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非人类老婆 作者:不鸽鸽 内容简介 姜摇在一次驱邪里误解开了一个邪祟的封印,邪祟穿着一身红嫁衣戴着红盖头,身形纤细不能言语,但却十分凶残,险些让他当场丧命。 好在他及时用心头血镇压住了对方,本想把邪祟带回道观交由师父处理,不想他那不靠谱的师父见到邪祟后却是脸色一变,窜至供奉先人的案桌下瑟瑟发抖:这个邪祟不能杀,解铃还须系铃人,你放出来的你来渡! 怎怎么渡? 带回家养着渡! 将邪祟带回家养了几天以后,姜摇坐在已经变成废墟堆的家里捞起被血水泡得湿淋淋的裤脚,给他不靠谱的师父打了电话:我渡不了她,你把我杀了吧。 师父:嗯,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等他爱上你,就能让你碰让你渡了? 姜摇沉默、思索,最后被师父说服,沉痛下了决心。 然而母胎单身十几载,最后不得已上网委婉提问:怎么追求一个女生获得她的欢心? 好心网友回答:带她吃好吃的、看电影、喝奶茶、做美甲,陪她做一切让她开心的事,最后对她表白真心。 姜摇懂了。 x道士:最近出现一个同僚不由分说把市里的邪祟全部收走,我好不容易接到一个业务,阵法才摆好他就在我面前把邪祟塞进盒子里带走了!禽兽啊呜呜呜! 姜摇:一锅端,喂老婆,香香。 某男星:为了抢到陈导演的资源我花了大价钱养古曼童,本以为很快成为娱乐圈顶流,结果出去吃顿饭的功夫,回来我养的古曼童不知道被谁抓走了,顶流梦碎当场呜呜呜! 姜摇:抓野食,喂老婆,香香。 影院老板:一富二代突然包下我快倒闭的电影院,大晚上时不时带着一个穿嫁衣戴红盖头的人来看电影,看的还都是贞子咒怨午夜凶铃!我钱是赚到了但我怀疑他们不是人啊呜呜呜! 姜摇:陪老婆看电影,香香。 到了嫁衣邪祟允许掀开红盖头的那一天。 穿着婚服的姜摇:掀老婆盖头,香香。 盖头一掀,哗的盖下。 忍不住泪流满面他爹的没人告诉我美女嫁衣邪祟是带把的啊?! 可恶!不管了,就算老婆带把也好香! (少年道士攻vs恐怖嫁衣邪祟受的养成攻略文学) 第1章 一点夜色沉沉,高高的墙壁上传出费力攀爬的喘声,随即一名穿着校服的女生从墙壁上跳了下来。 “嘶——”倒吸了口冷气后,女生站了起来拍拍膝盖上的泥土,正巧室友打了电话过来,她接起电话:“喂,露露。” 室友声音急切:“宿管阿姨已经开始查寝点名了,你快点回来。” 女生忙答道:“我在赶回来了!到时候查到我们寝室先说一下我在教室自习,晚几分到宿舍。” “好的,那你现在到哪儿了?能进学校吗?” “大门和小门都有保安在守,进不来,我翻学校后山墙的。” 听到她说翻学校后山墙,室友一下呆住,随即斥道:“你疯了?那里闹鬼死了好几个学生你不知道?不然学校怎么会后山封那么久还不允许任何人去,回不来宿舍大不了背一次通报批评,你不要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啊!” “没事的啦,这世界上根本没有鬼,只是一些意外事故罢了。”女生安慰着室友,“天太黑了,我需要开个手电筒,露露我先挂电话了啊,我怕我赶不及。” 说完不等室友回复,她径直挂断了电话,打开手电筒照着前面的小路,说是小路,在学校封了这么久之后已经长满了到膝盖的杂草。 嘴里哼着调子,她快步往前走着。 大概走了两三分钟后,手机的手电筒不知道怎么的突然熄灭,嘴里哼着的调子消失,女学生低下头深呼吸一口气,颤抖着手指划出手机顶端的设置页面。 虽然她刚才和室友说的无畏,但她其实很害怕,只是她实在是没办法了,从小到大的闺蜜今天生日,撒娇约她出去庆生,她总不能不去吧,临近高考学校又不给请假。 想起室友刚才说的闹鬼两个字,她身体无端打了一个颤,手指按在手电筒上,不知道为什么,新买的手机按了几次手电筒却都没有按亮。 “啊……糟糕……快点亮啊。”她低头害怕急促地点按着手机屏幕,不知道按到了哪里,手机屏幕的亮光一下熄灭了干净。 黑暗一下侵蚀了她的周围,她慌忙按手机旁边的亮机键,却见黑下来的手机屏幕上倒映出一抹红色。 她呆愣的望着手机屏幕,缓慢侧过头去看,入目的就是一张惨白的人脸,还有直勾勾注视着她的血红双瞳。 恐惧让她想放声尖叫,然而她喉咙里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只眼泪不停往下掉。 头顶忽然一道火光亮起,有人从她头顶的树上纵身跳了下来,一张符咒拍在她身上,一张符咒拍向厉鬼。 厉鬼受了一张符咒抽身退去,血红双眼望着来人,化作一团黑发逃跑。 楚月跌坐在草地上,一下狠狠咬住了手,止出要脱出口的尖叫声。 刚才……刚才那是鬼吧? 有人救了她? 明月自乌云后冒出头来,洒下一片冰冷的月光,她抬起泪眼朦胧的双眼往自己面前看去,只见一名穿着黄色道袍嘴里咬着一沓符咒背上还背着一把桃木剑的少年道士,少年道士看了她一眼,拿开嘴里咬着的符纸道:“下次大晚上最好不要走容易闹鬼的地方,回宿舍去吧。” 说完追着刚才的女鬼去了。 追了十几分钟后,女鬼消失了,姜摇看了眼周围,只见一口枯井,想也没想的就跳了下去,落地之后,他随手扒掉糊在脸上的蜘蛛网,呸呸几声吐出灰尘后朝前面看了过去。 枯井之下别有洞天,好几条岔路摆在面前,他把符纸塞回口中,从腰间把罗盘摘了下来,随手一拨,罗盘指针晃了一圈后,指向了最右边的岔路,收了罗盘立刻朝最右边那条路道追了进去。 路道越走越宽,最后是一个山洞,山洞主体轮廓呈一个镇压的大字,四面的石壁上贴着密密麻麻的符咒,只是时间可能过长了些,这里的符咒都差不多已经失效了,不少已经脱落,正中央处放置着一个棺材,由四面扎入石壁的锁链困缚着棺身。 逃进这里的女鬼趴在中央放置的棺材上,不知道在汲取什么东西,而后黑发忽然暴涨,比之前更凶厉了几分,猛地朝姜摇扑了过来。 意识到不妙,姜摇急急退后两步,从口中咬着的一沓符纸里抽出一张抵挡住女鬼的攻势,然而女鬼此刻实力远超以前,很快就破了他的符咒,他只好一张接着一张抵御,很快符咒就用得只剩下最后一张,眼见女鬼就要破了最后一张符咒,他余光看向女鬼身后的棺材,心想那里面应该存放着女鬼的尸体,毕竟他昨天睡前才看过师父给他的道家书籍,上面关于鬼篇有提及厉鬼身处尸身之处会威力大涨,遇到这种情况只需摧毁尸身即可。 想也不想的,他抬起手中的桃木剑顶起膝盖在膝盖上划了一道,剑上重新见血后朝女鬼背后的棺材劈去。 嘭的一声—— 沾着至阳之血的剑气威力巨大,棺材自中间被劈开成两半,就连困缚着棺身的锁链也应声断掉。 耳边听到女鬼的尖叫,随即女鬼化做一团黑发朝外逃窜而去,抵御的符咒也化为灰烬落下。 见效这么快? 姜摇不由得朝破开的棺材里看去,这一看他当场呆滞掉。 只见被破开的棺材木散在两边,唯留里面的“尸体”却安然无恙,看到尸体的模样,姜摇头皮发麻。 棺材中的尸体穿着一身红嫁衣,头上盖着红盖头,交叠在腹前的双手白得像是雪一般。 绝对不是所谓的女鬼尸身—— 他那不靠谱的师父曾经说过:“这鬼啊,没有尸身只是魂状态的还好,怕的是有尸身的,有尸身如果尸身腐烂的也勉强还能对付,但要是遇上有尸身而且尸身状态还和活人一样的话,那还不如随便找个地方给自己下个消觉符好让自己死的时候没那么痛苦。” 惨了——好像放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姜摇挪动步子就想跑出去摇他师父来帮忙,然而只是一眨眼,棺材里的尸身却已经消失了。 嘎吱—— 下一刻,耳边传来毛骨悚然的声音。 他僵硬偏过头去,只见刚才还在棺材里的嫁衣恶鬼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身后,而刚才化成黑发跑出去的女鬼此时被嫁衣恶鬼抓在手中,背对着他,嫁衣恶鬼很快就将女鬼吞吃干净,山洞里阴风阵阵,吹开嫁衣恶鬼红盖头的一角,露出苍白得像是纸片的下巴来。 红盖头又落了回去,吃完女鬼的嫁衣恶鬼,慢慢直起了身体,然后转身面向了他。 对方身形纤细,仿佛风吹就倒,然而姜摇面对着祂,却感觉到祂身上胜于他以往见过任何一个厉鬼的冰冷怨憎之气。 他忽然身形一动,趁眼前的嫁衣恶鬼还没触发完整的杀人机制时转身就跑。 这世界上有许多鬼,每一个鬼都存在自身特殊的杀人机制,普通人如果触发了鬼的杀人机制,下场必死无疑。虽然他不是普通人,但面对这样的恶鬼,也是和死差不多了。 然而他只踏出了一步,脖颈背后就传来一片死寂的冰冷,姜摇迅速反手往身后劈剑,桃木剑身却像是遇到了不可破除的阻力无法前进半分。 符咒在刚才对付女鬼的时候已经用完了,眼见就要交代在这里,山穷水尽之下,姜摇狠下心将剑扔在一旁,咬住食指逼出心头血,转身往身后按了过去,正按在嫁衣恶鬼的眉心位置。 他是千年难见的至阳之体,血也是至阳之血,对鬼有着无比强大的克制作用,若是换作寻常的鬼,碰他一滴心头血也要重伤,然而嫁衣恶鬼只是动作迟缓片刻,但未有停止。 甚至气息更加阴冷了。 姜摇咬着牙,将心头血不断逼出,直到他脸色苍白快倒下去时,嫁衣恶鬼终于停住动作,被封印般的垂下了双手。 一直裹挟着恶鬼的冲天冰冷怨气,也一下收回到了祂穿着嫁衣的身体里。 第2章 阴风刮进山洞,发出呼啸的风声。 “呼——”姜摇后背满是冷汗的瘫坐在地上,劫后余生地喘了一口气,他掏出创口贴止住伤口,这才慢慢爬了起来,打量着这个暂时被他封印住了的嫁衣恶鬼。 嫁衣恶鬼现下双手安静地垂在嫁衣下,盖着红盖头的脑袋微微低垂着,如果不是场合不对,看起来简直就是一个待嫁的羞怯新娘。 然而即使如此,祂身周的冰冷也未消解半分,只站在祂面前,姜摇都觉得像在冰窖里一样。 他后怕的退后了几步,把手机从道袍袋里拿了出来,给他师父打了一个电话。 “喂,师父。” 他那师父估计不知道在骗哪个人买道观的参观票,不断地说:“你试一下嘛,小姐姐,五百块钱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只要五百块……” “五百块!你抢钱啊!” 姜摇深呼吸一口气,这个动作却让失心头血过多的他咳了好几下:“你再不回我话我就要挂了你信不信!” 也是终于听出徒弟此刻的虚弱语气,那边正在拐骗的老道再顾不得面前的姑娘,连忙对着手机道:“乖徒弟你怎么了!?” 姜摇艰涩道:“我在湖阳高中后山追一个女鬼,追到枯井里,枯井下有一个山洞……” 听到这里老道眼前一亮,脖子夹着电话拿出纸笔追问道:“然后呢?” “山洞里有一个棺材,被我伤到的女鬼趴在棺材上,就恢复了状态,而且比以前更厉害了……” “那棺材里装的是她尸身?你和她缠斗一番后受了伤?那也不至于让你快挂了啊。”老道一边记录一边关切道。 “你别再记你的灵感素材了行不行!我人已经快挂了!”听到笔在纸页上哗哗的声音,姜摇咳着骂了一句,然后继续道:“我也以为是她尸身,然后就把剑沾了我的血把棺材劈开了。”想到这里,姜摇悔不当初地闭上眼睛:“没想到里面不是她的尸身,而是别人的。” 居然还有如此精妙转折!老道狂喜,继续追问:“然后呢?!那个尸身怎么了?” 姜摇慢慢呼吸了一口气:“那个尸身,穿着红嫁衣,带着红盖头,看嫁衣的形制,至少一千年。” 啪嗒,笔落在地上,老道语气颤抖:“一……一千年?” “不止,而且尸身状态……和正常人一模一样,没有半点腐烂的地方。”说到这里,姜摇已经快要绝望了。 电话那端沉默片刻,传来老道小心翼翼的询问声:“徒弟啊……你现在……是人还是鬼?” “……”他当初怎么会拜了一个这么不靠谱没良心的师父呢? 姜摇气得又是一阵咳,他抬头看了眼嫁衣恶鬼,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吃了他那么多至阳之血的嫁衣恶鬼,眼下却有要把手抬起来的趋势,吓得他连忙爬起来把创口贴撕掉又补了几滴上去,补完之后唇色都是白的,重新跌坐在了地上。 “我用我的心头血……暂时封印住了她,但持续的时间不长,未免后患……我要把她收在金盒里……带回道观,你快去准备,能够处理她的东西。” 说完后姜摇就挂断了电话,随即从道袍袋子里抓出几样补血的天材地宝塞进嘴里,把眼前的嫁衣厉鬼收在了金盒之中,又将自己之前丢掉的剑捡了起来,割开自己的手掌浇满血,撕下两面道袍,一面给自己裹手掌,一面用来裹金盒,踉跄赶回道观里去了。 姜摇所在的道观是x市的扶清观,扶清观以前十分辉煌,甚至一度作为华国指定的国观,然而好景不长,自从前辈们陆续离世以后,加之后代传人青黄不济,扶清观很快就落没下来,时至今日,已经没有几个人知道扶清观的存在,为了道观能够继续经营下去不被政府拆掉,他那师父每天都在想着怎么骗人买票。 好不容易回到道观,姜摇一口气险些提不上来,他将包裹着金盒的道袍打开,把金盒扔到他师父面前,整个人躺在地上再也动弹不得:“带回来了。” 他那已经准备好杀鬼阵法的师父冲过来给他嘴里塞一堆丹药,骂骂咧咧道:“你他妈是真能造啊,杀一个女鬼把自己造成这个鬼样子不说,还造出一只一千年的恶鬼,有你这样的徒弟真他妈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啊!” 姜摇现在的模样实在是惨。 膝盖上一刀,手掌上一道,身上全是灰扑扑的尘土和蜘蛛丝,穿着的道袍也四分五裂满是血迹,这要是白天让路人看见了,还不得吓得一边打110一边打120还要打精神病院电话。 但哪怕到了这个时候,他也还是倔犟的纠正他的师父:“他爹的……他爹的。” 老道气得吹胡子瞪眼,“他爹的行了吧!” 说完老道转身,将金盒放置在阵法中央,阵法东青龙、西白虎、南朱雀、北玄武,以金线勾勒,密密麻麻的一片,肉疼死了老道。而就算是这个先人留下来的诛杀恐怖厉鬼的阵法,他也不能确定就一定能将金笼里的厉鬼斩杀。 一千年、尸身状态与常人无异,这样的恶鬼怨气已经源源不绝,成天造之物,不知道怎么被随随便便封印在一个枯井下的山洞里,正巧让他刚入门没多久的徒弟栽了个大跟头。 也不知道是哪些死得不干不净的缺德鬼做出这种缺德事! “我倒要看看你这恶鬼长什么模样,把我徒弟害得这么惨。”憋着一口气,老道把先人留下来的血瓶打开,血瓶里装的血都是先人临死前自行留下的精血,对付恶鬼是再绝妙不过的武器,将精血淋在了阵法上,金线瞬间泛出金光,老道也在这个时候打开了金盒。 一阵红雾从金笼里冒出,红雾散去之后,阵法中央站立着一个恶鬼,恶鬼身穿红嫁衣,头披红盖头,因为道观周围点了不少烛火,显出祂沉寂的姿态的同时,也将他两只手腕上系着的铃铛映照了出来。 祂一出现,分明是盛夏,观内的温度却立刻冰冷如冬,老道心道好生厉害的恶鬼,手疾眼快地将符纸拍入阵法中去引燃金线。 古阵激活,金焰熊熊燃烧起来,身处阵法的嫁衣恶鬼却纹丝不动,那燃烧的金色火焰,连祂衣角也未曾燃烧半分。 “不可能啊!”老道正为面前的场景震惊,却突然觉得眼前的嫁衣恶鬼有些眼熟,他看了一眼嫁衣恶鬼,又看了一眼嫁衣恶鬼双手手腕上系着的铃铛,蹙眉细想,忽然之间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脸色剧变! 眼见金线要被燃烧干净,他一下窜到了供奉先祖的案桌下,冲姜摇嚎了一嗓子:“徒弟!” 躺在地上的姜摇:“??” 老东西你到底在干什么啊?! 第3章 如果姜摇此时气血还充足的话,大概已经被不靠谱师父给气得吐出一大口血来,他听老道朝他嚎道:“快拿你至阳心头血压住祂!这个阵法对他没用!” 先人留下来的古阵都没用,还有什么能对付这个恶鬼啊!姜摇狼狈地翻爬起身,在金线燃尽嫁衣恶鬼有所动作前将自己的心头血压在嫁衣恶鬼眉心,好在刚才喂下去的丹药起了些作用,让他恢复了些气血,他扭头对师父绝望道:“你总不能让我一直用心头血按祂吧!那样我们两个人都会没命的!”他现在这样的状态也撑不住多久啊! “……你等我!”躲在案桌下的老道从怀中翻出一本泛旧的古籍,手指沾了口水就开始翻,嘴里不断念道:“在哪里呢,在哪里呢……”忽然他目光一定,欣喜若狂:“找到了!” 他说是哪个死得不干不净的缺德鬼做出这种缺德事,原来是他扶清观先人做的缺德事!将那页书囫囵看完,他把古籍塞回道袍里,大声对姜摇道:“此鬼不可杀不可灭,解铃还须系铃人,得需徒弟你来渡祂!”是,是这样说的,没错吧? “我怎么渡!我拿我心头血来渡吗!” 老道十分心虚:“你带回去养着渡啊!!” 听到他说出如此离谱之语,姜摇都惊呆了,他重重咳了一下,不可置疑道:“你……想我死?”开什么玩笑,带回去养着渡,当这嫁衣恶鬼是只无害小猫咪呢?一千年尸身与常人无异的恶鬼,这已经是生化武器的程度了啊! 老道梗着脖子道:“我怎么可能会让你死,徒弟你可是我们扶清观振兴的希望!”天知道他当初为了收姜摇这个徒弟费了多少功夫,至阳之体这个恐怖体质不知道能招来多少道家恶狗,好在他先下手为强,各种坑蒙拐骗这才把人拐到手,得意吹了下胡子,老道说:“你看到他手腕上系着的铃铛没有?” “看到了又怎么样!你让我说它好看吗?”虽然的确是有些好看。 “你自从放祂出来到现在,难道没发现这个铃铛没有响过吗?!”这个徒弟还真是空有天赋和一张脸,却没什么智慧! “谁这么危急的情况下会去注意一个无关紧要的细节啊!!” “到底还是年轻。”老道摇头,傲然道:“那双缚铃是我扶清观镇观之宝,具有平息镇压恶鬼怨气之能,但这恶鬼已成天造之物,所以它的作用被削弱了很多。”也是担心徒弟快支撑不下去,他道:“赶紧将你的心头血注进铃铛里去,师父再教你如何使用这双缚铃!” 怎么什么都要自己的心头血!他心头血就这么不值钱吗?!姜摇几乎崩溃,但还是听了师父的命令,将自己另外一个手指也给咬破,双手将心头血注入了双缚铃中。 心头血注入双缚铃的那一刹那,嫁衣恶鬼身上本沉寂的阴气瞬刻如滔天洪水汹涌而出,而道观外原本露出来的明月又飞速隐秘在漆黑的云层之中,阴风乍起,姜摇面前一片乌黑,只看得见眼前满身红的嫁衣恶鬼,他面色白如纸片,而老道还大声叫:“不要松手,继续注!松手你和我今天就交代在这里了!” 姜摇现下耳边嗡鸣声一片,视线开始模糊,面前的嫁衣恶鬼也成了一道模糊红影,就连呼吸也十分艰难,但他还是咬紧牙齿,不肯松手半分。 一分钟、两分钟—— 姜摇眼前一黑,终于要支撑不住倒下时,耳边忽然听到一道铃铛的响声——“叮铃铃——”这道铃声仿佛就在耳边,又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它并不清脆也不悦耳,反而十分低沉冰冷,又透着一股阴森之气,让听者忍不住毛骨悚然。 明月重新从云后钻出,溢散在道观凝成实质的滔天怨气回到嫁衣恶鬼身上,倒在的地上的姜摇这一次再也没有力气起来了,他不停咳着,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救……我……师父——”他真的快要死了。 “我来了徒弟!”老道从案桌下连滚带爬出来,脚一歪踩着自己的道袍滚到姜摇面前,他一伸手从道袍里拿出好几瓶丹药,一瓶一瓶灌进了姜摇口中,连灌了三瓶,在姜摇要被噎死的时候又连忙去拿矿泉水,咕噜噜灌进姜摇嘴巴里,又差点把姜摇呛死。 姜摇:“……” 恨我想我死的话可以给我一个轻松体面的死法,不用这么折磨我,谢谢。 …… 倚靠在老道怀中,嚼着嘴巴里剩下的丹药,姜摇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仿佛死人一样的望着站立在金线灰烬中已经平静不动的嫁衣恶鬼。 知道他在生气,老道口中不断道歉:“哎呀!我当时也是关心则乱!好了好了,你前几天不是很喜欢我那根栓鬼红线吗?我给你行了吧?” 姜摇伸出手。 老道:“你他……爹的还真要啊!都吃了我那么多丹药了!” 姜摇猛咳了好几下,心有愧疚的老道连忙将怀中的栓鬼红线拿出来,他不怎么讲究,用完就随便揉,乱糟糟的交织在一起,有的地方还打结。姜摇接过,嫌弃的扫了一眼,塞进自己道袍里了。 “双缚铃怎么用?”收下栓鬼红线,他这才开口。 老道还在肉疼自己的宝贝,听他这么问,哼了一声后回答道:“你把自己的心头血注入了双缚铃,以后你就是双缚铃的主人了,双缚铃的铃铛声只有你能听到,通过它的铃铛声你可以感知到这只嫁衣恶鬼的情绪。” “当铃铛声没响的时候,有双缚铃束缚的祂不会随意触发杀人机制,祂的杀人机制会被限制到最低,比如现在,你站在祂面前祂也不会动手,被双缚铃束缚后,祂的杀人机制是……你等我翻翻——”老道又把怀中的古书翻出来,看了一遍又胡乱塞进怀里,对姜摇道:“是不能触碰祂。” “你饲养的时候注意这一点,如果双缚铃声音响了,你就要通过铃声分辨祂的情绪,负面情绪会让祂开启所有杀人机制,你要在祂开启所有机制前用你的心头血再次镇压祂。” 姜摇:“行了,我知道了。” 也是喘过气来,他作无事状的从老道怀中站了身,拍拍道袍上的灰尘:“那这鬼我就带回去了。” “你这就肯带回去了?!”老道瞳孔地震。 放置在阵法中央的金盒已经被烧没了,姜摇把刚才从老道手中拿的栓鬼红线拿出来,心念一动,就套在嫁衣恶鬼手上,手腕带点力轻轻一拉,嫁衣恶鬼就往前走了一步,嫁衣衣摆轻轻晃动,露出鲜红的鞋履。 他道:“不然呢,谁让我把这样一只恶鬼放了出来,趁现在天还没亮没人看见早点带走,不然等到了白天我就带不走了。” 第4章 “既然如此那我送你回去吧,徒弟。”老道爬了起来,跟在姜摇身后殷勤道。 “不要。”姜摇冷笑一声,一瘸一拐的拉着身后的嫁衣恶鬼往外面走,“没记错的话明天政府就要来检查道观,你与其送我回家还不如赶紧把这里收拾干净,不然明天你这道观就别想再留着了,也不看看你那消防栓和灭火器,八百年没用过,还想过消防检查呢?” 随着时代的发展变迁,土地资源变得紧张起来,加上环境破坏越发严重,国家提倡保护绿色环境,很多道观都和一些山林别墅一样遭到了拆除。扶清观之所以能留下来还是因为之前有过辉煌历史,老道求了很久地方政府才手下留情,但政府也不可能让扶清观白白占着这块地,于是划定了营业额度,需要收取扶清观的营业税、城市维护建设税、企业所得税,达不到交税要求,就要拆除扶清观。而作为一个存在安全隐患的地方,政府还会派人来检查扶清观的消防工作情况。 听到姜摇这么说,老道脸一下垮了下来,也不提要送他回家的事了,一个人留下来独自收拾乱糟糟的道观。当然,如果姜摇没有受伤,又没有带着这么一个厉鬼的话,他会死皮赖脸的求着姜摇留下来和他一起收拾,毕竟打扫道观真的是一个十分累人的活。 明月高挂在天穹西处,夜风吹拂过山林。姜摇就这么带着嫁衣恶鬼一瘸一拐的下了山,下了山就是一条公路,此时的时间是凌晨三四点,路上没有一辆车,他拉着那根红线,每走一步,三步外的嫁衣恶鬼就跟着走了一步。 走了一段距离后,忽然一辆车从公路转角开了过来。 男人正带着妻子和女儿回家,一边开车一边和妻子争执。 “我想还是得借钱先把那套房子买下来,顶多我们拮据个一两年,一两年后我们全家都能住上大房子,现在的房价行情最适合入手那套房子,你不要不听劝——” 女人抱着女儿,怒气冲冲道:“怎么拮据?我们现在还不够拮据吗?每个月我们两个人只用700块钱,剩下的全在女儿的支出上,你告诉我从女儿身上怎么拮据?不让她上幼儿园?让她跟着我们吃水煮白菜煮面条?” “我不管,我宁愿晚几年再买房子,也不要苛待我的女儿!” …… 听着父母争吵的小女孩,安静趴在母亲怀中望着窗外,忽然她扭着身体和脑袋,往车子后面看去。 “怎么了?宝贝?”原本满脸怒色的女人神色一下温柔下来,抱起她轻言细语的询问。 “妈妈,刚才路上有一个穿着红嫁衣的新娘子过去了。”小女孩仰头天真的说着,“她前面还有一个穿黄衣服的人。” 女人脸色一变,连忙把女儿的脑袋埋进胸前,她和男人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后面,然而刚才车子转了一个弯,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只是深夜的山林路道,透着一股阴森之感。 “妈妈妈妈,新娘子不是白天才出现吗?怎么晚上也会有新娘子呢?”被母亲抱着的女孩贴着母亲的身体,好奇问道。 女人脊背发冷,却还强自镇定,拍着女儿的脊背:“没有什么新娘子,是宝贝看错了,宝贝刚才什么都没看到。” 而开车的男人也加快了车速,两人再没有起争执,等到了家后,女人抱着女儿匆匆用钥匙打开门,一进门便把灯开了起来,回头看了一眼确定没什么东西跟上来后,和丈夫对视一眼,一直绷紧的脊背这才放松了下来。 那哪是什么新娘啊,分明是…… —— …… 咔哒一声。 门被打开。 好不容易回到家的姜摇伸手按向玄关处的开关,房间里明亮的灯光亮了起来,但才亮了片刻,随即忽闪了一下,然后熄灭干净,房间里又恢复了黑暗。 姜摇:“……” “喂,不至于吧?” 他又按了一下开关,但这次的灯熄灭得更快了。 “灯光你都不让?”姜摇回头望着身后的嫁衣恶鬼,嫁衣恶鬼只安静站立在原地,不发一言。 在一只需要被渡化的恶鬼面前,姜摇只能认输,他将拴鬼红线收起,把门关了起来,让嫁衣恶鬼待在玄关处,自己去了浴室。 房间里摆设十分简洁,看得出来只有一个人居住,因为道士这个身份姜摇并没有和父母住在一起,而是单独在外面买了套房子,说是买,但给钱的人是他大哥姜衡。 原本还想配保姆,但被姜摇拒绝了。他自拜老道为师后常和厉鬼打交道,若是哪天把一个鬼带回家,还不把保姆吓个半死,就比如说现在。 房子是独栋别墅,空间很大,姜摇去个浴室都要走半天,等进了浴室打开了浴室的灯,走到镜子面前看自己。这不照不知道,一照就跟个半只脚踏进棺材里的死人似的,脸白得和鬼都有一拼,那道袍穿得,就跟裹尸布一样。 他嫌弃得不得了,去外面翻出医药箱,将身上的伤口处理干净了,又换了身衣服将原来的破烂道袍扔进垃圾桶里,这才回来洗澡。 哗啦啦…… 温热的水流从花洒里喷洒了出来,感受着水流的温度,姜摇放松的吐了一口气,他低头正避开伤口擦拭着身体,擦着擦着,忽然脊背涌上一阵毛骨悚然的冰冷,原本被关紧的浴室门也嘎吱一声被打开,随即浴室里的灯闪了两下,灭得干干净净,黑暗一下如潮水侵蚀了过来。 余光往后面看了一眼,只见本被他放置在玄关处盖着红盖头的嫁衣恶鬼悄无声息站在浴室门外。那嫁衣的颜色实在太红,红得像是血一样,透着诡异与不详。 姜摇:“!” 他心跳都漏了一拍,头皮发麻的望着对方。 穿着红嫁衣戴着红盖头的恶鬼就那样直直的站立在浴室外面,动也不动,姜摇连忙扯过浴袍裹在身上,好在澡也洗得差不多了,他随便糊弄几下,换上衣服背贴着门小心擦着嫁衣恶鬼身边走出了浴室。 离开浴室之后,恶鬼依旧背对着他,只一身红嫁衣,在黑暗中刺目无比。 姜摇去拿了一根蜡烛点燃,回到了浴室外面,嫁衣恶鬼还在原地,位置未动半分,他拉来一张椅子坐在上面,举着蜡烛细细打量着眼前的恶鬼。 晃动的烛火衬得面前恶鬼的红嫁衣更加鲜红,因为风,恶鬼戴着的红盖头也微微摇曳。 他伸出手,试探道:“您好?” “我叫姜摇——你叫什么?” 黑暗、寂静无声。 姜摇斟酌措辞:“或许……我们可以认识一下。” 还是没有回应。 尝试沟通失败的姜摇只得放弃,他今天经历了这么多的事,又损耗了不少的心头血,眼下身体急需靠睡眠修复,只好和面前的嫁衣恶鬼说了声晚安,将刚才去找蜡烛顺便拿的一沓限制厉鬼行动的符咒贴在四面的墙壁上,做完这一切,姜摇方才端着蜡烛去卧室睡觉。 卧室门被他打了反锁,他睡在床上,思考着怎么才能渡化这只恶鬼,他能想到的只有渡化恶鬼需要供奉,而供奉鬼得要神龛,他家里还没有神龛。 明天让师父送一个神龛过来吧。 这样想着,他很快沉沉睡去。 在姜摇睡去不久之后,站在浴室门外的嫁衣恶鬼红色的鞋履动了一下,墙壁四面的符咒化成灰烬落在地上,祂转过身体,走出了房间。所过之处,映照出嫁衣身影的东西碎裂一地。 客厅墙壁上的挂钟时针走到七点,晨曦的阳光驱散了黑暗带来了黎明。当阳光从碎裂的窗户外照射进来时,嫁衣恶鬼身形一顿,生出漆黑的怨气将自己包裹,慢慢退回到房子里的黑暗深处。 第5章 姜摇一觉睡到下午三点钟,等醒来的时候,身上的伤已经好完了。 这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他自小伤口就痊愈得特别快。十四五岁时,姜摇还不知道自己是姜家二少爷,收养他的养父养母也没有死,在那个偏僻的乡下住的时候,有一天半夜他听见楼下有人敲门,去二楼阳台弯腰看是谁大半夜来敲门,人没看到,背后却传来一股力道把他推摔了下去。 听到声音惊醒的养父养母连忙把他送去了医院,只在医院待了一天姜摇就跟个没事人一样了,医生不信邪按着又待了两天,见真没什么问题只好放他出院,让他在家观察。 那时候姜摇只以为是体质比别人好了那么一点,哪里知道自己就是至阳之体。是后来拜了老道为师才知道自己是至阳之体,无论受什么伤只要不当场致命,这副身躯都能返阴复阳。 伸了一个懒腰,姜摇掀开被子下了床,拉开漆黑的窗帘,享受完了“清晨”的空气后,忽然想起自己房子里多了一个鬼,正准备去看一看对方怎么样的时候,门一打开,当即愣住了。 平日里他十分喜爱的走廊——清晨走过可以享受阳光的温暖,夜晚走过可以感知月光的清冷,就是这样一条走廊,眼下面朝东方的窗户玻璃一片片的碎了干净,就连挂在西面墙壁上的画框也难逃一劫,画框玻璃与窗户玻璃交织着堆在地上,风就那样呼啦啦的吹,整个画面如同废墟一般。 姜摇脸色一变,昨天晚上贴的那些符咒没用?她出来了? 他跑去浴室外的那个房间,中途见好几面放置的镜子也和那窗户画框玻璃一样的下场,四分五裂的碎在地上。 到了门前,姜摇只望见临睡前被他关上的门大喇喇的开着,因为这里的窗也碎掉了,风吹进来,门跟着摇晃作响,里面原本用作禁锢之用的符纸化成灰的堆在地上,至于嫁衣恶鬼,哪里还有什么嫁衣恶鬼?影子都没看见半分—— 他惊慌失措地连忙回卧室拿罗盘,顺手拿了栓鬼红线和一沓符纸,手指一转罗盘,就跟着指针的指引快步下了楼。 一楼客厅更为糟糕,高清大屏电视,茶几,一切和玻璃有关的建材都碎得不成样子,鼻翼间嗅到一股无比强烈的腥臭味,姜摇寻着味道的来源看了过去——那是一面养鱼的水缸,他前天才换了水,但现在水缸裂成好几瓣,里面的水洒了出来,湿漉漉的浸泡在地上,而里面养的好几条小金鱼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原本翠绿的水草此时乌黑的贴在地板上,散发着难闻的恶臭气息。 望着这一幕,姜摇手都在颤抖,他跟着指针的方向继续走,终于来到储物室前。 储物室的门原是他关着的,还落了锁,但现下锁却打开了,门也漏出一条细细的缝,他伸手把门推开,走了进去。里面漆黑一片,温度也十分低,像在冰窖里一样,姜摇身上还穿着睡衣拖鞋,当即冷得他打了一个激灵。 他看见了嫁衣恶鬼,对方血红的身影就伫立在房间里的最角落,脑袋微微低垂着,动也未动。 总算找到了!我的个亲娘!要是这只鬼从他房子里跑出去后果不堪设想,他一条命都不够抵的! 姜摇心里提着的石头一下放了下来,他掏出栓鬼红线,正准备把栓鬼红线套在对方手腕上,然而不知道为什么,昨天还套得上去的红线今天就套不上去了。 姜摇:“?”什么东西? 他不信邪的试了好几次,每次红线都恰巧落在嫁衣恶鬼手边,姜摇还真不信这个邪,直接把手机手电筒打开咬在嘴里,正对着嫁衣恶鬼的手腕准备甩出红线时,面前却袭来一片冰冷阴戾的怨气,耳边也听到一道尖锐铃声。 嫁衣恶鬼抬起了戴着红盖头的脑袋,身周漫起血雾,堆在储物室里的柜子也咣咣当当作响。 “我艹!” 姜摇瞳孔地震,不至于吧!!这就触发杀人机制你脾气是有多糟糕啊!他呸的一声连忙吐出嘴里的手机,一口咬住手指将心头血按在了对方眉心位置。 不一会儿,血雾与怨气重新收回嫁衣恶鬼身体里,对方抬起的头又重新低了回去。 姜摇这下哪还再敢套,连忙把线收了,他原本还想质问对方昨天晚上做了什么,是不是把他养的鱼吃了,现在屁都不敢放,只木着一张脸,内心崩溃无比:这要我怎么渡啊!!!先不说渡不渡,在渡之前三百万的独栋小别墅就要成鬼屋了喂!他跟着罗盘逛了一圈,唯一的想法就是哪个拍室内恐怖片正愁找场地的导演看到这个房子怕是当场直接租下来,都不用改就直接让演员action了! 没有办法,他只好离开储物室,在储物室门外又贴了密密麻麻的符,然后给他师父打电话。电话才刚接通,就是他师父在和消防人员狡辩。 “不是!你听我说!它昨天还是好的!真的你信我!它昨天都好的!” “灭火器两组报废,消防箱缺少卷盘……” “你听我说,我可以解释的!” “老成,记录一下,下罚款通知单。” “别罚款啊!我已经没钱了!我下次一定仔细再仔细,别罚款,有话好好说啊!” “收工回队。” “喂!” “喂……” 似乎人已经走了,姜摇听见老道嚎哭绝望的声音:“我一个星期!辛辛苦苦骗了十几个人!我每个人!白送一张符咒!好不容易!攒了点钱!五千块的罚款啊!五千块!五千块啊!” 姜摇忍无可忍:“别嚎了!罚款我去缴行了吧!快给我拿一个神龛过来!” 我死了,嗨!我又活了!听见罚款不用缴的老道,立刻撸起袖子擦干净眼泪,笑得脸上褶子都堆在了一起:“徒弟你要神龛干什么啊?” 姜摇额头青筋狠狠跳了一下,他笑着温柔道:“不干什么,拿着摆来看而已。” 随即他话音飙了好几个分贝:“我能拿神龛干什么!神龛供奉鬼神!我拿来供奉我自己吗!” 老道终于反应过来:“是拿来供奉那个恶鬼是吧!行勒我马上就送来!宝贝徒弟你等我!” 怕被徒弟骂他飞快挂了电话,然后跑去道观的杂物室挑挑拣拣,最后将一个全身漆黑的神龛拿了出来,小心翼翼装进盒子里,带下山去了。 …… 打完电话的姜摇深呼吸一口气,又一次懊悔当初自己拜师的草率,回到客厅后,望着自己空荡荡的鱼缸和满地的碎片玻璃,他试图一个人收拾,然后实在太多根本收拾不了,最后牙齿酸痛的给装修公司打了一个电话。 对方很快就接了:“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的吗?” 姜摇轻轻踢了一块脚下的玻璃碎片泄愤,十分冷静道:“麻烦给我换一下镜子和窗户,要牢固一点的材质,被炸弹炸了都不会碎的那种。” “如果碎了不给钱。”他又补了一句。 “……” 沉默片刻,嘟的一声,对方二话不说把电话挂断了。 第6章 挂我电话!? 姜摇十分冷静地又打了过去,电话再次接通,对方语调依旧礼貌,却透着打发的意味:“您好先生,我们这里是装修公司,不是军事企业,无法满足您的需求。” “那就拿你们公司最坚固的玻璃和镜子好了吧。”这一次姜摇降低了要求。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同意了,还问姜摇要了地址。马上四点,就要到学校的上课时间,但姜摇实在没有办法过去,只好给班主任打了个电话请假,在家里等着老道给他送神龛来。他坐在储物室外面,为了打发时间解着红线上的结,解着解着,他忽然皱眉,盯着有黑血痕迹的红线。 不会……是嫌这拴鬼红线不干净才生气的吧? 好像还真有可能?但昨天晚上拉来的时候不是顺顺利利的吗?实在想不明白,但既然找到一个可能性,姜摇也不会丢在一边,恰巧他也十分嫌弃这拴鬼红线,就拿去洗了。 他刚洗完把红线晾晒好,老道就上门了,老道推开门大为震惊:“你家里昨天遭杀人犯了?” “是啊,遭杀人犯了,正关在储物室让她面壁思过呢。”姜摇随口回了一句,伸出手:“神龛呢?拿来——” 老道把封闭得死紧的袋子打开,拿出里面的神龛:“这是专门用来供奉鬼的神龛,鬼进入神龛里,就不能再离开神龛的百米范围外,不能上桌供,只能放在阴暗角落。” 姜摇需要的就是这个,不然他那些符咒对那嫁衣恶鬼没用,万一对方趁他不注意跑出去了怎么办? 拿到了神龛,他去抓了一点香灰白米,又拿了一个碗,进了储物室。 嫁衣恶鬼还站在原来的位置,微微垂着脑袋,姜摇环视了周围一圈,就将神龛摆放在她旁边,随即白米香灰放进碗里,置在神龛面前,在神龛周围点燃了几柱香,又在碗里滴了几滴血,双手结印做法。 这是请鬼入神龛的仪式,仪式做完以后,姜摇闭上眼睛。 一阵冰冷阴森的风刮过他的脸颊,空气里还有隐隐约约的呜鸣哭声,等他再睁开眼的时候,嫁衣恶鬼已经不见了身影,漆黑的神龛中央亮起一道红光。 进去了,姜摇松了一口气。 他手疾眼快拿了一块黑布把神龛盖住,做完以后,就离开了储物室,才将门打开,就看见老道蹲在地上一手拿笔记本一手拿笔,在上面哗哗哗的写着什么,嘴里还念念有词:“这下还敢说我老套,你们才是老套,什么厉鬼无限流,什么鬼道修仙,我看都不如我的新作……” “你还指望着靠写作暴富呢?” 老道抬头,抚摸着自己的胡子,桀桀笑道:“我有预感,我这本书和以前的不一样,贫道即将暴富——”这个时代网文盛行,尤其是和鬼有关的小说,更是时尚潮流,他原本想自己就是专门捉鬼的道士,写厉鬼小说不是手到擒来,没想到一连写了好几本,一点水花都溅不起来,唯有的几个读者还说他的故事老套。 〔不是我说,作者,这年头谁还写一个一个农村土娃撞鬼拜师,百八十年前就过时了!〕 〔你要真想红,看看首页榜单,什么我有一个恐怖别墅,无限厉鬼……再不济,你去隔壁某江文学城看同性灵异,不比你这个好看?〕 〔主角放童子尿煮蛋给别人吃,能不能别这么恶心,受不了受不了。〕 〔你这什么主角啊,要天赋没天赋,要脸蛋没脸蛋,而且女主是什么玩意,隔壁傻妞?拜托,现在一本惊悚文里没个厉害的女鬼当老婆男鬼当cp,都吸引不了读者你不知道吗?〕 〔绝了,这个主角真的又垃圾又猥琐,你是主角,看到鬼怕成那个怂样真的可以吗?〕 他可是以自己为蓝本创造的主角啊!居然被这么多人吐槽嫌弃!而且一开始就弱鸡的主角后面逆袭不是很带感吗!现在的人类已经无法接受前期有缺点瑕疵的主角吗! 老道痛定思痛,最后为了金钱,决定跟随市场。 主角要天赋好,要帅是吧,想来想去,老道的目光落在自己徒弟身上,恰巧徒弟放出一个十分厉害的嫁衣厉鬼,故事性这不就来了嘛!他试着发出一章,没想到反响十分良好,读者们都十分期待接下来的故事。 当然,老道是不敢给徒弟说这件事的,所以在姜摇凑过来想看他写什么的时候,他还把自己的笔记本藏了起来:“去去去,我的作品也是你能看的?” “不看就不看。” 姜摇收回视线,轻哼了一声。 不一会儿,装修公司的人过来了,来的十几个工人看到别墅内部模样,震惊、皱眉、怀疑,最后经理忍不住拿出手机想要报警。 姜摇连忙握住对方的手阻止住对方的动作,十分真诚道:“别报警,我就是想看看你们公司的装修质量怎么样,所以昨天拿锤子挨个试了一下,没有遭遇什么劫匪,也没有遭遇杀人犯,不用报警。” 经理:“……” 你们有钱人都这么任性的吗?真的不怕破产是吧? 迎着对方“何不食肉糜”的神色,姜摇想解释的机会都找不到,毕竟总不能说是一只鬼弄成这个样子的吧?只能含泪收下了对方无声的谴责。 经理这次带人来只是先查验什么需要换,记录下数据,因为毁坏的物品太多了,加上还要把之前报废的玻璃门窗一起带走,全部一起记录好后,经理报了价:“七十五万。” “七十五万!”在旁的老道一口血都快吐出来:“这……这……这么贵!!!”他从师父手里接手扶清观到现在!几十年的时间!赚的也不过这点啊!连忙将姜摇推到自己身后,用眼神示意姜摇不要开口,老道腆着脸对经理道:“能不能便宜点?” 双方展开一场激烈交谈,战况持续半小时左右,最后达成一致。 “六十七万!先交订金二十万!不能再少!” “好!成交!” 白白省下八万的姜摇刷了卡交了定金签了合同,对方乌泱泱的来,乌泱泱的离开,只离开前,经理问了下旁边的工人:“你有没有觉得过于冷了一点?” “好像是有一点。”工人回答,“可能是最近天气要转凉了?” “但现在是夏天啊……” 他们说着说着上车了,听到他们谈话的姜摇只能感叹不愧是恐怖级别的恶鬼,降温范围居然这么广。 第7章 “怎么样,徒弟,你师父我厉害吧?”待装修公司那群人离开之后,老道转头得意道。 “是是是,师父你好厉害。”如果他养母还在世的话,两个人一定会很有话聊,因为他养母也是一个砍价高手,一件二百块的衣服可以眼睛也不眨地砍到三十块。 “既然这样……那……你看……能不能把砍下来的钱……转我一部分?”老道拇指和食指摩挲着,极具暗示意味道。 姜摇:“……” 哈!他就知道! 他索性把砍下来的钱全部转给了老道,收了钱财的老道见天色暗了下来,心有余悸看了下姜摇背后的房子,立刻找了个借口溜回道观,临走之前姜摇问他还有没有什么更详细的渡化步骤,老道说等会回去看一看,就跑没影了。 月亮已经出来了,站在空荡荡的窗户前往外看去的姜摇,竟然看见月亮有了微微的淡红色。他把拴鬼红线收了,又下楼去储物室看,确定没有什么问题这才回卧室去睡觉。 也是因为昨天晚上的经历,姜摇闭上眼睛也难以入睡,他把这个恶鬼带回家里心里不是不怂,但这个厉鬼由他放出,师父也没有办法解决,自己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听从师父口中的办法把对方带回来尝试能不能渡。 迷迷糊糊中,姜摇耳边听见走廊外面传来缓慢的脚步声。他昨天熟睡了没听见,现下却在半梦半醒之间听得一清二楚。 嗒、嗒—— 那道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最后对方停在了他的卧室门前。 万籁俱寂。 姜摇努力想睁开眼睛,但这具身体却好像被什么控制了一样,让他没有办法自主支配。 您老人家晚上不要这么活跃好不好?! 他使劲想要争夺回身体的控制权,眼睫也一颤一颤着。 嘎吱—— 反锁的门被一点一点打开,下一刻,他听见卧室里的镜子啪的碎裂开的声音,窗户玻璃大概因为因为被窗帘遮挡住了,躲过了一劫。 说来奇怪,姜摇此时分明没有睁开眼睛,却能看到走进房间里的恶鬼——血红的嫁衣,鲜红的鞋履,以及那块刺人眼目的红盖头。 祂就走到床边,隔着红盖头,姜摇都能察觉对方窥伺自己的目光,像是在看一块食物,一块不怎么好入口的食物。与此同时,他又听到乒乒乓乓的碎裂声,在他没有醒来的视线里,那些折射出恶鬼身影的东西都砰砰报废,直到再也照不出祂的身影。 叮铃铃……叮铃铃…… 嫁衣恶鬼双手上双缚铃发出冰冷阴森的响声。 红盖头朝着姜摇脸上靠近。 危急关头,姜摇觉得身上的束缚像是被什么外部力量破了一样,嫁衣恶鬼身形一顿,而姜摇也唰的睁开眼睛,想也没想的就抓住枕头旁边的一沓符纸全部扔了过去,符纸哗哗化为灰烬,但至少又阻止了嫁衣恶鬼片刻时间,也正是这片刻的时间,姜摇已经把心头血按在恶鬼的眉心位置。 叮铃铃……叮铃……叮…… 耳边冰冷阴森的铃声又消了下去,等姜摇松开手后,嫁衣恶鬼退后了几步,隐在卧室里的黑暗角落。姜摇弯腰狠喘了一口气,手疾眼快把灯打开。 嘭—— 这一次,灯直接炸了……炸了。 锋利的碎片迸开,其中一道碎片擦着他的脸颊过去,留下鲜明的血痕。 姜摇双手捂住脸半分钟,深呼吸一口气后,他放下手,看向嫁衣恶鬼隐匿的角落,面无表情道:“你要做什么你就说吧。” 没有回应。 姜摇:“你不要每次都这样啊喂!莫名其妙有了负面情绪,问你你又不说,你这样我很难懂你你懂不懂!” “……” 不回复是吧?姜摇抱着双臂,靠着枕头面对面血红身影的方向,冷笑了一声:“可恶!我今天晚上不睡了,看我们谁耗得过谁。” …… 这一耗姜摇就耗到了白天,偏偏今天学校的课是满课,他前天为了抓鬼请了假,昨天为了守鬼请了假,今天一整天都不去的话班主任还不得上门,不得已只好雇佣道士圈内的人过来一趟他的房子看着别让人进去,然后自己去学校了。 他考的学校是京清,京清好就好在老师上课要求不严格,只作业和考试严格,所以姜摇混了几节不怎么困难的课睡觉。 下课换教室上课的时候他会短暂清醒一会儿。 “最近贴吧的帖子你们看了没有?” 姜摇垂着手在桌旁,双目涣散望着外面的绿树发呆催眠。 “什么帖子?” “就是隔壁医科大学……那件事啊……” “听说他们的大体老师出问题了,有一个大体老师,会经常出现在他们学校其它地方……” 耳朵自动捕捉到关键词的姜摇立刻直起了身体,出声问道:“详细说说?” 本在讨论的几人听到声音回头看向来源,随即露出受惊的神色。 每个学校每个学院每个班级都有一个传奇,那人必定是来无影去无踪,平常在学校十分难见到,就算见到也多是在睡觉,放学就失踪,你不会在学校里再多看到他一秒,神秘感十足。毫无疑问姜摇就是这样的存在,若是这样也就罢了,偏偏姜摇每次期末考试成绩稳稳第一,加上他那张足够出色的少年气息十足的俊美面容,他本人已经成为了京清的传说,就连其它学校也听说过他的赫赫威名。 “啊,是……是……这样……这样的。”他们说话甚至结结巴巴起来。 “他们说,隔壁医科大学闹鬼……” 听了半响,姜摇总算听明白了,隔壁医科大学有一个新进的大体老师,大体老师来源渠道不明,但是在大体老师运进学校以后,就出了灵异新闻。有学生在厕所里看到过那个大体老师,有学生在教室里看过,不清楚是恶作剧还是真的有人在背后搞鬼,虽然医科大学封闭了消息,但还是传到了京清来。 …………………… 第8章 在他们刚说完以后,上课铃声就打响了,姜摇若有所思,将医科大记在了笔记本上,准备有时间过去看一眼到底是人搞鬼还是真的闹鬼。 上完课以后,他果断离开学校回到家,被他雇来的人正在别墅外面的大门口待着打游戏,生得一副凶狠面容,只站在那里,就让人退避三尺。 姜摇给他结账。 原本一脸凶狠的男人,现下抱着双臂瑟瑟发抖,想往他身边靠:“弟啊,你这里面到底放了什么东西,隔这么远我都冷得发抖……” 姜摇露出十分和善的微笑,他把大门打开,对男人道:“那你要不要进来看里面养了什么?” 男人心中也实在好奇,倚仗着自己和姜摇同为道士的身份,他试图想进去看一眼,但才迈入大门,心头就涌上一阵无比强烈的危机感,道士的直觉总是十分精准的,他立刻收回脚,谄媚笑道:“我还是不进去了,钱都拿了,回见哈!” 望着他匆匆离开的背影,姜摇脸上的笑容消失,眉头慢慢蹙了起来。