带泪而笑,笑得很轻微,也让人心酸:“可不是么,姐姐不提我还真忘了,怪不得姐姐能找到这儿来。” 温飞卿道:“我左思思,右想想,近处你们不会待,远处暂时又去不了,只有这地方不近不远又隐密……,, 冷凝香道:“姐姐,少主……” 温飞卿一摇手道:“别提他,他咎由自取,自做自受,活该。” 冷凝香道:“我很不安,当时我不得已……” 温飞卿道:“我知道,妹妹没看我站在那儿连动都没有动么,偏偏我爹我娘还把这个宝贝儿子疼得跟什么似的。” 令狐瑶玑道:“总是他二位的儿子,也就只这么一个。” 温飞卿吁了一口声道:“是嘛,还仗着他传宗接代呢,我看他不毁了‘寒星门’就算是好的。” 冷凝香把一样东西塞进了温飞卿的手里,道:“姐姐拿着这个。” 温飞卿美目微睁,道:“妹妹这是……” 冷凝香道:“不管怎么说,他总是姐姐的哥哥,跟柳玉麟不一样,我要是伤了他,会一辈子不安的。” 温飞卿沉默了一下道:“妹妹,那我就谢谢了,他要是知道,应该羞煞愧死。” 冷凝香把手收了回去,道:“姐姐别这么说了。” 温飞卿望了望她,略一迟疑,道:“妹妹,有句话我不得不说。尽管你把解药给了我,那仍无法消除‘寒星门,对你的敌意,往后妹妹在外头行走,可要小心些,明枪好躲,暗箭难防,我爹我娘娇他宠他,一向不让他吃半点亏,如今伤在妹妹手下,他们绝不会放过妹妹的。” 冷凝香道:“谢谢姐姐,我会防着点儿的。” 温飞卿转眼望向令狐瑶玑,又接道:“他艺出‘大雷音寺’跟‘天外神魔’,这件事妹妹可知道?” 令狐瑶玑点点头道:“香妹刚才告诉我了。” 温飞卿看了李存孝一眼,道:“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把那张藏宝图,给了奶奶。听我爹娘说,那瞅藏宝中有一册秘笈,秘笈是所载武学,连大雷音寺,跟‘天外神魔’的武学也难以匹敌 令狐瑶玑道:“有这种事?” 温飞卿道:“听我爹娘是这么说的应该不假,要不然‘冷月’、寒星,二门为什么不惜一切,非把这张‘藏宝图’夺到手不可?” 冷凝香道:“在他们没找到那批藏宝,没拿到那册秘笈前,应该不要紧。” 温飞卿摇头说道:“话不是这么说。奶奶跟我爹娘已经联了手,并且已经派两门高手搜寻他的下落。他固然有一身绝世功力,可是奶奶跟我爹娘联了手,威力也非同小可,有道: ‘双拳难敌四手,好汉不敌人多’,尤其他现在受了伤,短时间内不宜对敌动真力,这地方只可暂住,不宜久留,我看你们还是尽快地带着他往北去吧。” 冷凝香抬眼望向令狐瑶玑道:“姐姐看怎么办?” 令狐瑶玑沉默了一下道:“事到如今,咱们只有听飞卿姐的,明天一早咱们就离开这儿。” 冷凝香道:“我看咱们不必往北去,这儿是‘仙霞岭’的支脉,咱们顺着‘仙霞岭,入闽,然后经由闽境入粤,到‘翡翠谷’去小住几日,可不知道姐姐愿不愿意?”温飞卿道: “只要赶忙离开这儿,上那儿都一样,你们俩看上那儿合适,就上那儿去。” 令狐瑶玑迟疑了一下道:“这样不是打扰妹妹了么?” 冷凝香道:“姐姐还跟我客气什么,‘翡翠谷’还不跟姐姐自己的家一样,只怕姐姐妹弃。” 令狐瑶玑道:“那怎么会,‘翡翠谷,人间仙境,我向往已久了。” 温飞卿道:“就这么说定了,我不能跟你们俩一起去,将来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面,我在这儿预祝你们三个神仙眷属,一修三好了。”话说得很轻松,脸上也带着笑,她心里的感受可想而知的。 令狐瑶玑心肠最软,美目一红,口齿启动了一下道:“姐姐的事,刚才香妹告诉我了。” 温飞卿一怔,但立即恢复了平静,轻“哦”了一声道:“是么。” 冷凝香道:“姐姐不会怪我吧。” 温飞卿道:“那怎么会,都是自己姐妹。” 令狐瑶玑道:“姐姐有什么打算?” 温飞卿淡然一笑,笑得凄惨:“我还有什么打算?又能有什么打算?” 令狐瑶玑道:“姐姐,咱们都不是世俗中人……” 温飞卿含笑截口道:“妹妹的意思我懂,可是我不能那么做,要不然我会不安一辈子。” 令狐瑶玑道:“姐姐,要我代他求你去。” 温飞卿道:“离别在即,妹妹能不能让我在这儿多待一会儿,妹妹要再说,我马上就走。” 令狐瑶玑道:“姐姐这是何苦。” 温飞卿道:妹妹,我不该这么说么。要换换你是我,你也会跟我一样的,或许你会比我更坚决。” 令狐瑶玑沉默了一下道:“那么,姐姐有什么打算。” 温飞卿微一摇头道:。,我自己都不知道,侯玉昆已经死了,柳玉麟也活不了多久了,还有个楚玉轩,等找到他之后再说吧。” 令狐瑶玑道:。‘姐姐,咱们什么时候再见面?” 温飞卿倏然一笑,伸手握上了令狐瑶玑的柔荑,道:“别担这个心,跟香妹妹好好的帮他做他该做的事,该见面的时候,咱们 总会再见面的。” 令狐瑶玑低下头,旋即又抬起了头,深深地看了地上李存孝一眼道:“我心里闷得慌,想带小翠到外头走走去,姐姐跟香妹谈谈吧。” 她缓缓地站起来,带着小翠往外行去。 冷凝香想说话,却被温飞卿拿眼色拦住了。 令狐瑶玑带着小翠行了出去。 冷凝香这才问道:“姐姐怎么不让我说话?” 温飞卿道:“她虽经常在外头跑,可是这次离家跟以前不同’另一方面她又为我难受,,怕她要出去发泄发泄,妹妹何必问她。” 冷凝香点了点头道:“姐姐说得是。” 温飞卿目光从李存孝脸上掠过,道:“我一直在想不通,‘大雷音寺跟天外神魔,武学既然是‘冷月’‘寒星’武学的克星,他怎么会轻易伤在姬婆婆的掌下。” 冷凝香道:“我看见他在挺掌封架时,掌力欲吐未吐的时候,突然怔了一怔,只不知道为了什么。” 温飞卿讶然说道:“怎么,他在挺掌封架的时候怔了一怔?妹妹没看错么?” 冷凝香道:“小翠也看见了。” 温飞卿诧声道:“这是怎么回事,对敌过招,最忌分心失神,尤其是面对姬婆婆这等高手,他怎么会连这点都不知道。” 冷凝香道:“他不会不知道,我看一定有什么原因。” 温飞卿道:“妹妹问过他了么?” 冷凝香摇头说道:“瑶玑姐姐说,他的伤势不重,不要紧,让他多歇息一会儿,所以我一直没解开他的穴道。” 温飞卿沉吟了一下,道:“妹妹帮帮忙,咱们一人握他一只腕脉,给他疗疗伤。” 冷凝香自然愿意情郎早些康复,当即答应一声,挪身过去握上了李存孝的右腕脉。 她握上了李存孝的右腕脉,温飞卿握上了左腕脉,两个人闭目运功,帮李存孝疗起了伤。 盏茶工夫之后,两个人同时睁眼松手,冷凝香倒没怎么,温飞卿却显得有点疲累。 冷凝香道:“姐姐歇歇吧。” 温飞卿轻轻吁了一口气,摇头说道:“不要紧,妹妹解开他的穴道吧。” 冷凝香道:“现在就让他醒么?” 温飞卿道:“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临走之前我想跟他说几句话。” 冷凝香没说话,垂手在李存孝胸前飞快点了几指。 李存孝睁开了眼,入目温飞卿坐在身边,不禁为之一怔。 温飞卿当即柔声说道:“觉得好些么?” 李存孝道:“谢谢姑娘,不碍事,我伤得并不怎么重……” 仰身就要坐起,忽地眉锋一皱。 冷凝香忙伸手扶住了他,说道:“怎么,伤处还疼么?” 李存孝半支撑,半由冷凝香扶着坐了起来道:“一点点,不要紧。” 望着温飞卿道:“姑娘怎么来了。” 温飞卿含笑道:“我不放心,来看看。” 李存孝四下看了看道:“这是什么地方?” 温飞卿道:“仙霞岭支脉一处半山的‘山神庙’里。” 李存孝转身望冷凝香道:“累了姑娘了。” 冷凝香含嗅地看了他一眼道:“又不是我一个人带你来的。” 温飞卿笑道:“别客气,又不是别人,只要你早点儿好,香妹就是再累一点儿,也是心甘情愿的。” 冷凝香红了娇靥,垂下了一双美目。 李存孝也有点窘,他有意转移话题,四下望了望,问道:“令狐姑娘呢?” 温飞卿道:“跟小翠出去走走了。怎么,瞧不见一个就着急了?” 李存孝脸上一热,旋即脸上浮现一丝异样的表情,强笑道:“姑娘开玩笑……” 温飞卿敛去了笑容,道:“那么现在说正经的,我在这儿待不了多久,待会儿就得走,临走前我问问你,现在你有一个瑶玑、一个凝香,今后你打算怎么办?” 李存孝好窘,但刹时间他又恢复了平静,沉默了一下道:“姑娘既然有此一问,我不得不说,对令狐姑娘,恐怕我跟她双方都错了。” 温飞卿微愕说道:“这话什么意思?” 李存孝道:“姑娘看见我给姬婆婆的那张‘藏宝图’了。” 温飞卿道:“看见了,我正要告诉你,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把那张‘藏宝图’给了姬婆婆。听我爹娘说,那批藏宝图之中有一册秘笈,秘笈上所载的武学奇奥博大,就是‘大雷音’跟‘天外神魔’绝学也难以匹敌。” 李存孝强笑摇头,说道:“姑娘,这已经无关紧要了,事实上当时我只有拿那张‘藏宝图’换出令狐姑娘来……” 冷凝香道:“你说那张‘藏宝图’怎么了?” 李存孝道:“那张‘藏宝图’左下角画有一个老妇人,右手生有六指。我曾揣测那是李老人家意指当年毁‘听涛山庄’残凶,可是我发现姬婆婆右手就生有六个指头。” 冷凝香一怔,道:“姬婆婆右手生有六个指头?” 李存孝点了点头道:“是的。” 冷凝香震惊地道:“这……这是从何说起……” 温飞卿脸色凝重地道:“妹妹先别震惊,弄清楚了再说……… 望着李存孝道:“你什么时候看见的?” 李存孝道:“就在姬婆婆左手接图,右手击我的时候。” 温飞卿道:“你在挺掌封架,掌力欲吐未吐的时候,突然一怔神,就是为这么?” 李存孝道:“是的,姑娘。” 温飞卿一双美目凝注着他,说道:“那么你打算怎么办?” 李存孝唇边掠过一丝抽搐道:“姑娘该知道,如果姬婆婆真是当年夜袭‘听涛山庄’的残凶,令狐姑娘这一番情意,我只有 温飞卿道:“且慢说绝情话,你目前还不能肯定,藏宝图下角画的那六指老妇人,就是意指当年夜袭‘听涛山庄’的残凶,是不是?” 李存孝道:“不错。” 温飞卿道:“当世之中,生有六指的老妇人,也并不一定只有姬婆婆一个,是不是?” 李存孝道:“是的。” 温飞卿道:“那么你现在就不该说绝情话。要知道瑶玑为你而离家,这么一个专情痴心的女儿家,你不该伤她的心。” 李存孝道:“姑娘说的极是,我又何忍伤令狐姑娘的心?只是姑娘该知道,至少目前我不能让双方再深陷下去。” 温飞卿缓缓说道:“上一代或许有恩恩怨怨,可是下一代无辜,是不是?” 李存孝道:“姑娘,我可以不计较,可是令狐姑娘她肯么?” 温飞卿没说话,眉锋渐渐皱起,脸色也越来越凝重,突然,她叹了口气道:“眼看多磨好事已成,谁知道又生出这么一个……岂非造物弄人!” 冷凝香倏地低下头去,香肩直耸动。 温飞卿伸手抚在她香肩,道:“妹妹,别难受了,难受与事无补。唉,我跟瑶玑的命都够苦的,看起来瑶玑更甚于我……” 冷凝香猛抬首,娇靥上泪渍纵横,道:“姐姐,目前还不能断定,是不是?” 温飞卿缓缓说道:“话是不错,可是他说的也对,目前是不宜再深陷下去,要不然将来的痛苦与打击,势将千百偌于如今。” 冷凝香道:“姐姐,这不公平,不公平啊。” 温飞卿道:“是的,妹妹,这是不公平;可是世上十全十美的公平事少得可怜,就拿我来说吧,我的遭遇何尝公平?” 冷凝香很激动,摇头说道:“不,这件事一定要弄清楚,一定要查个明白,要不然瑶玑姐姐太可怜了。” 温飞卿脸色有点白,但没有表情,道:“妹妹,古往今来,世上尽多可怜人,无他,造物弄人而已。” 冷凝香嘶声叫道:“苍天他好残酷……” 温飞卿道:“不能全怪苍天,妹妹,这也半由人为。收收泪,妹妹,目前就是哭断了肝肠也没用。不是姬婆婆,不必哭,是姬婆婆,纵然哭得泪尽出血,那也于事无补。现在最重要的是这件事先别让瑶玑知道……” 冷凝香很听话,而且她也怕让令狐瑶玑知道,低下头去举袖拭泪。突然,她停了手,抬了头,一双美目睁得老大:“姐姐,瑶玑姐姐是否知道姬婆婆右手生有六个指头?” 温飞卿道:“瞧你这句话问得多傻,她是姬婆婆一手带大的,怎会不知道自己奶奶右手生有六个指头?” 冷凝香颤声说道:“姐姐,我刚才已经把那张‘藏宝图’上画有六个指头老妇人,可能意指当年夜袭‘听涛山庄’残凶的事,告诉了瑶玑姐了。” 温飞卿身躯猛地一震,道:“瑶玑走了。” 冷凝香娇躯平射飞起,电一般地向“山神庙”外扑去。 温飞卿坐着没动,脸色好苍白。 李存孝也默默地坐在那儿,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突然,温飞卿神情一震,腾身扑了出去。 李存孝也明白了,他也急忙跟着扑了出去。 “山神庙”外,夜色寂静,月色凄清,在那寂静的夜色里,凄清的月色下,只站着一个人,衣袂飘飘,云鬓乱舞,显得凄凉,带着怅然,那是温飞卿。 李存孝站在“山神庙”门口,忍着伤处的痛疼,没说一句话。 温飞卿缓缓转过了身,木木然走了过来:“我早该想到了:她引咎自责,一定会把瑶玑找回来的,那怕是天涯海角……” 李存孝没说话。 温飞卿道:“现在觉得怎么样?” 李存孝木然说道:“谢谢姑娘,还好。” 温飞卿道:“我也该走了,你要保重。” 李存孝道:“谢谢姑娘,姑娘也请保重。” 温飞卿道:“不管姬婆婆是不是当年夜袭‘听涛山庄’的残凶,你务必赶快想办法把那张‘藏宝图’夺回来,要不然,一旦让她拿到那册秘笈,她是绝容不了你的。” 李存孝道:“谢谢姑娘,我省得。” 温飞卿道:“我走了。” 李存孝道:“姑娘保重。” 温飞卿失色香唇启动了一下,欲言又止,缓缓转过身去,两串珠泪无声地滑过清冷而苍白的娇靥,无声地落下。 李存孝站在那残破的小小的“山神庙”门口,眼望着温飞卿远去,渐渐也消失不见,脸上仍没一点表情。 凤,渐渐大了。 月色,也渐渐暗了。 山里头闪起了几道光亮。 隐隐还有雷声。 山雨欲来么? 又是“金华城”中! 上灯的时候。 以往,“冷月门”前那两盏上书“令狐”大字的目灯,点燃得好亮;今晚上两盏灯却没有点燃,门前显得特别暗。 李存孝挺直地站在“冷月门”前,一动不动。 突然,他迈了步,直上了台阶,抬手拍了两扇紧闭着朱门,砰砰然响动,声震远近,可是好半天没听见里头有动静。 李存孝再没拍门,手按在门上一震,砰然一声两扇朱红大门豁然大开,李存孝迈步就往里走。 就在这时候,他觉得一片极其强大的劲风当头落下,他连忙抽身飘退,轰然一声巨响,尘土飞扬,瓦砖横飞,大门塌了,那一片瓦砖里,埋着一块足有千斤重的巨头。 李存孝扬了扬眉,腾身飘起射进了前院。 前院里没灯,从前院看后院,也没灯。 四下里静悄悄地,夜色显得特别浓。 他在前院停了一下,然后直扑后院。 后院里,寂静依然,夜色更浓。 突然,身后一丝异响传人耳中,他立即震声说道:“不要鬼鬼祟祟,站出来答话。” 没听答话,却听见一阵衣袂飘声倏然响起。 李存孝身形倒射扑了过去。 刚出后院,一条黑影已窜起夜空,李存孝强提一口气追了上去,那黑影突然折下一掌猛劈落。 两条人影甫相接,闷哼迭起,那人影落了地,一屁股坐在地上,满嘴是血,赫然是那“冷月门”八大巡察之一的龚天球。 李存孝跟着落下,脚下微一跄踉,他很快地就站稳了,冷然说道:“答我问话,其他的人那里去了?” 龚天球道:“不知道。” 李存孝道:“你最好是别等我动手。” 龚天球无表情地道:“动不动手都一样,我真不知道。” 李存孝道:“姬婆婆呢?” 龚天球道:“带着人走了。” 李存孝道:“上那儿去了?” 龚天球道:“我刚才不是说过了么,不知道。” 李存孝道:“什么时候走的?” 龚天球道:“昨天晚上。” 李存孝道:“‘寒星门’那些人呢?” 龚天球道:“回去了,他们来‘冷月门’做客到了时候自然是要回去的。” 李存孝道:“你留在这儿干什么?” 龚天球冷冷看了他一眼道:“等你啊。” 李存孝微微一愕道:“姬婆婆知道我会再来?” 龚天球道:“你不是已经来了么?” 李存孝道:“这么说,大门口的埋伏是为了对付我的。” 龚天球道:“你命大造化大。” 李存孝道:“应该不只那么一处埋伏,是么?” 龚天球往身后一指道:“我说你命大造化大。” 第六十四章 埋 伏 李存孝抬眼一看,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龚天球身后是后院墙,在那后院墙的墙根下,露着一段药捻儿,旁边还掉个没点燃的火摺子。 他道:“姬婆婆知道我必进后院。” 龚天球道:“前院找不着人,你一定进后院,事实上你已经进过后院了。” 李存孝道:“你负的任务不小啊。” 龚天球道:“那是当然。不瞒你说,我自进‘冷月门’以来,这是头一回担当重任。” 李存孝道:“可惜你没能达成使命,完成任务。” 龚天球道:“我不说过么,你命大造化大。” 李存孝道:“恐怕也是你过于胆小害怕。” 龚天球倏然一笑,道:“我恨透了自己,头一回担当重担就砸了锅,以后恐怕永远也没机会了。” 李存孝道:“我为你扼腕。” 龚天球道:“我为你庆幸,庆幸你碰上的是我。” 李存孝道:“令狐姑娘回来过么?” 龚天球道:“没有,她不是跟你走了么!当初既然走了,她怎么会再回来?我们姑娘的脾气我清楚,无论什么事,她是绝不会回头的。” 李存孝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我只找姬婆婆一个人,跟‘冷月门’其他的人没关系。” 龚天球倏然一笑道:“你这句话说迟了。” 李存孝道:“什么意思?” 龚天球哼地一笑,身子一软躺了下去,一股鲜血从嘴里冒了出来,接着七窍都冒了血。 显然,龚天球他早服了毒。 李存孝站在那儿直发怔,他对“冷月门”又多认识了一层。 诺大一个‘冷月门’,一日夜之间撤个精光,都上那儿去了,谁也不知道。 令狐瑶玑没回来过,是真是假?如果是真,她又上那儿去了呢?还有冷凝香,她又上那儿去了? 李存孝缓步出了“冷月门”,站在“冷月门”前,眼望着迷蒙的夜色,他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受? 在“冷月门”前站了一会儿后,他又迈了步,顺着“冷月门”前那条小下路,直往前走去。 片刻之后,他停在一家酒楼前,这家酒楼招牌挂的是“金华第一楼”五个泥金大字,很气派,也很堂皇。 隔着楼上的垂帘看,灯光外透,丝竹阵阵,歌声盈耳,夹杂着猜拳行令跟一阵阵的笑声。 他迟疑了一下,迈步走了进去,楼上座无虚席,伙计殷勤地把他让上了楼。 楼上座上八成,黑压压的一片。楼上的酒客跟楼下的酒客穿着显然的不同,楼上的酒客无一穿的不是绫罗绸缎,楼下的酒客一看就知道全是贩夫走卒一流。 穿着不同,自然享受也不同。正中靠墙一扇小门,垂着珠帘,门前有四五张桌子大一片空地,那儿站着位千娇百媚、花枝招展的妙龄歌妓,正在那儿展玉喉,唱轻歌,唱的是江南小调;这种江南小调用吴侬轻语唱出来,特别动听;醇酒美人,委实是一大享受,可也只有钱的大爷才享受得起。 李存孝衣着平凡,可是人品绝世,他所以会被让上楼,也许就因为那分绝世的人品。 伙计把他让到临窗一副座头上,坐在这儿,可以隔帘看楼外大街上的车水马龙,也算是一种享受。 李存孝随意点了几样,伙计走了,他无聊之余不免四下看看,他看人,人家却以歌下酒,没往他这儿看。 尽管如此,他那敏锐的感觉却觉得有两双目光在紧紧地盯着他。 他清晰地觉察出,这两双目光来自他左后方。 他起先没在意,最后忍不往把目光转了过去。 他微微一怔,那两双目光也就在他微一怔神问,很快地移开去了。 李存孝看得很清楚,那是一男一女,都很年轻,看衣着,都是来自豪富之家,然而这男女二人的像貌却更胜衣着。 男的,二十多岁,一身白衣,配着他那颀长的身材,使人有一种玉树临风之感。剑眉、星目、胆鼻、方口,俊美之中透着英挺,确实是位不可多见的美男子。 女的,小一两岁,一身墨绿色劲装,外罩一件墨绿色的风氅,小巧玲珑,刚健婀娜,杏眼桃腮,美艳无双;她那一双眉梢儿微微扬起,洋溢着一种慑人的煞气。 很显然的,这一对是武林人物,而且看神态一身所学都不俗,应该是有来头的人物。 突然,耳边响起个话声道:“这位爷,您的酒菜来了。” 李存孝定了定神,忙收回目光转回了头,伙计已站在他眼前,陪着笑,哈着腰。 李存孝摆了摆手,伙计哈个腰走了,他拿起酒壶斟上了第一杯;刚放下酒壶,一阵香风拂过,那千娇百媚、花枝招展的唱歌人儿已长袖飘飘地转到桌前,风情万种的送过一个媚眼,一丝儿媚笑,水蛇腰扭动,一转身又回到了那垂着珠帘的小门儿前。 只听有人怪叫说道:“这小子行头不怎么样,艳福可不浅,小娘子八成瞧上他了。” “那有什么用?”另一人怪笑着接口,说道:“这回儿白费心了,榨碎了他也榨不出一点油水来。” “哄”地一声,满楼酒客全笑了。 李存孝听若无闻,两眼直望着刚斟上的那头一杯酒,突然,他伸手拿起酒站了起来,一转身,拿着酒杯直往那唱歌人儿走去。 “哟,这小子要干什么?还没唱就醉了。” 又是一阵笑:“这小子色胆包天哪,咱们‘金华城’还没一个敢这样的。” 李存孝充耳不闻,人已到了唱歌人儿之前,酒杯往前一递,淡然说道:“蒙姑娘垂青,我无以为报,谨以水酒一杯略表寸心。” 唱歌人儿那娇靥上飞快掠过一丝惊色,旋即是满脸媚笑,眉目皆动:“这位爷您这是那儿的话,小号有个规矩,向来不许我们喝客人的酒,您要是真有意思,等会儿夜深客散后,贱妾陪您喝一杯。” 李存孝淡然一笑道“我既在众目睽睽下到了这儿,姑娘怎么好让我再举着这杯酒回去。” 唱歌人儿又是一丝儿媚笑:“那么您喝了它,贱妾献丑一曲给您下酒。” 李存孝微一摇头,没说话,酒杯举在那儿也没收回来。 突然,附近座头上站起个人,是个穿着华丽,油头粉面的中年人,跨一步到了李存孝跟前,带着一脸邪笑,道:“朋友,昂藏七尺躯,须眉大丈夫,何必难为小娘子一个女流,这杯酒我代她喝了吧。” 说着,伸手就去抢那杯酒。 李存孝一偏,那中年人抓了个空。李存孝道:“这杯酒你要代她喝?” 那中年人挺英雄的一点头:“不错。” 李存孝手一翻,那杯酒成一线地坠了地,“叭”几响,那铺地的花砖裂了几块,青烟直冒。 那中年人怔住了,满楼酒客全站了起来。 那唱歌人儿趁机会,悄无声息地翩然进了那垂帘的小门里。 李存孝看见了,可是没理她,把剩下的半杯酒往中年人眼前一送,道:“喝吧。” 那中年人不英雄了,白着脸直往后退。 李存孝淡然说道:“下次逞强,最好先弄清楚是怎么回事。”收回手转身走了回去。 酒客们有的落了座,有的还站着,交头接耳,议论不已。 一个瘦老头儿匆忙地来了,躬身哈腰,诚惶诚恐地问道:“这位爷,是怎么回事,是她们冒犯了您了。” 李存孝道:“老人家是……” 瘦老头儿道:“老朽是小号的帐房。” 李存孝道:“原来是帐房先生,没什么,是我酒后失态。” 瘦老头道:“要是她们冒犯了您,您尽管说,小弟马上让她们来给您陪罪……” 李存孝淡然一笑,摇头说道:“不必了,老人家,那位姑娘已经走了。” 瘦老头怔了一怔道:“走了,不会的……” 李存孝道:“老人家若是不信,尽可进去看看。” 瘦老头儿连声唯唯道:“是,是,老朽这就进去看看,老朽这就进去看看。” 人心叵测 匆匆忙忙地又走了! 没一会儿,瘦老头儿又打那垂着珠帘的小门里出来了,脸色发白,失神落魄地走到了李存孝桌前。 李存孝道:“怎么样?还在么?” 瘦老头结结巴巴地答道:“走……走了。她……她真走了,她这一走不要紧,可把老朽害苦了。” 李存孝道:“怎么?老人家?” 瘦老头儿苦着脸道:“她到这儿来鬻歌,字据都是老朽跟她立的,说好了的,她在这儿唱一个月,包银五十两,五十两包银老朽先付了,她没唱三天就跑了,叫老朽怎么向东家交代?… 李存孝沉吟了一下道:“老人家,那位姑娘是怎么来的?” 瘦老头儿道:“是她自己找上小号的,她说她原在‘苏州’歌,到金华,来投亲不遇,想在小号唱一个月赚点盘缠。谁知道……,唉,都是老朽糊涂,这一下就是老朽把多年的积蓄赔进去也不够啊。” 李存孝探怀摸出一物,那是一小片金叶,往桌上一放推了过去,道:“老人家,那位姑娘等于是我赶走的,不能让你平白担损失,这片金叶足值五十两,请收下吧。” 瘦老头直了眼道:“这……这怎么行,老朽怎能……” 李存孝捏起那片金叶塞进了瘦老头手里道:“别说什么了,拿着吧。” 瘦老头儿涌出眼泪两眶,躬身哈腰,千恩万谢地抹着老泪走了。 满楼酒客都盯着李存孝,那目光中包含的,不知是讥笑还是敬佩。 李存孝视若无睹,他随便喝了几杯,随便吃了一点,又丢下一小块碎银,站起来走了。 临走的时候回身看了一眼,他一怔,那副座头上空了,那不凡的一男一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出了“金华第一楼”他信步街头,在那车水马龙、熙往攘来的行人中缓步走着。 天已经不早了,今天晚上离开“金华”没处去,只有在“金华”过一宿了。 有此一念,他拐进了一家客栈,招牌“聚英”两个字。 这“聚英”客栈共有两个后院,他往进了头一后院正北角上房。 洗把脸,喝口茶,灯下独坐,外面静得很,正在那儿思前想后,胸涌百念,心泛五味,一丝极其轻微的异响传人耳中。 是什么响,李存孝清楚,他当即扬眉说道:“是那位,请进来说话。” 只听院子里响进个清朗话声:“阁下好敏锐的听觉,不速之客来访,还请原谅。” 这是谁?听话声,中气足得很。 李存孝边想着边走过去开了门,门一开,他看见了,当即就是一怔。 院子里,并肩站着两个人,一男一女,正是“金华第一楼”是所见不凡的两人,那白衣客手里提着个人,赫然竟是那个唱歌的人儿。 定了定神,李存孝抱起了拳,道:“二位是……” 那白衣人倏然一笑道:“我二人专程来访,阁下怎么不请我二人进去坐坐。” 李存孝道:“是我失礼,二位请。” 侧身让开了进门路。 那白衣客跟那位美姑娘没客气,并肩迈进了屋,白衣客把那唱歌人儿往地上一放,含笑说道:“冒昧打扰,不便空着手来,区区薄礼,还请阁下笑纳。” 李存孝一抱拳道:“谢谢二位,请坐。” 三个人落了座,那美姑娘一双美目盯着李存孝直瞧,瞧得李存孝有点不自在。也难怪,她身边那位白衣人已然是人间罕见的美男子,可是把他跟李存孝一比,他立刻又逊色三分。 李存孝避开了那美姑娘的目光,说道:“容我先请教……” “不敢”白衣客气笑说道:“我姓赵,这位姑娘复姓司徒,是赵某人的红粉知己。” 美姑娘娇靥微微一红,含嗅地看了白衣客一眼,道:“司徒兰” 李存孝一怔,道:“原来是‘琼瑶宫’司徒姑娘,失敬了。” 敢情眼前这位美姑娘是当世四大绝色之一的‘琼瑶宫’司徒兰,怪不得风华绝代,美艳无双。 司徒兰道:“不敢,待教。” 李存孝道:“李,李存孝。” 白衣客跟司徒兰俱是一怔,两个人互瞥了眼,司徒兰笑了,继而白衣客纵声大笑,豪情四溢:“巧,巧,巧,这才叫巧,我二人就是为李兄而来,不想误打误撞竟误碰上了。” 李存孝愕然,说道:“怎么说,二位就是为我而来的?” 白衣客道:“李兄,小弟赵玉书。” 李存孝又复一怔,道:“原来是武林四块玉中的赵公子……” 赵玉书摇头说道:“说什么武林四块玉,说什么赵公子。前者,除了楚玉轩颇令小弟心仪之外,另外两位却让小弟不敢恭维,小弟名列四块玉中,并不觉得光彩,后者,小弟赵玉书三个字比起李兄你那大名,那更是自惭渺小……” 李存孝道:“赵公子客气了,二位找我可有什么事?” 赵玉书道:“阁下先挫‘寒星’,后斗‘冷月’,大名已然传遍武林;尤其听说令狐瑶玑、温飞卿、冷凝香都是阁下的红粉知己,我二人十分心仪,所以专程赶来金华谋求一会。” 这话听得李存孝脸上一红,心中一黯,久久方强笑说道:“挫‘寒星’,斗冷月,那靠几分运气,也完全处于被动;至于后者,我一介凡夫俗子,一无家,二元业,不敢奢望大多。” 赵玉书道:“阁下忒谦,咱们一见如故,阁下的人品跟所学,我二人已亲眼瞻仰,那传闻大大地委屈了阁下。” 李存孝道:“赵公子夸奖了。” 司徒兰突然道:“李兄的师承是……” 李存孝迟疑了一下道:“我艺出‘大雷音’跟‘天外神魔’。” 赵玉书与司徒兰俱是一怔,司徒兰轻叫说道:“‘大雷音’与‘天外神魔’……” 赵玉书道:“原来李兄艺出当世两大奇人门下,那就难怪了。” 李存孝不愿多谈这些,目光转到唱歌人儿身上,移转话题道:“二位是在什么地方找到这位姑娘的?” 赵玉书道:“她刚隐入楼后我两个就追去了,正好在‘金华第一楼’后截住了她。李兄在酒楼,后在大街之上,不便奉交,所以一直等李兄进了这家客栈才赶来了。” 李存孝道:“多谢二位伸手。” 赵玉书道:“别客气,咱们一见如故,李兄的事跟我二人的事没什么两样。李兄刚才在酒楼上露那一手好不漂亮。” 李存孝笑笑,没说话。 司徒兰突然问道:“李兄跟她究竟有什么仇怨,她怎么会在酒楼里下毒……” 李存孝道:“不瞒二位说,这位姑娘跟我素昧平生,无一面之缘。” 司徒兰讶然说道:“那她怎么会……” 李存孝道:“不知道她是不是‘冷月门’中人。” 司徒兰呆了一呆,道:“‘冷月门’中人……” 赵玉书道:“问问她。” 垂手一指点了下去。 地上那唱歌人儿应指而醒,脸色先是一变,继而恢复平静,刹时间又是一副娇媚态,缓缓坐了起来道:“哟,这是怎么回事呀 站起来弹弹身上的上,道:“这是哪位呀,也不管地上脏净就把人家放在地上……” 赵玉书冷冷说道:“姑娘不必装腔作势了,答我问话……” 唱歌人儿目光一凝,望着赵玉书问道:“您这位爷是……” 赵玉书道:“我姓赵,叫赵玉书。” 唱歌人儿道:“哎呀,我想起来了,刚才您不是也在酒楼上么?” 赵玉书道:“不错,姑娘好记性。” 唱歌人儿美目一转道:“这位是……” 赵玉书道:“‘琼瑶宫’的司徒兰姑娘。” 唱歌人儿道:“可是刚才酒楼上跟您坐在一起的那位?” 赵玉书道:“你既然认得我,难道就认不出司徒姑娘?” 唱歌人儿娇媚笑说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像我们这种人是从不不会留意姑娘家的。赵爷您好福气啊,瞧这位姑娘长得有多美。” 司徒兰娇靥为之一红。 赵玉书冷哼一声,刚要说话。 李存孝那里已开了口:“姑娘该认得我。” “怎么不认得呀,”唱歌人儿转过身去娇媚地道:“您不就是刚才酒楼上的那位么!像您这样的人品,我只消一眼就永忘不了。我说过,在夜深人静后,我陪您喝一杯,您还记得不。” 李存孝没理她那么多,道:“姑娘是‘冷月门’中的那一位?” “‘冷月门,”唱歌人儿满脸错愕之色道:“什么是‘冷月门’呀?” 李存孝道:“姑娘为什么在我酒中下毒?” “哎呀”,唱歌人儿惊叫一声道:“您可别冤枉我们,我们哪儿来那么大胆子呀!再说您跟我们无怨无仇,别是酒楼的伙计给您酒里下了毒吧。” 李存孝道:“那壶酒后来我又喝了几杯,至今我仍好好的。” 唱歌人儿道:“那我就不知道了……” 赵玉书冷冷说道:“我跟李兄两个虽不便对你下手,可是现有位司徒姑娘在座,姑娘最好别等司徒姑娘下手。” “下什么手呀,”唱歌人儿道:“我们一个鬻歌人家,向来让人以风尘见薄,难道还不够可怜的么。” 赵玉书冷笑一声道:“托身风尘,有所意图,那就另当别论了。姑娘是‘冷月门’中的什么人,说吧。” 唱歌人儿道:“怎么又是‘冷月门’啊,什么是‘冷月门’哪?” 赵玉书冷笑一声道:“姑娘就会明白的,兰妹,你来吧。” 司徒兰抬起水葱般玉指点了过去。 唱歌人儿娇躯一闪,轻盈灵好地避了开去,道:“赵公子,您当真连一点怜香惜玉心都没有么?” 赵玉书道:“你找错人了,赵某人向来不懂怜香惜玉。” 唱歌人儿道:“您怎么也不怕招司徒姑娘不高兴呀!对了,八成儿是因司徒姑娘也在座,是不是。” 赵玉书双眉陡扬,站了起来。 唱歌人儿“哎哟”一声道:“吓我一跳,您这是要干什么呀?” 闪身往后退去,她身后就是房门。 李存孝站了起来,跨一步拦住了她道:“姑娘,我只找姬婆婆一个人,跟‘冷月门’中的其他人没关系。” 唱歌人儿皱着眉头叫道:“怎么又是‘冷月门’?‘冷月门’究竟是……” 李存孝道:“姑娘,事到如今,你要再不承认,那未免显得太小气了。” 唱歌人儿没说话,半响之后,突然一点头,轻叹道:“好吧,我告诉您,我确是‘冷月门’中人……” 李存孝道:“姑娘下毒,可是姬婆婆的授意?” 唱歌人儿说道:“可不是么,不是她难道还有别人么。” 李存孝道:“姬婆婆为什么非置我于死地不可。” 唱歌人儿道:“谁叫您是艺出‘大雷音’跟‘天外神魔’?我们老神仙认为要让您留在世上,对‘冷月门’将是一个大威协,而且麻烦会层出不穷。再说我们姑娘也是因为您带走的,有这一桩已足够了。” 李存孝道:“姬婆婆现在何处?” 唱歌人儿道:“干吗呀,您要找她么?” 李存孝道:“不错。” 唱歌人儿道:“我也不知道老神仙现在在那儿,我只知道她带着人走了。” 李存孝道:“我刚说过,我只找姬婆婆一个人,跟‘冷月门’中其他的人无关。” 唱歌人儿道:“这个我听见了,可是我真不知道老神仙上那儿去了,怎么办呢?我可以赌咒,我真不知道。” 李存孝道:“既然姑娘真不知道,那就算了,姑娘请吧。” 唱歌人儿呆了一呆道:“怎么,您要放我走?” 李存孝道:“我说过我只找姬婆婆一个人,跟‘冷月门其他的人无关。” 唱歌人儿深深地看了李存孝一眼道:“您这种人可是真少见,我谢谢您了,有一天我会报答您的。” 话落,转身要走。 赵玉书突然道:“慢着,我这位李兄对人宽厚,我这个人可是出名的阴狠刻薄;今天你若不说出姬婆婆现在何处,你就别想出这间屋一步。” 唱歌人儿目光一凝道:“真的么?” 赵玉书道:“不信你可以试试。” 唱歌人儿吃吃一笑道:“我正是不想走哪,您看着办吧” 拧身过来坐在床沿上,离李存孝好近,她有意地往李存孝身边凑了凑,娇媚万端。 司徒兰皱了眉头。 赵玉书冷笑一声站了起来,伸手拿起桌上的灯火,迈步向着唱歌人儿逼了过去。 唱歌人儿愕然说道:“赵公子,您这是要干什么呀?” 赵玉书冷冷道:鬻歌人儿靠的是一张脸,要是让灯焰在脸上燎一下,恐怕你今后就吃不成这碗饭了。” 唱歌人儿惊叫道:“您要烧我的脸?您怎么这么狠呀?” 赵玉书冷笑道:“刚才我不是说过吗,赵玉书是出名的阴狠刻薄。” 说话问已到床前,举着灯往唱歌人儿脸上凑去。 唱歌人儿娇躯一偏,往李存孝怀里便躲,叫道:“李爷,您还不赶快救救我,您忍心么……” 李存孝身子一躲,伸手抓住了她一段皓腕,往外一翻,唱歌人儿那玉手里赫然捏着一根蓝芒闪动的银针。 赵玉书冷笑道:“看来你比我赵玉书还狠毒十分啊。” 灯猛往前一送。 唱歌人儿身子往后一仰,穿着绣花鞋的一双脚连环踢出,一双脚尖取的是赵玉书胸前的“巨阙”、“期门”两处重穴。她那一双绣花鞋的鞋尖上,也缀着乌黑泛蓝的两块钢尖,隐在鞋尖那两朵花里,不细看绝难看出来。 赵玉书也够快的,李存孝一声小心还没出口,他已然微退一步,右手疾往上一抄,抓住了唱歌人儿一条腿。 只听唱歌人儿娇声说道:“哟,赵公子要用强么,用不着,我会……” 她余话还没出口,一声尖叫冲口而出,随即躺在床上寂然不动。 李存孝松了手站了起来,这时候赵玉书也松了唱歌人儿的腿,把右手往李存孝面前一递道:“李兄,请把那根淬了毒的针给我。” 赵玉书接针在手,一指点在唱歌人儿身上,唱歌人儿哼一声醒了过来,躺在床上叫道: “赵公子,你可害死我了。” 赵玉书把灯往桌上一放,伸左手把唱歌人儿从床上拉了起来,右手那根银针同时递到唱歌人儿眼前道:“任你刁滑泼辣,我赵玉书不吃这一套。这根银针不是淬过毒的么,最好别让我在你 脸上扎一下。” 唱歌人儿媚态不改,仍然秋波微送,娇笑道:“论天下忍人,你赵公子可是头一个。” “别跟我说废话,”赵玉书冷冷说道:“说,姬婆婆哪儿去了。” 唱歌人儿道:“刚才问我我不知道,现在怎么会知道呢?赵公子,你真是个狠心人儿,就一针扎进我脖子里。” 赵玉书冷说道:“你当我下不了手么?” 挺针就扎。 李存孝及时伸手一拦道:“赵公子,算了。” 赵玉书目光一凝道:“李兄,她要你的命,你要算了。” 李存孝道:“不管怎么说,她是个女流。” 赵玉书笑笑道:“李兄真是仁厚啊!好吧,既然李兄愿意放她,小弟我焉敢不遵。” 松了唱歌人儿,退了回去。 李存孝望着唱歌人儿道:“姑娘还可以走么。” 唱歌人儿娇笑道:“不碍事,我左腿断了,还有条右腿;只是您真要放我?” 李存孝道:“姑娘尽管走就是。” 唱歌人儿笑容媚意渐渐敛去,一双美目紧紧盯在李存孝脸上,良久方道:“谢谢您,我要是知道老神仙往哪儿去了,我会告 诉您的。” 从床上站起来,目光落在赵玉书脸上,刹时又是一脸媚意,她笑着说道:赵公子,咱们后会有期,您这份情,我会报答的。” 赵玉书冷笑说道:“凭你也配。” 唱歌人儿道:“我不会永远这么不济,是不是?” 瘸着一条腿,一拐一拐地行了出去。 望着唱歌人儿出了屋,赵玉书转身望着李存孝淡然一笑道:“真没想到李兄这么仁厚。” 李存孝道:“赵公子仗义伸手,我很感激;让赵公子惹上麻烦,我也很不安。” 赵玉书哈哈一笑,道:“李兄以为小弟怕‘冷月门’么,要是怕我也就不惹她了,只是恕小弟直言一句,江湖人心险恶,你这么对人,人未必也这么对你,李兄这种不应该有的仁厚,是会吃大亏的。” 李存孝微一抱拳道:“多谢指教。” 