他总感觉……双缚铃对嫁衣恶鬼的束缚在逐渐减弱,尤其是昨天晚上之后,他站在这里,也觉得空气里透着渗骨的凉意。 昨天还不是这样,昨天装修公司来的人也只是觉得这里要冷一点。 不会吧? 姜摇回到别墅里面,嫁衣恶鬼已经不在他的房间,应该是回去神龛了,他去厨房装了一碗香灰白米,在里面滴了一滴自己的血,端着碗来到储物室推开门,将碗放在神龛前。 储物室这个时候已经如同冰窖一般,人站在里面,呼吸都带着白雾。 学校里老师布置了ppt作业,姜摇因为特殊原因,ppt作业一直是自己单独完成的,他离开储物室来到书房,敲着笔记本电脑做关于地方民俗的ppt时,忽然收到了他那不靠谱师父的语音。 贫道一夜暴富:“渡化的方式有很多,简单来说就是通过各种办法提高祂对你的好感度。” 姜摇:〔她从来不开口说话也不让人碰,我怎么知道她的好感度是多少?〕 手机那端,老道看到这条消息猛拍了下自己的脑门:“呀!我怎么忘记给徒弟说那是一只哑巴鬼了!”人在死前若是被人用道家术法弄哑,那么死后也无法开口说话。先祖留下的古籍里,确确实实说了这是一个哑巴鬼。 他连忙发了一条长语音:“哎!徒弟!是这样的!我可能忘记给你说了,祂是一只哑巴鬼,哑巴鬼是无法开口说话的,然后怎么知道祂的好感度,如果祂一直找机会想杀你,那就是讨厌你,如果祂对你无动于衷,那就是对你没有感觉,如果你接触到了祂,并且不触发祂的杀人机制,那祂就是对你有好感了!” 听到“如果祂一直找机会想杀你,那就是讨厌你”这里的姜摇捂住心脏,感觉心被扎了一下。那只鬼昨天可不就是想杀了他吗?差一点他爸妈还有他大哥第二天就可以来给他收尸了。 好在关于如何渡化算是有了些眉目,他回了句行〔行,我知道了〕就把手机压在一边,笔记本的屏幕上泛着ppt背景的幽光。 好不容易把作业写完,已经是晚上九点半,姜摇双手撑在头顶,后仰伸了一个懒腰。他肚子有些饿,打算去厨房弄些吃的,托那只嫁衣恶鬼的福,他已经不怎么开灯了,随手点了一根蜡烛就去了厨房。 泡了一碗泡面,吃完以后刷牙洗澡,回到房间把房间里的玻璃碎片清理干净,姜摇躺在床上安详闭上眼睛。 十秒钟后,他睁开双眼。 谁他爹的经历了昨晚的事还睡得着啊! 他翻出书来看,看到半夜两点多的时候,实在困得受不住,双手把书合上默默想着——现在睡觉应该没有问题了吧? 闭上眼睛,三十秒后,姜摇又听见了从走廊尽头传来的迟缓的脚步声。 嗒——嗒——嗒—— 姜摇睁开双眼,唰的偏头望着门的方向。 嗒。 脚步声在门前停住。 姜摇已经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了,啊,完全在意料之中呢,毕竟昨天都来了,今天来也是很正常的吧?事到如今,姜摇已经确定双缚铃的作用在减弱,因为隔着这扇门,他已经能感觉得到恶鬼身上那快压制不住的肆虐怨气了。 也是想着师父说要通过各种办法提高嫁衣恶鬼的好感度,他沉默一会儿后,做出一件连他自己都觉得离谱的事,他起身打开了门,望着门外血红的身影,露出十分灿烂的笑容亲切道:“你来了啊,请进请进。” 就好像两人是相交已久的好友一般。 血红身影直立立的站着,身边萦绕着若有若无的血雾,姜摇却丝毫不露怯,保持自己八颗牙的标准笑容,等他脸都要笑僵的时候,嫁衣恶鬼这才擦着他的身体走进了房间里,站在昨天站的角落里不动了。 姜摇猛松了一口气,随即把烛火点燃,啪的把门关上转身继续带着笑容来到床边,先抓一把符咒在背后藏着,然后端着烛火来到嫁衣恶鬼的面前。 “是这样的。”他小心斟酌着措辞,背后的手将符咒抓得紧紧的,面上却无比真诚道:“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就很想和你做朋友。” “我才知道你不能开口说话,昨天晚上的确是我声音大了一点,你能原谅我吗?我们……和好?” …… …… 南华医科大。 入夜之后,学生们已经默契的回到宿舍,闭口不提在清大传得沸沸扬扬的大体老师灵异事件,学校图书馆也早早关闭,这个时候,就只有保安室值夜班的保安还清醒着。 因为学校上头的嘱咐,保安看监控视频还算认真,主要是看解剖教研楼,南华医科大的大体老师都储放在里面,他看了半小时后,没见到什么异常,心里忍不住放松了些。 这些学生就喜欢以谣传谣,哪有什么灵异事件,无非就是自己吓自己罢了。 来电声响起,保安拿出手机一看,见是妻子的电话,满脸笑容就接了:“喂,老婆,怎么这么晚还不睡啊?” “没睡,你今天值班,要小心一点听到没,女儿给你求的符咒带在身上没有?” “带着呢带着呢,老婆。”提起女儿,保安忍不住的骄傲。 他们家里环境不怎么样,但是女儿十分聪明,凭借自己的努力考入了隔壁京清,而且还十分孝顺,一听说南华闹鬼,就立刻去给他求了一张符让他带在身上。 两人聊着天,保安歪着脑袋和老婆黏黏糊糊,忽然余光注意到监控屏幕的一角有了异动,下意识看了过去。 只见一个人影动作僵硬的从解剖教研楼缓缓走出,然而这么大晚上,教研楼哪里还有什么人呢?想到最近那个流传在学校里的传闻,保安脸色一白,对老婆说等一会儿,忍着恐惧将监控视频放大,想去记录对方的特征。 然而她这样的举动像是被那人捕捉到了一般,对方慢慢抬起头来——那是一张只有死人才会拥有的没有任何血色的白脸,眼睛里漆黑一片,没有半点眼白。 对着监控屏幕前的保安,他咧开了自己的嘴笑了起来。 第9章 隔日装修公司那边将新的窗户玻璃和镜子还有家具送过来,还是上次的经理,他带着工人走进大门,就感觉了一阵冰凉刺骨的冷意。 “怎么比上次又冷了?” 虽然心中疑惑,但他还是招呼工人开始上工,姜摇给他们开门,经理忍不住问:“你这怎么这么冷?” 开门的少年疑惑道:“冷吗?”随即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短T,“我觉得很热啊,热得我还把所有空调都开了。” 经理听到他的回复,内心松了一口气。大概是因为空调全开,窗户又是坏的,冷气泄露出导致周围降温吧?但……真的是这样吗? 二十五个工人一来马不停歇的干活,到傍晚才把带来的窗户、镜子还有家具大致装好。 “完成了,老板你先验收一下。” 还真快啊,只这么短的时间就给他修复完了,他还以为要半个月呢。 姜摇大概查了一圈,对经理道:“没问题了。” “那我们现在可以结尾款吗?”经理的语气十分敬畏。 “可以可以。”姜摇刷了卡,把剩下的尾款转了过去。 这个时候,天边最后一抹余晖已经消失了,夜色从天际的尽头弥漫上来。姜摇点亮了蜡烛,递给了经理:“拿着吧。” “拿……拿着?”经理人已经呆了。 “嗯,对,拿着。” 眼看着经理把蜡烛拿了,姜摇又陆续给剩下的工人点蜡烛,送到他们手中,最后自己点了一根,端在手心里,礼貌道:“我就不留你们吃饭了,天黑有点危险,先送你们出去。” 经理好想问为什么不开灯,但因为这入夜更深的冷意而不敢开口,就连工人们也十分安静,不发一言。 “好,好的。”他和工人每人捧着一只蜡烛,就这样被姜摇送下了楼,经过客厅的时候,忽然听到北边房间深处传来咯吱咯吱的声响,就好像……有一道门在缓缓打开。 更冷了。 经理走不动了,他僵着笑脸慢慢往后面的姜摇看去,走在最后的少年,正站在楼道的最后一层阶梯上,手里捧住了那根蜡烛,烛火不定的摇曳,他的脸颊也在明亮和阴暗中交织,少年好像没听到那咯吱咯吱的声音一般,见他停了下来转头望自己,眼神微微疑惑,随即露出微笑,幽幽道:“怎么不走了呢?” “!!!”几乎是一点迟疑都没有的,二十六个人撒腿就跑,也不管手中的蜡烛会不会因为奔跑熄灭掉。 很快外面便传来两辆大卡车开走的声音。 姜摇:“……”应该不至于出车祸吧? 送走了人,他松了一口气,回身往储物室的房间走去,储物室的门已经打开了,血红色的身影就站在储物室外面。 他抬起手刚想对对方打招呼让气氛幽默一点。 下一瞬间。 砰砰砰—— 哗啦哗啦—— 姜摇眼睁睁看着自己花了几十万才换上的新窗户新镜子新家具又毁得干干净净。 姜摇实在是一个很乐观的人,是的,乐观——因为他只是沉默一会儿,就把塞在裤包里的手抽了出来,笑哈哈道:“看来他们的装修质量还是不行啊,我再给他们打电话。” 他把手机掏出来,拨出电话。 “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一连打了三遍,都是这样的提醒。 “好像被拉黑了……哈哈哈。”姜摇笑着扶住自己的额头:“他们怎么……这样啊——”一行清泪从他眼角流了出来。 “太过分了……实在太过分了。” 深呼吸一口气,姜摇仰头,用手指擦拭去眼角的泪水:“没什么,我很好。”他放下手,想去拍面前嫁衣恶鬼的肩膀,但手才伸出来又顿在空中,最后隔空拍了拍:“你不要自责,这不是你的错。” “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你来我房间吧。”他说,将拴鬼红线拿了出来,系在嫁衣恶鬼手腕上,大概是因为红线洗干净了,很顺利的就把鬼带到自己的房间里。 将嫁衣恶鬼带到自己房间后,姜摇已经缓过来,他将蜡烛放在一边的桌子上,站在嫁衣恶鬼面前,开始反思自己。 这个世界有两种鬼,一种是只会杀人没有理智的鬼,一种是拥有杀人机制但却有自己的理智的鬼。毫无疑问,眼前的嫁衣厉鬼属于后者,只有这样的鬼才能有被渡化的可能,前者是所有道士绞杀的对象。 他反思自己是不是从来没有注意这个嫁衣恶鬼的需求,毕竟只有满足了对方的需求,才有渡化她的可能。 好吧,试一试。 他说:“我知道你不会说话,无法很好表达自己的喜好与厌恶。” “我有一个办法,我们试一下,你不要生气,可以吗?” 他去抽屉里翻出一块没用过的相框,木质的一面朝上,就这样拿着到嫁衣恶鬼面前,然后,他翻过相框,玻璃一面对着嫁衣恶鬼。 咔嚓—— 镜面碎裂得干干净净。 “你不喜欢有东西照出你的身影。” 萦绕在嫁衣恶鬼身边的血雾,微微收敛了一分。 “那我以后会把家里所有会照出你身影的东西遮盖起来,你不要破坏他们,好吗?” “另外,你晚上喜欢出来游荡……你觉得无聊?” 阴风起。 知道自己猜错了姜摇立刻改口:“你不喜欢待在储物室?” 阴风息。 姜摇这才意识过来为什么他当天将嫁衣恶鬼供奉在储物室,结果晚上嫁衣恶鬼就要杀了他,被他镇压下来后也不离开,而是待在他的房间里。 第二天也还在凌晨的时候,来到他房间里。 他试探道:“你或许喜欢待在我的房间,那我把你的神龛供奉在我的房间?”因为昼夜颠倒的作息,他的卧室选的是背光的房间,而且窗帘常常都是拉着的,勉强达到阴暗条件。 萦绕的血雾,再消散了一分。 姜摇一拍腿:“我现在就给你换位置。”说着就端着蜡烛跑下楼把神龛拿了上来,连带着空了的碗,房间里四处看了看,最后试着放在他的枕头床下:“这个位置可不可以?” 嫁衣恶鬼往前走了几步,停在了姜摇床上。 姜摇:“那就这样了?” 他上了床,为了表达对嫁衣恶鬼的尊重,还抱着枕头放在床边一侧,这样就好像对方睡在左边,他睡在右边一样。 第10章 姜摇以为这样做,他和嫁衣恶鬼就能达到和平相处的地步了。老实说,他还有一些害羞,毕竟嫁衣恶鬼是一个女孩子,但对方喜欢待在他的房间,他也只能把神龛放在这里。 他就这样躺在床上,想着今天总算能睡一个安稳觉了吧,但他可能还是太高估自己了,旁边就是一只恐怖级别的厉鬼,是个人都睡不着。 分明才刚彻底合上眼睛,又在下一刻的阴冷气息里一下醒来。 而且嫁衣恶鬼虽然有所控制,但破坏力还是没低到哪里去,他不过是打算看一眼时间,手机才按亮,屏幕就从中间裂开出好几条纹路。 行……叭。 姜摇把手机放下,深深捂住脸。 更别说在隔日他醒来准备去学校露个面的时候,发现房间里全是积水,从二楼到一楼,就像是被水淹过一样。 谁干的好事不言而喻,然而他又能怎么样呢?只能等从学校回来再打扫。 他收拾收拾,换衣服的时候还埋在被子里换,换完后起身准备去学校了,未曾注意到在他转身的时候,一缕黑影从神龛中流出,悄无声息钻进了他的影子里。 …… 到学校的姜摇来到上课的教室,闭上眼睛正准备双手一趴陷入美梦中时,一个同班的女同学来到他面前,弯下腰小声喊了他一声:“姜摇。” 姜摇睁开一只眼睛:“嗯?” 女同学神色有些紧张害怕,她身体都是在发抖的,压着声音给姜摇说:“就是,那个,上次我说我想去求符,你让我去扶清观,我求了一张给我爸爸,然后他昨天晚上……遇见……遇见……”她还是不敢将那个字说出口,只打开自己背着的小包,将一块由纸包裹的东西递到姜摇面前。 姜摇嗅了嗅,把纸打开,里面是一点黑色的灰烬。 符纸碰到了厉鬼诅咒留下来的灰烬。 他蹙眉:“你跟我来吧。” 女生连忙点头,跟着姜摇离开了教室。 虽然还没上课,但教室里学生已经基本来齐了,见姜摇居然带着班上另外一个女生出去,忍不住露出好奇八卦的目光。 来到偏僻的角落,姜摇开口:“你爸是怎么遇到的?” 听到他这么说,女生狠松了一口气,她还以为姜摇会不信他。 她害怕的抓住自己的手,眼瞳不安的颤抖:“是这样的,隔壁的南华医科大不是闹灵异吗,说是大体老师会无缘无故出现在别的地方,我爸爸就是那里的保安,那天晚上轮到他值班,我妈妈担心他,深夜就给他打电话,他原本不以为然,然而不小心在监控视频里看到有一个大体老师在深夜的时候独自从解剖教研楼里走了出来……” …… 那大体老师抬头咧嘴笑了之后,又低下头继续走,很快就消失在那个监控镜头里,但南华医科大的监控是覆盖全学校的,才消失在这个监控镜头里,就在下一个监控镜头里出现。 保安全身发冷,不确定对方是不是真的看到他,直到他看到大体老师离自己的位置越来越近。 “老胡……老胡,你怎么了老胡!” 保安飞快挂了妻子的电话,满头冷汗的盯着监控视频,看到对方已经到了他所在教学楼的楼下。 是来找我的,真的是来找我的。 他慌乱的跑离了监控室,出门的时候还回头看了一眼监控视频,对方僵冷着身体,已经上了楼梯。 保安慌不择路跑到了附近的一个杂物室,躲进了里面,将门反锁关闭上。 一分钟后,他听见了监控室位置传来的敲门声。 咚……咚…… 保安全身都在发抖,缩在堆满书和水瓶的杂物中,闭上眼睛不断祈求对方离开,三声之后,敲门声停了下来,没有动静。 正当保安以为对方已经要离开的时候,却忽然听到嗒——嗒——嗒的脚步声,活人很难走出那样的声音,迟缓又带着一种冰冷,还带着让人不舒服的粘稠声。 声音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杂物室门前,他能感觉到对方的手贴在了门上,被反锁的门锁动了一下,咔哒一声就要打开。 绝望崩溃之下,保安想起了女儿给自己求来的符咒,抱着最后一点希望,他颤颤巍巍的把符咒拿了出来,闭着眼睛展开对着门外。 咣当一声,门被重重砸闭上。 保安睁开眼,只见手里的符咒已经化为黑灰,门外再没有半点动静,过了很久很久,他才软着双腿小心翼翼把门打开,门外什么东西都没有,只空气里还漂浮着福尔马林的味道。 …… …… 听完胡瑶大概叙述,姜摇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 看来南华医科大闹鬼确有其事了,像这种事确定之后,校方就会立刻联系道士协会发布委托。道士协会的人会过来在尽量不惊动学生的情况下将鬼解决,然后校方会发布通告遮掩此事安抚学生。 他本来还打算过几天去南华医科大看一看到底是人为的恶作剧还是闹鬼,现在却是不用,直接过去驱鬼就可以了。 扶清观虽然落没,但还在道士协会的所属范围内,他自然也是道士协会的人。要趁那只鬼还没变得更强迅速解决,再去道士协会拿那一笔不斐的奖金,南华医科大给的钱应该不会少。 想到这里,姜摇失去金钱的心痛一下也没那么痛了。他从裤包里随手摸出一张符咒,塞进了胡瑶手中:“我这里刚好有一张扶清观的符咒,你拿去吧,不用去扶清观了,这个符咒放在你爸爸睡觉的枕头下,三天之内就会消了你爸爸的心悸,不然他很长一段时间都缓不过来。”反正现在扶清观的符咒都是他画的,去不去扶清观都没什么区别。 手指接触的一瞬间,胡瑶感觉到一阵刺骨的冰冷,但因为双方只触碰了连片刻都不到的时间,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只望了一眼手中的符咒,又错愕的看着姜摇:“难道你也!” “啊?我没遇到过啊。”姜摇说谎不打草稿:“我爸爸妈妈和扶清观的观主是熟人,扶清观观主送我爸妈我爸妈送给我的。” 姜摇自进入大学一直十分低调,班里的同学也不知道他的身份,胡瑶也才在这个时候隐隐约约察觉到了姜摇身份并不是那么简单。 但那不是她应该在意的事,所以她只是将只是将符咒小心收好,然而感激地对姜摇说了句:“谢谢,我把钱给你,你给我收款码吧。” “不用。”姜摇摇头,“我的手机被家里的猫弄坏了,你扫不出来的,你收着就好。” “你家里还养猫啊?” 姜摇牙酸道:“它……脾气不太好。” 第11章 和胡瑶聊了没几句,上课铃就打响了,姜摇抬手说了句:“我先进去了。” 胡瑶说了声好,跟着他进了教室,刚一坐下,身边的室友一脸好奇凑过来:“你怎么和姜摇搭上话了?” 她回答道:“我有事找姜摇帮忙。” “哦哦!”室友也没追问到底什么事,只点了点头,然后一脸忧愁的问胡瑶中午要吃什么。 胡瑶忍不住露出痛苦面具的神色来:“……”我们的聊天话题除了早上吃什么中午吃什么晚上吃什么就没有别的能聊的吗? “鸡公煲吧。”鸡公煲好吃。 “好!我也想吃鸡公煲!吃完正好去洗澡!” …… 叮铃铃,伴随着下课铃声,授课老师端着水杯拿着教案慢悠悠走出了教室,露过脸的姜摇打车回到家里,拿出钥匙把门打开,将地上的玻璃用脚轻轻挪到一边。 别墅还是原来那个样子,没来得及叫人整理,一夜过后,变得更为凄凉了起来。 原来的装修公司把他拉黑了,需要联系新的装修公司修复别墅,但姜摇这两天没有什么时间去找新的靠谱的装修公司,只能先把这件事暂时搁置下来,等把南华医科大的鬼解决了再去找。 他准备去调查南华医科大那个大体老师了,胡瑶给他叙述的时候有提过那个大体老师的编号,1891号,姜摇打开电脑黑进了南华的内部系统,根据编号找到了自己想要的资料。 原来这个大体老师的来源是无人认领的尸体,因为尸体完整性特别高,南华医科大的老师就向公安部门要了过来,而发现尸体的地方是在北江天桥下面。 悄声息抹掉自己来过的痕迹,姜摇感叹如果不是被老道哄骗收为徒弟,他现在应该待在京清的计算机学院而不是文学院。 收拾收拾,姜摇准备去北江天桥案发现场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这只鬼分明是只有尸身的鬼,有尸身的鬼和湖阳高中那只有魂魄的鬼对付方式也不一样,有尸身的鬼需要清楚他大概的死法,然后再用对应的符咒重伤他让他失去行动能力,后布置阵法绞杀。当然,后者一般姜摇用不上,他只需要拿着剑带一点自己的血,甚至不是心头血刺进对方的心脏就能完成工作。 临走前,他重新盛了一碗用作供奉的饭放在神龛前:“我要出去一段时间,你在家里等我回来。” 说着,他请人来看着别墅,就赶去北江天桥了。 北江天桥离姜摇的位置有点远,打车一个半小时后才到,因为靠近郊外,只偶尔有几辆车驶过,冷清得不行。 “200块钱。”也是看姜摇不缺钱的模样,司机价格报高了一点。明明只要一百一,他多报了九十。 姜摇也没多想,把钱扫了就背着自己的包就下了车,司机发动车子离开,习惯性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这一看就看见姜摇把书包甩下去,然而自己也从天桥上跳了下去。 司机:“!!!!” 自!自杀了???! 他瞳孔地震,想开车回去看,只是天桥上没有更换车道的地方,更何况人已经跳下去了,这个时候就算是回去已经无济于事,咬了咬牙,司机只能赶紧开车跑了。 可不是他收钱多对方才跳天桥自杀的,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这样想着的司机,却在深夜醒来时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我真该死啊!” 姜摇还不知道自己跳下天桥的这一幕被司机透过后车镜给看到了,作为一个经常需要和鬼打交道的道士,体力和耐力必须要跟上,跳十几米的地方是在追逐鬼和被鬼追逐时常发生的事,他懒得绕远路走十几分钟的小路,索性就跳下来。 就地滚了一圈卸力,姜摇站起来拍拍手,顺便把刚才扔下来的书包也捡起来拍干净,拿出罗盘吊着书包开始寻找案发现场,那只大体老师在死的时候就开始慢慢变化成鬼,死时的地方或许还残留一丝鬼气。然而让罗盘寻找稀薄的鬼气实在是过于为难,姜摇把罗盘放在地上,在旁边看了一个半小时的马哲,罗盘一直晃动的指针才停了下来,指向西北的方位。 姜摇跟着指针的指示走了过去。 北江天桥修了很久,桥身身上都有了斑驳的痕迹,滩涂上满是丢弃的垃圾,一阵风吹过,垃圾袋卷在一起翻滚着,发出不怎么让人舒服的声音,空气里弥漫着恶臭的味道。不远处就是北江,在昏暗的天色中,翻起乌黑的浪潮。 四下无人,又将近入夜,这么大块空旷无人的地方,换作任何一个人都会被这废弃的阴森荒芜感给吓跑,不敢多留。 姜摇打着手电筒面不改色在罗盘的指示下寻找精准的案发现场位置,十几分钟后,他找到了一块被石头压着的衣角,蹲下身用手电筒的细看,还能看到一些摩擦过的痕迹以及一些血迹。 “应该就是这里了。”他蹲下身,把书包打开,拿出里面的东西开始布阵。 白米、鸡血、朱砂、一把香、一卷金线、一沓符纸,以及几本书和一把被裹起来的小型手电筒。 有极高道家天赋的道士可以在案发现场通过阵法短暂回溯人死前的影像,不过需要案发现场存在鬼气,而且回溯死亡现场是一件十分伤神的事,如果不是姜摇的恢复力足够好,也不敢做这件事。毕竟他在前几天差一点就把自己的心头血流干了,每天都要嗑一瓶丹药养养血。 布置好阵法以后,还要等到晚上十二点,一般入夜家里的嫁衣恶鬼就要出来逛一逛,所以姜摇还给看门的发了一个消息:“记得离大门远一点。否则死了不赔钱。” 发完消息确定没什么事要做了,姜摇坐在一边,嘴里咬着手电筒继续看马哲。 中途他太困了,还靠着天桥的桥柱小眯了半小时。 直到23.59分的时候,他定下的手机闹钟响了。 姜摇睁开眼睛,开始干活。 十二点的月亮正有一段时间照不进天桥下方的阴霾中,他给自己脑袋上贴上一张符咒,步入阵法之中,将朱砂含进舌尖,闭上眼睛,回溯死亡现场。 第12章 ………… 饿……好饿…… “呼哧……呼哧……” 背靠着天桥下方石壁的男人,鼻孔里哼着粗气,慢慢倒了下来,他在石头上磨蹭卷刮着身体,张嘴将细细密密的石沙舔进嘴里,锋利的石沙从喉咙进到胃部,却没有带来半点饱腹感,反而将他的喉咙和胃部刮得千疮百孔。 痛——好痛!!! 男人蜷缩着身体在地上翻滚,嘴里不断发出粗糙的喝喝声,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身体慢慢变得僵直,唯一一点体温也很快消散殆尽。 黎明到来之前,怨气自男人冰冷的尸体上滋生。 …… 见到这里,姜摇差不多明白了这是一个饿死鬼,正准备结束阵法打道回府时,眼前飘过一道血红的身影,瞳孔一缩,姜摇视线追着看了过去。 周围的环境一下变成另外一个地方。 红墙绿瓦,百花盛放。 回廊上垂下青绿的藤蔓,幼童坐在护栏上,裙摆微微在空中晃荡,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不远处跟着武将手拿弓箭搭弓弦的男童,身后传来脚步声,幼童转头看去,随即从护栏上跳了下来,扑入来人怀中,转头直勾勾望着不远处跟着武将手拿弓箭弓弦的男童,“母后,我也想学射箭。” “听话,阿宁。”穿着华丽宫裙的女人弯下腰,如玉的十指抚摸着幼童的脑袋,声音无比的温柔:“等到你满十八岁,就可以学了。” “为什么要等到十八岁呢?”听到这句话的幼童闷闷不乐踢了下脚下的石子,眉心中的红痣,宛如庭院里盛放的红芙蓉,“我现在就好想学,要是让我来学的话,我肯定要比谢长安射得还好。” 这是什么?姜摇为眼前的一幕错愕,又本能的想继续看下去。 突然之间,他耳边传来阴森怒怨的铃铛声—— 叮……叮铃……叮铃铃…… 铃铛声越来越急促,意识到什么的姜摇神色剧变,连忙结束阵法从回溯中挣脱,迅速掏出屏幕碎裂的手机给看门的道士打电话:“快点离开我家!” 电话里面,传来对方的尖叫声:“我已经在跑了啊啊啊啊!!你他妈的在你房子里养了什么东西!卧槽卧槽你他妈下次别叫老子给你看门了!” 通讯被直接挂断,姜摇再打去,发现对方把他拉黑了。 他连阵法都顾不得收拾,抓起书包把最重要的东西带上就开始狂奔。刚跑上天桥就来了一辆车,姜摇挡在路中间把车拦了下来,司机才把车停下,他就打开车门上了车,将破碎的手机递给神色惊恐愤怒的司机面前:“五万块!三十五分钟内到这个地方!” 五……五万块?! 金钱面前,司机也顾不得恐惧和愤怒了:“好的,你坐稳了,记得系上安全带。” 姜摇把安全带系上,唰的车子就如离弦之箭开了出去。 原本一个半小时的车程缩短到了三十分钟,姜摇在车上疯狂画符,好在他随身带着符纸和朱砂,因为没有红墨汁,就用自己的血来充当,到了地点后,司机松开方向盘大喘了一口气,满头大汗回头看了过去:“好了。” 姜摇给他转了账,提着书包就下了车,冲回到了自己的房子。 到了门口,他抓紧书包,头皮发麻。 头顶的月亮已经变成了红色,嫁衣恶鬼就静静站在房子外面,姜摇出现以后,祂缓缓抬头,身周萦绕的由怨气和诅咒凝结成实体的血雾疯狂肆虐。 叮铃铃叮铃铃—— 双缚铃上,显现出一道裂痕。 漆黑的雾气从嫁衣恶鬼身后蔓延过来,别墅也仿佛成了虚影一般。 姜摇深呼吸一口气,他甚至来不及给他师父打电话,只一下冲了进去。黑雾瞬间将他包裹,嫁衣恶鬼消失,他站在原地,四面回望。 铃声从身后传来,他一手握着符咒,一手捏着流血的食指按了回去。 血红色的身影消失,似乎是对他这样的招数早有防备。 怎么突然就像是受刺激的触发杀人机制了!姜摇一边应付随时可能出现的嫁衣厉鬼,一边崩溃猜测到底发生了什么。 有人进来?不可能!他分明请了罗志看着!罗志虽然看着长得凶厉,但实际上胆子极小,绝不可能会进这个房子。 房子里能照出她身影的东西也没有了,也不可能会因为这个受到刺激。 难不成是自己做了什么?可自己已经出去了,什么都没做啊? 想得太多,姜摇难免分神,就在他分神的一刹那,丝丝缕缕的漆黑诅咒缠绕住了他的双手双脚乃至腰,让他无法再动弹,冰冷苍白的双手自身后扣住了他的脖子,一下猛的收紧。 “咳咳……” 姜摇感觉快呼吸不上来了,他竭力调整着呼吸,余光费力往后面看。 嫁衣恶鬼就在他的身后,两人几乎贴着,这么近的距离,阴风吹拂起红盖头,他再一次看见对方苍白无血的下巴。 大概是错觉,他竟然看见一滴眼泪流过的痕迹。 哭……哭了?姜摇心脏收缩了下,下一刻又清醒过来,心里大骂自己一句蠢货!人都要死了!!你还为一只鬼难过! 能呼吸的空气越来越少,而嫁衣恶鬼手上双缚铃的裂痕也越来越多,姜摇脑海慢慢变得空白,就在意识快要丧失时,他忽然想到在北江天桥下,那个突兀的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回溯。 羡慕不甘地望着射箭孩童的幼童。 将幼童抱在怀里美丽温柔的宫装女人。 “阿……宁……”他用尽所有力气极其艰涩的,叫出这个名字。 叫出这个名字的刹那,脖颈上不断收紧的手一下松开,缠绕在他身上的漆黑诅咒也松动不少。 漆黑的诅咒与血红的怨气交织,嫁衣衣角和红盖头飞扬,祂垂着双手,回头的姜摇,确确实实看到空中滴落下来的泪珠。 “啊……”嫁衣恶鬼似乎想要说话,然而发出一个音节后,像是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为了哑巴,身周气息一下变得极为阴森可怕。 叮铃铃铃铃!!!! 在双缚铃要崩裂开的一瞬间,姜摇终于挣脱缠绕在自己身上的诅咒,将自己的食指咬得更开,反身扑过去按在了嫁衣恶鬼的眉心处! 红雾翻涌,阴风乍起,姜摇额前的碎发与衣物被吹得往后翻飞,却死死不肯松手自己的手。 事到如今,他总算明白她为什么忽然进入极端的无差别杀人状态了,大概是因为自己在天桥下不知道怎么的回溯了她死前的过往,而她这里也有所感应,一时无法自控。 半小时后,铃声淡了下去,姜摇这才松开手,失血过多已经让他无法站立,他整个人软着身躯跪倒在地上,连拿丹药的力气都没有。 总算是安抚下来了。 然而姜摇却没有半分喜悦与放松,在这一刻,他只感受到了深深的绝望。 因为……他好像没有渡化嫁衣恶鬼的能力。 第13章 老道将新的一章小说上传到网上,美滋滋的刷新着评论。 这一章的故事情节是少年道士将嫁衣恶鬼带回家中,却屡受挫折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能渡化嫁衣恶鬼,毕竟他实在找不到可以渡化这个恶鬼的方式。 一分钟后,就有看完新章节的读者评论了。 我爱吃香菜:主角现在还是不上道啊,这嫁衣恶鬼实力这么强,又还是一个美女,最好的渡化办法当然是献出自己的美色和嫁衣恶鬼谈一场恋爱,恋爱一谈,不妥妥的渡化成功吗? 像我能够活到大结局:已经确定这本书的女主就是嫁衣恶鬼了,除了嫁衣恶鬼谁来当女主我都不接受。 平等的憎恨世界上每一个人〔回复〕像我活到大结局:怎么确定嫁衣恶鬼就是女的?是个男的也有可能啊?作者不是设定嫁衣恶鬼的身高177吗?而且作者文里对嫁衣恶鬼的称呼是“祂”不是“她”。 老板给我死〔回复〕平等的憎恨世界上每一个人:怎么可能是个男的!男的会穿嫁衣??而且女生177也不是没有啊,我姐姐就是177,另外“祂”字也没有用错,盖头都没掀,暂且设定身份不明很正确啊! 不过半小时,我爱吃香菜的评论和像我能活到大结局的评论成为百赞热门,看到读者都这么想要嫁衣恶鬼当女主,老道也免不得有些心动了。至于那个祂字,他其实也不知道嫁衣恶鬼是男是女,只是先祖是如此称呼对方他也跟着这样写罢了。 老道正构思着接下来的故事情节,却突然之间收到了徒弟的来电,拿徒弟写文老道到底难免有些心虚,小心翼翼把电话接了起来:“喂,宝贝徒弟啊,怎么了?” “我觉得……我可能渡化不了她了。”电话对面,是徒弟疲惫的嗓音:“要不,师父,我们找找别人看一下吧,” 老道大为震惊:“发生什么了!” 他徒弟怎么会认输!难道是他写的小说影响了现实世界!?但是他也只是根据一个小说应该有的起承转合写的剧情啊!总不能一上来主角就顺顺利利把嫁衣恶鬼渡化了吧!那读者还看个什么! 姜摇将这几天嫁衣恶鬼发生的几次杀人机制说了,“她不让我碰,双缚铃也已经快要碎了,我不知道到底要怎么渡化她……” 沉默片刻,他忽然说:“吃了我能渡吗?” 姜摇是认真的在说一句话。 他是至阳之体,是真存在渡化怨气的可能,说不定嫁衣恶鬼把他吃了,阳气和阴气互抵,渡化成功了呢? 老道哪里能让姜摇放弃,先祖留下来的书籍里说了,只有将嫁衣恶鬼放出来的人才能有渡化嫁衣恶鬼的可能,而将嫁衣恶鬼放出来的人只有他的徒弟。 他说:“别急!徒弟!师父给你想办法!” 咬着指甲,老道绞尽脑汁,甚至还把先祖留下来的书翻了个遍,然而先祖本人都没将嫁衣恶鬼渡化,留下来的也没什么特别有用的线索,想了半天,老道的余光不小心扫了眼电脑,沉默半响后,心里冒出一个十分胆大的想法! 他斟酌着措辞,小心翼翼道:“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说……等祂爱上你的话,就能让你碰让你渡了?” 姜摇瞳孔地震,为他不靠谱的师父提出如此离谱提议而感到震惊:“老东西你在说什么!” 说出这个离谱办法的老道,一下由小心翼翼变得理直气壮了起来:“毕竟爱情可以战胜一切啊!而且自古以来,又不是没有鬼和人相爱的故事!有人可以和神仙谈恋爱!就肯定有人和鬼谈恋爱啊!” 姜摇被他不靠谱师父的这段话震住了,竟然真的开始思考起了这个办法的可能性。望着床下的神龛,他开始想自己有什么优点。 世俗而言,追求雌性的雄性需要有能吸引雌性的地方,放在人类社会,就是面貌、金钱、品格。 姜摇自认自己长得还算可以,面貌的话,应该还能过关,但是鬼好像不看脸,因为他遇见的鬼,没有一个会对他手下留情。 金钱的话,他存款有几千万,每个月家人会打来几百万,自己也能通过完成道士协会的赏单挣一点,是有能力负担起一个家庭的物质基础的,具体表现为无论他的房子被破坏多少次,他都能让人修复回来。 至于品格,毋庸置疑,他是一个非常有原则且怀有一颗仁善之心的人! 姜摇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接受了师父的离谱提议,沉痛下了决心:“好,我试试。” 老道:?! 等等?你会不会接受得太快了!!! 但徒弟接受快是一件好事,他双手双脚赞成,绝对不会说半句劝的话。 电话挂断以后,姜摇开始思索如何追求一个人,但他母胎单身至今,对这方面一无所知,最后还是抱起电脑,求助了万能的网友。 id522521199:“怎么追求一个女孩获得她的欢心。” 夜间总是网友最活跃的时段,很快就有人回复了姜摇。 哥爱女装:“哥给你说,追女孩子,你一定要舍得花钱,别听别人说什么用钱追来的女孩子物质,雄狗追雌狗都知道要送骨头,一个活人追人什么都不想付出就想白嫖简直是做梦,追女孩子啊,你就带她吃好吃的、看看电影、喝喝奶茶、做做美甲,逛逛街,最后对她表白真心,相信我,没有几个女孩能拒绝这一套!” 接下来还有人回复他,说什么不要信楼上的鬼话,用钱追求来的女孩就是物质,她能因为钱答应你也能因为钱答应别人,到时候你人财两空都找不到地方哭,还说现在的女生大都物质自私,要人有房有车,要擦亮眼睛好好找,不靠钱追求来的女孩那不叫白嫖,那叫爱情。 姜摇望着哥爱女装的评论陷入沉思。 然后他悟了。 id522521199〔回复〕哥爱女装:“谢谢,我懂了。” 他合上电脑。 带她吃好吃的,恰巧自己很爱做饭,而且手艺还不错。 戴上围裙,姜摇去厨房了,一个半小时后,他在桌上摆了满汉全席,将筷子插在每一道碗中,端着神龛放在了桌子上:“尝尝我的手艺吧。” 从晚上等到白天。 桌上的饭菜未有动弹。 姜摇:…… 好像她不爱吃这些。 嫁衣恶鬼爱吃什么?姜摇陷入深深思考之中,他想起自己第一次和嫁衣恶鬼的见面,和他打斗的女鬼要逃,被她抓回来吃掉了。 “你喜欢……吃鬼?” 叮铃铃。 听到铃铛声音的姜摇下意识摸出身上带的刀片割开手指,割完手后,方后知后觉发现这铃铛声音清脆悦耳,与之间的阴森含怨不同。 铃铛声一下消失了。 姜摇含泪:手突然不知道该放哪里。 好像追求的计划出身未捷就身先死了。 第14章 虽然开局不利,但姜摇还是很快振作了起来。 等快入夜的时候,他准备去南华医科大解决那只鬼,已经确定对方是只饿死鬼,他问老道要了对付饿死鬼的阵法,知道他要去抓鬼,老道连忙道:“记得穿上我们扶清观的道袍给我们扶清观打个广告!” 姜摇:“……” 行……叭。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他换上道袍背上桃木剑,蹲在神龛面前道和嫁衣恶鬼告别,然后外面套上一层黑雨衣披风,打了一个车去南华医科大了,虽然南华医科大校方竭力封锁消息,但这个时代哪有不透风的墙,所以司机离南华医科大还有一段距离就停下了车,小心翼翼道:“小同学,我就到这里了哈,剩下的路你自己走,三四分钟就到了,我少收你几块钱。” “好的,师父。”付了钱后姜摇下了车。 说来也有一点奇怪,他平时是晕车的,但这两天坐车,半点都不晕,难道是因为坐习惯了?如果是这样的话,姜摇开始考虑考驾照的可行性了。 走了几分钟后,姜摇到了南华医科大,他走到大门门口,门卫保安将他拦住,姜摇面不改色摸出京清的学生证:“来图书馆借下资料写论文。” 因为京清和南华医科大离得非常近,而且两所学校都是各自领域的顶尖院校,学生们常常互有往来,时间长了以后,两所学校校长一商量,就给教育局递了开办两校教学资源联合桥梁工作提议,方便本校学生汲取他校优势知识资源,得到教育局同意后,京清的学生来南华医科大上课、图书馆借资料,也就是一件十分理所应当的事了,甚至两校老师还竞争起来。 “你们看看今年,我们南华医科大图书馆的阅览列表里,京清的学生有多少!再看看京清的阅览列表我们南华医科大的又有多少!同学们啊!你们要有竞争意识啊!多去京清的图书馆看一看啊!虽然我们是学医的,但是学医的也要有文化知识啊!京清不学医的都跑过来白嫖我们的医学知识,甚至有京清学生来上了几节中医课,把起脉都像模像样,我们不能输啊!” 虽然有了京清的学生证,但姜摇不太正常的装扮还是引起了保安的警惕。 “你怎么穿得奇奇怪怪的来我们学校?” 姜摇面不改色的解释:“听说南华医科大闹鬼,我害怕,里面穿了身道袍给自己壮胆气,但是又不好意思穿成这样出门,外面罩了层雨衣披风。” 这样的借口,倒是十分合理,不过尽职尽责的保安还是检查了下。 的确是道袍没有错。 “你这剑……”拔出来后,保安沉默了下又给塞了回去:“道具还挺齐全,桃木剑都有,进去吧进去吧。” “记得借了书就赶紧出来,一个小时后不出来我们就要去抓人的。”最近学校里闹成这样,他们可不敢多留外校学生。 姜摇自然是一口答应,等到进南华医科大以后,第一件事也的确是去借书,找了本中医穴位图解,登记后回到门卫处不远的地方,拿出一张符咒夹在食指和中指里烧了,吹了一口气。 只见一个与他差不多一致的身影,朝着南华医科大校门外走去。 “你书借好了?”门卫问。 与姜摇差不多一致的身影,像是没听到一样低着头就走了出去。 “哎?这小同学——”保安看了过去,那道身影却已经不见了。 搞定了保安,姜摇转身,朝着解剖教研楼走去,到了解剖教研楼,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开始看中医穴位图解。自从闹出大体老师的事件以后,学生们晚上都不再出来了,天一黑就留在宿舍,但还有老师巡逻,督促有的还在外面的学生们入夜不要外出,坐在一楼楼梯下方咬着手电筒看书的姜摇,就这么被巡逻的老师逮到。 “你是哪个学院的学生?怎么还不回宿舍?” 姜摇这个时候反而不摸出自己京清的学生证了,而是摸出自己的道士资格证递了过去:“我不是学生,老师,我是道士,来驱鬼的。” 巡逻的老师自然知道学校上面已经对道士协会递了委托,见到他的道士资格证,讶异道:“就你一个人吗?”而且还这么年轻,顶破天也就二十岁。 “后面可能还有人吧。”姜摇随口说了句。 后面可能还有人?难道都不协调分批过来的吗?心中浮起这样的疑惑,但巡逻的老师也没多想下去,将姜摇的道士资格证还回去嘱咐了一句注意安全就离开了。 等天彻底黑下来,月亮变得明晰以后,姜摇把书收在书包里,黑雨衣披风也摘了下来一起塞进去,开始一个一个教研教室检查,每个教研教室都放置着大体老师,看了几间,算出1891号大体老师的大概位置,姜摇冲着九楼去了。 推开靠左边走廊的第二间教室,姜摇走了进去,只见里面放置着好几架骷髅和几具福尔马林铁棺材,他走到编号1891前,将棺材打开,刺鼻的福尔马林气息和属于尸体的味道扑面而来,然而里面却没有1891号的尸体。 嗯?什么时候出来的? 姜摇来到其余的棺材前,一一对里面的大体老师做了个安息的手势,这才将棺材打开,然后又十分礼貌的合上。 确定1891号已经离开,他退出了教研教室,拿出罗盘开始寻找,然而这几天1891号可能是出来了很多次,鬼气沾染了很多地方,以至于一时之间罗盘无法辨别出来。唯一肯定的是,姜摇看了眼楼下,对方还没有离开,还在解剖教研楼内。 再耽搁下去道士协会其它人就要来了,姜摇收了罗盘,开启战术找鬼模式,他从九楼走到十一楼,又从十一楼走到一楼,再从一楼上到十一楼,确定连着楼层把所有的阶梯否走完了以后,他拿出一罐香灰,顺着刚才自己走过的地方边走边洒,最后停在了九楼。 香灰撒下去的地方,一道漆黑的不属于他的脚印歪向前方。 摸出一沓专门对付饿死鬼的符纸咬在嘴里,姜摇哼笑了一声,跟了上去。 第15章 跟了香灰一路,姜摇发现了,那只饿鬼在躲着他,因为对方的行迹路线和他完全相反,这个发现让他察觉到了一点微妙的不对。 没有神智的鬼不会躲避人,而饿死鬼显然属于这一类,更何况对方应该是这几天才完成了完全的鬼化,所以之前见过他的学生没触发他还未形成的杀人机制,保安却触发了,这个时候的他,更不可能存在“躲避”这种意识。 但姜摇现在也没有时间去认真思考饿死鬼躲避他的原因,只能跟随香灰下显现出来的脚印去追。 脚步停在十楼一间存放大体老师的教研室面前,收了香灰罐子,姜摇打开门。这间教室和其它教研室没有什么不一样,过于冰冷的温度,摆放着给医学生用来做参考的骷髅,还有安静放置着的福尔马林铁棺材,以及手术台和一些教学用具。 姜摇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黑暗中僵硬的身躯。 嘎吱、嘎吱。 对方转过脑袋,直勾勾的凝视着他,那双全部被黑色占据的眼睛,显得如此惊悚。 大概是饿死鬼的天性战胜了恐惧,凝视姜摇许久后,口水从他的嘴角流了下来,他忽然咧开嘴,朝姜摇扑了过来。 姜摇夹着纸符燃烧,朝前推去。 被纸符触碰到的饿鬼,叫了一声后攻击性反而变得更强,与姜摇缠斗了起来,然而姜摇这两年的时间对付的鬼实在太多,饿死鬼碰不到他的身体分毫,反而被一张接着一张的符纸重伤,最后整具身体撞在了别的大体老师的福尔马林铁棺材上,将上面封闭的棺材盖撞开,露出里面苍白寂静的人脸。 饿鬼身体扭动,咔吱咔吱作响,逃往外面去了。 姜摇啪的手一推将棺材盖盒上,取出金线,追了出去。 眼见饿鬼就要跳下楼,他怎么可能给对方逃脱的机会,双手甩出金线勒住饿鬼脖子带了回来,指尖绕着金线,不断变幻手势,在饿鬼身上完成老道给他的驱鬼阵,最后十指一拉,阵起,饿鬼霎时发出凄厉的惨叫,摔在窗户上,身体再不能动弹。 拔出身后桃木剑,手掌一割,用血给桃木剑开了锋,姜摇正要刺下去时,身体却忽然顿住。 “不对。”他将桃木剑收了,“不能杀。” 这是家里嫁衣鬼的食物,他用来讨好她欢心的战利品。 坏了。 姜摇露出懊恼的神情。 问题来了,他没有金盒,怎么把这只饿鬼带回去,要不了多久这只饿鬼就会恢复回来了。总不能打一段路提一段路吧,误伤人就不好了。 要不现在杀了?回去重新买一个金盒改天再抓一只回去? 凭借直觉,姜摇觉得这个方法不太妙。 正在他苦恼的时候,听到了楼下传来的声音,姜摇拉着金钱去看,看到道士协会姗姗来迟的人,他们已经到了楼下,最前方是一个穿着紫色道服的道士和一名穿着常服的少年,还有在旁边的穿着西装的校领导,三人身后还跟着三个中年道士。 紫色道服的道士看起来就很有高人的风范,语气平静道:“主任请放心,我们玄阳观在对付鬼这一方面,没有哪个道观比我们更专业,道士协会的委托已经交给了我们……” “另外,这是我的徒弟谢长邀,这次的鬼就交给他对付,也算是对他的一次磨练。” “原来是玄阳观的人,玄阳观是我们华国最有名的道观之一,你们从H市过来实在是辛苦了!”负责带路的校领导十分热情;“谢小道友真是少年天才,看起来还只是一个学生,居然已经开始对付鬼这种东西。” “哈哈,他的确还只是一个学生,现在在华大读书。”紫色道服的道士摸了把胡子淡笑。 校领导十分捧场:“华大啊!那还真是了不得!华大可是仅次于京清的综合类大学,能考进去是十分不容易的。” …… 一群人上了九楼,校领导为来人打开了门,指着放着1891号的福尔马林铁棺材:“就在里面……尸体呢?!”他震惊的看着已经空了的福尔马林铁棺材。 楼上的外部砖墙传来几声敲扣声。 一群人立刻出去,校领导以为是鬼,也有些畏怯的跟了出去。 却见自十楼的护墙上,有一个少年探下头来,语气轻快道:“尸体在这里哦。” 发生了什么? 玄阳观的几人面面相觑,快步上了十楼,校领导也跟着小步跑了上去。 十楼的走廊上,道袍少年蹲在地上,手指里还扣着金线,被金线缠绕着的饿鬼,尸体只偶尔抽动一两下,又被迫平静下来。 鬼已经被收了?! 玄阳观观主打量着姜摇,上前一步试探道:“阁下也是道士协会的?” “我是我是。”姜摇的心情,真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X市只有三所道士协会在编的道观,玄阳观观主看他实在年轻,与他徒弟差不多,能在这个时候独自出来驱杀鬼…… “你是天风观观主的徒弟?” 姜摇摇头。 “龟息观?” “先不说这个。”姜摇十分有礼貌的询问:“你们带金盒了吗?” 玄阳观观主一愣:“带了。” “一千一百万卖我可以吗?” 一个金盒价格在500-800万之间,金盒如此昂贵,除了因为是黄金制作的原因,里面还有道士协会几位修为最顶尖的道士联手制作的纹阵。姜摇出的价格比市场价高出太多,玄阳观观主没有不卖的道理,两人交易刚一完成,姜摇就将饿鬼关了进去,顺手画了道符贴上。 变成鬼的尸体和正常人的尸体已经不是同一类物种了,某种程度上,鬼尸是介于唯心主义和唯物主义之间的存在,如果是一具真正的活人尸体,是绝对塞不进去的。 他这一番行云流水的画符操作,已经让玄阳观观主瞳孔忍不住一缩了。 把饿鬼关起来后,姜摇站起身提着金盒准备回家。 没想到刚一迈出脚步,就被玄阳观身边的少年拦住,少年似是对他刚才的态度十分不满,面无表情道:“我师父刚才问你是哪个道观的。” 姜摇停住脚步:“我吗?扶清观的。” “扶清观,我怎么没听说过?”少年生了一张十分帅气的脸,颇有网络上流行的那种冰山少年味道,语调也很是冰冷:“你该不会是诓骗我们吧?” “扶清观……扶清观……”玄阳观观主念了两遍,脸色也冷了下来,不可置信道:“你怎么会是暴富道长的徒弟?!” 听到暴富道长这个名字,姜摇是真的想把之前的雨衣披风给自己重新穿上了。太丢脸了太丢脸了我的师父怎么会是这么一个道号!他一直想隐瞒着,别人问他他也只说扶清观观主,哪里能想到对方直接说出这个让他羞耻不已的道号! 