赵玉书忽然转身望着司徒兰,笑着说道:“兰妹,你不是想瞻仰李兄珍藏的异宝,饱饱眼福么,现在可正是时候了。” 李存孝道:“赵公子这话……” 司徒兰笑了,笑得有点勉强,道:“听说李兄得了一对‘血结玉鸳鸯’,我渴想看看,只不知道……” 李存孝“哦”地一声道:“原来司徒姑娘想看那对‘血结玉鸳鸯’……” 司徒兰道:“缘仅初会,我自知冒昧。” 李存孝道:“好说,赵公子说得好,我们一见如故,司徒姑娘不必客气。” 探怀取出了那对小巧玲珑的‘血结玉鸳鸯’递了过去。 赵玉书两眼之中闪过一丝异采,笑道:“小弟对李兄多认识了一层,李兄之大方,为小弟生平仅见,应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李存孝淡然一笑道:“一对玉石死物,有什么好小气的。” 司徒兰接那对“血结玉鸳鸯”在手,不住地把玩,大有爱不释手之概。 赵玉书道:“也让我饱饱眼福。” 有点像抢地从司徒兰手里要过了一只,正看看,反看看。一抬眼,凝目说道:“李兄,小弟听说这对‘血结玉鸳鸯’所以称宝,其价值并不在这对‘血结玉鸳鸯’本身。” 李存孝没有隐瞒,赵玉书既然这么问、很显然地,他也知道这对“血结玉鸳鸯”的价值何在,当即说道:“是的,它每一只里藏着半张‘藏宝图’。” 赵玉书讶然道:“怎么没见那半张‘藏宝图’藏在何处?” 李存孝淡然说道:“我已经把它取出来了。” 赵玉书微微一怔,“哦”地一声轻笑,道:“怪不得……” 是“怪不得没看见”,还是“怪不得李兄那么大方”,那就只有问他了。 只见他随即把手中那只‘血结玉鸳鸯’递还了司徒兰。 看司徒兰的神色,她似乎不在乎这对“血结玉鸳鸯”真正价值是否还存在,她对这对“血结玉鸳鸯”仍爱不释手。 李存孝道:“司徒姑娘若是喜欢的话,我愿意以这一对‘血结玉鸳鸯’奉赠。” 司徒兰一怔抬眼,道:“李兄怎么说?” 李存孝道:“司徒姑娘若是喜欢,我就此奉赠。” 司徒兰娇靥上掠过一丝惊喜神色道:“那……那怎么好,这是李兄的……” 李存孝淡然一笑,道:“我留着它也没什么用,我认为放在姑娘身边,要比放在我身边合适得多。” 司徒兰有点娇羞,但难掩惊喜,道:“那……我就谢谢了。” 李存孝道:“姑娘保有它,比我保有它合适,应该我谢谢姑娘。” 赵玉书一声朗笑说道:“李兄慷慨赠宝,兰妹不虚此行,我却因没能一睹那张‘血结玉鸳鸯’的真正价值而微感遗憾。” 李存孝笑笑道:“这一点我恐怕难让公子如愿以偿,我把那张‘藏宝图’送人了。” 赵玉书、司徒兰俱是一怔。赵玉书道:“怎么说,李兄把那张武林人人梦寐以求的‘藏宝图’送人了?” 李存孝淡然笑道:“是的,身外之物,我看得很轻淡。” 赵玉书深深看了李存孝一眼,叹道:“小弟我那句话没说错,李兄之大方,当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李兄把那张‘藏宝图’送给谁了。” 李存孝道:“‘冷月门”的姬婆婆。” 赵玉书一怔道:“‘冷月门’的姬婆婆?她千方百计要置李兄于死地,李兄怎么把一张武林人人梦寐以求的‘藏宝图’送给了她?” 李存孝笑道:“说起来那应该是一桩交换,我把那张‘藏宝图,给了她,她把她那爱孙女从软禁中放了出来……” 赵玉书“哦”地一声笑道:“小弟明白了,李兄是用那张‘藏宝图,换出了令狐姑娘。” 李存孝道:“不错,可以这么说。” 赵玉书深深一瞥,喷喷有声地摇头说道:“不爱重金爱美人,李兄真可说是当今的情圣了。” 李存孝淡然一笑道:“令狐姑娘怎么对我,我自应该怎么对她。” 司徒兰也深深一瞥,美目中闪漾着异采,但并没有说话。 赵玉书道:“既然李兄以那张‘藏宝图’换得令狐姑娘,应该是时刻相随,丽影成双才对,怎么自酒楼至今,只见着李兄一人?” 李存孝道:“她有事往别处去了。” 赵玉书一脸遗憾之色地道:“那真不巧,但愿下次再相见,能见着羡煞天下、妒煞人寰的丽影一双。” 他站了起来,说道:“天色不早,我两个该告辞了。能得识李兄,总算不虚此行,但愿他日江湖道上常聚首。” 他抱起双拳道:“李兄歇息吧。” 司徒兰站了起来,深深一瞥,道:“多谢李兄了,割爱之情,永不敢或忘。” 李存孝道:“司徒姑娘言重了。” 赵玉书皆同司徒兰出了门,李存孝送他们到了院子里,眼望着那一对不凡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李存孝脑际泛起了思潮 这赵玉书心术或许正,但骄狂狠辣不下于柳、侯任何一个。 二人拎得唱歌人儿送来,应该不只是为了什么心仪,仰慕听语气、看神态,应该是为那张“藏宝图”。 当世四大绝色之一的“琼瑶宫”司徒兰竟也这么贪婪,他对这位司徒姑娘的评价立即降低了不少。 在“聚英客栈”对面的另一家客栈里。 第三进后院的一间上房里点着灯,灯下对坐着两个人,是赵玉书跟司徒兰。 司徒兰仍在玩着那对“血结玉鸳鸯”,而且全神贯注。 赵玉书却皱着眉,陷在深思之中。 突然,赵玉书抬起了头:“兰妹,你信么?” 司徒兰两眼没离手中那对“血结玉鸳鸯”,道:“嗯,什么?” 赵玉书道:“李存孝说的话。” 司徒兰“噢”了一声,没了下文。 赵玉书劈手一把夺过了那对“血结玉鸳鸯”。 司徒兰叫道:“你这是……” 赵玉书道:“兰妹,我在跟你说正经大事。” 司徒兰不悦道:“我听着呢,快将‘血结玉鸳鸯’还我。” 玉手伸了过去。 赵玉书叫道:“兰妹……” 司徒兰微嗅道:“听见没有,把‘血结玉鸳鸯’还我。” 赵玉书只得递了过去,道:“你怎么希罕这对毫无价值的烂意儿。” 司徒兰劈手把“血结玉鸳鸯”夺了过去,道:“你希罕你的,我希罕我的,有什么不行?” 赵玉书苦脸道:“兰妹,你怎么又闹小孩子脾气了?你难道不知道那张藏宝图人人梦寐以求,多少人为它流血,多少人为它丧命。” “还说呢,”司徒兰道:“明明是你惦记着那张‘藏宝图’,为什么说我想看这对‘血结玉鸳鸯’?” 赵玉书说道:“兰妹,你想看跟我想看有什么两样?… 司徒兰道:“既然一样,为什么不说是你想看?” 赵玉书道:“好了,好了,兰妹,。咱们别在这无关痛痒的小事上争,我问你,李存孝的话你信不信?” 司徒兰道:“他说了不少话,我知道你指的是哪一句?” 赵玉书道:“他说的他把‘藏宝图’给了姬婆婆,只为换得令狐瑶玑。” 第六十五章 不择手段 司徒兰微一点头道:“我信。” 赵玉书一怔道:“怎么说,你信?” 司徒兰道:“嗯,我信。” 赵玉书叫道:“兰妹,那可不是有价的东西。” 司徒兰道:“我知道,他这个人很慷慨,对那张‘藏宝图’也不象你看得那么重,以我看有可能。” 赵玉书又道:“那么,令狐瑶玑呢,在这么个情况下厮守在一起,应该是时刻相随,形影不离的……” 司徒兰道:“你没听她说,令狐瑶玑有事往别处去了么。” 赵玉书冷笑一声道:“偏你信,我绝不信,我敢断言那张‘藏宝图,一定在他身上。你想,要是他用那张‘藏宝图’换得了令狐瑶玑,姬婆婆还为什么千方百计的要取他性命?” 司徒兰沉默了一下道:“我总觉得他不像个擅谎言虚辩的人。” 赵玉书叫道“我的姑奶奶,这是什么事啊!难道说一对毫无价值的‘血结玉鸳鸯’,就把你的心买了去了么?” 司徒兰双眉一扬道:“你怎么说?” 赵玉书道:“唉,兰妹,你要知道,一旦咱们得着了那张‘藏宝图’,‘琼瑶宫’不但富可敌国,而且还可以称霸武林。” 司徒兰冷冷说道:“我明白,可是,象这样强抢掠夺,纵然称霸武林,那也不见得有多大的光彩。” 赵玉书叫道:“我的姑奶奶,什么叫强抢掠夺,武林中本就是这么回事,多少人为它流血,多少人为它丧命,你不夺别人可要命啊!为什么别人能夺,咱们就不能夺?” 司徒兰没说话,半晌才道:“没见面之前不必说,见了面之后,我觉得他这个人很仁厚,可比你仁厚得多了……” “仁厚?”赵玉书冷笑说道:“以我看,那不过是妇人之仁。” 司徒兰道:“你可没有妇人之仁,是不?” 赵玉书高扬双眉,冷笑道:“不管怎么说,在别人千方百计非置我于死地不可的情形下让我去饶人,这我可做不到。” 司徒兰道:“这就是你的气度不如人。”赵玉书冷笑道:“气度大得任人取性命,我倒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司徒兰道:“毕竟你见着了一个。” 赵玉书目光一凝,道:“兰妹,咱们不谈这个好么?”司徒兰道:“谈什么,还有什么好谈的么,人家是‘大雷音’跟‘天外神魔’的传人,你没见么?” 赵玉书道:“即使是大雷音,跟‘天外神魔’的传人,又如何?” 司徒兰道:“‘即使是’,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赵玉书倏然一笑道:“兰妹,‘大雷音寺’枯心和尚跟‘天外神魔,独孤长明是当世两大奇人是不错,可是这两位只在传闻中,咱们没见过……” 司徒兰道:“那是咱们出道太迟了。” 赵玉书道:“即使是当世之中确有这么两个人,那也是二三十年前的事了,二三十年来怎么从没有那个在什么地方见过两位,对不?” 司徒兰道:“你的意思是说……” 赵玉书道:“兰妹,生老病死,人所难免。” 司徒兰道:“你的意思我懂,万一他真是……” 赵玉书摇头说道:“兰妹错会我的意思了。我是说这小子多大年纪,除非他自娘胎就入这两位门,要不然凭他的年纪绝不可能是那两位的传人。而且,我听说那两位高人性情怪异,尤其是‘天外神魔’独孤长明,他要是有个不字,就是磕破了头也没用,那小子那来的那么大造化?” 司徒兰淡然说道:“我没错会你的意思,万一他确是那两位的传人,你怎么办?估量自己,是人家几招之敌?” 赵玉书笑笑道:“即便是,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跟他们斗智不斗力,兰妹该知道,我的心智是一向不逊人的。” 司徒兰淡然一笑道:“你客气了,何只不逊人,以我看虽城府很深,论心智在四块玉中可以称最。” 赵玉书道:“兰妹夸奖了,夸奖了,真是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兰妹。” 司徒兰膘了他一眼道:“万一人家的心智也不弱,你又怎么办?” 赵玉书道:“兰妹怎么老长他人志气,减自己威风,我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咱们俩、为‘琼瑶宫’,兰妹试想,一旦‘琼瑶宫’在当世之中称了霸,声威凌驾于‘冷月’、‘寒星’之上,咱们是何等的神气,何等的威风……” 司徒兰淡淡然说道:“先别那么得意,我还没决定嫁给你哪。” 赵玉书眉锋一皱道:“兰妹,到这时候了,你怎么还……” 司徒兰道:“难道这不是实情么?” 赵玉书双眉一扬,胸脯一挺,道:“兰妹,试看当今天下俊杰,寻遍当今天下众家英雄,论人品,论所学,那一个比得上赵玉书?” 司徒兰脸色一寒,冷笑说道:“打着灯笼也难找,我得赶着嫁你是么?瞧你这么一说,我就更不敢高攀了。” 赵玉书连忙陪上一张笑脸道:“兰妹,你可千万别误会。” 司徒兰冷冷说道:“什么都别说了,我还是那句老话,我得考验你三年;现在刚不过一年,你急什么!时候不早了,我要睡了,你回去吧。” 站起来往床边走去。 赵玉书迟疑了一下,站了起来,道:“那……兰妹,咱们今后该怎么办?” 司徒兰头也没回,道:“‘琼瑶宫’的命符握在你手里,该怎么办你何必问我?” 赵玉书双眉一扬道:“那我可要放手去做了。” 司徒兰道:“你做呀,又没人拦你。” 赵玉书微一点头道:“那就好,兰妹安歇吧,我走了。” 转身出门而去。 司徒兰坐在床沿儿上,连眼都没抬,她望着手中一对“血结玉鸳鸯”出了神。 日上三竿时候,李存孝缓步出了“聚英客栈”,他眉锁轻愁,满脸是落漠神色,一边走,一边似乎在想心事。 刚走没两步,只听得身后有人叫道:“李爷。” 李存孝停步回身,只见一个五短身材的精壮中年汉于快步走了过来,那汉子穿一身黑衣,看起来并不怎么显眼 容得那汉子走近,李存孝凝目问道:“尊驾是……” 那五短身材黑衣汉子四下看了看,低低说道:“李爷可否借一步说话?” 李存孝迟疑了一下道:“那儿去?” 那五短身材汉子道:“您请跟我来。” 转身往一条小胡同里走了过去。 李存孝迈步跟了过去。 进了小胡同里,那五短身材汉子似乎是十分小心,两头看了看,证实小胡同里没有人之后,才哈个腰低低说道:”李爷,小的是‘冷月门’中人。” 李存孝一怔道:“你是‘冷月门’中人?” 那五短身材汉子道:“小的奉老神仙之命,留在‘金华’等您的。” 李存孝“哦”地一声道:“我明白了……” 那五短身材汉子陪笑说道:“您恐怕误会了,小的虽然是奉老神仙之命,留在‘金华’等您的,可是冲我们姑娘,小的不敢用那下九流的鬼魅伎俩对付您;您不知道,姑娘对小的有恩。” 李存孝颇感意外,看了他一眼道:“那我要谢谢你了。” “您这是什么话,小的这是应该的,知恩不报,那算是人么。小的要告诉您,‘冷月门’留在‘金华城’的人不少,到处都设有埋伏,客栈、酒楼、茶馆都有。老神仙算准了您一定会歇脚,也一定会吃喝,所以您只要是在‘金华城’里,无论在那儿都会遭到暗算;小的就奉命埋伏在‘聚英客栈’里,可巧您就住进了‘聚英客栈’。” 李存孝淡然一笑道:“姬婆婆她用心良苦啊。” 那五短身材汉子忙陪上一笑,道:“您带走姑娘,她自然是恨您的。您不知道老神仙说话,是向来不许人违抗的,现在,她的爱孙女竟然违抗了她,她怎么能不伤心,当然她就会迁怒在您头上……” 李存孝道:“你能告诉我姬婆婆那儿去了么?” 那五短身材汉子摇头说道:“这个小的不知道,不过‘金华城’里有个人知道。怎么,您要找老神仙?” 李存孝道:“是的,你能帮个忙么?” 那五短身材汉子迟疑了一下,强笑道:“小的既然做了,只有做到底了,小的可以带您去找那个人。” 李存孝道:“是谁,在什么地方?” 那五短身材汉子道:“这个人是老神仙的心腹,一向跟我们很少见面,他埋伏的地方离这不远,您跟小的来就是。” 转身要走,突然他又回过身来道:“李爷,您得离小的远点儿。” 李存孝微一点头道:“我省得,你走吧。” 那五短身材要转身没转身道:“对了,有件事小的差点忘了告诉您,昨儿晚上那当世四块玉之一的赵玉书,跟‘琼瑶宫’的司徒兰,不是带着埋伏在‘金华第一楼’的那个来见您么。” 李存孝道:“你看见了。” 那五短身材汉子笑笑说道:“不瞒您说,小的跟您住在同一进后院里。” 李存孝道:“我没发觉。” 那五短身材汉于道:“您可小心,那两个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昨儿晚上他俩个走后,小的跟着他俩到了对街一家客栈,他俩所说的话,小的全听见了。” 李存孝“哦”地一声道:“他两个有什么意图?目的何在?” 那五短身材汉子说道:“那还用问么?” 李存孝微一点头道:“谢谢你了,我会防着的,烦请带路吧。” 那五短身材汉子说道:“您这么客气,小的怎么敢当。” 转身向胡同那头走去。 李存孝没动,等他走了近十丈远后,才迈步跟了过去。 那五短身材汉于遥遥在前带路,领着李存孝穿大街,走小巷,一阵东弯西拐之后,停在一个小胡同的两扇窗门之前,他抬手指了指那两扇小窗门,又迈步往前去,走得很快,似怕让人瞧见般。 这也难怪,要让人瞧见他就没命了。 很快地,李存孝到了那两扇小窗门之前,那五短身材汉子已走得没了影儿。他抬眼一打量,只见是两扇小红门,门头上挂着一盏灯笼,灯笼上写了个斗大的“古”字! 听听里头,静悄悄的,没动静。李存孝抬手拍了拍门,只一拍,两扇门应手而开,敢情是虚掩着的,没拴。 李存孝缓缓地推开门,向里头打量了一下,眼前一条既窄又长的走道,黑黝黝的,什么也看不见。 他迟疑了一下,迈步走了进去。 走完了走道,绕过了影背嘴他看见了,一个小院子,东西两间厢房,门都开着,听不见一点声息。 正北一间堂屋,堂屋长条几上点着香烛,满屋子是烟。长条几前地上,跪着个人,是个女子,穿一身黑衣。看背影,看装束,她年纪不大。只见她跪在那儿一动不动,也听不见一点声息。 李存孝四下打量一阵,微微皱了眉头,迈步走了过去,他有意把步履放得很重,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女的像听不见,跪在那儿仍没动一动,一直到李存孝到了堂屋门口,她仍茫然不觉。 对方是个女子,李存孝不便冒然闯进去,堂屋门口停步,轻轻地咳了一声。 这一下有了反应,只听那黑衣女子问道“回来了么?”声音挺清脆的。 李存孝开口叫了声:“姑娘。” 那女子猛回头,姣好的一张脸,年纪在二十上下,鬓边还带着一朵小白花;她一见李存孝,当即吃了一惊,急道:“你是……” 李存孝道:“姑娘,我找个人。” 黑衣女子忙从地上爬起来,一双美目睁得老大:“你找谁?” 李存孝道:“这儿可是姓古的。” 黑衣女子道:“是啊,你找谁呀?” 李存孝道:“我找这儿的主人。” 黑衣女子道:“我就是这儿的主人。” 李存孝道:“姑娘一个人么?” 黑衣女子神色一黯道:“本来是两个人的,我丈夫刚过世。如今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李存孝这才明白她为什么鬓边带朵小白花了,再看看长条几上点的也是一对白烛。 看看眼前情景,他不禁有点怀疑那五短身材汉子是否报错了地儿,眼前就这一个年轻轻的古家未亡人,难道这年轻轻的小寡妇就是那五短身材所说的姬婆婆的心腹不成? 他心念转动间,只听黑衣女子问道:“你是不是找错了人家?” 李存孝正感难以回答,忽然心中一动,道:“大嫂刚才那声‘回来了’,是指……” 黑衣女子轻“哦”一声道:“那是我小叔子,他刚出去,我还当是他回来了呢。” 李存孝心里盘算了一下道:“他上那儿去了,什么时候回来?” 黑衣女子道:“他上街买东西去了,一会儿就回来,你找的是他么?” 李存孝刚想点头。 黑衣女子接着说道:“你是他江湖上的朋友么?” 李存孝心头一跳,点头说道:“是的。” 黑衣女子道:“原来你是他的朋友,请进来坐吧,他一会儿就回来。” 侧身让开了进门路。 李存孝没客气,谢了一声走进去了。堂屋中坐定,黑衣女子给他倒了一杯茶,道:“你贵姓啊?” 李存孝道:“不敢,我姓李。” 黑衣女子说道:“原来是李兄弟,李兄弟从那儿来啊?” 李存孝说道:我就在‘金华城’里,刚刚从西城来。” 黑衣女子说道:“李兄弟也在‘冷月门’么?” 李存孝,心里又是一跳,如今可以确定没错了,当即点头说道:“是的。” 黑衣女子道:“听说‘冷月门’已经不在‘金华’了,原来在这儿好好儿的,怎么突然要搬走呢?” 李存孝道:“这个我不大清楚。” 他只觉得长条几上点的香味有些呛鼻子,可是人家为的是这种事,他不便说,也不便避出去。 只听那黑衣女子道:“李兄弟口风可真紧啊,跟我那小叔一样,怎么问他他都不说……” 只听门声响动,步履之声传了进来。 黑衣女子站起来说道:“他回来了。” 话刚说完,影背墙那边转过来一个人来,赫然竟是那五短身材汉子。 李存孝猛然一怔,只听那五短身材汉子怪笑说道:“李爷登堂人室了。” 李存孝立即明白不对了,霍然站了起来。那知他不站还好,刚站起来猛觉一阵晕眩,立足不稳砰然一声又坐了下去。 那五短身材汉于已到了堂门口,一脸邪笑道:“李爷,动不得,越动越糟。” 李存孝不但觉得晕眩,而且觉得昏昏欲睡,他支撑着道:“你是……” 那五短身材汉子嘿嘿一笑道:“没想道李爷这么好诓,我是‘琼瑶宫’的。” 李存孝又复一怔,暗一咬牙,猛提一口真气,抬手一指点了出去。 那五短身材汉子闷哼一声,跄踉退了几步。李存孝这一指要在平时,足能穿金洞玉,如今这五短身材汉于中了一指,不过跄踉退了几步而已。 李存孝要跟着站起来,可是眼前突然一黑,接着就什么也不知道了,临昏过去之前,他看见那黑衣女子一张姣好的脸,那张脸上挂着一丝得意。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存孝醒了过来,他只觉眼前一片光亮,睁开眼看,可不,人还在堂屋里,仍坐在那张椅子上,屋里点着灯,敢情天已经黑了。 屋里的那种呛鼻于的香味儿,已经闻不见了。 可是屋里如今多了个人,除了那五短身材汉子跟那黑衣女子外,屋里多了个人,这个人就站在他眼前,是那当世四块玉之一的赵玉书。 李存孝试着运了运气,真气畅通无阻,再试着动动两手,刚升起的一颗心马上又沉了下去,一双手臂没一点力,软得连手都抬不起来。 只听赵玉书道:“你醒了。” 李存孝这时候反倒很镇定,淡然一笑道:“记得赵公子告诉我一句话,江湖人心险恶,现在看来一点不错。” 赵玉书微微一笑道:“你可记得我另外一句话,赵玉书的阴毒狠辣不下于任何人?” 李存孝道:“我领教了,当世四块玉除了楚玉轩外,我都看见过了,以我看是沾污了那个‘玉’字。” 赵玉书含笑道:“是么?” 李存孝没说话。 赵玉书脸色一寒,道:“你的身子我都搜过了,没看见那张‘藏宝图’,你把他藏到那里去了?” 李存孝道:“记得我告诉过你,我把那张‘藏宝图’送给了姬婆婆。” 话声方落,赵玉书抖手一掌,血,立即从李存孝嘴角流了出来,赵玉书冷笑道:“你把赵玉书当成了三岁孩童。” 李存孝道:“我说的是实情实话,你不信我莫可奈何。” 赵玉书抖手又是一掌,血流得更多了,李存孝那袭白衣前襟红了一片。 李存孝淡然道:“赵公子,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仍是这么说。” 赵玉书双眉一挑,扬手又要打。 只听他身后那黑衣女子道:“公子,姑娘来了。” 赵玉书一怔,转眼外望,可不,院子里走进了司徒兰,扬起的手垂了下去,道:“兰妹,你怎么来了?” 司徒兰人跨门槛,说道:“怎么,我不能来么?” 赵玉书眉锋一皱,道:“兰妹,你是怎么了?” 司徒兰没答腔,到旁边一张椅子上坐下,那黑衣女子立即站往司徒兰身后。司徒兰看了李存孝一眼,李存孝嘴角有血,衣裳上有也有血,她像没看见,转眼望向赵玉书,脸上没一点儿表情,道:“我信了,斗力果然不如斗智,搜着了么?” 赵玉书面露得色,道:“还没有,可是我不怕他不乖乖交出来。” 司徒兰道:“他把‘藏宝图’藏到那儿去了?” 赵玉书道:“仍是那句老话,送给姬婆婆了,你信么?” 司徒兰道:“我也仍是那句老话。” 赵玉书冷冷一笑道:“你信我不信……” 转过脸去道:“姓李的……” 司徒兰站了起来道:“让我问问他。” 走前两步跟赵玉书站个并肩,望着李存孝道:“你可知道你中了毒?” 李存孝淡然说道:“我知道,‘琼瑶宫’的手法高明,不过我这并不是头一次中毒。” 司徒兰听得一句‘琼瑶宫”,脸上有点异样表情,可是很快地这点异样表情就隐敛了,她道:“你可知道你中的什么毒?” 李存孝道:“不知道,也不必知道。” 司徒兰道:“这种毒掺在线香里,是‘祁连山’上一种‘百日醉’制成的,常人只要闻它一闻,至少要三个月虚软不能行动……” 李存孝道:“厉害得很。” 司徒兰道:“的确很厉害,在这一百天内你只有任人摆布,别说还手了,连举步的气力都没有。” 李存孝道:“那么今后这一百天内,我任凭二位摆布就是。” 赵玉书冷冷说道:“怕你不任我摆布!艺出‘大雷音’跟‘天外神魔’又如何,还不是乖乖地任我摆布,连个还手之力都没有。” 司徒兰道:“玉书虽然昨天跟你称兄道,可是昨天是昨天,今天是今天,为一张‘藏宝图,,他跟我都会不择手段的……” 李存孝道:“这个我明白。” 司徒兰道:“所以我劝你不如干脆把那张‘藏宝图’给了他,免得受折磨,你知道,人总是血肉之躯。” 李存孝道:“我说过不只一次了,我已经……” 司徒兰摇头说道:“我听了不只一次了,我不信。我认为你一定是把那张‘藏宝图’藏在‘金华城’什么地方。你告诉我,我让赵玉书去拿去。只一拿到那张‘藏宝图’,我马上给你解药。你要明白,这是你唯一不受折磨的办法。” 李存孝道:“我仍是那句话……” 赵玉书道:“让我折磨折磨他。” 抬手一指就要点出去。 司徒兰伸手一拦道:“看见了么,你要是不说出来那张‘藏宝图’的所在,马上就要受折磨。你是个聪明人,怎么连这都不懂。” 李存孝淡然一笑道:“就算我不懂吧。” 赵玉书双眉一扬说道:“这么说,你是愿意受折磨了。” 司徒兰在赵玉书没出手前又是一拦,侧转脸望着赵玉书道:“他是从那儿来的?” 那五短汉于恭声说道:“禀姑娘,他是从那家‘聚英客栈’里出来的。” 司徒兰道:“他可曾到过别的地方?”那五短身材汉子道:“没有,他一出客栈属下就盯上了他。” 司徒兰抬眼望向赵玉书,道:“你看要不要到那家客栈找找去?” 赵玉书摇头说道:“客栈里人来人往,杂得很,他绝不会把它藏在客栈里的。” 司徒兰瞟了他一眼道:“你准知道他不会把它藏在客栈里么?难道藏东西非藏在人迹罕至的地方不可么?” 赵玉书神色一动,两眼微睁,道:“嗯,值得一试,曹林。” 那五短身材上前一步躬身应道:“公子吩咐。” 赵玉书道:“你到‘聚英客栈’去一趟。” 那五短身材汉子曹林应声要走。 司徒兰道:“等一等。” 望着赵玉书道:“曹林做事一向粗心大意,再说这是‘冷月门’的地盘,姬婆婆虽然走了,可是‘金华城’里留的还有人,我看还是你带着他去吧。” 赵玉书沉吟了一下道:“也好。” 当先行了出去。 望着赵玉书带着曹林出了院子,司徒兰立即转望李存孝道:“看你挺聪明的,怎么点不透?” 李存孝微愕说道:“姑娘这话什么意思?” 司徒兰抬起玉手,掌心上托着一颗红色的丸状物,说道:“这是‘百日醉’的解药……” 李存孝道:“姑娘要用一颗解药换取‘藏宝图’的藏处?” “不,”司徒兰道:“我若要‘藏宝图’的藏处,不必拿这颗解药换取,这算是你送给我那‘血结玉鸳鸯’的报偿。” 李存孝道:“姑娘愿意为一对‘血结玉鸳鸯’,舍弃了那张‘藏宝图’?” 司徒兰道:“我相信你把那张‘藏宝图’送了给姬婆婆,由此我知道你是一个很重情感的人,这也是为什么我愿意给你一颗解药的原因之一。” 李存孝道:“这倒很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司徒兰像没听见,道:“我还有一个条件,你不能伤害赵玉书。” 李存孝道:“这种人留在世上是个祸害。” 司徒兰摇头说道:“那我不管,他有可能成为我的夫婿,我不能让任何人伤他;我背着他给你解药,已经使我感到歉疚。” 李存孝沉默了一下道:“我现在可以不伤他,可是我不能担保永远不伤他,而且我不能任他殴打。” 司徒兰深深一瞥道:“你这个人很老实,要比赵玉书厚道多了,换换他是你,他一定会先把解药赚到手中再说……。” 顿了顿接道:“这已经够了,同样的我也只能给你这一颗解药,我不能再做一次对不起他的事,这说你懂么?” 李存孝道:“我懂。” 司徒兰道:“那么你把嘴张开,让我把解药弹进你嘴里去。” 李存孝淡然一笑道:“我并没有说要接受姑娘这份好意。” 司徒兰呆了呆道:“你意思是……” 李存孝道:“姑娘这颗解药,我心领。” 司徒兰睁大了美目道:“你不要?” 李存孝道:“我这个人一向如此,从不愿欠人半点人情。” 司徒兰眨动了一下美目道:“你是不肯收受……” 李存孝道:“可以这么说。” 司徒兰脸色一变道:“你要知道,‘琼瑶宫’的人并不是像你想像那么……” 李存孝道:“为一张“藏宝图’而玩虚假、逞诡诈、不择手段,姑娘能让我怎么想?” 司徒兰双眉一扬道:“你要知道,我也可以杀了你的。” 李存孝淡然一笑道:“我要是怕死,就不说了。” 司徒兰威态倏敛,微一摇头道:“我不作争辩了,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 顿了顿道:“你要知道,赵玉书他会不择手段的折磨你,甚至很有可能杀了你。” 李存孝道:“人生在世,生而何欢、死而何悲!我宁可死在赵玉书手下,也不能接受这一颗解药。” 司徒兰道:“蝼蚁尚且偷生……” 李存孝道:“偷生苟活,我不屑……” 司徒兰道:“值么?” 李存孝道:“值与不值全在我方寸间。” 司徒兰道:“真这么固执?” 李存孝道:“我这个人一向如此,择善而固执,有何不可?” 司徒兰深深一眼道:“你是我生平仅见固执得连命都不要的人……” 只听那黑衣女子道:“姑娘,赵公子快回来了。” 司徒兰双眉一扬,伸左手往李存孝牙关抓去。 李存孝抬手一封道:“姑娘这是干什么?” 司徒兰一怔,手停在了那儿,叫道:“你,你还能动……” 李存孝道:“区区‘百日醉’,还难不倒我。” 司徒兰诧异欲绝道:“你,你怎么能……你怎么能……这是不可能的,就是功力再深的人也要十天不能动弹……” 李存孝道:“也许我的运气比别人好一点。” 那黑衣女子定了定神,一闪身到了司徒兰身后。 李存孝淡然一笑道:“姑娘,我若有伤她之心,她如今不会安安稳稳地站在这儿了。” 司徒兰道:“怪不得你不要这颗解药。” 李存孝微一摇头道:“姑娘错了,就是我不能解‘百日醉’之毒,我也不会要姑娘那颗解药。其实,我也不知道这‘百日醉’之毒是怎么去除的。” 司徒兰道:“你自己也不知道?你没有运功……” 李存孝道:“要是运功能解‘百日醉’之毒,这‘百日醉’就害不了人了。” 司徒兰道:“那是……你以前服用过什么解毒的药物么?” 李存孝心里一阵猛跳道:“我服用过‘翡翠谷’的‘万应解毒散’。” 司徒兰一怔叹道:“那就难怪了,‘翡翠谷’乃用毒之大家。‘万应解毒散’无毒不解……” 顿了顿道:“你走吧,我不拦你,其实我也拦不了你。” 李存孝微一摇头道:“姑娘不必拦我,我不走。” 司徒兰又复一怔道:“怎么说,你不走?” 李存孝道:“是的,我暂时还不想走。” 司徒兰道:“你要知道,赵玉书马上就回来了。” 李存孝道:“我知道,我就是要等他。” 司徒兰叫道:“怎么说,你答应过我,现在不伤他。” 李存孝道:“我也说过,我不能任他殴打。” 那黑衣女子突然说道:“姑娘,要不要婢子去迎迎赵公子?” 司徒兰要点头,可是旋即她又摇头说道:“不必了,我不让他动手就是。” 只听一阵急促步履声传了进来。 司徒兰神色为之一紧! 李存孝倏然一笑道:“只怕是那位赵公子来了,他白跑一趟,毫无所获而回,心中的气愤,是可想而知的。” 说话间,只见赵玉书带着那五短身材的曹林匆匆走了进来。司徒兰忙迎上去道:“怎么样,有么?” “没有,”赵玉书一双森冷目光盯上李存孝,道:“我几乎把他住的那间屋都翻遍了,他根本就没有把那张‘藏宝图’藏在客栈里。” 李存孝淡然一笑道:“我并没有说我把那张‘藏宝图’藏在客栈里,是你们要自作聪明,为之奈何?” 赵玉书冷笑一声道:“少跟赵某来这一套。说,你究竟把那张‘藏宝图’藏那儿去了?” 李存孝道:“我仍是那句老话。” 赵玉书冷哼一声,走过来扬手就打。 司徒兰一惊,忙伸手拦住了他,道:“别打他……” 赵玉书冷然他说道:“这家伙长得贱,敬酒不吃吃罚酒;不给他点苦头吃吃,他是不知道厉害的。”扬手又要打。 司徒兰忙道:“你不能打他。” 赵玉书目光一凝道:“为什么不能打他?” 司徒兰道:“别问为什么,我说你不能打他,你别打他就是。” 赵玉书脸上泛起一丝狐疑之色,道:“怎么回事,你这么护他?” 司徒兰道:“我不是护他,我是为你……” 赵玉书道:“为我?恐怕不是吧?” 司徒兰脸色一变道:“你怎么……随便你怎么想吧,反正“反正你是不在乎,”赵玉书冷笑说道:“好啊,你认识他才多久?也难怪,谁教他长得这么俊……” 司徒兰红着脸喝道:“你,你胡说什么……” 赵玉书道:“我说什么你明白,你看着,我现在就毁他这张脸!” 一手推开司徒兰,另一双手五指如钩,向着李存孝脸上抓了过去。 司徒兰大惊失色,一稳身形,尖叫一声道:“你不能……” 抢步过来横身挡在李存孝面上。 她挡的好,赵玉书那如钩五指本来是要抓李存孝的脸的,她这横身一挡,等于把自己一张如花娇面往赵玉书指头送;赵玉书没想到她会这样,再想收势已经是来不及了,眼看他那钢钩般五指就要落在司徒兰脸上。 那黑衣女子发出一声惊骇尖叫! 就在这时候,司徒兰一个娇躯突然往左移了半尺。 有这半尺就够了,她躲过了这一抓之厄。 赵玉书收势不住,那如钩五指擦过司徒兰耳边直往后递去,后头就是李存孝那张脸了。 司徒兰再也来不及阻拦,她尖叫道:“玉书!” 也就在这时候,赵玉书发觉司徒兰那突然横移的半尺可疑,硬生生沉腕收势退步,目注司徒兰道:“你是怎么躲开的?” 司徒兰惊魂未定,转望李存孝道:“是他……” 赵玉书两眼猛睁,霍地又退一步,已到堂屋门口,道:“他怎么样?” “是他挪开我的……” 赵玉书勃然色变道:“他‘百日醉’之毒已解,恢复了功力?” 李存孝一点头道:“不错……” 赵玉书机伶一颤,目中暴射寒芒,道:“我没想到你竟会……” 转身横了出去,腾射不见。 司徒兰一怔大叫:“玉书,玉书……” 夜空空荡,那里还有赵玉书的人影,司徒兰想追已然是来不及了,她怔在了门边。 李存孝站了起来,道:“姑娘,我很抱歉,没想到会引起这种误会……” 司徒兰没回头,缓缓说道:“这不怪你,要怪只能怪他多疑,心胸太窄;也怪我没能及时告诉他真象……” 顿了顿,接道:“这样也好,使我多认识了他一层。他这种性情自从认识我之后,一直隐藏着,一旦遇到了事,就全显露出来了……” 转过身来,望着李存孝道:“谢谢你救了我,我没想到你会救我。” 李存孝道:“我并没有要救姑娘,事实上这是一种很自然的反应……” 司徒兰道:“不管怎么说,你总是救了我;就冲着这一点,我不该再在那张‘藏宝图’上用心思,我这就回转‘琼瑶宫’去,从此不再出‘琼瑶宫’一步。江湖人心险恶,今后你还要多防着点儿。” 头一低,转身行了出去。 那黑衣女子跟五短身材的曹林,一见司徒兰出了堂屋,也忙先后跟了出去。 很快地,司徒兰三人走过小院子隐人大门处的黝黑夜色中。 李存孝站在堂屋里,既没动,也没说话。 第六十六章 宅心仁厚 原来挺‘热闹’的‘这一家’,就在这转眼工夫之中变得只剩了他一个人,四下看看,怪冷清的。 突然,一声尖叫划破这刚处寂静的夜色,自大门外响起。 李存孝闻声刚一怔,只见一条人影跌跌撞撞地从大门方向冲进院子里,砰然一声爬在院子里。 李存孝有上好的目力,他已然看清那人影是刚才跟在司徒兰身后的那个黑衣女子。 他心头一震闪身掠了出去,他落在院子里,那黑衣女子扬起了头,一头秀发蓬散着,嘴角还渗着血,只见她两眼带着企求,断断续续地道:“李爷,‘琼瑶宫’这回只跟姑娘出来两个人,曹林死了,我眼看也不行了,一时间没人找,只有回过头来求您了……” 顿了顿道:“姑娘让赵玉书掳了去,赵玉书这个人您清楚,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万一他要是毁了姑娘,姑娘这辈子就完了。念在她对您不恶,求您救救她,来生我会报答您的……” 李存孝道:“赵玉书往那儿去了?” 黑衣女子道:“他带着姑娘往西去了。” 李存孝道:“姑娘放心就是,容我先看看姑娘的伤势……” 黑衣女子摇头道:“我自己知道,我心肠寸断,已经不行了,您还是赶快追赵玉书去,能截下姑娘,我就是死也甘心。李爷,‘琼瑶宫’上下都会感激您的。” 一口鲜血猛然涌出,她往下一爬,寂然不动。 李存孝双眉扬起,猛吸一口气,腾身拔起,直上夜空。 人在半空竭尽目力四下看,西边一条人影正在放腿疾奔,他双袖一甩,电一般地追了过去。 先是在‘金华城’里,转眼之间他追出了‘金华城’,眼前是一片荒郊旷野,夜色在这儿特别浓。 李存孝身受当今两大奇人真传,身法何等快速,不过片刻工夫他已然逼近百丈。 就在这时候,前头跑的人影突然一闪没了影儿。 李存孝心中一急,猛提一口气,几个起落赶到了适才前头人影逝去处,四下看看,别无隐密之处可以藏身,只有左前方不远处有个小土岗,岗上处一片矮树丛碍眼。 他断定那人影已然掠上土岗躲进那一片矮树丛里去了。 果然,就在这时候,那片矮树丛里传出一阵得意阴笑:“现在你是我的了,我毁了你看你还能投到谁的怀抱里去。” 是赵玉书的话声。 李存孝一提气,足不沾地腾身掠上土岗,一头钻进了那片矮树丛里。 进矮树丛再看,正好,赵玉书背向他,蹲在地上,黑忽忽的一堆,身前地上横躺着个人,不用说那是司徒兰。 李存孝倏然一声冷笑,说道:“赵玉书,你还有良心么?” 赵玉书身子一抖,猛然前窜丈余,霍地转过身躯,惊喝一声:“是你……” 又一个转身,一头扑进了树丛里,又没影儿了。 显然,他知道李存孝的一身所学,连个动手的胆都没有。 李存孝没想到赵玉书是这么个人,连侯玉昆、柳玉麟都不如。救人要紧,他追赵玉书,闪身掠到司徒兰身边,只一眼,他便皱了眉。 司徒兰脸向上直挺挺地躺着,两眼紧闭,状若酣睡,前襟被扯破了一大幅,内衣都露出来了,那雪白的肌肤也露出了一片,凝脂一般。 李存孝俯身把那破碎的一幅衣襟掩上了司徒兰那内衣暴露的酥胸,然后一指落在司徒兰胸前,转身就走。 显然,他是不愿让司徒兰知道是他救了她,同时他也为怕司徒兰难堪。 那知就在他转身要走的当儿,由下而上的一双手臂,蛇一般地缠上他的双腿。李存孝淬然受这么一下,他可真没防备,身子往前一栽一下爬在了草地上。 他不倒还好,这一倒,一个软绵绵的娇躯滚过来缠住了他,紧紧地;再看司徒兰,她如今星眸紧闭,粉颊酡红,瑶鼻翕动着,檀口半张着,喘得厉害,而且一个如绵娇躯还不住的揉动。 李存孝刹时明白了,司徒兰是让赵玉书下了媚药,而且是早在制住司徒兰的当初就下了药,药力恰好在这时候发作,便不可抑制。 李存孝心里惊了一下,腾出手来一指又落在司徒兰的细腰上。 司徒兰不动了,可是一双粉臂还紧紧地抱着他。 他挪开司徒兰的一双粉臂,狼狈地站了起来,望着地上粉颊酡红未退的司徒兰皱了眉。 难怪他皱眉,他面临着一桩棘手难事。 他明白,这种媚药是无药可解的,除非…… 他不能把司徒兰放在这荒郊野地里不管,那危险是可以想见的。 偏偏司徒兰带出来,仅有的两个‘琼瑶宫’的人又死了。 唯一的办法就是把司徒兰送回‘琼瑶宫’去。 可是,自己的正事还没办,怎么能够在一天里飞到‘琼瑶宫’去;再说自己带着这么一个不能解开穴道的姑娘家走远路也不方便。 不如,他想来想去,除了把司徒兰送回‘琼瑶宫’外,别没第二个办法,在道义上他不能不顾司徒兰,谁叫他伸手管了这件事? 没奈何,只有送了! 叹了口气,从地上抱起了司徒兰,走了! 第六十七章 琼瑶宫 “雨齐巫山上,云轻映碧天,远峰吹散又相连,十二晓峰前。” 这是前人咏巫山的词句: “青天小立玉芙蓉,秀绝巫山第一峰,我欲细书神女赋,熏香独赠美人峰。” 这是昔人咏“巫山”第一峰“神女峰”的诗句。 “朝为行云,暮为行雨,朝朝暮暮,阳台之下。” 唐名妓薛涛也曾拜过“神女庙”,而且有这么一首令人回肠荡气的诗: 潇猿啼处访华唐, 路人烟霞草木香; 山色未能忘宋玉, 水声犹似哭襄王。 朝朝夜夜阳台下, 为云为雨楚国亡; 惆怅庙前多少柳, 春来空自门眉长。 看看这此诗篇词草,再想想宋玉的“高唐”与“神女”二赋,“巫山”是崎丽的,“神女峰”更是引人逻思。 “神女峰”下,驰来了一辆高篷单套马车,蹄声得得,轮声辘辘,很清晰,也能传出老远。 马车抵达“神女峰’下,车辕上那位赶车的人,仰望隐约云雾中的“神女峰”皱了眉。 车辕上那位赶车的是李存孝。 显然,他为不知“琼瑶宫”在“神女峰”何处而发愁。 也为马车不能上崎岖山路而伤脑筋。 就在这时候,一声悲凄而嘹亮的猿啼起自“神女峰”半腰,紧接着一点黑影穿云而下,直如飞星陨石,一泻百丈,好快。 那黑影起落之中在枝叶或山石上借力,转眼已到山麓;看清楚了,那是个中等的黑衣人,穿一件黑袍,腰间还佩着一柄长剑,直落在那登山道口。 此人功力不凡,李存孝不由地深深看了他一眼。 显然,那黑衣人也折于李存孝那不凡的气度与俊逸的仪表,深深一眼,开口朗声发话: “尊驾何来?” 李存孝自车辕上站起,道:“如果我没料错,阁下大概是‘琼瑶宫’中人。” 那黑衣人道:“不错,‘琼瑶宫’前在‘祁连’,近几年才过来‘巫山’;我就是‘琼瑶宫’中的‘巡山使’,阁下有什么见教?” 李存孝道:“原来是‘琼瑶宫’‘巡山使’当面,失敬了。我正不知‘琼瑶宫’座落‘神女峰’何处,该怎么走法……” 那黑衣人截口说道:“阁下要进‘琼瑶宫’?” 李存孝道:“不错。” 那黑衣人道:“阁下可怀有本宫宫主的请柬。” 李存孝道:“这倒没有……” 那黑衣人摇头说道:“抱歉,本宫宫规如此,没有本宫宫主请束的,任何人不能进入‘神女峰’一步。” 李存孝道:“不妨告诉阁下,我本不愿意来,可是我不得不来那黑衣人讶然说道:“阁下不得不来,为什么?” 李存孝道:“我是为贵宫送司徒姑娘来的。” 那黑衣人一怔道:“阁下是送……姑娘在何处?” 李存孝道:“就在我身后车里。” 那黑衣人腾身掠起,直落车前,恭谨一躬身,道:“属下范强,恭迎姑娘。” 自然,车里没人答应。 李存孝道:“司徒姑娘穴道受制,无法说话。” 那黑衣人脸色一变,跨步到了车旁,掀开车篷一看,垂手拔剑刷地一剑直取李存孝小腹,一气呵成,出手极快。 李存孝早就提防着这一手了,他道:“阁下好不鲁莽。” 人没动,一指向着袭来长剑点了过去,“铮”地一声,长剑荡起老高,那黑衣人也被带退了半步。 他脸色大变,冷哼说道:“好身手,再试一剑。” 他抖剑再攻,仍袭李存孝小腹,剑势由下而上,威力远比头一剑凌厉,剑未到剑气已逼人。 李存孝道:“阁下委实是太鲁莽了。” 一手拍开了长剑,另一双手疾探,一把扣上黑衣人持剑腕脉,只一用力,长剑已到了李存孝手里。 李存孝左手扣住黑衣人右腕脉,道:“阁下可否听我说几句话?” 黑衣人厉声说道:“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李存孝道:“司徒姑娘被人陷害,我不远千里送她而来难道错了么?” 黑衣人一怔道:“怎么说,不是你……” 李存孝道:“伤你家姑娘的若是我,阁下如今不会站在这儿了。” 黑衣人又复一怔,道:“那么是我鲁莽,阁下…” 李存孝松了他,把长剑递了过去,道:“不必客气了,我要见贵宫宫主,阁下快带路吧。” 黑衣人接过长剑归了鞘,道:“容我稍候陪罪,阁下请驾车跟我来。” 转身顺着山脚往东驰去。 李存孝抖僵挥鞭,赶着马车跟了上去。 绕着山脚往东驰,没片刻工夫抵达一处谷口,谷口宽窄可容两辆马车井排进出,那黑衣人停也没停,一头扑了进去。 李存孝赶着马车跟了进去,他高坐车辕,看得清楚,那谷口两旁峭壁上,站立着四名腰佩长剑的黑衣人,由于有这位‘巡山使,带着路,所以未见他们有任何动静。 进谷再看,谷势笔直,谷内极宽,近百丈处又有一处谷口,这谷口已较前一个谷口为狭窄,只能容一辆马车进出;谷口上,跟谷口前都站的有人,清一色的佩剑黑衣人。 “巡山使”范强至谷口停步,容得李存孝马车驰到,冲车辕一抱拳道:“进谷口即是‘琼瑶宫’,容我进去通报,阁下请在谷外稍候。” 李存孝道:“有劳阁下了。” “巡山使”范强道:“我还没请教……” 李存孝道:“不敢,我姓李。” “巡山使”范强没再说话,一抱拳转身射进谷日。 李存孝他就站在车辕上等上了,他看得清楚,谷口上,谷口前,那些佩剑黑衣人个个手握剑柄凝望着他,显然是还防着他,只要他有一丝异动,那些黑衣人马上就会群起扑攻。 摹地里,一声嘹亮钟声冲天响起,震得空山回音,谷地为之晃动。 李存孝心想:那范强大概已经见着“琼瑶宫”的宫主了…… 他这里心念正自转动,谷口里射出了“巡山使”范强,一抱拳道:“宫主请贵客入谷,请随我来。” 转身又掠了进去。 李存孝抖僵挥鞭跟了进去。 进谷再看,敢情这谷奇势天生,谷中有谷,呈圆形,相当大。 一片富丽堂皇的建筑座落在谷深处,亭、台、楼、榭,一应俱全,雕栏玉砌,飞檐狼牙,其宏伟,其富丽,竞有几分似当年秦时的“阿房”。 从依“神女”秀峰,前临遍植琪花瑶草的地谷,若不是知道它是“琼瑶宫”,真叫人有误人仙境之感。 谷地上,那紧挨宏伟富丽建筑的一排玉阶前,站着十几个人,有雄伟精壮的佩剑黑衣人,也有身着彩衣的绝色少女。 最前面一人,是个中年妇人,宫装,美艳,雍容,俨然富贵中人,威仪令人不敢仰视。 她身后,两名宫装少女,一捧长剑,一捧令旗。 看气派,看排场,李存孝心知这就是司徒兰的生母,“琼瑶宫”的宫主了。 果然,范强一丈外停步,单膝落地,高声说道:“禀宫主,贵客到。” 李存孝跃下车辕,抱拳欠身道:“未学李存孝见过宫主”。 那宫装妇人浅浅答了一礼,道:“不敢当,李少侠何来?” 李存孝道:“未学从‘金华’来。” “金华?”那宫装妇人一双霜刃般目光凝注在李存孝脸上,道:“‘金华’是‘冷月门’所在。” 李存孝道:“正是,司徒姑娘原在‘金华’” 那宫装妇人讶然他说道:“她到‘金华’干什么去了?” 李存孝道:“这个未学不知道,或许司徒姑娘是心仪江南风光,富春景色,去玩的。” 那宫装妇人深深看了李存孝一眼,道:“小女,她怎么样了?” 李存孝道:“令媛遭到人陷害,未学只有将她送到‘琼瑶宫’来。” 那宫装妇人颜色不变,道:“小女遭人陷害但不知是死是伤?” 李存孝道:“令媛只是身中某种毒药,穴道受制,酣睡未醒而已。” 那宫装妇人身躯微微拌动了一下,道:“那么,容我先把小女送进宫去,再跟李少侠细谈。” 抬手往后一招,两名彩衣少女闪身掠近马车,上车把司徒兰扶了下来,那宫装妇人道: “把姑娘的穴道解开。” 一名彩衣少女抬掌就要拍出。 李存孝忙道:“慢着……” 抬眼望向宫装妇人,说道:“宫主,令媛的穴道解不得。” 那宫装妇人道:“怎么?” 李存孝道:“穴道一解,那毒药之力必将散发,后果不堪设想。” 那宫装妇人往司徒兰胸前望了一眼,若有所悟,双眉一扬,道:“把姑娘扶进宫去…” 一顿接道:“请李少侠客舍小坐,我随后就到。” 转身登上玉阶。 那两名彩衣少女扶着司徒兰跟了上去。 “巡山使”范强冲着李存孝一抱拳道:“范强职司巡山,待客另有他人,恕不奉陪了。” 转身往谷口腾射而去。 一名身材颀长、白面无须的黑衣人走进来,一抱拳道:“在下龙行空,职司迎宾,李少侠请舍中坐。” 转身带路而去。 李存孝跟在那职司迎宾的黑衣人龙行空之后,穿过两重殿宇来到一间精舍之前。 精舍前临水榭,旁依朱栏小桥,清幽雅致异常。 李存孝刚进精舍,琼瑶宫主已带着两名宫装少女到了精舍外。 进精舍分宾主落了座,龙行空躬身而退,一名宫装少女献上香茗。宫装妇人开口说道: “琼瑶宫中无物为敬,谨以巫山名产待客,还望李少侠勿以轻慢见责。” “岂敢,”李存孝欠了欠身道:“宫主言重了。” 那宫装妇人目光一凝,说道:“李少侠一向在何处走动。” 李存孝道:“未学行踪不定,一向是在北方走动居多。” 那宫装妇人道:“那么,李少侠是那派高弟。” 李存孝道:“未学不属于任何一个门派。” 他没再说下去。 那宫装妇人却毫不放松,说道:“那么,少侠的师承……” 李存孝道:“家师藉藉无名,默默无闻。” 那宫装妇人看了他一眼道:“少侠客气了……” 顿了顿,接道:“刚才当着那么多门人,不便启齿,现在我要问一问,小女是不是中了某种淫毒药物?” 李存孝点头说道:“正是。” 那宫装妇人扬了扬眉道:“我也知道,少侠刚才所以没说破,就是为这……” 凝目说道:“那施用这淫毒药物之人是谁?” 李存孝道:“谷主可否等稍后当面问司徒姑娘?” 那宫装妇人道:“少侠有什么不便之处么?” 李存孝道:“那倒不是,不过……” 那宫装妇人截日说道:“少侠既有不便之处,那么我留待问小女好了。还有一件事,我希望少侠据实相告。据我所知,小女不会无缘无故到‘金华’去,‘琼瑶宫’一向跟‘冷月门’没有来往,我也曾一再告诫小女,不可轻易前往江南,所以我认为她到‘金华’去,不可能是心仪那江南风光,富春景色,定有什么其他原因,少侠可否……” 李存孝道:“宫主原谅,这个未学实在不知道。未学见着司徒姑娘的时候,司徒姑娘已然为人所乘,昏卧不醒…” 那宫装妇人道:“这就不对了,那人既用这种淫毒药物加害小女,断无闭小女穴道之理……” 李存孝道:“是未学及时赶到,惊走了那人,使他没来得及解开令媛的穴道。” 那宫装妇人道:“那么小侠见小女穴道受制,昏睡不醒,根本没试着为小女解穴?” 李存孝道:“没有,未学不敢贸然下手。” 那宫装妇人道:“为什么,是少侠看出小女中了淫毒药物不敢贸然下手,还是少侠没把握解穴,不敢贸然下手?” 李存孝道:“是前者。” 那宫装妇人倏然一笑道:“少侠,据我所知,这种淫毒药物从表面上看不出来的。” 李存孝脸上一热道:“未学是猜想,宫主请想,那人既欲那宫装妇人含笑说道:“少侠不必再说了,我明白,少侠必是惊走那人之后,见小女穴道受制,昏睡不醒,当即就为小女解穴;穴道一解,小女为药物所惑,跃起侵犯少侠,少侠这才明白她是中了淫毒药物,急忙又闭住了她的穴道。可是我不明白少侠为什么不承认,难道是怕引起‘琼瑶宫’误会……” 李存孝道:“那倒不是,未学仰不愧,俯不作,倒不怕引起宫主的误会,只是……” 那宫装妇人道:“只是为小女的颜面及名誉着想,所以不便承认,可是?” 李存孝口齿启动了一下,欲言又止。 那宫装妇人道:“小侠顶天立地,江湖道上的君子,令人敬佩,也令人感激。少侠拯小女于危厄,保全她一生清白,此恩此德,‘琼瑶宫’必有报偿……” 李存孝道:“师门教导,做人根本,理应如此,宫主……” 那宫装妇人道:“少侠不必再说了,事己至今,我也顾不得什么了。少侠既知那种淫毒药物,当知那种淫毒药物无物可解,但不知少侠于救小女一途,有什么高策?” 李存孝道:“这个……未学如若能救令媛,也就不会把令媛送回来了……” 那宫装妇人道:“少侠可知道,长此下去不是办法,人之穴道不能闭制过久,尤其小女身中淫毒药物,如若穴道与那淫毒药物不解,小女顶多能活三天……” 李存孝道:“这个未学知道……” 那宫装妇人道:“那么少侠既救了小女,就该救到底,总得想个办法才好。” 李存孝沉默了一下道:“未学没想到连宫主也束手无策。既然这样,以未学看,宫主不如遍求名医……” 宫装妇人道:“少侠明知名医也要束手,而且事急燃眉,只有三天。” 李存孝道:“这个……” 宫装妇人道:“我是个女人家,本不该跟少侠谈这种事,然而事关小女的性命,我是小女的生身母,我也顾不了许多了,少侠又何必……” 李存孝目光一凝道:“宫主。” 宫装妇人道:“少侠有什么话要说?” 李存孝道:“未学只有一句话,宫主绝不能这样么做。” 宫装妇人道:“少侠,我这是救小女。” 李存孝道:“未学知道宫主的用心,然而……” 宫装妇人道:“小侠,恕我直说一句,小女姿色不恶,‘琼瑶宫’在武林之中也颇有地位,不管少侠是那个门派的高弟,应该不会辱没少侠。” 李存孝道:“宫主误会了……” 那宫装妇人道:“那么小侠有什么不得已之处?” 那宫装妇人倏然而笑道:“这就是少侠那不得已之处。” 李存孝道:“正是。” 那宫装妇人道:“但不知少侠那几位红粉知已,是当今武林中的哪几位?” 李存孝沉默了一下道:“‘冷月门’的令狐姑娘、‘寒星门’的温姑娘跟‘翡翠谷’的冷姑娘。” 那宫装妇人猛然一怔,道:“是这三位姑娘?” 李存孝道:“是的。” 那宫装妇人深深地看了李存孝两眼,道:“这我就不:翡翠谷,在武林中颇有令誉,可是那‘冷月’、‘寒星’二门 李存孝道:“宫主,名誉不好的只是‘冷月门’跟‘寒星门’。” 那宫装妇人点了点头道:“少侠的意思我懂了……”明白了。 顿了顿道:“这并不难办。令狐、冷、温三位姑娘不是不知道我‘琼瑶宫’,她三位面前,到时候自有我说话。至于小女,少侠应知道小女跟她三位并称当今四大绝色,也不会辱没她三位。” 李存孝道:“宫主言重了,这不是辱没不辱没的事情那宫装妇人道:“那么少侠还有什么难处?” 李存孝双眉一扬,说道:“宫主该知道,这种事迹近……” 一口顿住不言。 那宫装妇人微一点头道:“我也知道这种事迹近荒唐,然而为救小女的性命,我也就顾不了这么多了。”,…… 李存孝道:“未学跟司徒姑娘缘仅一面,宫主对未学也一无所知……” 那宫装妇人道:“这个我知道,但令狐、温、冷三位姑娘并为少侠的红粉知己,少侠的各方面应该绝错不了;再说就冲少侠不乘人之危,不背后道人短长,能为小女的颜面及名誉着想,少侠品德为人,我也很清楚了,何必再多问其他?” 李存孝道:“宫主,事关令媛之终身,这种事多少也该让司徒姑娘……” 宫装妇人道:“少侠的意思我懂,然而小女穴道被制,如何去问她法。她身中淫毒药物,即使解了她的穴道,只怕也难问出什么来。少侠顶天立地奇男子,风神秀绝美丈夫,小女的意思如何,不问也罢。” 李存孝迟疑了一下道:“恐怕宫主还不知道,司徒姑娘这趟前往‘金华’,另有同行之人。” 那宫装妇人道:“我知道,她带去两个人,一个是‘琼瑶宫’十卫之一的曹林,一个是她宫中的侍女……” 李存孝摇头说道:“未学指的不是这两位。” 那宫装妇人目光一凝道:“那么少侠是指……莫非小女身侧也另有别人?” 李存孝点点头说道:“正是。” 那宫装妇人讶然说道:“我怎么不知道,她离宫的时候,身边只有曹林跟她那侍女。少侠,那是……” 李存孝道:“当世四块玉之一的赵玉书。… “赵玉书?”宫装妇人道:“她何时结识了赵玉书的?” 李存孝道:“这个未学就不清楚了。… 宫装妇人道:“少侠,那赵玉书又怎么样?” 李存孝道:“赵玉书一直陪在令媛身侧,而且未学曾听令媛说,赵玉书将来很可能成为她的夫婿……” 宫装妇人道:“哦”地一声,问道:“小女果曾这么说过么?” 李存孝道:“是的,宫主,这是实情实话。” 宫装妇人眉锋微皱道:“她怎么没对我说过……” 李存孝没说话,他无从接口,也不便接口。 宫装妇人沉吟未几,说道:“真要这样的话,我倒是不便一一顿接口道:“少侠可知道这位赵公子的品德为人如何?” 李存孝摇头说道:“这个未学不大清楚,在‘金华’,未学也只是跟他初次见面,宫主可以在武林中广作打听……” 宫装妇人目光忽然一凝道:“少侠刚才说那赵玉书一直陪在小女身边,可是?” 李存孝道:“不错,事实如此。” 宫装妇人道:“那么,小女为人所乘,遭人加害之时,他在何处?” 李存孝一怔,一时没说上话来,他却没想到这一个,也没想到宫装妇人会抓住他那一句作此问。 宫装妇人扬起双眉,道:“我做个大胆推测,那要害小女的人就是赵玉书,是不是?” 李存孝心神震动,没说话。 那宫装妇人道:“少侠,事关小女一生,少侠怎的不据实相告?” 李存孝暗一咬牙,猛一点头,说道:“不错,就是他。” 宫装妇人脸上变了色,但她仍不失她那雍容高贵的风度,道:“少侠,只冲这一着就够了。我以为世上为人母者,绝不会让自己的女儿嫁给这种人。少侠的品德正好跟赵玉书形成一强烈对比,那么何去何从应该是显而易见的。” 李存孝道:“恐怕宫主还不知道,令媛对赵玉书的诸多恶行,似乎一再容忍。” 宫装妇人“哦”地一声道:“有这种事?不会吧,一个女儿家择侣选伴,只有找那人品好的,那有明知恶行而一再容忍的道理?” 李存孝道:“也许赵玉书有某种过人的长处。” 宫装妇人道:“对赵玉书的恶行,少侠可否试举一例?” 事到如今,也无须再瞒什么了,李存孝当即就把他在‘金华’邂逅赵玉书跟司徒兰的经过说了一遍。 静静听毕,宫装妇人满脸薄怒,也带着愧色,道:“她居然跟赵玉书去抢别夺别人的东西,这要是传扬出去,‘琼瑶宫’的声誉岂不……” 李存孝道:“以令媛一再卫护未学这一点看,抢夺那张‘藏宝图’之举应该不是令媛的心意。” 宫装妇人摇头说道:“少侠不必再帮她说话了,对小女,日后我会加以管教的,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琼瑶宫,也有‘琼瑶宫’的规法,这件事我绝不宽容。至于赵玉书,我绝不能让小女选这么个人为终身伴侣,他不适合小女,更不适合‘琼瑶宫’……… 顿了顿道:“关于他的恶行,小女或可以容忍,我绝不能容忍。再说赵玉书以前那种种恶行不比这件事,我以为小女或许容忍他以前的种种,绝不会容忍赵玉书这种禽兽不那如的淫行。” 李存孝没说话。 宫装妇人接着又道:“少侠,这些事暂且不谈了。小女下手抢夺少侠的藏宝图,,少侠不念旧恶,以德报怨,拯她于危厄,保全她一生清白,这件事我感激,也惭愧,对少侠,日后也必有所报偿;目前最重要的还是救小女的性命……” 李存孝仍没说话。 宫装妇人道“少侠若是答应,虽说是救了小女,也可以说是小女报答少侠的保全清白之恩……” 李存孝口齿启动了一下,欲言又止。 宫装妇人道:“少侠总不能见死不救啊。” 李存孝道:“末学若是见死不救的话,当初也不会伸手了,只是别的办法未学愿意尽心尽力,唯独这……” 宫装妇人道:“少侠该知道,要想救小女,只有这一个办法。” 李存孝明知这是事实,可是他怎么好…… 他双眉陡扬,道:“宫主可否容未学略作考虑?” 宫装妇人道:“我不客气直说一句,少侠没有考虑的余地,少侠不答应也得答应,我绝不能眼看着小女这么死去。” 李存孝双眉又是一扬,旋即他敛去威态,道:“未学知道宫主救女心切,然而这不是别的事……” 宫装妇人道:“要有别的任何一个办法,我也不愿意这样,更不愿意厚颜来求少侠。” 这话也说得是。 李存孝沉默了一下道:“宫主可曾考虑到,若是令媛不愿意,错一旦铸成便无可挽回,那样反倒害了令媛一生。” 宫装妇人道:“这个我知道:我宁可铸错也绝不愿眼见她这么死去。再说,以少侠的人品,她该……” 李存孝道:“宫主明智,有些事不能以人品来……” “话是不错,”宫装妇人道:“小儿女辈往往有自己的看法,有自己的主张;可是一个做母亲的总是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嫁一个佳夫婿,相信世上每一个做母亲的都是这样。” 这话也不错。 李存孝还待再说,宫装妇人已然庄容说道:“少侠一定要我跪地相求,才肯答应么?” 李存孝道:“那倒不是,宫主言之过重……” 宫装妇人道:“既然不是,那么这件事就决定了。少侠若是救了小女,‘琼瑶宫’上下都会感激的。少侠请歇息吧,住处我已命人准备好了,稍时自有人带少侠前去,晚上我再来请少侠。” 说罢,站起来要走。 李存孝忙站起来说道:“宫主请留一步。” 宫装妇人转身,闻言凝目说道:“小侠还有什么话要说?” 李存孝道:“宫主可容未学试试别的法子。” 宫装妇人道:“少侠明知道没有别的法子,我刚不是说过么,要有别的法子,我也不会厚颜求少侠了。” 李存孝道:“未学也知道没有别的法子,不过未学愿意试试,也许能……” 宫装妇人道:“要是找不到别的法子,试的结果救不了小女呢?” 李存孝道:“这个……宫主不该把希望全放未学一人身上。” 宫装妇人道:“少侠的意思,是让我另找他人?” 李存孝道:“宫主该知道,武林之中不乏俊彦……” 宫装妇人道:“这个我自然知道,但我以为当今世上,不会再找到第二个象少侠这么一个各方面条件都称上上的人;我自有我的打算,哪一个人能救小女,而且又可以匹配小女,我当然会抓紧他……” 李存孝道:“宫主……” 宫装妇人道:“再说,即使世上还有那强过少侠的人,小女的性命只有三天,远水救不了近火,眼前就有个最佳人选,我不得不把希望全放在少侠身上。” 李存孝道:“宫主似乎是强人所难。” “强人所难,”宫装妇人道:“论一切,小女并不下于令狐、温、冷三位,难道少侠面对小女一点也不动心?” 李存孝道:“令媛国色天香,世之绝色,宫主愿以令媛下嫁,应是人人求之不得的。然而未学刚才说过,有些事不能以外表取决,尤其这种事,最重要的还在于感情两字。未学跟令媛结识不过几天,彼此间毫无感情可言,未学不敢误令媛一辈子。” 宫装妇人道:“我知道少侠的意思,然而少侠也要明白一个做母亲的人的心,为救女儿的性命,她能不惜一切。” 李存孝还待再说。 宫装妇人微一摇头道:“少侠不必再说什么了,在这个时候,我不会冒险舍近他求的。 虽然我这种做法近乎强人所难,可是这也是莫可奈何的事。少侠得明白一个做母亲的人,当能体谅。少侠只要能救了少女,‘琼瑶宫’上下不但感激,而且这‘琼瑶宫’马上就是少侠的。以女许配,以‘琼瑶宫’相交,我的条件不能说不优厚……” 李存孝双眉微扬,便待说话。 宫装妇人已然接着说道:“小女现在后宫,少侠若要试以别的办法,只管说一声,自有人带少侠前往。不过若是少侠没有别的办法,到时候无论如何还要请少侠勉为其难,言尽于此。少侠请歇息吧,我告辞了。” 带着两名侍女转身出门而去。 第六十八章 乱点鸳鸯 李存孝站在精舍里,役动也没说话,他皱了眉,而且眉锋皱得很深。 他没想到一念救人会惹上了这种麻烦,做梦也没想到。 在这种时候,他很自然地想到了冷凝香,‘翡翠谷’擅用毒,也擅解毒,如果这时候她在这儿,说不定可以轻易解决这一难题。 心念正转动间,门外来了人,是迎宾龙行空。龙行空身后还带着四名绝色黑衣少女。 龙行空进门一礼道:“龙某奉命前来带少侠往住处去,少侠请跟我来吧。” 带着四名绝色黑衣少女转身又行了出去。 没奈何,李存孝只得跟了出去。 龙行空跟四名绝色黑衣少女带路,过书廊,越小桥,没多久来到一处。 李存孝抬眼一看,只见这是一间建筑极其精雅的小屋,远较那间精舍为精致,四周遍植树木,清幽已极。 龙行空带路,经过一阵左拐右弯之后,穿过那片小树林进入了小屋。 小屋两明一暗,进门处是个精雅小客厅,左右各一间套房,各垂着一幅珠帘。 小客厅里的摆设,古色古香,看在眼里,让人舒服在心里。 龙行空一指左边垂帘那一间道:“少侠的住处在这一间,少侠可要看看?” 李存孝道:“谢谢,不必了。” 龙行空道:“那么龙某告退,少侠如果有什么事,请只管吩咐她四人。” 施一札后迳自出门而去。 龙行空走了,四名绝色黑衣少女还留在小客厅里,四个人八双眼盯着李存孝,没一人说话。 李存孝有点不自在,招了招手道:“四位坐啊。” 四绝色黑衣少女都笑了,居左一名黑衣少女道:“谢谢您了,少侠,只是这儿没我姐妹四个的座位。” 李存孝道:“四位是……” 居左黑衣少女道:“后宫婢女,是奉命来侍候少侠的。” 李存孝忙道:“不敢当,宫主的好意我心领。” 居左黑衣少女道:“你赶不走婢子四个的。婢子四个负有双重使命,一为侍候您,一为监视您,总而言之一句话,宫主是怕您这位新姑爷跑了。” 李存孝呆了一呆,还没说话。 那第二名黑衣少女已然含笑开了口:“假如您好好呆在‘琼瑶宫’里准备做我们的新姑爷,婢子四个会侍候您很周到;可是您要是想跑,婢子四个就要联手拦您了。婢子四个不愿冒犯您,您也别让婢子四个为难。” 李存孝凝目说道:“四位自信能拦得注我么?” 居左头一名黑衣少女瞟了他一眼道:“您可别小看婢子四个啊,在琼瑶宫里,除了宫主跟姑娘,婢子四个要算顶尖儿的好手,就算是我家姑娘,恐怕也难敌婢子四个联手一击。” 居左第二名黑衣少女笑道:“就算婢子四个拦不住您也不要紧,您看看外头那些树,都是按九宫八卦、生克妙理种植的,您或能冲出这间屋,可绝过不了外头那一关。” 李存孝抬眼向外一看,眉锋不由为之一皱。可不是么,刚才没留意,现在经人一提也就看出来了。 外头那些树,每一株都不是随便种植的,还好,他艺出当今两大奇人门下,外头那一关难不了他。 尽管如此,他也为‘琼瑶宫’的‘能’感到震惊,因为外头树木排列,赫然竟是诸葛亮武侯的“八阵图”。 他当即点了点头道:“怪不得贵宫主把我安置在这儿。” “您可别在意,”那第二名黑衣少女道:“我家宫主为救我家姑娘,不能不如此;她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万一我家姑娘有个三长两短,相信她也不会活了,要是这么一来,‘琼瑶宫’就算是完了。” 头一名黑衣少女道:“少侠,‘琼瑶宫’的存亡,系于您一身,少侠怎么忍心看我们这些人散落江湖,无依无靠?” 李存孝道:“姑娘,这不是忍不忍的事……” “怎么不是?”她道:“您救了我家姑娘,我们就能还好好儿呆在‘琼瑶宫’里,您要是不救的话……” 那第三名黑衣少女突然说道:“宫主待我们恩重如山,若是姑娘跟宫主有什么三长两短,很可能这‘琼瑶宫’中霎时血流漂杵,尸伏遍地。” 李存孝道:“姑娘这是吓我?” “婢子不敢,”她道:“您明鉴,婢子说的是实情实话。” 第四名黑衣少女道:“还有,若是走了您,婢子四个只有死路一条;所以您要走也可以,必须先杀了婢子四个。” 李存孝摇头说道:“我没想到四位这么对我。” 头一名黑衣少女道:“‘琼瑶宫’上下都不得已,当然,您要是救了我家姑娘,‘琼瑶宫’上下是会感激您的。” 第二名一抬皓腕道:“您坐着吧,婢子四个可不敢让您陪婢子四个站着。” 李存孝微一摇头,说道:“那倒无所谓,我一向站惯了。” 头一名黑衣女子道:“你是站惯了,可是婢子四个是会挨骂的,您还是坐下吧。” 李存孝迟疑了一下,没再说话,坐了下去。 只听头一名黑衣少女道:“四妹,给爷倒茶。” 第四名黑衣少女答应一声,走到茶几边倒了一杯茶,双手奉上,道:“爷,这是巫山名产,您尝尝。” 李存孝忙道:“谢谢姑娘。” 第四名黑衣少女把茶放在几上,退向后去。 头一名黑衣少女道:“婢子春兰,她三个依次是夏荷、秋菊、冬梅,您呢,能不能把您的大名赐告。” 李存孝道:“李存孝。” 春兰道:“听说‘冷月门’的令狐姑娘、‘寒星门’的温姑娘、‘翡翠谷’的冷姑娘,您都认识。” 李存孝微一点头道:“不错。” 夏荷道:“听说她三位也都是您的红粉知己。” 李存孝眉锋微微一皱,没说话。 “瞧,”夏荷笑道:“爷还害臊呢。” 秋菊道:“可不,爷的脸皮儿可真嫩。” 春兰深深一眼道:“难怪宫主那么属意您,就是不知道您的胸蕴所学怎么样,单看外表,当今世上可真找不出第二个。” 李存孝眉锋又皱深了一分,道:“以貌取人,那是大不智。” 春兰道:“话是不错,可是我们宫主的眼光是不会错的。” 李存孝道:“四位请回位子去吧……” “瞧,”秋菊道:“爷烦咱们了,都是你们唠叨个没完。” 春兰道:“爷,现在婢子四个待候您,将来说不定还是婢子四个侍候您,您现在就烦婢子四个,那怎么行啊。” 李存孝道:“姑娘,我这个人不会说话……” 冬梅问道:“您的意思是让婢子四个别再跟您说话了?” 李存孝道:“我来此是客,岂敢这般失礼。” 春兰道:“婢子四个可把您当成我们的新姑爷了,能说几句话,就是您责骂我们一顿,我们也会受的。” 李存孝道:“谢谢几位的好意,我不敢当。” 夏荷一双美目凝注在李存孝脸上,道:“爷,婢子能问您一句话么?” 李存孝道:“姑娘只管问就是。” 夏荷道:“您为什么不答应救我家姑娘。” 李存孝迟疑了一下道:“四位该知道,这不是我的事……” 夏荷道:“以婢子看,换个任何人,他都会认为这是求之不得的事。” 春兰道:“是不是您瞧不上我家姑娘?” 李存孝道:“那倒不是,司徒姑娘国色天香,风华绝代,名列当世四大绝色之中,谁要说瞧不上她,那是自欺欺人,也太过骄狂,无如我跟司徒姑娘缘不过几面,彼此间可以说还不太熟春兰道:“您是说您跟这家姑娘之间,还没有感情么?” 李存孝微一点头道:“可以这么说。” 春兰道:“要知道您这是救人。” 李存孝道:“我知道,然而这也决定了司徒姑娘的一生。关系太以重大,要是司徒姑娘愿意让我伴她一辈子还好,万一她不愿意,我岂不是害了她一辈子。” 夏荷叹道:“您真是个少见的正人君子。” 李存孝微一摇头,说道:“姑娘过奖了,为人理应如此。” 夏荷道:“据婢子所知,宫主的希望全放在您身上,您是非答应不可。” 李存孝道:“我跟宫主说过了,我要试试有没有别的法子。” 夏荷道:“有么?” 李存孝摇头说道:“目前我还不知道。” 夏荷道:“万一要是没有别的法子呢?” 李存孝道:“这个……那就等到时候再说吧。” “爷,”冬梅道:“听说我家姑娘还有三天……” 李存孝道:“我知道。” 冬梅道:“婢子四个恳求您……” 李存孝目光一扫四婢道:“四位姑娘可知道赵玉书这个人?” 春兰道:“知道啊,当今四块玉之一的赵公子不是么。” 李存孝道:“正是。” 春兰道:“您怎么突然提起赵公子来?” 李存孝道:“在‘金华’的时候,伴在司徒姑娘身边的,就是此人,而且我听司徒姑娘说,有一天赵玉书会成为她的夫婿。” 春兰美目微睁,问道:“有这种事?婢子怎么不知道……” 转望夏荷等三婢道:“你三个知道么?” 夏荷等三婢齐摇头。 春兰道:“这就怪了,姑娘是什么时候认识赵公子的,又是什么时候把终身托付给赵公子的,我怎么一点儿也不知道?” 夏荷道:“爷,那句话是姑娘亲口说的么?” 李存孝道:“正是。” 夏荷眉锋一皱道:“姑娘心里既有了人,那就麻烦了。” 李存孝道:“四位请想,我不知道那还好,我既然知道赵玉书可能有一天会成为司徒姑娘的夫婿,我怎么能……” 春兰道:“爷,这件事宫主知道么?” 李存孝点了点头道:“是的,我已经当面告诉贵宫主了。” 春兰道:“那就算不得什么麻烦了,宫主既然仍让您救姑娘-足见宫主属意您,而不是属意赵公子。” 李存孝道:“姑娘,这是司徒姑娘的事,这种事恐怕贵宫主代她做不了主。” 一时间四婢都没说话。 半晌之后,春兰才道:“宫主只有姑娘这么一个独生女儿,自小对姑娘就百依百顺,疼爱得不得了,无论什么事,只要姑娘拿定了,宫主是向来蹩不过她的,要照这么看……” 只听外头有人喊道:“菜饭送来了。” 春兰当即说道:“三妹、四妹去接一下去。” 秋菊、冬梅应声而去。 春兰望着李存孝笑问道:“爷,您饿了吧?” 李存孝道:“还好。” 春兰微笑道:“宫主都没把您当外人,您就别客气了……” 说话间,秋菊跟冬梅捧着饭菜走了进来。夏荷忙迎上去接,菜饭共是两份,都是四菜一汤,一份还多了一壶酒,一只银杯。 春兰道:“一份是您的,一份是婢子四个的,您瞧,宫主还特意给您送来了‘琼瑶宫’的珍藏‘百花果小酒’。” 她这里说着话。夏荷、秋菊、冬梅已摆好厂菜饭-李存孝那一份放在圆桌上。她四人的饭菜则放在那只小茶几上。 春兰道:“爷,您请那边儿坐吧。” 李存孝道:“谢谢姑娘,我不怎么饿。” 春兰道:“您就别客气了,您要是不吃,婢子四个怎么吃呀李存孝道:“四位尽管吃四位的。” 春兰一吐香舌道:“那还了得,要让宫主知道,非掌婢子四个的嘴不可,您就请那边坐吧,随便吃点儿,俗话说的好,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李存孝只觉得心里闷得慌,可是偏偏肚子不争气,没奈何,只有站起来走了过去。 李存孝坐定,春兰拿过碗就要盛饭。 李存孝忙道:“姑娘,让我自己来。” “您这是干什么啊!”春兰道:“还跟婢子客气,别忘了,您是我们的新姑爷。” 满盛一饭双手放在李存孝面前。 夏荷过来就要斟酒。 李存孝忙一拦道:“姑娘,我不擅饮。” 夏荷道:“这是‘百花果子酒’,不醉人的。” 春兰笑哈哈地道:“八成儿您是怕酒里掺了东西吧,不会的,爷,‘琼瑶宫’不会这样对人的,您不信婢子先喝一杯您看看。” 一伸手道:“二妹,先倒一杯给我。” 李存孝忙道:“姑娘误会了,我在‘琼瑶宫’做客,怎么敢春兰接过了一杯酒,一仰而干,道:“爷,您可别怪婢子无礼。” 李存孝苦笑说道:“姑娘怎么好……” 春兰把又斟满的一杯放在他面前,道:“您别说了,饭菜都凉了,您请快吃吧。” 李存孝道:“我这就吃,四位也请吧。” 他拿起了筷子,春兰跟夏荷才离开了桌子。 有这么四位绝色侍候,鬓影钗光,翠袖飘香,在别人是件求之不得的享受,李存孝他却觉得是件苦事。 一边吃,心里一边盘算。别说四婢是外头的那诸葛武侯的‘八阵图’,就是倾‘琼瑶宫’之力,只怕也拦不住他。 只是,他能走么,能不顾那位只有几天寿命的司徒兰么? 按说,司徒兰的生死跟他是毫无关系的,可是人毕竟是人,尤其是李存孝这么个大生一副侠骨柔肠的人。他不能不管,他不能不顾。 “琼瑶宫主”那份为救女儿不惜一切的爱,他能体会。因为他曾经身受这种伟大的爱,就冲着这一点,他不能不管,不能不顾。 可是,他怎么管,又怎么顾。 想救司徒兰,没有别的办法,只有阴阳交合,他能就这么点头么,若不能这么点头又怎么办。 一顿饭在思潮汹涌中吃过,饭吃过了,并未能想出个更好的办法。 他这里放下碗筷,春兰走了过来,含笑问道:“您吃好了?” 李存孝道:“是的,谢谢,吃好了。” 春兰道:“饭菜还可口么?” 李存孝道:“很好,很好,大厨司亦不过如此。” “您夸奖了。”春兰目光一凝,道:“您刚才在想什么呀,吃饭却心不在焉,筷子差点没伸进酒杯里去。看得婢子几个都想笑。” 李存孝勉强笑笑道:“没什么,姑娘,我现在想去看看司徒姑娘,方便么?” “方便,方便”春兰忙道:“那有什么不方便的,您是‘琼瑶宫’的新姑爷,那儿不能去呀,您想出了救姑娘的法子了么?” 李存孝道:“这个…我只是想去看看。” 春兰道:“婢子这就带路,三妹、四妹留在这儿收拾,二妹跟我一块儿陪爷到后宫去。” 她向着李存孝浅浅一礼,道:“爷,婢子给您带路了。” 转身行了出去。 李存孝站起来,冲秋菊、冬梅说了声:“有劳二位姑娘了。” 转身跟了出去。 他走在春兰之后,夏荷则紧跟在他身后。显然这是看着他,怕他中途跑了。 李存孝心里明白,他是没打算走,他真要打算走,谁也拦不住他。 春兰带路,穿过那由一株株的树木排成的“八阵图”折向右,右边有一条青石小径,两旁种满了花儿。 穿过一重重的宫殿,走过一处处的画廊,李存孝好智慧,可是若让他走出去,怕他一时也难找着路。 一阵东弯西拐之后,到了一处垂着珠帘的月形门前,门前站着四名佩剑彩衣少女,神情一片肃穆。 李存孝一到,四名彩衣少女齐施礼:“见过爷。” 李存孝这里忙答礼,春兰那里开口问道:“宫主在里头么?” 一名彩衣少女道:“宫主回宫去了,刚才还在这儿,爷要见宫主么?” 春兰道:“不是,我只是问问,爷来看姑娘。” 那彩衣少女道:“姑娘在里头,爷请进去吧。” 一名彩衣少女掀起珠帘。 第六十九章 难煞奇才 站在门外看,只见丝慢重重,别的什么也看不见。 李存孝谢了一声,走了进去。 春兰、夏荷紧随在身边,替他掀开一重重的丝馒。 突然,眼前一亮,一副景象呈现在眼前。 好宽敞的一座宫殿,四根盘龙玉柱,一十六盏琉璃宫灯,画栋雕梁,美仑美奂。 