第16章 已经羞耻如此,姜摇也不再挣扎了,回头微笑道:“是的,就是他,暴富……”顿了顿,艰涩补完了剩下两个字:“道长。” “告辞了,几位。”再留下去,姜摇感觉他的脸要丢完了。 “站住!”少年却还是不肯放他离开,他一开口,跟着老道和他的几个道士伸手将姜摇拦住。 姜摇回过头去:“还有什么事吗?” 少年道:“把你抓的饿鬼留下,你抓的饿鬼我有用,道士协会的委托归你完成,这只饿鬼,我花五十万给你买下。” 姜摇沉思一秒钟。 为什么交易金盒之前不说交易之后才说呢?若是平常,他也无所谓给不给,毕竟鬼到了他手中都是要死的,然而现在不行,他忙着刷家里那只嫁衣恶鬼的好感度,断不可能把对方的食粮交出去,于是礼貌拒绝:“不行,我要用的。” “你能用什么?”少年冷冰冰的嗤笑一声:“难不成你也练鬼奴吗?” “我养的鬼奴需要用一只饿鬼当食物,这样吧,一百万,卖不卖?” “不卖。”姜摇微笑拒绝。 这个时候,玄阳观观主也终于清醒过来,他来到姜摇面前,只能说不愧是师徒,有着同出一辙的傲慢,知道他是暴富道长的徒弟后,语气也十分冷淡起来:“小道友,我们玄阳观向来都是以练鬼奴来对付鬼,我徒弟的鬼奴正值晋升的关键时期,需要一只饿鬼,我们来X市,就是想看看这只鬼是不是我徒弟要的饿鬼,这样吧,我出两百万,这个价格绝对不会亏了你的,你既然是暴富道长的徒弟,这只饿鬼你拿回去也没用。” 姜摇疑惑:“谁说我拿回去没用了,我拿回去当然是有用啊。” “你有什么用?”少年只以为姜摇是要和他作对,语带讥讽。 “我最近胃口不好,我把他带回去喂他几块肉来给我当美食主播刺激我胃口啊。” “你!” 姜摇笑了一声,慢悠悠道:“饿鬼又不只是这一只,你们再找找吧。” 说完,他抬手拍了下拍前面拦住他的道士:“麻烦让一让哦。”他要忙着回家喂老婆……不是,喂鬼去了。 拦人的道士没得到观主和少年的吩咐本不想让,但当少年的手拍在他的手腕上,一股无以言说的阴冷寒意一下侵入他的皮肤,随即像蛇一样蜿蜒顺着他的手臂飞快钻了上去,他毛骨悚然,唰的一下将手收了回来。 姜摇没想到这人这么好说话,说让就让,说了声谢谢后脚步轻快朝楼下走去了。 眼见他就要这么离开,少年神色阴郁,眼中掠过一抹戾色——欺人太甚!简直不把他放在眼里!他手指一动扣在腰间,就要放出自己带来的另外一个鬼奴时,玄阳观观主看见他的动作,眉色一厉,呵斥了声:“松手!” 少年松开手,沉着一张脸十分不甘心道:“可是师父,我的鬼奴只差一只饿鬼了,他把那只饿鬼带走,我怎么办?” 玄阳观观主想严厉训斥他一番,但旁边还有外人在,到底是自己最疼爱的徒弟,他说:“师父会给你找,你不要乱了自己的心性,长邀。”做道士的,若是乱了道心,再出色的天赋也会因为误入歧途而毁于一旦。 “是,师父。”像是听进去了他的话,少年垂下眉眼,乖乖回道。 深深望了一眼姜摇的背影,玄阳观观主收回目光,既然饿鬼已经被收,再留下去已经没用,他转头对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校主任道:“主任,你们学校的鬼已经被扶清观的道士收了,既然如此,我们就先回去了。” 校主任回过神来:“哦哦哦,我送你们!” “不用了,我们自行回去就好,现在天色也晚了,主任还是回去休息吧。”玄阳观观主此行多多少少丢了些脸,又怎么好让校主任相送。 校主任也没有勉强,眼看着一行人来,一行人走,神色有些恍惚:“我怎么觉得……刚才那个小道士看着有点眼熟呢?”他好像在哪里见过。 到底是在哪里呢? 想了半天,校主任实在想不出来,迷迷糊糊下楼了,等上车的时候,终于想起来了,一拍方向盘道:“京清那个睡神!” 因为京清和南华医科大的老师会有一些边缘学术上的交流,他之前去京清的时候在路上见过一眼对方,对方擦着他们的身体过去说了句老师好,旁边就是文学院的院长,还给他重点介绍过这个学生。 他当时想又是一个不珍惜自己天赋的学生,哪里知道对方是一个专门抓鬼的道士!扶清观,话说扶清观有这么厉害吗? 他要不要也去拜拜? …… 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认出来的姜摇穿戴上黑雨衣披风打车回到家里,拎着金盒穿过还没收拾的废墟堆,推开卧室门:“我回来啦!” 话音刚落,从床下飘出一道红雾,露出嫁衣恶鬼的身形,红色的婚衣衣角轻轻摇摆。 “等我一会儿。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把披风和里面道袍换下穿上家居服的姜摇,用电脑登录上道士协会的论坛,将道士协会发布的南华医科大尸鬼的任务提交完成,上传了证据之后,将金盒端着来到嫁衣恶鬼面前,啪的撕开封着的符纸。 里面的饿死鬼被放了出来,身体僵硬的躺在地上,约莫是察觉到嫁衣恶鬼的存在,缓慢的挪动着身体想逃,然而嫁衣恶鬼哪里会给让逃掉,双手手臂唰的伸长一个眨眼就把他抓在了手中。 姜摇:“!!!”卧槽你之前对我果然是留情了吧!! 将饿鬼抓进手中的嫁衣恶鬼转过身背对着姜摇,将饿死鬼慢慢塞进红盖头下的口中。 嘎吱、嘎吱—— 尽管在山洞里的时候已经听了一遍,再听这个声音姜摇还是忍不住骨头发酸。 直到属于饿死鬼的气息消失,嫁衣恶鬼进食完成,这才慢慢转身面对着姜摇。与刚才进食时的凶残狠戾不同,现下的祂可以说是十分的娴静,全然不见刚才的恐怖。 姜摇消化了下,正想开口和他说一些掏心窝子的话,嫁衣恶鬼却已经回到神龛中去了。 黑布落下,遮住了里面的红光。 所以这是有用还是没用呢?大概是有用……的吧? “晚安?” “goodevening?” “o ya su mi na sai?” 姜摇从床上弯下腰,对着神龛打招呼。 黑布糊了他一脸。 确实有用。 姜摇放心了。 第17章 清晨,x市笼罩在薄薄的一层雾里,宛如海市蜃楼一般。自将嫁衣恶鬼带回家后难得睡了个好觉的姜摇,终于抽出空缴了扶清观的罚款顺便买了一个新手机。买完新手机后,他回了一趟扶清观,转了一圈没看到老道,径直去了道观后面的小院,敲了敲门,嗓音清脆的喊了句:“师父!” 过了一会儿,老道慌慌忙忙把门打开,目光躲闪神色关切:“怎么了?徒弟?” 姜摇:“……” “你是不是又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没有啊,我能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姜摇一个偏身,透过他往房间里看去,只见多为木质摆设的房间里,一台摆放在床上的笔记本电脑异常显眼。 望着那台笔记本电脑,他沉默片刻,面色怪异起来,本想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但最后还是忍不住道:“你年纪大了,还是注意下身体吧。” 老道一时半会还没反应过来自己被徒弟误会,只啊啊应了两声我会注意,随即他反应过来自家徒弟的意思,呸了一声震怒道:“不是你想的那样!”自己还没有那么为老不尊!! 姜摇却已经不想他难堪,体贴地转移了话题:“罚款我已经给你缴了。” 听到这句话,老道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也不再试图解释什么挽回自己在徒弟心目中的形象,只感动的双手握起了徒弟的手,本想说几句徒弟你真好,察觉到手中异于常人的冰冷后皱起眉道:“你手怎么这么冰?” “冰吗?”姜摇看了看自己的手,茫然道:“我没感觉啊?” 老道盯着他的手看了好一会儿,“可能是你和嫁衣鬼待的时间有点长了,被阴气影响了,回去多吃点壮阳的补补。” 姜摇不置可否。 开玩笑!让一个正值血气方刚的十九岁少年人吃壮阳的东西是绝对不可能的!这不是承认自己不行吗! 男人绝对不可以不行。 “先不说这个。”老道拉着他进了房间,把他按在椅子上,又去端了一杯热腾腾的茶放在桌子上,拿出纸笔放在桌子上,面色严肃道:“说说你现在和嫁衣恶鬼的情况吧,我记录一下,看有没有帮助你更快渡化祂的办法。” 姜摇说:“我们现在的关系,应该是比以前好了一点。” 老道点头,“嗯嗯,具体的表现是?” “我昨天睡了一个很好的觉。” “还有呢?” “没了。” “就这样?” “就这样……等等,你在失落些什么啊?!”姜摇不可思议的盯着他。 老道及时调整自己的表情,恳切道:“我失落徒弟你给出的信息太少了,我不能很好的帮助你。” “真的是这样吗?”他总觉得老道在诓骗他。 “真的只是这样。” 老道表现得实在是太正经,姜摇从他这里看不出来什么,只能暂且压下自己的怀疑,结果接下来老道又问他:“你打算怎么追求祂?” “……” 他面无表情望着老道:“这是我的个人隐私吧?你是真的是想帮助我的吗?” 老道念念叨叨:“提出这个想法的是我,我当然是关心徒弟的进展啊,想要让鬼产生爱情没那么容易,鬼是所有负面情绪和执念的集合体,另外我要提醒你啊宝贝徒弟,鬼就算产生了爱,那份爱也是正常人无法承受的,实在不行的话,我们不走这条路也是可以的。”反正他写文的可以瞎编,没必要真要让他的徒弟和一个鬼谈恋爱。 “不要。”姜摇想也不想的拒绝了。 老道声音一顿:“真不要?” “不要。” 老道沉默片刻,轻松道:“好吧。”下一句死性不改接着道:“那你告诉我你要怎么追祂。” 啪的一声,姜摇把他的脑袋扣在桌子上,老道费力挣扎,控诉道:“你这么暴力以后你老婆怎么办!” “哼,那就不用你担心了。”对待老婆怎么可能和对待不靠谱的师父一样。 “我问你,你是不是认识玄阳观的观主?”他问道。 挥扑着双手的老道一歪头:“卧槽,你怎么遇见他的!”如果不是遇见对方过,他徒弟不可能问出这个问题。 “昨天晚上在南华医科大预见的,他们处理道士协会的委托,没想到被我先一步解决了。”姜摇松开了手。 老道直起身体,活动了下腰,转了转脖子:“啊,那个啊,他以前是我师弟来着……喂!你那是什么表情!” 姜摇收敛几分:“没什么,就是挺震惊的,既然你们师出同门,他怎么会是玄阳观的观主。” “因为他叛出师门了。” “叛出师门?” 伸展完肢体的老道起身打太极,一边打太极一边对姜摇讲述,很快姜摇明白了这是一个怎么样的故事。 他的师父和玄阳观观主都是被父母丢弃在山林的孩子,清风观的前观主将他们两个捡起来带长大,他师父画符布阵学得快,而玄阳观观主学得慢,时间长了,玄阳观观主就心生不满,后面道家协会举办的道门比试里,玄阳观前观主看出现在的玄阳观观主有不俗的御鬼天赋,三番四次来找他,他就离开了清风观,跟着玄阳观前观主走了。 打完一套太极拳法的老道收势:“算起来,我们应该也有几十年的时间没有见面了。”他师弟走的时候,也才二十一二岁,而现在,两个人头上都有了不少的白发。 “听说他收了一个徒弟,你见到他徒弟没有?”老道忽然眯起眼睛,回头问姜摇。 “见到了。” “他有没有你帅?” “……??这个你让我怎么说?!”说他比我帅说他没我帅都很奇怪啊!! 老道缓慢点头:“那下一个问题,你知道他读哪个学校吗?” “为什么连这个也要问啊?!好像有听说是华大。”他那时候虽然在十楼,但因为是半夜,楼下的声音还是能听到大半。 老道又缓慢点头,再问:“那你和他徒弟对上没有?” “我为什么要和他徒弟对上!”两人之间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 老道嘿笑了一声:“就算对上他也打不过你。”他敢说整个道门没有比他徒弟更有天赋的人了,他当初学画符学了三年才有一点成绩,他徒弟才拜他两年,画符就已经出神入化了,想必先祖在世也不外如此。 “看来我又赢了。” 第18章 迎着姜摇面无表情的神色,老道清咳两声:“反正以后,你离他远一点就是了,他们玄阳观虽然有名,却容易走极端,御鬼的人有时候为了制作出一个强大的厉鬼是会不择手段的。” “哦。” “还……还有事吗?” 姜摇伸出手。 老道警惕道:“你又要什么东西?”他好多好东西都被这徒弟给拿走了,上次那根拴鬼红线他就心痛了好久! “给我更厉害的鬼阵图解。” “我一年前不是给了一本给你了吗!” “那本学完了。” “别说了!”老道凌乱的翻着箱子,将里面的高等鬼阵图解拿出来,丢给姜摇:“拿着快滚!”他不想再听了! “还有……” “我他爹的全给你!拿着滚!”陈无妄那个老东西有没有被打击到他不知道,但是他这个做师父的受打击了! …… 拿着从老道那里薅来的新东西,被赶出道观的姜摇背着书包回到了别墅,他想自己这段时间应该还是没有空去联系什么新的装修公司,就给他大哥姜衡发了消息。大概意思是请他大哥帮他找一个装修公司,要材料坚固不容易碎,大概半小时后,他大哥应该是忙完了,回复了一句好,又告诉他下个月是母亲生日,要他提前做一点准备。 姜摇也回了好。 洗了澡换了睡衣回到卧室,姜摇坐在床上盘着双腿看高级鬼阵图解,一边拿着草稿纸在旁边写写画画。到时间了嫁衣恶鬼从神龛中钻了出来,静静站立在床边,那一抹诡异阴森的红实在太过吸引视线,姜摇画着画着,忍不住就往旁边看了过去。 恶鬼垂下的苍白手腕,上面挂着裂纹斑斑的双缚铃,他余光看了好一会儿,舔了舔牙齿内部的犬牙,小心翼翼朝着那双手伸了过去。 浅碰……一次……试试? 手还没靠近,一股阴冷气息从恶鬼身上漫了出来,姜摇的手立刻偏了方向,一本正经整理起了褶皱的床被,然后果断收了回来,认真继续看书。 哈!毫不意外的被警告了呢。 …… “嘻……” “嘻嘻……” “嘻嘻嘻……” 明月高悬在空中,穿着道袍提着金盒的清俊少年来到一处房屋面前,屋门上贴满了密密麻麻的符咒,尽管如此,还是有乌黑的血迹从里面渗了出来。而那怪异恐怖的孩童笑声,便是从房间里面传了出来。 跟在谢长邀身边的的道士身体忍不住颤抖起来,他深呼吸一口气,拿出工具在地上布置了一个阵法,低声对谢长邀说:“长邀师弟,好了。” 谢长邀嗯了一声,迈进阵法里,撕下贴在最中央门缝处的符咒推开了门,房间里空旷一片,什么都没有,只月光洒进里面,照出密密麻麻贴在墙壁的头发,那些头发交织蠕动着,见到月光之后缩至阴霾处,露出满是血迹的墙壁。 嘀嗒、嘀嗒…… 乌黑的血液,从墙壁顶端滴落。 谢长邀伸出手,另外一个道士送上装着白米香灰的碗,他接过碗,咬破自己的手指将血滴入其中,蹲下身将碗放进门后,又打开金盒将里面的饿死鬼投入房间里面。 房门关闭,符咒重新贴了回去。 不一会儿,从里面传出极为渗人的阴冷呜鸣声,伴随着残忍咀嚼和挣扎的响动,以及孩童更欢快诡异的嬉笑声。直到半小时后,这些让人头皮发麻的声音才慢慢平息下去。 给谢长邀布置阵法的道士,垂下的脑袋脸上忍不住的恐惧。 长邀师弟真的要把这样恐怖的凶鬼训做鬼奴吗? 谢长邀没有在意他的恐惧,只从笔记本电脑上看着房间里的监控视频,眼见那些头发把饿死鬼吞噬殆尽,一颗血红眼珠就要从头发后面露出来时,迅速将视频关闭掉。 只要两个月,两个月后,这只凶残不过的凶鬼就会成为他的鬼奴,听从他的使唤。 想到这里,他心情不由得好了起来,脸上也露出笑容。 “长邀师弟,观主叫你。”有另外一名道士找到他,走了过来对他说了一句。 “我知道了。”谢长邀淡淡回了一句。 等来传话的道士离开以后,他最后看了一眼封着凶鬼的房间,穿过玄阳观,去到了玄阳观观主的小院,抬手敲了敲门:“师父。” “进来吧。” 谢长邀推开门。 门里只点着烛火,穿着道袍的玄阳观观主坐在椅子上,神色沉凝,望见他来,问他训的那只鬼奴如何。 谢长邀说快了。 玄阳观观主说:“你那只鬼奴很是危险,要确保能完整的驾驭才能从那房间里放出来。”当初为了捕捉这只鬼,他们玄阳观付出了不小的代价,若是让这只鬼再逃了出来,就不是损失惨重可以说清的。 “我知道了。” 看到徒弟如此乖顺,玄阳观观主肩膀微松片刻,但想到南华医科大见到的那个说自己是扶清观的少年,又绷紧起来,自言自语道:“陈无苟到底是从哪里收到的这么一个徒弟……”他为什么从来没有听说过?按照陈无苟的性格,收到这么一个徒弟应该大肆宣扬然后很快把对方推出来振兴自己的道观才是。 谢长邀抿唇,神色阴沉了起来,他知道师父说的人是谁,也正因为知道才心中不快。他极其讨厌别人忤逆他,而那人将全然不把他放在眼中,不过区区一个不知名道观的道士,那天居然敢那么对他说话—— 他冷冰冰开口道:“我会在道门比试上打败他的。”不止如此,他会在打败他之后,将他贬低到尘埃里,令他再拿不出那目中无人的气焰。 玄阳观观主听到这句话,抬起头来:“那少年没有那么好对付,长邀,到时候你不能掉以轻心。”那行云流水的画符手势他不知道花了多少年才到达那样的程度,对方那么年轻却轻轻松松就能做到,便是他的师父陈无苟也绝没有这样的天赋。这样的人,绝对不可以小觑, 他沾沾自喜自己收了一个具有御鬼天赋的徒弟,本以为再次见面自己能全方面碾压当初压在自己头顶的师兄,却不曾想对方也收了一个不逊色于他徒弟的徒弟。 第19章 谢长邀并不把对方放在眼里,那只饿鬼本就是刚完成鬼化,实力强不到哪里去,换作他他也能够收服,对方只是先他一步到了南华医科大。 若是当时师父没有阻止他放出鬼奴,那人只会败在他鬼奴的手下。 …… “下个星期二进行期中考。” 站在讲台的班主任,笑眯眯宣布了这条糟糕的消息。 班上一片哀嚎声,有人愁眉苦脸道:“为什么上了大学还有期中考这个东西啊!” 腋下夹着书的班主任接着道:“期中考的成绩按照百分之二十的比例算入平时成绩里,低于70分以下,每低10分扣两分的平时分。” 宣布完这个对学生来说不怎么美妙的消息后,班主任拿起保温杯离开了教室。睡醒的姜摇也从桌子上迷迷蒙蒙抬起头,看了眼时间,收拾完东西回到家。 等到晚上后,他穿着常服背着书包从家里离开,开始给家里那只恶鬼寻找食物。 这个时候,姜摇就要万分感谢自己的体质了,那就是很容易被鬼找上门,他只是在无人偏僻的地方多逛了几圈,金盒里就装了两只鬼,虽然都只是很寻常的游魂鬼。 他把金盒带回家打开,嫁衣恶鬼照旧背着他进食,那进食发出的嘎吱声,就像人的骨头被硬生生折断,而游魂鬼的手脚,就这样慢慢消失在了红盖头下。 就这样吃了几天后,恶鬼开始挑食了。当姜摇再把一只游魂鬼从金盒里放出来,那只游魂鬼就被杀死了,甚至姜摇眼睛都来不及眨,那只鬼就扭曲的缩成一个手掌大的球,在痛苦挣扎中化为了黑烟散去,把他房间里的地板也给腐蚀掉了。 叮铃—— 是不快的铃铛提示音。 姜摇立刻拿出观测本本来记下。他早有预料过于低级的鬼嫁衣恶鬼不会吃太久,只是没想到才几天对方就厌烦了。他仔细观察着眼前的嫁衣恶鬼,估摸了一会儿,在旁边写下了原因。 无法从低级鬼身上汲取到更多的养分,当然,也有可能是低级鬼的味道不是很好。 写完之后,他往下拉了一个箭头→食物需升级。 好像在玩一个攻略类游戏,姜摇默默的想,甚至还带一点养成元素。区别在于别人不想玩了大不了退坑,他不想玩了就得和他师父还有很多人丢命。 恐怖级别的厉鬼一旦挣脱束缚,所有与祂接触过的人都会触发他的杀人机制,而与祂接触过的人都死之后,开启的就是无差别杀人机制。 合上笔记本,姜摇歪着脑袋冲着面前的恶鬼露出可以称得上甜美灿烂的笑容:“我马上就给你寻找更美味的食物,请给我一段时间好吗?” 鬼不是说找就找得到,若是换作别的在道士协会之列的道观,还会不定时接到一些除鬼业务,然而扶清观现在实在落魄,连政府规定的税都快交不起,更别说业务之类的东西。 道士协会就算有委托,地方也离他实在太远,姜摇不可能将家中的恶鬼放置好几天,带着神龛去也不现实,就在姜摇苦恼的时候,收到了老道的电话,说是有人找他,想要他接一个驱鬼的业务。 “宝贝徒弟你可能对这些不感兴趣……” “我感兴趣。”姜摇一脸严肃打断老道:“等我,我马上到。” 说着他连忙拎起书包去扶清观了。 扶清观里,原本准备了一堆洋洋洒洒说服词的老道一个字都憋不出去,最后咬牙切齿道:“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呢!”起码等他说几句话再答应啊! “暴富道长,联系上姜摇同学了吗?”身后传来小心翼翼的询问声。 听到这道声音老道连忙收敛脸上扭曲的表情,回头对着男人温和笑道:“他说他马上就过来。” 眼前的男人穿着西装,脑袋已经秃了大半,从老道口中听到姜摇要过来的消息,顿时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老道殷勤给男人端了一杯茶,在男人接过茶道谢时,他毛遂自荐道:“其实驱鬼这种事,我也是能做的。” 男人犹豫片刻,讪讪笑道:“还是等姜摇同学来吧。”虽然已经知道眼前的老道就是姜摇同学的师父,但感觉告诉他还是姜摇同学更靠谱一点。 一个多小时后,姜摇提着书包扶着膝盖喘了一口气,站直身体进了扶清观。 “谁找我?” “是我,姜摇同学!”一直焦躁不安等待的男人,哗的站起身来,正是上次在南华医科大认出姜摇的校主任。 “驱什么鬼?”姜摇开门见山。 男人愣了一下,连忙回道:“我也不知道是什么鬼,是给我家里人请的。” 姜摇拿出纸笔:“那你知道从什么时候闹的鬼和发生的异常现象吗?” 校主任跟在姜摇身边道:“是从我姐姐怀孕开始的,六个月前,我姐姐怀了孕,她说她有时候会听见孩子的笑声,一开始我们以为这是她太想把孩子生下来的打趣,后来我姐姐说她听见的次数越来越多了,而且那笑声离她越来越近,就在昨天,我去看她的时候,她哭着告诉我们说那笑声从她肚子里传出来了,她很害怕。” 姜摇若有所思:“婴鬼吗?” 婴鬼十分稀少,是快要诞生下来却因为各种原因无法诞生最后胎死腹中的婴儿怨气所凝结成的鬼,婴鬼的杀人机制分为两条,一条为优先级,一条为次要级,优先级是寄生孕妇,将孕妇和孕妇怀中的胎儿蚕食而死,一条是将阻碍它寄生蚕食过程的人杀死。 老道在旁对着男人露出十分为难的神色:“看情况这婴鬼已经寄生在了你姐姐的肚子里,想要在不伤害你姐姐的情况下将那只婴鬼逼出来,不太好弄啊……”言下之意,得加钱。 校主任升到现在的位置,听人话自然很能捕捉到重点,正准备把报酬再报多一点时,姜摇已经收拾书包把笔记本塞回去:“那走吧。” “报……报酬。” “随便给,多给我介绍一些客户就行。”他缺鬼,不缺钱。 第20章 坐上校主任的车,姜摇拿出朱砂符纸墨水开始画符,校主任是请了司机的,他坐在姜摇身边,看着姜摇唰唰画符,小心翼翼开口道:“这个符,这么画有用吗?”虽然他对道士了解不是很深,但是也大概知道一点,符咒这种东西好像不是简单画一画就可以了。 姜摇头也不抬回道:“有用啊。” 听到姜摇这么回复,校主任微微放了下心。 将对付婴鬼的符咒画完之后,车子正到了地点,停了下来,姜摇背着书包下车:“走吧。” 校主任在前面带路。他姐姐嫁的丈夫是一个生意人,房子购置的是x市里一个有名的别墅小区,开门的时候还有保姆,一进门,就看见一个十分美丽的女人坐在沙发上,肚子已经明显鼓起,正捂着脸颊哭,旁边还有三个穿着道服的道士,一个正在和女人说着什么,另外两个在房间里徘徊,寻找打量什么。 姜摇看向校主任,眼神里写着:你没告诉我你还请了别的道士啊? 校主任也愣住了,很快反应过来,走到女人身边的男人身边:“姐夫,扶清观的道长我已经请过来了,这是……” 男人看向姜摇,姜摇这个时候还穿着常服,少年气十足,肩膀上挂着一个书包。 他皱眉道:“这就是你请来的道长?怎么看起来是一个学生?” 姜摇把书包打开,当着男人的面把道袍拿出来套在身上系上道袍带子,“抱歉,咳,来的路上有点急,没来得及换上装备,现在大概看起来像了。”失策了,当时只记得画符,将道袍忘在一边了。 校主任不想姜摇被姐夫误会,连忙解释道:“他是一个学生没错,但是姐夫,我们南华医科大的闹鬼事件就是他解决的,他真的很有能力,让他来一定没错的。” 男人正因为妻子的哭诉和周遭环境的影响心绪焦急,小舅子的话正如火上浇油一般引起了他的不耐,一个学生而已,基础技术怕是都没学好,能会什么?真是一点不把她姐姐的安危放在心上! 而在旁的几个道士听到这句话以后,看了一眼姜摇。其中一个道士开口对校主任道:“其实南华医科大的鬼没那么难对付,他才刚成鬼没多久,虽是尸鬼,但花一点时间还是应付得下来的。”至于对方口中的“就是他解决的”,没有哪个道士真的听进去了,毕竟像南华医科大的这种委托都是一个道观好几个道士一起过去,成功了一个人去交委托。 难道真是这样?他们南华医科大的那鬼不厉害,所以轻松就被姜摇解决了?听其余道士这么说,校主任也愣住了。 在他动摇的时候,姜摇在旁体贴道:“没事没事,我在一旁看着学习学习也可以。”他来这里就是为了抓鬼,抓不到到时候买也行,这个观应该不御鬼。 男人神色松了松,“麻烦小道长跑一趟了,我待会儿也会给小道长一些跑腿费的。” 气氛一下安静了下来,只留有捂脸女人的哭声。 姜摇见没自己的事,就把书包里的书拿出来看。 校主任内心感到歉疚,不忍见他一个人孤零零站在那里,走到他身边跟着他看了看,然后呆愣住:“你看这个?”他本以为姜摇看的是什么道门术法,不想却是《文艺学美学方法论》 “下个星期要期中考试。”姜摇小声回答:“关系期末成绩挂不挂科。” 校主任做老师做久了,忍不住严肃道:“那你白天干什么去了?白天不可以看吗?” 姜摇摸了摸鼻子:“我阴间作息。”白天都用来睡觉去了。 校主任声音一卡。 好像是……是这样没有错? …… 那边两个道士将楼下检查完后,去了楼上,半小时后下楼来,对从女人口中调信息的道士道:“至顺师兄,的确有婴鬼留下的痕迹,除了这个就没有找到其它的线索了。” 被唤至顺师兄的道长点头,转头对男人道:“你妻子的确是遭遇婴鬼了,现在我们马上要布阵,等阵起时婴鬼极有可能出来攻击人,你们最好离远一点。” “好,好,麻烦道长们了。”男人殷勤道,将家里的佣人叫了出去,然后对小舅子道:“华平,你跟我过来。” “你要不要和我一起离远一点?”校主任温和对姜摇道。 姜摇摇了摇头:“不用,我留在这里就好。”他怕待会儿这几个道长直接把婴鬼给杀了,那样他今晚上回家……姜摇打了一个颤,动作迅敏的合上书。 绝对不可以,今天晚上必须要把婴鬼带回去! 想到他道士的身份,校主任也没多劝,和姐夫上了楼,站在楼梯的顶端观望。 两个道士掏出生的糯米和朱砂还有狗血开始画阵,至顺道长扶着女人进了阵中,开始布置东西南北放置的镇阵法宝。至顺道长轻言细语:“夫人待会儿可能会很难受,等婴鬼出来后还会被吓到,现在要做一些心理准备,我会在夫人身上贴上护身符,保夫人安全。” “我肚子里的孩子……它之后还会活着吗?”女人抽咽着问。 “这……要看情况。”至顺道长为难道,“运气好的话,它可以活下来。” 又是一阵哭声。 布置好阵法之后,至顺道长站了起来,甩出一道符咒点燃,念出口诀:“人来有路,一切邪师邪法鬼无门,若有青脸红面人来使法,踏在天罗地网不容情——阵起!” 哗的一声,符咒燃尽,一道红光投入女人腹中。 “嘻……嘻嘻……”红光没入女人腹中后,可怖的笑声从女人腹中传了出来。 女人好像是被这道声音吓着了,身体一直在发抖,至顺道长摸出好几张符咒甩贴在她身上。 房间里的气息阴冷下来,孩童嬉笑声越来越大,最后女人的肚子明显膨胀起来,像两个足球一般,她撕心裂肺的尖叫着:“我不要驱鬼了!快停下!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至顺道长顶着阴气道:“这只婴鬼已经被激怒了!停不下来!必须要将它杀死在阵法之中!” “啊啊啊啊!”女人的肚子涨得更大,她浑身冷汗,捂着肚子蜷缩在地上挣扎。 姜摇从来没有见过别的道士做法驱鬼,如今也是第一次见,他先是认真观看,随即眉头皱起,等到女人痛得嚎叫不已的时候,到底还是忍不住将阵法一角的朱砂糯米以脚踩抹开。 看到他的动作,至顺道长怒道:“你在做什么!” 姜摇说:“你们用的驱鬼阵法太凶厉了,这样下去她肚子里的孩子保不住。”这种驱鬼阵法是对付厉鬼所用没错,但不适合对付婴鬼,婴鬼受激会迅速蚕食孕妇体内的胎儿,对孕妇的身体造成严重的伤害。 “是一个胎儿的命重要!还是孕妇的命重要!”至顺道长厉声呵斥,他恨不得将这破坏他阵法的小道士恨恨教训一顿,然而现下情况紧急,阵法被毁,婴鬼再无顾忌,他正打算出手补救,却见姜摇已经闯进阵法之中,至顺道长虽然恼恨他把自己阵法破坏,却也不至于眼睁睁看着一个年轻少年送死,立刻伸手去抓:“你给我回来!”却连姜摇的衣角也没有抓到。 眼看着婴鬼从女人肚子里钻了出来,他不忍的闭上眼睛。 迎着从女人肚子里跑出来的满身青紫漆黑瞳孔的婴鬼,姜摇掏出一沓符咒,啪的贴了上去。 最上面一层符咒化为灰烬,婴鬼尖叫一声,跳往了墙壁上,漆黑的瞳孔怨恨冰冷的盯着姜摇。 姜摇反手往女人身上拍了一张定神符,将符咒咬在嘴中,掏出金线双手一拉,套在婴鬼身上将婴鬼拽到自己面前。 “嘻嘻!!!嘻嘻!!”婴鬼的笑声越发尖锐,砰砰砰的,灯管炸碎,房间里陷入一片黑暗之中,数不清的家具朝姜摇摔过来。 趁此机会,婴鬼从金线中挣脱,开始乱窜。 姜摇收起金线,拿下口中的符咒追着婴鬼的残影,他被家中那讨厌光的恶鬼训练出了一双夜视眼,以至于此刻就算灯光熄灭也能捕捉到婴鬼的动态,步步紧追。 自姜摇把婴鬼拍伤后就陷入不可置信的震惊中的至顺道长,眼下终于回过身来,连忙对身边两个道士道:“离远一点!不要让那只婴鬼近身!看身上有没有什么能发光的东西!帮这个小道士!” “哦……哦哦!”两个道士疯狂后退,边摸索身上能有什么发光的东西,最先摸到手机的道士打开了手机屏幕,就见满面青紫瞳孔漆黑的婴鬼朝他扑了过来,他瞳孔一缩,下一刻就见姜摇将一道符纸拍向他,为躲避符纸,婴鬼扭身跳往别的地方。 哗啦—— 咣当! 手机荧幕的光芒难以捕捉到一人一鬼的身形,只听得见婴鬼越来越疯狂愤怒的嬉笑声。 “嘻嘻!!!!”地上的婴鬼正想跳至天花板,姜摇追了他这么久,已经预判出了它的动作,借着桌子跃向半空之中,甩出五张缚鬼符咒,“急如律令——收!” 五张缚鬼符咒向中间猛的一收,困住婴鬼,婴鬼尖叫一声落至地面,正想从缚鬼咒中挣脱时,姜摇的金线已经在他身上转了好几圈,最后金线收紧,金光一亮,烫得它再也笑不出来,只婴儿啼哭惨叫。 台灯灯光、手电筒灯光,一下落到了姜摇身上。 姜摇喘气擦了一下脸上的伤口,侧脸躲了下光,将金线拉紧在手中:“好了。” “老板验验货。” 验完他要回家喂老婆了。 第21章 几个道士还没反应过来,只愣愣的看着姜摇,楼上跑去自己房间拿台灯出来的男人呆呆哦了一声,迈出一步差点把自己摔下楼梯,好在身边的小舅子扶紧了他,在他耳边道:“我都说了,姐夫,他很靠谱。” “是……是靠谱。”岂止是靠谱两个字可以表达清楚的。 男人来到楼下,举着台灯往姜摇脚下看去,那满身青紫的婴鬼唰的睁开漆黑的眼睛怨毒的盯着他,吓得他连连后退几步,整个人面色一片惨白,紧接着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满脸紧张的看向自己昏睡过去的老婆,抓着姜摇的道袍衣角道:“道长,那我老婆肚子里的孩子还活着吗?” 姜摇皱眉,看见他皱起的眉头,男人心中一凛,却听姜摇开口道:“还活着,就是你老婆受惊过度,刚才我给她贴了一道安神符,但等她醒来符咒作用就失效了,她醒来后你要好好照顾她。”真是一个不合格的丈夫,虽然孩子也很重要,但现在最重要的是老婆,至少要一起问才对。 男人自然是连忙点头:“好的,好的好的。” “那这鬼我带走了。” 男人连再看一眼那婴鬼都不敢,巴不得姜摇立刻把对方带走,又是一阵疯狂点头。 姜摇一手勾住金线,一手从书包里拿出金盒,打开金盒的盖子将婴鬼装了进去,顺手现画了一道符拍了上去。 “对了,道长,那个报酬……” “啊,报酬啊。”姜摇也才想起来这个事,他正准备说出个十万时,男人已经开口:“七十万够吗?” 姜摇立刻把后面的话吞了回去,他的确不缺钱,但有谁会嫌钱多呢! “足够了,这样吧,我再多给你几张定神符,你每天给你妻子贴一张。”说着他从书包里又掏出一沓符纸,慎重交到男人手中。“对了,如果还有这样的需求,可以随时叫我,这是我的微信号。”说着又摸出一个手机,让男人扫码加好友。 等一切都结束后,姜摇正准备带着婴鬼回家喂老婆,一直站在一旁的至顺道长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小道长留步。” 姜摇停住脚步:“啊?叫我?” 至顺道长此时是满脸尊敬之色:“刚才是我和我两位师弟失礼了,还望小道长不要见怪。” 姜摇压根就没放在心上,“没什么。”就像他觉得他师父不靠谱,别人觉得他不靠谱也正常,而且别人也没因为觉得他不靠谱就羞辱他,他见什么怪。 至顺道长又道:“在下朱清明,道号至顺,出自龟息观,这是我的两个师弟,不知道小道长道号和所处道观……” 姜摇领悟了他的意思,回答道:“我没有道号,我是扶清观的。” “扶清观……”至顺道长努力思索这是哪个有名气的道观,但扒拉了半天都想不起来有哪个有名的道观叫扶清观。姜摇看了眼时间,抬头对至顺道长道:“我家里还有事,先回去了,有缘再见。” “我送你!姜摇同学!”校主任跟了出去。 坐着校主任的车,姜摇回到了家,望着不远处几乎可以说是半片废墟的别墅,将近地中海的校主任有些茫然:“姜摇同学,你住这里吗?”说是有钱又像是没钱,可说是没钱住的地方又分明要有钱。 “是的,最近家里遭遇了一些事,房子成这样了,等过段时间请装修公司来修。”姜摇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下了车,“对了,你是我们学校的老师吗?我好像没怎么见过。”能一直称呼他为姜摇同学,只有老师了。 “我是南华医科大的校主任,上次你来南华医科大清尸鬼,我跟着玄阳观的道长们,你当时走得太快了,没注意到我。” “哦,这样。”姜摇看了一眼他的头发,礼貌收回目光:“原来是从医的,难怪了。” 校主任也终于忍不住了:“那个……姜摇同学,你有生发符吗?有的话我可以买。” 姜摇坦诚摇头: “老师我没有,大部分符咒只对邪祟这种东西才有用,少部分对人有作用的符咒也只是起助眠安神的效果。” 校主任掩不住满脸的失落,和姜摇告别了。 回到家里的姜摇明显感觉空气要阴森了几分,他提着金盒推开卧室门,迈进去后发现不对劲,又踩了一下。 湿濡粘稠的触感,甚至在他抬起脚的时候,还能明显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黏在鞋底被一起带了上来,面前一阵阴风,他一抬头,就看见已经到了自己面前的嫁衣恶鬼,嫁衣恶鬼红如鲜血的盖头服服帖帖盖着,饶是如此,恐怖危险感也依旧扑面而来。 姜摇立刻把金盒递了出去:“给你抓的。” 金永远是鬼最讨厌的东西,嫁衣恶鬼鲜红的鞋履退后一步,等待姜摇帮祂把盖子打开。 姜摇非常明白对方的需求,体贴把金盒盖子打开,被关在里面的婴鬼,也一下朝他扑了出来——“嘻……嘻?” 它在半空中被一双血红双臂抓住,婴鬼缓缓歪过脑袋,一双漆黑的瞳孔往后面望了过去。见到嫁衣恶鬼后,骤然发出婴儿的啼哭声,疯狂挣扎。 一阵让人牙酸骨痛的嘎吱声后,婴鬼的啼哭声消失了。 姜摇为它默哀了短短的片刻,然后轻车熟路找出蜡烛点燃,看了地下一眼。果然,是血,漆黑的血浆流淌了一地,空气里满是血液的腥气,简直就像是凶杀现场的cosplay。 他捂着额头叹了一口气,又接到他大哥的电话,说是装修公司已经联系好了,对方明天就会上门,让他做一点准备。虽然不清楚姜摇这里发生了什么,但心知自己弟弟职业的姜衡清楚与鬼逃脱不了什么关系,委婉提示他不要让别人察觉到不对。 挂断电话后,姜摇回头,“老……”意识到不妙他及时改口:“嗯……就是说,这里以后是我的家,也是你的家,它是我们共同的家,所以我们最好……还是爱护一下,不要让它变得这么糟糕?” 恶鬼静静站立,没有回应。 姜摇认命,去拿了拖把和水桶过来,一点一点清洗地上厚厚的血浆,最后还要用抹布擦,蜡烛用了好几根,最后来回检查确保角落一点血迹的痕迹都没有,这才松了一口气,躺倒在地上。 “没事的。”他安慰着自己,“这只是追求过程里应该有的一环。” 但是,真的有人追人会这么累吗? 他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中。 第22章 第二天清晨,姜摇睡得迷迷糊糊的,就收到了姜衡的电话,说是他让秘书带着装修公司的人过来了,一听到这个消息姜摇人都清醒了,他睁开眼睛按了按因为没睡够而微微有些胀疼的脑袋,转身望了眼四周。嫁衣恶鬼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神龛中去了。 打了个哈欠,姜摇揉了下头上的乱毛,便起身去洗漱完。 咕噜噜—— 唰唰唰—— 洗完脸刷完牙梳了头发,他去厨房给嫁衣恶鬼准备供奉的饭,端着碗回到卧室正要把碗放在床下时,忽然想到这个房间其实也在修缮之列,到时候装修公司的人是一定要把这个房间都看一遍然后再回去根据记录的数据和雇主要求确定装修材料的。 姜摇悚然一惊,立刻意识到自己绝对不能把嫁衣恶鬼的神龛再继续放在床下。他是至阳之体、又会道家术法,并且是恶鬼的直接供奉人,触碰神龛也没什么大问题,但普通人不一样,普通人哪怕没有亲手触碰到供奉恶鬼的神龛,只是看一眼神龛也会被恶鬼的诅咒不自觉的缠绕上。 端着准备供奉的碗,姜摇陷入了一个莫大的难题之中。能暂时放神龛不会被装修公司的人看到的地方只有储物室,但住在神龛里的恶鬼不乐意待在储物室。捂住额头,姜摇深呼吸一口气,蹲在了神龛面前:“是这样的,待会儿有人要来看房子,因为房子基本已经坏了,需要重新修缮,我不能让你被他们看到,所以我可以把你……送去储物室吗?” 话音刚落,姜摇就感知到了迎面而来的阴森气息。 “暂时的!只是暂时的!等他们走了我就立刻把神龛端回来!” 叮铃——是森冷的铃铛声。 姜摇不死心的劝说,最后伸出手指:“两只……很厉害的厉鬼?”自手指后,露出少年俊美白皙的面容,还有几分哀求意味的笑脸,“给个面子吧,求求你啦,嗯?” 对于鬼道士协会有大概的分级,分级的依据一是怨气诅咒的浓厚程度,二是杀人机制的恐怖程度,怨气诅咒的浓厚程度和杀人机制的恐怖程度五五分进行判定,像拥有无尽怨气诅咒、以及无差别杀人机制的嫁衣鬼分级就是极度危险的恶鬼,在这之下是凶鬼,凶鬼之下是厉鬼,厉鬼之下是游魂鬼,而就算是这样的分级,也还能在对应级段进行更近一步的细分。 寻常、凶煞、恐怖—— 被双缚铃束缚的嫁衣恶鬼毫无疑问是恶鬼中的恐怖级别,虽然在双缚铃的作用下削弱了很多,但仅仅如此也险些好几次要了姜摇的性命,如果姜摇没有至阳之体,又或者那次没有挣脱嫁衣恶鬼的操纵,那他现在要么是一罐骨灰,要么是一个伥鬼了。 大概是两只很厉害的厉鬼作为食物打动了嫁衣恶鬼,阴冷的气息一下消失了,姜摇松了一口气,趁着装修公司的人还没来,将神龛小心翼翼的抱了下去,又把储物室收出一个很干净的角落,将神龛放了上去。 “他们一走我就立刻把你抱回去。”双手合十,姜摇无比恳切。 所以不要降我好感度,拜托了。 正好手机来电铃声响了,他拿出手机接了电话,打来电话的人是一个声音非常温柔的女人,说是他大哥姜衡的助理,来给他和装修公司做对接的,已经带着装修公司的人已经到了他住址外面。 “那我先出去了?”姜摇抽身离去,将储物室的门关上,以防万一还给上了锁。只是这样他还是不太放心,总有一种若有若无的不安感缠绕在心头。 他给来人打开门,这才明白大哥为什么派秘书来做对接,因为装修公司的人居然是外国人,对方一群人就好像专业的研究人员,只不过现在这群专业的研究人员正激烈讨论着他房子变成现在这样的原因。 从一开始还有逻辑的抢劫、入室杀人,热胀冷缩材料爆炸,变成后面的陨石坠落,超自然现象,越来越离谱,却又在离谱的道路上不经意涉及到真相。 还是装作听不见比较好,姜摇带着他们来到别墅内部。 “可以开始了。”一进了门,被他大哥派来的秘书,微笑着开口道。 几个外国人立刻停止讨论,上了二楼进行损坏修缮记录工作,秘书来到姜摇身边,为姜摇简短介绍了一下这家装修公司的来历——一家国外的装修公司,前身是军事材料制作,公司下就有专门的家具制作工厂,擅长制作防弹安全性系数极高的家具,为很多高官富贾服务过。 “姜总说,这是他能找到的最符合二少爷需求的装修公司。” 简直是再符合不过了,姜摇道:“帮我谢谢大哥。” “我会为二少爷转达的。”秘书淡笑着颔首。 说完,她跟上了装修公司的主要负责人,认真观看对方的工作和对方交流,并且时不时和对方商谈到时候装修的注意事项,偶尔遇到需要征求姜摇意见的,就偏头和姜摇交流,再用流畅的英语转接给对方负责人。 呼,好像还算顺利,姜摇轻轻吐了一口气。 没有过于阴冷得让人明显察觉到不对劲的低温,也没有突发事件,很好,只要这样坚持一天。 他心里放松了一点,打算去做一顿午饭,家里没有保姆阿姨,装修公司的人大概要在这里待很久,总是需要招待一顿的。 不想和主要负责人沟通的秘书好像一直在注意他,看到他往厨房走去,立刻开口道:“二少爷,我带了阿姨过来,做饭的事交给阿姨,您好好休息就好。”只一个眼神,跟着她的阿姨立刻对姜摇露出和蔼的笑容,“我来吧二少爷,”说着就手脚麻利的往厨房走去。 姜摇只好做一个闲人跟着他们,中途见自己真的不用做什么,就拿出书来看。 等到了中午,一行人吃完午饭,继续工作,二楼记录完后,就要去一楼。 “oh This is a good place to put a fish tank(哦!这里很适合摆一个鱼缸!)”负责人惊喜地对着之前放置着鱼缸的位置道,“We can try to put a fish tank her,sir。(我们可以试一试在这里摆一个鱼缸,先生。)” 秘书正要传话,却见姜摇已经摇头:“Thanks, but I don't need it.”(谢谢,不过我不需要)”他之前放了一个鱼缸,里面的几只金鱼大概现在还在恶鬼的肚子里,显然养了一只鬼是绝对不能再养其它带生命的物种的,诅咒和怨气会剥夺一切生命的温度。 负责人露出遗憾之色,却也点了点头:“ok,ok。” 他招呼着手底下的人,有的测量一楼已经碎裂的玻璃窗,有的测量门,有的在记录损坏的家具类型,交流声不绝于耳。 似乎……有点过于吵了些…… 似乎……不太妙…… 挂在窗处的窗帘轻轻飘扬,再一落下的时候,又轰的被一阵阴森狂风吹了起来,随即温度骤降,房间也迅速暗了下来。 连微弱的虫鸣声也听不见了。 负责人被吓了一跳,往外面看去:“What happened?(发生了什么?)” 姜摇喉咙都跳到了嗓子眼,好在他之前早有准备,在所有人都以为是外面变天往外面看去时摸出一沓热咒符,这种符咒原本是用来对付落水鬼和冻死鬼的,现下却被他用来企图瞒天过海。 啪啪啪—— 他把这些符咒拍贴在了常人难以看见的角落,回头时正见望着他的秘书,只秘书就像是不小心看了他一眼,朝他点头就收回了目光。 “That's strange!(好奇怪)”外面的天也的确变了,刚才分明艳阳高照,现下却蒙上让人不适的阴霾。 秘书漫不经心道:“The weather in x city is changeable, so it's nothing strange.(x市天气多变,没什么奇怪的。)” “Is that so?(这样吗?)” “Yes ,please speed up a little,and hope to keep quiet if you can,My employer has neurasthenia(是的,还请快一点,如果可以的话希望能够保持安静,我的雇主有神经衰弱。)” 托秘书的福,接下来的工作进程十分安静,只有电脑进行数据记录的键盘声。 直到傍晚五点半,负责人说了一声:“Okay!we're done.” 啪—— 一直放在角落里的花瓶突兀的碎裂掉,负责人下意识看了过去,知道储物室里的恶鬼已经要忍耐到了极限,姜摇笑容灿烂跃过秘书开口道:“Thank you very much. I'll take you out.(非常感谢!我送你们出去吧!) 他半强迫半礼貌的将还没回过神的几个身形高大的外国人送出别墅,负责人回头想对他说什么,余光却瞥见了别墅内部——大开的门里,深处似乎有一道红色的身影伫立着。 他莫名其妙打了一个激灵,然后疑惑看向姜摇,对姜摇道:“Sir, there seems to be something in your house?(先生,你房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第23章 “Aha?Perhaps you are looking at the wrong !(也许是你看错了!)”姜摇一脸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的表情,负责人见他不信,还想说自己真的看到了,却被姜摇推上了车,“good bye!” 将装修公司的人送走之后,姜摇看向秘书。 还不等他开口,秘书已经带着阿姨朝他说:“姜总那里还需要我送一份文件,二少爷,我就先回去了。” 姜摇喜笑颜开:“慢走,一路顺风。” 一直保持着镇定冷静状态的秘书在姜摇的注视下上了车后,僵硬着的脊背一点点松懈下来,她摸出随身携带的小镜子,只见里面的自己面色白得像纸灰一般,镜子因为她手的颤抖也连带着一起颤抖。 她总算明白姜衡在她过来前对她的那句叮嘱——“无论你看到了什么都要当做没有看见,在夜晚来临之前离开他的房子。” “呜……”她牙关发颤,从紧闭的嘴巴里发出一些呜咽。 那……他妈的是什么东西啊。 果然一个月二十五万的薪酬不是那么好拿的,她差一点,差一点就要软倒在地上了,差一点,差一点就要被扣一大笔工资了,姜衡那个周扒皮—— …… 将所有人都送走之后,姜摇连滚带爬摔了好几跤回到房子里,嫁衣恶鬼就站在客厅中央,姜摇确定对方此时心情实在不怎么愉快,因为除了耳边那森冷的铃声外,对方身周的血雾都化成血一滴一滴往下掉了,漆黑的诅咒也几乎布满了房子。