大理石铺成的地,光亮能照见人。 靠里,一张八宝软塌,上头静静地着司徒兰,她身上盖着一床棉被,四周垂着纱帐,乍看跟熟睡没什么两样。 春兰走过去轻轻地挂起了纱帐,然后转过头来低低说道:,‘爷,您请过来吧。” 象是怕惊醒了司徒兰。 李存孝有点不安,也好生不自在,到了榻边再看,司徒兰脸上红红的,呼吸也相当均匀。 夏荷突然头一低道:“可怜姑娘,她还不知道她只能……” 住口不言。 春兰立即轻叱说道:“二妹你是怎么了,这是什么地方。” 夏荷道:“我难受,忍不住。” 春兰道:“爷这不是来看姑娘了么。” 话声还没落,步履轻盈,丝馒掀动,一名彩衣少女走了进来。 道:“宫主来了。” 说话间琼瑶宫主已带着两名彩衣少女走了进来。 春兰、夏荷忙迎上去见礼。 李存孝也遥遥地施了一礼。 琼瑶宫主带着一阵香风到了软榻前,只见她蹩紧眉锋,强颜装笑:“少侠吃过了么?” 李存孝道:“吃过了,多谢宫主款待。” 琼瑶宫主道:“不用客气,少侠在‘琼瑶宫,里住不是一天,饭总是要吃的……” 目光一掠榻上爱女道:“少侠此来是……” 李存孝道:“末学来看看司徒姑娘。” 琼瑶宫主道:“少侠想出别的法子了么?” 李存孝道:“未学想用真气逼司徒姑娘体内的毒试试。” 琼瑶宫主道:“行么。” 李存孝道:“未学不敢说行,只是试试。” “好吧。”琼瑶宫主微一点头道:“我愿意让少侠遍试各种方法,只要能救得了小女,‘琼瑶宫’上下一样的感激……” 一顿说道:“你们把姑娘扶坐起来。” 春兰、夏荷答应一声,分左右各从一边扶起了司徒兰。 琼瑶宫主一抬手道:“少侠请上去吧,要不然不便施功。” 琼瑶宫主说的是理。 李存孝迟疑了一下,脱掉薄底快靴登上了软榻。 他盘坐在司徒兰身后,出一掌抵上司徒兰后心,随即他闭上了眼。 他这里运功经由司徒兰的‘命门穴’输入真气“琼瑶宫主那里坐在一只矮矮的锦凳上,脸上的神色却连起变化。 足足一盏热茶之后,李存孝才收掌睁眼,头上已见了汗迹。 琼瑶宫主忙站起来说道:“少侠,怎么样?” 李存孝强笑说道:“司徒姑娘穴道未解,情形怎么样,还不知道……” 他挪身下了软榻。 琼瑶官主一双目光紧紧盯在李存孝脸上,道:“少侠功力纯厚精湛,为我生平仅见……” 李存孝道:“宫主过奖了” 琼瑶宫主道:“就是当今各门派掌教,论功力,恐怕也远不如少侠。” 李存孝勉强笑笑,没说话。 琼瑶宫主道:“少侠究竟是那一派的高弟。” 李存孝道:“记得未学说过,未学不属于任何一个门派。” 琼瑶宫主口齿启动了一下,欲言又止,忽然转望春兰跟夏荷道:“把姑娘放下。” 容得二婢轻轻扶司徒兰躺下。琼瑶宫主又道:“你两个各抓姑娘一腕,别让她动。” 春兰、夏荷双双答应一声各自抓住司徒兰一只皓腕。 琼瑶宫主隔空一指向司徒兰胸前点去。 一指点出,司徒兰立即有了动静,头不住的来回转,继而发出阵阵的呻吟,皱着眉,娇面越来越红,檀口也不住的张翕。 琼瑶宫主忙又一指点了出去。 司徒兰不动了,一切都静止了。 琼瑶宫主皱了皱眉,道:“依我看,少侠是白费真气了……” 李存孝也皱着眉道:“恐怕是……” 琼瑶宫主脸色一肃,说道:“由刚才少侠的施功,我看出少侠的一身修为远在当今有数的几个人之上,同时我也知道‘琼瑶宫’无力留住少侠,也就是说‘琼瑶宫’无法勉强少侠,从现在起,是去是留,任凭少侠……” 李存孝道:“宫主,未学要打算走,早已就走了………” 琼瑶宫主美目一睁道:“那么少侠的意思是……” 李存孝道:“在司徒姑娘没安稳醒转之前,未学绝不离开‘琼瑶宫’一步。” 琼瑶宫主一阵激动道:“少侠,‘琼瑶宫’上下俱感……” 春兰、夏荷跟另两名彩衣少女娇躯一矮,一起跪了下来,道:“爷,婢子等感激……” 李存孝忙退向后去,道:“四位姑娘快快请起,我不敢当……” 琼瑶宫主抬了抬手道:“你们起来吧……” 凝望着李存孝道:“少侠仁义,我不敢言强,从现在起,我请少侠遍试各法,要是真没办法,那也只有任她……” 身躯一阵轻颤,住口不言。 李存孝双眉一扬,说道:“宫主可否让未学出去一趟……” 琼瑶宫:“我说过,去留任凭少侠。” 李存孝道:“未学是想找‘翡翠谷’的冷姑娘去,‘翡翠谷’用毒之大家,所制灵药也能解百毒,只要能找到她,相信能救司徒姑娘。” 琼瑶宫主道:“我也知道冷姑娘或许能救小女。只是小女的时限只有三天,不知道是否还来得及?” 李存孝道:“这个未学就不敢说了……” “也好,这样吧。” 琼瑶宫主一点头道:“少侠尽管找冷姑娘去,等少侠找到冷姑娘之后,少侠不妨算算,如能赶得及,还请少侠皆同冷姑娘快速赶回‘琼瑶宫’,要是来不及,少侠也就不必再来了。” 她缓缓低下头去。 这,看得李存孝一阵激动,道:“宫主放心,不管找得到,找不到冷姑娘,不管来得及,来不及,未学一定还会赶回‘琼瑶宫’来。 事不宜迟,多一刻便是救命的一刻,未学这就告辞了。” 他施一礼就要走。 轻盈步履响,丝慢掀动,一名彩衣少女走了进来,施一礼恭声禀道:“禀宫主,‘寒星门’的温二姑娘求见。” 李存孝一怔,急道:“温二姑娘现在何处?” 那彩衣少女道:“回爷,温二姑娘现在谷外。” 李存孝刚要说话,琼瑶宫主已然一声:“快回说我出迎。” 那名彩衣少女应声而去。 琼瑶宫主转望李存孝道:“少侠请在此稍候,我会把温二姑娘请到这儿来。” 带着两名彩衣少女快步而去。 人家没让他去,李存孝他自然不便同去。 他呆呆地站在那儿,脑海里盘旋着温飞卿为什么到‘琼瑶宫’来。 夏荷搬了一只锦凳走过来,道:“爷,您请坐会儿吧。” 李存孝倏然而醒道:“谢谢姑娘。” 春兰问道:“温二姑娘已知道您到‘琼瑶宫’来了么?” 李存孝摇头说道:“她不知道。” 春兰道:“那温二姑娘怎么会突然驾临‘琼瑶宫’呢?‘寒星门’跟‘琼瑶宫’一向都没有来往……” 夏荷接道:“怕是温二姑娘听说爷到‘琼瑶宫’来了。” 三个人这么说着话,没多大工夫,外头有了动静。 春兰道:“宫主跟温二姑娘来了。” 忙迎了上去。 只听步履响,只见丝慢掀动,琼瑶宫主跟温飞卿并肩走了进来。 李存孝迎上两步道:“二姑娘。” 温飞卿嫣然一笑道:“我听宫主说了,可真让你为难了。” 李存孝道:“事关重大,为难那是难免,我正要找冷姑娘去。” 温飞卿道:“是因为‘翡翠谷’用毒之大家,能解百毒。” 李存孝道:“是啊。” 温飞卿摇头说道:“还好我来了,要不是不管找着找不着香妹,你都要白跑一趟,事情也就要耽误了,‘翡翠谷’的灵药是能解百毒,奇验无比,可是它解不了这种淫毒的药物。” 李存孝眉锋一皱,道:“那……那可怎么办……” 温飞卿回眸望向琼瑶官主道:“宫主可否让晚辈跟他单独谈谈?” 琼瑶宫主忙道:“当然可以,当然可以。” 随即带着春兰等退了出去。 听听步履声出了宫门,李存孝忙道:“二姑娘怎么突然到‘琼瑶宫’来了。” 温飞卿道:“找你呀。” 李存孝微微一怔,说道:“二姑娘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温飞卿道:“我在‘金华’碰见了一个垂死的‘琼瑶宫’侍婢,听她说你救司徒兰去了,我赶去找找,没能找着你,再想想情形,我就猜想你到‘琼瑶宫’来了,没想到果然让我猜着了。” 李存孝道:“二姑娘找我有什么事么?” 温飞卿瞟了他一眼,接道:“难道非有事才能找你么?” 李存孝道:“那倒不是,我只是随口问问。” 温飞卿沉默了一,下道:“我来告诉你,瑶玑找姬婆婆去了,香妹则找她去了。” 李存孝口齿刚刚启动了一下,温飞卿接着又道:“我告诉你,姬婆婆带着你那张‘藏宝图’,按图索骥去了。” 李存孝双眉一扬道:“这我倒没想到……” 温飞卿道:“藏宝图既已到了手,不去找藏宝还等什么?” 李存孝道:“令狐姑娘去找姬婆婆……” 温飞卿道:“这我就不清楚了,这几天香妹自会有消息传来的,到那时候就知道了。” 顿了顿道:“香妹那边儿的事好办,难办的只是眼前‘琼瑶宫’的这件事,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办?” 目光掠向司徒兰那吹弹欲破的娇颜上。 李存孝皱眉说道:“我正一筹莫展……” 温飞卿眼望着司徒兰那张娇颜,道:“司徒兰国色大香,风华绝代,我见犹怜,若是任她这么香消玉殒,那太以可惜,你也未免过于忍心……” 李存孝口齿启动了一下道:“司徒姑娘危在旦夕,二姑娘怎么还跟我开玩笑?” 温飞卿摇摇头说道:“我并不是跟你开玩笑,我说的是实话,你又不是不知道,司徒兰名列当世四大绝色之内………” 李存孝欲言又止。 温飞卿转过目光凝注在他脸上道:“琼瑶宫主求你救她的爱女,你为什么吝于点头”? 第七十章 一夕娇客 李存孝道:“二姑娘知道,我不是吝于点头,而是……” “我知道。”温飞卿微一点头道:“你也该知道,司徒兰名列当世四大绝色之内,再加上‘琼瑶宫’的声威与所有,这在别人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李存孝道:“二姑娘知道我是个怎么样的人。我既然伸了手,为救司徒姑娘我愿意遍试各种办法,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可是要我……这种事我不能做。” 温飞卿道:“为什么不能?” 李存孝道:“二姑娘这话问的……这种事不是别的事,岂可随便……””怎么叫做随便?”温飞卿道:“琼瑶宫主属意你,可以说这是父母之命的正当婚姻。” 李存孝苦笑说道:“二姑娘……” 温飞卿道:“你说我说的不是正理,不是实话?” 李存孝迟疑道:“我不敢说姑娘说的不是正理,只是……” 温飞卿道:“既然是正理,还只是什么?” 李存孝道:“这种事做父母的不能代女儿做主。” 温飞卿道:“你是怕司徒兰她不愿意?” 李存孝道:“也可以这么说。” 温飞卿道:“这么说,要是司徒兰她愿意……” 李存孝忙道:“那也不行。” 温飞卿道:“怎么不行?” 李存孝道:“我结识令狐、冷二位姑娘在先,眼前这件事,我若是答应下来,我又将何以对她二位?” 温飞卿道:“这有什么不可以的,这是权宜变通,瑶玑跟凝香那儿,我去说去。” 李存孝摇头说道:“二姑娘误会了。话,我可以自己说,只是这关键不在话上,而是我自己不愿意这么样做。” 温飞卿道:“我的爷,你这是救人哪。” 李存孝道:“刚才我已经说过,我愿意遍试各种办法……” 温飞卿道:“可是,你要知道,要救司徒兰,只有一个办法,现在能救她的只有你,难道你就见死不救?我告诉你,现在你要是耽误了人家,我不杀伯仁,怕仁却由我而死,这愧疚将来可够你受的。” 李存孝皱了眉,皱得根深,道:“总该有个别的办法。” 温飞卿道:“要有不就好办了么。” 李存孝没说话。 温飞卿接着又道:“这样好不,我跟琼瑶宫主说说,就把这后宫当洞房,择吉铺行嘉礼,我算是现成的大媒……” 李存孝苦笑说道:“二姑娘怎么还跟我开玩笑?” 温飞卿道:“我说的是正经话。” 李存孝摇头说道:“二姑娘是好意,可是我不能答应。” 温飞卿道:“这样也不行么?” 李存孝道:“二姑娘,司徒姑娘跟我认识才不过几天……” 温飞卿道:弄了半天,你还是怕她不愿意,那你就眼看着她死么?” 李存孝双眉扬起,缓缓说道:“这是一辈子的事,与其铸错害她痛苦一辈子,倒不如现在看着她在不知不觉中……” 住口不言。 温飞卿一跺脚道:“你怎么是这么个人,既傻又迂腐。” 当然,这不是傻,也不是迂腐。 李存孝淡然说道:“随姑娘怎么说吧,我但求两字‘心安’。” 温飞卿道:“你见死不救,能求心安?” 李存孝道:“二姑娘,我刚才说过……” “我听见了。”温飞卿道:“痛苦一辈子跟让她现在死。你宁可选后者,是不是?” 李存孝微一点头道:“不错。” 温飞卿深深两眼,道:“你真不愿意?” 李存孝道:“二姑娘以为我是矫揉做作?” 温飞卿沉默了一下,一点头道:“好吧,我教你别的办法。” 李存孝一怔道:“二姑娘怎么说?” 温飞卿道:“没听见么,我教你个别的办法?” 李存孝定了定神道:“二姑娘有别的办法?” 温飞卿白了他一眼道:“照你问的,没有我拿什么教你?” 李存孝苦笑说道:“二姑娘何不早说?” 温飞卿道:“早先我没想起来,现在刚想起,迟了么?” 李存孝明知温飞卿是有促成好事之心,苦笑了一声,没说话。 温飞卿道:“要救这位‘琼瑶宫’的少宫主,必须要用阴阳血。” 李存孝听得微微一怔,道:“二姑娘,什么叫阴阳血?” 温飞卿道:“这是我自己给它取的名儿,所谓阴阳血,也就是要找一个纯阳之人,他的身上还有女人的血。” 李存孝呆了一呆道:“二姑娘把我弄糊涂了,世上那有这种人?” 温飞卿道:“有啊,怎么没有,眼前这‘琼瑶宫,中就有一个。” 李存孝“哦”地一声道:“眼前这‘琼瑶宫’中就有一个么,是谁?” 温飞卿目光一凝,道:“你。” 李存孝一怔道:“我?” 温飞卿道:“你还是童身,是不是?” 李存孝只觉好不自在,点了点头,没说话。 温飞卿道:“记得你说过,你喝过你母亲的血,是不是?” 李存孝道:“原来二姑娘是指……” “温飞卿道:“这不就是‘阴阳血’么?” 李存孝凝目说道:“二姑娘,我的血能解那淫毒药物?” 温飞卿道:“这是除了原先那办法之外仅有的一个办法。事实上一身具阴阳两种血的人,当世之中恐怕也只有你一个。” 李存孝道:“真的么?二姑娘。” 温飞卿道:“这是什么事,人命关天,我还会跟你说着玩不成?” 李存孝心里踏实了,吁了一口气,道:“那么,怎么救司徒姑娘,二姑娘请吩咐吧。” “很简单。”温飞卿道:“你随便在身上那儿割破一个口子,要见血,然后让她嘴吮你伤口,喝点血就行了。” 李存孝道:“这我办得到……” 随即捞起左衣袖,右手伸出一根指头,在左小臂上一划,立即皮破肉绽,鲜血涌出。 温飞卿一声“过来”,走到软榻前在司徒兰身上点了一指,道:“把你臂上的伤口凑过去。” 软榻上司徒兰有了动静,身子不住地扭动着,那半张的檀口中仍发出阵阵动人心神的呻吟。 李存孝忙把胳膊上的伤口凑了过去。 司徒兰昏睡这多日,饥渴那是难免的,两片樱唇一碰上“水”,当然立即就是一阵吮吸。 温飞卿只让她吸了几口,便又一指闭了她的穴道,然后推开了李存孝的胳膊,拿起枕边手帕把司徒兰唇边的血拭擦干净。 李存孝一指闭了自己胳膊上的血脉,然后问道:“这样就够了,二姑娘。” 温飞卿瞟了他一眼道:“再不够你就受不了。” 旋即转脸向外,扬声说道:“宫主可以进来了。” 话声方落,丝幔掀动,琼瑶宫主已站在眼前,显然她在外头早等得心焦了,劈头便道: “姑娘,李少侠答应……” 她只当温飞卿让她们躲开,只为便于劝李存孝。 温飞卿含笑说道:“恭喜宫主,贺喜宫主,司徒姑娘已然无碍了。” 琼瑶宫主“哦”地一声,两眼直望李存孝,道:“原来少侠已经李存孝脸上一热,道: “宫主误会了,未学只是遵照温二姑娘所知的另外一个办法给司徒姑娘解了毒。” 琼瑶宫主两眼发直,道:“温姑娘所知的另一个办法……” 温飞卿在旁当即把救司徒兰的经过说了一遍。 听毕,春兰、夏荷等四婢跪了下来。 琼瑶宫主激动地道:“不管怎么说,少侠总是救了小女,小女这后几十年性命也是少侠所赐,琼瑶宫上下仍然感激……” 一摆手道:“快拿药来,给少侠裹伤。” 春兰应声跃起,如飞而去。 琼瑶宫主望着温飞卿道:“要不是二姑娘,小女这条命只怕……” 温飞卿道:“宫主别客气了,晚辈跟兰妹妹虽然没见过面,但心仪已久,她有难,晚辈自当尽心尽力。兰妹妹昏睡多日,一旦醒转,自然是又渴又饿,宫主还是命人早预备些吃喝吧。” 琼瑶宫主立即吩咐了夏荷。 夏荷领命而去之后,琼瑶宫主又急不可待地道:“二姑娘,小女什么时候可以醒过来。” 温飞卿道:“再等一会儿吧,得让血在她体内都运行到了。” 说话间,春兰捧着药物到,这里刚敷上药,夏荷也端着银耳汤进来了。 看看时候差不多了,温飞卿解开了司徒兰的穴道。 没再见司徒兰娇躯扭动。 也没再听她发出那动人心神的阵阵呻吟。 只见她两排长长的睫毛一阵翕动,缓缓的睁开了两眼。 琼瑶宫主满脸惊喜,激动地上前叫道:“兰儿。” 司徒兰听得这一声呼唤,两眼猛睁,霍地坐了起来,叫道:“娘,我……我怎么回来了……” 琼瑶宫主忙伸手抚上爱女香肩道:“兰儿,躺下再说,先躺下。” 温飞卿含笑说道:“不碍事的,宫主,先让兰妹妹把这碗银耳汤喝了吧。” 司徒兰目光一凝,望着温飞卿,道:“这位姑娘是……” 温飞卿道:“我姓温,小字飞卿。” 司徒兰叫道:“‘寒星门’的温二姑娘……” 温飞卿含着笑,说道:“兰妹妹,该叫我一声飞卿姐。” “说得是。”琼瑶宫主自夏荷手中接过银耳汤道:“应该的,应该的,你这条命还是你飞卿姐救的呢,还不快叫一声飞卿姐。” 司徒兰睁大了一双美目,道:“怎么,是飞卿姐救了我……” 温飞卿含笑说道:“我可不敢冒领这个功,我只是出出主意,救你的另有其人,你还是先把银耳汤喝了再说吧。” 那里琼瑶宫主亲自喂爱女喝银耳汤,这里温飞卿一招李存孝,转身往外行去。李存孝一点就透,连忙跟了出去。 出了宫门,温飞卿吁了一口气,四下看看道:“这儿真美,美得不带人间一丝烟火气。 这位‘琼瑶宫主’可真懂得享受,有朝一日我也能住到这儿来过那以后的岁月,那才是不枉今生。” 李存孝心不在此,轻咳一声道:“二姑娘……” 温飞卿“嗯”地一声转过脸来。 李存孝道:“紫琼姑娘怎么没跟姑娘一起来?” 温飞卿摇头说道:“我没带她出来,连我自己都是偷偷跑出来的。‘寒星门’上下都跟姬婆婆走了,我不愿意去,他们又不许我不去。我只好一个人愉偷跑了出来。” 李存孝道:“这么说,姑娘该知道姬婆婆往何处去了。” 温飞卿道:“当然知道,我不是告诉你了么,她拿着你那张‘藏宝图’,按图索骥去了,看他们走的方向,似乎是往西南去了。” 李存孝道:“可能,听冷姑娘说,‘藏宝图’上所指,似乎是‘苗疆八峒’。” 温飞卿道:“苗疆八峒?” 李存孝道:“冷姑娘是这么说的。” 温飞卿眉锋微皱,道:“那张‘藏宝图’所指,真要是‘苗疆八峒’,他们此去恐怕得有一番拼斗。” 李存孝道:“拼斗是在所难免,不过‘冷月’、‘寒星’二门联了手,‘苗疆八峒’恐怕讨不了好去。” 温飞卿微一摇头道:“你那里知道,苗疆能人颇多,蛊术尤其厉害,这不是武功所能克制的,以我看即使他们能得到那批藏宝,恐怕也要付出相当大的代价。” 李存孝没说话。 温飞卿道:“你打算截回那张‘藏宝图’?” 李存孝道“。藏宝图,的得失无关紧要,我要找姬婆婆是要当面问她一件事。” 温飞卿“哦”地一声道:“你要问她什么事?” 李存孝双眉扬起道:“我要问她有没有参与当年‘听涛山庄’行凶。” 温飞卿神情一震,沉默了一下道:“就因为那张‘藏宝图’左下角画的那六指老妇人?” 李存孝道:,‘是的,我不敢断定是她,可是颇有此疑端,我不能不问个清楚。” 温飞卿点了点头道:“是该问问……” 一抬头,凝目说道:“万一姬婆婆是……你又怎么办?” 李存孝道:“‘听涛山庄’近百口,这血仇我不能不报。” 温飞卿道:“那么,瑶玑呢,你打算怎么办。” 李存孝呆了一呆道:“这个……” 只听轻盈步履响动,身后宫门里走出了夏荷,她恭谨一礼道:“姑娘已经下床了,宫主请二位进去。” 温飞卿微一点头,道:“谢谢姑娘,我两个这就进去。” 夏荷退一步掀起了丝帘。 温飞卿又谢了一声,偕同李存孝走了进去。 迸里头看,司徒兰已然下了床,跟琼瑶宫主对坐在两只锦登上。显然琼瑶宫主已经把经过告诉了她,一见二人进来,立即娇靥酡红,站起来迎前施礼:“谢谢李少侠,救命之恩,容后图报。” 李存孝连忙躲向一旁,温飞卿上前抓住司徒兰双手,含笑说道:“兰妹妹就别再跟他客气了。现在觉得怎么样?” 司徒兰臻首低垂,把头微微点了点,低低说道:“谢谢姐姐,好多了。” 温飞卿望向琼瑶宫主,道:“晚辈是来找人的,现在人找着了。他是来送兰妹妹的,兰妹妹现在也已经好了;我两个还有别的事,该向宫主告辞了。” 琼瑶宫主忙道:“那怎么行,两位救了小女,这再造重生的大恩,我母女还未报……” 温飞卿道:“宫主说这话晚辈两个不敢当,也嫌得见外……” “不。”琼瑶宫主道:“无论如何二位也得在‘琼瑶宫,盘桓几天。” 温飞卿道:“宫主的好意晚辈两个心领,晚辈两个有事还要到苗疆去一趟。” “苗疆?”琼瑶宫主道:“二位到‘苗疆’去干什么?” 温飞卿道:“晚辈二人是要去办点私事。” 琼瑶宫主道:“二位既然真有事,我不便强留。这样吧,二位在我这‘琼瑶宫’作一夕之客,明天再走,我还有事要托姑娘。” 温飞卿看了琼瑶宫主一眼,点头说道:“宫主盛情,却之不恭,晚辈两个只有从命了。” 琼瑶宫主面泛喜色,道:“那么二位请到客舍稍作歇息,过一会儿我亲自来请。” 她有了这句话,温飞卿跟李存孝双双告辞,琼瑶宫主一直送到宫门口。 客舍里坐定,温飞卿望着李存孝含笑说道:“你可知道琼瑶宫主为什么非要让咱俩在这儿作一夕之客再走么?” 李存孝摇头说道:“我不知道。” 温飞卿道:“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糊涂?” 李存孝道:“我是真不知道,或许宫主要好好款待咱们。” 温飞卿道:“那是难免,最主要的恐怕还是要我做个大媒。” 李存孝一怔道:“二姑娘……” 温飞卿道:“没听她说么,有件事要托我?她还有什么事要托我的?自然是这件事。到时候只要点个头,你就是‘琼瑶宫’的娇客,琼瑶宫主的乘龙快婿……” 李存孝道:“二姑娘……” 温飞卿道:“别再说什么了,福气来了赶不走,我认为你现在可以点头了。父母之命,媒约之言,这是最正当不过的婚烟。” 李存孝道:“二姑娘别跟我开玩笑好么?” 温飞卿道:“谁跟你开玩笑了,我说的是最正经也不过的。” 话声方落,外头轻盈步履响动,随听门外有人说道:“飞卿姐,小妹求见。” 温飞卿忙站了起来道:“兰妹妹,快请进。” 门开处,司徒兰缓缓行了进来,脸上的神色显著地有些不安,可是当温飞卿拉着她坐下说了几句之后,她已然过于平静,望了望李存孝道:“在‘金华’,我曾经下手抢夺少侠的‘藏宝图’,到头来救我的却是少侠,司徒兰甚感惭愧。” 温飞卿道:“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兰妹妹还提这个干什么?” 司徒兰浅浅一笑,道:“飞卿姐,小妹此来是来跟二位说几句话,这几句话,小妹却是不得不说……” 温飞卿面泛诧异之色,道:“彼此已然不外,兰妹妹有什么话,请尽管说就是。” 司徒兰道:“谢谢飞卿姐……” 顿了顿,道:“我知道,家母所以坚留二位在‘琼瑶宫,作一夕之客,一方面固然是因为二位救了我,另一方面也是为托飞卿姐向李少侠当面提亲……” 温飞卿看了李存孝一眼,那意思是说:“看,我没料错吧只听司徒兰道:“李少侠救了我,我本该委身以报;再说能跟几位姐姐为伴,那也是我的荣宠;不过我有我不得已的苦衷温飞卿为之一怔。 司徒兰抬眼望向李存孝道:“李少侠可还记得,曾跟李少侠说过,赵玉书有一大会成为我的夫婿……” 李存孝点头说道:“我记得。” 司徒兰道:”那么李少侠就该知道我的苦衷是什么了。” 李存孝道:“这个我知道,我本未敢奢求。” 司徒兰道:“谢谢李少侠……” 温飞卿道:“兰妹妹可容我插嘴?” 司徒兰道:“飞卿姐有话请尽管说。” 温飞卿道:“据宫主告诉我,要害兰妹妹的就是赵玉书。” 司徒兰微一点头道:“这个我知道,我虽然有些气,但并不计较。因为我迟早是他的人,再说他所以这么做,也只是怕我变心。” 温飞卿呆了一呆道:“婚姻一辈子的大事,兰妹妹可要三思。” 司徒兰道:“谢谢飞卿姐,赵玉书是个怎么样的人,我清楚;当世之中也只有我最了解他。” 温飞卿道:“兰妹妹可曾把心意告诉宫主?” 司徒兰微一摇头道:“还没有,我知道家母是不会答应的。不过这是我自己的事,我心意已决,谁也改变不了我。” 温飞卿沉默了一下道:“兰妹妹既然这么说,我就不便再说什么了,这种事勉强不得,必须要两心相许,两情相投,也许兰妹妹是对的。” 司徒兰道:“那么,待会儿家母……” 温飞卿截口说道:“兰妹妹放心,该怎么办我自己知道。” 司徒兰站了起来道:“那么我就谢谢二位了,我不得已,还请二位……” 温飞卿含笑说道:“兰妹妹不该这么说,这种事不比别的事,一辈子的大事,是应该先说个清楚的。” 司徒兰道:“那……我告辞了。” 浅浅一礼,转身行了出去。 温飞卿送到了门口,转过身的时候,她皱了眉。 李存孝道:“还好我始终坚持己见,要不然,这后果……” 他没再说下去。 温飞卿喃喃道:“想不到,这真太出乎我意料之外了……” 李存孝道:“显然赵玉书有他过人的长处。” 温飞卿摇头说道:“这也不一定,情之一字很难解释,各人有各人的眼光,各人有各人的想法。也许她是对的,但愿她这步棋没走错。” 李存孝淡然一笑道:“姑娘的冰人折了,大媒也做不成了。” 温飞卿皱眉说道:“这可让我作难了,侍会儿要是琼瑶宫主托我当面提亲,可叫我怎么说?” 李存孝道:“姑娘只管说我别有苦衷就是。” 温飞卿摇头说道:“话不能这么说。要想番怎么婉转的话……” 李存孝道:“以我看怎么说都一样。” 温飞卿道:“苦就苦在不能告诉她:你女儿根本就不愿意。” 李存孝道:“以我看这么直说了倒好。” 温飞卿白了他一眼道:“这倒好,现在作难的是我,你倒成了局外人了。” 李存孝道:“姑娘冤枉我了,答应不答应在我,并不在姑娘这位媒人,是不?” 温飞卿沉吟了一下道:“我有主意了。” 走到桌前,拿出一张素笺,握笔濡墨,挥笔就写,寥寥几行,一挥而就。 李存孝在后头看得清楚,一皱眉道:“姑娘,这么做妥当么?” 温飞卿道:“也只有这样了,没听人家说么,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李存孝道:“这样恐怕会招人很大的误解。” 温飞卿道:“这固然难免,可是她将来总会明白的,到那时她就不会怪咱们了。” 把素笺往镇纸下一放,道“走吧,再迟就来不及了。” 转身先行了出去。 李存孝迟疑了一下,也只好跟了出去。 她两个是“琼瑶宫”的上宾,也可以说是“琼瑶宫”的恩人,所以一路无阻拦地通过了两处谷口。 一口气奔出了几十里地,温飞卿才吁了一口气停了下来。 道:“行了,歇歇吧,跑死我了。” 李存孝道:“倒是我连累姑娘了。” 温飞卿白了他一眼,道:“还跟我说这种话……” 李存孝不自在地笑笑,找块石头坐了下来。” 他刚坐定,温飞卿便开了口:“你要上那儿去?” 李存孝道:“自然是往苗疆去。” 温飞卿道:“那么歇一会儿之后,你走你的吧,我不陪你了。” 李存孝一怔道:“怎么,姑娘不到苗疆去?” 温飞卿娇颜上掠过一丝幽怨之色,道:“要让他们碰见,再想走就走不掉了。我不愿意见他们,我有我的事。” 李存孝道:“姑娘有什么事?” 温飞卿笑了笑,笑得有点勉强,道:“私事。” 李存孝道:“那么我先陪姑娘办完事之后再到苗疆去。” 温飞卿道:“那倒不必。血仇大事,怎么能因为我有所耽误。 你走你的,我走我的,办完事之后我也许会赶到苗疆找你去。” 李存孝道:“姑娘只一个人……” “‘我一个人怎么样?”温飞卿笑笑说道:“我又不是小孩儿,这么大个人了,还怕谁吃了我不,温飞卿这个人只怕还没人敢动。” 这可是实话,“寒星门”的温二姑娘,谁敢动。 李存孝道:“我总有点不大放心。” 温飞卿脸上掠过一丝激动,道:“你别不放心我了,我还不放心你呢。别看你昂藏发眉七尺躯,行走在江湖道上,不见得比我强些,你自己还是多小心自己吧。” 她站了起来,道:“你走吧,我也要走了。” 李存孝站了起来道:“那么,姑娘请多保重。” 温飞卿道:“谢谢你,我会的,你也为瑶玑跟凝香保重。” 李存孝脸上红了一红道:“谢谢姑娘……” 温飞卿道:“别耽误了,你走吧。” 李存孝一抱拳,说道:“那么,跟姑娘苗疆再图后会。” 转身而去。 温飞卿目送李存孝离去,望着李存孝那颀长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她那双美目突然涌现泪光,娇颜上也浮现一种令人难以言喻的神色。 突然,她举袖拭泪,冷然喝问:“什么人在这儿鬼鬼祟祟的?” 她左后方一片密树林中飘出一条人影,轻捷异常,鬼魅一般,只听他出林后一声轻笑道:“‘寒星门’温二姑娘果然名不虚传,好敏锐的听觉。” 温飞卿缓缓转过身躯。她看见了,那是个俊美异常、风流洒脱的白衣客。 她当即冷然说道:“赵玉书。” 那白衣客正是四块玉之一的赵玉书,他微微一怔道:“温二姑娘认得我?” 温飞卿道:“猜也能猜到八分。” 赵玉书含笑说道:“赵玉书荣幸。” 温飞卿道:“你的胆子不小啊。” 赵玉书道:“二姑娘是怪我躲在林中偷窥……” 温飞卿道:“我是指你在“琼瑶宫”附近出没。” 赵玉书一怔,旋即嘿嘿笑道:“二姑娘这位须眉知己好快的嘴,怎么跟个女人家似的?” 温飞卿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自己做的光彩事,还怕人知道么?” 赵玉书笑道:“二姑娘小看赵上书了,要怕我也就不做了。” 温飞卿道:“听起来倒挺英雄的。” 赵玉书道:“英雄二字赵玉书不敢当,不过赵玉书自己做的事,还敢于承认。” 温飞卿道:“你可知道你差一点就要了司徒兰的命?” 赵玉书道:“我知道,二姑娘那位须眉知己把司徒姑娘送回了‘琼瑶宫,,我一路追不及,只有赶到‘琼瑶宫’来了。” 温飞卿道:“你还到‘琼瑶宫’来干什么?” 赵玉书道:“自然是来给司徒姑娘送解药来的。” 温飞卿“哦”地一声道:“真的么?” 赵玉书道:“二姑娘该知道,我所以不择手段,只是怕她变心,想占有她,并不是要害死他。赵玉书宁可自己死,也绝不愿她受到一点伤害。” 温飞卿看了他一眼道:“你的话乍听起来,似乎可信,也颇令人感动。” 赵玉书道:“赵玉书但凭一颗心,信不信那还在姑娘。” 温飞卿沉默了一下问道:“你可愿意坐下来跟我谈谈?” 赵玉书怔了一怔道:“二姑娘是否要坐下来跟我谈谈?” 温飞卿道:“我为的是司徒兰。” 赵玉书抱拳欠了身道:“赵玉书乐于从命。” 温飞卿缓缓走了过去,看看近约一丈,盘膝坐了下去。 赵玉书也立即跟着坐下。 温飞卿道:“你到‘琼瑶宫’去过了么?” 赵玉书有点窘道:“还没有,我迟迟没敢进……” 温飞卿道:“为什么迟迟没敢进,心里有愧?” 赵玉书摇摇头说道:“那倒不是。我除了觉得自己做得有点鲁莽之外,并不觉得有愧。 我出发点只在情爱两字,何愧之有?我只是耽心琼瑶宫主,不好说话,一旦冲突起来,会让司徒姑娘为难。” 温飞卿道:“你倒挺会为她着想的。” 赵玉书道:“不该么?二姑娘。” 温飞卿道:“你若真为她着想,你就该早点来。” 赵玉书道:“二姑娘这话……” 温飞卿道:“若等到你现在来,司徒兰那条小命就没了。” 赵玉书倏然一笑道:“那不会的,二姑娘,我用的药我自己知道,司徒姑娘一个月之内不会有事……” 笑容突地一凝,道:“若等我来就没命了,二姑娘的意思是温飞卿道:“司徒兰现在已经没事了。” 赵玉书道:“二姑娘怎么知道?” 温飞卿道:“我刚从‘琼瑶宫’里出来,怎么不知道?” 赵玉书道:“谁……是谁救了她?” 温飞卿道:“我那位须眉知己,李存孝。” 赵玉书脸色大变,道:“好……李存孝,他竟然……我不杀了他誓不为人。” 两肩一晃,就要往起窜。 温飞卿一指点了出去。 赵玉书立即动弹不得,他狞笑说道:“二姑娘,你只能拦我一时……” 温飞卿冷然说道:“我不拦你,我只要你听完我的话,消除你那似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卑鄙念头。” 赵玉书道:“哼,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么,难道……” 温飞卿道:我那须眉知己是个顶大立地的奇男子,琼瑶宫主有意把女二给他,当时要救司徒兰也只有那一个办法,可是他坚不答应……” 赵玉书狞笑说道,‘二姑娘把赵玉书当成了三岁孩童了,要救司徒姑娘除了我这自制的解药外,就只有阴阳交合……” 温飞卿冷然说道:“那是你孤陋寡闻,你可曾听说过,纯阳体、阴阳血也能解除那淫毒药物的药力。” 赵玉书道:“这我自然知道,可是当世之中绝没一个……” 温飞卿道:“偏偏就有一个” 赵玉书敛去脸上那剩余的一丝狞笑道:“偏偏就有一个? 谁?” 温飞卿道:“我那须眉知己,李存孝。” “他?”赵玉书怔了一怔,道:“他怎么会是阴阳血……” 温飞卿道:“他的身世可怜,小时候在危难中他母亲曾以血代奶喂过他。” 赵玉书睁大了一双星目道:“二姑娘,当真?” 温飞卿道:“话是我说的,信不信在你。现在你不信,将来你总有相信的那一天。” 赵玉书吁了一口气,半晌才道:“赵玉书向来不轻易相信人;等我见过司徒姑娘之后,如果她也这么说,对二姑娘那位须眉知己,我自消除敌意。” 温飞卿道:“仅仅是消除敌意么?” 赵玉书道:“对赵玉书来说,这已经相当多了。” 温飞卿道:“你要知道,我并不乎你对我那位须眉知己消除敌意与否,因为,再有一个你也不是他的对手。” 赵玉书淡然一笑道:“二姑娘,你可知道,你那位须眉知己,曾经有一度是我的阶下囚。” 温飞卿道:“我听他说了,我也知道你擅耍阴险诡计。” 赵玉书道:“二姑娘,兵不厌诈……” 温飞卿道:“这件事不必再说了,你对我那位须眉知己怎么样,我不在乎;可是我却在乎你对司徒兰怎么样。婚姻一辈子的大事,如若所适非人,那将是无可挽回的恨事。同为女儿家,司徒兰她也曾叫我一声姐姐,只冲这两点,我不能看着她错走一步,铸恨终生。告诉我,你对司徒兰是不是真心?” 赵玉书道:“二姑娘,我若对她不是真心,我就不会给她送解药来了。” 温飞卿摇头说道:“这不足以表示你的真心,表示真心最好的办法是永恒不变,矢志不二。” 赵玉书道:“二姑娘可愿听我直说一句?” 温飞卿道:“说吧,我就是要听你的直话?” 赵玉书道:“永恒不变,矢志不二,说出口是轻而易举的事;我现在也可以告诉二姑娘,我能永恒不变,矢志不二;可是将来能不能做到,我不能担保。” 温飞卿那美目一睁,道:“你怎么说?” 赵玉书道:“我这是实话实说,我不愿意用花言巧语骗谁。如果说一个人能保证自己一辈子如何如何,那更是自欺欺人;人毕竟是人,将来如何,谁也没办法预料。” 温飞卿没说话,一双寒刃般目光逼视着赵玉书,一眨不眨,而赵玉书面对着这位当世知名的女煞星,竟也了无惧色。良久之后,温飞卿突然敛去威态,道:“这也许是你过人之处。” 赵玉书道:“二姑娘过奖了,我只是不作不能保证的保证而已。” 温飞卿道:“在‘琼瑶宫’时,司徒兰曾私下对我表示过,你可能有一天会成为她的夫婿。琼瑶宫主曾有意把她许给我那位须眉知己,而她也竟以心里有你一口拒绝。我深感诧意,也大为不解,因为你在武林中的名声并不好……” 第七十一章 再赴琼瑶宫 赵玉书道:“赵玉书为人做事但凭好恶,只求利己,而不计较名声。二姑娘,戴素珠假充善人的比比皆是,是不是?赵玉书我宁为真小人,不做伪君子。” 温飞卿道:“你所以能博得司徒兰一颗芳心,原因也许就在这儿。我不再多说什么了,在这儿预祝你们俩真情不渝,一修双好。我由来如此,愿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属……” 抬手一指点了出去,道:“你走吧。” 赵玉书身躯动了一下,从地上站了起来,要走,但迟疑了一下又没走,窘迫一笑道: “二姑娘可否赐赵玉书一臂之力?” 温飞卿道:“什么事?” 赵玉书未语先窘笑:请二姑娘帮个忙,让我见司徒姑娘一面。” 温飞卿道:“琼瑶宫,近在咫尺,你为什么不自己去?” 赵玉书窘笑说道:二姑娘明知道琼瑶宫主见不得我。” 温飞卿道:“你怕琼瑶宫主?” “未必。”赵玉书道:“我只是怕见司徒姑娘为难而已。” 温飞卿微一摇头,道:“这件事,恐怕我是爱莫能助……” 赵玉书道:“二姑娘……” 温飞卿道:“你不知道,我跟我那位须眉知己,是从‘琼瑶宫’中逃出来的。” 赵玉书呆了一呆道:“二姑娘跟二姑娘那位须眉知己,是从‘琼瑶宫’里逃出来的么,这是为什么?” 温飞卿道:“琼瑶宫主有意托我当面提亲,而司徒兰却私下表示不愿;为免难以说话,所以我只有来个不辞而别。” 赵玉书目中异采闪动了一下道:“原来如此,照这么说,二姑娘委实是不便再回转‘琼瑶宫’去……” 一拱手,接道:“那我就不便再麻烦二姑娘了,告辞。” 他转身要走。 温飞卿道:“慢着。” 赵玉书回过身来道:“二姑娘也有什么教言。” 温飞卿道:“你那么急着要见司徒兰一面么?” 赵玉书窘迫地笑说道:“不瞒二姑娘说,我在‘神女峰’一带已然徘徊了两天一夜了。” 温飞卿道:“颇令人感动哩,好吧,我就帮你一个忙……” 赵玉书一喜忙道:“二姑娘不是说……” 温飞卿道:“我刚才说过,我由来愿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属。意中人近在咫尺不能相见,那也是很让人难受的事;为这,说不得我只有再进‘琼瑶官,一趟了。” 赵玉书道:“那……二姑娘见着琼瑶宫主怎么说话?” 温飞卿道:“那是我的事,你就不用管了。告诉我,你在什么地方等她?” 赵玉书忙道:“就在这儿好了。” 温飞卿道:“话说在前头,我只能告诉她你来了,愿不愿意见你,那是她的事。” “自然,自然”赵玉书道:“二姑娘能代为传话,赵玉书已是十分感激。” 温飞卿道:“那么你就在这儿等吧,我去了。” 腾身飘起,凌波仙子般往“琼瑶宫”方向射去。温飞卿身法相当快,不到一盏热茶工夫,已然驰抵“琼瑶宫”所在那奇谷之外。 只听一个清朗话声传了过来:“那位高人夜临‘琼瑶宫’,还请留一步。” 随着这话声,一条黑影腾跃而至,是“巡山使”范强。 温飞卿当即说道:“是温飞卿去而复返。” 范强此时也已看清是温飞卿,当即抱拳躬身道:“原来是温二姑娘,范强冒失,请二姑娘进谷吧。” 他没多说别的,显然她跟李存孝不辞而别的事,琼瑶宫主并未张扬。 温飞卿经由头一个谷口到了第二个谷口,两边谷口中排着四盏大灯。把谷口方圆十几丈内照耀得纤细毕现,所以谷口上的关卡也看清是温飞卿而未加阻拦。 现在温飞卿算是又在“琼瑶宫”里了,往客舍去,那儿绝见不着司徒兰,要见司徒兰非得往后宫去不可,她遂直闯后宫去。 夜色中看“琼瑶宫”灯火点点,杳无人影。 温飞卿正发愁间,只见一盏灯笼在不远处晃动,有灯笼处必有人,温飞卿当即纵身掠了过去 巧得很,那打着灯笼走动的竟是司徒兰身边四婢之首春兰,她一见温飞卿便自一怔,讶然说道:“怎么,二姑娘没走?” 显然她知道温飞卿跟李存孝不辞而别事。 温飞卿当即含笑说道:“我不是没走,我是去而复返。” 春兰“哦”地一声道:“二姑娘有什么事,要见宫主么?” 温飞卿微一摇头道:“我要见司徒姑娘,能不见宫主更好。” 春兰摇头说道:“二姑娘要是想直接见我家姑娘,恐怕不容易。” 温飞卿道:“我不进去也可以,麻烦姑娘帮我传句话……” 春兰道:“二姑娘请原谅,婢子不能代二姑娘传话呢。” 温飞卿道:“怎么,贵宫主交待过什么吗?” 春兰道:“那倒不是。您不知道,我家姑娘已被宫主下令软禁在后宫里了。” 温飞卿呆了一呆道:“怎么,贵宫主竟把司徒姑娘……这是为什么?” 春兰道:“您跟李爷不辞而别,宫主本来很生您二位的气,可是我家姑娘告诉宫主是她让您二位走的,宫主问明原因之后,一气我家姑娘不听话,二怕这家姑娘私自出宫,所以当即把我家姑娘软禁在后宫里。” 温飞卿眉锋一皱沉吟道:“原来如此,这就麻烦了………” “怎么?”春兰道:“二姑娘要见我家姑娘有什么事么?” 温飞卿迟疑了一下道:“不瞒姑娘,我是受人之托,代人传话来的。” 春兰道:“您是受谁之托,代准传话?” 温飞卿道:“司徒姑娘的须眉知己。” 春兰脱口叫道:“赵玉书?” 连忙以手掩嘴四下张望一下,道:“他,他在哪儿?” 温飞卿道:“就在‘琼瑶宫’外。” 春兰大吃一惊道:“他好大的胆子,敢来,要让‘巡山徽发现他准没命。宫主已传下令,明天一早派遣高手四出搜寻他的下落,不论死活,一定要把他带到‘琼瑶宫’来……” 温飞卿眉锋一皱道:“贵宫主这事做差了。” 春兰道:“怎么,您是说……” 温飞卿道:“杀了赵玉书对司徒姑娘并没有好处;很可能会害了司徒姑娘。” 春兰道:“恐怕让您说着了。宫主下令把我家姑娘软禁后宫的时候,我家姑娘一句话也没说。我家姑娘的脾气,婢于清楚,一经决定了一件事谁也改变不了她。她不认错,宫主必不放她,照这样下去,实在让人担心。可是宫主面前婢子说不上话,也不敢说,您看怎么办好?” 温飞卿叹道:“这是贵宫的家内事情,外人怎好置呢?” 春兰道:“赵玉书他来干什么?” 温飞卿道:“据他说是给司徒姑娘送解药来的。” 春兰冷哼一声道:“谁希罕他的解药。要不是您跟李爷,我家姑娘早就没命了,他害我家姑娘害的不够么。” 温飞卿道:“司徒姑娘她并不计较,是不?” 春兰道:“偏偏我家姑娘死心眼儿,赵玉书有什么好,那一点儿比得上李爷,他,他可差多了。” 温飞卿微一摇头道:“姑娘,这种事不是局外人所能了解的,赵玉书能博得你家姑娘的芳心,自有他的道理在。以我看他对你家姑娘倒是一片真心。” 春兰道:“真的么,二姑娘。” 温飞卿道:“事关重大,没把握我不会轻易出口的,姑娘也该相信,我不会害你家姑娘。” 春兰道:“那……他托您代他传什么话?” 温飞卿道:“他想见你家姑娘一面。” 春兰道:“他为什么不自己来?” 温飞卿道:“他怕……” 春兰冷笑一,声道:“大男人家胆子那么小,将来怎么照顾我家姑娘?” 温飞卿道:“姑娘,他只是怕让你家姑娘为难。” 春兰恍然道:“那还差不多,婢子还当他是怕宫主呢……” 目光一凝,道:“二姑娘,以您看,该让我家姑娘见他么?” 温飞卿道:“这种事我不便直说,我只把话传给你姑娘,该见不该见,相信你家姑娘自有主张。” 春兰沉吟一下道:“你说的对,可是您怎么把话传进去啊?” 温飞卿道:“那只在姑娘肯不肯帮这个忙了。” 春兰美目一睁,道:“您是说婢子……” 温飞卿道:“后宫有人把守么?” 春兰道:“当然有,全是宫里的侍婢。” 温飞卿道:“她们一向对你家姑娘如何?” 春兰道:“姑娘一向待婢子们如姐妹一般,人心是肉做的,婢子们对姑娘当然也好。据婢子所知,当宫主下令软禁我家姑娘的时候,没一个人不想代我家姑娘求情,可却没一个敢。” 温飞卿道:“下令软禁你家姑娘的,只是宫主一人。现在所顾忌的也只是宫主一人,是么?” 春兰道:“不错,是这样。”。 温飞卿道:“那就好办了,我去见宫主,当面劝劝她,不管成不成,姑娘就趁这机会把我带的话送进后宫去……” 春兰吃了一惊,道:“哎哟,二姑娘,婢于可不敢。万一让宫主知道,宫主是会活活打死婢子们的。” 温飞卿淡然一笑道:“这个姑娘大可以放心,天下父母心,宫主所以软禁你家姑娘,只是想藉威改变改变她的心意,并不会真拿她这个独生女儿怎么样的,只要你家姑娘坚持下去,最后退让的一方必然是宫主这个做母亲的。既然宫主爱她这个独生女儿,又会拿诸位姑娘怎么样?” 春兰没说话,半晌之后忽一点头道:“我家姑娘待婢子们恩重,就是为我家姑娘死,那也是应该的,婢子这就带您去见宫主去,请跟婢子来。” 转身往回行去。 温飞卿举步跟了上去。 春兰在前带路,一路所经,只见“琼瑶宫”的夜景更美,当真是美得不带人间一丝烟火气。 片刻之后,春兰停在一处宫门口,宫门内垂着珠帘,往里去更是层层的丝幔,除了灯光隐透之外,别的什么也看不见。 春兰低低说道:“您请在这儿等等,婢子进去禀报一声去。” 温飞卿道:“有劳姑娘了。” 春兰把手里的宫灯往地上一放,道:“您还跟婢子客气。” 迳自掀帘走了进去。 春兰进去没一刻,只听琼瑶宫主的话声传了出来,话声多少带着点冷意:“琼瑶宫’永远不会慢待客人,说我有请。” 温飞卿情知是说给自己听的,她没在意。 丝慢掀动,春兰出来了,她低低说道:“宫主有请,她脸色不大好,也正在气头上。” 温飞卿道:“我知道,人之常情,我不会在意的,再说她是长辈。” 春兰道:“那您就进去吧,婢子这就到后宫去,不陪您了。” 提起宫灯走了。 温飞卿略整衣衫,理了理云鬓,掀帘进入宫门。 进去看,敢情此处是琼瑶宫主的寝宫,红毡铺地,宫灯高挂,牙床玉钩,锦被绣枕,到处还飘散着一种淡淡的幽香。 琼瑶宫主就坐在离牙床不远处的一张圆几旁。 温飞卿上前见札:“晚辈见过宫主。” 琼瑶宫主脸上没一点表情,抬了抬手道:“不敢,姑娘请坐。” 温飞卿稍谢走过去坐下,她刚坐定,琼瑶宫主劈头便问道:“姑娘跟李少侠既然不辞而别,为何又去而复返?” 温飞卿欠身说道:“晚辈失礼,为此特来再见宫主,说明白。” 琼瑶宫主神色一黯,摇头说道:“姑娘不必解释什么了,原由我已尽知,是小女的不是,赔罪的应该是我,即便这拒婚之举出自二位,二位是‘琼瑶宫’的恩人,我也断无责怪二位之理。” 温飞卿道:“多谢宫主宽容。” 琼瑶宫主道:“姑娘这么说,实在叫我说羞愧。” 温飞卿话锋忽转,道:“晚辈刚才听宫主下令把兰妹妹……” 琼瑶宫主两眼一睁道:“好个快嘴的丫头。” 温飞卿道:“还请宫主别加怪罪。” 琼瑶宫主威态一敛,叹道:“家门不幸,自己的女儿不争气,我能怪罪谁。” 温飞卿道:“宫主可容晚辈斗胆说一句。” 琼瑶宫主道:“姑娘有什么话,请尽管说就是。” 温飞卿道:“多谢宫主,晚辈以为兰妹妹所以这么做,必然有她的道理……” 琼瑶宫主凤目微睁道:“她有什么道理?赵玉书行为不端,就他加害小女那一桩已可知道他是个怎么样的人,他那一点能比得上李少侠。我这么大年纪了,难道看人做事还不如她不成。” 温飞卿道:“天下父母心,世上做父母的,没有一个不疼爱自己的子女的,也没有一个不是为自己子女好的………” 琼瑶宫主道:“说的就是,这道理人人懂,她怎么就不懂。” 温飞卿道:“晚辈不以为兰妹妹不懂。” 琼瑶宫主冷笑一声道:“她要懂她就不会违拂我的意思了!” 温飞卿道:“晚辈也不以为兰妹妹是违拂宫主的心意。” 琼瑶宫主道:“她这还不是违拂我的意思,那是什么?” 温飞卿道:“宫主不是世俗一般父母,于情之一事也应是过来人。宫主应该知道,这种事局外人是很难了解的。” 琼瑶宫主道:“我不以为她跟赵玉书之间的事有什么难以了解的,姑娘难道不知道赵玉书是个怎么样的人么?” 温飞卿道:“晚辈知道,武林中任何一人都知道,然而真正了解赵玉书的,恐怕只有兰妹妹一个人。” 琼瑶宫主摇头说追:“姑娘这话我不敢苟同……” 温飞卿道:“晚辈请问,在宫主的耳朵里,晚辈是个怎么样的人?” 琼瑶宫主怔了一怔,迟疑着道:“这个……” 温飞卿道:“传闻中的晚辈,应该是个凶残而又淫荡的女人,是不?” 琼瑶宫主皱了皱眉,道:“这个……我知道姑娘不是那种人……”温飞卿道:“宫主是怎么知道的,该是因为宫主见过晚辈,有所了解,是不?在宫主没见晚辈之前,宫主定然会听信传闻,是不?照这么看传闻是不可靠的,也是顶害人的,众口可以烁金,唇,舌可以杀人,宫主该明白这道理。” 琼瑶宫主似乎语塞,但旋即又道:”我知道赵玉书这个人,并不是只凭传闻,他下手抢夺李少侠的‘藏宝图’,这是事实。他以淫毒药物要加害小女,这也是事实。” “固然,”温飞卿道:“前者是一个小理,但也仅仅是个小理,只要大处说得过去,宫主似不必强求,那也无碍全豹;再说贪婪之心,十人之中九人难免……” 琼瑶宫主道:“这或可以原谅,那么后者呢,也能原谅么?” 温飞卿道:“晚辈不敢说后者也可以原谅,不过据晚辈所知,兰妹妹她并不计较。” 琼瑶宫主道:“她不计较我计较,我绝不能让自己的女儿嫁给这种人。她计较什么,在这时候她又能看见什么?” 温飞卿道:“宫主……” 琼瑶宫主目光一凝道:“我要问一问,姑娘究竟是什么意思?” 温飞卿道:“晚辈斗胆,敢请宫主收回成命,放兰妹妹出来,一切顺其自然……” 琼瑶宫主呆了一呆,双眉陡扬道:“我还当姑娘只是劝我温飞卿道:“宫主,您所以这么坚持,是为兰妹妹好,别人不知道,您应该知道兰妹妹的脾气,这么僵持下去,到头来心痛的该是您。只要赵玉书有些可取之处,您又何必这么坚持?” 琼瑶宫主道:“姑娘,我也要直说一句,你既救小女于前,为什么要害她于后?” 温飞卿摇头说道:“宫主错了。万一兰妹妹有个三长两短,害她的不是晚辈而是您;她是您的女儿,晚辈这也是替着她说话……” 琼瑶宫主离座而起,道:“姑娘,这是‘琼瑶宫’的家务事,我不希望姑娘再提。姑娘如愿意在‘琼瑶宫’盘桓几天,我会待姑娘如同上宾。姑娘若是不愿在‘琼瑶宫’作客,我这就送姑娘出宫。” 温飞卿毫不在意,含笑站起,浅浅一礼道:“晚辈那须眉知己还在前路相候,不能让他久等,晚辈这就告辞。” 她转身往外行去。 琼瑶宫主并没送她。 温飞卿出宫后没再碰见任何人,等她离开‘琼瑶宫’,赶到赵玉书说的会面处,却见着了两个人。 一夜折腾,这时候天已经亮了,赵玉书身上湿了,司徒兰秀发上也沾满了露水。 温飞卿含笑说道:“没想到兰妹妹已经早到了。” 司徒兰美目微红,上前说道:“姐姐,我感激。” 赵玉书上前抱拳,一脸正经道:“二姑娘,赵玉书不敢单言一个谢字……” 温飞卿道:“你们俩就别多说了。时候不多,为免让宫主发现,再谈一会儿之后,兰妹妹还是早些回宫去吧。” 赵玉书口齿启动了一下,欲言又止。 司徒兰微一摇头道:“姐姐,我不打算回去了。” 温飞卿为之一怔道:“怎么说,妹妹不打算……” 司徒兰幽幽说道:“我已经打定了主意,也跟玉书商量好了,跟他走,从此浪迹天涯,到处为家。” 温飞卿望向赵玉书。 赵玉书毅然说道:“二姑娘放心,天大的事赵玉书担了。” 温飞卿道:“你错了,我不是怕担过……” 赵玉书道:“二姑娘也请放心,我能照顾她。” 温飞卿道:“有你这一句话也就够了。这是你们俩的事,你们俩既然决定这样,我不便说什么,我只有在这儿祝你们俩真情永固,一修两好了。” 司徒兰道:“谢谢姐姐,姐姐该知道,我是不得已的。” 温飞卿道:“妹妹不必再说什么,我知道。天已经亮了,宫主一旦发现,必会高手尽出,我看你们俩还是快走吧。” 司徒兰道:“什么时候能跟姐姐再见?” 温飞卿道:“有缘总会再见的。赵玉书跟司徒兰两个名字太过招摇,我看你两个还是改个名换个姓较为安稳点儿。” 赵玉书道:“多谢二姑娘,这个我已经想到了。” 温飞卿道:“有你的心智,只要你愿意好好照顾兰妹妹,是不会出什么差错的。我要先走一步了。” 转身行去。 只听司徒兰在背后说道:“姐姐保重,小妹永不忘姐姐的好处。” 温飞卿回身扬手,说道:“谢谢妹妹,妹妹也请保重。” 她看得清楚,司徒兰哭了,她心里也怪难受的,忙转过头走了! 州黔交界处,有一个小镇叫“蛮沟”。 “蛮沟”地方不大,只有几十户人家。“蛮沟”的人家务农,打猎各事,都是靠双手,凭劳力,养活一家老小。 日落时分,落雾满天,李存孝坐在一个残破的八角小亭里歇脚,眼望着那荷锄而归、童稚笑迎的一幕景象,心里别有感受。 这座残破的八角小亭不像个纳凉所在,因为整个亭顶没了一半还多。 到处是泥巴,到处是草,看样子倒有几分像个小孩儿玩的地方。 蹄声如骤雨,飞一般地驰来了两人两骑。乍听蹄声时犹在百丈以外,转眼同一阵风般已驰到近前。 摹地里,骏马长嘶,前蹄扬起,一个飞旋钉在地上,好骑术。 马上两个骑士,四道锐利目光全盯着亭里李存孝脚下。 李存孝脚下一堆泥,上头插着三根枯草。 两名骑士那四道锐利目光,从插着三根枯草的泥堆上往上移,落在李存孝脸上,疑惑地盯了一阵,然后对望一眼,翻身离鞍下马。 一个说道:“就在这儿歇歇吧,再赶天就黑了,路上还好走。” 像是说给同伴听的,也像是说给李存孝听的。 李存孝很自然地打量了他两个一眼。他两个,都穿一身白,一个中等身材,一个瘦瘦高高,年纪都在四十以上,看身手,一身所学不弱。 马鞍边各挂着一一长形革囊,一看就知道是兵刃。 两个人没理会李存孝,把马往柱子上一拴,进亭坐了下来。 刚才说话的是中等身材那个,如今进亭之后,那瘦瘦高高的一个开了口,语气有点冷。 “你看不碍事么?” 中等身材白衣汉子一列嘴道:“一个小嫩黄儿碍不了事的。” 那瘦高白衣汉子道:“这我就不明白了,总爷既然在这儿插了签儿,怎么会……” 中等身材白衣汉子伸手拦住了他,两眼直望向着镇口。 镇口路上来了个人,颀长的身材,一身黑衣,头上戴顶大帽,遮得看不见脸。 瘦高白衣汉子道:“认识?” 中等身材汉子道:“连见都没见过。” 瘦高白衣汉子道:“那你打什么岔?” 中等身材白衣汉子道:“我瞧这家伙碍眼,浑身透冷意,瞧见让人不舒服。” 可不,李存孝也看见了,这大帽黑衣客的确浑身透着冷意,瞧他一眼能让人浑身起疙瘩。 瘦高白衣汉子咧嘴笑了,是阴笑! “瞧着不顺眼,那还不好办,放倒他就是。” 中等身材白衣汉子伸手一拦道:“别,怕扎手。” 说话间那大帽黑衣客已然走近,只见他那帽沿阴影下有两道比电还亮的光芒闪了闪,接着他停了步。 他缓缓转身面对小亭,没动,也没说话。 李存孝倒没觉什么,那两个可不安了。 “什么意思,”瘦高白衣汉于道:“是瞧上咱们了,还是……” 第七十二章 神秘黑衣人 中等身材汉子道:“他娘的霉气,理他干什么?” 显然,他心里有点怯。 也难怪,这位大帽黑衣客的确惊人。 摹地,大帽黑衣客开了口,冰冷地道:“你们可是‘白骨门’的?” 李存孝怔了一怔,心想:原来这两个是“白骨门”的…… 心念未了,中等身材白衣汉子霍地站了起来:“没错,朋友好眼力,请教。” 大帽黑衣客没说话,举步逼了过来,直到那亭边石阶下,李存孝眼力好,现在他看见了,那沿阴影下,是一张瘦削的惨白脸,长眉细目,直鼻方口,没一点表情,冷意逼人。 只听他道:“我打听两个人……” 中等身材白衣汉子道:“朋友没答我问话。” 大帽黑衣客像没听见,道:“白骨三煞中的岑东阳跟苗芳香。” 中等身材汉子道:“哪有这样打听人的?” 瘦高白衣汉子霍地站起道:“你总该有个姓,有个名儿。” “有,”大帽黑衣客道:“只是你们不配问。” 瘦高白衣汉子脸色微变,仰天“哈”地一声道:“好狂啊,朋友……” “住口”大帽黑衣客冷然说道:“答我问话。” “行,”瘦高白衣汉子一点头道:“你听清楚了。不知道!” 大帽黑前客抖手一掌,奇快,“叭”地一声,瘦高白衣汉子满脸开花,脚下不由退了一步。 大帽黑衣客打过人后,接着又冰冷地道:“你怎么说?” 那中年身材白衣汉子想拿挂在马鞍边上的兵刃,但他脚下刚动,那大帽黑衣客一只右掌已然递到了他眼前,冷然说道:“回去。” 中等身材白衣汉子一惊后退,那大帽黑客却反手一把摘下挂在马鞍边上的革囊递了过去。 中等身材白衣汉子一怔,道:“朋友,你这是……” 大帽黑衣客道:“你不是要拿兵刃么,我替你拿来了。” 中等身材白衣汉子迟掇了一下,劈手抓过革囊,另一只一探,自革囊中抽出了一柄雁翎刀,雁翎刀是雁翎刀,可是柄断刀。 他大骇,倒抽一口冷气,道:“你,你竟敢毁我兵刃……” 大帽黑衣客冷冷一笑道:“你们告诉我,岑东阳跟苗芳香现在何处?” 中等身材白衣汉子没说话,断刀一抡,当头劈下。 大帽黑衣客右掌闪电拂出,正拂在中等身材白衣汉子那持刀腕脉上,只听他“哎哟”一声,断刀手脱飞起,大帽黑衣客回手五指前递,“噗”地一声硬生生插进了中等身材白衣汉于的胸口。 中等身材白衣汉子脸色大变,两眼圆睁,嘴开合动着,身子一阵颤抖之后渐渐软了。 大帽黑衣客手往回一抽,一拨,中等身材白衣汉子的尸体打了个转,几股血箭射了出去,砰然一声摔在亭子外。 这大帽黑衣客出手竟是这么狠、这么毒。 李存孝看不下去了,他一按石几站了起来,跟这同时,那瘦高白衣汉子已溜出了小亭,拔腿狂奔。 大帽黑衣客抬手一指点了出去。只听那瘦高的白衣汉子大叫一声,身躯前冲,喷出一口鲜血,爬下了地没再动。 转眼工夫他杀了二个人,连眼都没眨。 李存孝忍不住了:“阁下下手未免太狠毒了。”大帽黑衣客转过脸来望着他冷冷说道: “你是‘白骨门”的人么?” 李存孝道:“不是。” 大帽黑衣客道:“那你就少管闲事。” 举步登阶进亭坐下来。 李存孝道:悯下杀人如儿戏,我碰上了岂能不闻不问。” 大帽黑衣客问道:你可知道‘白骨门’人都该杀么?” 李存孝道:“‘白骨门’人多行不义是实……” “这就是了。”大帽黑衣客道:“那你就少管闲事,我这个人一向嫉恶如仇……” 李存孝刚要开口…… 大帽黑衣客接着说道:“你是局外人,要没别的事还是赶快离开这儿吧。这儿是‘白骨门’人的见面地儿。稍时还有比这两个身份更高的‘白骨门’人到来。别让他把你也牵连进去。要知道,我没把你当成‘自骨门’人,你应该知足了。” 李存孝作了难,这大帽黑衣客手下固然狠毒,可是论“白骨门”作为,“白骨门”人也确实该杀。 这件事他管是不管? 他这里心念转动,尚未说话 只听大帽黑衣客道:“‘白骨门’的高手到了,你现在要走还来得及,自有我替你挡他。” 此人倒是善恶分明,并不是胡乱伤人。 李存孝已然发觉了,镇口东一条小潞上迅雷奔电般驰来了一条白色人影,此时天已全黑,李存孝有上好的目力,加以来人一身白,是以他看得清清楚楚。来人是个身躯高大、惨白脸的老者,年纪在五十以上。两眼特别小嘴特大,长得好怪。 他没动,那高大惨白脸老者转眼工夫已近十丈内。 只听那大帽黑衣客道:“忠言逆耳,现在想走也来不及了,站到我身后吧。” 李存孝像没听见,站在那儿仍一动未动。 自影一闪,刀”高大惨白脸老者停身在亭外一丈处,目光往亭子里一转,脸上没一点表情。 他开了口,语气比大帽黑衣客还冷几分:“人是谁杀的?” 大帽黑衣客道:“我” 高大惨白脸老者盯上大帽黑衣客,一双小眼之中倏现冷芒,道:“你知道他两个是什么人?” 大帽黑衣客道:“‘白骨门’总护法座前二使,可是?” 高大惨白脸老者道:“不错,你可知老夫何人?” 大帽黑衣客道:,当是那‘白骨门’总护法申屠豹老儿” 高大惨白脸老者道:“不知者可以不罪,既然知道,老夫就不能轻饶了,报个姓名给老夫听听。” 大帽黑衣客微一摇头道:“申屠豹,你还不配。” 申屠豹一双小眼中再现冷芒,道:“你看看老夫还配不配。”举步逼了过来。 大帽黑衣客端坐未叽道:“申屠豹在没动手之前,我问你一句,‘白骨门’中那岑东阳与苗芳香现在何处?” 申屠豹脚下不停,嘴里说道:“你找他们两个干什么?” 大帽黑衣客道:“自然有我的道理。” 申屠豹道:“你还不配问老夫。” 大帽黑衣客一指地上两具死尸道:“他两个就是不肯告诉我,才横尸此处的。” 申屠豹道:“老夫也不告诉你,莫非你也让老夫横尸此处不成?” 大帽黑衣客道:“你是个明白入。” 申屠豹冷哼一声道:“且看看是老夫横尸,还是你断魂。” 他已逼近到石阶下,抬手抓向大帽黑衣客。 大帽黑衣客冷哼一声,突出一指点了出去,扬指处,是那‘白骨门’总护法的一只手掌掌心。 行家一看便知,大帽黑衣客这一指蓄足了劲,其力道足能洞金穿玉,任何人碰上了这一指都不敢轻撄锐锋,必然会撤腕收招,或者躲闪变招再攻。 而申屠豹此人却不同于别人,他不但未撤腕收招,便是连躲也未躲,一只手掌直向那大帽黑衣客突出的一指迎去。 高手过招,迅捷如电,加以双方都是快捷一击,所以一刹那间一指一掌就碰在了一起。 没听见任何声息,只见申屠豹那高大身躯一晃,往后退了一步,而那大帽黑衣客端座之姿却是动也未动。 任何人看,甚至包括旁观的李存孝在内,都会以为这位“白骨问”的总护法申屠豹吃了亏,而且吃的亏还不小。 岂料一一 那大帽黑衣客霍地站了起来,两道比电还要亮的寒芒自帽沿阴影后射出,只听他厉声说道:“申屠豹,你敢施暗算……” 申屠豹一仰脸,哈哈大笑,这时候看,他那张惨白脸益显狰狞:“小子,你还算明白,你有多大道行敢硬碰老夫的‘尸毒摧心白骨掌’?你如今中了老夫在百具腐尸之上所采集的尸毒,无人能医,无药可救,你静等着尸毒摧心横尸吧。” 李存孝恍然大悟,怪不得申屠豹敢以掌心硬迎大帽黑衣客那力能洞金穿玉的一指,原来他掌上练有极为歹毒霸道的功夫,大帽黑衣客一时不察,遭了暗算。 只见大帽黑衣客猛扬双拳,向着仰大大笑极为得意的申屠豹就要劈出,旋见他像突然被一阵寒风吹上一般,机怜伶打个冷颤,一双手掌立即无力垂下。 看样子他很痛苦,帽沿阴影阴下射出的那两道寒芒还盯着申屠豹,而他一个人已缓缓往下坐去,一口牙也咬得格格作响。 申屠豹再度仰天哈哈大笑,道:“你不是狠么,来呀,老夫就站在你面前,怎么不出手啊!来,只管冲老夫的要害下手,来呀 他那里不往得意的叫,大帽黑衣客那里却已坐回了石凳上,身子起了颤抖,而且颤得很厉害,一口牙也咬得更响了,那痛苦的模样就像有几百条蛇在他身子里钻,几百把刀在他一颗心上剁划一般。 李存孝不忍再看下去了,突然伸手在大帽黑衣客胸前飞快地点了五指。 大帽黑衣客痛苦立消,.一怔抬眼道:“你……谢谢……” 李存孝淡然说道:“不必客气。” 只听申屠豹沉声道:“小子你又是干什么的?” 李存孝转眼望向申屠豹,只见申屠豹满脸惊怒之色,一双凶眼正望着他。他当即说道: “我不干什么,只是不忍坐视人忍受痛苦而已。我做错了么。” 申屠豹道:“小子你能救他么。” 李存孝道:“这我不敢说,至少我已经止住他的痛苦。” 申屠豹道:“你是他朋友?” 李存孝摇头说道:“缘铿一面,素不相识!” 申屠豹道:“那你为什么要管这个闲事。” 李存孝道:“我刚才不是说过了么,我只是不忍坐视人忍受痛苦而已。” 申屠豹道:“你可知道他杀了我座下二使?” 李存孝点头说道:“我看见了,刚才我也在场。恕我直说一句,这位的手法固然狠了一点,但以‘白骨门’人平日的作为,似乎是并不为过。” 申屠豹勃然色变,扬掌欲劈。 就在这时候,镇西路上传来一阵叮叮铛铛的铃声脆响,而且夹着一阵不徐不疾的得得蹄声。 申屠豹刹时面泛异色,垂掌收势,道:“老夫现在没空理你,待会儿咱们再细算这笔帐。” 说话问镇西路上出现了一人一骑,人是个身材瘦小,头戴大帽的青衣人,他骑的不是马,而是一匹小毛驴,驴脖子下挂着一串玲档,不住的响着,声音煞是清脆好听。 李存孝正看问,只听大帽黑衣客道:“这位,据说此人身上带有一宗令人觊视的奇珍异宝,‘白骨门’人就是等在这儿夺那宗奇珍异宝的;你要是自忖力够,就救他一救;要不然就别管,赶快走。申屠豹现在无暇他顾……” 李存存道:“多谢阁下,我要是就此一走,阁下怎么办?” 大帽黑衣客道:“这你就不必管我了,我死不足惜,也随时可死,恨只恨未能手刃岑东阳跟苗芳香那两个卑鄙无耻该死的东西。” 听口气,这位大帽黑衣客跟岑、苗二人似乎有什么三江四海的深仇大恨,对岑、苗二人是恨之人骨。 李存孝有心想问,然而就这一句话功夫,那青衣人骑着驴已到近前。只听见一声惊喜娇叫传了过来:“李爷……” 李存孝一怔抬眼,那青衣人已离鞍掠起,直向这座小亭扑来。 李存孝没听出是谁,一时间也无暇去想是谁,只听见申屠豹冷哼一声闪身迎了上去。 李存孝双眉一扬,“天外神魔”亲传的“魔杵”抬手发出,一般威力元俦的劲力直击申屠豹后心。 申屠豹不是庸手,他自然看得出这股劲力大到什么程度。只见他身躯一震,忙往一旁闪去。 他这一闪,青衣人恰好从他身边掠过,平安地到了小亭前,大帽一摘,仰脸说道:“李爷,是我。” 李存孝猛然一怔,这青衣人不是别人,赫然竟是令狐瑶矾的侍婢小翠,只见她一张娇靥乍惊还喜,动人异常。 定了定神道:“翠姑娘,怎么会是你……” 小翠道:“婢子奉姑娘之命,回来找你的。” 李存孝又复一怔道:“姑娘现在……” 小翠道:“姑娘现在老神仙身边。姑娘从老神仙那儿偷回了那‘藏宝图,,让婢子回来找您还给您的……” 说着,她就要探怀。 “丫头,慢着。” 一声厉喝响起,申屠豹电一般地扑了过来,右掌一递,五指箕,硬向小翠怀里抓去。 小翠脸一红,叱道:“混帐……” 李存孝随手又是一下“魔杵”。 申屠豹硬是不敢接,身躯一偏,躲开了“魔杵”那威力无匹的一击,右掌仍抓小翠胸怀。 李存孝扬了眉,跨一步迎了上去,左掌一递,一把抓住申屠豹腕脉,只一抖,申屠豹惨叫出声,借着身躯翻腾之势,电一般地飞遁而去,转眼不见。 小翠红着脸,道:“李爷,这老东西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存孝指了指亭口大帽黑衣客道:“这位朋友说的,申屠豹要夺你身上的一宗奇珍异宝,想必就是那张‘藏宝图’。” 小翠扫了大帽黑衣客一跟道:“李爷,这位是……” 李存孝道:“这位我还不认识,他要找‘白骨门’中的岑东阳跟苗芳香,因而跟申屠豹起了冲突。” 小翠眨眨眼道:“李爷,岑东阳跟苗芳香不是已经死了么?” 李存孝道:“我还没来得及告诉……” 只听那大帽黑衣客震声说道:“姑娘怎么说,岑东阳跟苗芳香已经死了?” 李存孝点头说道:“刚才我没来得及告诉阁下,岑东阳跟苗芳香早在一个多月之前已经双双死在‘金华’‘花家废园’里。” 大帽黑衣客道:“朋友,你,你怎么知道?” 李存孝道:“当时我也在场。” 大帽黑衣客身躯暴颤道:“这么说,是真的了……” 李存孝道:“阁下跟岑、苗二人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 大帽黑衣客咬牙道:“他二人卑鄙无耻,害得我羞于见人,陷我于万劫不复……” 话锋忽转,道:“他二人怎么死的,死在何人之手?” 李存孝道:“他二人部死在‘寒星门’温二姑娘之手。” 大帽黑衣客如遭蛇啮,机伶一颤,一个身躯暴射出亭,大叫狂奔而去。 李存孝猛然一怔,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他一听‘寒星门’温二姑娘……” 只听小翠惊诧道:“怎么会是他,怎么会是他啊……” 李存孝收回目光道:“姑娘认识这个人?” 小翠道:“李爷,他就是四块玉中的楚玉轩啊。” 李存孝神情震动,脸色倏变,一时胸中五味齐涌,百念杂陈,怔怔地望着那大帽黑衣客逝去处良久方道:“温二姑娘遍寻不获的人,我竟然当面把他放过了。” 小翠道:“恨只恨婢干早没看出来是他,要不然哼,他害得人羞于见人,陷人于万劫不复,居然还说别人害他……” 李存孝霍地转过头来,道:“姑娘,温二姑娘之所以杀岑、苗二人,就是因为岑、苗二人害了她,是不是?” “是啊,不是那两个该死的东西对姑娘下了媚药,二姑娘怎么会受害……” 李存孝道:“现在楚玉轩也要杀岑、苗二人,说道二人害他羞于见人,陷他于万劫不复,是不?” 小翠何等玲珑的心窍,当即美目一睁道:“是啊,难不成您认为……” 李存孝道:“我不敢断言,不过照这情形看,很可能楚玉轩也是在被那种药物迷失了心智的情形下,害了温二姑娘。” 小翠道:“您看是这样么?” 李存孝道:“姑娘,楚玉轩这个人以前我没有见过,就姑娘所知,他这个人的心性与为人如何?” 小翠沉吟一下道:“他这个人除了性情有点偏激怪异之外,凭心而论,四块玉中数他是个好人。” 李存孝微微点了点头道:“那就是更近我的推测了,他刚才会有不惜死、随时可死之语,足见他心里引以为疚,也由此可见二姑娘的受害,不是出自他的本意……” 顿了顿道:“这件事我不能不管,尽管他害了二姑娘,可是他是冤枉的,可以说他也是受害人之一,罪只在岑、苗二人。我得把这件事告诉二姑娘……” 小翠道:“你的胸襟气度常人难及,只是怕已经迟了。” 李存孝道:“姑娘这话……” 小翠道:“您想想看,他既有不惜死、随时可死之语,足见他是引以为疚,有以死为赎罪之心。他所以迟迟没死,是因为他要手刃岑东阳跟苗芳香。那么如今他既然知道岑、苗二人已经死了,他还会再偷生苟活么?” 李存孝心神一震,默然未语。 小翠强笑说道:“李爷,您有一颗红色,奈何救人已经迟了,我看您就别为这件事烦心了……” 李存孝像没听见,没说话。 小翠一只玉手往怀里探去,她从怀里摸出一只小巧的软皮口袋,笑吟吟,可是当她解开那只软皮口袋的口时,她像突然被蛇咬了一口,脸色倏变,怔在那儿久久没作声。 李存孝没留意,也没看见,他仍在想。 突然,小翠挂落珠泪两行,只见她那只玉手一扬出,飞快地向着自己那颗乌云臻首拍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当儿,李存孝定过神来,倏然惊觉,抬手抓住小翠的皓腕道:“姑娘这是干什么?” 小翠泪如雨下,悲声说道:“李爷,您让婢子死了吧,婢子不想活了……” 李存孝道:“怎么回事,姑娘?” 小翠香唇启动了好几下,才道:“李爷,婢子把那张‘藏宝图’给丢了……” 李存孝一怔,道:“怎么,姑娘,那张‘藏宝图’丢了?” “是啊,”小翠哭着说道:“婢子明明是贴着身藏好的,刚才摸了半天没摸着。您想,让婢子怎么回去见姑娘?姑娘甘冒大不韪,好不容易才从老神仙那儿偷出来的,却让婢子把它丢了,婢子还能活么?” 李存孝笑了,道:“我还当姑娘突然遇见什么大不了的事,原来是为了‘藏宝图’。生命无价,一张‘藏宝图’能值几何,丢了也就算了。” 小翠叫道:“算了?” 李存孝道:“有道是:‘奇珍异宝,唯有德者方能居之’,也许我的德还不够,不配居之……” 小翠忙摇头道:“不,李爷,您这么说婢子就更不安了,是婢子不小心……” 李存孝道:“事到如今,也不必再怪谁了……” 小翠道:“不行啊,李爷,那张‘藏宝图’那么重要,姑娘甘冒大不韪,好不容易才从老神仙那儿偷了回来。婢子临来的时候,姑娘还千咛嘱,万咛嘱,咛嘱婢子一定要把那张‘藏宝图’交到您手里,现在……” 说着,说着,她又哭了。 李存孝道:“姑娘不必再难过,真丢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姑娘又不是故意丢的……” 小翠道:“婢子知道您不会在乎那张‘藏室图’,可是……要是它落在什么邪魔手里,为了它再掀起血凤腥雨,婢子的罪孽岂不大了?” 李存孝眉锋微皱说道:“姑娘可记得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丢的么?” 小翠想了想,哭着摇头说道:“婢子实在想不起来了。” 李存孝道:“姑娘在路上时,可曾探手人怀掏过东西?” 小翠说道:“没有啊,婢子也知道这张‘藏室图’关系重大,在辞别了姑娘之后,日夜赶路,停都没敢停。” 李存孝皱了皱眉头,说道:“那怎么会丢呢,不该丢啊。” 小翠发急地道:“婢于也不知道……” 两眼猛地一睁,道:“对了,婢子曾在半路上歇过一宿,难道‘藏宝图’是在那时候丢的?” 李存孝道:“姑娘的歇脚处是什么地方?” 小翠道:“离这儿约莫有百里,婢子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只知道是一个小镇,比这儿略大些……” 李存孝道:“丢东西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自己丢的,一种是让人偷去的,自己丢的那是掏东西时不小心把丢的东西从怀里带了出来;要是让别人偷去的,就该有迹象,姑娘自己再想想,究竟是前者还是后者。” 小翠道:“婢子没有掏过东西,吃的干粮跟用的盘缠,都是装在驴鞍旁的一只革囊的,用不着去往怀里掏什么……” 李存孝道:“那该是让人家偷去的,姑娘想想看,事先有什么警兆,事后有什么痕迹?” 小翠苦着脸道:“李爷,那张‘藏宝图’,婢于是贴身藏的,要让人偷了去,婢子还能不知道么?” 李存孝一想也是,小翠是“冷月门”人,是令狐瑶巩的贴身侍婢,一身所学虽不能说是一流,但身手稍微差一点的人也近她身不得,似乎不可能让人从怀里掏走了东西还一点儿不知道。 那么这张“藏宝图”是怎么丢的?实有令人费解。 李存孝沉吟之中,忽然一凝目光,问道:“姑娘辞别令狐姑娘之后,在半路上可曾拿出来检视过?” 小翠道:“没有啊,那张‘藏宝图’就装在这个小巧的软皮口袋里,姑娘交给婢子之后,婢子就把它贴身藏在了怀里,一路上连碰都没敢碰,婢于也怕它露了面,让人瞧见……” 李存孝摇摇头道:“姑娘,这就不对了。” 小翠道:“怎么不对?” 李存孝道:“照姑娘这么说,令狐姑娘把那张‘藏宝图,交给了姑娘,姑娘马上就把它贴身藏在了怀里,那么这件事应该只有令狐姑娘跟姑娘知道,怎么‘白骨门’的那位总护法也知道,而等在这‘蛮沟’小镇之中,下手抢夺呢?” 小翠呆了一呆道:“这个婢子就不知道了……” 李存孝沉吟了片刻之后,道:“如果我没有料错的话,姑娘根本没带什么‘藏宝图’来,令狐姑娘交给姑娘的,只是一个空皮口袋。” 小翠叫道:“那怎么会,姑娘绝不会……” 第七十三章 苗疆八峒 说话问一阵沙沙之声从四面八方响起,由远而近。 小翠紧张地说了声:“来了。” 冷凝香镇定地“嗯”一声道:“为数还不少。” 那沙沙异响极其快速,转眼工夫已近三人身周,可是一到三人身周丈余外便立即停住! 冷凝香道:“我洒出的毒生效了,它们不敢越过那一圈毒,只不知道彼此间能相持多久……” 忽听那怪老者吹出的笛声转急,一声声既短又快,好不难听,能听得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冷凝香道:“他在催蛇了,恐怕他还没发现躲在这儿的是三个人。” 李存孝忽然说道:“冷姑娘,要是能制住那个人,是否能驱散这些蛇?” 冷凝香道:“用当然,有道是‘蛇无头不行’,那个人就跟蛇头一样,射人射马,擒贼擒王道理一样。只是,两下里相隔这么远,你有没有把握制住那个人呢?” 李存孝道:“我没把握,试试看。” 猛提一口真气,把全身力道聚集在右手食指之上,飞起一指点了出去。 旋见那怪老者脸色一变,挥手中短笛往身上一划。 冷凝香神情一喜道:“傻子,这不是暗器。” “叭”地一声,怪老者手中短笛由中而折,而且粉碎。 怪老音脸色剧变,慌忙抽身暴退。 “行了。”冷凝香笑道:“虽没伤着他,毁了他那根短笛也是一样,没了驱蛇的工具,看他还怎生驱这群蛇!” 忽听那怪老者发话说道:“何方高人莅临苗疆,怎不现身一见。” 虽然沙哑难听,却是一口流利汉语。 冷凝香道:“毕竟知道躲在这儿的是人了,还不算糊涂。