他试图靠近嫁衣恶鬼,但才刚接近对方,血红的身影就迅速退回到储物室里,嘭的一声,门被甩关上了。 “……”你不要太过分啊!把这个房子弄成这样害我花了那么多钱我请你过来修缮你还耍脾气!你你你你你你—— “再加一只。”蹲在神龛前,姜摇把脑袋半歪着埋在膝盖上,屈辱伸出一根手指。 …… 要在短时间里抓到三只恐怖级别的厉鬼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何况恐怖级别的厉鬼没那么好对付,姜摇目前遇到的最难对付的是婴鬼,他在封闭的空间里都追了很久,而且如果不是因为被训练出了一双夜视眼,保不准被那只婴鬼重伤逃跑,但就算是这样一只婴鬼,也只是厉鬼中的凶煞等级。 另外……消息来源渠道太少了,他从前抓鬼都是随遇而安的,有空出去转悠一趟,遇到,好的,杀了,又或者从身边人听说哪里有灵异传闻,半夜去看一趟,好的,真有,杀了,但除此之外,他就没有别的接受信息的渠道了。为了增加自己的消息来源渠道,姜摇还专门开了一个小号混在x市的哥大灵异爱好者群里,并且用自己扶清观观主徒弟的身份申请进了道士协会下的几个分群打探消息。 知道这件事后的老道十分感动:“看来我扶清观振兴不远矣!” 当初收姜摇做徒弟的时候,姜摇对这些东西一点都不感兴趣,很多东西都是左耳进右耳出,压根没有入圈的意思,他想这样也行,以徒弟的天赋进圈要不了多久就会被那些大能发现他至阳之体的体质,低调一点也好,这样就不会有人跟自己抢徒弟了。不过虽然这么安慰自己,但心里多多少少有点遗憾,眼下看着姜摇主动涉及这个圈里真正的领地范围,自然是万分欣慰。 加了好几个群后,姜摇遇到了熟人,说是熟人也不太对,因为是只有一面之缘的至顺道长,对方在群里艾特新进群的他,十分激动道:“我已经知道了扶清观在哪里,你原来是暴富道长的徒弟,失敬失敬!” 群里有不少人因为至顺道长冒出头来。 “扶清观?哪里?” “暴富道长,真的有人的道号会是这个吗?” “这是谁啊?至顺道长你认识?” 至顺道长语音回复道:“上次我去接一个商贾的单,对方的妻子被婴鬼所缠,我设下阵法准备很多东西严阵以待,结果他肉身上场把婴鬼给抓了,还保住了那个商贾妻子肚中的胎儿,他画符真的很厉害,不像我们还要沐浴焚香打坐静心,唰唰唰几下的就画好了。” 画符能做到这样地步的,只有各观观主了。 姜摇也想起了至顺道长,喜从中来,他回艾特至顺道长。 “至顺道长,你知道哪里有厉鬼吗?” 至顺道长道:“道长又要驱鬼了吗?我给你打听。” 大概过了半小时,他私人回复了姜摇:“我师父说,欢乐世界园最近出现了几次事故,现在被暂时关停营业,政府递了委托,道士协会上面还在判定之中,不过很大可能是恐怖级别的厉鬼作祟,还不止一只,道长要去的话最好还是小心一些,比鬼婴要难对付。” “你要去的话要不我陪你一起去?我在师父手下多年,和这样的厉鬼打过一点交道。” 他给师父打听过扶清观,师父知道扶清观,但说不知道扶清观观主什么时候收了一个徒弟,应该是最近几年收的,让他找一个机会再接触一下。 姜摇想了片刻:“好,那等我考完期中试我们一起去。” 至顺道长:“……” 不想说话了! …… 得到消息之后,姜摇就把所有的群关掉了,自然也不清楚在另外一个灵异爱好者群也有人在讨论欢乐世界最近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故。 黑兔:“真的很奇怪,一个月的时间里,就死了好几个人,而且还有晚上值班的巡逻工作人员,听说都死得很惨。” 别说了我不想听:“现在已经暂停营业了,要全部检查一遍设施安全。” 苟到决赛圈:“我前几天看到有人发帖子说想趁欢乐世界停业带女朋友偷偷去里面拍照片,结果他女朋友感觉不对劲,拉着他赶紧跑了,跑出来后,他和他女朋友真的看见鬼了,不过那个帖子现在已经被删了。” 老婆贴贴:“!刚才关注的一个灵异主播说他两天要去欢乐世界探灵看看鬼是不是真的存在,他疯了吗!!” 我抽卡又吃大保底了:“卧槽那我要去看,具体什么时候直播?” 老婆贴贴:“下周三吧。” 第24章 蝉鸣声在耳边鸣叫,傍晚的彩霞如同画布一般,一层一层的堆叠在一起,变化出不同的形状,因为今天是考试天,所以各处学院都显得十分安静。 第一个交卷子走出考场的姜摇走出文学院,拿出手机给至顺道长发了消息,很快至顺道长那里也回复了,两人约定在六水市高铁站见面。 欢乐世界不在x市在隔壁六水市,但现在这个交通发达的时代,市与市之间的距离坐高铁也不远,一个半小时就能抵达,处理完再回x市完全来得及。 X市的高铁站离京清很近,先到一步的姜摇就在高铁车站等至顺道长,等了差不多半小时,下一波高铁乘客从出口涌出,姜摇看了一会儿以为对方还没来,正拿出手机准备问问时,一个中年男人走到他面前:“姜道长?” 姜摇看着对方迟疑了半天,试探道:“至顺……道长?” 面前的男人是一张硬朗成熟带着几分和蔼的面容,只头发发际线微微往后靠了一点,看到姜摇认出他,略有几分欣喜道:“是我,姜道长。” “哈哈。”姜摇笑了两声:“差点认不出来。”他前几天见对方,对方穿一身正经道服打扮,看起来几乎可以说仙风道骨,今天穿的是常服,气质与穿道服时大相径庭,“那我们走吧。” 高铁站外车不少,有专门的一条的士通道,想着自己是长辈,男人便站在最前方拦车,然而好几个的士司机听到是去欢乐世界连忙摇头把车开走。 十几分钟以后,下一辆的士车开到面前,男人正要开口,姜摇向前一步:“五千,欢乐世界。” …… 坐上车后,至顺道长还是懵的。五……五千??就坐一个……半小时的的士车? 他拉紧姜摇的衣角,压低声音道:“五千块!姜道长你疯了!” “钱不够的话他们不会去的。”姜摇抱着书包回了一句。 至顺道长苦口婆心:“那也不用五千啊!一千也行啊!姜道长,钱不是这么用的,这年头钱不好挣,你现在还小,不懂以后成家的苦,等你以后找了老婆生了孩子,那钱是哗哗哗的像流水一样跑,你现在就是为以后考虑的时候,你想想,到时候你娶老婆了,彩礼那是一笔钱,房子、车子又是一笔钱,养老婆还是一笔钱,等老婆怀孕了,专门照顾的保姆要吧,打扫阿姨要吧,老婆生下来了,月子中心、调理医师、月嫂也要吧?孩子长大以后,教育费要吧?就算找的老婆自己有工作,能力很强,作为男人你也不能说啊老婆你自己能赚钱我就不给你钱了,然后还有各种家庭支出费,再加上我们自己还是道士,那些捉鬼的工具不要钱?一个金盒也是上百万,能省的地方还是要省啊!” 姜摇听得一愣一愣,犹豫片刻,他道:“我的老婆可能会很花钱,但我应该不会有孩子。”鬼应该是不会生孩子的吧?没听说过啊,鬼和人……能生孩子吗?已经是两种不同的物种了吧,不同的物种之间有生殖隔离啊。 至顺道长又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啊,现在想的不要孩子,以后都会想要的,我年轻时候也这样,想着孩子有什么用,只会拖累我的生活质量,还又难带乖,要丁克一辈子,后来还不是和我老婆生了,一生生俩,儿女齐全。” 姜摇试着想了一下自己和嫁衣恶鬼的孩子,然后脑袋里猛然冒出之前不知道哪里看过的贞子生了许多小贞子视频影像,打了一个寒颤:“还是不要生那么多比较好。”他不想每天修一次房子。 好在六水市的的士比较先进,司机和后座中间有一道隔离玻璃,以至于司机听不清两人说的话,不然会以为自己接了两个疯子。 半个小时后,车停在了欢乐世界入口前,两人刚一下车,司机便驶着车飞也似的离开了。 天已经黑了下来,夜色下的欢乐世界显露出庞大冰冷的身影。摩天轮、高空飞翔伞、过山车道、大摆锤、跳楼机、旋转木马、海盗船……这些在白天让游客喜爱不已的游乐设施,在夜色下反而变得让人恐惧起来,透着若有若无的诡异冰冷感。 至顺道长翻出背包,拿出道袍穿在身上,穿完之后看向正在打量欢乐世界的姜摇:“姜道长,你的道袍呢?” 姜摇好奇道:“为什么抓鬼的时候一定要穿道袍呢?”他原本以为让穿道袍只是他师父的怪癖,但好像大家抓鬼时都要穿这个东西。 至顺道长皱眉:“姜道长你不知道吗?”他解释道:“因为各观道袍都有一定的防御作用,如果只穿一般衣物的话,很容易被鬼伤到身体,致使肌肤沾染上诅咒,外面穿道袍的时候,能抵挡几次一般厉鬼的袭击,而且有时还可以宣传自己的道观。” 姜道长天赋如此卓越,作为他师父的扶清观观主居然没有告诉他这些?这个师父到底是怎么当的? 姜摇听完,这才明白为什么知道他每次去抓鬼的时候,老道总要吩咐他把道袍穿上,原来是出于师父对徒弟的担心,就是不知道占了想要宣传的心思几成。 他打开背着的书包,将折叠好的道袍套在身上,“好了,我们进去吧。” 两人一起进了欢乐世界。 弯月挂在高空,在姜摇踏入欢乐世界的时候,无论是至顺道长还是他,都未曾注意到那属于他的影子,在月光的照耀下忽而扭曲了片刻,有一丝的诅咒气息逸散出来。 只姜摇还是察觉到了什么,停下脚步往后面看去。 至顺道长回头:“怎么了?姜道长?” 见没什么异常,姜摇转头道:“没什么。”就是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待在家中神龛里的嫁衣恶鬼好像就在自己的身边,但按照常理推断不太可能,因为对方在他家里的神龛里好好待着。 他沉思片刻,只想出一种可能:那就是……自己离开了家一段时间后,有一点想她了? 第25章 “我准备开播了,道具和演员都准备好了吧。”欢乐世界乐园里,年轻的男生手上拿着摄影机,耳朵上夹着用来沟通的耳麦,和耳麦另外一端的人交流。 滋滋…… 耳麦忽然一阵刺耳的电流声。 嗯?耳麦坏了吗?陶临侧头拍了拍耳麦,被拍了一下的耳麦恢复正常,随即里面传出同伴的回应声:“准备好了,到时候我会提示你路线和注意方向,你按照我说的做不露馅就行。” “放心好啦,我的演技你还不放心,既然都准备好了,那我开直播了。” 作为一家MCN公司的主推主播,与别的卖脸卖擦边的主播不同,陶临卖的是灵异恐惧,加上他有一张不错的脸和211大学文凭,短短一年的时间里,粉丝量就达到了恐怖的三百万。然而对于灵异、鬼这种东西,陶临向来是嗤之以鼻的,他是彻彻底底的无神论者,唯信唯物主义,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有胆子涉足灵异直播这片领域。 毕竟互联网如此发达的时代,只要掌控了大部分人的猎奇心理,想要赚钱实在轻而易举。 将摄像机和手机连接上,陶临调整了下脸上表情,打开自己签约的视频网站后台开始直播。 因为早前预热过,有很多的观众蹲守,直播刚一开,观众就疯狂涌入,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就已经有了将近五万人。 “大家好,我是你们的灵异主播陶临,今天我们来探险的地方是六水市的欢乐世界主题乐园。”将摄像头对着自己,陶临笑着和观众说开场白。 弹幕密密麻麻的一片。 再让我吃满大保底我弄死你xxx:卧槽,主播真去啊?牛批!打赏了! 我打LOL:主播是真的强,我们六水市的司机都不跑欢乐世界了,你居然去了,是真不怕死。 老婆贴贴:临宝的脸怼到摄像头简直就是对颜狗的冲击,好好看好好看! 冷雨夜:临宝要小心哦,遇到不对的就赶紧跑,自己的生命最重要。 Kenny我真的好喜欢你:救命!明明很怕这种东西,却又忍不住想看!谁来打醒我! 心想事成:只有你们才会被主播傻傻骗,灵异直播都是剧本这件事还有人不知道吗?等会儿我全程分析给你们看,你们就知道真假了。 …… 先被临宝称呼给麻了的陶临狠狠掐了下自己的大腿才没让自己露出痛苦面具的表情。不知道从为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女粉称呼他为临宝,这个称呼听起来真的过于奇怪好吗!感觉自己像没长大的巨婴一样!他已经是二十多岁的成年人了啊! 假装看不见,毕竟作为一个靠粉丝打赏的主播,顺从粉丝才是硬道理。 至于那个心想事成,陶临心里笑了一声。灵异直播都是剧本这句话没有说错,甚至很多人心里都清楚这个事,只是人们需要的是真相吗?不,他们需要的只是满足自己的猎奇心理然后借由恐惧刺激宣泄自己的心理压力罢了。 他将摄像机镜头转了回去,记录着夜晚状态下的欢乐世界乐园:“你们看,现在是晚上九点钟,自从那几次事故以后,欢乐世界被封停到现在,很荒凉啊,甚至还有点恐怖,不知道大家看过寂静岭没有,很有寂静岭表里世界交杂在一起的感觉。” 又解冻了我要坏掉了里:“恐怖片标准取景了。” 预测恶魔在我心:“妈的,看着是真瘆人啊,主播胆子真的大,我在这里面十秒钟都待不下去。” Jenny:“临宝要不我们别播了,总感觉这次可能遇到真的了,我隔着屏幕看都浑身发冷。” “好了,现在我要把手机收起来了,探险开始。”陶临把手机放在包里,双手捧着摄像机往前面走去,根据耳麦里的声音提示道:“我之前做过资料调查,欢乐世界的第一起事故是在五年之前,五年之前,一对情侣在夜里趁工作人员不注意钻进了摩天轮,第二天的时候被工作人员发现两人惨死在摩天轮一间车厢里,但是这件事当时被老板压了下来,欢乐世界继续正常经营。” “后来又陆陆续续死了几个人,不过老板神通广大,网络上根本见不到关于这件事的讨论,直到今年,一连死了十个人,而且每个人死状都十分凄惨,被上面注意到了要求关停营业检查游乐设施安全,并且还罚款六千三百万,现在我们要去的地方,就是最后一起事故发生地,跳楼机。” “我们先看一眼跳楼机在哪里。”捧着摄像机转了一圈,望见跳楼机的陶临走了过去,并且还在路上解释着对方的死法:“死的是一个艺术专业的男大学生,留着长发,听说那天坐跳楼机的时候他把头发扎起来的,还戴了帽子,但是跳楼机启动后就听见他的惨叫,人们都以为是他被吓到了,直到有人脸上落下了血才觉得不对劲,跳楼机停下以后,人们看到他的头皮和脑袋是分开的,他的头发不知道什么时候缠进了跳楼机里面,据说当时头皮和脑袋分开以后,他的身体还在抽搐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彻底死亡。” 行走的机器人:“我是六水市本地人,我作证他说的都是真的,我有亲戚那天就在场,带着孩子过去玩的,回来的时候孩子被吓到了,现在都还没缓过来。” 太阳与月亮并存:“别这么生动的说出来啊!!现在是晚上不是白天!” 疫情什么时候结束我想出门吃海鲜:“这就是我一直不敢坐跳楼机的原因,危险娱乐设施真的很容易闹出人命。” Jenny:“这个是真的很灵异了吧?戴着帽子,头发扎起来,按理来说头发不可能还卷到跳楼机里面啊。” 梦想成真:“有什么不可能的,跳楼机启动的时候,因为震颤或者强风导致帽子脱落,然后头发被吹进跳楼机里,反应不及全部被卷了进去,就这样造成事故悲剧了呗。” …… 陶临在高耸的跳楼机前停下脚步:“我们到了。” 第26章 将镜头对准了跳楼机,自下而上用仰镜头扫了一遍,陶临感叹道:“哇,这台跳楼机至少有一百米高吧,好高。” 不久前发生事故的跳楼机机座就静静停在跳楼机最下方,一共十个座位,围绕着高柱成圆形,因为乐园被关停,有一段时间没经过维护,上面已经积了不少的灰尘,还有树叶积水,以及微微的斑驳锈迹。 “坐上去试试。”耳麦的声音对陶临道,“这样直播效果会更好。” 陶临未有怀疑,捧着摄影机笑着道:“不知道大家会不会害怕这种东西,我个人倒是很害怕的,但又很想玩,趁现在这个机器不会启动,我坐上去试试。” 也不知是有意无意,他坐的正是之前出了事故的死者位置,坐下去之后,陶临将镜头对准自己,哆嗦了一下:“有点冷啊。”事实上是真的有点冷,就在他坐下来的那一刻,空气里有什么东西缠住了他一样。 而由他所拍摄的镜头里,自跳楼机机座背后缓缓伸出一双苍白的手。 看到这一幕的弹幕观众都在尖叫。 火鸡拌面无敌好吃:他妈的!!他妈的!!你背后啊主播!!你回头看! 男大学生180:这踏马的是什么鬼东西!卧槽卧槽!主播你要凉了! 接下来就是密密麻麻的感叹号,剩下的观众则是将手机丢了出去。 而名为梦想成真的观众却是冷笑了一声,敲打着电脑键盘:这是一双提前安排的假手,你们以为陶临会不知道吗? 事实上陶临还真不知道,他只感觉越来越冷,就在那双手要抱住他脑袋的时候,一道符咒从远处飞了过来,越过陶临的脑袋拍在那双手上,随即是一声厉斥:“坐在那上面干什么!滚下来!” 那声音里含着的威势令陶临下意识站了起来。 就在他站起来后,那双苍白的手也跟着消失在了跳楼机机座后面。 看着远处穿着道士服的几人,陶临愣住了,这是公司给他请来的演员吗?他想问导演,但是正在直播中,开口就会暴露这是剧本的真相,观众自己猜测剧本和主播暴露剧本这是性质完全不同的两件事,这令他只好正等着耳麦里的导演给他解释,但耳麦却一直没有声音。 难不成耳麦又坏了?早知道应该重新买一个了。 就在这一想一思中,那几人已经走到陶临面前,陶临的摄像头里,也将几人的面貌显示在了观众面前。 穿着紫色道服约莫五六十岁的老道,以及穿着常服神色冷峻的俊美少年,还有五个身着黄色道袍的中年道士。 显然老道就是刚才让他从跳楼机座位上滚下来的那位,张嘴就是一阵训斥:“你不过是一个普通人,跑来这种地方不要命了是吧?!还不快出去!” 等不到导演提示的陶临,视线看了一眼对面神色冷峻的俊美少年,公司会不会太过分了,他正是当红,就已经想着让着带人? 对于老道的训斥,陶临只当是剧情需要,临场发挥道:“我是一个灵异探险的主播,现在正在直播中,还不能离开。” 知道网友们的细心聪慧,陶临干脆大大方方将所有人都拍了进去,毕竟如果他故意漏掉那长相俊美的少年的话,第二天有心人就会将他“嫉妒别人”“心胸狭窄”的声名传得沸沸扬扬,能做到现在这样的成绩,陶临绝没有那么愚蠢。 而弹幕上,也因为俊美少年的出现而掀起了一阵热烈讨论,只是大部分还在研究这个剧情。 爸爸来了管我叫爹:“这个剧情,还真的是很有意思,期待接下来的发展。” 大学生在线发疯:“刚才那双手……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啊?呜呜呜孩子现在还害怕,要不我还是等第二天的录屏吧,那样至少还有高能君的提示。” …… 玄阳观观主才不管什么主播主播,这个乐园分明已经成了厉鬼的滋养之地,道士进来都要小心再小心,普通人在这里面不是送死吗?他冷着脸正想让身边几个道士将陶临带出去,少年清淡开口道:“留下他吧,师父,一个普通人,我们还是护得起的。” 玄阳观观主看向徒弟,见徒弟的视线微不可查的望着对方手里的摄像机,明白过来徒弟的想法,在这个互联网时代,任何道观想更进一步的发展,就必须要跟上时代的脚步。 犹豫片刻,玄阳观观主肃冷着一张脸对陶临道:“留下来也行,但你要跟紧我们,不能乱跑乱动,否则我们护不住你。” 这更验证了陶临心中这些人都是公司派来的演员的想法,连连点头说我知道了,端着摄影机跟了上去,他走在中年道士的身边,中年道士转头道:“算你命好遇见了我们,刚才要是再晚一点,你的脑袋就要被那双鬼手摘起来了。” “鬼手?”陶临茫然。 中年道士道:“就是刚才你坐的那个地方。” 陶临哑然了好一会儿,方才开口道:“那还真是多谢了。”写这个剧本的编剧还挺仔细的,连龙套演员的台词都写得很认真,选的演员演技也很不错,他差点就被骗了过去。 玄阳观观主手中拿着罗盘,神色沉凝地前方走着,跟在师父身后的谢长邀,漠然打量着这片乐园。 …… 等到一群人离开以后,姜摇和至顺道长来到了跳楼机前。 “这是最后一场事故的发生地。”至顺道长将发生的那场事故简短给姜摇说了一下,却不想听完以后,姜摇沉思片刻,直接坐在了跳楼机的座位上面。 “姜道长!”至顺道长惊呼。 姜摇回头看着毫无反应的的座椅,失望道:“我还以为这里还有怨鬼,坐上去就会触发对方的杀人机制。”那样他就能把对方抓进金盒里,然后带回去当嫁衣恶鬼的食粮。 站起身来,姜摇拍拍道袍屁股:“不过好像没有,我们继续往前走吧。” 两人一起往前面走去,而月色下的影子里,忽然有一只苍白的手掌窜了出来。 嘎吱。 踩过树枝的声音盖住了那道咀嚼声,而那只手掌也在片刻的挣扎之后,彻底淹没进了影子中。 …… 第27章 “我说……我们要这样走到哪里啊。”一直跟着玄阳观观主一行人的主播陶临,捧着摄像头开始愁眉苦脸起来,这群适才被他在心里夸过的群演,现下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状态变得十分糟糕。也不说台词,只在乐园里转,不知道在寻找什么东西。 他刚才摸出手机看了一会儿弹幕,发现不少观众已经开始说很无聊了,只偶尔讨论起鬼手的时候才有些兴趣,也是看到关于鬼手的讨论,陶临才知道刚才他坐的跳楼机椅背后真的有一双手,导演居然也没给他提。 这到底怎么回事啊?他心里嘟囔着,又不经意的拍了拍碎发里的耳麦,还是没有声音,只偶尔片刻会有电流的滋滋声,这让他忍不住有些焦躁起来。 “你们是在找什么?要不要我帮一下忙?”为了加强直播观赏性,他只好主动出击。 少年偏头看了他一眼,淡淡开口道:“我们在找盘踞在这个乐园里的厉鬼。”道士协会内部已经有了消息,虽然还没下判定,但大抵是将近凶鬼的恐怖级别的厉鬼,这样的厉鬼若是抓在手里,无论是贩卖给道士协会还是自己炼成鬼奴都十分有价值。当然,最重要的是这个乐园里或许有他想要的东西,只要找到那件东西……谢长邀抿了下唇瓣,眼中闪过狂热的光芒。 终于愿意走剧情了是吗?听到少年话的陶临心中一喜,接嘴道:“其实可以问我的,我在来前做了很多欢乐世界乐园的功课,对欢乐世界乐园有很详细的了解,说不定能帮上你们忙。” 少年眸色一深,他和师父来欢乐世界乐园来得急,掌握的信息实在太少,听到陶临这么说,不动声色开口问道:“那你知道欢乐世界乐园建立时的事吗?” …… “欢乐世界乐园,最出名的应该是它的鬼屋了吧。”至顺道长努力回忆:“我小时候在六水市在过一段时间,那段时间它才刚建立没多久,每天游乐都很多,有不少人是冲着鬼屋去的,排队都能排很长一条,进去的人都说里面就跟真的一样,解压得不行。” “不过我每次接近那里的时候,都有点不太舒服,回去要高烧一晚上,现在想想,里面的确是有不正常的东西。”能做道士的多多少少有一点天赋,至顺道长幼时能感应到一些别人感应不到的东西,也是因为如此,在他读不下书辍学之后就被他师父收走了,说他虽然不是个读书的料子,却是个做道士的料子。 “鬼屋的建立我隐隐约约有听我父母和别人闲聊提起过……” “姜道长!”他脸色一变看向曾经死过情侣的摩天轮,姜摇正端坐在里面,闭着双眼,“你不要每一个事故现场都要进试一遍啊!” 姜摇睁开眼睛,打开门从车厢里走了出来,眉头紧皱:“不应该啊。” “什么不应该?”至顺道长提心吊胆,脸都快白了,他们来这里是为了驱鬼,不是为了送命啊。寻常道士都想着怎么在躲避鬼杀人机制的情况对付鬼,姜道长却是铁着头往对方的杀人机制上撞,生怕自己死不了。 姜摇低头看着手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拿出来的罗盘,抬头看了眼摩天轮,给至顺道长解释道:“每一个事故现场都存在鬼气,这说明因为事故死去的死者都变成了鬼,一般这样的鬼都有一个统一的杀人机制方向,就是身处他死前的环境重复他死前的大体行为会被诅咒标记引出他来,但是我试验了好几个事故现场,一只鬼都没见到。”这与老道给的书里的知识要点违背了,难道书的内容是错的?凭直觉而言的话,也不太可能啊? 至顺道长听他这么说也觉得有些奇异,不过奇异的地方在于:“每一个事故现场都有鬼气?” 姜摇点头,“这有什么不对的吗?” 至顺道长神色沉凝下来,思索片刻说:“姜道长你也知道,鬼是人死前留存的怨气凝结而成,想要变为鬼对怨气的要求很高,因为突发事故迅速死亡的人很难成为鬼,包括由鬼一手制造出的突发事故,如果这个乐园里所有因为突发事故的死者都成为了鬼的话,那么一定是这个乐园里存在什么东西影响了他们,可以让人在临死的那一刻产生巨大怨气转为鬼。” 姜摇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知识点,连连点头:“原来是这样。” 至顺道长又问了他一遍是否现场都存在鬼气,得到姜摇的点头之后,脸色惨白一片,自顾自喃喃道:“坏了,如果真的存在这样的东西,那么这个乐园里的厉鬼一定没那么简单,祂很有可能……”他脑袋空白一片,艰涩的补完最后一句:“已经成为了凶鬼。” 能令不应该成为鬼的死者成为了鬼的存在,也能令鬼不断的变强进化,而经过不断的杀人和那存在的影响,毫无疑问对方是凶鬼的可能性非常的大。 凶鬼的存在是极其可怕的,凶鬼以下的鬼脱离了鬼所处的范围就能保住一命,而凶鬼——只要沾染了祂的诅咒,无论何处你都会被其标记杀死。 以人类拍摄的恐怖电影影片来看,咒怨中的伽椰子和午夜凶铃的贞子就属于凶鬼的范畴。 就算逃至国外,也依旧如影随形。 “也许我们在进入这个乐园的那一刹那就已经被祂的诅咒缠绕上了。”这个时候,至顺道长眼眶已经红了,高大稳重的中年男人简直想哭。 想到家中的老婆孩子,还有需要赡养的父母,他感到无比绝望想求助他的师父之时,转头却看到姜摇蹲在地上翻阅着什么。 “姜摇道长,你在做什么?”曾经在商贾家里为孕妇驱鬼仙风道骨一脸严肃的道长,此刻无助哽咽着嗓音问。 姜摇头也不抬:“给我几分钟,让我学习一下对付凶鬼的秘法。” 至顺道长:“……” 就算姜道长你天赋卓越,也会不会太盲目自信了一点。 但是……他的视线不由自主被姜摇背后的影子吸引了过去,脑海里浮现出一个迟钝的念头:为什么姜道长的影子……会那么漆黑呢? 第28章 按理来说,正常人的影子虽然是黑色的,但不会黑到什么东西都遮掩掉的程度,比如普通人正常走在路上时,回头看自己的影子,可以透过影子看到路上的石子,只以桥正里是石子被影子的阴影覆盖上了而已,无论是白天还是有月亮的黑夜。 而蹲在地上看书的姜摇,他的影子是覆盖上去之后什么都看不到的漆黑,就好像所有的东西,都被那道影子吞得干干净净一样。 有一点奇怪……人类的影子,会是这样的状态吗? 至顺道长不知不觉看入迷了去,下一刻却见姜摇的影子以极快的速度扭曲了一下,一只血红的眼睛自黑影中睁开直勾勾注视着他。 至顺道长无法形容那种眼神,就好像有无尽的怨恨冰冷和阴森恐怖匿于那只眼睛中,而现在已经要装不下了,那些怨恨冰冷、阴森恐怖溢散出来,成为要把人绞烂的诅咒。自跟着师父以后,至顺道长见过的厉鬼已经不少,让他在厉鬼面前还能保持足够的冷静理智,然而在对上这样的眼神之后,他无法自控地恐惧的尖叫出来。 “至顺道长?”听到他尖叫声的姜摇吓了一跳,抬头看了过去,只见至顺道长双手撑在背后的地上,脸色惨白眼神空洞。 差不多把重点内容记下来的姜摇立刻把书合上,上前去扶至顺道长,关切询问道:“你是看到什么被吓着了吗?” 至顺道长的眼珠慢慢聚焦起来,正对上姜摇关切的目光,他张了张嘴巴,想要告诉姜摇自己发现的异常,然后嘴巴一张,却发现脑海一片空白,完全想不起来自己要说什么:“我……刚才怎么了?” 姜摇说:“你刚才突然尖叫,而且很突然。” 至顺道长去回想,却发现自己的记忆像是被什么影响了一样,雾蒙蒙的什么记不清,怔怔道:“我记不得了。” “但……很害怕,很恐惧。”他捂住自己几乎要跳出喉咙的心脏,“我应该见到了什么很恐怖的东西,然后对方……影响了我的记忆。” 他一下抓紧姜摇的手,入手的冰冷让他以为是自己受刚才的惊吓感官知觉紊乱了,只急促道:“是凶鬼没错,只有凶鬼才会有影响人认知的能力。” 姜摇沉思:“凶鬼还有影响人认知的能力吗?”他转头看了看四周,却什么也没发现。 他把至顺道长扶起来:“至顺道长,你再给我说一下那个鬼屋吧。” 被扶起来的至顺道长脸色惨白,好一会儿才慢慢恢复平静,整理好状态后继续和姜摇说起在姜摇进入摩天轮车厢前,他提到的鬼屋。 “我父母他们当时闲聊,聊起欢乐世界鬼屋的建立时,说当时很多请来的施工队都无法完成鬼屋的修建,因为动不动会出一些意外,比如才修砌好的墙壁会突然倒塌压伤人,又或者站在高处的工人会摔下来摔伤腿,是后面鬼屋的老板自己去学建筑相关的知识最后自己修的。” “鬼屋建好之后,里面的装修也是鬼屋老板亲亲力亲为,有人进去那个鬼屋出来以后说里面有不少摆设都是鬼屋老板从死人堆里带出来的东西,后来鬼屋老板不知道什么原因死了,鬼屋就被乐园老板从他儿子手中低价收购,完全成了乐园私人产业。” “我知道的就只有这些了。”跟着师父去了x市以后,他就没怎么听到欢乐世界乐园的消息。 姜摇听完以后,开口道:“那我们直接去鬼屋。” “咳……咳……咳……”至顺道长咳嗽了好几下,摸出手机:“姜道长等我一会儿,我给我师父打一个电话。” 然而手机打开,却发现一点信号都没有,别说打电话了,就连一条信息都发不出去。 “完了,可能今天真的要交代在这里了。”至顺道长苦笑。 “放心,死不了。”姜摇收拾背包里的东西,面不改色的说。 一千年的嫁衣恶鬼下他都能苟住一条命,凶鬼到时候就算杀不了,带着至顺道长跑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姜道长还真是乐观。” 然而听到这句话,不知道怎么的,至顺道长还是放松了一点。 …… “而在这之后,鬼屋陆续发生很多次游客受伤事件,后来还有人在里面被吓死,也是从那以后,欢乐世界不定时会发生一些事故,有人重伤有人死亡,但都被欢乐世界乐园的老板给压了下来。” “我想道长你们要去找那只鬼的话,可以去鬼屋试一试,毕竟欢乐世界乐园的鬼屋是最开始出现异常的地方。” 将知道的消息交代完的陶临,从背后背着的包里摸出一瓶水,将摄影机放在一旁补了一口水。 很多观众也是第一次知道欢乐世界乐园的过往,半信半疑,而有真在六水市本地的观众,纷纷出言说陶临说的是真的。 我只想咸鱼不想卷:“好像的确是有这样的事,请来的施工队都陆续走了,鬼屋老板没办法只能自己上了。” 墨鱼汤我能一口喝十碗:“我高中的时候和朋友去过欢乐世界乐园的鬼屋,里面的东西那真的真啊,我和我朋友去了一次,被吓得半年都缓不过神来,有个场景叫活棺,那个棺材打开,里面的尸臭味都扑面而来,当时我和朋友捂着鼻子想都想这个味道做得真好,好到和真的一模一样,两个人都没有想过可能是真的。” 老婆是酷拉皮卡:“脑子里已经不自觉脑补很多恐怖情节了呜呜呜。” 快乐至尊宝:“临宝,我的临宝,你喝的不是水是我的爱,妈妈爱你。” 好在陶临没有看到这条弹幕,不然喝下去的水都要呛进鼻子和大脑里。 显然他提供的消息对一行人有用,玄阳观观主几人对视了一眼,随即道:“那就去鬼屋看一眼吧。” “等等我啊!”眼见着几人都开始往鬼屋的方向走去,陶临连忙把水盖上塞进书包里端起摄影机跟了上去。 第29章 等等,那是什么? 追着玄阳观观主一行人的陶临,忽然注意到了什么将摄像头对往了右边的方向,那是一处旋转木马的娱乐设施,有一个模模糊糊的黑影站在旋转木马上,与其说是站,不如说是他整个人是吊在伞盖顶端,只脚尖垫在木马上,微微晃荡着。 饶是陶临也被吓了一跳:“卧槽!这是什么东西!” 谢长邀看了一眼,收回视线道:“一只游魂鬼而已,你只要不接近旋转木马,死不了。” 游……游魂鬼?陶临又偷偷看了一眼,忍不住头皮发麻。公司为了他这次的直播真的是下了血本了,演员演得如此逼真,简直真的就像是上吊死的一样。 欢乐世界乐园的鬼屋在西北方的一处偏僻角落,玄阳观观主到了以后停了下来,回头对谢长邀:“长邀,你那里给这个小友几张护身符。” “知道了,师父。”谢长邀从兜里摸出一沓符咒,往陶临身上贴了两张,一张在头发上,一张在胸前,又塞了几张在陶临手中:“这是我们玄阳观的护身符,待会儿遇到不是很厉害的鬼可以保你一命。” “谢谢谢谢啊。”陶临连道,他把摄像头一转给观众看一眼现在自己的样子,说了几句话后跟着谢长邀他们一起进鬼屋里去了。 一进鬼屋就是一条漆黑的通道,陶临为了直播额头上挂着灯,抬头就看见两面墙壁洒满了鲜红的颜料,像是血喷洒在上面一样,还有点瘆人。只公司请来的演员过于敬业对于这一幕都无动于衷,通道也不是直到底,而是走十几步就会转一个弯,如此转了好几个弯之后,突然见到一个塑料模特的陶临被吓得尖叫起来。 “啊!!”他虽然是唯物主义者觉得这个世界上不存在鬼,但不代表他不会受到突如其来的惊吓啊! 谢长邀也停下脚步,挂在腰间的鬼囊开始震动,这意味着鬼屋里面的确有一个厉害的厉鬼,能够让他的鬼奴感到很强的威胁性。 他回头冷冷看了一眼陶临:“跟好我们,不要乱跑,更不要乱动这里面的东西,否则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眼神有种迫人傲慢的威势,在那种威势下,陶临只愣愣点了点头:“我……我知道了……” 看到他被震住的模样,在他身边的中年道士道:“被吓到了吧。”也是自己有个弟弟和眼前的青年差不多大,他小声安抚着这个受惊的青年:“我们这个师弟有皇室血脉,平时难免冷漠傲慢了一些,你不要太往心里去。” 皇……皇室血脉?什么东西?公司推这个新人竟然给这么离谱的人设吗?不怕火眼金睛的网友扒出来是假的吗? 此时的陶临脑袋已经有些转不过来了,却还是配合对方:“好,好厉害啊,是哪个朝代的皇室血脉?” “沵朝。” “沵朝!”陶临震惊。 沵朝在华国历史上非常有名,有名到什么程度呢?只要是个华国人都知道沵朝存在了六百多年,知道沵朝自康平皇帝以后每任君主只有一个后代,且每一代的君主都十分专制独裁,多出暴君,弄得民不聊生。偏偏在这样的情况下,沵朝依旧稳固了六百年的统治,六百年后才被起义推翻。 随便翻翻有关沵朝的史书,会发现少女祭祀、婴童祭祀、活人血祭数不胜数,而被称之为独裁暴君的君主们,却总能在动荡不稳时以出乎意料的手段镇压那些不安定的因素,历史记载的很多次起义镇压事件就好像上天站在君主身边一样,洪灾、蝗灾、泥石流、瘟疫,这些灾害总能在人民反抗起义时发生在起义军所在地区。 乘天命之所归——专制独裁的君主们,如此评价着自己。 如今距离沵朝灭亡已有将近七百年,但关于沵朝的历史还有很多人不断去探索,甚至有不少考古学家现在还在寻找沵朝最兴盛一代——康平皇帝和其贵妃合葬的陵墓。 中年道士苦笑:“很难相信吧,我最初也不相信,后来才知道他真的是沵朝存活的皇族血脉。” 而弹幕已经因为这个过量信息爆炸了。 太阳与月亮并存:“?不是?编剧能写出这么离谱的剧情?” 快乐至尊宝:“临宝,你的编剧是不是太离谱了一点?” 九叔护体邪祟通通闪开:“咋地,你们公司要捧新人?人设就是皇族血脉的少年道士?是不是明天就要直播带货了?” 看灵异探险直播的观众心里其实都隐隐约约默认大都是剧本演员,但出于猎奇心理还是把它当真的看,只是明明很代入时突然出现一个过于离谱的bug,这让他们如何能忍。 就在众人吐槽得十分热烈的时候,有一条弹幕冒了出来:“他应该真的是沵朝皇族血脉没有假。” “????” “????” “你在和我开玩笑么?” 那条弹幕的主人解释道:“四百三十六年前起义军队将沵朝推翻以后,想把皇族血脉屠戮殆尽,但是后来发现早在他们攻入皇宫前,当时的皇帝就已经让自己的亲信们把唯一的血脉送了出去。” “而将皇族血脉带出去的亲信们隐姓埋名,换了新的身份在民间继续发展,继续保护着沵朝皇族的血脉,让他们一代又一代的传承下去,因为他们坚信总有一天沵朝能够复国。” “我查了一下这个人的身份,他叫谢长邀,沵朝皇族姓氏为谢,对应得上,而且他的户籍上没有父母一栏,只有监护人一栏,监护人一栏的姓为赵,这正是当初将皇族血脉带出去的亲信一族的姓氏,监护人叫赵乐,赵乐是上苏省的首富,但背后却是一个历史底蕴非常深厚的家族……时间有限,我暂且只查到了这些,等我再去查查看,到时候整理好资料发在微博,这是我的微博号xxngxx。” 直播间的观众已经惊呆了,连忙询问弹幕主人,但主人大概已经深入去查了,再也没出现在弹幕区过,他们只能纷纷前去微博关注,再回来继续观看陶临的直播。 第30章 没有人注意到,在陶临他们继续往前走的时候,刚才惊吓到了陶临的塑料人偶,它的脸上出现了斑驳的裂痕,塑料人偶慢慢转过僵硬的头颅,空洞的双眼凝视着一行人远去的背影。 穿过曲折的通道,众人进入活棺的场景,最初建立装修这个鬼屋的老板的确很有想法,活棺的场景采取的是半室外半封闭,他专门围出一片天然区域来作为场景基底,再在里面进行道具布置。 杂草丛生,林木密密麻麻的一片,空气里隐隐约约传来恶臭气息,这恶臭的气息并不浓厚,夹在草木的冰冷清香中,却令人感到极度不适,而在这令人不舒服的潜意识影响中,就连头顶那由液晶玻璃投射出来有点瑕疵的漆黑夜色,也变得栩栩如生起来。 滋滋滋……滋滋滋…… 在一阵奇怪的电流声后,陶临耳麦里也终于有了声音,当听到耳麦里传出熟悉的导演的声音时,陶临几乎要感动到流泪了,天知道他临场发挥了多久,好几次他险些就要代入其中从而忘记这是剧本了! “终于联系上你了,你的耳麦信号很糟糕,我好多次想联系你都联系不上,你根本听不见我说的话,现在听得见了吧?” 陶临故意随意用鼻音哼了一声。 他现在还在直播中,无法开口和对方交流,不然他真的很想质问对方编剧为什么写出这么离谱的剧本,而且在他的主场强捧新人,是真的觉得他脾气很好吗? “没有我你也做得很好,不愧是我们公司最厉害的主播,接下来我会提示你路线,你要带着他们跟在你后面。”夸了他一句的导演,给出了下一步的行动指示。 纵使心有不满,陶临也只能按着导演说的办,他站出来对玄阳观观主一行人道:“这个鬼屋场景还挺多,而且路线也有点转来转去的,我之前查过欢乐世界乐园鬼屋的路线图并背了下来,要不我带你们走吧,这样你们要方便很多。” 玄阳观观主考虑片刻,他们的确对欢乐世界不熟悉,让熟悉的人来带路是最好的选择,会为他们节省很多时间,于是淡淡道:“麻烦了,小友。” 陶临走在前面,一边带路一边给玄阳观观主介绍着场景,以便让观众对直播更有代入感,当然这些场景介绍都是导演通过耳麦告诉他的,导演还告诉了他这些场景的通关方式。 活棺,被活封入棺材里的死者变成厉鬼,玩家需要在被鬼找到之前躲入鬼的棺材里,棺材下方就是通往下一个场景的通道。 恐怖高校,被男友推下楼的少女化为厉鬼,需要在被鬼找到之前找到她生前最喜欢的和母亲的合照,拿到合照后鬼会出现拿走合照,然后给出下一个场景的开启钥匙。 镜里有人,原生鬼,需要在镜子迷宫里找到鬼所在的镜子,然后闭上眼睛将手放在镜子上十分钟,早一秒钟睁开眼都会触发鬼的杀人机制,十分钟后,会从镜子里伸出一双手,给予游客下一个场景的开启钥匙。 夜晚来婴,被母亲堕胎打掉已经具有意识的婴鬼,需要躲避婴鬼的视线在婴鬼的寻找下找到母亲留下的语音磁带,将语音磁带播放后婴鬼会出现,带领游客通往最终场景。 当看着爬在地上的婴鬼嬉笑着在前面带路时,陶临整个人脑袋都有点迷糊了。 这……真的是剧本和演员能做到的吗?几个场景下来,他开始感觉到微妙的不对了,那种裹缠着全身的阴冷感,闭上眼睛触碰镜子时不安恐惧感,以及眼前分明灵巧自如的婴鬼……他们公司,应该没有能力负担得起这样的高科技吧? 但他已经来不及去深究思考这些不对劲了。因为隐藏的暗门鬼婴被打开,露出一道木质的走廊通道,通道尽头,是一处古色古香的血红宅院大门。 “继续走吧。” 陶临往前走了几步,回头看了一眼背后,只见那鬼婴还四肢趴在原地,仰着惨白的脸颊望着他,那双漆黑双目里的邪性恐怖和贪婪,绝对不是特技演员和高科技能够做到东西。 青年神智控制不住地涣散,不……不会吧……他可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啊,鬼……这种东西,怎么可能会存在呢? 他慢慢转过头,在导演的指示下捧着摄影机来到宅院门前,之前几个场景都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的谢长邀抿着唇瓣,已经有些不耐烦了起来,神色显得格外冷漠。 腰间的鬼囊里,鬼奴正在激烈颤动,想要从鬼囊里钻出来。 与此同时,玄阳观观主的鬼囊也开始震颤,这令玄阳观观主露出凝重之色,紧紧盯着手中的罗盘。 站在宅门前的陶临缓慢开口道:“这是最后一个场景,供奉的凶鬼。” 他的脑袋慢慢低垂了下去:“多年之前,追求富贵的商人为了金钱献祭了自己命格不凡的妻子,请高人道士将自己的妻子炼化成人尸,汲取着妻子身上的气运成为了有名的商人,多年之后,已经儿孙满堂的商人最疼爱的孙子无意解开了棺印,人尸化鬼,将商人一族杀得一个不剩,昔日富丽堂皇的宅子只剩阴森荒凉,死亡与诅咒的气息依旧在蔓延。” “游客进入该场景以后需要躲避凶鬼的追杀找到生路。” “生路……生路……” 玄阳观观主手中的罗盘忽然开始疯狂旋转了一圈,最后指在了陶临身上,见此情景玄阳观观主脸色一变,厉声提醒靠近陶临的中年道士:“一阳!闪开!” 中年道士还来不及反应,玄阳观观主一手伸出去抓他,一手掏出符纸拍在陶临身上。 “嘻嘻嘻嘻——”被玄阳观观主抓着往后退的中年道士瞳孔一缩,只因为抬起头来的陶临是一张十分恐怖惊悚的脸,双目被漆黑全然占据,不见一点眼白,脸颊却白得像纸片。 符纸拍在陶临身上,却轻飘飘的如同灰尘一般落在地上,几人直到此时才发现适才贴在陶临头上和衣服上的符纸已经不知道落哪里去了。 嘎吱—— 血红的宅门朝着众人打开,鲜红的雾气汹涌而出。 第31章 姜摇和至顺道长迈入了鬼屋中,两人都是名副其实的道士,对两边仿佛血浆喷溅的墙壁完全免疫,一路来到活棺的场景,然后面面相觑。 “你知道怎么走吗?”姜摇开口问。 至顺道长摇头:“我从来没进过鬼屋。” “好巧,我也没进过。” 两人一阵沉默,随即姜摇摸出罗盘随手一拨:“找找?活棺的话,出路应该和棺材有关吧。” “应该是。”至顺道长附和。 你是高材生你说得对。 鬼屋里的鬼气要浓郁很多,罗盘指针缓慢的摇摆不定,姜摇拨弄完指针就随它摇动,自己则是专心致志和至顺道长寻找通关的出路。 若是寻常的对付厉鬼,至顺道长还有法子,然而对于场景解谜,至顺道长是愁秃了脑袋也不懂这个玩意,只跟在姜摇身边做一个挂件,姜摇走到哪里他走到哪里。 几分钟后,姜摇停了下来,踩了踩脚底,然后弯下腰用手扒拉几下,只见松软的泥土下,赫然是一具漆黑的木质棺材。“这个副本设置得还挺简单的嘛。”姜摇嘟囔着,将罗盘递给至顺道长,自己则是用手按在了棺材边缘。 距离姜摇十步远的距离,一张惨白的人脸浮现,只是人脸才刚露出恐怖的一面,一缕漆黑的诅咒悄无声息蔓延到人脸下方,以十分迅猛的速度骤然将它缠绕拖拽进了姜摇的影子中。 人脸扭曲着,却连一声哀嚎都发不出来,转眼就被影子吞噬得干干净净。 至顺道长罗盘的指针颤了颤。 哗啦一声,棺材板被推开,扑面而来一股恶臭气息,这种恶臭远比林里弥漫的恶臭还要超出百倍,熏得姜摇当即偏头猛咳,就连至顺道长也被这味道恶心到面色隐隐有些扭曲。 “什么东西?”咳完的姜摇修长十指抓扣住棺材,弯腰看了进去。 一件红色的成人身形的衣服,反着盖的,上面还有一层明显的浇了血——这是要让死者永不超生的意思啊。 捂住鼻子,姜摇面不改色伸出手在里面敲了下,伸手一翻,那衣服是粘着棺材板的,跟着翻了过去,露出一条黝黑的地道来:“好了,通道在里面。” 这个鬼屋老板过于离谱,居然打了条地下通道。 两人一前一后的通过地道转入了第二个场景……当一路畅通无阻通关到夜晚来婴在一个转头找到放置在隐匿地处的钥匙场景时,姜摇忍不住拧眉、沉思、再拧眉。 这一路过来,顺利得超出他的意料,就连至顺道长都觉得有点不对劲。 欢乐世界乐园这么大,而且还被政府委托给了道士协会,道士协会虽然没有下最终判定也没有公布委托,但既然接下了,欢乐世界乐园就没有那么无害的道理。两人都做好了随时战斗的准备,然而走到现在,居然一只鬼都没有见过。 真的有这么so easy吗? 姜摇不信。 “说起来,上个场景你摸镜子的时候感觉到了什么?”他问至顺道长。 至顺道长沉吟一会儿道:“……当我闭上眼睛把手放在镜子上时,一下子觉得身体很冷,而且耳边还会传来滴水声,那滴水声像在镜子外面,又像是在镜子里面,后来突然之间,身上所有的汗毛都束了起来,连动也动不了,在这之后,所有的异样感觉都消失了。”若是正常游客,大都只以为这是鬼屋通过什么技术手段来侵扰人的思想,将人故意带到惊悚氛围里让自己产生幻想自己吓自己,但做道士的,很能确定这已经属于灵异的范畴。 “再然后你叫我睁开眼睛,我就看到你手里多了一把钥匙。” 他真心实意的夸赞道:“姜道长果然天赋异禀,这么快的时间就将里面的镜鬼解决了。” “不是我。” “?!什么?” 姜摇无辜道:“我感觉有什么东西落到我手里,以为是鬼睁开眼睛反手去抓,没想到是一把钥匙。” “那……那这……”至顺道长本人也懵逼了,那钥匙是从哪里来的?难道那个鬼那么好说话,除了活棺之外,剩下的场景都开放了多条线索,到了镜里有人的时候,其实只要找到鬼所在的镜子,在它出来之前闭上眼睛把手放上去十分钟就可以通关。可问题是,他们没有到十分钟啊,无论是姜道长还是他。他那时数了秒,也只有四十多秒啊! 姜摇沉思片刻,随即坦然道:“算了,继续往前走吧。” 只是这一次姜摇格外注意身后的动静。他没告诉至顺道长的是,在他闭上眼睛触摸镜子的时候,他分明感受到有一双手从他身边伸了出来,他那时也很想动但动不了,那双手似乎抓住了镜子里的鬼,留了钥匙给他。 告诉给至顺道长的话,至顺道长会哭的吧? 不过对方似乎对他和至顺道长没什么恶意,不然两人现在已经嘎在镜里有人场景前了。 到底是谁呢?是至顺道长口中的凶鬼吗?不是,姜摇转头否决了,他能感受到空气里弥漫得更深的想要将所有人都给虐杀的恶意,这恶意应该来自于至顺道长口中的凶鬼。他其实有了一点怀疑,但也只是怀疑,毕竟那个猜想成真的话,结果可能比至顺道长口中的凶鬼还要糟糕。 比起面对可以无视神龛限制效果且具备无差别杀人机制实力恐怖的恶鬼,显然还是面对凶鬼更能活命一些吧? 两人拿着钥匙打开门。 望着通道尽头满是阴森不详的朱红宅门,至顺道长不自觉吞咽了下喉咙,这下就连他也感到那要将人融成肉沫的恶意了,他艰涩着声音道:“姜道长,我觉得我们现在逃,或许还来得及。” “来不及了。”姜摇贴心道:“从我们踏进欢乐世界乐园开始,就已经出不去了,不信你看后面。” 至顺道长往后面看去,发现刚才的门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只剩下空荡荡的墙壁,他伸手去摸,只摸到刺骨的冰冷。 “我们还出得去吗?”至顺道长苦笑着看向姜摇。 姜摇认真思考了下,谨慎回答:“只要见到你口中的凶鬼,应该没问题。” 欢乐世界乐园俨然已经成为了一个鬼域,想要让鬼域产生足够逃生的破绽只有让鬼域的主体受伤,他有老道给他的祖传桃木剑,据说是先祖开锋使用过的,再加上自己的至阳之血,打不过逃的话虽然会付出一点代价,但总不会比面对嫁衣恶鬼时更惨。 至顺道长哪里肯信,虽然姜摇道长的确天赋异禀,可他们这次遭遇的是凶鬼,就连他的师父对于凶鬼也毫无办法,需要付出惨重的代价才能逃生,姜摇道长这么年轻,又怎么可能做到这样的地步? 也怪自己,当初姜摇道长询问的时候偏生回答了欢乐世界,又提出和姜摇道长一起过来,如今沦落到这样的结局也怪不得谁,只恨把姜摇道长这样的少年天骄也拖累到如此境地,想必姜摇道长现在心里也很恐惧害怕,只是担心自己才强撑着。 想到家里的妻儿老小,至顺道长心里沉重无比,却见姜摇像是注意到了什么,脚步轻快朝通道前面走去,捡起一件东西:“嗯?这什么?” …… 对于陶临直播间的观众来说,这一次的直播体验堪称观看灵异探险历史上最惊心动魄一次。 先是什么沵朝皇族血脉,好不容易从沵朝皇族血脉的震惊讨论中脱离出来,又跟着陶临快速过了一遍鬼屋场景,晃动的镜头,不经意间扫到的恐怖摆设,人偶、纸人、画在镜子上的恐怖人脸,还有放置在横梁上染着血的吊绳,突然出现的红衣少女,恐怖阴森的婴灵,尖叫意味的感叹号一直充满着弹幕区。 他们以前也不是没有看过别的灵异探险直播,但没有任何一个灵异探险直播这么真实,高能点如此之多。 更甚至到了最后,镜头忽然转到陶临的脸上,在他们印象里帅气年轻的青年,一瞬间变得眼睛漆黑面目恐怖,吓得他们把手机电脑再度甩了出去,等反应过来时,陶临的摄影机已经落在地上,而所有人的身影都已经消失不见了。 弹幕迅速减少,观众数量却越来越多。 一分钟、两分钟……十几分钟过去了,摄像机的夜视镜头里依旧什么动静都没有,安静得连风声都不存在。 我想要有一只猫:谁……谁能告诉我,主播刚才那个样子……是发生了什么吗? 我要成为阴蚀王:他们还会出现吗…… 无所谓,我会出手:是科技吧……又或者是事先排好经过剪辑的剧本…… 九叔护体邪祟通通闪开:梦想成真,你快给我们解释啊,不然我们真的好慌,不会是真的吧? 而被呼唤的一直致力于分析剧本演员的梦想成真网友,此时无论如何也说服不了自己了。 当看到那些忽然出现在镜头前的手和鬼,他还可以勉强说服自己敲打键盘说是科技,但当双手一直捧着摄影机的人拍摄着前面的人忽然之间变得瘆人恐怖,而所有人在一个眨眼之间消失的时候,科技这个借口显得如此乏力可笑。 就在许多观众都慢慢绝望不再抱希望也不再发弹幕准备战战兢兢退出直播的时候,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声音,随即过了一会儿,有人捡起来了摄影机。 “居然是摄影机,有人提前来过这里吗?灯还是亮的……” 镜头晃动后,一张隽秀俊美的面容进入观众视线内,和刚才冷漠傲慢不怎么说话的被称之为皇族血脉的少年不同,出现在镜头里的少年穿着正经的道服,背后还背着一把剑,眉眼看起来都十分的疏朗清明,就好像山林中被风与阳光沐浴着的淙淙流水上的粼粼波光。 弹幕:“!!!!!” “操!怎么又来一个!” “姜摇道长?”另外穿着道服有几分仙风道骨的中年道士也进入直播视野。 “操!两个!” “快跑!前面的几个看起来很厉害的道士和主播都没了!” “我不理解,为什么一个灵异探险直播会接二连三出现这么多颜值逆天的帅哥?现在的帅哥都不当明星当道士去了吗?” 第32章 姜摇和至顺道长压根不知道在直播,两个人研究了一会儿摄影机,姜摇看到电量不足,体贴的把帮忙摄影机关掉了,“看来是有人提前我们来了。” 至顺道长道:“难怪我们路上都没见到什么鬼,原来是被人在我们之前清掉了。”他松了一口气,如果只是他和姜道长,在凶鬼面前没有什么逃走的机会,但若是人多起来的话,那就不一定了。 “他们应该提前我们不久,我们快点进去吧,姜道长。” “好。” 姜摇收拾好装备,战术性咬符纸。 至顺道长不太理解为什么要咬一沓符纸在嘴里,口水不会把符纸弄湿吗?弄湿的话符咒会坏吧?但既然这是姜道长的喜好,他还是尊重比较好,所以至顺道长什么都没说,眼见姜摇推开宅门,就跟着一起踏了进去。 朱红宅门合上,随即化作一团鲜血融入了地面——再无出路。 …… 发现陶临被伥鬼附身之后,玄阳观观主就意识到不妙,然而到底还是晚了一步,只是一个眨眼,他们所有人都被卷进了门后的宅院里。 宅院里空荡荡的一片,连根杂草也无,只静静伫立着一个紫衣凶鬼,紫衣凶鬼缓慢抬起头,是一张极其恐怖阴森又冷漠的脸。 凶鬼的身形在宅院里越来越高,越来越高,最后成了小山一般,她弯下腰来,张开布满锋利牙齿的嘴巴,想要将这群不速之客吞入口中。 玄阳观观主一把将离自己最近的谢长邀推开,释放出了自己的鬼囊。 满身都是不同肢体拼凑起来的凶鬼拱起了腰,一张脸颠倒着面对紫衣凶鬼。 凶鬼与凶鬼对峙,注定玄阳观观主不会是优势的一方。因为被操控的凶鬼无论是诅咒还是怨气都会有所降低,根本无法和真正的凶鬼抗衡,除非选择让凶鬼失控,但凶鬼失控,他们面对的就会是两个凶鬼加一个伥鬼。 附身陶临的伥鬼想攻击玄阳观观主,却被几名中年道士联手拦住,以他们的能力,对付被恐怖级厉鬼附身的陶临显然有点吃力,谢长邀也放出了自己带来的鬼奴,和玄阳观观主的鬼奴一起对付凶鬼。 “噗——” 颠倒脸凶鬼的手臂被紫衣凶鬼吃入嘴中,玄阳观观主受到反噬吐出一口血来。 “师父!”同样受了伤的谢长邀伸手扶住了他。 “……我没事,”玄阳观观主脸色苍白,他们身上带的符咒在刚才的战斗里都已经用完了,再继续下去只会全部身亡,“收起你的鬼奴,我待会儿会尽全力驱使我的鬼奴重伤紫衣凶鬼破坏鬼域,你带好你的几个师兄还有那个……咳!那个人我们一起离开……” 听到玄阳观观主这么说,谢长邀眼神晦暗,十分不甘心的望着紫衣凶鬼背后的屋门,他有种直觉,赵氏一族想要他寻找的东西就在里面,也就是那样东西让面前的紫衣凶鬼由一个厉鬼变成凶鬼,只要他拿到那件东西,只要拿到—— 但无论是他还是师父都无法对付眼前的厉鬼,权衡利弊后,他只好说了声好,却没打算真的把陶临带走,陶临被伥鬼附身,只会阻碍他们离开,倒不如永远留在这里,不过是一个什么价值都没有的普通人,被舍弃也是理所应当。 玄阳观观主还不知道谢长邀的心思,见他把鬼奴收了起来,正打算用半生精血催动自己的鬼奴重伤紫衣凶鬼创造出一条生路,下一刻就见好几张符咒破空拍在紫衣恶鬼身上,令紫衣恶鬼的动作停滞了下。 有人来了!? 玄阳观观主无比错愕的抬头看去,看到来人当场愣住,姜摇也愣住了,他没想到这群提前他们来的人还是熟人。 但形式危急,而且大家也只见过一面而已,并不怎么熟,所以他只是看了一眼,就和至顺道长专心对付凶鬼,至顺道长人已经被吓傻了:“怎么两只凶鬼?!” “有一只是我的鬼奴,咳咳……”有帮手一来,就算其中一个他不怎么喜欢,玄阳观观主还是松了一口气,感觉身上压力骤减。 姜摇将口中的符咒已经拍完了,扭头对至顺道长道:“至顺道长,你去帮他们对付那个被厉鬼附身的。”说完又摸出一沓符咒咬在嘴里,提着桃木剑朝紫衣凶鬼冲了上去。 至顺道长闻言立刻去帮忙了,他好歹也是龟息观能独当一面的道士,不然当初也不会接下婴鬼的业务,有至顺道长加入,几个道士也是一下轻松不少。 中途至顺道长还抽空看了一眼姜摇,这一看顿时明白姜摇道长为什么要咬符纸了,大部分道士都是远程对付鬼防止鬼近身,因为人的身体十分脆弱很容易被鬼的诅咒怨气伤到,姜摇道长却是近身和鬼搏斗,双手压根抽不出什么空,如果符纸不咬在嘴中根本来不及从包里掏出来。 能教出姜摇道长这种徒弟的师父想必也很厉害吧? 他忍不住敬畏的想。 原本打算拼着自己重伤破开鬼域带着徒弟离开的玄阳观观主也因为姜摇展现出的实力改变了想法,他哑着嗓音问姜摇:“如果我继续牵制凶鬼,你能对付她吗?” “能。”姜摇回答得毫不迟疑。 玄阳观观主心中酸涩。 他那师兄到底是哪里来的好运气,居然能收到这样的徒弟。 罢了,他收敛心神,专心致志操纵自己的鬼奴牵制紫衣凶鬼,给姜摇创造伤害紫衣凶鬼的机会。 紫衣凶鬼对付姜摇,姜摇就后退躲避防御,玄阳观观主的鬼奴进攻厮杀,紫衣凶鬼对付鬼奴,姜摇就提剑砍伤,时不时抽一张符咒补伤害。 只是高强度近身与凶鬼搏斗实在消耗耐力,时间一长,姜摇身上的伤就多了不少,而玄阳观观主的心神和精血也快要不足以操控鬼奴了。 生路早已显现,那扇红如鲜血的宅门就在不远。 姜摇被紫衣凶鬼的诅咒侵蚀,脸上留下一道漆黑的痕迹,他退后几步,再想摸符,发现符已经用完了。不过时机差不多也到了,他对玄阳观观主喊道:“师叔!帮我拖一分钟!” 玄阳观观主听到他喊师叔,便知道他那师兄已经告诉了姜摇他的身份,虽然不明白姜摇要做什么,但还是操控鬼奴牵制住要吞掉姜摇的紫衣凶鬼,血从他的嘴角流出,谢长邀拽住他的手:“师父,我们对付不了这只凶鬼,走吧!” “不能……走,快去帮你……师兄们!” 谢长邀抿唇,眼中闪过冷意,却还是听了玄阳观观主的吩咐,只是随时注意着动静,只要时机不对,他就会抓住师父一起离开,至于其它人的死活,与他何干? 确定自己不会被紫衣凶鬼腾出手攻击后,姜摇将两团金线从怀中取出,各咬住金线尖一端缠绕在手指上准备布置阵,对付凶鬼的阵法要求十分繁复,一点错漏都不能有,而且必须一气呵成绝不能段,不然阵法效力会大打折扣。 适才记下的阵法浮现在眼前,他弯下腰,双手飞快在地上布置着阵法。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紫衣凶鬼越发凶厉,接连吃掉鬼奴的身体。 玄阳观观主吐出的血将紫色道袍浸湿。 紫衣凶鬼的嘴巴张到一个可怕的程度,漆黑阴森的双眼注视着在场的所有人,由不同肢体拼凑起来脸部颠倒的凶鬼,在她的嘴巴里扭动着。 “师父!”谢长邀伸手去抓玄阳观观主,“我们走——” “收鬼!”一道清朗的声音急促打断谢长邀。 听到这道声音,玄阳观观主毫不迟疑将鬼奴收回鬼囊里,下一刻就见姜摇借力连续跳到紫衣凶鬼头顶,双手将杀阵收拢在合并的掌心。 金光一闪,紫衣凶鬼仰头凄厉尖叫,口中不断流出血液与黑气。 众人视线被黑气笼罩,姜摇松开金线,拔出背后的桃木剑往手掌上用力一割,将血覆满桃木剑身,跳至空中朝着对他张大嘴巴的紫衣凶鬼横斩下去! 一剑下去之后,巨大如山的紫衣凶鬼如泄气的气球一般瘪了下去,她漆黑的眼睛死死注视着姜摇,无尽的阴森与怨恨充斥着其中,落在地上的姜摇就地滚了几圈卸力翻起身来站立,大口喘着气,抬起还流血的手擦了下额头上的汗水。 好险好险,差点真的直接掉进这鬼的嘴里去了。 应该搞定了吧? “姜道长!小心!” “小心!” 刚松了一口气的姜摇脊背一绷迅速抬头,眼珠里倒映着扑面而来的汹涌血雾,紫衣凶鬼就在血雾之中化作一团漆黑的诅咒朝他而来。 这是凶鬼附身的前兆,然而刚才那一剑早就将姜摇所剩无几的精力花完了,他已经没有力气躲开想要附身他的凶鬼,只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血雾与诅咒一下全部没入他的身体中,姜摇露出痛楚的神色弯下了腰,头发开始密密麻麻生长,遮盖住了他的脸颊。 “姜道长!!” 至顺道长抽身想要来帮他,却见下一瞬间附身在姜摇身体的紫衣凶鬼发出凄厉至极的惨叫从姜摇身体里逃了出来,化成一团极度不稳的诅咒破开屋门往宅院内部去了。 “师父!我去追她!”谢长邀想也不想的追着紫衣凶鬼而去。 玄阳观观主叫他不得,只好和其它人来到姜摇身边。 “姜道长你没事吧!?” “小师侄你没事吧?” 姜摇手持桃木剑半跪在地上,闭上眼睛晃了晃脑袋,“有点……喘不过气。”刚才那紫衣凶鬼附身在他身上只是短短片刻,他却经历了她的一生。 被自己最深爱信赖的人做成人尸封在棺材里的绝望、怨恨、憎恶、痛楚、无助,而她还要眼睁睁望着对方越来越成功,越来越辉煌。 他捂着胸膛,心脏跳得厉害,有另外一股比紫衣凶鬼更深的、更恐怖的恨意与恶意从心底深处弥漫上来。 正当他茫然之际,听到至顺道长颤颤巍巍的声音:“姜道长……你,怎么哭了?” 第33章 哭?自己怎么会哭呢? 姜摇抬起手摸了摸眼角, 发现眼泪正一颗一颗往下掉,止都止不住,他连忙卷起道袍袖子猛擦眼睛, 揉出红红的尾稍来, 这才止住了流不停的眼泪。 而这片刻那从心底浮起的阴霾也消失得一干二净,只少年落在地上的影子, 微微拉扯出怪异扭曲的形状, 然而众人才刚结束一场混战,实在无心注意这点微妙的让人头皮发麻的细节。 另外几个玄阳观道士还在牵制被伥鬼附身的陶临,眼下玄阳观观主终于腾出手来,和至顺道长联手将伥鬼逼出陶临的身体,伥鬼出来后,至顺道长眼疾手快将对方收入金盒之中, 姜摇看得眼馋, 但他从头到尾都没对付过那只恐怖级的伥鬼, 实在很不好伸手要,而且买的话, 他想起之前在南华医科大对方要买他手中饿鬼时他不给人面子的回复, 更是安静闭上了嘴。 陶临的脸已经恢复了正常, 然而被伥鬼附身太久,他一个人普通人的身体承受不住,伥鬼一离开他就昏了过去, 被玄阳观的道士扶在肩膀上。 紫衣凶鬼还没解决,自己的徒弟又跟了进去, 玄阳观观主道:“你们和姜道长留在这里, 我和至顺道长追那只凶鬼。”那只凶鬼眼下正是最虚弱的时候, 必须得赶在对方恢复之前将其击杀, 不然后患无穷。 姜摇:“我也要去。” “可是姜道长,你现在的头发……很不方便。”至顺道长委婉道。 姜摇回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操,好长! 刚才被那紫衣凶鬼片刻的附了下身,没想到一个眨眼的功夫就长这么长了,桃木剑斩鬼还有用,斩头发却是钝得很,一点用都没有。 想了想,他撕下道袍的袖子叼在嘴里,抬起双手露出紧实带着肌肉线条的小臂,将背后的长发锊了上去,随后用刚才撕下来的布条挽了几圈扎紧,打成一个流畅的单蝴蝶结,贴着额头耳边的发稍短一些,扎不进布条里去,自然而然垂在他脸颊旁边,少年意气尽显,宛如初出茅庐的侠客一般。 一气呵成的完成整个动作后,他看向至顺道长和玄阳观观主:“好了。” 玄阳观观主/至顺道长:“……行吧。” 三人一起进了宅院内部,寻着紫衣凶鬼和谢长邀留下的痕迹追去,宅院内部阴森暗沉,透着若有若无的红光,房间接着一间,每道门上都贴着黄符,无比压抑死寂。 至顺道长忧心姜摇还是缓不过来,中途时不时注意一眼,后来发现自己是白担心了。 奇怪了。他心里忍不住嘟囔,姜道长这到底是什么身体,和一个凶鬼打了这么久,然后又被凶鬼附身,现在都还能活蹦乱跳乱跳,而且为什么凶鬼附身姜道长后会一脸痛苦的跑出来了啊?是姜道长身体里有什么十分恐怖的东西吗? 越是接触姜摇,至顺道长就越觉得姜摇这个人捉摸不透。 还是回去问问师父吧。 …… 那边追着紫衣凶鬼进了宅院的谢长邀,却压根没什么对付紫衣凶鬼的意思,倒不是说他不是不觊觎紫衣凶鬼,而是比起紫衣凶鬼,他有更重要的目标。 那就是能让紫衣凶鬼变由厉鬼变为凶鬼的西河青铜鬼鼎。 昔日将自己妻子制成人尸的商人,得到了无名散道给予的青铜鼎,将青铜鼎放置于装着人尸的棺木前,里面放置被供奉者的头发,再装满香灰,洒上一层生米,每日浇满一个阴年阴月阴日阴时生的少女的全部血液,七十九日之后,青铜鼎就会成为绝佳鬼器。 它可以滋养人尸,使人尸数百年不死,是康平皇帝从国师那里得到的至宝,后来沵朝灭亡,西河青铜鬼鼎也流落民间,最后落入无名散道手中,无名散道又将它与商人交换,换取商人妻子的一半气运。 无人知道的是,西河青铜鬼鼎还有另外一个作用。它可以解除一切针对于鬼的封印,堪比至阳之体,只要拿到青铜鬼鼎,复苏被镇压已久的恶鬼也不是什么难事。 丢失西河青铜鬼鼎的这几百年里,赵氏一族不曾放弃过寻找它的下落,只是等找到散道逼问出消息赶去商人所住之地时,商人一家却已经被厉鬼报复屠戮殆尽,青铜鬼鼎又再次失去了踪迹。 直到不久前,才查出一点痕迹来。 紫衣凶鬼想要甩开谢长邀,然而谢长邀作为沵朝血脉,此次前来又是为了西河青铜鬼鼎,怎么会不做准备。 想到那些人的嘱咐,谢长邀神色阴冷的咬牙,那些老不死的!别以为自己不知道他们要他把西河青铜鬼鼎拿回去是为了做什么,他们早就没有把沵朝血脉放在眼里,只是迫于契约无法违背,嘴上说着效忠实则全是不屑而已。 就连他们口中喊着的复苏陛下贵妃重现沵朝光辉,也只是想要通过西河青铜鼎奴役那两个被镇压的恶鬼罢了,可笑!他若拿到西河青铜鬼鼎,大可以自己奴役那两个恶鬼,又何必称他们的心如他们的意! 想到这里,他追紫衣凶鬼追得更紧,最后追进了一个房间。 嘭的一声,房门关闭。 紫衣凶鬼转过身来,从她的身下蔓延出一片黑红的血液,数不清的黑发从血液中攀爬出来,然后,一张又一张青白死寂的脸展露在谢长邀面前,他们之中有沧桑的老人、也有正值中年的男人和貌美的妇人,还有年幼的孩童,而现在,这些人被漆黑的发丝包裹着,只留有切口平整的头颅,目光空洞的望着谢长邀。 她畏惧将她重伤的姜摇,不,确切来说,她畏惧姜摇身上那只……比所有鬼都还要恐怖绝望的恶鬼,这才是她逃离姜摇身体的原因。 谢长邀没想到到了这个时候凶鬼都还保留底牌,脸色一变放出了鬼囊的鬼奴,从怀中抓出带着的驱鬼铜镜护佑着自己。他有着在驭鬼上的精神天赋,体力却如普通人一般,根本做不到像姜摇一样凭着身体就可以凶鬼搏斗。 放出来的鬼奴无声无息撕咬吞吃那些仅有头颅的伥鬼,然而伥鬼太多,有的已经靠近了谢长邀,又被谢长邀手中的驱鬼铜镜灼伤。 紫衣凶鬼背后是一具贴满了符咒的金丝楠木棺材,西河青铜鬼鼎最有可能在的地方。 “把西河青铜鬼鼎给我。”谢长邀朝紫衣凶鬼伸出手:“只要你把西河青铜鬼鼎给我,我就不会伤害你,并且我会拖住他们,让你离开这个地方。” 至于凶鬼逃走之后会杀多少人,那与他无关,自有道士协会会给他收拾烂摊子,他只要把西河青铜鬼鼎拿到手,这是他来这里的唯一目的。 贴上了谢长邀的死人头颅停住不再动作。 知道有了希望,谢长邀继续蛊惑道:“你已经成为了凶鬼,想要借西河青铜鬼鼎再进一步十分困难,我的师父和刚才重伤你的道士很快就会追来,你应该知道怎么选择。” “你不想……再痛苦一次吧?当初告诉你丈夫人尸换运的人,他现在还活在这个世界上,你的复仇还远远没有结束。” 当然,谢长邀也不过在欺骗眼前这个恶鬼,提出人尸换运的散道早就在赵氏一族的残忍刑法下死去了,并且同样被炼制成了鬼奴,供赵氏一族驱策。 凭借着炼制的鬼奴,赵氏一族在商业上无往不利,积累了庞大得无法估量的财富,因为和他们作对的人,都以各种各样的死法告别了这个世界。 紫衣凶鬼缓缓转身,将自己的双手拉长,打开了棺材盖,就在她要取出谢长邀想要的东西时,门被踹开,她猛然收回手,回头望着来人。 谢长邀也回过头,在看见踹门而入的姜摇时,眼中闪过怨毒的恨意。 又是他!一而再再而三!总是坏自己的好事! 姜摇还不知道自己破坏了谢长邀最重要的一步,他甚至进来时,还体贴的用在路上随手画的符咒将那些头颅拍开,并且关心了一句:“你没事吧?” 说着就提起桃木剑朝紫衣凶鬼劈去。 紫衣凶鬼留下的记忆十分凄惨可怜不假,然而她已经成为凶鬼,致使欢乐世界乐园死了数十条人命,无论如何都不能再留下去,更何况在那些记忆里,她的复仇已经完成,一个偌大的几十个人的家族,上至始作俑者年迈的商人,下至还未出生却已经有了神智的婴童,包括那些仆人,全部被人尸化鬼的凶鬼所虐杀得干干净净。 几十个头颅四代同堂从老人到婴儿的并排堆在一起,他当时的不适头晕,也有一部分是因为如此血腥残忍记忆的缘故。 紫衣凶鬼最后倒在棺材前,用金线束着她身躯的姜摇想到家里供奉的嫁衣恶鬼进食的凶残,犹豫片刻还是利落将心头血抹在了桃木剑上,刺入了紫衣凶鬼的身躯。 他答应的是恐怖级的厉鬼,没说给凶鬼,大概……没问题的吧? 若是未曾被紫衣凶鬼附身过,未曾见过她的记忆,他可以没有心理负担的将紫衣凶鬼关进金盒里送到嫁衣恶鬼口中,因为鬼与人已经是完全不同的物种,鬼的特性就是杀人,越是凶厉的鬼越钟爱于杀人,但在见过那些绝望痛苦的记忆之后,微弱的怜悯之心让他选择了让紫衣凶鬼消失得体面一点。 “呼……”他跌坐在地,靠坐在棺材上,喃喃道:“三只恐怖级的厉鬼,我去哪儿找啊。” 忙活了这么久,居然一无所获,回去没办法交代她一定会很生气吧? “你怎么把紫衣凶鬼杀了,姜道长你亏大发了!你知道把她卖给道门协会我们能有多少钱吗!至少一亿!”他杀得太快了,其它人根本没反应过来,至顺道长万分可惜。 “我不知道啊,知道我就不杀了。”姜摇眼神涣散,随口回复了句。 “你要恐怖级的厉鬼做什么?难道你也想学驭鬼?”帮助他一起把凶鬼杀了的玄阳观观主,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的望着他,“那你刚才不应该把那只凶鬼给杀了,那只凶鬼是很好的鬼奴材料,不过我看你驾驭不了,只有我徒弟才行。” 姜摇眼皮一抬,有气无力道:“我不学,我就是拿了有用。”他对操纵鬼没有兴趣,而且他们扶清观也不兴学这个,只学画符弄阵还有炼体。他要是敢学驭鬼,他师父就能给他表演什么叫做清理门户。 一个金盒丢到他面前:“拿去。” “里面有两只恐怖级的厉鬼,一只是刚才抓的,算你的功劳,另外一只算我对你救我们师徒的回报。” “不要嫌少。”玄阳观观主面无表情,语气冷冷道:“对付紫衣凶鬼不仅仅只有你是功臣,我也出了不少力。”说完,他还重重咳了一下,只随手擦了擦嘴角溢出的鲜血,“另外,我回去会将这件事汇报给道士协会,虽然道士协会还没有下发委托,但政府已经递交委托,我们也算完成了,到时候奖金扣掉税四六分,我玄阳观六,你扶清观四。”至于所属龟息观的至顺道长,他以为对方和姜摇都是扶清观的人,提都没提,而至顺道长也不敢说我龟息观也有功劳分我龟息观一成这样的话,毕竟他自认自己是全程跟来划水的。 姜摇呆呆抱起金盒,随即双目感动道:“师叔……” “谁是你师叔?”玄阳观观主冷笑一声:“我和你师父早就不是同门了,我可没胆子应你这一句师叔。” “赶紧和你带来的人滚。” 原本合作的人翻脸无情,又听什么师叔什么不是同门,嗅到不妙味道的至顺道长连忙来扶姜摇:“我们回x市吧姜道长,天就要亮了。”不然等天亮再回去的话,引来旁人异样的目光不说,搞不好还要被人突然冲出来打一顿然后扭送到警察手里去派出所蹲一天。 姜摇也是有差不多的想法,于是借着他的身体站了起来:“那我们就告辞了,师叔。” “快滚——” 姜摇和着至顺道长离开了。 在两人离开以后,一直笔直站立着的玄阳观观主忽然弯下脊背,张嘴吐出一大黑口血。 “师父!”谢长邀大惊,伸手去扶住要摔倒的他,咬牙切齿道:“你何必要把那两只鬼送给他,他不赔我们就不错了。” “师父……只是不想和扶清观的人再有什么……牵扯。”玄阳观观主说得冷漠无情,“更何况这里面……还有比两只恐怖级厉鬼和一只凶鬼更重要的东西,让他们再留在这里,说不定会被他们察觉到……那件东西的存在,倒不如舍一点肉,让他们早点离开。” 他慢慢挺直摇杆,松开谢长邀的手,闭上眼睛道:“去找吧,找到那件东西的话,你就留着,能让厉鬼变为恶鬼……对你应该很有作用,但不要让你的师兄们知道。”不患寡而患不均,这样的道理他再清楚不过了,人的心是最复杂也最充满贪欲的,他们永远不平别人得到自己却没有得到的东西,而充满嫉妒的罪恶欲望最后往往会造成不可挽回的悲剧。 谢长邀听到他这样说,神情一怔,眼神几经变换后垂眼说了句好,随即他径直走向紫衣凶鬼之前打开的棺材,手指颤抖的往棺材里伸去。 然而,在看清棺材里的情况后他脸色一变。 因为棺材里……什么也没有。 除了已经泛黑的鲜血,什么都没留下。 这怎么可能!他分明看到——分明看到那只紫衣凶鬼把这个棺材打开,想把西河青铜鬼鼎给他的!西河青铜鬼鼎绝对在这里面!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在的……不可能!”他喃喃着,整个人扑到棺材上,试图寻找有没有什么隐匿的机关,但他把棺材翻了个遍,摸了个遍都没有找到他想要的西河青铜鬼鼎。就连棺材底下他都弯下腰去看,也依旧一无所获! 通过他表现知道了结果的玄阳观观主,轻轻叹了一口气,睁开眼睛道:“看来它与你无缘,长邀。”早在长邀独自追着紫衣凶鬼进来时他就知道长邀想要什么,然而那件东西,到底还是没有落到长邀的手中。 谢长邀伏在棺木上,不断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最后记忆定格在之前倚靠过这里的人,他的眼神慢慢变得阴戾冰冷,阴森无比地叫出那个人的名字,恨不得将对方碎尸万段:“姜——摇——” 第34章 回到姜摇杀完紫衣凶鬼无力抵靠在棺材上喃喃着:“三只恐怖级的厉鬼, 我去哪儿找啊……”的时候。 昏暗无光的房间里,他的影子脱离了他的脚下,肆意蔓延着攀爬入紫衣凶鬼作为人尸时待过的棺材里, 在布满漆黑鲜血的棺材里, 静静放置着一个高约半米、口径约三十厘米、四面雕刻着带哭人脸的青铜鼎。 在听到姜摇声音的时候,漆黑得可以吞噬一切的影子只是微微顿了顿, 然后, 它悄无声息吞没了棺材里的青铜鼎,并一点点舔舐着里面紫衣凶鬼留下的血迹,以及对方消散在空中残留的怨气和诅咒。 做完这一切,影子缩回到姜摇脚下,拂动的盖头、飘摇的衣摆恢复到姜摇的形状,随着姜摇被至顺道长扶起, 影子做出与姜摇一致的动作。 然而……不会有人发现姜摇的影子做出脱离主人的惊悚举动, 因为房间是太黑了, 黑到他们本就身处阴霾之中,只靠近门的地方有微微的余光漏出, 而那余光无法照亮他们所处的位置半分。 …… 两人披着黑披风乘坐着高铁回到x市, 在高铁站分别, 离别前姜摇对至顺道长:“道士协会的委托奖金,扶清观的四成给龟息观一成。”这样分下来,就是六三一。 至顺道长受宠若惊, 忙道:“不用不用!我都没帮上姜道长你们什么忙!真的不用给我们龟息观!” 姜摇说:“四不吉利,那老道不怀好意, 给龟息观一就平了。”做道士的本就迷信玄学, 对方故意给出四的分成, 很难不是故意膈应。 至顺道长听到他口中的老道惊呆了:“姜道长你之前不是还叫他师叔吗?”怎么突然就成了那老道?还不怀好意? 姜摇腼腆一笑, 不言语。 至顺道长迟钝反应过来:“……” 他原本觉得姜道长真性情,乐于助人又坦率无畏,没想到对方也有乌漆麻黑的一面,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不怪自己读不了书,而对方一路读到京清,原来人与人之间是真的存在天然差距的。 “走了。”姜摇一手提着金盒,一手朝他挥了挥。 打了个车回到家的姜摇,连衣服都来不及换,第一件事就是回到自己的卧室检查床下的神龛,神龛中央的红光依旧还亮着,他松了一口气,却还是不放心问了一句:“在吗?” 下一刻,红雾飘出神龛,显露出嫁衣恶鬼的身形。 一直吊在心里的巨石,终于彻底放了下来,姜摇一屁股坐在地上:“还好还好。” 在镜里有人那个场景里,从他背后伸出的手果然不是嫁衣恶鬼,对方一直乖乖待在家里,这一刻,他感动得就算房子重新装修好再被嫁衣恶鬼炸了他都能感动得接受这个事实再修缮一次。 一个恶鬼,破坏力居然只是一个房子而不是一个城市的人命,这难道不是一件让人值得喜悦的事吗? 身体彻底松懈下来后,极度的疲惫就一股脑的涌了上来,他打了个哈欠对嫁衣恶鬼说了句我去洗澡了,把桃木剑和身上揣的道具丢在一边去衣柜拿了睡衣出门了,淋着热水洗澡时忽然觉察到不对劲。 对方在没有得到说好的厉鬼时居然这么轻易放他离开了房间? 他抓着湿漉漉的长发,皱起长眉,不对劲……吧?他沉思,这合理吗?她的脾气有这么好吗?越想越觉得违和诡异,匆匆洗了澡,连头发都没吹身上水都没擦披上睡衣就回到卧室,嫁衣恶鬼还待在他的床边,动也未动。 停住脚步,姜摇斟酌了下台词,试探性道:“如果我说,我没带回来我答应你的厉鬼的话……” 房间里的气息一下冰冷到极致,嫁衣恶鬼歪过脑袋,血红的盖头轻轻晃动,俨然一种无声的威胁。 姜摇立刻改口:“我刚才说着笑的,我带回来了,啊,真的带回来了你信我。” 冷冽阴森的气息,又一下退了干干净净。 姜摇:分外安心、感到舒适,是的没有错就是这种感觉(.jpg) 他把放在一边的金盒端到手里,这才想起这个金盒是玄阳观观主的,玄阳观观主当时没要,他当时没什么精神力气也没想着还回去,改天找一个机会再还回去吧,这样想着,他十分有仪式感对着金盒做了一个双手合十的送别手势,跪坐在地上打开金盒,放出里面的两只恐怖级厉鬼。 两只厉鬼刚一出来,就被嫁衣恶鬼各自抓在手里,塞进红盖头下,闭着双眼的姜摇睁开一只眼睛,果不其然,对方依旧背对着他。 很快,两只厉鬼就进了对方的肚子里,吃完了的嫁衣恶鬼,转过身来面对他,不言不语。 姜摇大概猜出了对方的意思,他小心翼翼道:“只有两只,剩下一只,在给我一点时间?” “一个星……不,三天,不不不,两天,两天不能再少了!我需要一天时间休息,我今天出去为了抓这两只厉鬼受了很重的伤,体谅体谅我吧好吗?拜托拜托……”他合起双手,放在下巴下轻轻摇晃,撒娇般的恳求道。 裹在身上的阴冷,一点一点消散。 姜摇如释重负吐了一口气,他从地上爬起来,正值夏天,他穿的睡衣是丝绸睡衣,因为从浴室过来得急没擦身上的水,睡衣服帖的贴在身上,显露出明显的腹间肌肉线条还有凹陷的人鱼线条,被紫衣凶鬼附身后长长的头发湿润的散在背后,随手抓了一下过长的头发,姜摇打算把它吹干换一套睡衣再拿剪刀来剪掉,男生顶着一头长发像什么话,而且对于专门捉鬼的道士而言长头发是一件很致命的事,哪怕是女道士头发也多是剪短,不会让它留得太长。 吹干头发换了睡衣以后,他点了蜡烛放在镜子前,拿着剪刀对着自己的长发修修剪剪,半个小时后,总算是满意了,只是脸上被紫衣凶鬼留下的那道被诅咒侵蚀过的漆黑的伤口有点碍眼。 但姜摇也没放在心上,因为这样的伤口他身上还有不少,拿白米裹着驱邪符咒抹几遍,几天以后就能好了。 打扫干净房间睡觉睡觉。 他甩了甩脑袋,起身正打算去拿吸尘器,一转身就面对突脸到面前的嫁衣恶鬼,顿时连动也不敢动了,只身体微微后仰。 他还记得师父的叮嘱,不能触碰嫁衣恶鬼,碰到嫁衣恶鬼就会触发对方的杀人机制,不确定嫁衣恶鬼目前对自己的好感前,他无论如何都不会主动作死的。 由人变成的鬼最基础核心的杀人机制往往和自己死前的经历有关,她是经历了什么……杀人机制才是不允许别人触碰她半分呢? 这样的念头在一瞬间划过脑海,下一刻姜摇感觉脸上一凉,然后瞳孔猛的收缩。 嫁衣恶鬼苍白冰冷的手指很浅很浅的落在他的脸上,像是蜻蜓点水一般,短暂的停留了那么一刻便收了回去。 姜摇觉得……自己就像被按了暂停键一样,可能起被恶鬼触碰的感觉太惊悚了……大概…… 过了很久,他才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浓密的眼睫飞快颤了颤,然后缓慢抬起手,摸了摸刚才被嫁衣恶鬼触碰过的地方。这里刚才分明是紫衣凶鬼留下的诅咒痕迹,现下摸下去,却是光滑一片,他僵硬转过脑袋看向镜子,那道诅咒的痕迹已经消失得干干净净了。 啊……这是…… 他慢慢回过头,像是不太相信……想要验证什么的朝着嫁衣恶鬼伸手,轻轻戳了戳下对方血红的袖角。 嫁衣恶鬼纹风不动。 他的手又十分小心的慢慢往袖角下露出的恶鬼指尖探去,再快要触碰上的时候,熟悉的冰冷一下涌入了他的身体,他唰的收回手,再一眨眼,恶鬼已经消失在他面前,回到神龛中去了。 “如果她对你无动于衷,那就是对你没有感觉,如果你接触到她,并且不触发她到她的杀人机制,那她就是对你有好感了。”师父不着调的话回响在耳边。 十九岁的少年脸颊一红,忽然伸出双手捂住脸颊:“这是……有一点喜欢我了?” 可是,他还没有做好准备啊!会不会太快了啊?他之前都没谈过恋爱的。 还有他要怎么和自己的两个母亲和两个父亲沟通,说自己找了个鬼谈朋友啊? 另外和一个鬼谈恋爱到底需要走什么样的流程? 这些……他通通都不知道啊! …… 第35章 “你是说, 祂肯让你碰了?!”老道端的茶杯一个不稳掉了下去,滚烫的茶水溅到他的胯间,痛得他哀嚎着从椅子上站起来猴子跳舞, 但还是不可置信的用带着问号的语气重复了一遍刚才自己听到的话。 姜摇坐在石桌另外一端, 举止端庄的喝了一口茶,然后下巴一点, 姿态娴静。 老道感觉属实不可思议, 他一边跳一边道:“你把祂养在你家里养了多久?” “半个月而已。”姜摇更是云淡风轻,“怎么,这是一件让人很惊讶的事吗?” 半个月……而已。听到这句话的老道夹紧双腿跳到他面前,表情扭曲道:“还半个月而已!先祖在世时,你知道他养了这只嫁衣恶鬼养了多久吗?” 听到师父说先祖也养过嫁衣恶鬼,姜摇一愣:“先祖也养过?” 老道龇牙咧嘴, 想去摸又不敢摸:“那不然咧, 先祖也曾经试着渡化这只恶鬼, 但他养了二十年,恶鬼凶性未变, 不许他靠近一分, 最后他没有办法, 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以后为了避免自己死了恶鬼出去害人,就把恶鬼封印到了现在,不然要是被先祖渡化了, 哪里还轮到你。”这些先祖留下来的那本古籍里都有记载,他再清楚不过。 封印到了……现在吗?就在那个黑漆漆的山洞棺材里…… 姜摇不自觉的抿了下唇瓣, 又喝了一口茶水, 想了想, 试探问出口:“那师父你知道, 这个恶鬼她到底什么身份不?”他其实从很早之前就好奇嫁衣恶鬼的身份了,只是当时被恶鬼折腾得焦头烂额自顾不暇了,实在抽不出精力放在对方的身份上。 之前在北江天桥下回溯南华医科大那只饿鬼所看见的异常影像,那是他第一次知道恶鬼的名字里有一个宁字,而那时候恶鬼显然还活着,非常的稚嫩年幼,她叫穿着华丽宫装的女人——“母后”。 老道毫不迟疑的摇头:“不知道,先祖留下来的古籍里没说,不过我猜测身份应该很尊贵,生前可能是个大人物。” “为什么?” “因为先祖留下的还有一本残缺的手记,手记是用来记录他游历遇到的事,偶尔有一些和恶鬼相关的片段,他好像带着恶鬼在躲沵朝皇族的人,因此换了很多个地方隐居。” “沵朝……皇族……”姜摇喃喃着,“一千多年前时,正是沵朝皇族最为兴盛的时候。”她喊着宫装女人母后,那她是……沵朝的公主吗?沵朝自康平皇帝之后就再无公主,此后的皇帝都是一脉单传的皇子,看来想要确定对方的身份,还要去好好研究一下沵朝在康平皇帝以前的历史。 老道提起道袍,小心翼翼掀了掀,随即气沉丹田,见那处舒服了很多,并着双腿怪异地坐回了石椅上:“我虽然让你把嫁衣恶鬼带回家渡化,但没想过你真的能渡化,”他这段时间除了写文,其余时间都在找能够杀除恶鬼的阵法,就是想着恶鬼迟早有一天会挣脱双缚铃的束缚,到那时候,有阵法在手可以避免和徒弟出现师徒双双把家还的惨烈画面,只是先祖留下的恶鬼实在太不一般,虽然怨气冲天,但还未开过杀人线,所以一般的用来诛杀恶鬼的古阵压根对祂不起作用。 “现在看来还是先祖高瞻远瞩啊,难怪他二十年都做不到的事,你半个月就做到了。” 二十年做不到的事……姜摇微不可查的撇了下嘴:“那肯定是先祖没喂好。” “什么?”老道有点听不清。 但是他徒弟好像在说先祖坏话? 姜摇灿烂一笑:“我是说,还是先祖圣明远虑。” “自然。”闻言老道得意道:“你是不知道我们先祖,年纪轻轻就创建了扶清观,人称鬼见愁,他所在之处,方圆百里不会有一只多余的鬼,备受百姓推崇。” “而且先祖相貌清俊文雅,救下人后常有人想以身相许,只是先祖一心向道,所以至死也未成家。” 姜摇对扶清观的先祖实在不甚了解,而且他也不是很感兴趣,听到这里也只是敷衍哦了一声。 “一点都不尊师重道。”老道不满他平淡的表现,吹了下胡子,“行了行了,看见你就眼睛痛,回你家里养你的鬼去!”他也不用找那什子古阵了,半个月就能碰到嫁衣恶鬼不触发恶鬼的杀人机制,再过一段时间回来告诉他能牵手了他都不带半点惊讶的。 “另外在家里也不能懈怠你的修行,尤其是炼体知道吗?”至阳之体炼体事半功倍,不能浪费了这个体质。 姜摇一听让他滚,就立刻下山了,只下山之前还顺了一沓厚厚的符咒。 拉长脖子目送姜摇背影消失在尽头的老道,噌的拉开道袍拿出里面的素材笔记和笔,唰唰落笔。 既然他徒弟都能碰嫁衣恶鬼了,那他小说里的主角和嫁衣恶鬼亲一下也没什么吧?他这可不是胡乱写的,一切都是有现实根据的! …… …… 一缕刺眼的阳光照在了眼皮上,陶临呻吟一声,慢慢张开了眼睛。 可恶,头好痛……身体也好酸……他这是在哪儿…… 鼻翼间充斥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耳边还有人在走动的声音,他动了动手,却发现手上也一点力气都没有。 “陶临!你醒了!”惊喜的声音从身边传了出来。 光线透进眼睛里,陶临眨了下眼睛,僵硬转过头去,看见了他的经纪人赵哥,还有负责他直播的导演和编剧,以及MCN的公司老板。 “老板……赵哥……”他声音沙哑的叫了两声。 经纪人赵哥连忙倒了一杯水,扶着他起来,给他喂水:“你昏迷了一天了,现在才醒过来,先喝口水我们再说话。” 就着递到嘴边的杯子喝了几口水,陶临打量了下周围环境,发现自己居然在医院里,很快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一个本子,询问他一些问题。 “头痛不痛?” “腰呢?什么感觉?” “四肢现在有力气没有?喉咙情况怎么样?” “还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一连串的问题问完后,医生道:“你现在的身体还很虚弱疲惫,要在住院休息一两天,观察之后还有没有不对劲的情况,如果没有才能办理出院。” “好的好的,医生。”经纪人连忙点头。 等医生离开后,经纪人摇动病床下面的床板把床头升起来,一旁的老板则是扶着陶临,让陶临稳稳当当的靠在枕头上。 做完这一切后,老板这才小心翼翼开口问道:“陶临啊,那天你的直播,在熄屏后发生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发生了什么?陶临茫然。 他努力回忆着,半天才想起来自己在醒来前,似乎是在进行一场灵异探险直播,但是很多东西一下子想不起来。 “我……我记得我进入欢乐世界以后,导演让我按照提示路线和方向走……” 导演脸色一变,想说什么却被老板拉住,眼神示意他等陶临说完再开口。 “再后来,我就遇到了一群道士……随即我和导演失去了联系,因为没有台词提示和剧情提示,只能现场发挥……”一点一点在回忆里摸索的陶临,语气颇为迟缓:“然后,过了一会儿,导演又联系上我,让我带着他们进到鬼屋里去……” “最后……最后……” “最后什么?”经纪人追问道。 陶临闭上眼睛,努力想了半天。他记得,他当时跟着导演的声音介绍最后一个场景,那个场景的名字叫……供奉的凶鬼。就在他介绍完名字以后,导演的声音没有了,耳麦也再次发出滋滋的让人心烦意乱的噪音,再然后,他听到了一个女人在他耳边的嬉笑。 青年脸色一下变得惨白,整具身体颤抖着,只下意识抓住身边经纪人的手:“我,我听到了一个女人的笑声,之后什么都不记得了,是你们和那些道士演员的恶作剧,对不对?” 经纪人不说话。 陶临的身边,传来导演的声音:“在你进入欢乐世界以后,我就和你断了联系,我一直在和你说话,在给你路线和方向指示,但你从一开始……就往相反的方向走了。” “而且……那些道士也不是我们请的演员,我们请的演员提前你进去之后,全部都消失了,再也没有出来过。” “我更没有让你带着那群人进鬼屋,你自己带着他们进去了,并且在和那群道士进入鬼屋里从未存在过的场景以后,你突然变得很恐怖,然后你们全部……都消失在了镜头里,后面过了好一会儿,有两个道士进来了,他们不知道你在直播,就把摄影机关掉了,昨天凌晨天快亮的时候,你被那群道士送到了医院。” 陶临呆愣着看着导演:“不……不可能的……” 他抓紧被子,像是在对别人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这个世界没有鬼……” 一旁的编剧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将电脑递给他,里面是他直播的录屏,导演让他拉到结束前十五分钟三十二秒,陶临跟着拉到了那个时间点,映入屏幕的是一双漆黑怨毒的眼睛,以及惊悚苍白的脸。 那是……他自己。 嘭! 电脑被陶临摔了出去,在他喘着气瞳孔剧烈颤抖着不知道该怎么接受这个事实时,有几名警察走了进来,在将里面多余的人请出病房以后,为首的女警朝他递出警察身份证明:“您好,陶先生,我们是六水市公安警察,这次来找您是希望您配合我们的工作,对您一天前进行的灵异探险直播进行一次公众澄清。” …… 第36章 关于陶临灵异探险直播的事, 网上闹得沸沸扬扬。 大v们一个接一个的转发,一个接一个的分析,标题取得一个比一个惊悚。 《江区省恶灵之地——欢乐世界乐园究竟死了多少人?》 《真实存在的鬼, 探秘欢乐世界乐园》 《一主播灵异探险直播, 真遇恶鬼全军覆没》 《被厉鬼附身的主播——细数灵异直播中恐怖异常》 而评论区则是看过直播的大型观众团建现场,他们明明一直跟着陶临的镜头, 陶临自己也时不时出现在镜头里, 到后面却突然变得那么恐怖,而最后摄影机落在地上,所有人都消失不见,就像是现实版的《昆池岩》,甚至比《昆池岩》还要恐怖。 本组看见了别想逃:“肯定是真的被鬼附身了吧?不然没有办法解释这一切,而且直播里之前出现的好几个鬼真的不像是演员和科技就可以做到的, 尤其是那个婴鬼, 我还记得它看了好几眼镜头, 我们会不会被盯上了啊!?听说有的鬼通过网络看到你,就会来找上你杀了你的呜呜呜怎么办……早知道我就不看灵异直播了!” 我的cp什么时候床:“路人, 什么灵异直播?听起来很可怕的样子。” 咖啡爱上巧克力:“他们最后还活着吗……欢乐世界死了那么多人……他们不可能还活着吧?” 正能量给你好运:“妈的老子以前不看这个玩意的!偏偏那天中了邪的要去看!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妈的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鬼!” 我摸鱼你又能拿我怎么样?:“也不一定死吧, 后面不还来了两个道士吗?只是不知道他们来了之后发生了什么……” 用户9633447852:“都死了的话真的好可惜, 我记得那两个年轻的道士都很好看很帅……” 冷在科沃斯:“最后出现的那个年轻道士……他长得很像我们京清的一个很有名的学弟,不知道是不是他……” 非著名网文阅读选手:“你们都在关心主播他们死没死,我关心的只有说要再深扒那个'沵朝皇族血脉'的大佬, 他今天销号了,所以他说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 舆论蜂拥而至, 人心惶惶, 就连姜摇本人也收到了不少同学甚至的问候。 “有一个主播的直播, 里面有一个道士, 那是不是你?学长,你还活着吗?” “那个灵异直播里最后出现的少年道士是不是学弟你?你们是在演戏还是弄真的?” “〔截图〕学长,我看这个视频里的人很像你,穿着道袍,你真的在抓鬼吗?” “姜摇,你现在还好吗?我没想到你的职业是道士,难怪你的民俗论文和ppt写得那么独到有深度,你给我的那个符咒我给我父亲用了,他现在已经完全好了,说是过两天带我去扶清观上香,你一定要好好的。” “姜同学,情况如何?如果你今天早上没回老师消息的话,老师就要上门拜访了。” …… 姜摇:“……”什……什么东西?直播?什么直播? 他才刚睡醒,脑袋有点迷糊,不太明白为什么这么多人对他说奇奇怪怪的话,只随手抓了下凌乱的头发,弯腰对床下的神龛说了句早安,然后去拿笔记本电脑搜索了下关键字,十多分钟后,他啪的把电脑关上。 感觉……不太妙。 鬼是存在的没有错,但是这种东西并不适合公之于众,为了维稳都是说封建迷信,这也是为什么现在众多道观衰微的原因。 人们不再认为这个世界上有神鬼,而与神鬼紧密相关的道观也逐渐被时代所淘汰,自古以来修身养性、驱鬼诛邪的道家,最终成为了世人眼中的异类。 姜摇飞快拿出手机,第一个回复的就是老师的消息,还是用语音:“我在我在,罗老师,我现在很安全,很健康,您不用来看我,那太麻烦您了。”该死的,自己几天没去上课来着?两天还是三天? 第二个回复的是胡瑶:“我很好,谢谢关心。” 其它的太多了,懒得回复,而且不怎么熟,都是大一的时候加的,于是打开相机怼着自己脸拍了一张照片发朋友圈:“活的。” 做完这一切后,老师也正好回复了消息:“那就好,今天下午的课,姜同学你也是要请假吗?” 姜摇:“……” 他咬着指甲,看了一眼神龛的位置,他倒是可以去上课,可是他记得今天是嫁衣恶鬼给他的最后一天期限…… 最后他还是耷拉下肩膀回复道:“我去上课的,老师。”上完课再去抓,也不是不行。 回复完老师后,姜摇正打算关掉手机让自己清净一下,结果一个来电吓得他差点拿不住手机——是他的亲生母亲,姜夫人打来的电话。 犹豫了一会儿,姜摇接了起来,把手机放在耳边,他想开口叫人,但是又不知道叫什么好,叫姜夫人肯定不行,可是叫妈妈姜摇又叫不出口。