他既然知道了,咱们就站起来跟他答话吧,别让他笑咱们中原人小家子气。” 三个人当即站了起来。 那怪老者脸色又是一变,道:“原来真是三位,哪位毁了老大的笛子?” 李存孝道:“我。” 怪老者霍地转望李存孝道:“小后生,老夫那根短笛乃是苗疆特产寒钢所制,从来无物能动它分毫,你用的什么暗器这般厉害。” 冷凝香轻笑一声道:“说来你也许不相信,他用的是指力。” “指力?”怪老者一怔,旋即摇头:“你没说错,老夫是不信。这小后生多大年纪,能有多大道行,老夫活这么大年纪,还没听说有哪一个能用指端逼力十丈,而且威力骇人听闻的。” 冷凝香道:“信不信在你,也许他就是你所见的头一个。” 怪老者一双凶睛转了两转,道:“小后生,老夫养的那群爱蜂,也是你杀的么?” “不。”冷凝香道:“那是我,我只是以毒攻毒试上一试,谁知道你那些蜂不及我施的毒剧厉害……” 怪老者两眼一睁道:“女娃儿,你施的是毒?” 冷凝香道:“不错。” 怪老者道:“你擅施毒?” 冷凝香道:“也不错。” 怪老者道:“据老夫所知,当今世上没几个擅施毒的。” 冷凝香道:“可是‘翡翠谷’人人擅施毒。” 怪老者脸色一变道:“女娃儿,你是‘翡翠谷’的人?” 冷凝香道:“怎么,你也知道‘翡翠谷’么?” 怪老者震声喝问道:“女娃儿,你姓什么?” 冷凝香说了一个冷字。 怪老者满口黄牙一咬,道:“那冷元垢是你的什么人?” 冷凝香道:“冷谷主是我生身之母。” 怪老者脸色大变,转身一溜烟般奔向莽林,刹时没了影儿。 李存孝为之一怔。 小翠道:“这是怎么回事儿,怎么一听说您是‘翡翠谷’冷谷主的掌珠便吓成这样儿?” 冷凝香一双美目睁得大大地,望着那怪老者逝去处道:“我想起他是谁来了。” 小翠道:“姑娘,他是谁?” 冷凝香道:“早在二十年前,家母曾在南海五指山上独斗‘南海二凶’,杀了一个,跑了一个,找了多年没找着他,近二十年没见他的踪影。这个人很可能就是当年自家母掌下侥幸逃生未死的‘南海二凶’之一,我听家母说过南海二凶,当年在五指山’上也养着不少毒物,剿平他们的巢穴很费了一番手脚。” 小翠道:“照您这么说,这个人很可能就是当年那南海二凶’中没死的一个。” 冷凝香道:“真要是他们的话,往后恐怕还会有麻烦。” 小翠道:“您瞧他吓成这个样子,往后还会有什么麻烦?” 冷凝香摇头说道:“南海二凶’桀熬凶残,仇恨之心特重。当年家母剿平了他们的巢穴,这没死的一个一定记恨心中。他或许不敢到‘翡翠谷’去寻仇,但‘翡翠谷’的人如今到他这个地盘来,恐怕他是不会善罢干休的。” 小翠道:“婢子看他已经是吓破胆了。”冷凝香道:“但愿如此了。他这一跑,这一带便不会再有人了,咱们赶快趁这机会走吧。” 她迈步要走。 小翠一把拉住了她道:“姑娘,小心蛇。”冷凝香这才想起身周还有蛇,也不由一惊,迈出去的脚又忙收了回来。 李存孝道:“让我开道吧。” 跨一步抢先行去。 冷凝香忙在背后急说道:“李郎小心,这些蛇毒得很。” 李存孝不是不知道苗疆这些毒物有厉害,他早就提防着了。可是他一直走出两三丈去仍没见一条蛇。 敢情那群蛇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退走了。 冷凝香笑道:“这才叫树倒猢狲散呢,让人空耽了一场心。” 话虽这么说,三个人仍是小心翼翼,步步为营地一路警觉着往前走。 十丈远近不过转眼工夫,到了那路口上,水潭边,仍未见有任何异动。 冷凝香这才真真松了一口气道:“好了,咱们可以放心大胆进入那捷径了” 小翠眼望着那条瀑布道:“您说那捷径的入口在瀑布后?” 冷凝香道:“是的,瀑布后有一个洞穴,那就是捷径的人口。” 小翠皱眉说道:“瀑布这么宽,冲力又是这么大,咱们怎么进得去?” 冷凝香笑道:“傻姑娘,用不着从正面冲进去,你仔细看看,那瀑布的两边跟山石之间不是有缝隙么,咱们只消绕着水潭走过去,然后纵身一跃从那缝隙中穿进去就行了。” 小翠仔细一看,这才看见那条瀑布跟山石之间,有个一人多宽的缝隙,小翠笑了:“婢子还当是得从瀑布中间冲过去呢。” 冷凝香微一摇头道:“真要那么个走法,看这条瀑布的泻势与冲力,咱三个之中恐怕只有李爷一个人能冲过去。” 说话间三个人已然绕到瀑布边上,侧面望过去,巨大的瀑布后有个一人多高、丈余宽的黝黑洞穴。 三人的站立处,跟那条瀑布还有两三丈,虽然还有两三丈,可那瀑布泻人水潭激起的水花已然溅在身上,衣裳上湿得东一片,西一片的。 李存孝道:“瀑布与山石间的缝隙够大,从中间穿过去不难,难只难在那洞口石头上长满了青苔,滑得很,一不小心便有失足之虞……” 冷凝香转望小翠道:“小翠,你有把握么?” 小翠望着瀑布后山洞口那层深绿色的青苔,面泛难色,道:“婢子没把握,为了赶紧找到姑娘,婢子愿意冒这个险,也愿意勉力一试。” 李存孝道:“这样吧,我先过去,好有个照应,必要的时候也可以拉翠姑娘一把。” 冷凝香点了点头道:“只有这样了,你要小心,说不定洞里还有什么歹毒埋伏。” 李存孝道:“我省得。” 人随活动,腾身而起,直向那瀑布与山石间的缝隙掠去。 李存孝得当世两大奇人真传,一身所学高绝,轻功身法尤著造诣,他轻易地穿过那缝隙进入了瀑布后的洞口。 他也不敢大意,当双脚即将沾地踩实之际,他猛然提一口真气,使得身躯在半空停了一下,容得足尖试稳后,才踩实落地,他安稳地落在那层深绿的青苔上,一动没动,跟钉在那儿一样。 站稳后,他转眼先打量眼前洞穴,十丈内还可见物。洞道干净,没障碍,也没埋伏,十丈外却是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了。 他抬手向着冷凝香跟小翠招了招,小翠先走,只见她娇躯一拧便窜了过来,一闪便穿进了缝隙内,李存孝没容她沾那片青苔,伸手抓住小翠胳膊,振腕轻轻一抖,小翠一个娇躯立时往洞内射去,安安稳稳落在丈余外的洁净石头上。 轮到冷凝香了,李存孝也照样施为,冷凝香也安安稳稳地落在小翠身边。 最后,李存孝轻轻一掠也掠离了那片青苔,看他稳如泰山,先后用劲带两个人,那片青苔上却是一点特异也没有。 瀑布声大,洞内回响,其声如千军万马奔驰,震耳欲聋,对面说话都听不见。 李存孝松一口气,传音说道:“瀑布声大,有碍听觉,里头有什么动静咱们不容易听见,由此往里,咱们要特别小心。” 迈步当先往里行去。 冷凝香一拉小翠,快步跟了上去。 过十丈,眼前一片黝黑,李存孝竭尽目力内望,勉勉强强可以看见些事物。 他只觉得洞道很干燥,也很洁净,似乎经常有人在里头走动。 洞道不是笔直的,而是弯弯曲曲的,不过大小未变,走了老远仍是那么宽大。 三个人一前二后,小心翼翼地往前走,怪得是竟然没碰见一点埋伏,是这条捷径根本未置埋伏,还是没料到有外人也走上这条捷径,放心没设埋伏,那就不得而知了。 尽管三个人心里这么想,可是没一个敢大意,仍是运功护穴,步步为营。 那瀑布的声响越来越小了,显见得三人入洞已相当深。 顿饭工夫之后,眼前忽现光亮,小翠心中一喜,脱口说道:“到头了。” 冷凝香道:“可能。” 小翠扭过头来望着她道:“您没走过这条路么?” 冷凝香笑道:“傻姑娘,这条路是我擒住那生苗告诉我的,并不是我以前走过。” 说话间转过一个弯,眼前大亮,一个洞口呈现。 这个洞口在十丈外,比入口要小得多,只有半人高,宽窄也只能容一人进出。 出口近在眼前,李存孝越发不敢大意,双臂凝足真力以防不测。 小翠道:“姑娘,洞外就是‘苗疆八峒’么?” 冷凝香道:“大概是吧,那个生苗只告诉我这儿有条捷径通‘苗疆八峒’,走这条捷径可以避开很多处险恶,我也没多问,现在已经到了出口了,洞外应该就是‘苗疆八峒’了。” 李存孝有点紧张,他倒不是怕别的,而是那种矛盾心理的作祟。 十丈距离转眼间,忽然他一怔,道:“洞外不是‘苗疆八峒’。” 这时候,冷凝香跟小翠也看见了,这个洞口聚临着一道不知道有多深的山涧,也就是说这个洞口高高的在一块峭壁上。 对面,约莫有三、四十丈距离的峭壁上,另有一个一般大小的洞口,这个洞口跟那个洞口之间,有一条山藤编成的藤桥相连着,风过处,那条藤桥摇摇晃晃的。 冷凝香定了定神道:“看来咱们还得又要绕一个山洞。” 小翠道:“姑娘,您敢走么?” 冷凝香道:“敢倒是没有什么不敢的,怕只怕走到桥中间的时候,突然遇到什么埋伏,那可就糟了。” 小翠一惊道:“您看……会么。” 冷凝香道:“那谁知道。要照咱们走过的这一段看,似乎不会有什么埋伏,不过咱们不能不防万一。” 李存孝探头出去往下看了看,回过头来皱眉说道:“这条山洞深得很,深不见底。” 小翠当即又是一惊。 冷凝香望着小翠,道:“待会儿别往下看,你就不会怕了。” 小翠笑笑说道:“谢谢您,跟您在一起,婢子不会怕的。” 李存孝道:“为防万一,咱们别同时过去,我先过去,等我到了对崖之后,两位再过去。” 话落,转身钻出了洞口。 冷凝香忙道:“你小心。” 没听李存孝答话,只见他从容洒脱地踏上那三四十丈长短的藤桥,步若行云流水般往对崖行去。 风过处,藤桥不住晃动,可是一任藤桥晃动,李存孝一个身躯却是安稳如泰山,转眼工夫已到了藤桥中间。 小翠叹道:“李爷不愧是艺出当世两大奇人门下的绝世高手,单看这渡桥身法已是常人难及……” 冷凝香望着那颀长身影,美目中异采闪动,道:“难在四字‘从容洒脱’,能做到这一点的,当世之中恐怕挑不出几个。” 说话间,李存孝已安然抵对崖,向这边招了招手,道:“两位请过来吧。” 冷凝香道:“小翠你走前头,我好照顾你。” 小翠答应一声,立即一矮娇躯,钻出了洞口,踏上了那条藤桥。 这时候就能看出各人的修为深浅了。 冷凝香行走间娇躯不断晃动。 小翠不抓着两边栏杆也似的山藤,便半步难行。 盏茶工夫之后,两个人总算渡过藤桥,踏进了洞口。小翠脸都白了,松了一口气抚着胸口道:“可没把人吓死。” 冷凝香平静而安祥地笑笑说道:“不管怎么说,总算渡过来了,歇一会儿咱们就走吧。” 小翠眼望着洞外犹在洞中动荡的藤桥,余悸犹存道:“刚才婢子没敢说,要是他们有人埋伏在这儿,等咱们渡桥及半的时候,突然砍断了藤桥,那后果可真是不堪设想。” 冷凝香道:“只怕非粉身碎骨不可。” 说了几句,看看小翠脸色好转了,三个人这才又往前走去,仍然是李存孝在前开道,冷凝香拉着小翠走在后头。 这个洞跟桥那边的那个洞,一般地洁净干燥,一般地黝黑大光,所不同的是这个洞比那个洞还高还宽。 前进约莫二三十丈,李存孝忽然停了步。 冷凝香忙靠近一步道:“怎么,前面有什么吗?” 李存孝摇头道:“不是前面,我好象听见身左山壁内有异响、似乎是铁器碰击的声响……” 冷凝香凝神一听道:“我怎么听不见……” 李存孝道:“那声音是断断续续的,偶尔响起一两声……听,又响起来了。” 冷凝香仔细一听,可不,连小翠都听出来了,身左山壁中传来两声叮叮异响,过一会儿又响了两声。 小翠道:“这是什么,难不成有谁在凿山?” 冷凝香道:“听声音似乎不远,像是就一堵石壁之隔,难不成石壁那一面别有洞天……” 小翠童心未泯,走过去抽出腰问匕首在石壁上敲了两下。 这一敲不要紧,立即敲出了怪事。 只听一个若有若无、听来相当粗暴的话声自石壁中传出来:“该死的东西,连你们也要欺负我,有朝一日只让我脱出此困,我要血洗苗疆,杀得你们鸡犬不留。” 若有若无也好,粗暴也好,却是地地道道的汉语。 小翠吓了一跳,忙退了回来道:“这是谁?” 冷凝香也惊异,摇摇头道:“没想到这堵石壁之后果然有人,听说话口音他像是被困在此处的。” 李存孝迟疑了一下,提一口真气传音说道:“我们不是苗人,阁下是哪一位?” 只听那若有若无的话声道:“在苗疆的汉人远比那些茹毛饮血的野蛮苗人来得邪恶可恨,你不知道我是谁么,问问你们那峒主就知道了。” 冷凝香美目一睁,道:“此人跟‘苗疆八峒’有关系……” 李存孝传音道:“阁下别误会,我们是外来的。” “废话。”那若有若无的话声道:“苗疆的汉人哪一个不是外来的。” 冷凝香也传音说道:“至少我们不是‘苗疆八峒,的” “怎么!”那若有若无的话声道:“还有个女的,你们不是‘苗疆八峒’的是干什么的。” 冷凝香道:“不瞒你说,我们是来找‘苗疆八峒’的……” 那若有若无话声道:“‘苗疆八峒’的朋友?” 冷凝香道:“照目前的情形看,我们跟‘苗疆八峒’是敌非友。” 那若有若无话声道:“什么叫照目前的情形看,是敌便是敌,是友便是友,还看什么情形,难不成你们是墙头草。” 冷凝香道:“我们是来苗疆找样东西的,本跟‘苗疆八峒’毫不相干,可是他们竟然狙击我们……” 那若有若无话声道:“我明白了,他们若是不狙击你们,你们也就不会招惹他们,跟他们为敌了,是么?” 冷凝香道:“那是当然,苗疆异域,身在异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那若有若无话声道:“你倒是挺老实的。据我所知,‘苗疆八峒’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踏人‘苗疆’的外人,你们不是它的人,便跟他敌对了。” 冷凝香道:“真要无法避免,那也只好为敌了。” 那若有若无话声突然冷笑一声道:“看方向你们是在那通往‘苗疆八峒’的唯一捷径之中,你们既然能走进这条捷径,岂会是‘苗疆八峒’的对头。” 冷凝香道:“那是因为我擒住了一个生苗,他告诉我这儿有条捷径。” 那若有若元话声道:“知道或许能知道,进来却未必能进来,那‘黑龙潭’只有一个豢养着不少毒物的人把守着……” 冷凝香道:“这人我们见过了,他所养的毒物我们也领教了,你信不信,他让我们吓跑了。” 那若有若无话声道:“你们能对付他的毒物?” 冷凝香道:“事实上,我们平平安安的进来了,不是么?” 那若有若无话声道:“不错,这是事实,只是谁知道你们是不是他放进来的。” 冷凝香道:“你这个人太多疑了,我们跟你素不相识,便是连见也没见过,为什么要骗你?” 这句话似乎打动了那人,半晌方才听那若有若无话声从石壁中传了出来:“我告诉你们,不管你们是来‘苗疆’找什么的,即使是一草一木,‘苗疆八峒’是例不许人携出苗疆的。苗疆不是善地,‘苗疆八峒’更是个充满邪恶,隐藏暴戾的地方,你们是无法跟他们抗衡的,我劝你们就此回头,还来得及……” 小翠低低说道:“这人的心术不坏。” 只听那若有若无的话声道:“我的心术本就不坏,我要是心术坏,早就跟他们同流合污,也不会被他们囚禁在此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冷凝香看了看李存孝一眼。 李存孝当即传音说道:“阁下是被‘苗疆八峒’囚禁在此处的?”那若有若无话声道: “不错,怎么样?”李存孝道:“阁下能否告诉我,怎么样才能见着阁下?” 那若有若无话声道:“一个字,难。” 李存孝道:“事在人为,再难的事总有个解决的办法。” 那若有若无话声道:“你谈吐不俗啊。” 李存孝道:“夸奖了。” 那若有若无话声道:“你想见我么?” 李存孝道:“在这种情形下,任何人心里都会有一种冲动那若有若无话声道:“好奇么?” 李存孝道:“我不否认,可以这么说,不过我所以要见阁下,并不完全是为了好奇,绝大部分我是想看看有没有办法助阁下脱困。” 一阵怪声怪气的笑声透石壁传了出来:“你真的想助我脱困?你我素不相识,缘铿一面,为什么?” 李存孝道:“你不是说‘苗疆八峒’是个充满邪恶,隐藏暴戾的地方么?你不说你是因为不肯同流合污才被囚禁在此处的么?只冲这一点就够了,这就是我要助你脱困的理由。” 那若有若无话声道:“口蜜腹剑的人,我见的可不少。” 李存孝道:“你既然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还计较这些么?” 那若有若无话声道:“话不是这么说,常言说得好:‘好死不如赖活’‘蝼蚁尚且贪生’,只要是一线生机,任谁也不会愿意死的。” 李存孝道:“既然这样,我无法勉强,只有凭你的抉择了。” 那若有若无的话声沉寂了好一会儿才道:“你今年有多大年纪了。” 李存孝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那若有若无的话声道:“我想知道一下,怎么,不能说么?” 李存孝道:“书有未曾为我读,事无不可对人言,年龄有什么不能说的,我二十岁了。” 一声怪笑传了出来,道:“原来是个小毛头,算了,年轻人,我谢谢你了。你还是省省心,省省力气吧。别说你没有办法见着我,就算你能见着我,你也无法助我脱困。” 李存孝道:“这跟年纪有关么。” 那若有若无话声道:“当然有关,至少我认为如此。一个人修为的深浅跟年纪大小有关系,你不过二十多岁个小毛头,能有多深的修为。就算你自小便练武,也不过是十几年修为……” 李存孝道:“阁下多大年纪了。” 那若有若无话声道:“我被囚禁在这山腹中,暗无天日,也不知道确实过了多少日子了,仔细算算,我该六十岁了。” 李存孝道:“那么我该称呼你一声老人家。老人家,把你囚禁在此处的那个人,今年多大年纪了。” 那若有若无话声道:“他四十多了,怎么?” 李存孝道:“老人家六十之高龄,修为应该是相当深厚的,怎么会被一个四十多岁的人囚禁此处便脱困不得……” 顶得好,冷凝香跟小翠都笑了。 那若有若无话声怒声说道:“年轻人,你有一张利口。我可以告诉你,那畜牲耍的是奸诈,施的是鬼蜮伎俩,要不然他岂能困住我?哼,今生今世他休想。” 李存孝道:“听老人家的口气,老人家应该是位武林高人,那么老人家就该知道,一个人修为的深浅,在于他的天资、悟性跟勤惰,跟年纪没有多大关系……” 那若有若无话声道:“年轻人,这不是你我舌辩的时候,也不是你我争论的地方……” 李存孝道:“不错,我有助人之心,老人家何不让我试试。” 那若有若无的话声沉寂了一下,旋即说道:“好吧,年轻人,这可不是我给你难堪,是你自找的,稍时你要是碰上难堪,可别怪我……” 顿了顿道:“听声辨位。你应该就在我的对面,你眼前这块石壁是活动的,你试着推推看。” 敢情眼前这块石壁是活动的。 活动的石壁就该有缝隙。 看不见缝隙是由于洞里太黑。 李存孝怔了一怔,迈步走近石壁,用手试着推了推,道:“老人家,这块石壁恐怕重不下千斤了。”那若有若无的话声道:“年轻人,你没说错,这块石壁整这一千斤,当日他们囚我的时候,动用了二三十个力大无穷、能撕虎裂豹的生苗才把它推合上,你推得动它么。” 李存孝道:“老人家,让我了解一下,这块石壁是挪动的,还是旋转的。”那若有若无话声道:“年轻人,你很细心,这块石壁是可以旋转的,中间上下各有一根巨大钢轴。” 李存孝道:“那就容易得多了。”当即一运气,全身真力全凝聚在双臂上,两脚一前一后,双掌贴在石壁上施力推去。 李存孝这一身真力好不惊人,只听得隆隆响动,一块重有千斤的巨大石壁竟然被他推的动了。 只听那若有若无话声惊声说道:“年轻人,你是神还是人……” 李存孝正在运功凝力,没有答腔。 冷凝香道:“老人家,他是人,不过他艺出名门,修为不同。” 那若有若无话声道:“小姑娘,他艺出何门?” 冷凝香刚要答话。 只听一声惊喜大呼起自眼前几丈外:“开了!” 紧接着她觉得身边有块石壁碰着了她,挤得她立足不稳直往一边挪。 她明白,那是旋转出来的一半石壁,然而她眼前一片黝黑,什么也看不见。 她忙道:“老人家,你就在我他眼前么。” “不错。”话声从前面黑暗中传了过来:“我被囚禁在这儿有几十年了,我已经习惯了黑暗,你们看不见我,我看得见你们,小姑娘,你风华绝代,艳绝霓裳,是我生平所见女儿行中的第一人。” 冷凝香只觉娇靥发烫道:“老人家过奖了。” 黑暗中那老人道:“这位年轻人也好俊逸的人品,他是你的什么人?” 冷凝香道:“他是我的未婚夫。” 黑暗中老人“哦”地一声道:“好啊,金童玉女,仙露明珠,真是天造一对,地设一双,羡煞人寰,妒煞天上,我祝你两个一修双好,相伴百年。” 冷凝香高兴,可也怪羞的,道:“谢谢老人家。” 只听黑暗中老人又道:“这位小姑娘又是……” 小翠知道他问的是自己,当即说道:“老人家,我是我们姑娘的侍婢。” 黑暗中老人道:“有其主必有其婢,主婢均神仙中人,这才相得益彰……” 一顿接道:“年轻人,你一身修为骇人听闻,是我生平仅见,刚才听你这位未婚娇妻说,你艺出名门,能否告诉我,你究意艺出何门?” 李存孝道:“老人家,这无关紧要,要紧的是让我看看究竟还有什么困住了老人家……” 黑暗中的老人道:“你既不愿说,我也不便再问,你姓什么,叫什么,这总可以说吧。” 李存孝迟疑了一下道:“老人家,我姓李,叫李存孝。” 第七十四章 天下第一人 黑暗中老人道:“嗯,李存孝,这名字不错,你看得见我么?” 李存孝道:“只隐隐约约看得见一点。” 黑暗中,老人说道:“能在这‘苗疆’山腹内看见东西的,除了我之外就该是你了,年轻人,你迈步往前走。” 李存孝当即迈步往前走去,走了约莫出两三丈距离,忽听黑暗中那老人道:“可以了,年轻人,你听听看。这是什么。” 只听一阵叮当响。 李存孝问道:“老人家是戴了脚镣呢,还是戴了手铐?” 黑暗中老人道:“脚镣,幸亏只是脚镣,要不然我早就饿死了。我戴的这对脚镣是‘苗疆’寒铁打制的,就是神兵利器也难动它分毫,你有办法弄断它么?” 李存孝一听是“苗疆”寒铁,心日当即暗忖道:那“南海二凶”之一的怪老人,用以驱蛇的铁笛也是“苗疆”寒铁打制的,自己隔近十丈距离能一指碎了它,现在断这脚镣应是不成问题的。 心里这么想,嘴里却道:“让我试试。” 只听黑暗中老人道:“那么我动动脚,你听声辨位找着它下手吧。” 一阵叮当响传了过来。 李存孝听出这阵叮当之声来自左前方,当即俯身伸手抓了过去,一把抓个正着。 脚镣人握,他心头为之一震,他觉出手中的铁链每一环都如拳头般大小,那整条的铁链,粗细不下于人的胳膊。 只听黑暗中老人迫:“我就被这一铁一石两种死物困在这儿几十年了,错非是这种铁链,这等所在也休想困住我。年轻人,你只找着近腿处把铁链截断就行了,别的你就不用管了。” 李存孝摸着了近铁箍处,单掌凝功,猛力一掌劈了下去,阵火星激射,一根粗若人臂的铁链硬生生被他那凝聚了内家真力,凝聚了佛、魔二门神功绝学的一掌震断了。 黑暗中那老人骇然说道:“年轻人,就凭这一掌,你就该是天下第一人。” 李存孝没说话,凝足真力一掌,又断了另一根。 两根铁链刚断,只听黑暗中那老人一声怪叫:“我又可重见天日了,年轻人,此皆拜你所赐,大恩不言谢,老身我记下了,咱们‘苗疆八峒’再见。” 李存孝只觉身边刮过了一阵疾风,随听身后小翠一声惊呼。李存孝听得清楚,那阵疾风在黝黑的山洞里倏而远去,刹时间就听不见了。 只听冷凝香道:“李郎,他走了。” 李存孝道:“我听见了。” 小翠道:“吓了婢子一跳,这人真是不通情理,怎么李爷刚助他脱困他就跑了,他却连谢也没谢……” 冷凝香道:“谁说人家没有谢,你没听他说么,能重见天日皆李爷所赐,大思不高谢,他记下了……” 忽然轻‘噢’一声道:“怎么她是个女的?” 小翠道:“您怎么知道她是个女的?” 冷凝香道:“没听她说么,‘老身我记下了’?不是女的怎会自称老身。” 小翠道:“原来她是个女的……” 李存孝道:“这位老人家功力不弱,她心中对‘苗疆八峒’仇恨甚深,尤其痛恨托身在‘苗疆八峒’中的汉人,甫自脱困她分不出谁是谁,若让她早一步抵达‘苗疆八峒’,后果不堪设想……” 冷凝香心中大震,急道:“不错,咱们快走。” 也不管李存孝动了没有,拉着小翠便跑。 尽管三个人心里都急,毕竟黑暗所碍不能尽展身法,全力施为,一盏茶工大之后才驰抵了洞口,看见了光亮。 到洞口再看,这洞口仍在一块石壁的半腰,离地约有十几丈高,有一条藤梯由洞口直挂地下。 洞口外,是一条狭窄的谷道,长满了矮树野草,不见人迹,便连只飞禽走兽也没有看见。 仍不见“苗疆八峒’在何处。 第七十五章 大开杀戒 小翠道:“怎么还没到‘苗疆八峒’啊?” 话声方落,一阵连续的惨呼遥遥从谷道那一端传了过来。 李存孝道:“那位老人家大开杀戒了。” 当先掠出洞口往下落去。 三个人飞也似地驰出了谷道,再看,眼前一个群山环绕的盆地,跟个桶似的,盆地就在桶底。 四周那环绕的群山,都是一块奇陡矗立,高可摩天的峭壁,峭壁上处处巨大洞口,洞洞下挂藤梯,盆地上有水,有树,也有人。 人是生苗,一二十个,但却都死了,一个个头颅粉碎,胸腹开裂,横七竖八,惨不忍睹。 李存孝皱了皱眉,说道:“这位老人家好狠辣的手法……” 冷凝香说道:“也难怪的,谁困她几十年?谁让她过几十年暗无天日的生活?谁剥夺厂她几十年的欢乐岁月?……” 李存孝道:“那是主其事者,这些未开化的生苗何辜?” 冷凝香道:“你信不信,老人家若不杀他们,他们必杀老人家。再说这些生苗也杀过不少人,你没见过他们杀人的手法,较这位老人家有过之无不及。” 李存孝没再说什么,四下扫视了一下道:“这就是‘苗疆八峒,么?” 冷凝香喃喃道:“谁知道,即便不是,也不会太远了……” 只听又几声惨呼从前面传了过来。 李存孝抬眼一看,只见对面那盆地的底部,峭壁山石的下方,有一处门一般的大洞。 他当即说道:“那边还有人,咱们过去看看。” 三个人立即往对面扑去。 等到了盆地的这一边,过了那个洞看,眼前果然别有洞天,却又是一副悲惨景象。 眼前又是一个盆地,比前一个略小些,峭壁上也有不少洞穴,洞洞都高挂着藤梯,也有水草也有树,可也有那死状奇惨的十几个生苗。 唯一跟那个盆地不同的是:刚才那个盆地只有一处门户一般的洞,而这个盆地四面八方都有好几个洞,连同三人身后的这一个,算算共有七处之多。 冷凝香冰雪聪明,马上就明白了,她立即说道:“原来‘苗疆八峒’是这么个样儿。” 小翠道:“怎么,姑娘,这儿就是‘苗疆八峒’?” 冷凝香抬手环指,道:“你看,眼前共有六处门也似的洞,连同咱们身后这一处共是七处,要是每一个洞都通一处盆地的话,加上咱们置身处这一个不恰好是八处么,这八处应该就是‘苗疆八峒’了。” “对。”小翠点头道:“照您这么说,咱们置身应该是八峒中的中央一峒,也就是‘苗疆八峒’的中枢重地了。” 冷凝香点点头,说道:“不错,这儿要是‘苗疆八峒’的话,眼前就该是‘苗疆八峒’的中枢重地。” 小翠道:“怎没见老神仙他们?” 冷凝香转望李存孝道:“对啊,怎么没见姬婆婆他们?据说‘苗疆八峒’中收容了不少中原败类,怎么也没看见一个?” 李存孝沉吟了一下道:“姑娘跟翠姑娘在这儿别动,我到每一个洞穴里去看看。” 话落,腾身而起,直向附近一处洞穴扑去。 冷凝香忙叮咛小心,她是从不会忘记叮咛那个郎的。 李存孝一闪进入了附近那个洞穴,片刻工夫之后却从对面那一处洞穴中掠了出来,两个起落便到了跟前。 冷凝香道:“怎么样,洞里有人么?” 李存孝摇头说道:“没见人,这些洞,洞洞相连,是他们住的地方,每一个洞里都有树枝钉的架,山藤编成的网床,算算那些床,这些洞里住的人几乎近百。” 小翠道:“可是他们人都到哪儿去了啊?” 李存孝微微皱眉锋,刚一摇头。 冷凝香忽然美目一睁道:“对了,他们会不会是倾巢而出,找藏宝去了?” 小翠叫道:“对,一定是。” 李存孝点头说道:“倒有几分可能……” 小翠道:“那位老人家大概也是搜索不着其他的人,走了。” 冷凝香道:“既然没见着其他的人,她是不会善罢干休的,她一定会再来。” 李存孝凝目望着冷凝香道:“记得姑娘认得那张‘藏宝图’上所画的山川形势。” 冷凝香道:“我知道那儿,可不知道那儿离这儿多远。怎么,你打算找他们去?” 李存孝口齿启动了一下道:“姑娘知道,我急着见姬婆婆。” 冷凝香微微点了点头道:“我知道,可是咱们现在人在这儿,我不知道那儿怎么走。你知道,‘苗疆’太大,又多崇山峻岭,不是对‘苗疆’很熟的人,一进‘苗疆’就会迷失方向……” 小翠道:“何不在这儿等他们回来,他们总是要回来的。” 李存孝微一点头,刚要说话,忽然他一凝神,像在听什么。 冷凝香忙道:“有人来了么?” 李存孝点了点头道:“有人往这边来了,只有一个人,走得很快。” 话刚说完,一声惨叫从左边传了过来。 李存孝神情一震,道:“想必又是那位老人家。” 他人随话动,电一般地扑了过去。 冷凝香一拉小翠忙跟了过去。 过一处“门户”再看,眼前果然又是一“峒”,地上没有生苗尸,却只有一个黄衣汉子,死状跟见过的那些生苗一模一样,头颅粉碎,让人难辨面目。 不过看装束打扮,这黄衣人应该是个汉人。 小翠跺脚说道:“可惜,要不然咱们不就能问出个眉目来了么。” 李存孝双眉一扬,扬声说道:“老人家,李存孝在此。” 只听那老妇人低声从对面一处洞穴中传出:“年轻人,我看见你了。” 李存孝道:“老人家可否现身说话。” “不行,年轻人。”那老妇人道:“我被困在苗岭山腹几十年,原来穿在身上的衣裳都烂了,如今是身无寸缕,怎生见人?” 李存孝可没想到这一点,他刚一怔。 小翠嘴快,己然开了口:“老人家何不在他们洞里找件衣裳?” 那老妇人轻哼一声道:“小姑娘,要不是咱们是熟人,你这句话会惹我生气。盗泉之水岂可饮,老身我岂会穿这些畜牲的衣裳。” 小翠皱了皱眉,没再说话。 只听那老妇人又道:“年轻人,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李存孝道:“请老人家念上天好生之德……” 那老妇人道:“年轻人,你不必劝我。你对我的恩归你对我的恩,我跟他们的仇归我跟他们的仇。我在那‘苗疆’山腹之中曾经指石为誓,有朝一日,我脱了困,非杀尽这些畜牲不可,现在我出困了……” 李存孝截口说道:“我没想到助老人家一臂之力,会造成这么大的杀劫。” 老妇人道:“怎么,年轻人,你后悔了。” 李存孝道:“那倒不是,只是……” 老妇人道:“你要是后悔,那也好办,等我报得此一困我几十年、害我过几十年非人生活之仇后,我再进山腹里去,你推上那方巨石。大仇已报,心事已了,我愿意死在那儿,算是对你的报偿吧。” 李存孝苦笑一声道:“老人家这是何苦。” 老妇人道:“年轻人啊,饱汉不知饿汉饥,你哪里知道老身的痛苦啊。真要说起来,肉体上的痛苦倒还好受,那心灵上的痛苦却是最难忍受的。论这些畜牲的罪行,没有一个不该百死……” 冷凝香忽然说道:“老人家对‘苗疆八峒,似乎很熟。” 老妇人长叹一声道:“何只熟,姑娘啊,这‘苗疆八峒’是我一手创建的,等于是我的家。” 三人一听这话俱是一怔。 小翠道:“怎么,这‘苗疆八峒’是老人家你创建的?” 老妇人道:“小姑娘,你不信么?” 小翠道:“我不是不信,只是没想到……” 老妇人又叹了一声道:“说来话长了。老身四十年前只身来到苗疆,那时候这些畜牲还是茹毛饮血的野蛮人,是我教他们取火,是我教他们熟食,是我教他们……唉,总之一句话,他们该学的我都教了,而且是我会多少教多少……” 小翠道:“这么说老人家该是‘苗疆八峒’的恩人了。” 老妇人道:“这可一点也不为过,老身我当之无愧。起先他们奉我如神明,言必听,计必从。及至后来,中原武林那些败类来多了之后,他们就全变了,烧杀劫掠,无所不为。老身我鉴于在中原,一念之差做过一次糊涂错事,所以眼见他们胡作非为,残杀生灵十分痛心。可是老身怎么劝他们都不听,老身的话反倒不如那些中原败类的话中听……” 小翠道:“这些野人是个讲情义的。” 老妇人道:“小姑娘说的一点不错,我要早知道,我也就不对他们花费这么多心血了。 他们的野性难驯,就跟那森林中的野兽一般,只闻见一点血腥味,马上就会凶性大发……” 小翠道:“后来他们就把老人家囚禁起来了?” 老妇人道:“他们用的是奸诈阴狠的鬼域伎俩,那些中原武林败类教的,用迷药把我迷了过去,然后一个个对我轮流施暴,横加蹂躏,最后才把我囚进那暗无天日、伸手难见五指的山腹之中。你们想想看,我这般身受何人能忍?何人能受?我偷生苟活几十年,求的就是今天,盼的就是今天。如今我脱了困,我能饶过他们哪一个?” 这番话听得小翠竖了柳眉,冷凝香瞪了杏眼,李存孝则为之默然。 他绝没想到老妇人是这么个身受、这么个遭遇。 几十年暗无天日的非人生活还勉强可以忍受,老妇人不能不报的该是那遭强暴、受蹂躏的奇耻大辱。 沉默了半晌,李存孝才道:“我没想到老人家是这么个遭遇、这么个身受,苗疆八峒这些人禽兽不如,我不敢再劝老人家。” 老妇人道:“这才是,年轻人。这儿没你们的事,还是快快离开这儿,去找你们的东西吧。” 李存孝迟疑了一下道:“事到如今,我也用不着再瞒老人家了,我们千里迢迢远来苗疆,是为来救一个朋友……” 老妇人道:“你们是来救一个朋友的?你们那朋友陷在苗疆八峒了么?” 李存孝道:“不能说我那位朋友是身陷‘苗疆八峒’之中,而是我那位朋友随一批中原武林人物来到‘苗疆’找寻一批藏宝。 据我所知,我那位朋友的处境很危险……” 老妇人“哦”地一声道:“我明白了,你怕你那位朋友为那批藏宝跟同来的人起冲突……” 李存孝道:“不是的,老人家。我那位朋友来苗疆为的并不是那批藏宝。不瞒老人家说,那张‘藏宝图’原是我的,后来落在那批中原武林人物之手,我那位朋友想把那张‘藏宝图’夺回来还给我……” “年轻人,我明白了。”老妇人道:“只是这就不对了。对‘苗疆八峒’我最清楚不过,他们不容许外人侵入‘苗疆’的,而看目前的情形,‘苗疆八峒’不像跟什么人起过争斗……” 李存孝说道:“老人家有所不知,中原来人跟‘苗疆八峒’已然结了盟,言明了寻得那批藏宝后,一方一半……” 老妇人道:“原来如此,那就难怪了……” 冷笑一声道:“‘苗疆八峒’这些禽兽不如的东西,我最清楚不过,他们一向凶残诡诈,岂会跟别人结什么盟,以老身看,他们一定别有用心。” 李存孝道:“老人家说着了,其实那些中原来人又何尝不是别有用心。” 老妇人长叹了一声道:“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何时得了结,人跟人之间为什么不能以诚相待,和平相处呢?” 李存孝道:“老人家,人跟人之间并非不能以诚相待,和平相处,那要看什么人。” 老妇人忽然提高了话声道“我明白了,这些畜牲除了留几个生苗看守各处外,其他的都不在峒中,莫非跟那些中原来人相偕寻宝去了。” 李存孝道:“应该是这样。” 老妇人道:“年轻人,你没弄错,那批藏宝真在苗疆么?” 冷凝香道:老人家,我以前来过苗疆,我看那张‘藏宝图’上所画的山川形势,颇为酷似苗疆……” 老妇人道:“姑娘,那是什么地方,你说说看,老身对‘苗疆’一带了若指掌……” 冷凝香摇头说道:“我只来过‘苗疆’一趟,对‘苗疆’一带还不算熟。我只能说出那山川形势,却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在哪个方向。”老妇人道:“你能说出山川形势来也行,你只要能说出那座山,什么模样,老身便能马上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了。”冷凝香转望李存孝,迟疑着没说话。 李存孝微一点头道:“我不在乎那批藏宝,只求赶快找到他们,姑娘只管说就是。” 冷凝香转过脸去道:“那张‘藏宝图’上画着三座山,成鼎足之势,中间还有一池水……” 只听老妇人道:“那水湖,由此往东五里,老身先走了。” 话声随即寂然。 冷凝香叫了两声没听见答应。 小翠道:“怎没见她出来。” 冷凝香道:“想必那些洞中有出路,咱们也快些去吧。” 一拉小翠,双双往对面洞穴扑去。 三个人进了老妇人适才藏身洞穴,进洞丈余洞势便豁然开朗,敢情这些石壁都是中空的,委实算得上是洞洞相连。 小翠眼尖,一眼看见洞底有个黝黝的洞穴,抬手一指道:“姑娘,那儿想必是出口。” 冷凝香没说话,拉着她便掠了出去。 果然,三个人在那黑黝黝的洞穴中疾行,不过一转眼工夫便出了‘苗疆八峒’,眼前又是一片谷地,那砂石上被人以手画了一个箭头,斜斜左指。 冷凝香道:“这想必是那位老人家画的,咱们往箭头所指的方向走就是。” 三个人腾身疾掠,果然,不多远便见一个箭头。 有人指路,路便好走,不过一盏热茶工夫便已驰抵一处。 一座遍野原始莽林的大山拦路,山脚下横七八倒卧着十几具生苗尸体,头碎脑裂,死状仍是那么惨,一看就知道是老妇人下的手。 三个人没停留,穿林绕山由山阴到了山阳,刚绕过山崖,一片占地不下数亩的大湖呈现眼前。下里湖边趟着十几具尸体,有生苗尸,也有那汉人打扮的武林人,可是除了这十几尸体之外,四周静消消的却再也见不到人影。 小翠讶然说道:“人都到那儿去了?” 只听一个冰冷话声传了过来:“人在这儿,你要找谁?” 随着这冰冷话声,左边一片密林中缓步走出一个细眉凤目,长相清癯的黄衫老人,是“冷月门”那位总管巴士杰。 小翠脱口说道:“巴总管。” 巴士杰老远地便停了步,没看李存孝跟冷凝香一眼,只望着小翠冷冷说道:“你眼里还有我这个总管。” 小翠没理会,急道:“巴总管,老神仙呢?” 巴士杰道:“你要找老神仙?那最好不过,老神仙也正在找你,跟我来吧。” 转身往那片密林行去。 小翠机灵,没马上跟过去,她先看了看李存孝,又看了看冷凝香。 冷凝香轻声道:“你只管跟她去,我跟李爷会跟着你。” 小翠答应一声,迈步要走。 巴士杰突然回过身来,冷冷说道:“这是‘冷月门’的家务事,外人最好少管。” 小翠连忙停了步。 冷凝香嫣然一笑道:“巴总管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难说话了。” 巴士杰冷冷一笑道:“不是巴士杰难说话,这是冷月门的门规,也是老神仙的令谕。” 冷凝香笑笑说道:“你要知道,真要说起来,我两个并不是外人,李爷是‘冷月门’的娇客,我也是他的未婚妻,怎么能算外人?” 巴上杰冷然一笑道:“冷姑娘何时也学会自己找主儿了?” 这话够刻薄的,一句话听火了李存孝,可是他还没说话。冷凝香已笑着扬起了皓腕: “我倒要看看这话是谁教你说的。”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巴士杰是怕定了冷凝香的毒,眼见冷凝香抬手,一惊便要退,可是他脚下刚动,脸色倏变,闷哼一声弯下腰去。 冷凝香笑道:“巴总管何前倨而后恭?” 巴士杰猛抬头,就这一刹那他已满头是汗,一口牙咬得格格作响,道:“冷姑娘,巴士杰知罪……” 冷凝香浅浅一笑道:“那么,李爷跟我还算是外人么?” 巴士杰道:“不……不是,巴上杰失言……” 冷凝香道:“那么就烦请巴总管代为通报一声,李存孝、冷凝香要见姬婆婆。” 皓腕一扬,巴士杰痛苦立消,狼狈转身遁人密林中去。 只见黄影闪动,密林中一连闪出十个人来,前面两个是‘冷月门”的左护法北海、右护法万侯高,后面八个,是以龚天球为首的“冷月门”八大巡察。 冷凝香双眉一扬,娇笑说道:“怎么,巴士杰不行,换你们来了。” 归北海冷冷一笑道:“没想到冷姑娘的毒又在‘苗疆’显起威风来了。” 冷凝香道:“好说,擅施毒的人在那儿都能施毒,怕毒的人在那儿也都怕毒,是不?” 归北海道:“‘冷月门’在‘苗疆’获得了不少解毒的药物,从今后不再怕任何的毒了。” 冷凝香道:“是么,那么怎没给巴士杰预服些解毒的药物?” 归北海道:“他没服,归北海等可服用过了。” 冷凝香道:“那好,让我试试是我这毒高明,还是贵门获自‘苗疆’的那些解毒药物高明。” 说着,她就要动手。 归北海跟万候高连忙双双暴退。 冷凝香倏然一笑道:“据我所知,‘翡翠谷’的毒非‘翡翠谷’的独门解毒药不能解,贵门要是打算拦我,还是派那些不怕毒的来吧。” 一拉小翠,举步逼了过去。 她这往前一逼,归北海、万侯高等慌忙又往后退。 归北海边退边道:“冷姑娘,‘冷月门’已然一忍再忍,冷姑娘可别为不关已的事伤了‘冷月门’跟贵谷间的和气。”冷凝香含笑说道:“偏偏这些事每一样都跟我有关系,为之奈何?” 万候高冷笑一声道:“只一味仗着那别人不会的毒,算得什么英雄好汉。冷姑娘既然存心跟‘冷月门’作对,何不用那彼此都会的武学,凭真本事一决雌雄。” 冷凝香浅浅一笑,刚要说话。 只听身后李存孝叫道:“姑娘。” 冷凝香停步回身,柔声问道:“什么事?” 李存孝道:“别让他以为咱们仗的只是毒,姑娘跟翠姑娘请跟在我身后,让我跟他们说话。” 冷凝香沉默了一下,微一点头说道:“我听你的就是。” 拉着小翠退向他身后。 归北海、万侯高神情为之一松,也为之一喜,两个人心中窃喜,刚暗暗吁了一口气。 李存孝那里已冷然开了口:“在没见着姬婆婆之前,我不愿意跟‘冷月门’引起冲突,诸位最好不要阻拦我。” 话落,人动,迈步逼了过去。 只听归北海道:“冷姑娘当真不用毒么?” 冷凝香道:“你放心,我听李爷的,他不让我用毒,就是情况再艰险、再危急,我也绝不会用毒。” 归北海道:“冷姑娘是‘翡翠谷’未来的谷主,应该言而有信。” 大袖一摆,偕同万侯高双双迎向李存孝。 李存孝脚下未稍停道:“诸位真要拦我么?” 归北海冷笑一声,道:“拦你又怎么样,没有‘翡翠谷’的毒,你未必就过得了老夫二人这一关。” 李存孝双眉微扬道:“我倒要试试。” 说话间万侯高闪电一掌递了过来。 李存孝冷冷一笑道:“败军之将何可拦我,去。” 他抖手一掌迎了上去。 万候高吃过大亏学了乖,他没硬接,身形一闪,脚下到划个弧走偏攻向李存孝右侧。 适时归北海双掌挟千钧之威迎面劈了过来。 李存孝两面受敌,仍然从容,只见他跨前一步,两掌同时攻出。砰然两声,归北海跟万侯高同时被震得血肉翻腾,踉跄暴退。 八大巡察立即一拥而上挡住了李存孝。 李存孝冷冷一笑:“你们这是逼我。” 功凝右臂,那威震‘冷月’的‘魔杵’就要发出。 只听一声朗喝从密林中传了出来:“老神仙驾到,两位护法与八大巡察速退。” 八大巡察立时退向两旁,与归北海、万侯高二人一起恭谨躬下身去。 李存孝停了步。 密林中走出一行人来。 最前面的是冷月门的传令四黄衣童子,后头是四中年婢分侍左右,上头盘坐着姬婆婆的一张软榻,巴士杰紧随榻后,再后头是‘寒星主人’夫妇,温少卿以及‘寒星门’四使八卫。 这一支队伍论声势能震动天下,论实力足抵整个武林。 可是李存孝却没把它放在眼里,卓立不动,跟身后那座高可摩天的高山一样。 软榻出林停下,小翠怯怯地上前一步盈盈拜下:“婢子见过老神仙。” 姬婆婆白发微张,冷哼一声问道:“你眼里还有我么。” 小翠低着头道:“婢子不敢。” 姬婆婆道:“你可知道‘冷月门’的门规。” 小翠道:“一言一字婢子都熟记在胸。” 姬婆婆道:“那么别等我说什么了,你自己来动手吧。” 小翠道:“婢子不敢不遵,但请老神仙先让婢子见姑娘一面。” 姬婆婆满头白发猛地一张,怒喝说道:“大胆!” 小翠身躯一震,一颗乌云蜂首垂得更低。 姬婆婆威态稍敛,道:“还不自己动手么?” 小翠道:“婢子只求见姑娘一面……” 姬婆婆陡指厉喝:“给我拿下!” 两名黄衣童子应声逼了过来。 李存孝跨一步拦在小翠身前,道:“我看你们那个敢动。” 两名黄衣童子一惊,立即收势停了步。 姬婆婆厉声说道:“我惩处的是我‘冷月门’的丫头,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存孝淡然说道:“姬婆婆大概忘了,小翠已经不是‘冷月门’中的人了。” 姬婆婆叱道:“胡说……” 李存孝冷冷道:“我用一张‘藏宝图’换得了令狐姑娘,小翠是姬婆婆亲口答应她跟令狐姑娘走的。” 姬婆婆道:“可是,可是……” 寒星夫人突然说道:“婆婆,您是什么身份?自己的人要办就办,谁也管不了。” 她这一烧烧得姬婆婆火冒三丈,目现厉芒,冷哼一声道:“给我拿,拿。” 两名黄衣童子迟疑了一下,迈步要动。 李存孝双眉一扬道:“姬婆婆要办小翠也可以,把那张‘藏宝图’还我,要不然的话就是流血五步,出手伤人。” 姬婆婆气得发抖,厉声说道:“小后生,你,你未免太猖狂了,你把‘藏宝图’给了我,我把孙女儿给了你,本不愿再跟你争夺,难道你非逼我下杀手不可。” 李存孝道:“姬婆婆,‘冷月门’威震武林,你更是个有身份的人,应该知道凡事要讲一个理字。” 姬婆婆道:“我怎么不讲理了。” 李存孝道:“小翠是我的人,你‘冷月门’无权办她。” 姬婆婆道:“我偏要办她。” 李存孝道:“话我刚才说过了,姬婆婆要办小翠可以,可是姬婆婆咬牙说道:“小后生,我只是不愿无端跟‘大雷音’以及‘天外神魔’结仇,可并不是怕谁。” 寒星夫人道:“婆婆干什么生这么大气,凭咱们‘冷月’、‘寒星’二门,就是招惹枯心跟独孤长明又如何。” 冷凝香突然娇笑一声道:“我久仰‘寒星门’的威名,可不知道‘寒星门’的人只会站在人背后说话。” 寒星夫人脸色一变,目射厉芒,叱道:“小辈大胆,就算是冷无垢在此,她也不敢这么对我说话。” 冷凝香笑哈哈地道:“未必,家母生平最看不起只会动嘴让别人出头的人。” 寒星夫人脸色煞白,闪身欲扑,但一眼瞥见李存孝昂然卓立在冷凝香之前,她又硬生生地收住扑势,咬牙说道:“且让你逞一张利口,柳公子毒发身死,看姬婆婆饶得了你不?” 冷凝香笑道:“姬婆婆是否饶我,那是姬婆婆跟我之间的事,用不着寒星夫人你操心。” 寒星夫人恨得牙痒痒的,真恨不得撕了冷凝香,可是她震慑于李存孝绝学之威,却不敢上前一步。 只听姬婆婆冷笑着说道:“冷无垢的好家教,好家教。” 冷凝香上前一步,浅浅一礼道:“姬婆婆,您老人家不是个不明事理的人,怎么也听任别人激……” 姬婆婆怒声说道:“我听任谁激?在‘金华’一手交图,一手交人,我以为从此没事了。谁知道这姓李的小后生食言背信,不但唆使我的孙女儿来窃取那张‘藏宝图’,自己更且跟上‘苗疆’冷凝香道:“姬婆婆误会了,令狐姑娘回到您身边窃取那张‘藏宝图’之举,跟他完全无关,并不是他教唆的,他所以找到‘苗疆’来,为的是另一件事。” 姬婆婆冷笑说道:“你以为我会信么?” 冷凝香道:“再晚说的是实情实话,姬婆婆可以问问令狐姑娘,也可以当面问问小翠……” 寒星夫人冰冷说道:“两个人一对儿生心向外,当然会帮着外人说话。” 冷凝香看都没看她一眼,接着说道:“其实,再晚以为姬婆婆信与不信已经无关紧要……” 姬婆婆道:“那么什么才关紧要?” 冷凝香道:“再晚刚才说,他所以找上苗疆,为的是另一件事,这件事才算紧要。” 姬婆婆道:“他为的是那一件事?” 冷凝香道:“姬婆婆何不问他。” 姬婆婆转眼望向李存孝,道:“小后生,你说。” 李存孝道:“姬婆婆可曾看见,那张‘藏宝图’上除了山川形势之外,还画着一个人像。” 姬婆婆说道:“我都看见了,那是一个老妇人,怎么?” 李存孝道:“姬婆婆可曾留意,画中那老妇人的右手有六根手指,比平常人多了一根手指?” 姬婆婆呆了一呆道:“这个我倒未曾留意,那是什么意思?” 李存孝道:“我自会告诉姬婆婆……” 猛吸了一口气,两眼之中顿现慑人厉芒,逼视着姬婆婆,缓缓说道:“那张‘藏宝图’原藏在一对‘血结玉鸳鸯’之中,那对‘血结玉鸳鸯’原是‘洞庭’‘君山’,‘听涛山庄’庄主韩世杰所有。二十年前某夜听涛山庄夜遭贼寇,老少近百口无一幸免,只有一名重伤老家人命大不死,携出那对‘血结玉鸳鸯’,并在‘藏宝图’上画下那老妇人之像。我以为那位老家人当夜看见了行凶之人,特意把凶徒之像画下来俾欲面交韩庄主的亲友做为觅仇的线索。在‘金华’‘冷月门’我以图换人时候,你出手突袭,我看见你的右手生有六个指头……” 姬婆婆脸上变了色,道:“当时你一怔神就是为这个么?” 李存孝道:“不错。” 姬婆婆道:“你以为那张‘藏宝图’上画的老妇人是我?” 李存孝道:“事关重大,我可不敢断言,所以我在伤愈之后,找上‘苗疆’,特意来当面问一问……” 寒星夫人冷笑一声道:“这才是天大的荒唐。世上右手长有六个指头的人不只一个,只凭那‘藏宝图’上的一个人像就当面指人,姬婆婆何等身份,岂容你含血相喷……” 冷凝香道:“温夫人没听见么,事关重大,不敢断言,他只是当面问问。” 寒星夫人冷笑着,说道:“有道是:‘拿贼拿赃’,等有了证据之后再问也不迟啊!姬婆婆何等身份,岂是任人这么问的。别说那藏宝图上的人像不是姬婆婆,即便是,他又能拿姬婆婆如何。” 冷凝香道:“事关重大,温夫人说话可要小心。” 寒星夫人道:“话是我说的,‘冷月’、‘寒星’是一家,我的话就是姬婆婆的话。” 冷凝香转眼望姬婆婆道:“姬婆婆……” 姬婆婆早就被寒星夫人烧得冒了火,冷凝香刚叫了她一声,她立即冷然说道:“不错,温夫人的话就是我的话,她说得已经够清楚的了。” 李存孝双眉倏地扬起,道:“这么说姬婆婆是承认了?” 寒星夫人道:“是又如何?” 冷凝香娇笑一声道:“这是什么事,温夫人你一再想挑起两方面的争端,究竟不知是何居心,实在令人费解。” 寒星夫人脸色一变,叱道:“小辈,你少逞利口,要知道‘冷月’、‘寒星,二门几代世交,不是你所能离间得了的。” 冷凝香含笑说道:“温夫人,是我存心离间呢,还是你蓄意挑拨?‘冷月门’跟我之间起了争端,对你‘寒星门’有什么好处?是你‘寒星门’能独占那批藏宝呢,还是姬婆婆会改变心意,把她那爱孙女给你那位好儿子?” 寒星夫人脸色已变煞白,颤声说道:“婆婆,您听听,这是什么话,难道您容两个乳臭未干的小辈一再在您面前猖狂撒野?” 姬婆婆满头白发根根竖立,望之吓人,怒笑说道:“我何等身份,岂容他们一再在我面前撒野!李存孝诱拐我的孙女,冷凝香毒杀我的孙女婿,这两笔帐我要一倍算。来人,给我杀。” 别人没动,她榻前四婢联袂飞出,铮然几个一起长剑出鞘,眼看一场血战一触即发。 募地一声怪笑从空中传下,一条黄影如飞射落在李存孝与‘冷月’四婢之间。 那是个身穿豹皮的老妇人,这老妇人长得好怕人,瘦瘦高高的,肤色黝黑,瘦得只剩下了皮包骨。 满头白发长可及腰,披散着,眼眶深陷,鼻梁高耸,一张老脸象晒干了的桔子皮,鼻子下头的那张嘴却缩成了一团。 两手指甲长有数寸,赤着脚,身上披的那张豹皮犹鲜血淋淋,显然是刚从豹子身上撕下来的,她身上也沾满了血。 这么怕人个老妇人,纵是‘冷月四婢’见多识广,几经大阵仗,也吓得连连后退。 小翠更是惊叫一声,翻身跃起躲到了冷凝香身侧。 只见那老妇人干瘪老嘴一阵翕动,道:“小姑娘,我不想跟你们见面,你偏偏跟我见面,一旦见了面,你却吓成这个样子,这是何苦。” 小翠闻声一怔,惊声说道:“老人家,是你啊。” 老妇人道:“是啊,你以为是谁,世上还有比我这副模样儿更吓人的么!其实,小姑娘,你不该怕我,要怕,你该怕她们……” 抬起鬼爪也似的手,一指寒星夫人道:“别看她生得风华绝代,娇艳动人,其实,她的心比我这外表还可怕。” 冷凝香一笑点头道:“老人家说得好。” 只听寒星夫人惊声喝问道:“疯婆子,你是何人,竟敢……” “敢什么。”老妇人转过脸去道:“温夫人,别人怕你,我可不怕你,别人不知道你,我可是最清楚你。忘了我这个故人了么,‘白发重颜阴玉娇’。” 冷凝香一怔。 寒星夫人失声说道:“怎么,你,你,你是阴……大姐……” 老妇人怪笑一声道:“你没想到我还在人世吧。阴玉娇号称‘白发童颜’,如今白发依然,童颜么,哼哼,可以说这都是你夫妇所赐啊……” 只见寒星主人嘴唇动了两下,“寒星四使”绕向一旁,悄无声息地扑向老妇人,联手一击,威力千钧。 冷凝香一眼瞥见,忙说道:“老人家小心,有人偷袭。” 老妇人一笑说道:“多谢姑娘,老身我眼瞎耳不聋,凭他们这种身手还伤不了我,滚。” 只见她双手一抖,“寒星四使”如遇千钧重击,各个惨叫一声倒射飞起,砰然几声摔在丈余外,一个滚翻便寂然不动。 老妇人好高的功力,这一手立即震慑全场。 只听她说道:“温夫人,你想杀我灭口么,谈何容易……” 姬婆婆忽然从软榻上站了起来! 老妇人话锋忽转,道:“姬老妹子,我成名在你之前,年岁也比你大,叫你一声老妹子该不为过。你是个明白人,怎么受这种小人的蛊惑,事关人血海深仇,也关系你‘冷月’一门的存亡,这种事你怎么能逞强好胜,随便点头……” 寒星主人夫妇带着他夫妇那爱子跟八卫,悄悄地往林中退去。 冷凝香看见了,檀口一张,就要说话。 只听老妇人道:“姑娘,让他们走,他们出不了‘苗疆’的,且听我把该说的说完。” 冷凝香本来是要喝止寒星主人夫妇的,一听这话也就闭上了檀口,没再说话。 老妇人转向李存孝,道:“年轻人,你挺聪明个人,怎么也这么糊涂,要不是我躲在一旁听见你们的谈话,你岂不冤枉了好人,跟‘冷月门’这一场火拼如何得了……” 李存孝道:“听老人家的口气,那张‘藏主图’上画的老妇人,不是姬婆婆。” 老妇人道:“本就不是她。” 李存孝道:“听老人家的口气,似乎也知道那张‘藏宝图’上画的老妇人是谁?” 老妇人道:“我何只知道,我跟她熟得不得了,多少年来一直形影相随,寸步不离。” 李存孝心头一阵跳动,道:“老人家可否能够告诉我,那张‘藏宝图’上所画的老妇人究竟是谁?” 老妇人道:“我要不打算告诉你,我就不现身了。年轻人,那张‘藏宝图’上画的老妇人,是老身我。” 李存孝、冷凝香、姬婆婆等人听得俱是一怔。 李存孝大感意外,道:“老人家,那张‘藏宝图’上画的老妇人是你?” 老妇人微一点头道:“不错,是我。还记得我对你说过么,我原是中原人。想当年在中原一念之差做了一件糊涂错事,所以才只身跑来苗疆。当年我在中原做的那件糊涂错事,就是受人蛊惑,受人收买,参与‘听涛山庄’行凶。” 李存孝定了定神道:“老人家,那张‘藏宝图’上画的老妇人,右手有六个手指头。” 老妇人抬起鬼爪也似的右手一招,道:“年轻人,你看看我右手几个指头?” 她那只鬼爪也似的右手,赫然也是六个指头,拇指上多长一个小指头。 李存孝刚定过神来,立时又怔在那儿。 冷凝香忽然一声轻笑道:“老人家,不对吧。” 老妇人那深陷双眼眨动了一下道:“怎么不对,姑娘。” 冷凝香道:“记得老人家说过,老人家今年六十多岁。” 老妇人道:“是啊。” 冷凝香倏然而笑道:“老人家,这就不对了。老人家今年六十多,二十年前不过三四十多,犹在中年,而那张‘藏宝图’上画的则是个老妇人。” 老妇人怪笑一声道:“姑娘,你能想到这一点,足见你冰雪聪明,玲珑剔透。既然这样,那就更不可能是姬婆婆了,是不?她比我还小几岁。” 冷凝香微一点头道:“不错,事实证明,那张‘藏宝图’上所画的老妇人并不是姬婆婆,可也不是老人家你。” 老妇人一摇头道:“不,姑娘,是我。” 冷凝香道:“老人家,事实证明……” 老妇人怪笑一声道:“姑娘,你且听听我的事实证明。姑娘,你知道我是什么人么?” 冷凝香道:“‘白发童颜’阴老人家。” 老妇人道:“可知道武林中人为什么称我‘白发童颜’?” 冷凝香美目一睁道:“老人家天生的白发……” 老妇人笑道:“不错,老身我天生的一头白头发,褪褓中如此。稚龄时如此,少年如此,中年如此,到老来仍是如此,‘听涛山庄’遭劫时是在夜里,夜里看不真切,但见满头白发,‘听涛山庄’的那个老家人,他不画老妇人画什么。” 冷凝香怔住了。 李存孝突然说道:“这么说那张‘藏宝图’上画的,果然是老人家你。” 老妇人道:“年轻人,当年‘听涛山庄’中除了韩庄主的家人外,还有他的师姐李夫人跟李夫人的小公子李少爷,你想必就是那位命大的李少爷了。我说的没错吧?” 李存孝脸上变色,双眉扬起,道:“这么说那夜袭‘听涛山庄’,杀‘听涛山庄’近百口,最后还放了一把火,烧得‘听涛山庄’片瓦不存的果然是你了。” 老妇人道:“年轻人,我一开始就承认是我,是你们不相信,若之奈何。” 冷凝香道:“老人家,二十年前杀人放火,二十年后挺身自认,这种事还不多见。” 老妇人笑了笑道:“姑娘,这你那位未婚夫婿就要感谢‘苗疆八峒’跟他自己了。” 冷凝香讶然说道:“这话怎么说?” 老妇人道:“要不是‘苗疆八峒’这批畜牲这般对我,囚我这多年,使我了无生趣,在那暗无天日的山腹中们心自问,后悔做错了事,要不是你这位未婚夫婿他有一颗红心,义助我出困,使我觉得欠他良多,就是二十年前他知道是我,二十年后的今天他找到我面前来,我还未必会自承罪状,甘愿报偿呢。” 李存孝道:“‘听涛山庄’跟你何仇何恨?” 老妇人道:“要是有仇有恨,我也不会这么愧疚不安了,没听我说么,我是受了人的蛊惑,为人收买,一念之差。” 冷凝香道:“你是受了谁的蛊惑,谁的收买?” 老妇人道:“就是刚才想杀我灭口不成、见情势不妙、偷偷开溜的寒星主人夫妇。” 冷凝香叫道:“会是他夫妇……” 老妇人道:“收买我的虽是他夫妇,可是据我所知,他夫妇身后还有人指使。至于暗中指使他夫妇的是谁,那就要问他夫妇了。” 冷凝香转望李存孝。 李存孝双眉高扬,向着老妇人逼近了一步。 老妇人怪笑一声道:“年轻人,我既然现身自承,便是打定主意对当年一念之差所做错的事有所报偿。‘苗疆八峒’这些畜牲已被我杀尽,我已毫无心事了。这世界不是让我留恋,年轻人,这笔血债我还一半,剩下的你找寒星夫妇要吧。” 腾身掠起,直往空中射去。 李存孝还当她要走,腾身要追。他刚动,老妇人忽然自空中一头栽下,砰然一声栽进了‘弱水湖’里。 只见水花四溅,跟水沸腾了一般。 忽听姬婆婆道:“这湖水之中有食人怪鱼,再有十个她也活不了了。” 就这一句话工夫,“弱水湖”中浮起一物,赫然是副完整的骨架,毛发,甚至连那块豹皮都没有了。 李存孝、冷凝香不禁骇然,小翠低着头不敢再看。 李存孝望着“弱水湖”中,刚刚漂浮了一下,旋即又沉向湖底的那副骨架,心中有着一种异样感受。 整整二十年的这笔血仇,终于找着了一半,也报了一半了;‘听涛山庄’近百条生命,母亲所遭受的一切,也应该稍微得到了报偿。 而这一仇字,毕竟是残酷的,“自发童颜”阴玉娇成名犹在姬婆婆之前,如今却葬身苗疆“弱人湖”鱼腹之中,活生生地被那可怕的“食人鱼”一口口吞噬,只剩下一副骨架。 由此可知,一个人一步走错不得,伤天害理的事也做不得,一念之差不但害了人,也陷自己于万劫不复之地。 “自发童颜”阴玉娇只身遁躲苗疆,她的遭遇,她的身受,谁敢说不是冥冥中的报应……只听冷凝香在身后轻轻叫道:“李郎,李郎。” 李存孝倏然自沉思中惊醒,定了定神转过身来,冲姬婆婆一抱拳,道:“姬老人家,李存孝鲁莽,谨此赔罪。” 冷凝香微微一怔。 姬婆婆也为之楞楞一怔,道:“怎么说,你给我赔罪?” 李存孝道:“凡事得讲一个理字,理应如此。” 姬婆婆深深一眼,道:“我没想到你是这么个人,我也没想到你身负这么一段血仇,我更没想到‘寒星’温家的这一代是这种人。” 冷凝香盈盈一礼,也道:“姬婆婆,再晚也谨此赔罪。” 姬婆婆道:“你也给我赔罪?” 冷凝香道:“再晚借用他一句话,凡事得讲个理字,理应如此,不过……” 迟疑了一下,住口不言。 姬婆婆道:“不过什么?” 冷凝香双眉微扬,毅然说道:“再晚自知无礼的是错认姬婆婆,但对姬婆婆的性情为人及作风,仍是极为不满。” 姬婆婆竟然没在意,道:“这话怎么说?” 冷凝香道:“再晚指的是姬婆婆刚愎自用,一意孤行,乱点鸳鸯谱……” 姬婆婆突然笑了,道:“你的胆子不小,我活了这么大把年纪,你跟李存孝是仅有敢当面指责我的两个人,两个后生晚辈。 其实这不能怪我,要怪只能怪她瑶玑,她没让我了解李存孝是个怎么样的人……” 冷凝香道:“老人家了解那柳玉麟么?” “行了,姑娘。”姬婆婆道:“能放手时便放手,得饶人处且饶人。我现在把瑶玑交出来应该不算迟,是不?” 冷凝香做梦也没想到这位煞威寰宇的老魔头会变得那么快,怔了一怔,惊喜地说道: “再晚这里深致谢意。” 当即盈盈又是一礼。 姬婆婆的脸色忽然一沉,望着小翠冷然说道:“小翠。” 小翠忙上前一步恭声应道:“婢子在。” 姬婆婆冷然说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饶,罚你去把姑娘搀出来。” 小翠一怔,惊喜说道:“多谢老神仙开恩。” 小鸟儿.一般地如飞扑向密林中。 转眼工夫她搀着令狐瑶玑从密林中缓步走出。令狐瑶玑娇靥苍白人憔悴,身子显得虚弱,显然她是受尽了一个“情’字的折磨。 冷凝香娇躯一拧,闪身掠了过去,对令狐瑶玑低低说了几句。只见令狐瑶玑点了点头,也低低说了几句。 到了软榻前,令狐瑶玑由小翠搀扶着,向高座软榻上的姬婆婆行了一礼。 姬婆婆抬了抬手,含笑说道:“起来吧,瑶玑,这些日子委曲你,别让奶奶难受了。现在我把你交还给李存孝,你过去吧。” 令狐瑶玑抬眼望向李存孝,在那四道目光一接触的刹那间,令狐瑶玑一双美目之中突然挂落了两串晶莹的泪珠。 李存孝难言感受,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里冷凝香跟小翠一左一右搀扶着令狐瑶玑刚要往前走,姬婆婆突然开了口:“慢着,‘冷月’令狐家姑娘出阁,不能没嫁妆自袖中取出一物递了过去,道:“这就算是奶奶给你的嫁妆吧。” 那东西不是别的,赫然是那张‘藏宝图’。 令狐瑶玑一阵激动,两串珠泪已夺眶而出,叫道:“奶奶!” 姬婆婆道:“傻孩子,姑娘家大了那有不出嫁的,这是喜事儿,哭个什么劲儿。奶奶当年嫁你爷爷的时候,可没像你这么哭哭啼啼的,巴不得一步跨进那顶花轿里。” 冷凝香头一个忍俊不住。 接着是小翠。 最后令狐瑶玑也笑了。 可是姬婆婆两眼泪水在眼里直打转,只听她道:“小翠接过去。” 小翠恭应一声,便要去接。 李存孝突然说道:“老人家,这张‘藏上图’再晚不能要。” 姬婆婆白了他一眼道:“这是我给我孙女儿的嫁妆,又不是给你的,你着什么急。” “哄”地一声,“冷月门”的人全笑了,笑得李存孝脸上直发烫,小翠乖巧地把“藏宝图”接了过去。 姬婆婆道:“你倒比他还着急啊。” 小翠红了脸,大伙儿又都笑了,一时间这遍洒血腥,刚才还是剑拔弩张的“弱水湖”边充满了笑声。 笑声中,李存孝突然说道:“老人家,再晚有个不情之请。” 姬婆婆道:“你还要说什么?” 李存孝道:”先请老人家带令狐姑娘回‘金华’去,再晚办完事后立刻兼程赴‘金华’。” “好啊,”姬婆婆道:“你都不急我急什么,我乐得跟我这爱孙女多聚两天。” 李存孝道:“谢谢老人家。” 姬婆婆道:“从现在起,你就是我‘冷月门’的娇客,用不着再客气了。不过我要告诉你,‘寒星’武学自成一家,诡异莫测,你可要小心。” 马上就近了,一家人毕竟向着一家人。 李存孝道:“谢谢老人家明教,再晚省得,就此拜别。” 他欠身一礼,就要走。 冷凝香道:“不要我跟你去了么?” 李存孝道:“谢谢姑娘,不用了,姑娘还是跟令狐姑娘做个伴儿吧。” 令狐瑶玑道:“事情小翠都已经告诉我了。诚如奶奶刚才所说,寒星温家不是好对付的,你要小心,别让香妹妹跟我惦念,早些到‘金华’去。” 李存孝暗暗一阵激动道:“多谢姑娘,我省得。” 腾身拔起,飞射不见。 姬婆婆摇首叹道:”此子已尽得‘大雷音’与‘天外神魔’真传,从今后这天下武林该是他的了。” 令狐瑶玑跟冷凝香都没说话,两对美目望着李存孝逝去处,娇靥上已现出那牵肠挂肚的相思……“白发童颜”阴玉娇说,“寒星主人”夫妇出不了“苗疆”。 可是李存孝一直追出“苗疆”还没见“寒星门”的踪影。 这一天他到了“雪峰山”下“雪峰山”下有一个小镇叫“桃花坪”。 桃花坪,地儿不大,只有几十户人家。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桃花坪的住户有一半是猎户,有一半是种庄稼的,都靠双手凭劳力养活一家老小,知足而常乐。 李存孝到了“桃花坪”,已然是红日偏西,黄昏时分。 这时候,种庄稼的从田里回来了,打猎的也从山上下来了,庄稼汉带回来的是满足,打猎的带回来的是应有尽有的猎物,都是满载而归。 李存孝望着这幕情景,心里别有一番感受。只觉得这幕情景跟充满了血风腥雨的武林中,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他宁可抛弃武林中的一切,来过这种淳朴、平淡、宁静的日子。 其实,这种日子该是人人所羡慕的。 尤其是武林中人。 可是有几个武林中人放得下已然背起的包袱,遁隐到这一个世界来? 有的人走不得,却也有人舍不得。 走不得的是可怜,舍不得的该是愚人。 尽管李存孝出道日浅,可是他看得很清楚,武林人物,那怕他是当世第一人,他的心里是空虚,而眼前这些最平凡的人,心里却是充实的。 他这里正百念齐涌,五味俱陈,一眼瞥见一个人由对面镇口进了镇,手里提着一包东西,走得相当快。 这个人,赫然竟是张远亭。 这才是天大的巧事。 李存孝定了定神,忙叫道:“张前辈。” 张远亭停步抬眼,一怔,旋即飞步赶了过来。 李存孝也放步迎了上去。 两个人见了面,张远亭劈头便道:“大少怎么在这儿?” 李存孝当即把别后的一切概略地说了一遍。 听毕,张远亭连道:“谢天谢地,谢天谢地,韩庄主的仇,令堂的恨终于得以昭雪了,没想到竟是“自发童颜”阴玉娇跟‘寒星’温家这夫妇俩,阴玉娇这个人以前我听说过,毒得跟蛇蝎一样,凶名比现在有数几个魔头还大,只身流落到苗疆几十年,最后落得这么一个下场,也算是她的报应了……” 笑笑接道:“接下来我恭喜大少,贺喜大少了。” 李存孝脸上一热,顾左右而言他,道:“前辈怎么在这儿?住在这儿么。” 张远亭叹了口气道:“不瞒大少说,我早就厌倦那种武林生涯了。就因为当年我一念之贪,害得我直到如今才能脱身。您看,这儿多美个地方,邻居大伙儿处得好,跟一家人似的,有点什么事谁都抢着来帮忙。可能的话我打算养老此处,埋骨此乡了李存孝道:“前辈令人羡慕。” 张远亭道:“说什么羡慕,过一天是一天。您知道,只要一步踏进武林,再想脱身那比登天还难。还不知道我这种日子能过多久呢。大少,咱们别在这儿站了,家里坐坐去。” 李存孝迟疑了一下道:“既然碰见了前辈,我不好不打扰片刻。” 张远亭答道:“说什么片刻,我知道大少有事儿,可是天已经黑了,怎么说先在我这儿将就一宿。” 李存孝可正愁没地儿住呢,走了两步他一眼瞥见张远亭手里提的那东西是一包药,当即说道:“是谁不舒服……” 张远亭笑了笑,笑得有点勉强道:“我这个家除了张筱兰那丫头还有谁?金华别后就不对了,没两天就躺下了,一直病到如今。” 李存孝吃了一惊道:“什么病这么厉害?” 张远亭迟疑了一下道:“还不是整天价奔波江湖,受了点风寒” 说话问到了两扇柴扉之前,张远亭道:“到了,大少,您请进吧。” 李存孝抬眼一看,只见竹篱一圈,茅屋三间,一明两暗,竹篱内种花栽竹,有一种淡雅的美,他道:“前辈可真懂得享受。” 张远亭笑笑说道:“我自己知道,我这是一步登上了天堂。” 两个人刚进竹篱,只听一个女子话声从茅屋里传了出来:“是李兄弟么,快进来吧,筱兰说什么大少来了要起来。” 张远亭道:“大少,您听听,她好尖的耳朵。” 转过脸去道:“丫头,你没听错,是大少。你躺着你的,我这就陪大少进去。” 话声方落,茅屋门口出现一人,正是姑娘张筱兰。她脸色苍白,好憔悴,好瘦,只这么些日子不见,竟被病魔折磨成这个样子,望之令人心酸。 只见她头发蓬松,那条大辫子也解开了。两手扶着门框,摇摇欲坠,苍白憔悴的脸上却满是惊喜之色。 李存孝一怔停步:“张姑娘……” 张远亭一跺脚道:“你这孩子就是这么不听话,大少既然来了,你还怕见不着么。” 抢步过去扶住了爱女。 李存孝看得清楚,张筱兰背后站着个乡下人打扮的中年妇人,一身粗布衣裤,光捻头、皱皮脸的,她惊慌失措,两手紧紧扶着张波兰,嘴里直惶恐。 只听张筱兰颤声说道:“大少是怎么来的?” 李存孝答道:“我刚从这儿经过,可巧碰见了张前辈………张远亭道:“丫头,你先进去躺下再说,你先进去躺下再说。” 张筱兰道:“爹,我没事儿……” 张远亭道:“丫头,你是怎么了,瞧瞧你这样儿,能见人么?” 张彼兰那苍白的娇靥上忽然一红,看了李存孝一眼,道:“大少,您先坐坐,我进去换件衣裳,梳梳头就来。” 这她才由那中年妇人扶着进了左边那间屋。 李存孝站在这儿,心头震动人直发怔。 无他,张彼兰刚才那一瞥,包含得太多。那种光彩,他先后在令狐瑶玑、温飞卿、冷凝香那双美目中都见过。 难道说姑娘张彼兰她也……想到这儿心头不禁又是一阵震动。 他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受,也不知道该不该碰上张远亭。 只听张远亭一声轻咳道:“大少请屋里坐吧。” 他把李存孝让进了屋,倒上一杯茶,然后他掀帘进了左边那间屋。 没一会儿,张远亭跟那中年妇人先后出来了。 那中年妇人挺懂礼的,跟李存孝打了个招呼之后走了,临走的时候还深深看了李存孝两眼,看得李存孝一阵不自在。 张远亭道:“是邻居,我进城买菜去了,托她过来照顾筱兰,平日都挺热心的……” 他走过来坐了下去,坐定之后,他抬眼望向李存孝:“我点筱兰的睡穴,您知道,她现在身子弱得很,不能出来,您别在意。” 李存孝道:“前辈怎么还跟我客气……” 张远亭勉强笑笑道:“我知道大少不会在意,只是……只是,唉,有些话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李存孝迟疑了一下道:“前辈有什么话,请尽管直说就是。” 张远亭道:“大少既然这么说,一方面为了我自己的女儿,我也只好厚着脸皮直说了……” 李存孝心头猛然跳动了一下。 只听张远亭道:“不瞒大少说,彼兰这病是因大少而起的。打从‘金华’别后她就一直想不开。我原以为她过一阵子也就好了,谁知道她这么死心眼儿,没两天就躺下了。您看见了,刚才一听说您来了,她高兴的样子;好一阵子下不了地,一听说您来她居然不用人扶持出了屋……” 李存孝没接话,这叫他怎么接话,他只觉得好生不安,好不自在。 张远亭道:“我知道大少有为难之处,我也知道筱兰她配不上大少……” 李存孝不得不开口了,他道:“前辈怎好这么说话?” 张远亭摇摇头道:“大少,我说的是实情实话,我明知道这样,可是为了我的女儿,我不得不跟大少开口。论家世、论容貌、论所学、论哪一样筱兰也没法子跟令狐、冷两位姑娘比。可是我的女儿我知道,她是个心地善良、温柔朴实的好姑娘。她会做饭、会绣花、会洗衣裳,女人家的粗细活儿她样样拿得起,至少侍候大少是不成问题的。我在这儿见问一句,大少愿意不愿意要她?” 李存孝道:“前辈……” 张远亭一抬手,接道:“大少请听我说完,大少别勉强自己,凡事不能勉强,尤其这件事更是勉强不得。大少要是愿意,那什么都不用再说,大少要是不愿意,那也是她的命,我自有办法应付她……” 说着,说着他低下了头,可是马上他又抬起了头,道:“事关重大,大少不必马上答复我,好在大少要在这儿待一宿,大少可以慎重三思……” 李存孝双眉扬起,道:“我现在就可以告诉前辈,这是我的福气……” 张远亭一阵激动,霍地站了起来,口齿启动,似乎想说什么,可是却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半晌他突然又坐了下去,吁了一口气,这才说道:“谢谢大少,大少这句话算是救了我们爷儿俩的命。现在我可以说了,其实大少也该看得出,筱兰她一听说您来了,兴奋之余病马上减了三分。一个好一阵子不能下地的人,竟不用人扶持一下子出了屋,要是您不答应再一走,我看她的病马上就会加剧,准是死路一条。这么大年纪了,我在江湖混了将近半辈子了,什么都没落着,只这么个命根子,她有个三长两短,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扑籁籁泪排两行,他忙举袖拭泪,道:“大少别笑话,我这是太高兴了,情难自禁。” 李存孝道:“前辈,我只有一句话,我感激。” 张远亭摇头说道:“大少千万别这么说,说感激的该是我,大少……” 迟疑了一下道:“令狐、冷两位姑娘那儿……” 李存孝道:“前辈该知道她两个。” 张远亭一点头道:“大少说得是,两位姑娘都不是不能容人之人,我这就告诉筱兰一声去,心病害了不少日子了,也该让她高兴高兴,早日脱离病魔。恐怕我用不着再给她煎药了。” 站起来要走。 李存孝忙道:“前辈。” 张远亭道:“大少还有什么事。” 李存孝道:“我告诉前辈一声,也请前辈告诉张姑娘一声,我明天一早就要走,等我的事了后,我会再来。” 张远亭一点头道:“大少的意思我懂,那是当然,这就跟‘匈奴未灭,何以为家’的道理一样。其实只大少点了头,我们爷儿俩就相当知足了。” 迈步往左边那一间屋走去。 望着张远亭掀帘进了那间屋,李存孝心里又泛起了那种异样感受,他说不出那是什么感觉,可是他自问对张筱兰并不是没情。 打从“开封城”“后坑沿儿”那头一眼,他心里就有一种微妙的感觉。而后,张筱兰为他只身千里迢迢,历艰苦,冒风险下江南找寻他李家那老家人,更让他感激。由是,那种微妙的感觉也更为强烈。 在“金华”,张远亭带着张筱兰走了,由于他已有令狐瑶玑跟冷凝香,他不敢再奢求,也由于人家没表示,他不便启齿。所以自从别后那种微妙的感觉也就随时间逐渐的淡了,他也没工夫多想。 如今,逆旅巧遇,张波兰那一眼,张远亭这一提,那阵微妙的感觉立即强烈到了顶点。 另一方面也为不忍见张筱兰再受情的折磨,所以他才毅然点了头。 这也许是缘份,是天意,要不然他怎么会往这儿走,怎么偏在这儿碰见了病重的张筱兰……张远亭忽然掀帘走了出来,道:“这孩子,刚才不愿意进去,我这一报信儿,她却又说什么也不肯出来了。唉,姑娘家真是难侍候啊。” 第七十六章 水落石出 只听得张筱兰的话声起自那间屋门口:“爹搬弄是非,谁说我不肯出来了,我这不是出来了么。” 张远亭一怔转身。 李存孝一窘抬眼。 可不,那间屋门口不是站着张筱兰么? 她已经换过了衣裳,梳过了头,还薄薄施了一层脂粉。 仍是那条大辫子,梳得没一把乱丝儿。 一套合身的裤褂,白底、小碎红花,脚上是一双衬饰工绝的绣花鞋。 前后不过片刻,她已经像换了一个人儿。 李存孝定了定神,忙站了起来:“姑娘。” 张筱兰脸一红,头一低:“大少。” 张远亭一双眼瞪得老大,脸上的表情显示出他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丫头,我可是好些日子没瞧见你这副模样了。” 