他人生的前十六岁都是叫着另外一个女人妈,叫着另外一个男人爸,被接回到姜家和姜家夫妇一起居住的那几个月里,他都是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因为不知道要怎么和这对夫妇相处。 他们对他的自责与愧疚,还有爱,他都能感受得到,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格外不自在。没有人想要当初那件事发生,在被养父养母救了之后,养父养母收养了他,将他视为亲子,他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样过得不好,他想让他们别自责,想告诉他们自己前十几年很快乐,但是每次提起来的时候,他们会哭着不断给他道歉,这让他反而不知如何是好。 这也是为什么他会拜老道为师去做一个道士,因为离开姜家的话,无论是他还是姜家夫妇都会轻松自在很多。 这是对双方而言,最好不过的选择了。 大概也是知道他不自在,安静了半会儿后,姜夫人先开了口:“你大哥他在网上看到了你的消息,告诉了我们。” “小摇,你现在还好吗?那些东西有没有伤害你?你有没有受伤?最近过得怎么样?” 啊,糟糕……更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姜摇抠着平板电脑,视线左看右看:“我现在,还好,那些东西也没伤害到我,我没受伤,最近过得……挺好的……” “你们呢……最近怎么样?” “还好啊,那就好……” 空气变得无比安静,姜摇继续游移着视线,游移着游移着,他视线僵住。 因为分明是白天,但是嫁衣恶鬼不知道为什么从神龛里出来了,正静静站立在床边一动不动,他的房间习惯了拉窗帘,没有什么太阳透进来,但即便如此,这也是一个很恐怖的信号了。 他分心注意着嫁衣恶鬼,想她为什么会在白天出现,一边继续和姜夫人说话。 “那个……小摇,再过半个月,是我的生日……”从手机里,传出女人不太自在又带着期冀的温柔嗓音:“你那天,会不会很忙?” 姜摇:“……不忙,我到时候,会回来的。” “真的吗?那我到时候给你准备你喜欢吃的菜,那你好好休息,我……我就不打扰你了。” 又是一阵安静,对方轻轻说了句:“再见,小摇。”这才挂了电话。 昏暗没什么光的房间里,姜摇放下手机,怔怔望着结束的通话记录,一时之间情绪万千,紧接着他想起旁边站着的嫁衣恶鬼,整理好心情收起手机回头看去,张嘴想说些什么。 视线里空荡荡的一片,只空气里还残留对方留下来的阴森温度。 回……去了? 第37章 来到学校的姜摇收获了不少注视的目光。 “那个道士就是他吧?” “他还活着, 那其它人也还活着吗?” “所以是在拍戏?” …… 诸如此类的窃窃私语声顺着风钻进了姜摇的耳朵里,姜摇竭力装作自己听不见,等到了上课的教室, 一进门就被同班同学的火热目光包裹, 他下意识放轻了脚步,屏住呼吸找了一个后排没人的位置坐下, 再小心翼翼把书拿出来放在桌子上。 这个下午的课, 过得相当的度日如年。 好不容易挨到放学,正打算再去抓答应给嫁衣恶鬼的最后一只厉鬼,才刚踏出教室,迎面站立着几名板正穿着警服的警察。 “您好,姜同学,六水市公安警察。” 走廊里的、教室里的、尽头办公室的人全部探过头来。 …… “公众澄清……”姜摇抱着书包坐在院长办公室里的一张椅子上, 没想到找他是为了这个, 可是他就只是一个路过的啊。 他竭力保持着无害的笑容:“可以啊, 不过要我怎么做呢?” 女警道:“我们会着手进行一个江区省的文化宣传短视频策划,短视频里会重现一些你们那天直播的画面, 你和陶临只需要配合出演就好, 作为回报, 我们会将扶清观作为江区省文化景点宣传之一。” “我没问题的,那……是现在开始吗?今天的话我可能没有时间,我还有一些事需要做。”今天拍的话, 他肯定来不及抓到一只厉鬼回去交代,好不容易才让嫁衣恶鬼对他有了一点好感, 如果因为没抓到一只厉鬼回去就清零, 那他上吊的心都会有了。 女警十分好说话:“三天之后, 你看可以吗?” “我完全可以的。” 协商结束, 姜摇松了一口气,礼貌提出辞别,他打开门,对上院长办公室外拥堵成一团的人群,愣了下后露出讪讪礼貌的笑容对着他们点了下头,脚下就跟装了马达一样飞速溜走了。 随后走出来的院长看着这么多人清咳了一声,呵斥道:“还围着干什么?不像话!只是警察同志看中了我们学院姜摇同学的形象,想让他帮忙拍一下江区省文化宣传短视频,都散了散了,看你们把姜摇同学吓的。” 说完这句话,院长侧身让出一条路,笑容满面道:“赵警官,我送送你们。” 女警忙摆手:“不用不用,我们自己离开就行,打扰了,院长您忙。” “收队。”她清喝一声,带着自己带来的警察离开了。 等警察们都离开以后,围观的老师学生们面面相觑。 “江区省文化宣传短视频?” “全国推送?” 随即一片喜气洋洋,“那我们京清不是又要上电视了?” “看中姜摇,有眼光啊!”这可是他们京清的著名招牌之一。 虽然和他们想象中的灵异没什么关系,但这也是个好消息。 …… “所以说……殿下去了一趟六水市的欢乐世界乐园,遇到了恶鬼,最后恶鬼被诛杀,却没有找到西河青铜鬼鼎?” 积累了几百年财富的赵家,在上苏省寸土寸金的中心城区修建了一块占地约七百亩面积的园林住宅,此刻在主厅之中,穿着沵朝时期服饰的老者手拄着拐杖,坐在一张黄花梨木雕花椅上,满是褶皱的脸上是一双深邃幽暗的双眼,沉默的听完谢长邀的简述,缓慢却威严的开口询问。 谢长邀站立在他面前,眼皮淡淡一掀:“没有找到。” 一旁与他年纪差不多的少年哼了一声:“该不会是殿下不想将西河青铜鬼鼎交出,所以自己私吞了西河青铜鬼鼎却给我们说没找到吧?” 谢长邀虽然想这么做,但确确实实没拿到西河青铜鬼鼎,听到少年质疑于他,神色瞬间冷了下来,转头看了过去。 少年因他眼中露出的阴戾忍不住退后了一步,意识过来自己在畏怯,又挺起了自己的胸膛,冷笑了一下:“我也只是合理质疑罢了,殿下又为何生气?莫不是做贼心虚?” “嘉哲,不得对殿下无礼。”老者不轻不重地敲了下手里的拐杖,警醒道:“殿下是君,我们是臣,要给予殿下足够的尊重。”随即视线一转,落到了谢长邀身上:“殿下原谅嘉哲吧,他也只是和老臣们一样,想尽早拿到西河青铜鬼鼎复苏陛下贵妃——让我沵朝的光辉能够重现世间罢了。” “想必殿下和老臣们亦是同样的心愿。” “我们相信殿下所说,只是赵氏一族这么多年调查,最后的线索的确显示西河青铜鬼鼎在六水市欢乐世界,殿下去了一趟却没有找到,思来想去便也只剩下一种可能,那就是被别人提前我们一步拿走了。” “咳咳咳……”老者忽然弯下腰重重咳了几下,一旁贴身服侍他的两个戴着面具的“佣人”,一个伸手扶住了他,另外一个则是从怀中摸出一个瓷瓶,将瓷瓶盖子打开,把瓷瓶送到了老者鼻前。 盖子一打开,一股奇异的异香瞬间充斥着整个房间,在场的不少人都露出贪婪觊觎的神色,却又在片刻很好的收敛下去,只留下担忧和尊敬。 除了在场的人,没有人知道面前的老者已经活了将近两百年,而能够让老者活到现在的就是那个小如指盖的瓶子。 老者深呼吸了一口气,缓过来后示意“佣人”将盖子盖上,再抬头时,面色好像年轻了几岁一般,声音也没有之前的无力混浊:“不知殿下有没有什么线索可以提供给我们,我们也好早日寻回西河青铜鬼鼎,实现我沵朝复兴大业。” 谢长邀似是回忆了下,然后淡道:“我记得在我们对付那个恶鬼的时候,有另外两个道士中途闯了进来,其中一个与我师父合力击杀了恶鬼,后来自行离去了。” “他是谁?”不待老者开口,已经有人问了出来。 这么迫不及待么?谢长邀心中冷笑一声,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我也不知道他是谁,只知道他是江区省某个道观观主的徒弟,好像叫什么……扶清观?” “扶清观……”老者喃喃念了两遍,随即抬起手叫来人,缓慢吩咐道:“去查一下江区省,看哪里来的扶清观。” “是,家主。”对方领命离开了。 “殿下还有什么线索吗?”老者继续询问。 “没有了。”谢长邀回道。 老者深深望了他一眼,收回目光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便进入下一项会议内容吧,殿下坐在一旁旁听便可。” 谢长邀走向老者左手下方专门空置出给他的椅子坐下,待他坐下以后,陆陆续续有人站了起来,述说自己遇到的困难,而这些困难的解决方式往往很简单,只需要用赵氏一族私养的鬼奴便可让他们的烦恼再也不会出现。 轮到了他的监护人赵乐。 虽然说是监护人,但谢长邀很少和对方接触,他从有记忆开始便和赵氏一族的人隔离开来,因为他是沵朝皇族的血脉,沵朝皇族的血脉,又怎么能和做奴才的建立感情上的联系。 中年男子站了起来,似乎是想起什么不快的事,以至于那张长得还算过得去的脸显得格外阴鸷,谢长邀听见他说他遇到了一个难缠的叫做姜衡的对手,对方让他一年之内损失了上百亿,再不解决这个人的话,赵氏一族几百年积累下来的产业会出现不小的动荡。 “既然碍了我们赵氏一族的路,那就解决掉他吧。”老者闻言,漫不经心道,“我会让人去帮助你的。” 这么多年里,这样的事也不是第一次了,总有人拦在他们面前,又总有拦在他们面前的人死去。 两个小时后,家族会议结束。 老者让人送谢长邀去休息,待谢长邀踏出主厅门以后,他淡淡吩咐下面的人:“最近几天你们都要好好看顾一下殿下,有什么异常情况都要对我汇报,以免殿下到时出现什么不测,阻碍我等复兴沵朝大计。” 第38章 谢长邀的住处毫无疑问是这个园林住宅里最奢侈的一处, 心生叛意们的奴才们迫于契约面上却还要装出毕恭毕敬的模样,将最好的地方供予给他。只是自拜玄阳观观主为师后,谢长邀大部分时候都住在玄阳观, 很少待在这里。 “殿下, 请早些休息。”送他来的仆人弯了弯腰,退了下去。 等对方离开之后, 谢长邀平淡的脸色一下阴沉下来, 想起刚才赵嘉哲那轻蔑不将他放在眼中的姿态,他攥紧拳头,猛的将旁边桌子上放置的东西扫落在地。 哗啦! 被扫落在地上的东西,发出清脆碎裂的声响。 深呼吸一口气后,谢长邀闭上眼睛冷笑了一声。 他又怎么会不知道那个老不死的嘴上说信任他,实际上却还对他抱有怀疑, 想必这几天不会放他回玄阳观不说, 还会派人监督于他。 只是要让对方失望了, 西河青铜鬼鼎确实不在他手中,而他给出的线索也不是假的。只是…… 他从袖子里抓出一块包裹着什么东西, 只有半个巴掌大的布。 布一打开, 里面是一些符咒的灰烬, 谢长邀拣起一点灰烬,指腹摩挲着,眼底是一片阴森之意。 抓着那块布, 谢长邀径直往他的住处最深处走去,最深处的房间为沐浴所用, 赵氏一族毫无疑问竭力保留着他们追求的复古, 哪怕是在这个现代化的时代, 主宅依旧保持着沵朝时期的风格, 连个电灯都没有,照明也是灯笼火烛,洗澡的地方也不外如此,挖一个池子出来引入流动的热水,四面以龙头钩挂着纱帘。 谢长邀放出鬼奴让鬼奴守在房间里,把装着符咒灰烬的布放在一边,自己则是进了水池中游到最底下,将水全部放掉。被放干净的水池,露出最底下的青石,他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在水池中央的石头下艰难画下一道符文,符文画成,原本还是青石的地方变成一扇门。 门一推开,露出一条漆黑诡谲的通道。 回到岸边,谢长邀点起一根蜡烛,揣着装着符咒灰烬的布进了通道。 每下四步,他就会用手中的蜡烛点亮墙壁上的壁灯,二十步之后,到了一个放置着许多东西的房间,房间正北方的案桌上摆放着一个深红色的神龛,神龛用黑布盖着,地板上有黑色血迹勾画的阵法,稻草人偶、铃铛、香烛、鼎炉、符纸、白米、香灰,一切道士做法能用得上的道具皆在此处。 谢长邀又将墙壁四面的壁灯一一点燃,这才吹掉了蜡烛来到神龛面前,将神龛搬到黑色血迹勾画的阵法中。 放下神龛后,原本白皙的手掌已经被神龛留下漆黑的诅咒痕迹,他看了一眼,又骤然攥紧了手,拿了一个稻草人放在掌心里,取出折叠好的布将裹着的香灰倒在稻草人上,以一根红线缠绕在稻草人的脖颈上,最后猛的收紧,将稻草人的脖子勒得极细,而后写下姜摇的名字。 符纸灰烬是姜摇留在紫衣凶鬼宅院里的,带着姜摇留下的气息。 赵氏一族的驭鬼之术无非是沵朝末代君主给予赵氏一族保身立命的法门,这本就是沵朝皇族的东西,然而赵氏一族却不肯教授于他,他只能根据自己偶尔见过几次的屏障后的做法现场结合和师父学的驭鬼术来回溯根本,尝试自己驾驭赵氏一族私养的鬼奴。 终于在一年之前,他掌握到了驾驭赵氏一族私养鬼奴的办法。 他复刻了赵氏一族用以供养鬼奴的神龛,并将神龛放到一个除了他任何人都找不到的地方,原本只是打算到时候用来解决掉一些阻碍他的人,偏偏在他还没有对这些人动手之际,姜摇先碍他的事! 把香灰填满炉鼎,插入一把香,谢长邀抓过铃铛,又取过一沓符咒压在铃铛下,将自己的手掌割开把血浇灌在铃铛上,撒上香灰闭上眼睛屏着呼吸灌注全部的心神,摇晃着贴着符纸的铃铛。 叮铃——叮铃—— 阴森的铃铛声在房间里响起。 十几分钟后,盖在神龛上的黑布下蔓延出几道鲜红森绿的影子,与寻常厉鬼不同,它们更为邪恶、冰冷、怨毒。 从神龛中钻出来后,几道影子围绕在谢长邀身边,嗅着这与以往不太相同的气息,只要气息不对,它们会立刻撕裂吞吃掉眼前的人。 然而赵氏一族的驭鬼之发本就来源沵朝皇族,谢长邀又是皇族血脉,它们嗅了一会,纷纷顺着地板爬出去了。 …… …… 跑了好几个地方的姜摇,终于抓到一只恐怖级的厉鬼,并顺路逮了几只游魂鬼,他把这些鬼统统塞在金盒里,正准备打道回府,在经过一户人家的花园前停下脚步,转头看去。 花园被它的主人打理得无比漂亮,数不清的花开了密密麻麻的一片,那户人家还没有睡觉,昏黄的外灯开着,将花园里那些富有生气、美丽动人的花朵照得鲜亮梦幻。 他忽然就想到了家里的嫁衣恶鬼,踌躇着思考,女孩子的话……会很喜欢花吧?女鬼的话……也大概会喜欢? 虽然他没谈过恋爱,但他看过身边人谈恋爱,大一的时候七夕节他们班主任罗老师在上完课收到了未婚夫送的一捧鲜花,笑得还很开心满足,所以女生应该是喜欢这种东西的。 于是他按响了主人家的门铃,不一会儿,主人出来了,隔着镂空的铁门打量着自家门口一个脸上带着伤痕身上衣服有点脏乱相貌却十分清俊身后还背着书包的少年,挑眉道:“有事?” “我可以摘你家的花送人吗?”姜摇以一种礼貌的语气商量地说。 主人被这个无礼的要求气得有点想笑,又听姜摇说:“我可以给钱。” 钱?他缺钱吗?他打理这么大一个花园,缺钱? 觉得自己被羞辱的主人笑了一声,环着双臂乐不可支道,轻蔑道:“一朵一千块,你给的起我就让你摘。” …… 一个小时后,编好一个花环的姜摇把花环叠起来放在一捧巨大得可以遮住人的脸的花束上,心满意足抱起了花束,空出一只手拿手机扫了码转账十三万给花园的主人:“谢谢,我下次再来,你家花园的花很好看。” “我走了,拜拜。” 他收回手机,改由双手抱住花束,和呆愣着还没反应过来的花园主人告辞了。 回到家里的姜摇脚步轻快,他抱着那一大捧花束,推开了卧室门:“我回来啦。” 穿着血红嫁衣的恶鬼,从神龛中出来,飘到了他的面前。 姜摇把花环拿了下来放在一边,捧着巨大的花束送到恶鬼面前,他还是第一次送人这种带着恋爱意味的礼物,而且对象还是一只鬼。 少年偏过脑袋,半天道:“经过一户人家面前,他家种的花很好看,摘了一些,送你……”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送出去的花束始终没被接过。 难道是不喜欢?这样的念头划过脑海,姜摇心中忍不住的失落,他正要打个哈哈把花收回来掩饰自己的尴尬,手上却掠过一道冰冷,随即他手中的花束被恶鬼接了过去。 姜摇把脑袋转过去。 恶鬼抱着巨大的花束,戴着红盖头的脑袋低垂着,似乎是在打量着它,正在姜摇松了一口气要露出笑来时,恶鬼转过身,把花束塞进红盖头下。 !啊啊啊啊啊!!!!这不是用来吃的啊!!!!! 姜摇内心尖叫,猛的伸出手想要阻止,然而已经晚了,恶鬼把花束吞了干净,垂下苍白的双手转过身面对着他。 姜摇鼻子一抽,把手收了回去,真的欲哭无泪了。 你这个一点都不懂得浪漫的恶鬼! 他有一点生气,把书包打开拿出里面的金盒将里面的鬼放给了嫁衣恶鬼,然后自己拿着放在一旁桌子的花环,一屁股坐在床边的地上,拿出床底下的神龛,把粉的白的紫的黄的花环套在神龛上。 等嫁衣恶鬼吃完食粮以后飘回到他面前,他紧紧抿着唇瓣,终于开口:“那花不是给你吃的。” 嫁衣恶鬼不言不语。 算了,鬼和人的思考方式不一样,自己怎么能要求一只鬼懂浪漫,这样想着,姜摇紧绷着的肩膀一下松了下来,他把神龛放回到床底下,又把黑布盖了回去,朝面前的嫁衣恶鬼露出笑容道:“我去洗澡了。” 说着他收拾东西就去浴室了,半个小时后,他穿着睡衣回到房间,嫁衣恶鬼已经回到神龛中,他弯下腰对着神龛说了句晚安翻身回到自己的位置睡觉了。 …… 已经凌晨两三点的时间,万籁俱寂,只一楼的大门处,几道幽绿鲜红的影子从门底的缝隙钻了进来。 神龛里原本熄灭的红光一下亮了起来,血红的身影出现在姜摇身边,姜摇睡得正熟,脸颊枕着手臂,呼吸声缓慢平稳。 嫁衣恶鬼微微偏着脑袋,看向了卧室门外。 几道幽绿鲜红的影子进了房子里,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一楼各个房间都找了之后找不到想要的东西,顺着阶梯扭动着攀爬上了二楼,而后伏在地上分散开来,三个朝着左边尽头的卧室、两个朝其它房间而去。 被专门培养用来杀人的鬼奴,完完全全可以做到悄无声息,而杀的人越多,它们就越可怕阴毒,被它们找上的人,哪怕是对鬼的存在有所敏感的道士,稍有不慎也会在放松之时被分尸而亡。 三只鬼影钻进了姜摇的卧室,两只鲜红,一只幽绿。 它们先是在房间里寻找了一圈,所有的缝隙都没有放过,最后还是没有找到操控它们的主人想要它们找到的东西后,从地上站了起来,扭动着靠近了床上熟睡的姜摇。 两只红色的鬼影逐渐拉长,长得像是一根细细的红线,幽绿的鬼影则是化成了一把巨大的斧头。 两根红线爬上了被子想要缠绕住姜摇的脖颈,绿斧对准了姜摇的腰,就在它们要把躺在床上熟睡中的人分尸割颈时,姜摇眼睫颤了颤,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 下一瞬间,数不清的红线攸地出现,红线穿着三道鬼影的身体过去,三道鬼影被分割成零碎的“尸块”悄无声息坠落在了地上,“尸块”微微动弹了下,似乎想要重新合并在一起,但一个眨眼,红线并拢。 鲜红浓稠的血液从尸块里流了出来,鬼影无声痛苦的挣扎,试图逃跑,然而那些红线紧紧拖拽着它们,将它们拖拽到了床底下。 黑布掀开,包裹着一圈粉嫩花环的漆黑神龛中央亮起一点恐怖红光。 第39章 姜摇睁开了眼睛, 下意识将枕头边放置的符咒拿起拍了出去,然而符咒拍出去只拍到空气,他揉了揉眼睛, 从床上爬起来, 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往周围看去。 什么都没有。 思考了片刻,他来到左侧床边弯下腰, 拨开黑布打着手电筒照了照。 神龛依旧明亮安静, 红光几乎可以说温润。 “错觉?”他睡得好好的,突然觉得遇到了什么危险,结果什么都没有。 打了个哈欠,他又和神龛里的嫁衣恶鬼说了句晚安,埋头滚回去继续睡觉了。和紫衣凶鬼搏斗后受下的伤还没好全,又带伤去抓其它鬼, 此时此刻的他对睡眠量的要求很大。 闭眼没多一会儿, 黑暗的空间里就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黑布一角被掀开, 下一刻,恶鬼重新出现在床边, 从恶鬼脚下蔓延出数不清的细密红线, 细密红线往卧室外钻去, 恐怖的气息一瞬间笼罩着整个别墅。 另外两道鬼影悚然僵硬住,随即争先恐后想要往外面逃,鬼影飞快退往一楼, 却被红线很快追逐上。 噗呲—— 噗呲—— 细微的,身体被割断的声音响起。 两道鬼影挣扎着被红线拖回到卧室里, 嫁衣恶鬼弯下身, 血红的盖头下, 下颌一张, 将它们吞了进去。 嘎吱—— 一道声音后,房间里又再次恢复了寂静,黑布落了下来,遮盖住粉嫩的花环和凄冷的红光。 …… “噗——”远在上苏省操控着鬼影的谢长邀,猛的张开嘴巴吐出了一大口血,血液溅在黑血勾勒的阵法和神龛上的黑布上,神龛隐隐颤动着。 缠绕在稻草人偶的红线崩开,稻草人偶迅速化为灰烬。 他迅速抽出一张报纸大的黄纸包着白米香灰盖住神龛,将溅在黑布上面的鲜血吸干净,颤动的神龛方才安静了下来。 鬼影死去,要不了几分钟就会引起饲养鬼奴的人的注意,他连忙起身,抓起一旁的蜡烛借着壁灯点燃,吹熄灭掉壁灯后踉跄着走了上去,将门关上后重新画了一道障眼符,把堵住的水口放开,收回了自己用来看守的鬼奴。 热水迅速流淌,只是想要注满水池还有一段时间,十分钟之后,有人敲响了最外面的房门:“殿下,赵三老爷求见。” 谢长邀擦拭掉嘴角的鲜血,抬了声音:“进来——我在浴池这里。” 门被打开,有脚步声匆匆靠近,他迅速脱掉衣服放在一边,沾了血的外衣放在最里面,外面则是白色衬衫和裤子。 为了避免那个该死的另一个老怪物嗅到血腥味,他还撒了一点香料在衣服上。 很快浴池门被推开,两个仆人扶着一个年迈干瘦的老人走了进来,年迈干瘦的老人进来之后率先看了眼周围,随即视线落在谢长邀身上,弯下腰:“见过殿下——” 谢长邀赤身坐在浴池中,回头淡道:“找我什么事?” 干瘦的老人抬起头,眼球几乎要全部凹陷了进去,他嗬嗬喘了两口气,朝着谢长邀走过来:“只是许久没有见过殿下,想看一看殿下罢了。” “那你看吧。”谢长邀转过身,面对着他。 干瘦的老人走近,注意到才放到三分之一的水池:“殿下这水怎么突然少了这么多?” 谢长邀扯了下嘴唇,似笑非笑道:“我许久没有回来过,嫌这水脏,就给它放了重注,怎么,难道我奢侈浪费了?” “不敢。”老人口中道:“殿下所用之物,本该随殿下心用之不竭才好。” 谢长邀毫不客气的说:“我看你不是来看我的,而是来怀疑我的,怎么,宅子里在我回来的第一天发生什么事了么,让你们怀疑到我头上?”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勾出几分阴冷。 干瘦老人垂着头,“咳咳……老臣绝没有这样的想法,只是想念殿下,上一代殿下由老臣带大,老臣对他视若亲子,殿下您是他的孩子,是皇族血脉延续,我又怎么会怀疑殿下……” 他慢慢抬起眼睛,慈爱的注视着谢长邀,只是因为一张脸实在瘦得可怕,这份慈爱也多出几分让人不适的惊悚怪异来:“上一代的殿下若还活着,看到殿下现在这般模样,想必也会十分欣慰的。” 谢长邀神色冰冷:“我对他没什么印象,滚吧,别打扰我洗浴。” “是……殿下,老臣这就告退。”干瘦老人行了一个像模像样的礼,崎岖的视线扫了一眼谢长邀放在岸上的衣服,动鼻子闻了闻,最后被两个佣人扶着离开了。 待对方离开,谢长邀捂住胸膛,闷哼一声后,从嘴角流出鲜血来,血落入水中,在水中化成血丝飘散开。 他闭上眼睛,视线里还是操纵那几只鬼影所看到的漆黑神龛。 几乎是咬牙切齿:“是我小瞧你了,姜摇。” 他以为姜摇只是一个画符布阵的道士,完全不懂驭鬼之道,没想到对方却也在家中豢养了一只如此恐怖的鬼,难怪南华医科大时他要那只饿鬼,姜摇一口拒绝了他。 若是……若是他也拥有那样一只鬼奴,他忽然咬紧唇瓣,睁开的眼睛露出几分贪婪的神色。 只恨在玄阳观里的那只凶鬼还没驯化完成,若是那只凶鬼驯化好了,他未尝杀不了姜摇,西河青铜鬼鼎一定在姜摇身上,只要杀了姜摇,他就能拿到青铜鬼鼎—— 想到鬼奴,他又想起康平皇帝时期被还活着的康平皇帝和贵妃掌控在手里的恶鬼,然而那只恶鬼被侑清子叛出师门的徒弟救走,否则沵朝也不会几代后就灭亡。若是找到那只恶鬼,用皇族之血加秘阵重新操控对方,不用复苏康平皇帝和贵妃他也能有复兴沵朝的资本。 只是复兴沵朝有什么意思?这个时代已经无法回到沵朝之时,他大可以掌控整个赵氏一族、道士协会,并且利用恶鬼独有的肆虐感染的能力,一步步往上爬,将整个国家变成自己的私人乐园。 …… 与此同时,干瘦的老人被两个仆人扶着回到自己的房间,他的住处最为偏僻,也最为阴森,数不清的供奉着恶鬼的神龛摆满了整个房间。 只是其中有一道神龛已经碎裂开来,牌子落在地上,漆黑浓稠的血液流了一地,那五只影鬼是用三姐妹两兄弟炼制而成,花费了不少时日,然而这五只影鬼却死得一干二净。 有人操控了他们。 在赵氏一族,每只鬼奴的征用都需要得到他的同意应允,他教会的那几个使用鬼奴的赵家人,没有一个人有那个胆子敢背着他私自动用鬼奴,但是——他的鬼奴确确实实被动用了。 在谢长邀回来的第一天。 谢长邀跟着玄阳观观主学习驭鬼术,他不得不多想。 “咳咳咳……”干瘦老人弯下腰又咳了几声,随即也摸出一个小如指盖的瓶子,吸了一口里面的东西。 粉如细粉,莹莹发亮,这些东西,都是由壮男少女的骨灰制成,骨灰并不是简简单单把骨头打磨成粉,而是要先经过精心的炮制成,最后炮制成功才能把宿主的骨头抽出来打磨,吸进身体里就会获得一部分旺盛的生命力,就是靠着这样的东西,他们可以活上两百岁,然而两百岁便是巅峰,等到两百后之后,他们就需要物色继承人,让他们继承自己的位置,继续将赵氏一族发展下去。 扶着他的两个仆人大概也意识到这是什么东西,身体忍不住发着颤,却还是竭力保持着平静,将他扶到床前。 “去,把那个神龛抱给我。”伸出如枯枝一般的手,指着摆放在中心的神龛,干瘦老人沙哑开口。 两个仆人互相对视一眼,谁也不想去。 从高耸的鼻腔之中,传出老人的带着疑问调的“嗯?” 两个仆人连忙去拿了,其中一个最先拿到,双手抱住神龛,面色变得痛苦无比,他的手开始融化,血肉被神龛吸入其中,露出里面的森森骨头,尽管如此,仆人还是强忍着剧烈的疼痛,把神龛递到老人手中。 老人掀开遮盖在上面的红布。 被供奉在里面的凶鬼被释放了出来,对方脸颊僵白,手指部位和半边额头腐烂,只相貌依稀看出和谢长邀几分相似。 看着眼前这个凶鬼,干瘦老人咧开嘴笑了起来,他缓慢道:“殿下,您的孩子,可比您聪明得多。” 凶鬼毫无作为人的意识,漆黑的眼睛注视着两个仆人,嘴角流下来了口诞。 “吃吧,吃得饱一些。” 伴随着两声凄厉的惨叫,其中一个仆人撞开了门,才刚跑出去,苍白的鬼手就将他抓了回去,他的脑袋被凶鬼吞进口中,身躯直愣愣的站立着,随即喷出血浆倒了下去。 凶鬼将他的尸体啃食得干干净净。 第40章 一只飞了很久的青鸟停在了拉着厚重窗帘的窗沿旁, 它低头啄着自己的羽毛,正在放松之时,余光扫到了窗帘缝隙里, 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 受惊般的叫着飞走了。 房间里睡足了姜摇听到这道鸟叫声醒了过来,他伸了个懒腰, 卷着被子翻了两下, 睁开睡眼惺忪的双眼去摸手机。 人脸解锁,半眯着眼看时间。 中午十二点。 有点饿了。 该起床做饭了。 他爬了起来,习惯性对着床底的神龛说了一句早安,这才起身去洗漱,洗漱完了换了套衣服套上围裙,先把供饭端到神龛前, 慢悠悠回厨房做自己的早饭。 吃完早饭, 姜摇好不容易有空闲下来的时间, 去炼了一会儿体。 扶清观的炼体他总觉得很像在练武功,又要打坐, 又要站木桩, 还要练借力攀高, 还要练脚力,还要练剑,甚至还要练摔练扛揍, 然而他又不是专业的,哪里能一天练这么多, 所以都是挑其中一部分练, 剩下的直接找鬼实操。 刚开始拜老道为师的时候, 他经常把鬼追丢, 又或者被鬼追着跑,后来慢慢熟稔了,学的阵法符咒多了,就变成他追着鬼不放。 练了两个小时后,姜摇满身是汗的回房间洗了个澡,装修公司将毁坏数据记录好回去后还没来修缮,大概是家具和装修建材还在制作中,需要一段时间才好,以至于房子还保持原本的模样。 昨天发生的一场血腥杀戮他半点没察觉到,洗完澡打算去一下京清的图书馆查找一下沵朝历史相关资料确认嫁衣恶鬼的身份,沵朝因为持续历史时间长,相关历史记载繁多,想要查阅一遍是一个大工程,需要很长时间。 去学校待到傍晚,看了一下午的资料也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姜摇就打算回家了,只是他习惯了抓鬼回家喂老……啊,不是,喂恶鬼,所以以至于两手空空时总觉得不太对劲。 还是多多少少抓几只回去吧。 他盯着自己空荡荡的两只手沉思。 凌晨一点,晃了一圈的姜摇抓了两只鬼心满意足回到家里。 如此平静过了两天,第三天清晨的时候,之前在学校里找上他要求他配合公众澄清的六水市警察打电话给他,给了他一个地址,让他过去配合一趟拍摄。 拍摄地址就在扶清观。 人到了扶清观,他那师父穿着许久没有穿过的紫色道袍,看见他自是十分热情:“宝贝徒弟啊,过来辛苦了!累不累啊,来,喝口茶!”说着就将一杯茶塞进他手中,转头对着站在一旁的赵警官道:“赵警官,我这个徒弟啊,那是相当优秀!你看上他眼光准是没有错的,还有我们这扶清观,你别看它观小不怎么样,它可是有几百年的历史了!灵妙无比!” 打量了扶清观一圈的赵警官回头对着老道点头:“的确灵妙,站在这里心情都要轻快几分。” 这几日为了平息欢乐世界和灵异相关的舆论她都没怎么睡过觉,心绪一直绷紧着,在这里反而放松了几分。 老道笑得合不拢嘴,趁此机会连忙给赵警官介绍了一番扶清观的辉煌起源,也不知道赵警官是信了还是没有信,总之听得十分认真。 陶临也受邀过来,他看过自己的直播录屏,自然也知道姜摇,眼下看姜摇出现,忍不住凑了过来,期期艾艾道:“姜……姜道长……” 姜摇在前段时间被学校里一片人询问过时也看过一眼直播录屏,知道陶临就是被他捡起摄影机的主人,遭遇厉鬼附身的苦主,便点了点头:“你好。” 陶临总算可以问出那个一直憋在心里的问题了:“那天我被那个后……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想知道啊?” 陶临在恐惧和好奇中纠结了半天,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姜摇就把他被附身后的事大概讲了一下,听得陶临脸色惨白:“也就是说,我差一点就死了?” “差不多。”那厉鬼附身时间再长一点,陶临就真的救不回来了。 陶临又回想起了那天的经历,忍不住头皮发麻,他一直是个无神论者,以为这个世界上不存在鬼这种东西,没想到鬼是真真切切存在的,又一下想到自己之前做过的那些灵异探险直播,那些从前他没注意过的一些微妙恐怖细节浮现上来,更是让他抖若筛糠。 他之前是不是也无意撞到过灵异事件,只是那时候他没觉察过来而已,越想越胆战心惊,眼看他心神不稳,姜摇直接在他身上拍了一张定神符,安慰他道:“不用怕,有时候人比鬼还要可怕。” 陶临:“……” 一点都没被安慰到啊! 人不一定会害死你,但鬼会啊! 但贴了一张定神符他的确平静过来很多,想到这符有用,他十分不好意思的问姜摇能不能多要两张,看在共患难的份上,姜摇多递了几张过去。 “谢谢你,姜道长。”手指靠近的时候,陶临觉得姜摇的身体好像过于冷了一点,他没碰到都能感觉到一阵微弱的冷气。但因为姜摇把符纸递给他就把手收回去了,速度太快,他没来得及确定这种感觉,不太好说出来。 毕竟很有可能是他在经历欢乐世界乐园后产生了PTSD症状,也就是大脑会不自觉控制感官欺骗他让他重陷恐惧之中。 姜摇:“不用。”反正随便画画。 过了一会儿,调整好工具的导演拿着剧本过来给两人看,剧本很简单,就是作为主角的陶临撞鬼,跑到扶清观最后被姜摇救下,然后扶清观打坐静心一段时间后发现鬼就是他的心魔,其实并不是真的存在,明白这一点后陶临从扶清观离开,游历江区省名景,心胸彻底放开精神得到升华的故事。 老道看完这个剧本直呼太妙了太妙了。 陶临/姜摇:“……” 不懂,过于哲理。 不过剧本的话,只要照着拍就没问题了吧? 看完了剧本,姜摇疑惑问赵警官:“当时的直播里还有另外一批道士,为什么不请他们不一起过来拍呢?这样可信度要增加不少吧?”玄阳观那群道士和陶临在一起的时间可比他的时间多多了,他只在最后出现过短短一会儿的时间,可有可无啊。 赵警官叹了一口气:“我也邀请过他们,但是被拒绝了,他们说没时间。” 姜摇:“还可以拒绝吗?” 赵警官微微一笑:“是啊,拒绝的话我们也不能强行逼迫,但是现在不行哦,你也不想去警局喝茶吧。” …… 第41章 大概把各自的台词和镜头位置以及出场剧情记好以后, 导演喊开始了。 白天先拍的陶临打坐静心还有劳作镜头,通过这些镜头表达陶临和道观的逐渐融入,以及由焦躁压抑变得平静的内心, 老道作为观主还混了不少镜头, 姜摇则只是出现那么片刻,等到晚上的时候, 才有了他的重要戏份。 …… “救命……救命!有没有人!救救我!” 背后被红衣女鬼追逐着的青年, 疯狂往阶梯上面奔跑,时不时往背后看一眼,在看到逼近自己的女鬼后,脸色惨白地手脚并用攀爬着阶梯。 作为灵异探险的网红主播,陶临多多少少有几分演技,现下又是黑夜, 追逐他妆容还原恐怖高校里的红衣女鬼让他想起了在欢乐世界乐园的经历, 更是真切代入了几分, 三分的恐惧被他演出了十分来。 女鬼到最后追上了他,他瘫坐在石梯上, 恐惧绝望的遮住了自己的脸。 下一瞬间, 一道明黄的光亮起。 符咒拍在了女鬼身上, 女鬼抬起双手退后了一步。 穿着道袍的少年蹬了一下石梯旁边的树借力跃至陶临身前,从袖中抽出一张符咒再次拍在了女鬼身上,随即拔出身后木剑与女鬼缠斗在一起, 十几招之后,女鬼惨叫一声。 接下来后期会用特效让女鬼的演员化成黑雾消失, 姜摇按照剧本从女鬼手臂间拔出剑, 转身朝陶临伸出手:“你没事吧?” 灯光师的光打在了他的侧脸上, 少年面容俊美, 眼若灿星,长眉利落,带着摄人心魂的十足英气。 负责拍摄的摄影师发出感叹:“帅,太帅了。” 宣传视频发出去以后,一定会有不少公司联系他进娱乐圈吧? …… 对娱乐圈毫不感兴趣的姜摇拍摄完自己的剧情以后,收拾东西:“我可以走了吧?” 赵警官点头:“可以了。” 解脱了! 姜摇和老道打完招呼,脚步轻快的下了山,路上又顺手抓了几只鬼塞在金盒里带回到家中。 到了家里后,他把金盒打开,几只鬼一出来就被嫁衣恶鬼伸长了两只手臂抓住,随即恶鬼转身背对着姜摇,将这几只鬼慢慢吞入盖头下的口中。 坐在地上的姜摇看着恶鬼进食,心中生出一种莫名的欣慰与成就感,他撑着下巴,甚至觉得恶鬼进食的模样有那么一两分的可爱。 反应过来后他觉得自己多多少少有点毛病,因为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恶鬼进食的画面都只有恐怖和凶残而已,完全和可爱搭不上边啊! 房间里只点着一盏烛火,进食完的恶鬼飘到姜摇身前,姜摇伸出手,轻轻碰了恶鬼的衣角,恶鬼不为所动,于是他抓住了那猩红衣袖的一处,握在掌心之中。 红盖头一矮,恶鬼低下头颅,似乎是在望他,又好像是在打量什么,最后还是没有动作。 姜摇将猩红衣袖掀开一点,看到了系在恶鬼苍白瘦弱手腕上的双缚铃,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裂痕,就好像下一刻要碎掉一样。 “它为什么最近都没声音?”姜摇仰头问了一句。他发现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听到双缚铃的声响了,无论是阴森可怕的还是欢愉轻快的。 恶鬼一扯衣袖,把手收了回去,猩红袖摆落下,遮住祂纤细修长的手指,姜摇又扯了回来。 如此几回,恶鬼身上飘出了带着诅咒的黑气。 姜摇立刻收回手,在他收回手后,嫁衣恶鬼化为红雾,回到了套着粉嫩花环的神龛之中,姜摇好声好气想要让他再出来,但嫁衣恶鬼却是再不肯出来,只红光在神龛中亮着。 …… 一连几天,姜摇都泡在京清的图书馆里,翻阅着和沵朝有关的史籍资料,并且用一个本子把有用的信息记录下来方便后期整理线索。 沵朝存在六百多年,最初的君主还算贤明,生有七子,四男三女,其中两位公主和亲嫁去外藩,一位公主在都城无疾而终,享年六十一,不存在是嫁衣恶鬼的可能性。 而第二任君主生有四子,三男一女,作为唯一的公主十分受宠,只是早早夭折,夭折时不过十二岁,也不可能会是嫁衣恶鬼。 姜摇从手看得出来,嫁衣恶鬼死时十分年轻,年纪应该在十七八岁左右,十七八岁,想到这里,姜摇抿着唇瓣,心情一下不怎么舒服起来。 他很快平静下情绪,继续往下查,查到康平帝时期总算有了一点所获,康平帝有一子一女,然而沵朝的史籍自康平帝开始便变得十分混乱,很多地方信息缺失,关于康平皇帝的一子一女,一子是后来的承乾帝,这方面史籍记得清清楚楚,然而另外一女却提也未提,他也是看了好几本和康平帝有关的史籍,才看到一些相关的只言片语,然而就算如此,也只是安平公主四个字掠了过去,就好像对方是一个不能触碰的禁忌。 安平公主……会是她吗? 姜摇仔细认真翻阅着史籍资料,但是信息太少了,很多时候翻阅一天也找不到半点有用的信息,直到确定正史里找不到自己想要的信息,姜摇把目光放在了野史身上。 正史和野史情况不同,〔对于历史的记载两者在大事件走向线上大多保持一致,可涉及具体内容细节方面处理上,因各自诉求不同,一些信息会大相径庭。〕这些差异会让人进行错误的判断,因此把正史和野史一起研究需要有很强的逻辑判断能力,不然就会陷入史坑之中。 …… 在姜摇寻找嫁衣恶鬼身份线索的时候,由六水市公安局负责拍好的视频经过剪辑联系后,开始向全国开始推送。 之前被六水市公安局联系上陶临就已经配合发了澄清vb,说只是视频剪辑,直播其实是在测试视频剪辑的效果,然而他的澄清vb并不管用,反而他澄清里的说自己此后不再进行灵异探险直播让讨论变得更为热烈,让人更加认定一切都是真的。 但也好在有此前的热度,江区省文化宣传视频一经推送就有了不斐的收视,复刻的红衣女鬼让视频具有迷惑性,之后出现的很多名胜风景压住了之前厉鬼出现的恐惧,只是六水市官微视频下讨论最多的不是江区省的风景也不是剧情,而是视频里出现救下陶临的少年道士。 奈何太阳常年升:“???tm的?这么帅的男人你不给我?” 南宫百惠春花秋月:“卧槽卧槽,我之前一直以为道士都是扎着丸子头留着胡子的老爷爷,没想到还有这么年轻帅气的!这你们娱乐圈不收?” 想看的文怎么还没开:“上一条热搜还是苏洋的颜值绝杀,让他的粉丝来看看什么叫颜值绝杀,我已经不想再看见苏洋那张脸天天出现在热搜上面了,演技普通长得也普通,不知道为什么却那么火。” 清炖蘑菇汤:“扶清观是吧,等着啊,我明天买飞机票过来找你。” 一只鸽子炖上桌:“所以说之前的直播果然是假的吧?就是为了给六水市的文化旅游视频宣传?这种营销手段对于现在的人类来说为时尚早了。” …… 江区省的文化宣传视频爆火,引来无数旅游爱好者的目光,原本无人问津的扶清观一下涌入不少游客,只是大多是冲着视频里的姜摇来的他们,没想到来了却没见到姜摇本人。 “视频里那个道士呢?他不在道观里吗?”有胆子大的游客直接问老道。 老道还以为对方是在问陶临,他这一天下来累得跟条狗一样的气喘吁吁道:“陶先生只是拍戏过来我们扶清观,他不是我们扶清观的人惹。” 游客道:“不是那个主播!是另外一个!打鬼很厉害的那个!” “我徒弟?”老道扶着旁边的石头喘气:“我徒弟他人不怎么来道观里的,他还在读书,都没什么时间。” “啊,这样啊。”游客露出了失望的目光。 前来的游客实在太多,第一天结束之后,老道连夜招了几个道士进来,并限定了票数,做完这些后他抽空给姜摇打了一个电话,语气格外的好说话:“宝贝徒弟,你明天有没有时间啊?” 姜摇人还在京清的图书馆查资料,对网络上的热潮一无所知,也不知道扶清观一下成了游乐们的青睐之处,他的眼睛这几天看资料太多痛得要死,往眼睛里滴了一滴眼药水,回道:“没时间,好忙好忙的,你要干嘛?” 一听到他师父这个语气,就知道找他肯定没有什么好事。 老道讪笑:“我们道观多了好多游客,他们说想要见你,要不你明天抽空来一趟呗?” 姜摇想了想,不太行,拒绝了:“我天天和恶鬼待在一起,身上多多少少沾了一点怨气诅咒,普通人接触我没什么好处,会影响他们的运势。” 老道一想也是:“那你还是别来了,好好和你的恶鬼待在一起吧。” 他可不想游客走出他扶清观的山门就开始倒霉,认为他扶清观是不详之地,然后从此再也不来了。 第42章 文化宣传视频发出之后, 六水市公安局立刻启动了之前定好的后手。 有博主上传了原本被封掉的陶临的直播视频,一番分析后说陶临最后被厉鬼附身的画面是剪辑。 江枫渔火对愁眠:“原来是剪辑啊,这样倒说得通了, 之前看他们说是直播不可能剪辑真的很吓人啊。” 我不成仙:“所以说弄得这么吓人是为了给江区省的文化旅游宣传造势?” Kenny:“果然这个世界上不存在鬼这个东西。” …… 之后那些曾经热烈分析欢乐世界乐园灵异事件的大v们也陆续删除了自己的博文, 关于欢乐世界乐园的讨论慢慢降了下来,反而是江区省名胜古迹的讨论热度爬了上去。 不久之后再提起欢乐世界乐园存在的灵异事故, 网友们已经没了恐惧之心, 就连经历过直播的观众也以为那场吓到了自己的直播不过是特效加剪辑的缘故。 反倒是宣布退出灵异探险直播的陶临因为这个宣传视频被一名筹备新片的大牌导演看上,邀请他出演新片里的一名重要角色,一脚直接踏进了娱乐圈。 而扶清观,虽然姜摇没有出现让游客备感失望,然而道观修建了这么多年,自带独特的古色古香感, 很快就成为了江区省X市的打卡胜地, 至于售卖的符咒, 有的游客出于新奇买了一张回去,在发现扶清观的符咒有助于睡眠之后, 扶清观的符咒也一下变得紧俏起来。 老道:“……” 他奶奶的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的符咒卖出去是因为有助于睡眠, 这个时代的年轻人真是一点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既不抓鬼又不驱邪的,居然连早睡早起也做不到。 他们平时到底都在做些什么啊?不知道违背客观规律的作息是会影响自己的身体健康吗? …… 作为江区省文化宣传短片里另一个备受关注的角色,姜摇同样收到了一些娱乐圈相关邀约, 只是都被他拒绝掉了,后来手机陌生电话实在太多, 他烦不胜烦, 索性设置了拒接陌生电话, 没几天就没人再联系他。 他忙查沵朝资料查得废寝忘食, 却也没忘记每天回去给嫁衣恶鬼带上一两只鬼。 在抓到一只附身在孩童身上准备控制着孩童跳楼的厉鬼之后,姜摇收到了孩童父母送出的一份礼物——孩童父母实在没多少钱,她的母亲将家里留传下来的一根发钗拿了出来,非要他收下才肯放他离开。 姜摇没有办法只好收下,然而发钗他拿着没什么用,这是女孩子戴的东西……女孩子? 家里的恶鬼不就是女孩子吗? 回到家里,姜摇在喂食完恶鬼以后,把发钗拿了出来,他还记得上次送礼的惨剧,送出发钗时拧着眉头申明了一下:“这不是用来吃的。” 穿着猩红嫁衣的厉鬼垂着双手,动也未动。 不是吃的就不要? 姜摇觉得不能让恶鬼养成这样的坏习惯,于是就这样拿着钗子继续和恶鬼耗着,毕竟哪有人谈恋爱只收吃的不收别的礼物?这样下去搞得自己像是一个动物饲养员! 耗了一会儿后,恶鬼衣摆一飘,直接回到神龛之中,姜摇把套着花环的神龛抱出来放在床上,将黑布掀开。 只是饶是如此,恶鬼依旧不为所动,缩在神龛之中。 姜摇抿着唇瓣,对着神龛露出失落的神色:“真不收?” 红光微微闪动了一下。 姜摇也不是强人所难的性格,见恶鬼实在不愿意收,沮丧道:“不要就算了。” 他正要把发钗收起来,才一动身,不知道怎么的,嫁衣恶鬼又从神龛中钻了出来。 恶鬼站在床边,对着姜摇手里的礼物沉默了一会儿,而后抬起了猩红袖角露出苍白纤细的手腕,用尖锐的指甲在自己的胸前划出一道长长的裂痕,裂痕绽开,露出里面漆黑的布满诅咒的空洞,随即恶鬼手臂拉长,抓着姜摇送的礼物装了进去。 “!” 姜摇十分震惊的望着这一幕。 那……那里面还可以装东西吗?你们恶鬼的身体构造会不会过于非人类了一点?! 礼物装进去后,缝隙飞快合上,恶鬼似是看了他一眼,再度回到神龛之中,黑布被阴气吹盖了回去,房间里一片寂静无声。 从恶鬼身体里还可以放东西的震惊中反应过来的姜摇咬了一下指甲盖。 所以……这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算……喜欢吧。”他不确定的呢喃着。 毕竟都收下了。 想到这里,他抱着神龛小心翼翼放回到床底下,松手的时候,唇瓣还是忍不住翘了起来:“晚安。” “好梦。” 便是从这以后热衷上了回来捎带东西,就像在外辛勤打工的丈夫,回到家也不忘记给妻子带上一份食物与礼物。 …… 知了声渐淡,原本青翠的树叶边缘染上一抹澄黄的颜色,坐在秘书部办公室里的楚云秋看了一眼大楼下的风景,转头继续在电脑上拟订姜衡近几日的大概行程安排表。 安在电脑旁边的传讯铃响起,知道这是姜衡在叫她,楚云秋起身去姜衡办公室了,不知道为什么,每天姜衡都要叫她很多次,但她今天总感觉不太妙。 到了姜衡的办公室之后,男人正在处理公司文件,听到她来的声音头也不抬道:“国外的装修公司Martenson刚才联系了我,明天就可以对姜摇的房子进行装修,你到时候去对接一下。” 楚云秋:“……”果然。 想到那日在姜二少爷住宅里的经历,还有看到的那个恐怖的身影,楚云秋沉默不语。 男人暂且停下手中的键盘,抬头露出一张十分俊美的面容,他面容和姜摇有两三分的相似,气质却截然不同,更为内敛温和的同时,又有种若有若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 面对自己的得力助手,姜衡语气十分温和:“怎么了,不想去吗?” 楚云秋露出一个年薪百万的秘书应该有的笑容:“明天姜总有一个行程需要我陪同……” 姜衡再了解自己这个秘书不过,“加三十万年终奖。” 楚云秋:“!”可恶啊!你完全拿捏了我的弱点是吧! 因为家庭环境原因,楚云秋自小就对金钱有着十分执着的追求,她一个从农村里走出来的女生,凭借着自己过人的实力打败一众国外常青藤名校金融经济管理学毕业的学生,稳坐姜氏集团执行总裁秘书的位置到现在,究其原因就是因为钱。 姜衡给她的待遇最为丰厚,虽然会时常纠她错处克扣她的工资,但尽管如此她拿到手的工资还是比之前任何一份工作都还要高。 在三十万年终奖的诱惑下,犹豫只是对金钱的不尊重,楚云秋改口道:“我会完美完成这次任务的,请姜总放心。” 姜衡微一颔首:“对你我的确很放心。” “那么祝你顺利。” …… 第43章 第二天一早, 楚云秋领着装修公司的人来到姜摇的别墅,车子停了下来,她带着高薪雇来的阿姨下了车, 望着面前阴气森森的别墅, 深呼吸一口气调整状态后,来到院门前按响了门铃。 姜摇知道他们要来, 给他们开了门。 这次与上次不同, 上次他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生怕嫁衣恶鬼一个不爽血流成河,这次……情况大不相同。 楚云秋就像不知道之前发生的一切,噙着笑意道:“二少爷好。” 姜摇朝她点了点头:“你好,都进来吧。” 楚云秋回头对着主要负责人交流了一番,让对方将装修用的家具建材搬往里面, 这次对方公司来的人比上一次还要多, 约莫三十个左右。楚云秋知道姜摇会英语, 只是姜衡既然让她来了,她就不会让姜摇劳累, 这是她做秘书的准则。 因为路上就已经沟通过, 装修公司的人来了以后很快就进入工作状态, 追求以最快的速度将装修工作完成。 负责人在一旁督促工作。 姜摇提前把嫁衣恶鬼放回了储物室里,为此他前一天就把储物室打扫得干干净净,只是施工的声音实在有些吵闹, 他还是有一点不太放心,和楚云秋说了一句交给你了, 就去了储物室。 他推开储物室的门, 只见打扫得洁然一新的房间里, 神龛安静的待在角落。 姜摇蹲了下来。 嫁衣恶鬼这几天出来的时间很少, 便是晚上也少有出来的时候,就好像大部分的时间都用来沉睡,套在神龛上面的花环已经枯萎了不少,他将花环取了下来,看着变得干瘪的花朵,又想去之前那个主人家里再薅一点花花来。 这几日他也不是没有看过别的花店,然而那里面的花都没有那户人家院子里的好看。 可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嫁衣恶鬼对他的好感还能再进一步,要是有一个系统app可以实时告诉他恶鬼的好感值就好了!那样他就可以预估何时能够牵手何时能够摸摸腰…… 姜摇忽然给自己一个巴掌! 真是禽兽不如,牵手也就算了,摸腰是什么意思! 外面施工的声音还在吱吱呀呀的吵,大概也是忍受不了,恶鬼飘了出来,猩红衣袖甩在了姜摇头发上,想要飘出去。 姜摇手疾眼快伸手拽住从头顶落下去的袖角:“不可以!” 恶鬼回身,诅咒散出,将姜摇的手烫出一片黑色的痕迹。 姜摇痛得龇牙咧嘴,却半点不松手:“他们在装修房子,装修一两天就好了。”他一个人住,买的别墅并不大,装修起来没有那么费力,而且需要装修的东西也没那么多,只是一些门窗还有被损坏的玻璃家具罢了,那些家具他让人换成木制的,以后就再也不会照出恶鬼的身影了,“你出去会吓到他们,他们都只是普通人。” 恶鬼又慢慢安静下来。 锯子的声音、电钻的声音嘟嘟嘟的传进房间里,姜摇也不堪其扰,他坐在地上,苦哈哈的给自己画符咒,贴在被诅咒伤到的手身上。 他说:“你别听那些声音,听我的声音就好了。” “我给你讲故事吧?” 讲什么好呢?想了半天,姜摇讲了一个白雪公主的故事,讲到皇后用毒苹果想要毒杀白雪公主的时候,他的耳边忽然传来阴森的铃铛声,猛的抬头看去,只见夹杂着漆黑诅咒的血红怨气从恶鬼嫁衣身上飘了出来,阴冷之气刹那笼罩了整个房间。 姜摇吓了一跳,连忙用随身携带着的刀片割开手指,将心头血按在了恶鬼眉心位置,血顺着红盖头渗了进去,恶鬼又被压制了下来。 再松开手时,恶鬼霎时化成一团红雾,钻进神龛里去了。 而他则是被一股阴气拍飞出了储物室,嘭的一声,储物室的门砸关上了。 听到声音的楚云秋连忙去看,正见趴在地上的姜摇。 “二少爷!”她嘴里叫了一声,脚上却不曾挪动脚步。 姜摇抬手:“没……没事。”他艰难从地上爬了起来,活动着手脚,实在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又惹到她了啊!不过是讲了一个白雪公主的故事!难道是自己讲的故事有问题吗!!! 楚云秋看他没事的样子松了一口气,又悄悄退后了一两步,畏惧的看了一眼他身后的房间。 …… 两天之后,房子的修缮工作完成,整个别墅焕然一新,检查了一番后没有什么问题,姜摇对负责人道:“多少钱,我结账吧。” 楚云秋道:“二少爷,款项已经由姜总支付过了,不用您支付。” 姜摇哑了半响,说了声好吧,摸出手机给姜衡发了条消息道谢。不一会儿收到了姜衡的回复:“不用谢,母亲生日那天要我过来接你吗?” 姜夫人生日就在三天以后。 姜摇回复道:“我自己回去就好。” “好。” 收了手机,姜摇将装修公司的人还有楚云秋以及阿姨送了出去,离开别墅的楚云秋轻轻拍了一下胸口,和着阿姨上了车。 她准备回公司和姜衡汇报一下任务圆满完成,顺便把这几天的费用报销一下,车子行驶到半途中时,手机来电铃声响了起来,她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人,眉头一皱,到底还是接了起来:“有什么事吗?”大概又是要钱吧,她漫不经心的想着。 从电话里,传出女人小心翼翼的声音:“小秋啊,今天是你生日,生日快乐。” 楚云秋神色一怔。原来今天竟然是自己的生日吗? 她觉得奇怪,这个女人居然记得今天是自己的生日,在听到女人说到了她公司楼下要送她生日礼物时,这种奇怪的感觉便越发明显了起来。 她道:“不用,你能有这份心意就好了,这个月的生活费我明天会打给你们,回去吧。” 说完楚云秋便挂了电话,她本以为这样说了以后女人会离开,没想到车子到了公司停下以后,她才下车吩咐司机把阿姨送回去,一回头就看见朝她跑来的穿着打扮花枝招展的女人。 “我不是说了让你回去吗?” 女人笑得谄媚,她勾了下烫过的落在耳边的卷发,将放在包里的盒子拿出来,“小秋,妈妈还是想把你的生日礼物交给你。” “收下吧,这是妈妈的心意。” 楚云秋看了眼盒子,盒子是红木的,上面还雕着漂亮的花纹,不知道怎么的,她内心对这盒子十分不喜排斥:“我没兴趣,你把它带回去吧,我还有工作要忙,先进公司了。”说着就要从女人身边走过去。 女人伸手抓住她的手,神色变得急切:“小秋,你把它收下吧。” “妈妈给你的生日礼物,你不想要吗?” “我不用什么生日礼物。”楚云秋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快步往前面走。 没想到女人又追上来抓住她,这一次竟是想把那盒子强行塞进她手里,楚云秋挣扎着不接,两人动作争执间,盒子的盖子打开,一团血雾钻进了楚云秋的手里。 女人吓了一跳,忙松开手看向楚云秋:“小秋?!” 空了的盒子落在地上,楚云秋的眼睛一瞬间变得漆黑无比,不见半点眼白,又在下一刻一个眨眼恢复成了原样。 她看也不看地上的盒子,对女人说了一句你回去吧,转身朝公司大楼里走去,步伐最开始有些僵硬,但很快就和平时别无二致。 见她的身影走进了公司大楼,女人抬手咬住了静心制作的美甲,眼神惊恐不已。 那团红雾是什么东西? 随即女人低头看了一眼脚下的盒子,不知道是错觉还是什么,竟然看见一只惨白的手从盒子里爬出来,当即吓得落荒而逃。 …… “云秋姐。”看到楚云秋进来的前台,露出笑容打了一声招呼,“姜总刚才给我打电话,说等你回来以后,让你上二十九楼一趟。” 楚云秋回了一句我知道了,走到了电梯前按了上去键,不一会儿,电梯门打开,她踏了进去按亮旁边二十九的数字,退后了两步。 电梯门缓缓关上,往上攀升。 空旷的电梯只有她一个人,楚云秋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便把手机收了回去,想到适才前台的传话,忍不住心生疑惑,二十九楼是秘书部,姜大少爷从来不会出现在秘书部,哪来的闲心叫她去秘书部?目的又是何为? 她正思考着,视线不经意扫了身边一侧安装在电梯里供员工整理仪容仪表的镜子,顿时全身冰凉,耳边只听得到嗡鸣之声,除此之外什么反应都做不出来。 因为镜子里倒映出来不是她,而是一个双目漆黑面容狰狞的厉鬼。 叮—— 电梯停在了二十九楼,门缓缓朝两边打开。 镜子里的人,再次变回了楚云秋。 楚云秋颤着手指,惊魂未定的走出了电梯,电梯门在她身后缓缓合上,她却连头也不敢回,只脸色苍白浑身冒着冷汗快步朝秘书部的门口走去。 错觉,一定是错觉—— 到了秘书部门口,她推开单面防窥视玻璃门,一脚踩进去时,耳边听到一声爆炸声,吓得她不知道做什么反应,只直愣愣呆立着。 有什么东西落在她的肩膀上,她僵硬侧过头,见是一团彩带,抬头看了过去,只见秘书部所有人正站在她面前,和她关系最好的女孩子站在中间,手里捧着一个蛋糕,笑盈盈的,声音十分快乐道:“祝我们聪明伶俐又能干的部长生日快乐!!” 又是数不清的彩带落在她的身上。 紧接着她们终于发现了楚云秋的不对劲,连忙收敛笑容,担忧道:“怎么了?部长?” “是不是我们放彩带礼炮吓到你了?”说着连忙把手中的彩带礼炮收了起来,一时之间霎霎无声。 楚云秋终于反应过来她们是在给自己过生日,她脸上的惨白逐渐褪去,很快调整过来状态,勉强自己露出笑道:“没事。” 她目光失神,喃喃着:“就是太突然……被你们吓到了而已。” 第44章 “你们……是怎么知道我生日的?”慢慢平静下心情的楚云秋, 哑着声音开口。 她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自己的生日是多久,也从来没在朋友圈发过过生日的文案。 有人从背后将花送到了她的面前,笑嘻嘻道:“是姜总给我们说的, 他说部长在姜氏集团待了这么多年, 和我们关系好,问我们能不能给部长过个生日, 我们之前都不知道部长生日什么时候, 知道了当然是对给部长过生日求之不得了!” 内心的恐惧慢慢褪去,楚云秋接过花,忍不住眼眶一红:“我的生日有什么好过的……”她小时候还很羡慕别人过生日,等到长大一点便一点也不羡慕,因为那时候她已经彻彻底底的明白了,没有人会为自己的出生感到高兴。从那以后, 对自己的生日她半点不提。 “生日唉, 部长!当然一定要收到蛋糕和祝福才行啊!”一群人簇拥着她, 将她送到由几张办公桌拼凑的大桌子旁,蛋糕被放在了桌子上面, 有人把蜡烛插在蛋糕上面点燃, 有人取出头冠小心翼翼戴在她头顶, “部长你都不知道,我们部门的人好奇你的生日好奇了好几回!” “来来来,先关个灯啊!让我们部长许愿!对部长唱生日快乐歌!”一名纤细漂亮的女生招呼着。 灯被关掉, 在蜡烛的莹莹火光中,一群人围绕着楚云秋唱起了生日快乐歌, 抱着花的楚云秋被催促着闭上眼睛许愿。 可是能许什么愿呢?想了一会儿, 楚云秋默默念道:那就保佑我的老板身体健康长命百岁财源滚滚给我发更多的钱吧, 再保佑我的同事们跟着我一起发财。 默念完之后, 她睁开眼睛,因为不曾过过生日,还是旁边的同事提醒她才意识过来要吹蜡烛,蜡烛吹完以后,灯被打开,众人为她鼓起掌来,又欢快说了一句部长生日快乐。 切蛋糕的锯齿刀和蛋糕,被递到了她的手里,“部长!快切蛋糕吧!” 和同事们分好蛋糕以后,楚云秋端起自己的那份蛋糕吃了起来,蛋糕糕心柔软,奶油香甜不腻,她第一次尝到生日蛋糕的味道,心中五味杂陈。 吃完了蛋糕,她收到姜衡的消息,让她上去总裁办公室一趟。 “我得去工作了。”她简单给自己上了一个看起来气色比较好的妆,对同事们说道。 “部长要不给姜总带一份蛋糕过去吧?”有人提议,“还剩下一份蛋糕,给姜总正正合适。” 楚云秋摇了摇头:“身份有别,还是算了。”她很有自知之明,秘书最好不要和上司有除工作外的过多牵扯,她不会做给自己的上司带去无用的困扰那种事。 “我先上去了,改天再请你们吃饭。” 姜氏集团时常加班,九点下班是常有的事,不过因为加班费给的比较高,加上加班待遇不错,所以员工们大都没有什么怨言。 离开秘书部以后,看着空荡荡的过道,楚云秋深呼吸一口气,她不敢走电梯,脱了高跟鞋跑着走楼梯,到了三十七楼。 穿上鞋子,她推开了总裁办公室的门。 姜衡在里面正在看股票走势,听到声音抬起头看了一眼又收回视线:“怎么样?” 楚云秋挂着秘书的完美的笑容道:“二少爷的别墅已经修缮完了,过程很顺利,没有什么突发事件。” “嗯……不错。”姜衡拿起旁边的一份文件,似不经意道:“生日过得怎么样?” 楚云秋一愣,迟疑着回道:“过得很开心,谢谢姜总照顾。” 姜衡又嗯了一声,把文件递了出来:“将这份文件交给王经理吧。” 王经理是市场部经理,楚云秋嘴上说了声好,正打算把文件经理接过来,却不知道怎么的,忽然拽住了姜衡的手。 本垂着眼的姜衡抬头看着楚云秋,眉头轻轻一皱,楚云秋反应过来,立刻松开手将文件接过:“抱歉,姜总。” “没什么。”姜衡收回了手。 楚云秋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刚才就像失神一般,忽然拽住姜衡想要做些什么,她心惊胆跳,不敢多留,拿了文件就走。 离开办公室以后,通道里只有她的高跟鞋踩在瓷砖上的声音,不知名的恐惧一点一点压上心头,她连地砖都不敢看,害怕看到什么恐怖的东西,只注视着前方,走到电梯前。 王经理的办公室在九楼,她要把这份文件快速送到对方手里,就只有坐电梯这条选择。 站在电梯面前,楚云秋身体发颤,刚才在电梯里的恐怖经历还在眼前,她伸出手,却久久的没有按下下楼键,直到身边伸出一只手按下下楼键,她瞳孔一缩,急促叫出了声。 “怎么了?”耳边传来询问声。 楚云秋惊魂未定侧头看去,见是姜衡。 “没……没什么。”她嗫嚅道。 “我有事要去三楼一趟,你和我一起下去吧。”姜衡走进了电梯里,按着开门键朝她道。 听到他这么说,楚云秋绷紧的肩膀松懈下来,抱着文件低着头飞快走了进去。 电梯门缓慢关闭,姜衡站在秘书身前,望了一下手腕上的表后,视线扫了下电梯四周,最后停在一旁的镜子上,望着身后的楚云秋。 他没说话,楚云秋也没有说话。 看了一会儿后,姜衡收回视线。 三十二层、三十一层、三十层……电梯缓慢往下运行着,站在姜衡背后的低着头的楚云秋,忽然眼白一翻,眼睛变成了漆黑的颜色,她缓慢抬起头,没有声息的靠近着姜衡,又一时顿住,眼睛在正常和诡异之中变幻,就在这短暂的挣扎之中,她怀里抱着的文件落在了地上。 听到声音的姜衡回头,将掉在地上的文件捡了起来,正撞上弯着腰的楚云秋,这一撞撞到了楚云秋的下巴,也让楚云秋清醒了过来。 “文件掉了。” 姜衡把文件递过去。 楚云秋愣愣接过文件,竟然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把文件落在地上,这对一个完美秘书来说简直是绝对的失职。只是她此时实在没有什么心情,接过文件之后说了声谢谢后就开始发呆,目光一时之间有些空洞。 姜衡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 叮—— 电梯停在了九楼。 “到了。”姜衡提醒道。 楚云秋和他告别,从他身边走了出去,电梯门再度缓缓合上,在快要关闭的时候,姜衡看到楚云秋忽然转过脑袋看他,女人化着妆容精致的脸,在那么片刻显出诡异来。 …… 送完文件以后,楚云秋推开王经理办公室的门走了出来,手机一响,她拿出来一看,是微信上姜衡发给她的消息。 “今天不用加班了,回去休息一下,明天再来公司。” 紧接着跳出一个10000的转账。 生日快乐。 看着消息,楚云秋好长一会儿才恍过神来,她领了红包,回了句谢谢老板,这才关掉手机。 楚云秋也意识到自己现在的状态不太对,才短短一会儿,她就在姜衡面前了好几次失态,放在以前这绝对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大概是因为……在电梯里的经历实在太吓人了。 回去休息一下看看吧。 她吐出一口气,走楼梯离开了公司打了个车回到了家里,她是自己一个人住,房子里只有她一个人,从前她觉得一个人住没什么,自由自在,然而不知道今天怎么的,她开始恐惧只有一个人的房间。 电视打开放着偶像剧,楚云秋卸掉脸上的妆容抱着玩偶坐在沙发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电视荧幕,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梦中自己身处一个长长的看不到尽头的走廊通道里,忽然之间,一个恐怖的黑衣厉鬼出现在她面前,张开血盆大口将她吞了进去。 她惊恐的从梦里醒来,发现电视荧幕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关掉了,灯也熄灭了,房间里一片黑暗。 是停电了吗? 楚云秋把自己蒙在毯子里,不敢去想更多可怕的可能性,也不敢闭上眼睛睡觉,等到天好不容易亮了起来,她起身收拾收拾准备去上班。 只是到了出门的时候,她扶着门的边缘,到底还是退了回去。 她应该去上班的。 姜衡很多的工作都需要她去协助配合,她的任务有很多,除了她秘书部其它的人很难跟得上姜衡的节奏。 但……她最后还是拿出了手机,给姜衡发了一条消息。 “抱歉,老板,我这两天身体不太舒服,可以请假吗?” 昨天才被老板发红包说生日快乐,今天就消极怠工,楚云秋想都不用想都知道自己的做法有多糟糕,说不定下午收到开除通知都不意外。然而……属于秘书那种最敏锐的直觉告诉她,她要离姜衡远一点,无法被理性理解的逻辑,偏偏楚云秋决定这样做了。 她盯着手机。 大概三分钟后,她收到了姜衡的回复:“好,那就在家里先好好休息两天吧。” 便是这么松了一口气,楚云秋关上门,将自己摔到沙发上,她抬起手捂住眼睛,想要让脑子清醒一点,去思考解决办法,只是脑袋仿佛被什么东西影响了一样,迷迷糊糊的什么都思考不出来。 去找一个道观……这样模模糊糊的念头才刚浮起,又在下一瞬间被忘得一干二净。 想要去找姜衡,想要接近姜衡……这样的冲动从心底浮起,又被她下意识压了下去。 “不要去找他……”有微弱的声音,在她耳边一遍一遍重复着:“不要去找他。” “不要……去找他……” 第45章 将近姜夫人生日, 姜摇暂停了去查嫁衣恶鬼的身世,思考送姜夫人什么生日礼物才好,他外出逛了一天, 都没有找到什么能送的。 珍珠翡翠、金银首饰, 姜夫人是样样不缺,姜摇也心知自己无论送什么姜夫人都会开心收下, 但他还是想要用心一些。 一来二去, 他想到了他的师父。他到扶清观的时候,扶清观还有游客,有的游客认出了他,十分开心的跑过来问能不能合照,犹豫片刻,姜摇同意了, 合完照以后, 他顺手给了对方一张符咒:“这两天戴在身上吧。” 有了第一个合照的, 就有第二个第三个,半个多小时后, 姜摇才从合照的人群里挣脱出来, 来到道观的后院见他的师父陈无苟。 “师父!”他敲了敲门。 房间里, 因为招了好几个道士轻松下来老道正顶着被子敲着笔记本电脑的键盘码字,听到姜摇的声音,连忙把电脑扔进被子里, 踩着布鞋去给姜摇开门。 门一打开,姜摇就走了进来。 “你来做什么?”老道问。 姜摇找了一个茶桌旁边的椅子坐下, 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斟酌了一下才开口道:“我的母亲……她过两天要过生日。” “我过来想问问你这里有没有什么能保人平安的宝贝。” 徒弟的母亲过生日, 老道自是十分上心, 当初从姜夫人手中拐走姜摇时,那伤心失落的眼神他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只是对方最后还是尊重了姜摇的选择,没有让姜摇太为难。 “你等我去我的库房里找一找。” 老道离开了房间,姜摇无聊打量着房间,半个小时了,老道还没回来,他坐得有点难受,就起来走了几圈,走到老道床边看到凌乱的被子,强迫症犯了想着帮忙整理一下,这一整理,就发现了埋在被子里的电脑,电脑还亮着,他弯腰仔细一看,发现是老道写了一半的文章。 〔这厉鬼实在厉害,怨气深重,又杀了数百人,一时之间连莫摇也对付不得,手中的符咒已经用完,厉鬼朝他扑来,他现画符咒已经来不及,只能在地上滚了一圈躲开厉鬼的袭击。 “嘻嘻!”厉鬼发出嬉笑声,眼中满是狰狞恶意。 …… 莫摇与厉鬼缠斗,身上受了不少伤,厉鬼不敢触碰他身体里流出来的鲜血,便操控着其它的人靠近他。 它觊觎着莫摇的身体,想等莫摇挣扎不能时再附身于莫摇体内,时间慢慢流逝,莫摇受这些被厉鬼操控的凡人所伤,无力倒在地上。 厉鬼见此知道时机已经到来,化作一团钻进莫摇体内,莫摇脸上浮现出黑气,他挣扎着拿起一旁的铜钱剑,正要刺入自己的心脏与厉鬼同归于尽时,忽然之间,一道血红鬼影出现在他的身后,鬼影伸出苍白纤细的手自他背部插了进去,将附身在他身体里的厉鬼硬生生抓了出来。 厉鬼惨叫,却被血红鬼影生生吞吃得干干净净,见厉鬼已经被消灭,莫摇手指一松,放开了铜钱剑,再下一刻,血红鬼影抱住莫摇,覆身亲吻上了莫摇的唇瓣,将阴气渡进莫摇口中。 已经不是第一次被恶鬼亲吻,莫摇骤缩的瞳孔很快放松下来,慢慢恢复原样,他竭力抬起手,手指落在血红鬼影脖颈上,闭上眼睛接受这个亲吻,红雾散开,血红鬼影缓缓显形。 ……〕 到这里就要往下翻了,姜摇还有点好奇接下来的发展,握住鼠标就要滑下去看,不想从库房里找到东西的老道在这个时候推开了门,看到在床边弯腰拿着鼠标的他吱哇大叫了一声:“你在干什么!!!!松手啊!!!” 姜摇回头,老道已经冲过来抢过笔记本电脑一把合上,急促慌乱的塞进自己的怀中。 “……” “我就看看啊。”姜摇眨了眨眼睛,“怎么,我不能看吗?” 话说……鬼和人还可以用这样的姿势亲啊,不会产生诅咒把人缠死吗?鬼的身体里都是怨气和诅咒,亲的话,不打麻醉很痛吧? “看什么看!少儿不宜不知道!?”老道气势汹汹说了句,又打量了一眼姜摇的神色,见他没有生气也没有愤怒也没有尴尬,只有一脸迷惑时,连忙转身将笔记本电脑打开。 这一看顿时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没看到下面,要是看到下面还得了! 他下面的鬼影显形,完完全全就是照着嫁衣恶鬼写出来的。 他又听姜摇在背后问他:“你这主角怎么叫莫摇?” 老道一阵牙酸,回头吹胡子道:“我取名想不出什么好听的,觉得你摇字还不错,就拿来用了。” 姜摇还想在问那血红鬼影显露出来的是什么样子,老道已经把怀里的东西已经递了出去:“给!这个东西最适合作为姜夫人的生日礼物了!拿去!” 姜摇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伸手把老道递出来的东西接了过来,老道递过来的是一个看起来很旧的盒子,盒子很小,只有半个巴掌大,他把盒子打开,里面是一个白玉挂坠,只不过白玉的质地看起来很不一般,姜摇伸出手摸了摸,都能感受到温润的暖意。 老道把笔记本重新塞回被子下,回头开口道:“这个挂坠有镇神暖躯暂缓衰老的功效,我记得姜夫人身体不算太好,贴身戴着对她有好处。” 姜摇脸上一喜:“谢谢师父。” 强压住心底的心虚,老道又从怀中拿着了一张符咒:“这是我师父还在世时留给我的保命符咒,一共有三张,现在只剩下一张,可以抵挡一次天灾人祸,你也一同拿给姜夫人吧,就当是师父的心意。” 姜摇皱眉,摇头拒绝了:“这太贵重了一点,师父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老道直接把符咒塞进他手里:“我如今已经用不上了,留在我手里也是白费,还是给姜夫人吧。”只希望看在这张符咒的份上,到时候就算事情暴露他徒弟也能饶他一条狗命。 握着符咒,姜摇忍不住心生感动,甚至反思自己之前对师父的态度是不是太糟糕了,他擦擦眼角不存在的泪水:“师父,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孝敬你的。” 老道讪讪一笑:“你已经够孝敬我了。” “我挺感动的。” …… 拿着老道给的两件宝贝,姜摇在入夜时分回到家中。 外面的月亮已经越来越红,他猜测是因为嫁衣恶鬼吃了太多鬼,导致实力有所变强,恶鬼再上一层是什么没有人知道,因为这样的鬼没有出现过。 至于还继续喂不喂,姜摇完全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因为喂了还有渡化的可能,而且已经初见成效,不喂恶鬼迟早有一天要挣脱双缚铃,再说恶鬼的晋升若是喂喂鬼就轻轻松松达到,那这个世界千百年前就已经毁灭了吧。 他将路上抓的鬼放了出来,感叹着最近的鬼越来越不好抓了,就连手中这只鬼也是寻了好久才抓到手的。 在嫁衣恶鬼进食时,姜摇打开电脑,看之前好心网友给他的回复。 喂她吃好吃的。 他在恶鬼观测本本上打了一个勾。 剩下的看电影、喝奶茶、做美甲则是一件都还没有动。毕竟恶鬼现在的状况还不算安稳,姜摇还没信心把这样一件生化武器带出去。 “唉。”姜摇撑着太阳穴,发出苦恼的叹息声,“可恶啊。” 他侧过头,看着已经飘到自己面前的恶鬼,再次试探的去触碰恶鬼猩红衣袖下的手,然后毫无意外的,他被恶鬼的阴气警告了。 姜摇:!果然还是爱得不够深是吧! 电话铃声忽然响起,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一下坐直了身体。 打来电话的是他大哥姜衡。 他改抓住恶鬼的袖角,接了电话:“喂,大哥。” 姜摇的神色慢慢变得凝重起来:“你是说你的秘书从我这里回去以后变得不对劲了?” 姜衡坐在办公室里,语气淡淡:“她工作接连出错,整个人的状态很不对劲,也不敢坐电梯,在电梯里的时候还有疑似要攻击我的倾向,但很快又清醒了过来。” “第二天她给我请假了,这不是她能做出来的事。” 如果要精准形容他的秘书的话,那就是哪怕得了绝症,只要还有一口气他的秘书都不会放弃上班,在关于钱这一方面,楚云秋十分敬业。 他十分欣赏这一点。 避免姜摇误会,他顿了顿道:“我不是怀疑你,只是我需要弄明白她可能变成这样的原因。”楚云秋是他的秘书,跟了他很多年,他并不希望对方出事。 姜摇陷入沉思:“大哥你再把她回去你公司后发生的事给我说一遍。” 电话里姜衡这次说得更细致了一些。 姜摇手指无意识的卷着恶鬼的袖摆,恶鬼大概是烦了,挣脱开来回到神龛中去了。 余光看了一眼,姜摇收回视线,将笔记本翻到最后一页,记下姜衡刚才口中说的重点信息:“听起来好像是撞邪了,不过应该不是在我这里,这样吧,明天大哥你把她带去家里看看,你说她有攻击你的倾向,就避免两个人乘坐同一辆车。” “不过可能需要先和……母亲沟通一下。” 撞邪要尽快解决掉才好,往后拖的话很有可能会发生意外,更何况对方的目的说不定就是姜衡本人,但明天是姜夫人的生日,如果不和姜夫人沟通的话,很有可能会吓到她。 电话那端,姜衡说了一声好。 第46章 第二天早上, 姜摇收拾东西准备去姜家,临走之前,他对着神龛说了一句:“我今天要去给人过生日, 晚一点会回来, 幸运的话会带一只鬼回来给你,你好好待在家里, 如果有人不小心进来你也别对别人动手啊, 不能杀人的。” 但是应该不太可能有人进得来,他别墅的安保设施还行,之前请人来看着其实还是因为对恶鬼太不放心。 检查了一番没有漏掉的东西之后,姜摇就离开了,他打车来到姜家,人才下车, 还没靠近姜家的大门, 一直守在外面的管家看见他就连忙将门打开, 笑容满面迎了上来:“二少爷,快进来, 夫人和先生已经等很久了。” 姜摇至今还是不太习惯这样过于优越的待遇, 无论是二少爷的称呼也好, 还是夫人先生什么的,他还记得他第一次见到管家,姜夫人介绍说这是姜家管家的时候, 他还很震惊,满脑子都是原来这个世界真的有管家, 电视剧不是演演而已啊。 他露出礼貌不失尴尬的笑容, 跟着管家进了大门, 姜家很大, 进了大门之后还有一条长长的路,路道两边有喷水池,有花园,甚至不远处还有露天游泳池。 管家看出他的不自在,心中也是万般感叹。 二少爷分明是夫人和先生亲生的孩子,却总把自己当做一个外人,反而是之前领养的二少爷,明明知道自己是领养的,却滋生了贪欲心肠。 因为试图对大少爷动手,夫人先生无法容忍将他送离了姜家,也不知道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这样的想法一掠而过,他很快就意识到不应该再想到之前的人,连忙收敛心绪,领着姜摇进到姜宅前。 姜摇不知管家所想,回头望着花园里的花。 他以前在姜家住了一段时间,怎么没察觉到花园里的花种得这么好看呢? “二少爷,请进。”管家为他推开了门。 姜摇转过头走了进去。 他一进门,就听到女人的声音:“小摇怎么还不来呢?” “你看看,我今天的打扮有没有问题,还行吧?没有什么出格的地方吧?小摇会不会喜欢?” 站在姜母对面的姜父望见了他,对着妻子笑道:“小摇这不是来了吗,你今天打扮得也很好看,他会喜欢的。” 听到男人的话,原本焦急不安的女人扭过身来,露出一张十分温婉美丽的脸庞,她的眼睛和姜摇很像,都十分明亮,眼型介于丹凤眼和桃花眼之间。 “小摇!你来了啊!”她匆匆朝着姜摇走了过来,抓起了姜摇的手,冰冷的触感刺得她一个激灵,她的眉头皱了起来,忧心道:“你的手怎么这么冷啊,是最近身体不舒服吗?要不要我们请医生来看一看。” 姜摇颇感到不自在,他的亲生母亲和他的养母性格就像是两个极端,而他在习惯了养母那样火一般的性格之后,显然难以招架水一般的姜夫人。他解释道:“职业原因,手的温度低一点很正常的,我身体很好。”他无法正确感知自己的手温度有多冷,只以为是和恶鬼待的时间长了,受阴气影响比别人的体温低一点。 “是这样吗?”姜母的眉头还是没松开多少。 “对了,大哥呢?”姜摇看了一眼周围,“他还没有来吗?” 已经从姜衡口中知道秘书那件事的姜母回复道:“你大哥还需要一会儿的时间才能过来。” 她现在还不太相信当初那个将她孩子拐走的道士,听着姜衡说时心中还觉得玄乎,但还是同意姜衡把人带来。 “还没吃早饭吧,我给你准备了早餐,快尝尝看。”她拉着姜摇来到餐桌旁,只见餐桌上琳琅满目的菜,每一道都是她亲手所做。 姜摇被按着坐了下来,他是还没吃早饭,但人没来齐他也不好意思动筷,“大哥还没有来。” 姜父也跟着坐了下来,道:“他要中午才能过来,不用担心,先吃吧。” 既然如此,姜摇也只能恭敬不如从命了,端起了碗筷,姜父姜母一个接着一个往他碗里加菜,好在他胃口足够大,吃了三碗饭将加的菜下完,眼看姜母还在往他碗中夹,他连忙放下碗,说道:“我吃饱了。” 姜母怔怔收回了筷子,随即露出几分不好意思的神色道:“抱歉,小摇,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你,我有点……太急切了。” 姜摇忙道:“没事没事,是我还放不太开。” 他如此坦白,姜母反而似被他逗笑了一般,露出十分温柔漂亮的笑靥来。 姜摇一个恍神,有什么格外不同的酸涩情绪从他心底深处浮现上来,但很快这种情绪又消失得一干二净。 吃完饭后,姜母拉着他坐在沙发上和他说话,自从姜摇搬出去以后,姜母一直挂念着对方,然而她心知自己的热情只会让姜摇分外不自在,所以一直压着,只偶尔才会发消息打电话问候几句,现在见面,那些压在心里的挂念便再难控制。 她给姜摇讲家里发生的有趣的事,又问姜摇在外面住的这段时间过得如何,姜摇一一作答,中途姜父在旁好不容易插了一句:“有没有女朋友?” 姜摇:“……” 他这个反应反而让姜父和姜母意识到不对,姜母小心翼翼问道:“小摇你已经有女朋友了吗?”之前有很多姐妹联系过她,透露出想让自己的女儿认识一下小摇的意思,她们的女儿都十分优秀,她原本还想等个机会介绍给小摇认识认识,没想到小摇已经有有女朋友的苗头。 姜摇抓了抓头发,讪讪道:“现在……应该还不算女朋友。”对方连手都不让他碰一碰,应该还没到女朋友这个关系的地步。 闻言姜母露出呆呆的神色:“还不算?是你在追她?” 哑了半响,姜摇颇为不自在的嗯了一声。 可恶啊!为什么要讨论这个问题!好生羞耻!想找个土把自己埋掉! “能让你主动追求的,她一定是个很不错的女孩子。”姜父在一旁道。 姜母也忍不住好奇道:“可以给我说一说她大概什么样吗?” 姜摇:“……哈哈”该,该怎么说呢? 他此刻宁愿再面对一次紫衣凶鬼,也不愿意面对当下的场面了。 “我,我还没看过她的脸。”他悄悄伸出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不过她手很白。”鬼的手能不白吗,已经白得和纸片一个颜色了。 “腰,也很细。”虽然穿着宽大的嫁衣,但还是能看出来。 “而且,很能打,很厉害,很容易就伤到人……” “不会说话,脾气有点不太好,胃口有点大,但……有亿点点的可爱。”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他眼中恐怖的恶鬼已经可以用可爱形容了,然而他确实觉得……可爱。生吞鬼时可爱,走来走去可爱,飘来飘去可爱…… 可恶啊! 姜摇甚至感受到自己发烫的脸颊了,更不敢把手松开。 他嗓音压得十分低道:“而且她好像……也有一点点喜欢我。” 姜父与姜母望着他的模样,齐齐陷入沉默之中。 就……这么喜欢的吗? 最后还是姜母忍不住笑了出来:“没看见过脸就这么喜欢,看来她真的很优秀,若是我哪一天能见见这个女孩就好了。” 闻言姜摇道:“最好不要见她,她会吓到你们。” 姜母残余着笑意摇头:“不会的,小摇喜欢的人我和你父亲都会喜欢的,不会被吓到。” 姜摇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打消解释的念头,还是不要让他们知道那个“她”是一个死去一千多年的恶鬼吧。 拖这个话题的福,在经历过如此尴尬的情况后,姜摇接下来已经没有那么不自在了。 等到中午的时候,姜衡带着楚云秋过来了。 …… 楚云秋一连两天请假,等到第三天的时候,姜衡联系她,说是自家母亲过生日,需要她一同陪行。 几乎消息才发出去,就收到了楚云秋的回复:“好。” 望着这条回复,姜衡是真真切切确定他的秘书变得不太一样了,因为正常情况下当他发出和工作没有太大关联之外的邀约时,以他秘书的性格绝对会找借口推托,委婉让其它人顶上。 她似乎很介意和自己的上司有过多接触,秘书和上家公司闹得不怎么好看,姜衡因此隐隐约约猜出一些原因,所以后来和工作没有太大关联但又的确需要人陪伴的情况下他都不会叫上楚云秋,而是叫上秘书部的其他人。 而收到姜衡消息的楚云秋,一如往常对着镜子给自己画了一个十分有气色的妆容,遮掩住自己过于苍白的脸颊和唇瓣。 中途她的脸在镜子里好几次变成一张恐怖的厉鬼面容,她却视若未见一般,画完妆后往自己的包里塞了一把锋利的长刀,起身出了门。 “不要去……” “不要去……” 微弱的声音还在她耳边说着。 下一瞬间,这道声音戛然而止了。 楚云秋来到公司,姜衡正在楼下等待着她,身边围着好几个保镖。 “来了,”看见她,姜衡点了点头,“上车吧。”说着自己上了一辆车。 楚云秋正要跟上去,保镖拦住了她:“楚秘书,姜总为你准备了另外了一辆车。” 楚云秋看向坐在车里的姜衡,神色中竟然露出了一两分楚楚可怜的味道:“我不能和姜总坐同一辆车吗?” 十分糟糕的感觉,姜衡想。 他的秘书从来不会露出这样的神情,她只会将所有的情绪都压在心里,表露出自己完美秘书的一面来。 果然是中邪了。 他淡道:“你还是坐后面一辆吧。” 楚云秋抿着唇瓣,坐到了后面一辆车里,只她的眼睛,一直直勾勾望着前方姜衡的车辆,手搁置在包里,握着那把长刀。 到了姜家,她下了车,正要跟上姜衡,然而姜衡身边又围上了一群保镖,她松开了握着包里长刀的手,若无其事跟了上去。 姜衡带着一群保镖和她推开门,看着屋子里的人,他一直冷淡着的神色松懈了两分,语气温和开口道:“我回来了。” 姜父姜母抬头看去,姜母刚露出笑容,正要起身去迎接姜衡时,姜摇伸手拉住了她。 他的确在楚云秋身上感到了厚重无比的鬼气,那只厉鬼此时已经将近占据了楚云秋的身躯。 姜摇对姜衡点了点头。 姜衡心道果然如此,他转过身,朝楚云秋的位置点了下头,吩咐保镖道:“把她压起来。” 几个被他高薪聘请的保镖一下出手,扣押住了楚云秋。 第47章 这个举动将姜母吓住了, 她脸色一变,急急道:“阿衡,你这是要做什么?” 在她眼中此刻楚云秋只是一个无辜的女孩子, 突然被一群大汉压住, 自然让她心惊胆战不已,就连姜父也皱起眉头。 而被压住的楚云秋也朝她投去求救的目光:“夫人救我——” 姜母忧心不已, 正要让那些保镖把楚云秋放开, 姜摇先一步把她拉到自己身后,侧头说了一句:“现在开口的并不是她,有别的东西在她的身体里。” “我接下来不会做伤害她的事情,您放心。” 姜夫人愣住,她再次看向楚云秋,面对着对方楚楚可怜的神情, 不忍道:“会不会是弄错了。”怎么看这个孩子都不像被厉鬼附身。 姜摇不太好解释, 只好把姜母交到姜父手中, 让他们和管家佣人离远一点,然后抓起自己之前放到沙发上的书包, 对保镖道:“麻烦打晕一下楚小姐。” 保镖看向姜衡, 在得到姜衡的点头之后手平直着朝楚云秋的脖颈后面砍去, 这一砍楚云秋就晕了过去。 不远处看到这一幕的姜母抓住姜父。小摇不是说不会伤害这个女孩的吗? 等楚云秋昏厥过去之后,姜摇蹲在她面前,抬起她的手臂, 双指并在一起自对方手腕血管的部分一路滑了上去,他手才滑到楚云秋手臂上方的位置, 本昏迷过去的楚云秋唰地睁开眼睛。 她一睁开眼睛那些保镖都吓了一跳, 有的甚至发出叫声来, 因为那双眼睛一片漆黑, 不见半点眼白,而原本一张化着妆容精致的脸此刻也一片纸白之色,如同死人一般。 姜衡望到这一幕也面色变了变,提醒姜摇道:“小心!” 姜摇和厉鬼交手多时,早对楚云秋的苏醒有所预料,楚云秋抓出包里的砍刀朝他砍来,反被他抓住手腕。 “真的被厉鬼附身了……” “小摇太危险了,不行,我要过去——” 姜父拉住姜母,安抚道:“别急,他跟着扶清观观主学了那么久,有自保的能力,我们过去反而会给他造成麻烦。” 听到丈夫这么说,姜母按耐住想要跑过去的冲动,紧紧抓住丈夫的手,她这时才相信了姜摇姜衡说的话,想到刚才自己想要保镖放人的举动,不由得一阵后怕自责。 “我没事!”知道他们在担心,姜摇头也不回扔了句话,随即他一手扣住楚云秋,一手从旁边的书包里拽出数张驱鬼符拍在楚云秋身上,然而这样做不仅没有逼出在楚云秋身体里的厉鬼,反倒让楚云秋露出痛苦的神色,口鼻开始流出了鲜血。 姜摇意识到不对劲,手疾眼快将驱鬼符咒收了回去,改拿出一沓镇压符,将镇压符一一拍在楚云秋的额头、双肩、腹部、双腿上。 只是镇压符都拍完了,楚云秋也还是睁着漆黑渗人的眼睛,怨毒阴森的望着他身后的姜衡。 眼看自己快要控制不住被厉鬼附身的楚云秋,姜摇食指在对方手中握着的长刀上一划,将心头血按在楚云秋眉心,至阳之体的心头血果然有用,楚云秋惨叫一声后眼中掠过一丝清明,她艰难看了一眼姜摇,隐隐带着哀求之色,随即闭上眼睛,手中的长刀也跟着坠落在地上。 除了姜摇和勉强能够镇定下来的姜衡姜父还有管家,其余人都陷入了畏惧害怕之中,保镖护着姜衡想要离远一点,姜衡抬手示意不用,他望着姜摇,询问道:“接下来怎么办?能救下她吗?” 姜摇苦恼道:“这种类型的厉鬼我没遇见过,我想逼它出来,反而只会伤你的秘书更深,大哥,你帮我拿一下我放在茶几上的电话,我打个视频电话问问我师父。”他师父虽然人怂,但到底做了道长那么多年,要比他见多识广得多。 姜衡点头,快步走到茶几前拿起手机递到他面前,姜摇刚想松手去拿手机,然而手指一松,楚云秋又要睁开眼睛,他连忙又按了回去,用另外一只手接过手机,打开微信给老道打了一个视频电话。 过了一会儿,老道那边把视频电话接了起来。 “咋了?你今天不是给你母亲过生日吗?干嘛给我打电话?” 姜摇转了影像对着被他定住不动的楚云秋:“师父,我这里遇到了一只我没有见过的厉鬼。”他将刚才发生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这只厉鬼好像用普通的办法逼不出来,你那里有什么办法吗?” 老道说:“你把她的嘴巴和眼睛扒开给我看看。” 姜摇正在思考自己一手定着楚云秋一手拿着手机怎么完成老道说的动作,一旁的姜衡说了句我来吧,弯下腰将楚云秋的眼皮和嘴巴扒开。 被扒开的眼睛依旧是一片乌黑,让人不寒而栗。 而嘴巴里的舌头则是过分红艳,喉咙深处似乎盘旋着什么,有若隐若无的血雾飘散出来。 老道当即面色一变:“你们这是得罪谁了?!” 姜摇呆愣:“啥?” 姜衡先是一怔,随即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在姜摇还在思考自己有得罪过谁的时候,他开口道:“大概是冲着我来的,还请道长解惑。” 老道沉着脸色道:“这是一种人为制造出来的极为阴毒的凶煞厉鬼,被称作丧附鬼,通常受人操控附身于人体内,寻找机会控制宿主杀死想要杀掉的人,这种鬼常法不能逼出,与宿主生死一体,想要解决它只有两种办法,一种是将宿主和它一同杀死,但如此便也背负上了杀人的罪名与罪孽,另外一种是与幕后操纵之人斗法,若是斗法成功让对方受了反噬重伤,附身宿主体内的丧附鬼也会自然而然脱离,但能制作出丧附鬼并操纵自如的人法力高深,很难对付。” 姜摇没想到这厉鬼如此厉害,忍不住问道:“那师父你斗法厉害吗?若是厉害的话我在这用心血先压住这厉鬼,等你过来对付它。” 老道:“……” “我不会斗法啊。” 姜摇:“……!你不会你知道得这么清楚!” 老道冷哼一声:“我师父会,他还活着的时候有教过我,不过我没这个天赋,我那叛出师门的师弟倒是会一点,不过他也不可能来帮你。” 他道:“这样吧,我告诉你怎么和人斗法,你自己试一试,不行的话赶紧收手,以你的体质就算受伤养个三五天也就行了。” “斗不成的话你先压住她,然后我们将她送去道士协会找那些真人道士看看,不过很有可能到半路的时候幕后操纵的人就会拼着自己反噬受伤的下场也要控制丧附鬼冲破你的压制攻击我们,再在我们搏斗时让鬼和人都死在我们手里把我们都送进局子里。” 能养出丧附鬼的无一不是心肠歹毒心机深沉之人,不会放由他们所算计之人轻松挣脱困局,所以他才会说你们这是得罪谁了。 姜摇没想到这鬼还有幕后之人操纵,又听老道说出对方残忍至极的后手算计,心一时之间沉了下来,骂了一句:“禽兽不如!” 姜衡轻叹了一口气:“应是我挡了一些人的路,他们不想我活着。”他眉色变得一如往常的平淡起来:“小摇,你不用与幕后之人斗法了,要去道长口中的道士协会,我与你一起去,若是路上出了道长说的事,我会一人承担下来不会连累你的。” 想也知道幕后之人道行高深,他弟弟才拜师入行两年,又怎么能赢得了对方。 “可恶!”姜摇气怒,对老道道:“你快教我!” “你对付不了那人,小摇……”姜衡想继续劝,却被姜摇打断:“谁说我对付不了了!大哥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他们得逞的!” 实在不行,他把楚云秋带回家求恶鬼帮一帮忙,虽然听起来实在天方夜谭,但也不是没有机会。 “那好。”视频电话那端道:“你现在找一个安静没有人的地方,记住,周围一定要没有人,我告诉你如何摆坛布阵,你可以先让人帮你摆,等摆好了再让他们出去。” 姜母和姜父走了过来,他们没想到情况如此严重,对方的目的居然真的是他们的孩子姜衡,内心皆是忧心忡忡。 作为董事长的姜父还未失去精明果断,吩咐管家道:“快给二少爷找一个安静的房间,按照道长说的帮忙摆坛布阵。” “二少爷跟我来。” 管家也是十分急切。 姜摇一手拿住手机一手固住楚云秋,跟上了管家。 姜家空荡房间很多,管家打开最大的那间,将灯打开,手机里老道继续道:“需要一个炉鼎、足够装满炉鼎的香灰、一碗生糯米、一碗鸡血、一根长约五米的红线、一捆香、两捆香烛、一个装满清水的碗,还有一块红布,红布一定要不能透光那种。” “将香灰装满炉鼎,插入一把香,再在炉鼎放置一碗生糯米,一碗清水,香烛点亮,呈圆形等距离放置,半径为一米五,红线一端系在被丧附鬼附身的女娃腰上,系得紧一点,一端你握着,再用鸡血将香烛放置出来的圆连在一起。” “再用红布系在你的眼睛上。” 管家连忙吩咐佣人去准备那些东西,等到拿来红线,姜衡将一端紧紧系在楚云秋的腰上,另外一端交给姜摇,姜摇握着红线一端,不放松半分。 管家又拿着一块两指宽的红布蒙上姜摇的眼睛,在姜摇脑袋后面打了个结。 不一会儿,老道说的坛阵已经布置好。 “好了,你让他们都出去吧。”老道说。 第48章 人陆续离开了。 戴着红布的姜摇什么都看不见, 只耳边听得见声音,然而在那群人都离开之后,他连声音都听不见了。 人的本能是畏惧着未知, 而黑暗会放大未知, 让人变得更加恐惧。不过好在姜摇习惯了黑暗,裹在眼睛上的红布也会让他感到安心。 他抓着红线, 出声道:“师父, 接下来我要怎么做?” “你不害怕?”老道问他。 姜摇摇头:“不怕啊。” 他晃了下脑袋,迟疑道:“我觉得……和没戴没什么不同。” 如果不是场合不合适,老道真的控制不住自己丑陋的嫉妒嘴脸了,怎么会有人生来就是适合吃道士这一碗饭的!上天简直是把饭亲自喂进了徒弟口中! 他第一次戴这个的时候怕得不行,被师父打了好几顿还是克服不了恐惧,最后师父索性没让他继续学了! 