李存孝在“桃花坪”张远亭这儿住了一宿,实际上他只睡了半宿,因为陪张远亭父女聊了大半夜。 要不是张筱兰人有“病”,不能过于劳累,张远亭一个劲儿地催她歇息去,只怕这话头还收不住。 第二天一早,李存孝上了路,张远亭爷儿俩双双送到柴扉外,张彼兰美目含泪,叮咛再三,依依不舍。 前后不过一夜工夫,张筱兰的“病”居然不药而愈,看来心药治心病是最灵不过的。 幸亏没让那邻居看见,要不然这些左邻右舍非把李存孝当神医不可。 李存孝出了,桃花坪,顺着“雪峰山”下那条蜿蜒小路往北走去,脚下行云流水般,相当轻快。 走了里许,这条小路忽然一分为二,岔出一条路来斜斜指向东北。李存孝站在岔路上,略一迟疑,举步就要踏人斜指东北的那条小路。 就在这时候,忽听头顶“雪峰山”那半山腰传下一声叱喝。 他一怔,立即收势抬眼,向上望去。 “雪峰山”半腰林木森林,茫茫苍苍,除了树之外别的什么也看不见。 这是谁?在这“雪峰山”半腰干什么? 心念未了,又一声冰冷阴笑传了下来。 前一声叱喝跟这后一声冰冷阴笑声音都不大,那是由于发声处在“雪峰山”半腰,离地太高。 可是这两声听进李存孝耳朵里却相当清晰。 他没再多想,腾身拔起,直往“雪峰山”半腰处扑去。 李存孝身法何等高绝,电光石火般,只几个起落便已到了“雪峰山”半腰。 他脚下刚踏实,耳边又传来一个冰冷的话声,这话声比那声叱喝跟那声阴笑近多了: “你如今还有什么能耐?还有什么神通?威风何在?煞气何存?只有看我的了。” 话声好熟,近在眼前,就在身前那片密林中。 李存孝闪身扑了进去,刚进密林丈余便看见了这片树林紧挨着一块峭壁,峭壁下有个洞穴,洞前盘坐着一个人,一袭黑衣,苍白脸,身边地上还放着一顶大帽,赫然竟是那武林四块玉之一的楚玉轩。 楚玉轩身前站着个身材高大的白衣老者,不用看前面,单看那背影,李存孝一眼便认出他是当日在“蛮沟”小镇被自己惊走的“白骨门”总护法申屠豹。 此刻,楚玉轩神色黯淡,闭着眼,申屠豹扬掌欲劈,眼看就要把这当世四块玉中的一块毙在掌下。李存孝及时一句:“申屠豹,你没完没了么?” 随话一指点了过去,袭的是申屠豹的后心要害,“命门”重穴。 李存孝无意伤他,只在攻他所必救,使他先救自己,无暇伤人。 他不知道是因为话声熟,还是因为指力劲,申屠豹高大身躯为之一抖,慌忙横移,硬生生挪离三尺。 挪离三尺,又窜出数步,然后霍然一个大旋身转了过来,一怔,脸色倏变,惊怒喝道: “又是你……” 李存孝淡然说道:“你我有缘。” 申屠豹一挫牙道:“你简直是阴魂不散。” 闪身欺过,当胸一掌劈了过来。 只听楚玉轩说道:“留神,这是他那歹毒的‘尸毒摧心白骨掌’。” 李存孝道:“我省得,我也瞻仰过。” 说话间,申屠豹一掌拍近,眼看就要沾衣。 李存孝往后滑步,身躯一闪,申屠豹一掌落空,李存孝右掌扬起,如飞落下。 只听申屠豹大叫一声,身躯忽然腾起,破林而去。 楚玉轩轻轻一叹道:“阁下的身手为我生平所仅见,申屠豹那仗以为恶多年、伤人无算的‘尸毒摧心白骨掌’就此算完了。” 李存孝道:“对付恶兽,就要先拔去它的爪牙,是不?” 楚玉轩目光一凝,道:“阁下在‘蛮沟’小镇救我于先,又在这‘雪峰山,半腰二度伸出援手,我都记下了。” 李存孝道:“在蛮沟小镇我头一次伸手,是因为不知道你是谁,这雪峰半腰的第二次伸手,是我经过此处无意中碰上的楚玉轩微微一怔道:“阁下头一次救我,是因为不知道我是谁,听阁下的口气,似乎是知道我是谁就不救我了。” 李存孝微一点头道:“我要是先知道你是谁,我的确不会救你。不但不会救你,我还要杀你。可是等我救了你,知道了你是谁之后,我却又认为我该救你。” 楚玉轩讶然说道:“阁下把我弄糊涂了。” 李存孝道:“我说一句话你也就明白了,‘寒星门’温飞卿温二姑娘是我红粉知己……” 楚玉轩脸色大变,两眼暴睁,惊声说道:“原来你是……” 刹那问他转趋平静,平静得跟个没事人儿一般,淡然一笑道:“原来你是温飞卿的须眉知己,‘白骨三煞’已死,我报偿的时候也到了,反正我已经不久于人世,阁下请下手吧。” 两眼一闭,不再言语。 李存孝道:“你没听我刚才所说么,我认为我应该救你!” 楚玉轩睁开两眼道:“阁下认为应该救我的理由,不是认为应该亲手杀了我么?” 李存孝道:“我要打算亲手杀你,你绝离不开那‘蛮沟,小镇,你信不信?” 楚玉轩怔了一怔道:“这么说你不打算杀我?” 李存孝道:“我不但不打算杀你,我还要劝阻温二姑娘。” 楚玉轩讶然说道:“这是为什么,我毁了温二姑娘,我夺了你的红粉知己,你却不…… 这……这是为了什么?” 李存孝道:“很简单,因为我知道那不是出自你的本意,你也是为药物所害,算起来你也是被害人。” 楚玉轩摇摇头,说道:“你错了,我并没有被药物所害,甚至没沾一点媚药。是我见岑东阳要加害温二姑娘,现身赶走岑东阳之后,未暇多思,没有细看,当即解开了温二姑娘的被制穴道,使得药力发作,陷温二姑娘于疯狂状态之中,也使得我自己无法脱身,遂铸成了大错。” 李存孝道:“即使如此,那也不能怪你。” 楚玉轩目光凝注,苍白的脸上神色阴晴不定,好一会儿才道:“你真不怪我?” 李存孝道:“做人的起码条件,就是要明善恶,辨是非,是不?” 楚玉轩身躯一阵颤抖道:“阁下让我敬佩,我也知道那怪不得我,无如我不杀伯仁,伯仁却由我而死,我仍引以为咎,在道义上我也不能不有所报偿。如今阁下既不怪我,就留我个全尸,请便吧” 李存孝道:你认为非死不足以言报偿,是么?” 楚玉轩叹道:“事实那此,别的我还能作出什么报偿?” 李存孝道:“你死了,温二姑娘又怎么样,能还她清白之身么?” 楚玉轩呆了一呆道:“事实上我只能这么做……” 李存孝道:“那不见得。” 楚玉轩道:“那不见得?阁下认为我该怎么做,阁下认为我还有哪条路可走?” 李存孝缓缓说道:“你死了,无法还温二姑娘清白女儿身,摆在她面前的,势必也是死路一条。这原是个悲剧。可是现在有避免悲惨的可能,为什么不让它以喜剧收场?” 楚玉轩睁大了两眼道:“我不懂阁下的意思。” 李存孝目光一凝,望着楚玉轩,正色说道:“你不是仍引以为咎么?找温姑娘请罪去,向她求婚。” 楚玉轩一怔道:“阁下这是开玩笑?” 李存孝道:“你看我像开玩笑么。” 楚玉轩倏然强笑,道:“这……阁下,你这是……我毁了温二姑娘一生,到头来你却叫我向温二姑娘求婚去,这简直是什么……” 李存孝道:“这简直是什么,你要知道,只有这样才不算是毁了温二姑娘一辈子。只有这样你才不至于让温二姑娘落得一生悲惨。” 楚玉轩摇头说道:“不行,阁下,这样我占的便宜太大了。” 李存孝道:“什么叫占便宜,论事,这可不能全怪你……” 楚玉轩道:“可是毕竟是我……” 李存孝双目之中倏现神光,道:“你要明白,你要是不听我的,温二姑娘只有一死;若是温二姑娘死了,你的愧疚岂不更深……” 楚玉轩道:“我会先温二姑娘而死,我已经求得解脱了。” 李存孝道:“你认为一死便能求得解脱么?你要知道,死并不是解脱,而是逃避;即使你逃到了地下,那样你就能安心了么?” 楚玉轩还待再说。 李存孝双眉一扬,震声说道:“昂藏七身躯,须眉大丈夫,自己做的事不敢面对现实,只求逃避,动辄言死,你还算得什么大丈夫,你还配称当世四块玉么?” 楚玉轩身躯一阵颤抖,苦笑说道:“阁下教训得好,温姑娘当世四大绝色之一……” 李存孝道:“你也是当世四块玉之一。” 楚玉轩苦笑道:“阁下抬举我了,要知道这不是一厢情愿的事,即便是我愿意听你的,温二姑娘……” 李存孝道:“温二姑娘面前自有我说话。” 楚玉轩道:“阁下这种人为我生平首见,换任一个人,他绝不会放过我……” 李存孝唇边掠过一丝轻微抽搐,道:“我这也是为温二姑娘着想。” 楚玉轩一怔,目中倏现奇光,道:“阁下是当今第一等性情中人。” 李存孝微一摇头道:“你不必多说了,只告诉我,你听不听我的。” 楚玉轩猛一点头,说道:“我听,冲着阁下,我就是跪求温二姑娘一辈子,也要求得她点头,无如……” 苦笑一声,住口不言。 李存孝道:“无如什么?” 楚玉轩道:“我刚才说过,我已经不久于人世了,我纵有让这件事以喜剧收场之心,却无让这件事以喜剧收场之力……” 李存孝问道:“你是指那‘尸毒摧心白骨掌’的伤势?” 楚玉轩道:“不错,阁下当日在‘蛮沟’小镇制住了我几处穴道,立刻阻住了尸毒蔓延,可是我离开‘蛮沟’小镇之后一阵疯狂奔驰,却又使伤势恶化,到如今那那尸毒已然侵至内腑,恐怕我难以活过十天……” 李存孝道:“让我看看。” 迈步便要走过去。 适时,一个微带冷意的脆朗话声自密林深处传出:“你救不了他的。” 李存孝身躯猛地一震,脱口叫道:“二姑娘……” 那音带冰意的脆朗话声道:“是我,毕竟只有你才能听得出是我。” 楚玉轩紧张地往声音传来处望去,只见密林深处娉娉走出了一身黑衣、面罩寒霜、目凝煞威的温飞卿。 楚玉轩只觉得温飞卿那一双目光像两把霜刀,心神一震,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去。 李存孝站在那儿,始终没转身、没回头。 转眼间,温飞卿来近。 李存孝叫了她一声:“二姑娘。” 温飞卿浅浅一笑道:“你倒会替人撮合姻缘啊。” 李存孝道:“二姑娘,我认为我该这么做,楚玉轩无辜。” 温飞卿道:“这么说,你没错,他也没错,是我一个人的错?” 李存孝道:“二姑娘不该说这话。” 温飞卿道:“我该怎么说?谢谢你?马上答应嫁给他?” 李存孝道:“二姑娘,楚玉轩是当世之俊杰,算起来他也是被害人之一。” 温飞卿道:“说这话的时候,你的心不疼么?” 李存孝唇边掠过一丝抽搐,道:“二姑娘……” 温飞卿道:“我想嫁给你,你为什么不要我,嫌我不清不白么?” 李存孝双眉一扬道:“二姑娘把李存孝当成什么人了?” 温飞卿道:“那么你为什么不向我求婚,就知道我不会嫁给你?” 李存孝道:“我早就有向二姑娘求婚之心,只问二姑娘肯不肯答应。” 温飞卿道:“还是喽,你还是料准我不会嫁给你,是不是?” 李存孝道:“二姑娘这是何苦。” 温飞卿道:“谁知道我这是何苦。” 眼圈儿突然一红,可是她忍住了泪。 楚玉轩一翻身,便要往下跪。 温飞卿冷然说道:“慢着,你不必跪求我,我不会答应你的。 固然我答应嫁给你是最好的一条路,可是我对你没有情,也永远无法生情愫……” 李存孝道:“二姑娘……” 温飞卿道:“你们两个都不必为我操心,我自有我的去处,但绝不是死。我虽然是个女人家,可是还不愿意动辄言死,至于你顿了顿道:“你也不必死,我已经知道过不在你,留着你那有用之身,武林中还有你该做的事。这是我从申屠豹身上搜出来的解毒药,拿去。” 皓腕一抖,一个小白瓷瓶落在楚玉轩怀中。楚玉轩一动没动,他整个人像麻木了一样。 温飞卿转望李存孝道:“至于你,你跟温家的仇,我已经知道了。谁欠的债应该由谁还,冥冥中自有报应,谁也改变不了,不必因为我救过你一次而有所迟疑。我此身已献于青灯古佛,算不得是温家的人了。他们现在往‘南狱’途中,你快追去吧,有缘咱们将来会再见的。” 话落,转身娉娉行向密林深处。 李存孝忙叫道:“二姑娘。” 温飞卿停步问道:“你还要说什么?” 李存孝口齿启动了一下,道:“二姑娘就这么走了么?” 温飞卿道:“我不走还等什么?不这么走,你又让我怎么走?” 李存孝道:“我总觉得二姑娘是属于武林的……” 温飞卿摇头说道:“你错了,武林中没有我一处安身之地。” 李存孝道:“有,只在二姑娘愿意不愿意?” 温飞卿含笑摇头,道:“我下决心不容易,心也刚静下来,你别再乱我的心了。记住见着瑶玑跟冷凝香替我致个意。” 迈步又向前走去。 李存孝道:“二姑娘,瑶玑跟凝香也舍不得你。” 温飞卿脚下只顿了顿,但没停,两颗晶莹之物落在草地上不见了。李存孝没看见,也没听见温飞卿答话,只见温飞卿很快地又隐人了密林中,一股异样感觉泛上心头,他只觉心里好难受,好难受…… 半晌之后,他转过了身,目光投向楚玉轩。 楚玉轩面泛抽搐地开了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又有什么脸活下去,可是二姑娘的话……我只有鼓足勇气活下去,算做对二姑娘的报偿吧。阁下珍重,有缘自会再见,我告辞了。” 站起来微一拱手,转身缓步而去,那颀长的背影透着凄凉,望之令人心酸。 李存孝呆呆地望着楚玉轩,直到楚玉轩的身影被林木挡住不见。 温飞卿的离去已然让他难过,楚玉轩的表现更让他心头像压了块重铅。 突然,他扬眉摇头,仰天一声长啸,尽吐心中结,身形拔起,破空而出,向着“雪峰山”下飞射而去。 衡山,别名霍山,峋峻山,为五岭山脉之支脉,列为华夏五岳之一,系隋代开皇九年所诏定。 按诏定,五岳之中,最高者为恒山,最低者衡山。 以形势论,华山以奇险著,泰山以磅礴著,均有北方雄大之气;恒山、嵩山则嫌其颓。 衡山则峰峦虽多,但比之东西二岳则乏之奇特之形势,其优点则有“峨嵋”之翠之秀,有江水环绕,云气特重,山上气象变幻无常,故山势虽低,而有秀丽之致。 衡山脉起广西,蜿蜒于汀资二江之间,以长沙岳麓为尾,而以衡阳回雁峰为首,以祝融峰为最高。其峰峦最著者有五:祝融、紫蓝、天柱、云密、石廪。故杜甫诗有:“衡岳五峰尊”之句。 衡山东西二面,山水相映,以迄长沙。其中九面九背,极尽曲折紊回之妙,所以俗有“帆随汀转,望衡九面”之谚。昔人诗云。 “帆转汀水转,处处见衡山”,与北部诸岳,只有山而无水者,大异其趣。 衡山峰多,矗峰共七十二,胜景中有十洞、十五庙、三十八泉、二十五溪、九池、九潭、九井等。 时值正午,云高天朗,在那“驾鹏”、“春湖”之间有座“半山亭”,亭中凭栏,远望“祝融”磋峨屹峙,群峰匍伏左右,如在履巢。 俯视,则湘江一水若带,风帆隐约,出没于青山绿水之间。 “半山亭”正当山口,步步趋高,古柏苍松,一径清凉。 如今,就在这正当山口的“半山亭”中,负手站着个人,山风举袂,飘逸若仙,一如临风之玉树,是李存孝。 “半山亭”正当山口,李存孝居高临下,可以把衡山这一面平原上的远近景物尽收眼底。 当然,他不是有那闲情逸致跑到“半山亭”来凭栏眺望的。 他站的这地方好,西南一面地上的一只鸟雀也别想逃过他一双眼。 半个时辰以后,山下远远地出现了一支队伍,八个银袍怪人在前,后头是一连三顶软轿。 “寒星门”的人到了。 李存孝扬了扬眉,但没动。 “寒星门”的这支队伍来势极快,就像后头有人追赶着似的,里许距离,转眼工夫已到衡山脚下。 进山口,一片浓荫覆盖,这支队伍突然停了下来。 想必是要歇歇脚再走。 是时候了,李存孝迈步走了下去。 他走得很慢,一步一步地。 停在山口的“寒星门”人,没有发现他。 那是因为他们料到李存孝必然会追出“苗疆”,可绝料不到李存孝已然赶到了他们前头,早站在“衡山”之山等着他们了。 李存孝到了最下一级石阶上,出轿透气的“寒星”主人夫妇跟温少卿还没看见他。 可是那“寒星八卫”看见他了,一怔,一惊,立即全向轿侧退去。 “寒星”主人夫妇跟温少卿惊觉了,一家三口六只眼珠只一瞬,脸色均为之一变。 李存孝停步在一丈外,寒星主人头一个强作平静,干笑一声道:“没想到在这儿碰见李少侠,跟约好了似的。” 他居然一改前态称李存孝为李少侠。 寒星夫人更令人恶心,娇媚一笑说道:“真的,做梦也没想到会在这儿碰见李少侠。李少侠什么时候回中原来的,一个人来登临南岳的么?” 李存孝淡然说道:“不错,我只一个人。” 寒星夫人脸色微微一松,道:“姬婆婆祖孙俩跟冷姑娘怎么没一道来啊?” 李存孝道:“冷姑娘陪着姬婆婆跟令狐姑娘回金华去了。” 寒星夫人“哎呀”一声道:“这么说少侠的喜事定了,什么时候赏我们一杯喜酒啊。” 李存孝没心情跟她扯这些,双眉微扬,道:“我先问一声,当年‘听涛山庄’血案,在背后主使的是哪一个?” 寒星夫人脸色一变道:“少侠,您这是说什么呀,当年‘听涛山庄’血案,在背后主使的是谁,您该问阴玉娇呀,怎么问起我们来了?” 李存孝道:“温夫人,别忘了‘寒星门’在武林中的声威与‘冷月门’不相上下。” 寒星夫人脸上一红,道:“少侠,我说的是实情实话……” 忽听温少卿一声大叫:“我就不信凭咱们这些人收拾不下他,上。” “寒星八卫”齐动,联袂扑向李存孝。 没见李存孝移动,只见“寒星八卫”扑到,他只在“寒星八卫” 之中闪了几闪,“寒星八卫”一起停住不动,转眼间一个连一个的倒下,身上没见伤痕,却个个嘴角渗血。 寒星主人夫妇像斗败了的鸡一样,刹时间脸色惨变了。 李存孝道:“我再问一句,当年主使你们杀人放火的是哪一个?” 只见寒星主人嘴唇动了几动,温少卿忽然拔起身躯往外射去。 李存孝动都没动,道:“我留你温家一脉香烟,对你温家不能说不厚。” 寒星夫人忽然厉声说道:“是你那爹,‘神手圣心’李明远,你为什么不找他去?” 李存孝一震,陡然扬眉叱道:“你胡说。” 寒星夫人冷笑道:“你那爹怀疑你娘跟韩世杰有私,嫉恨之下买通阴玉娇跟‘寒星’温家杀了韩世杰,夷平了‘听涛山庄’!不信问问你那爹去,他就在这‘南岳’‘祝融峰’上。” 这么说应该不会假了。 李存孝像突然之间被人打了一拳,身躯为之一晃,他点了点头,颤声说道:“我自然会去问,可是是你‘寒星’温家跟阴玉娇下的手,这样不会错。” 寒星夫人道:“冤有头债有主……” “住口!”李存孝脸色煞白,冰冷叱道:“李存孝恩怨分明,温二姑娘救过我一次,我以命抵命,只取你夫妇一只手……” 寒星夫人一声凄厉长笑,道:“李存孝,你欺人太甚。我儿子已走,我夫妇已毫无顾虑,咱们就在这衡山之下拼个你死我活吧。” 疯狂一般地闪身扑了过来。 李存孝抖手一掌硬把她震了回去,说道:“我说一句就算一句,只要你夫妇一只手,别等我动手。” 寒星夫人厉叫一声又扑了过来。 李存孝双眉扬起,闪身迎了上去,两条人影乍合即分,寒星夫人一声惨叫暴退,退了两步便倒地昏了过去。 寒星主人跨一步挡在寒星夫人身前,须发俱张:“李存孝,你李存孝眉心那颗痣好红,冰冷说道:“我尊你为一派之主,你自己动手吧。” 寒星主人威态倏敛,一点头道:“也罢……” 转身望着“祝融峰”高叫说道:“李明远啊,李明远,我夫妇路过衡山而不找你,对你不能说不仁尽义至。而今我夫妇受你儿子的逼迫,你却躲在‘祝融峰’上不闻不问,你算得什么英雄,又算得什么好汉,配称什么‘神手圣心’?” 抬右掌往自己左腕劈了下去,一掌劈实,他闷哼一声,身躯一晃,但是他很快就站稳了,俯身抱起寒星夫人,腾身飞射而去。 寒星主人夫妇不见了。 李存孝转望那插天的“祝融”,身躯一阵剧颤。 摹地,他扬起双眉,迈步向座落在十几里外的“祝融峰”走了过去。 他走得很慢。一步,一步地…… “祝融峰”气势雄拔,插天孤立。由于李存孝是一步步的走,日头偏西的时候才到了距离“祝融”绝峰咫尺间的“上封寺”。 “上封寺”前有一片大广场,广场上站着几名灰衣僧人,正在那儿指指点点,远眺近觊。 李存孝一登上广场,立即把那几个灰衣僧人的目光全引了过来,一名中年僧人突然跨步越前,向着李存孝合什微一躬身道:“这位施主是……” 李存孝艺出佛门,一向礼佛敬僧,答了一礼道:“大和尚,我是来找人的。” 那中年僧人道:“但不知施主找的是‘祝融峰’上的那一个?” 李存孝道:“此人姓李,双名明远。” 那中年僧人深深一眼道:“施主找的是‘神手圣心’李大侠?” 僧人知道李明远,足证“神手圣心”在此,李存孝心里又是一阵刺痛,道:“正是,烦请大和尚引见。” 那中年僧人道:“施主跟李大侠有什么渊源。” 李存孝道:“有劳大和尚动问,李大侠是家父。” 那中年憎人“哦”地一声道:“怪不得贫僧一见施主便觉眼熟,原来是李少侠当面……” 一顿接问道:“恕贫憎直问一句,少侠跟令尊是不是多年不见了?” 李存孝道:“正是,足足有二十年了,大和尚怎么知道?” 中年憎人道:“二十年前李大侠登临祝融,二十年后的今天李少侠始来相寻,这不说明少侠有不少年未见令尊了么。” 李存孝道:“大和尚说得是,家父如今可在宝刹之中?” 中年僧人道:“李大侠在‘祝融’绝顶‘赤帝祠’旁。” 李存孝道:“那么烦请大和尚……” 中年僧人微一摇头道:“少侠跟李大侠骨肉至亲,贫僧不得不明言,少侠来晚了。” 李存孝目光一凝道:“大和尚这话……” 中年僧人道:“李大侠早在二十年前便已撒手尘宇,西归我佛。” 李存孝刹时间又像突然被人打了一拳,身躯为之一晃,定了定神道:“那么大和尚适才所说家父在‘祝融’绝顶‘赤帝祠’旁……” 中年僧人道:“那是李大侠的‘衣冢’。” 李存孝道:“‘衣冢’?大和尚这话……” 中年僧人道:“令尊李大侠二十年前自‘赤帝祠’后‘舍身崖’跳下‘祝融’自绝归天,敝寺方丈命贫僧等下崖找寻,然时已隔近十日,贫僧等只在崖下寻获李大侠生前所着衣衫,敝寺方丈敬令尊为一代大侠,乃将李大侠这件衣衫葬在‘赤帝祠’侧……” 李存孝道:“大和尚,那么先父的遗骸……” 中年僧人叹了口气道:“李大侠二十年前来到‘祝融’之后,一直住在绝顶‘赤帝祠’内,每十天或半月始下峰至‘上封寺’与敝寺方丈品茗弈棋作小聚。是以李大侠自绝之当时,敝寺中并不知道,还是一次敝方丈久候李大侠不至,命人登上绝顶探视时,始发觉李大侠已跳崖自绝。俟贫僧等奉命下崖找寻,只找到一件李大侠生前所着衣衫,那件衣衫已然破烂,上有血斑,也有爪痕,想必是李大侠的遣骸已为兽类所毁……” 李存孝心中又是一阵刺痛,沉默了一下道:“可否麻烦大和尚带我上峰看看?” 中年僧人道:“自当年李大侠投崖之后,二十年来‘祝融’绝顶一直被敝寺列为禁地,少侠要上去自属例外,请少侠随贫僧来。” 转身行去。 李存孝迈步跟了上去。 由“上封寺”上登“祝融”绝顶,虽说近在咫尺,但由于罡风疾劲,山道险峻,走起来并不那么容易。 而中年僧人步履稳健,轻快如飞,却把这险峻的山道视若康庄,显然也是个练家子,而且修为不弱。 在中年僧人的前导下,转眼工夫已登上“祝融”绝顶。时已暮色初垂,罡凤极其强劲,呼啸有声,吹得衣袂猎猎作响,连李存孝这等高手都有立足不稳之感。 只听中年僧人道:“罡风强劲,天黑时尤甚,少侠小心。” 李存孝道:“多谢大和尚,我省得,大和尚也请小心。” 他卓立风中,一动不动,使得那中年憎人不由多看了他两眼。 甫一登上绝顶,李存孝便看见了那座“赤帝祠”,一殿两厢,相当简单。 在这座“赤帝祠”左侧果然矗立着黑忽忽一堆,前面还有一方石碑,李存孝好目力,清晰地看见那方石碑上写的是“‘神手圣心’李大侠之墓”九个字。 这座“衣冢”矗立在“祝融”极巅已整整廿年了,受了几千个日子的风吹雨打太阳晒,做儿子的到今天才知道。 尽管乃父心胸狭窄,一念嫉恨,指使“寒星”温家跟“白发童颜”阴玉娇夜袭“听涛山庄”,杀害了韩庄主一家几十口,害得他母子颠沛流离,害得他母亲最后落个血枯而亡,但毕竟乃父是他的生身之父,想想乃父落得个投崖自绝,尸骨无存,心里也不由为之难受。 心念转动间已然来到“赤帝祠”侧,只听中年僧人道:“少侠,这就是令尊的‘衣冢’。” 李存孝点了头,上前恭恭敬敬拜了一拜,站起身来望着那中年憎人道:“大和尚,对宝刹上下,我只有感激二字……” 中年僧人道:“少侠不必客气了。这感激二字,敝寺上下愧不敢当,敝寺上下也只是做了该做的……” 李存孝道:“这就够了,贵寺上下并无守护先父之责。” 说着,他往“赤帝祠”后行去。 中年僧人忙伸手一拦道:“少侠要干什么。” 李存孝道:“我想到‘舍身崖’看看。” 中年僧人道:“少侠,罡风强劲,‘舍身崖’去不得,一不小心便有失足之虞。” 李存孝道:“多谢大和尚,我自会小心。” 他这么一说,那中年僧人自不便再拦他,紧紧傍在他身侧,以防万一。 到了“舍身崖”边往下一看,只见峭壁孤悬,下临无地,要换个寻常人恐怕连往下看的勇气都没有。 李存孝缓缓说道:“从这儿掉下去,莫说是个人,就是个铁人也非摔个粉碎不可。” 中年僧人道:“敝寺方丈已准备在这‘舍身崖’边筑起一道石栏,以防失足惨事。不过那也只能防人失足,对于有心自绝的人恐怕仍是无济于事。” 李存孝心中暗道:“只不知父亲是指使人杀人烧火之后心生愧悔才跳落舍身崖自绝的呢,还是另有原因……” 只听那中年僧人道:“天色已暗,少侠请随贫僧下峰去吧。” 李存孝默默地点了点头。 下了“祝融”绝顶,来到“上封寺”前,只见“上封寺”前广场上一前二后站着三名僧人,后面那两个,是两个中年僧人,前面那个是个胡须如雪的清瘦老僧。 那中年僧人道:“方丈出来了。” 上前合什躬下身去。 李存孝忙上前施了一礼,道:“晚辈李存孝见过方丈。” 清瘦老僧深深一眼,合什答了一礼道:“不敢当,少侠莅临‘祝融’,老衲未及亲迎,还请少侠原谅。” 李存孝道:“岂敢,是晚辈鲁莽登临,闻得恶耗,匆忙登上绝顶,未曾先谒方丈,实属失礼,还请方丈海涵。” 清瘦老僧道:“少侠过谦,这也是人之常情……” 轻轻叹了一声道:“廿年前令尊卜居于‘祝融’,老衲疏于守护,致有‘舍身崖’之不幸。多年来老衲一直耿耿难释,如今面对少侠,心中更感愧疚。” 李存孝道:“方丈怎好这么说话,贵寺上下并无守护谁之义务,其实一个人若是存心自绝,任谁也防不了的。” 清瘦老僧长叹道:“不管怎么说,老袖不能不负道义上的责任,廿年来老衲晨昏为令尊诵经,未曾一日间断……” 李存孝道:“方丈对李家恩厚,李家存殁俱感。” 清瘦老僧道:“少侠不必再客气了,老衲为的是两字心安。天色已暗,此处风大,请少侠进入‘上封寺’中……” 李存孝微一欠身道:“多谢方丈,晚辈另有他事待办,不打扰了。” 清瘦老僧道:“天色已暗,少侠既到‘上封’,怎好不略作盘桓。” 李存孝道:“方丈好意,晚辈心领。晚辈实在另有要事在身,不敢多事耽搁。” 清瘦老僧道:“既然这样,老衲不敢再留,还容老衲送少侠下山。” 李存孝道:“不敢当,方丈请留步,先父之‘衣冢’容晚辈异日再来迁移。” 施了一礼,转身而去。 尽管李存孝不让送,清瘦老僧毕竟还是送到了广场边。 李存孝一步步地下了“祝融”,心中百念齐涌。 照目前的情形看,应该是恩怨两消事了了。 阴玉娇死了,“寒星”主人夫妇各断一手,他父亲也早在廿年前便已跳落“舍身崖”自绝,不是恩怨两消事了了么? 尽管恩怨两消事了了,想想,他心里远比当日觅仇的时候还难受。 “听涛山庄”韩庄主一家近百口俱皆死难,韩庄主的一片基业也片瓦无存,母亲吃尽千辛万苦,最后落得个血枯而亡,他绝没想到这是父亲一手造成的。 说来说去,这恩恩怨怨皆源于两字猜疑一字妒,其实是一场误会,这是何苦? 骨肉至亲间的自相残杀,落得个家破人亡,只剩下他一个人,越想心里越沉重,李存孝恨不得疯狂一般痛快地发泄发泄。 可是他找谁发泄去,谁又该供他发泄? 不觉间已来到“祝融”峰下,抬眼四下望望,黝黑的一片,“金华”、“桃花坪”,他该到那一处去? 心念正转动间,一声叱喝遥遥传了过来。 他仔细一听,立即辨出这声叱喝来自东方,距离至少要在半里以上。 他现在没有心情管别人的闲事,心中念转,正打算走,只见夜色中两条人影疾掠奔来。 这两条人影一个颀长,一个纤小,那纤小的一个似乎像个女的。 紧接着这两条人影之后出现了十几条人影。 他马上明白了,前面这两条人影是在跑,后面那十几条人影是在追。 前面两条人影来势极速,转眼工夫已近十丈,李存孝忽然看出那两条人影一个是当世四块玉之一的赵玉书,另一个是当世四大绝色之一的“琼瑶宫”司徒兰。 是谁追赶他两个? 凭赵玉书与司徒兰,又有谁能够使得他两个不战而逃? 思忖间后面那十几条人影也已来近,李存孝一眼瞥见了“琼瑶宫”的巡山使范强。 他马上明白了八分。 就在这时候,赵玉书跟司徒兰已然双双驰近,赵玉书头一个望见了李存孝,陡然一惊,硬生生收住奔势。 司徒兰一怔,忙也收住奔势问道:玉书,“你怎么了?” 赵玉书直楞楞地望着李存孝,司徒兰霍然转头望了过来,又一怔,脱口道:“是你……” 就在这时候,“琼瑶官”巡山使范强等已然赶到,十几个人齐扑赵玉书。 司徒兰已然惊觉,霍然转身过去叱道:“我看你们谁敢动他!” 范强等连忙收势停身,范强一欠身道:“姑娘,属下等奉有宫主令谕,不得已……” 司徒兰冷笑着说道:“我想跟谁就跟谁、谁也管不了。” 只听得一个冰冷的话声传了过来:“兰儿,你怎么说?” 随着这话声,三条人影如飞射落,前面是一身宫装的“琼瑶宫主”,后面是一捧令旗,一捧长剑的两名宫装少女。 琼瑶宫主面罩塞霜,一双利刃般目光直逼司徒兰。 司徒兰低下了头,旋即又抬起了头道:“娘,您这是何苦?” 琼瑶宫主冰冷说道:“我养了你这么大,你就这么对我么?” 司徒兰道:“娘,我爱他,我愿意跟他,即便是受一辈子罪,那也是我自找的……” 琼瑶宫主道:“受一辈子罪,固然是你自找的;可是我这做娘的不能眼睁睁看着不管。 任何人你都能嫁,唯独不能嫁赵玉书。” 司徒兰道:“娘,可是我任何人都不嫁,非嫁他不可。” 李存孝听得不禁暗暗诧异。心想:这位姑娘是怎么回事?赵王书曾以卑鄙手段想害她,到头来她仍是要嫁给他。赵玉书到底有什么可取之处…… 只听得琼瑶宫主颤声说道:“那好,我仍是那句话,我宁愿杀了你,我也不能够让你嫁给这种人。” 司徒兰道:“娘,赵玉书他有什么不好?即便他有什么不好,那也是以前,现在他已经改过了,难道您连这个机会都不给么?” 琼瑶宫主冷笑一声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不会改的。 他现在所以好,只是想把你骗到手中……” “不,”司徒兰道:“我相信他,我也知道他确实已经改过了。” 琼瑶宫主道:“你今年才多大,你看得有娘看得多么……” 司徒兰道:“可是对于了解他,您远不如我深。” 琼瑶宫主道:“不必再说什么了,我说不许就是不许,跟我回去,我放过他。要不然,我把你两个一起毙在这‘祝融峰’下。” 司徒兰忽然跪下去,道:“您请下手好了,我既然出了‘琼瑶宫’,绝不再回去。” 琼瑶宫主勃然色变,厉声一句:“算我没有你这个女儿。” 扬掌当头劈下。 赵玉书大声说道:“宫主要杀兰妹,得先杀了赵玉书。” 跨步迫了上去。 尽管赵玉书是当世四块玉之一,毕竟他不是“琼瑶宫主”的对手。 只听砰然一声,赵玉书跄踉而退,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司徒兰悲呼一声:“玉书。” 跃起扑了过去,一把扶住了赵玉书,望着乃母颤声说道:“您请先杀了兰儿。” “也罢,”琼瑶宫主浑身颤抖,一点头道:“既然你两个都抢着死,我就成全你们。” 扬掌便要劈。 李存孝不能再看下去了,一步跨去,道:“宫主手下留情。” 琼瑶宫主一怔手停在半空,道:“怎么李少侠也在这儿?” 李存孝道:“未学从这儿路过,无意中碰上。” 琼瑶宫主道:“那么李少侠请一旁让让,容我先毙了这一对畜牲再叙。” 李存孝道:“宫主可容未学说句话?” 琼瑶宫主道:“李少侠有什么话,尽管说就是。” 李存孝道:“这是‘琼瑶宫’的家务事,未学本不便管也不该管。无如,未学不能眼睁睁看着宫主一掌铸恨……” 琼瑶宫主目光一凝道:“听李少侠的口气,似乎要代他两个求情?” 李存孝道:“未学正有此意,还望宫主看在未学薄面……” 琼瑶宫主截口说道:“他当日曾以卑鄙歹毒手段对李少侠,李少侠今日要代他讲情?” 李存孝道:“未学不为任何人,未学为的只是古来感人最深的一个情字。” “情?”琼瑶宫主冷笑道:“他也配谈情!难道李少侠不知道他的心性为人……” 李存孝道:“未学知道。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 琼瑶宫主道:“李少侠也相信他改了么?” 李存孝问道:“宫主明智,适才赵玉书能不惜死以身护卫司徒姑娘,若非真挚之深情,胡能为此?” 琼瑶宫主呆了一呆,一时没能说出话来。 李存孝又道:“再不好司徒姑娘总是宫主亲出,宫主何忍心将几十年骨肉之情一旦抛却?她既然非赵玉书不嫁,必然有她的道理,赵玉也必然有他可取之处。宫主何妨大度宽容,化干戈为玉帛,化暴戾为祥和,化悲事为喜事?” 琼瑶宫主缓缓说道:“也许李少侠对了……” 目光一凝,望着赵玉书跟司徒兰,沉声说道:“你两个听着,既然李少侠出面讲情,这件事我勉强点头答应。赵玉书在武林中的名声一天没见好转,你两个就别回‘琼瑶宫’来见我。还有,你将来要是有一点亏待兰儿之处,即便是天涯海角,我也非找你问罪不可……” 抬眼望向李存孝道:“李少侠永远是我‘琼瑶宫’座上佳宾,有空时务请‘琼瑶宫’坐坐。” 话落,也没等李存孝答话,带着两名婢女,十几名“琼瑶宫” 健儿,转身飞掠不见了。 司徒兰跟赵玉书,做梦也没想到李存孝在这紧要关头,会挺身而出为他俩说话。 也没想到李存孝几句话,便把这不可能的事变成可能,两个人站在那儿犹自发怔。 李存孝轻咳道:“好事已谐,二位可以走了。” 两个人这才倏然惊醒,赵玉书转身过来,满脸愧疚:“李兄。” 李存孝淡然说道:“赵兄不必再说什么了。我刚才说过,我为的是一个情字。只要赵兄将来能善待司徒姑娘,别愧对琼瑶宫主也就够了。我还有要事在身,失陪了。” 转身要走。 只听司徒兰叫道:“李兄……” 李存孝转回身来道:“司徒姑娘还有什么话说?” 司徒兰美目含泪,颤声说道:“我二人永远感激,没齿不忘。” 李存孝淡然一笑道:“姑娘不必客气了,我在此谨祝二位一修双好。” 转身而去。 司徒兰泪眼相望,直到李存孝那颀长身影隐人夜色中不见又是一天黄昏。 落霞与孤骛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李存孝来到一座山前,这座山不高,可挺雄伟,而且苍翠满山,碧绿欲滴。 这座山前有水,那是由山上一泻而下的一条瀑布造成的,水色清澈见底。 李存孝仰望山巅,脸上有一种难以形容的表情。 突然,他腾身拔起,直往山巅扑去。 片刻之后,他停身在山巅一座古刹前。 古刹横匾三个大字: “大雷音。” 古刹背依孤峰,前临断崖,左右俱是苍松翠柏,山风过处,松涛阵阵,古刹显得宁静而肃穆。 李存孝脚刚沾地,“大雷音”内传出个撼人心神的苍劲话声:“那位故友莅临‘大雷音’?” 李存孝眼中泪光一闪:“师父,是我。” 话声方落,人影疾闪,李存孝跟前多了个人,是个像貌奇古的白衣老人。 白衣老人穿一袭儒衫,头上戴顶文生中,脚下是双厚底福字履,腰间扎着一条金光闪烁的丝带。 正是那威震天下,当世两大厅人之一的“天外神魔”独孤长明。 李存孝一头拜下,道:“师父。” 独孤长明老脸上一阵抖动,突然仰天长笑,笑声裂石穿云,直逼九霄,震得“大雷音” 晃动,松针落了一地。 他伸手扶起了李存孝,道:“多少日子不见了,让二师父瞧瞧你。啧,啧,你小子是越来越俊。说,山下还有几个?” 李存孝微微一愕道:“您这话……” 独孤长明道:“没勾引来成群的大姑娘、小媳妇儿么?” 李存孝脸一红,道:“您怎么一见面就开孝儿的玩笑?” 独孤长明又是一阵大笑,霍地转过头去,望着“大雷音”震声叫道:“和尚,你聋了还是瘫了,我都出来了,你还不出来?” 这一声震得地皮晃动,却没见“大雷音”里有人出来,也没听“大雷音”里有任何动静。 独孤长明双眉一耸,道:“走,小子,咱爷儿俩进去看看和尚他摆的什么臭架子。” 一把拉住李存孝腾身掠进了“大雷音”。 “大雷音”那宏伟肃穆的“大雄宝殿”里,端端正正地盘坐着个俊美异常的中年僧人。 他闭目合什,宝相好不庄严。 两个人一落在“大雄宝殿”门口,独孤长明劈头便道:“和尚,你装的什么蒜,醒醒,孝儿回来了。” 和尚没动,便连眼皮也没动一下。 “好啊,”独孤长明叫道:“刚才还跟我有说有笑的,现在就睡着了,我敲你的光头,看你醒不醒。” 一步跨进了“大雄宝殿”。 刚过“大雄宝殿”,他一怔,倏地叫道:“小子,不好,和尚他圆寂了。” 李存孝心胆欲裂,魂飞魄散,闪身扑了进去,可不,和尚玉筋已垂,的确已经圆寂了。 李存孝心中一阵绞痛,扑地跪了下去。 独孤长明哺哺说道:“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就这一转眼工夫……” 忽地探手向和尚怀中抓去,手一闪而回,手里多了一封信,只一眼,立即递向李存孝: “小子,这是他留给你的。” 李存孝忍悲接过,拆开信一看,脸色忽然大变,猛抬眼望着和尚叫道:“爹……” 独孤长明劈手一把夺过了那封信,只一眼,脸色也为之大变,哺哺说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怪不得当日他叫她一声玉娘,怪不得……整整廿年了,这闷葫芦终于打开了。” 双眉一耸,两眼暴睁,神光外射,大喝一声:“和尚,你该入阿鼻地狱。” 旋身一掌拍了出去,轰然一声,院中一棵合围古柏应掌而折,哗喇喇砸毁了大殿一角。 就在这时候,远处空中不知谁家放起一盏天灯,冉冉上升,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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