可恶, 最讨厌天才了—— 老道心里骂骂咧咧, 嘴上却很认真的开口道:“你用火符把炉鼎里的香点燃。” 姜摇从怀中摸出符咒, 心念一动让符咒燃起来后丢进了炉鼎之中。 “滴一滴你的血在清水碗里,不用心头血, 随便哪里的血都可以。” 姜摇咬破拇指, 他还很清楚的记得所有摆设, 走了两步把血滴在清水碗里,血液遇水化开,香雾缭绕, 就在香烛的火光之中,姜摇耳边清晰听见了一道铃铛声, 然后他顿时感觉到自己身处一个十分玄妙的地处, 像是还在原来的房间, 又像在另外一个地方, 就好似身体和灵魂产生了一定的分离,但又没有完全分离。 耳边师父的声音都开始变得虚幻起来:“斗法开始后,你和对方会以丧附鬼为中心进行搏斗,从现在开始,你们同处于一个无法接触却能够互相影响的空间,丧附鬼就是你们之间的联系,通过丧附鬼,你们可以对对方造成伤害,符咒在这场斗法里没有任何作用,所以把你的符咒收好,我在这里看着视频指导你,你一定要把我的声音听仔细了。” “松开压着丧附鬼的手。” 姜摇果断松开手。 楚云秋睁开漆黑的眼睛,朝着姜摇的脖子掐去。 从手机视频里看着一切的老道凝神以最快的语速指导着姜摇:“退后三步、仰腰弯身!” 姜摇急急退后三步,身体向后一弯,腰仰了起来,覆在眼睛上的红布擦着香烛的火苗过去,正好躲过了楚云秋的袭击。 “扣红线!” “起,前转两步——” “转鬼腰半圈!” “躲!” “进一!” “空手拍!” 姜摇唇瓣紧紧抿着,步步紧跟着师父的指示行动,最开始他还稍显青涩,然而很快就渐入佳境,不久就感应到了另外一个人的位置和气息。 干涸、混浊、阴暗、邪恶、枯老…… 他的眼前慢慢勾勒出了对方的身影,逐渐的,他甚至能听到对方粗重的呼吸声。 两人有来有往僵持足足五分钟有余,看到这一幕的老道心中生起希望,正当他一鼓作气打算继续指引姜摇进攻时,不想视线中被丧附鬼附身的楚云秋朝镜头的方向扑了过来,他顿时感到不妙,大喊了一声:“不好!徒弟!拦住她!” 只是到底还是慢了一步,被直立着放在地上、用一块砖头撑着的手机啪的一声倒在地上,镜头压在了地下,老道只看得见一片黑暗了,除此之外什么都看不见了。 视线受阻的姜摇虽然用红线把楚云秋拉了回来,却没有了老道的指引。 “师父?”他躲过楚云秋的攻击,歪着脑袋叫了一声。 “啊啊啊啊啊!我看不见了!”老道撕心裂肺的声音从手机里传了出来:“我指导不了你了!接下来徒弟你只能自己靠着感觉和他斗了!” 姜摇心中忍不住慌了下,却很快稳定下心神,他说了句好,全神贯注的感应着另外一个人的存在和动向,继续和对方斗着。 只是没有老道的指引,他又才第一次斗法,纵使找到了感觉却也比不上对面的幕后操纵之人,被对方控制着楚云秋连连打伤了好几次。 “噗——”后面楚云秋一掌,他站立不稳地单膝跪在了地上,吐出一口鲜血来。 “徒弟!!徒弟!!你怎么样了!!承受不了的话就赶紧结束斗法!只要把鼎炉里的香熄灭就可以结束斗法了!”听到他声音的老道急急忙忙道。 “我……没事,师父。”姜摇勉强回了老道。 察觉楚云秋被控制着又扑了过来,他侧身躲开,再次站起身挺直了腰,左手拉直红线,左手食指顺着红线往前三寸往下一压,拽着楚云秋的腰让对方往相反的地方攻击去。 他能感觉到……那一个人也没有比他好上多少,只要他能挺下去……就不一定……会输—— …… 空旷贴满了符咒的古式房间里,穿着青色衣袍的干瘦老人同样张嘴吐出了一口鲜血,他的眼睛上同样盖着一块红布,红布下是干枯如树皮的皮肉。 那一口血吐出来后,他整个人突然之间仿佛成了行将朽木的临死之人。 赵祥廖如何都没有想到就在计划快要成功之际出现这么一个斗法天才,青涩有余却洞察敏锐,他不是第一次和人斗法受伤,然后年纪越大这具身体便越受不得伤,因为这会很快消耗躯壳里所剩不多的生气。 该死—— 真以为自己拿他没有办法了吗?区区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竟也想阻拦他赵家? 他侧过头颅,嗓音森哑对门外的人道:“想要解决掉姜衡,给我找十个活人过来。” 门外一直候着的赵乐连忙回了句是,随即对身边人吩咐了下,不一会儿,十个仆人被带来过来,赵乐弯着腰,语气恭敬道:“三祖外公,十个活人已经带了过来了。” 被带来的十个仆人,全身发抖的站着,拼命祈求着不要是他们想的那样。 然而从门里传出的森哑嗓音毁灭了他们的幻想:“将他们的脑袋都割掉了扔进来。” 听到这句话,十个仆人露出惊恐的表情转身就想逃,只是他们如何逃得过呢?只一个转身,头颅就已经和身体分离,长刀从他们平整的脖颈断面抽离,门被打开,他们的脑袋被扔了进去,在地上滚了几圈后,都还睁着眼睛。 一双腐烂的鬼手从干瘦老人面前的神龛中伸了出来,将这些头颅一一抓了进去,而后,神龛中央的红光变得更红了。 咧开嘴角,赵祥廖催动着神龛。 远在千里之外的楚云秋忽然极为痛苦的惨叫了一声,她片刻之间清醒过来,又在下一瞬间眼睛变得漆黑,再一眨眼,两边眼睛生生多出一只眼瞳,和原本的眼瞳并在一起,是为双瞳。 她的双手骤然扭曲变长,指甲上生出森森诅咒。 只一个眨眼,尽管姜摇反应足够快却也只躲开了心脏,右边肩膀来不及躲开,硬生生被楚云秋的手捅穿。 一阵刺骨剧痛! 他来不及多想抬脚便将楚云秋踹了出去,血哗啦啦的从他肩膀处流下,很快将他整只手臂浸湿,他冷汗汵汵,如此剧痛之下,却也只是闷哼了一声退后两步,脚抵住燃着香的鼎炉,不肯叫出来半分。 因为他知道,门外他的亲人正担忧挂心着他,师父也是,虽然吱吱哇哇的真的吵得人受不了。 如果叫出来的话……他们一定……会很担心自责的。 “徒弟!!徒弟!!”尽管如此,老道还是听到了刚才手穿透躯体的声音,他声音颤抖道:“你怎么样了!别斗了!!我们不斗了!快把香熄灭掉!我们不斗了!” 感谢这个门隔音还行,不然听到师父的声音,他们都要闯进来了。 姜摇迷迷糊糊的想着。 失血过多让他一时神智不太清晰,他咬紧舌尖,竭力让自己保持清醒,换了左手拉紧红线继续操控被丧附鬼附身的楚云秋,只是此时的楚云秋凶煞非常,她整个人的身躯飞快膨胀,显露出鬼的面容,已经不是姜摇能够操控得了。 凶鬼朝着姜摇张大了嘴巴。 姜摇闻到了空气里传来的恶臭血腥气,然而他眼睛上还戴着红布,什么都看不见,只意识到自己好像躲不过去了。 不如同归于尽好了——他伸出手,缓缓按住了胸膛跳动的心脏。 无论如何,他都绝不会容许别人伤害到他的家人,他明白他们……其实都非常的爱他,他也……很在乎他们。 只是分别的时间太长,而各自担负的愧疚与自责又太多,他们……都无法很好的面对对方……仅此而已。 香烛的火光摇曳了一下,忽然之间熄灭得干干净净。 ……有什么东西……从姜摇的脚下钻了出来,一根红线、两根红线、三根红线……数不清的红线……密密麻麻的从姜摇的脚底伸了出来,凝聚在姜摇身后,恶鬼的衣摆飘荡了下来,遮住了猩红的鞋履,祂背贴着姜摇,缓慢的往外踏出了一步。 凶鬼的动作就像被停住了一般,充满半个房间的身影如同气球一样鼓涨着,却无法再涨半分,双瞳艰涩往下一转,瞳孔里倒映出了那道恐怖的血红身影。 猩红衣袖往上一抬,露出了苍白的手,只是那么轻轻一握,数不清的红线,或者更准确一点……血线,数不清的血线……一下刺穿了它的身躯。 凶鬼露出痛苦的神色,它试图挣扎,然而它无法动弹,甚至连声音也发不出来,在双瞳的剧烈颤动之下,它的身形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最后在充满怨毒阴森的神色中,它慢慢变回到了楚云秋的模样,然后……那些血线犹不放过它,将它残忍的剥离出了楚云秋的身体,悄无声息的把它肢解吞噬了。 楚云秋倒在了地上,呼吸已是十分微弱。 漫天的血线回到了恶鬼手中,恶鬼的血红盖头微微晃动了下,祂抓住残留在空气中的怨气,就像在感应着什么,随即恐怖的诅咒从祂身上蔓延了出来,它们避开了姜摇,扑向了空气中某一处。 “额……额!” 千里之外操控着凶鬼与厉鬼合并在一起的干瘦老人,忽然之间瞳孔扩散睁大,就像是看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存在一般。 他的身体就像被抽干了又被什么东西注入了一样,迅速的干瘪后又膨胀起来。 “不……不……”他沙哑痛苦的叫着。 “不——”在极致的痛苦之中,他的身体已经膨胀得远非人可以形容得了。 砰的一声。 血液和肉沫一同飞溅到了四面的墙窗之上,顺着墙壁窗沿一点一点流了下来。 第49章 眼睛上盖着红布, 姜摇只隐约觉察到房间里多了什么存在,他此时的知觉被疼痛还有刚才突然出现的凶鬼紊乱了些许,但还是觉察到那种熟悉的又说不出来的气息, 只伸出手试图往前抓了抓, 却什么都没有抓到。 师父的声音还在手机里吱吱哇哇叫着。 鬼呢? 姜摇有些茫然。 他之前能感应到的所有东西,都好像一下消失得干干净净了, 包括那混浊的、邪恶的、枯老的气息。 不确定现在的情况, 姜摇也不太敢真把自己的心掏出来,然而……周围实在是太安静了,安静得什么声音都听不到,忽然,他手中的红线跳了一下,以为是厉鬼有所动作姜摇立刻绷紧脊背想要躲避开来, 不想有什么东西抓住了他的手, 他顿时呲牙咧嘴起来, 再伸出手去抓时,只抓到从指缝里迅速漏走的衣角。 一切又再次恢复了寂静, 他等了又等, 最后实在等不了了, 忍着肩膀的剧痛迈出脚步,伸手去摸。 什么都触不到。 直到脚底仿佛碰到什么东西时,姜摇蹲了下去, 手试探性的触碰了下。 是楚云秋,活的。 结束了? 他慢吞吞回到炉鼎的位置, 将炉鼎里的香熄灭掉, 左手抓下了遮住眼睛的红布, 往前面看去。 昏暗的空间里, 之前摆好的阵坛已经被破坏得不成样子,香烛不知何时熄灭,楚云秋躺在阵坛中央,身上的鬼气已经没有了。 “徒弟!徒弟!!徒弟!!”手机里老道还在撕心裂肺的呐喊,姜摇靠在墙壁上终于虚弱出声:“别喊了,我还没死呢。” 听到回复的老道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连忙问道:“现在情况怎么样了?你结束斗法了?” “我也不知道……算不算结束了。”望着眼前的狼藉,姜摇含糊道:“总之……我感应不到另外一个斗法人的气息了,楚小姐身上也没有丧附鬼了。” 他侧头看着自己的肩膀,被楚云秋捅穿之后里面的骨头都露了出来,但不知道为什么血没再流了,只贴着皮肉,红得有些触目惊心。 “你把手机拿起来让我看看你!” 姜摇勉强过去拿起手机,坐在地上将面前的场景给老道看,老道咋舌:“不是,徒弟你居然能斗得过对方,这不合常理啊!”对方毫无疑问是斗法高手,他徒弟就算再天才按理来说也不太可能斗赢,最多拼个两败俱伤。 姜摇有些出神,没听清老道再说什么,还是后面老道叫了他好几次他才回过神来,嗯了一声。 “那只从女娃子身体里出来的丧附鬼呢?”老道问他,“它跑了?不然我怎么没看到它?”对方斗法失败,按理来说丧附鬼会脱离出来,但他没看到丧附鬼的身影。 姜摇垂下眉眼,虚弱说了句:“它被我杀了。” 老道皱眉。杀了?他刚才分明一点声音都没听到,正要开口再问时,姜摇把手机调转了一下,让摄像头对准了自己,脸色苍白道:“抱歉……师父,我受伤有点严重,得先挂电话给他们开门,送我去一趟医院……我要先挂断电话了。” 那被捅穿的肩膀映入老道眼中,老道也顾不及再问那个丧附鬼了,怒道:“你受这么重的伤还有闲心和我聊这么多!你不要命了!还不快让他们送你去医院!”说着自己主动把视频电话挂掉了,生怕姜摇多回他一句。 应付过去了…… 姜摇松了一口气,踉踉跄跄站起来,朝着门口处走去,伸手将门打开。 在开门之前,他回头看了一眼房间,除了一片狼藉和躺在地上的楚云秋,他看不到任何其它东西存在过的痕迹。 当然,只是表面如此。 他再明白不过。 …… …… 姜母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因为房间隔音效果太好而心生恐惧不安,她站在门外什么都听不见,想开门进去又怕惊扰姜摇,手握成拳咬在嘴里,来回走着。 姜父沉着眉头一言不发,在旁的姜衡抿着唇瓣。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姜母实在忍不住了,来到门前抬手就想去敲一下门,姜父握着她的手:“道长说我们不能打扰他。” “可是已经过去很长一段时间了,如果小摇真的出了什么事……”对姜摇姜母是失而复得的小心翼翼,如果姜摇出了事,她是绝对不会原谅自己的。 姜父犹豫着,风浪多年,他也不知道要怎么面对眼下这种情况。 好在下一刻他们听到了门开的声音。 “小摇——”姜母露出笑容抬头看去,在看见姜摇的那一刻脸色巨变,她连忙伸手扶住姜摇完好的左臂,看着那被捅穿的右臂,眼泪忍不住流下来。 一阵兵荒马乱,姜摇和楚云秋被送到了医院。 楚云秋那里情况不太好,需要一个人看着,姜衡就过去了,姜摇的手臂缝合好后则是被送进了病房,其实现在他已经觉得那伤口不怎么痛了,医生要给他上麻醉的时候他还拒绝,缝合的时候望着他的伤口,医生一脸惊奇道:“你这伤患伤口还挺奇特,这么大洞居然都不怎么流血。” 姜摇:“……” 无法解释,只能闭嘴。 姜母连今天是自己的生日也不记得了,坐在他床边形影不离,姜摇稍稍一动,她就紧张得连忙问是不是不舒服,几次下来,姜摇颇为不好意思:“我就是躺着不太自在,想动一动。” 姜母忍不住笑了一下,紧接着眼泪就哗啦啦的流了出来,连声说对不起。 姜摇忙说没关系,他这时想起了自己的书包,慌乱之中也不知道带来没有,左右看了看,一旁的姜父见此把他书包拿了出来:“你是不是要找这个?”送姜摇来的时候他看到了放在楼上的书包,便一起捎带过来。 姜摇啊了一声,说了声对,用左手把书包接了过去,“谢谢。” 姜父沉默片刻,回了句:“不用谢。” 拿到书包,姜摇拉开拉链将里面的盒子拿了出来,递到姜母面前,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半响干巴巴道:“这是……给你准备的生日礼物。” “生日快乐……” 又过了半响,他把后面那个称呼补上了:“妈妈。” 姜母眼泪本才止住,听到这声妈妈又泪如雨下,她等了这声妈妈等得太久,从将姜摇接回来的那天到现在,很多次她做梦都会梦见这一天,但一睁开眼,连打扰姜摇都不敢。 她将姜摇手中的盒子接了过来,小心又小心的打开,见里面是一块玉坠和一指折叠好压着的黄符。 “这玉坠和黄符都是师父给我的,玉坠有镇神暖躯的功效,黄符用来躲一次天灾人祸。”姜摇道。 姜母望着它们好一会儿,将盒子盖上紧紧握在胸前,另外一只手擦拭去眼角泪水后,露出十分温柔的笑容来:“谢谢小摇,妈妈很喜欢。” 在这一刻,存在于母子之间那层深深的隔阂似乎淡去了不少。 …… 因为之前流血过多,很快姜摇便犯了困,姜父姜母不敢打扰他,连忙出去好让他睡得好一些。 陷入沉睡中的姜摇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的身前笼罩了一层薄薄的鲛纱,女人的歌声从鲛纱里面传了出来,像月光下幽静的水光,她轻轻哼着温柔的调子,周围很多人安静的垂首站立着,就像是一动也不动的僵尸,而女人怀中似是坐了一个人,听着她的歌声,跟着调子晃荡着双腿。 一下,一下,又一下。 姜摇意识过来他梦到了什么。 等女人停下歌声以后,他立刻掀开眼前的鲛纱往刚才看到女人的位置望去,然而空荡荡的椅子上什么都没有,他再转头,却见女人被白绫吊在了空中,脸色青白没有半点生气,她身上穿着红色的华服,一双手无力垂在两边,脚尖在空中微微来回晃荡着。 而刚才在女人怀中的孩子似乎已经长大了不少,素白的衣摆拖在地上,双手捂着脸颊,跪在女人面前口中发出呜咽声。 “母后……母后——” “母后!” 祂一遍又一遍的呼唤,却得不到半点回应,华丽空旷的宫殿里,那些宫人脸上没有半点表情,慢慢朝跪在地上的祂围了过来。 姜摇听见祂的求助——“救我,救救我。” 于是姜摇忍着肩膀撕裂的剧痛扑了过去将那些宫人推开,伸手想要抓住跪在地上的祂。 手指触碰的瞬间,一股阴寒从他指尖窜到脑门顶,他猛的抬头看去,却见刚才还一身素白的人现在头顶红盖头,身穿猩红的嫁衣,恶鬼紧紧抓住他的手,数不清的诅咒和怨气从祂身体里散了出来,死死缠绕住了他! …… “咳咳……”姜摇在几近窒息的状态中睁开了眼睛,他一睁开眼,那被扼住喉咙无法呼吸的痛楚立刻消失得一干二净。 带着酒精气息的空气钻进口鼻里让他得到了喘息,缝合好的左臂伤口传来剧烈的疼痛,借着窗外洒进来的月光,姜摇扭头看了过去,果不其然,原本被缝合好的伤口崩裂开来,血将他的半边衣服都给浸得透透的。 可恶! 他想生气但实在又生不起来什么气,想到梦里梦到的景象,心中一片沉重的按了按病床上边的呼叫铃。 十五分钟后,之前的医生骂骂咧咧的给他再次缝合伤口:“我都给你缝好了你养几个星期不就好了!你动什么动!” 姜摇安静的闭口不言,任由对方训斥着。 赶来的老道也在旁骂骂咧咧:“你能得很的你!你是觉得你的体质肩膀被捅穿了都能没事是吧!” 姜父姜母在一旁想劝,但又说不出什么能劝的话,只得望着医生给姜摇缝合肩膀。 缝合结束后,医生扔下一句别再有下次加大我工作量就离开了,姜摇望着被重新缝合好的伤口,呆了好一会儿犹犹豫豫问老道:“师父……如果一个鬼,在对你有好感的情况下还想着要杀了你。” “那她到底是喜欢……还是讨厌啊?” 第50章 姜摇很确定, 如果当时再不醒过来的话,恶鬼很有可能真的杀了他,只是他醒过来对方就消失了, 所以一时之间姜摇也拿捏不清楚嫁衣恶鬼到底是喜欢他还是不喜欢他了。 如果说之前想杀死他只是因为讨厌他, 那后面好感不是拉了上来了吗?为什么还试图杀他呢? 老道也被他这个问题问住了,他看了眼姜父姜母, 姜父意识到他有话要对姜摇说, 拉着姜母离开了病房。 等姜父姜母都离开后,老道道:“你说的那个鬼……是你家里养的那个吗?但他现在还在你家里的神龛里,怎么可能会杀得了徒弟你,是不是你出现了什么幻觉?” 姜摇立刻清醒过来,暗恼自己刚才的松懈,张嘴否认道:“不是她。” 他掩饰住内心的心虚:“我就是, 有一个朋友……他目前处于这样的情况下, 他来问我, 但是我不知道,想你可能会知道, 所以来问一问你。” 呵!小样!还想用“我有一个朋友”这样低劣的借口欺骗我, 也不想想你师父我从事网文行业多少年, 见过多少套路。 是之前又被那恶鬼试图杀过但没成功,现在想起来想问是吧? 老道心中冷笑,面上却假装信了点了下头:“这样啊, 你让我想想。”随即露出认真思考的神色。 姜摇一颗心提了起来,眼睛眨也不眨的等待他的回答。 半响后, 老道说:“在有好感的情况下鬼还试图杀人的话, 大概只有一个原因, 那就是祂……”组织了下措辞, 语气斟酌:“可能想要你朋友死了变成鬼陪着祂。” 姜摇:“!” 老道:“我之前跟着师父驱鬼遇过这样的情况,死去的妻子或者丈夫变成厉鬼朝另外一半索命,因为在一起是潜伏在他们脑海里的执念,所以他们会不择手段要生者跟着他们一起死……”鬼是负面情绪的集合体,大多数鬼没有生为人的理智,由执念操控着行动,不过说到底还是不够爱,真正爱一个人的话,又怎么会舍得将他/她拖进地狱里? 他猜测还存在另外一个原因——嫉妒心。 我们不是最相爱的人吗?我死了你为什么还要活着,你也要陪我一起死。 如果加上这样扭曲心理的话,厉鬼做出对另外一半索命的举动反倒更合理了一些。 他正要把这个猜测说出来,抬头却见姜摇的左手已经捂住半张脸,双眼涣散喃喃自语道:“她喜欢我……竟然到这种地步了吗?” 老道:“???” 老人、地铁、手机。 不是!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东西?!把你的表情收敛一点啊!你现在真的很不像一个正常人你知道吗? 年轻时他和师父驱鬼,被死去伴侣索命的人都是一脸的恐惧惊慌,因为无论生前再如何相爱,人都是向生畏死的,虽然他们会沉浸在伴侣死亡的痛苦中,但总有一天会走出来迎接新的生活,见的都是“道长救我——”就没有见过会捂住脸露出三分羞涩三分感动四分怅然的表情说“她/他原来这么爱我!”的! 如果说在这之前,姜摇还对恶鬼有没有喜欢自己多多少少有点质疑的话,现在则是一点质疑都没有了,但问题也迎面而来——毫无疑问,恶鬼这种喜欢一个人就要他死的做法是错误的,他必须要柔性劝导对方将这个错误的思想观念扭正过来,倒不是说自己怕死,如果说只要自己死了就能渡化恶鬼那他会毫不犹豫去做这件事,但他死了,那大概就是两只鬼为祸人间最后惊动道士协会那群只闭关不入世的真人,然后真人们齐齐出山和政府配合将他们两只鬼消灭的正道光芒故事。 在没杀人前,那些真人拿恶鬼还没有什么办法,从他师父拿出扶清观传观古阵也没用就看得出来,如果真杀了人的话,就没有人再保得住恶鬼了。 姜摇油然而生一种无法用语言描述的责任感,他放下手,神色显露出几分少年人不应该有的成熟稳重:“我朋友明白该怎么做了,师父。” 老道:不……我觉得你不太明白。 他张口试图劝服自己的徒弟:“要不我们还是让你朋友找另外一种办法渡化恶鬼吧,鬼的爱我们常人到底无法承受。” 姜摇想也不想的拒绝了:“他受得住。” “他受不住,你听我的,我是过来人,我吃过的盐比你吃的米还要多。” “他真的受得住。” …… 一番拉扯后,老道崩溃抓头:“行吧,他说受得住就受得住!别到时候哭着来求我就是了!” 恶鬼一旦动了让人死了陪祂的念头,就不会那么轻易结束的,接下来有的是他徒弟倒霉的时候! “我看你印堂发黑,这段时间有接连不断的血光之灾,自己小心一点!我回道观去了!你慢慢养你的伤!”说完老道不愿再留,起身离开了。 他觉得他要是再留下来会忍不住打开徒弟的脑子看看里面长了些什么。 病房外姜父姜母见他出来,就要去送他。 两人从前对道长多多少少有所怀疑,以为对方是骗子,料想除了骗钱之外也骗不了什么便随了姜摇心意,没想到对方真是有本事的高人,若不是小摇跟着他学了本事,这次阿衡就要被厉鬼所害。 他们对老道心存愧疚,老道又何尝不是。 姜摇的至阳之体便是道士协会那群顶尖的真人也忍不住要出手抢夺,当初他和姜摇无意接触,知道了姜摇的体质后忍不住动了贪恋,各种坑蒙拐骗才让人拜入自己门下并且离开姜家。 若是换作那群真人出手,要给姜家不少钱财宝贝,姜摇还能得到最系统高级的道家教育,那样他会远比现在更出色得多,就连姜衡遇上的丧附鬼,也会有真人亲自来给斗法解决,哪里还用得他这个没用只能在旁指导最后还指导不成的师父。 两方互相愧疚,一方要送,一方不用送,纠纠缠缠到医院出口把人送上车付了车钱,老道这才得以从姜家父母窒人的热情里挣脱出来。 他猛一擦额头的汗水:“难怪徒弟要往外躲,这么热情真要命。” …… 第二天的时候,楚云秋从病床上醒来,这些天的记忆回到脑海,她脸色苍白,紧紧抓住身下的被单。 姜衡从门外进来,她身体一缩,艰涩叫了句:“姜总。” “我给你带了些早餐,你先吃一点垫垫肚子吧。”姜衡将买的清粥肉包递到她面前,神色看不出来什么。 楚云秋吃着清粥肉包,感觉自己就像在吃最后的断头饭,一点滋味都尝不出。 吃完之后大概就要被解雇了吧,毕竟她清楚的记得被厉鬼控制着的自己对二少爷做了什么事,她的灵魂就像被一个牢笼束缚着,能清晰的感知到外界发生的一切,却没有办法操控自己的身体。 小口小口磨掉清粥肉包后,楚云秋抬起头,安静等待着姜衡说出那句你以后不用来姜氏集团上班的话。 错在她的身上,她也不索要那n+1的赔偿了,等到出院以后会乖乖去秘书部收拾东西离开的。 “你现在……应该能走吧?”打量着她,姜衡迟疑问道。 楚云秋以为他口中的走的意思是从姜氏集团离开,沉默片刻后,点了点头。 十分钟以后,她坐在了姜摇的病床面前。 原来……走竟然是这个意思吗? 姜摇看向姜衡:“大哥……现在就让她过来,会不会太早了一点?”楚小姐现在的状态真的很糟糕啊,那脸上都没有一点血的,比他这个失血过多的伤患还要严重啊! 姜衡语气淡淡:“背后的人一次动手不成,还会有第二次,我要尽快找出对方是谁以防他们再次下手。” “而且她没有那么脆弱,这一点可以放心。” 楚云秋反应过来姜衡要做什么,配合着露出第一次见到姜摇时从容不迫的神色,微微一笑道:“有什么问题二少爷问我就好,我知道的都一定能够回答出来。”只是声音比从前虚浮很多。 人都到了面前,姜摇也只好开口问了:“你还记得那天你从我家里回去的路上发生什么事了吗?”楚小姐不可能在他家里中邪,又在回去公司的时候表现出了不对劲,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她在回公司的路上遇到了什么,被丧附鬼寄生。 楚云秋回忆着。 “我那天从二少爷家里离开以后,打算回公司继续加班,半路上的时候,我的母亲给我打了电话,她说祝我生日快乐,然后说有一件生日礼物要给我。” “那天的确是她的生日。”姜衡朝姜摇点了下头。楚云秋跟了他很久,他便免不得将对方生日记住,并让秘书部的人给她过生日。 “我那时候很忙,而且她之前也从来没有给我过生日过,我们关系不是很好,我就让她先回家不用给我礼物,但她还是等到我,并把礼物塞进了我手里,我不想要,于是和她产生了争执,后来,盒子不小心被撞开了。” “盒子里面装了什么?”之前从未送过生日礼物,偏偏那天送了,在场的人都察觉到不对劲。 但是又有点不太敢相信,真的有母亲会让一只恐怖邪恶的鬼寄生到自己女儿身上的吗? 楚云秋皱着眉头,竭力回忆那个女人送自己的是什么,但她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来。 “我不记得了。”她说,“在那之后我进到了公司,前台通知我说姜总让我去二十九的秘书部,我坐电梯的时候,在电梯镜子里看到我不是我,而是一个黑衣厉鬼。” 想到那个黑衣厉鬼,楚云秋脸色忍不住更白了些许,控制不住露出几分恐惧的神色。 第51章 不记得了吗? 姜摇琢磨着道:“看来那只丧附鬼, 很有可能是你的母亲送到你身上的。” 楚云秋木了好一会儿,她以为自己会很震惊痛苦,但其实反而是意料之中的麻木。 “我很抱歉。”她低下纤细的脖颈。 如果早点察觉, 她就不会被丧附鬼寄生做出这样的事了, 她已经竭力去抵抗厉鬼的入侵与感染,只是到最后还是失败了。 姜母温声道:“这不是楚小姐的错, 对方的目标是我们阿衡, 没有楚小姐他们也会寻找别人,只是楚小姐因为是阿衡的贴身秘书被他们盯上罢了,我们才是应该道歉的一方。” “不过我们接下来可能要调查楚小姐的母亲,还希望楚小姐不会介意。” 楚云秋摇头:“我不会介意的。” 从此以后,那个女人也不会是她的母亲了。 …… 楚云秋的事情结束后,姜摇就想回家处理嫁衣恶鬼的事, 然而当他提出要回家的请求时, 立刻遭到了姜父姜母的拒绝。 “小摇你肩膀还没有好, 怎么能回去呢?至少也要在医院里修养一个星期吧?” “要不我们回我们家里,家里有佣人, 请私人医生过来, 这样你会方便很多。” 姜摇抓着书包摇头, 他不能再留在医院,回去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做,他十分坚持, 姜父姜母也没有办法,最后只好妥协让姜衡送他回去, 并让姜衡聘请几个医护保姆照顾他。 上车之后, 姜摇单手抱着书包道:“大哥, 不用给我请保姆, 我一个人就可以了。” 姜衡说了声好,又道:“如果实在应付不过来的话,可以给我打电话。” 姜摇松了一口气,点头说知道了。 也是第一次来姜摇的住处,坐在驾驶座上的姜衡透过车窗看了一眼,大概明白弟弟为什么会坚持回家了。 昏黄的夕阳下,别墅显得隐晦黯淡,充斥着一股萧瑟阴森与不详的气息。 他下车给姜摇打开车门,扶着姜摇下了车后,姜摇开口道:“大哥,你不用送我,我自己一个人回去就可以了。” “你自己一个人回去可以吗?”姜衡深深的望着他。 “可以的。”姜摇回答得很是轻松,他就像是习惯了自己别墅的这个样子,表情看不出一点排斥恐惧的地方,相反他还更加放松了。 姜衡这才松开手:“那好,那你自己小心一些。” “嗯,好。” 目送着姜摇慢腾腾回到了房子里面,姜衡这才回到车里启动车子离开。 …… 回到家里的姜摇推开卧室门,来到床边坐在地上,他右边肩膀好了大半,但还提不起来力气,只左手把神龛抱出来放在膝盖上将黑布掀开,神龛中央里面的红光还在。 “你出来。” 穿着嫁衣的恶鬼听到他的声音从神龛里飘了出来,站在他的面前。 来的路上姜摇已经想好了一堆说辞,然而真当面对嫁衣恶鬼时,那些说辞突然又说不出一个字,他沉默半响,单手抓着自己的头发露出无奈的神色,询问道:“你什么时候能出去的?” 师父说过把嫁衣恶鬼供奉进神龛里,嫁衣恶鬼就不能离开神龛百米范围内,他一直以为对方很安静的在家里待着,但前段时间的欢乐世界乐园之行让他起了疑心。 欢乐世界乐园已然沦为鬼地,但他一路走到鬼屋最深的场景都未曾见过一只鬼,在镜中有人的场景时又感觉到从背后伸出的手和落在掌心里的钥匙,那时他就怀疑嫁衣恶鬼离开了神龛跟在他的身后。 能够强大到在他没有发现的时候将那些鬼都吞噬干净,又对他没有攻击性的恶意,除了嫁衣恶鬼他实在想不到别的可能性。于是事后他赶回到家里,但从神龛里出来的恶鬼打消他的怀疑。 直到这一次的斗法——他清晰的感知到面前的丧附鬼产生了变化,变成一个十分恐怖的存在,之后这样的存在却消失了,不止如此,与他斗法的人气息也不见了。 在摸到昏过去的楚云秋时,他无比清晰的意识到: 他被救了下来。 师父救不了他,父母和大哥也无法救他,能够在那时候悄无声息将丧附鬼解决掉并且收敛自己痕迹的——也只有家里养在神龛中的恶鬼了。 救了他。 又要杀了他。 姜摇弄不明白恶鬼的想法,却在师父那里找到了答案。 “你……喜欢我。”他视线漂移着,嗓音放得很轻,手又忍不住捂在了脸上:“其实……我也喜欢你来着。” 姜摇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对一只鬼有了喜欢的感觉,他第一次看见嫁衣恶鬼,完全没想到自己会喜欢上对方。 最初只想着能够活命就好,后面觉得是自己把恶鬼放了出来,必须要渡化对方,便把恶鬼当做自己的责任,再后来,师父提出那个荒诞不可思议的想法时,他除了震惊之外,并没有什么排斥抗拒的想法,反而几分钟没到开始认真思考被嫁衣恶鬼喜欢上自己的可能性。 或许在那个时候,他其实……就已经有一点点的喜欢了。 可恶啊!少年手下的脸颊红得几乎滴血,眼睛也起了一些水雾。 这是什么糟糕非人类的xp……对一只恶鬼心动什么的……太羞耻了! 嫁衣恶鬼戴着红盖头的脑袋破天荒的歪了下,注视着姜摇,被恶鬼凝视的感觉无异于处在深渊前被深渊注视着,除了毛骨悚然找不到其它词语来形容,但姜摇在这样的注视下却是将脑袋垂得更低,更不敢露出自己的面容,他脑袋被烧得有点迷糊,只从手缝里透露着几分沙哑的哀求:“别这样……看我了。” 于是那恐怖的被直视着的感觉消失得彻彻底底。 时间慢慢过去,过了好一会儿,姜摇才调整好自己的情绪,他捂着脸抬头,依旧不敢直视面前嫁衣恶鬼,只心里劝自己清醒一点正事要紧,然后继续之前的话题。 “我知道,你想要我死了变成鬼陪你。”他温吞说着,手指无意识卷着神龛上已经枯萎的花环花瓣:“但是,这样的想法……其实是不对的。” “因为在人类的思想观念里,杀人是错误的、是犯法的,我们不能做这样的事。” “而且你看,我活着也在陪你,你想要做的事,我都会陪你去做,哪怕我是人,你是鬼,我们也能够很好的在一起,我不害怕你,我害怕的只是有一天你想要杀人了……而我无法阻止你。” 恶鬼想要钻回神龛里。 姜摇却伸出手抓住对方的衣角,他仰着脸,面上还残存着淡淡的红意,十分认真道:“我……是真的……喜欢你的。” 他把嫁衣恶鬼的手按在胸膛上,又把头偏过去,“不信的话,你听。” 咚……咚咚……咚咚咚…… 就像是不断敲打的擂鼓,又像不曾停息的雷鸣。 恶鬼的盖头轻轻飘扬着,苍白的手缓慢的抓紧。 有那么一瞬间,姜摇觉得对方想把自己的心掏出来,但下一刻,恶鬼化成红雾,连手都一同化为雾气,从他手中飘散了出来,回到了神龛之中。 黑布落了下来,将神龛遮盖得严丝合缝。 姜摇苦恼的叹了一口气,下巴抵在神龛上:“是我太轻浮,吓到了你吧。” 他说:“我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出去的,但你说不了话,想也无法告诉我,不过既然你能跟我一起出去,那下次我叫你的时候,你大可以出现在我身边。” “但有外人在的时候,你还是乖乖待在我身上比较好。” 尤其是在他师父面前。 一只恶鬼在他身上跟着他满地跑,被师父知道的话,师父要被吓得半死的。 …… 秋日的金色铺满了地上一层,京清的银杏树连成一片,叶子如同璀璨的金子随风晃荡。 短短几日姜摇的右边肩膀就好得差不多,只换衣服时还能看到一点伤口的痕迹,不过他也不甚在意,伤口差不多好了之后就开始一边上课一边抓鬼喂家里的恶鬼。 欢乐世界乐园的委托款和南华医科大的委托款已经打到了他的账户上,南华医科大的扣掉税款是二百三十万,欢乐世界乐园的在扣税六四分以后是七百八十万,姜摇按照之前说的分了一成给至顺道长,收到至顺道长的私信感谢。 他本打算退出微信聊天,不小心看到下面群里消息99+,最新一条消息又和鬼有关,便点进去看了看。 生意兴隆财源滚滚(六水市天风观丘月道长):我们观已经好久没有接到和厉鬼有关的驱邪业务了,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海纳百川(x市龟息观高澄道长):唉,我们龟息观也是,半个月过去了也只有两个驱鬼单子,还是别市的。 A云淡风轻(海清市青云观长风道长):你们江区省已经这么和平了吗?和平到驱鬼的业务这么少改信佛? AAA抓鬼找我我专业(六水市观星观掌星道长):道友不知,我们江区省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神秘同僚,不知身份不知属观,短短时日就将六水市和x市的厉鬼洗劫得差不多,感觉再这样抓下去,其它市也逃脱不了他的魔掌。 G君子论迹不论心(黑肃市紫常观流云道长):你们这样讨论……对方会不会也在群里?能有这样实力的应该是道士协会在编道观里的,散道很难有这么厉害的。 生意兴隆财源滚滚(六水市天风观丘月道长):我呸!他最好在群里!如此肆意横行简直不给其它同行留活路!唾弃一口!让他清醒一点知道收敛! 第52章 姜摇下意识忽略掉最后一条消息, 视线定回到AAA抓鬼找我我专业(六水市观星观掌星道长)那句消息上:道友不知,我们江区省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神秘同僚,不知身份不知属观, 短短时日就将六水市和x市的厉鬼洗劫得差不多, 感觉再这样抓下去,其它市也逃脱不了他的魔掌。 本还愁闷最近厉鬼越来越少的他一下定住了。 其它市……对啊!其它市! 以前他觉得其它市太远, 往来不太方便看住家里的嫁衣饿鬼, 大部分时候都在x市抓鬼,偶尔在没课的时候去六水市抓,现在知道了嫁衣恶鬼就在自己的身上,情况就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他可以去其它市捉鬼、甚至其它省,甚至其它国家……不过他现在才大二,而且马上就要期末考了, 可以等放假再考虑去国外。 但既然要去其它地方抓鬼的话, 还是得需要考驾照吧, 自己开车比请人开车要方便很多,他之前就有考驾照的想法, 只不过一直腾不出来什么时间到现在还没去考。 而且大哥那里, 丧附鬼和背后的幕后操纵者好像已经解决了, 大哥正在追查动手的人,短时间里也没有什么事可以做,非常适合外出。 顺便还可以将其它的事一起做了, 好心网友给他的建议到现在也只做了其中一条而已,还有很多条都没有做。 想到这里姜摇一下有了计划, 不再看接下来的消息, 退出聊天后关掉手机往前走了一步。 却不想这一脚下去整块木板空掉, 他直接掉进了学校的湖中央。 只听几声尖叫。 “同学你没事吧?!” “你会游泳不!快爬上来!” 眼见有人落水, 已经有人脱了外套准备跳下水去救人。 下一刻姜摇从水下浮了起来,他歪头把呛进嘴里的水吐出咳了几下,抬头对要跳下来的人道:“我没事,不用跳下来,等一会儿我就爬上去了。” 他这样一说,准备跳湖的人收回了脚步,让他快点上去。 姜摇嗯了一声开始朝岸边游去,但不知怎地,游到中途有水草缠住了他的双腿,他也不慌,钻回水里吐着气泡淡定用手解水草,有的水草还缠绕住了手,被他毫不客气一把扯断。 幼时他很喜欢游泳,有一次被水鬼盯上,和水鬼在水下纠缠了半小时,最后水鬼沉入水中更深处,他游上了岸,然后回家被养母知道后好一顿竹笋炒肉。 他并不畏水。 在水下和水草纠缠了几分钟,将水草拔得差不多了后,姜摇的脑袋再次浮上水面。 他爬回了岸上,头发衣服还有裤子鞋子都被水浸得彻底,分明是十分狼狈的模样,却因为落水后苍白了几分的面容,还有浸湿后显得更黑的黑发,以及从高挺鼻梁上滑落的水珠、抿在一起的唇瓣,无端显出和平时不同的利落冷感来。 围观的学生:……突然之间灵魂似乎震颤了一下! 姜摇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又拧了拧衣服和裤子,还将头发揉成一团,歪着腰把头发合在中间试图挤水。 围观的学生:……好像被狠狠创了一下,住手啊!不要把你的头发弄成奇怪的造型! 几个和姜摇同班的同学连忙跑到姜摇面前。 有的把姜摇的头发给锊回来,有的把身上的外套脱了下来递到姜摇面前:“快把你外套脱下来穿我的,别把自己冷感冒了。” 姜摇:“不……不用……” 同学:“让你穿上你就快穿上!别不好意思,我外套很多!” “我真不用……” 盛情难却,姜摇到最后还是把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披上了同学的,另外一个同学手里还提着装着书的袋子,把书拿出来将袋子拿给他装衣服。 就这样经历了一番同学情谊的洗礼后,姜摇湿漉漉往学校外面走去准备打车回家,在经过女生宿舍楼时,六楼的女生正准备洗衣服,摸到要洗的衣服里有一把之前带去教室切苹果的水果刀,就随手搁置在阳台上,打算待会儿拿回去。 阳台微微倾斜着,水果刀往下滑去,坠下了楼,又一阵阴风吹过,塑料刀鞘脱离,锋利的刀身直立立往姜摇刺去。 “啊!”发现水果刀落下去的女生趴伏在阳台上对姜摇喊叫着:“让开!快让开!” 姜摇一抬头,看见的就是笔直朝着他脑袋顶坠下来的泛着寒光的水果刀,当即瞳孔一缩,立刻后退一步。 锋利刀身几乎是擦着他的脸颊过去,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才看见他坠湖又看见他险些被空中坠刀所杀的学生们默契离远了几步。 姜摇也没在意,蹲下身把水果刀捡了起来,很快那女生跑下楼,从他手里接过水果刀气喘吁吁说对不起。 姜摇:“没事。” “我给你钱吧。”女生忙拿出自己的钱包,从里面摸出五张红钞票要给他,“真的很抱歉!我当时想着放一会儿就拿回来,没想到差点让你受伤!” “不用,我不缺钱的。” 听到这句话女生手中的红钞给也不是,收回也不是,她大概是被姜摇的这句话给弄得不知道怎么回复了,又见姜摇完全没有受到惊吓神色如常的模样,心中惊疑不定。 姜摇说了一句下次注意不要把危险物品放在阳台的地方,提着袋子就离开学校了。 很快他就上了学校论坛,短短十几分钟里先是落湖再是高空坠刀——“简直就像是被什么东西诅咒了一样。”有人在帖子里说出了众人的心声。 姜摇还不知道自己上学校论坛,他甚至连学校有论坛都不知道,只大半夜抓了只发鬼回到家里,点了蜡烛后将床底神龛拿了出来。 对着神龛他表情先是皱眉,然后痛苦面具,最后到底还是化作释然。 鬼和人的思考方式是不一样的,鬼和人表达喜欢的手段也是不一样。 况且他这不是还没死嘛? 姜摇如此安慰着自己,将新编的花环套在神龛上,手指弹了弹粉嫩柔软的花瓣,又把金盒打开。 “开饭了。” 空气寂静,神龛依旧被黑布纹丝不露的笼罩着,从前只要看到金盒听到姜摇说开饭就会出现的恶鬼,此刻安静的缩在神龛里没有动。 被放出来的发鬼蠢蠢欲动想要跑,姜摇头也不回的一把把它抓回了手里:“我给你抓了一只鬼。” “你出来吃吃吧。” “我这几天养伤都没给你抓,你应该也饿了。” 他苦口婆心,然而好言难劝装死的鬼,便是他说了十几分钟,神龛也没有任何异动,姜摇想把黑布掀开再劝,然而手指刚一掀开黑布,立刻被诅咒烧得滋滋作响,他又连忙苦哈哈的给自己画了几张驱邪符贴在手上。 怎么连东西也不吃了? 他想了半天觉得这实在不合常理,然后问有老婆的至顺道长。 〔至顺道长,有一件事想问一下你。〕 〔姜道长请说。〕 〔是这样的,如果你老婆没有缘由的突然绝食,大概是什么原因?〕 〔……她想减肥?〕 〔不……她好像不需要减肥。〕他觉得她已经足够瘦了,风一吹就能飘走。 信息发到这里,至顺道长已经明白姜道长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了。 〔那有没有什么……前情提要?〕 〔几天之前……我们大概互相坦白了对对方的心意。〕姜摇蹲在地上敲着手机键盘,回忆了一下几天前发生的事,觉得自己应该没有说错。 恶鬼心悦他,想要他死了陪她,虽然对方说不出话,但表达的心意他已然收到,而他当时,亦同样告诉了对方自己的心情。 〔就在这之后,我找来她喜欢的食物送给她,她却不肯见我也不肯吃了。〕 互相坦白了对对方的心意……姜道长年纪轻轻,就已经谈起了恋爱了吗?! 身在龟息观的至顺道长又是震惊又是惊奇又是欣慰又是酸涩,种种复杂情绪下,他回道:“她可能是害羞了,姜道长。” 望着这条回复,姜摇愣住,随即恍然大悟。 原来是害羞吗? 他陷入沉思。 那这的确很合理。 〔那我躲起来,把吃的放在她的房间,让她看不到我,她是不是就会吃了?〕 〔大概是的,姜道长。〕 于是姜摇把神龛重新放回床下,画几张定鬼符在发鬼身上让它不要乱跑,离开卧室并且把门贴心的带关着,坐靠着门等时间。 …… 只亮着烛火的房间里,被姜摇定在原地的发鬼疯狂蠕动着漆黑的发丝,贴在身上的符咒燃烧掉一角。 在发鬼继续挣扎的间隙,寄宿着嫁衣恶鬼的神龛上遮盖的黑布悄无声息掀开一角,一条血红的丝线蔓延了出来。 血线爬出,恐怖的气息也以神龛为中心朝四周散开。 没有多少神智仅凭执念行动的发鬼和其它鬼一样残留了躲避危险的本能,越发挣扎得厉害。只它被定鬼符定住,一切都只是无用之功,神龛里蔓延出来的血红丝线如同水蛭将他紧紧缠绕着。 血红丝线并未立刻吞噬发鬼,而是如同虐杀一般将发鬼切成无数段,绞出漆黑腥臭的血液,最后在发鬼的呜鸣声中,才将它拖回到神龛里吞噬。 黑布又悄无声息盖了下来。 坐在门外靠着墙的姜摇听到房间里没有声音了,打开门缝去看。 发鬼已经不见了,空气里还残留一点怨气。 他用缠满驱邪符的手拿出手机回复至顺道长。 〔她果然是害羞,我一出去她就吃了。(害羞.jpg)〕 第53章 人来人往的街上, 姜摇背着书包行走在人群中。 他这个时候已经身在距离x市有一段距离的毕攀市,毕攀市几乎没有什么山,一眼看过去都是平的, 只很远的远处才会有一些若隐若现的矮山, 但比起用山来形容,坡更合适一些。 闭上眼睛, 姜摇在空气里嗅了嗅, 没嗅到鬼气,却嗅到了桂花糕的香气。才下几个小时的高铁,又坐了半小时的公交车,腹中饥肠辘辘无比,他便寻着香气来到摆摊的商贩面前。 几分钟后,姜摇蹲在地上一边吃桂花糕一边看着往来的众人。 哪处人多他就往哪处挪。 这是多次出意外后姜摇总结出来的经验, 恶鬼想要杀死他, 但不会在人多的地方动手, 只会在人少偏僻的地方。 到了如今,姜摇隐隐约约有些明白当初为什么师父会说鬼就算产生了爱, 那份爱也是正常人无法承受的。好在他不是什么正常人, 还能承受, 但凡换作另外一个人,现在大概已经见了阎王。 吃完桂花糕填保肚子以后,姜摇买了瓶矿泉水洗了下手, 把水瓶塞在书包旁边继续往前面走去。 毕攀市的生活节奏明显要比x市和六水市快,走在路上的人大都穿着西装制服, 神色中却透露着若有若无的郁色, 部分人甚至没有什么表情, 只偶尔少数有伴侣的, 拉着孩子的看起来要开心一些。 这就是姜摇决定在周末这两天来毕攀市的原因,因为这样的环境下往往更容易滋生厉鬼。就连他一个做道士的都能嗅到弥漫在空气里的怨气,这种怨气称之为人怨之气,可以被厉鬼吸取强大自身。 有人被姜摇的脸吸引,犹豫着想要过来要一个联系方式,但才刚接近还没打招呼,姜摇就抓着背后的书包快步离开,一副躲避的姿态,打算要联系方式的人见此也只好打消念头。 姜摇躲避对方倒不是什么清高,他只是不想让人触碰到自己沾染上恶鬼的诅咒和阴气,自从知道恶鬼在自己身上以后,他终于明白过来为什么别人时常说他的身体过于冷了,被鬼寄生后人的身体温度会像鬼靠近,若是寄生的鬼有意收敛,本人根本不会察觉到半点不对劲。 也因此他更注意了和周围人的距离,就连两天前从湖里爬上来接触过他的几个同学,第二天他也每人送了一张符咒,而很不巧的,见面时几个人都感冒了,冷得瑟瑟发抖。 其中一个强行把衣服给他的同学还打趣道:“你一个落水的没感冒,我们反而还感冒了,你就是天选之子吧。”他们还不知道姜摇后面又差点被一把水果刀刺中头颅的事。 收到姜摇的符咒,几人觉得好笑,却也没扔,而是当做吉祥物的塞在自己身上。塞上符咒以后,身体果然不知不觉暖和了很多,等到下午放学的时候,身体上的不舒服和畏冷状态都消失得差不多了,令他们大为惊奇。 秋风里还带着夏天的温度,姜摇往前走了几条街,鼻翼忽然动了动,脚步一转朝旁边的岔路走去,往里走了八九分钟,是一处有了些年头的老式居民楼,和对面成片的高楼居民小区形成鲜明对比。 居民楼只有六层这么高,墙壁上有斑驳的痕迹,家家都是一道红色的复合门,窗户是双推的井式窗,外面还罩着生了红锈的铁网。 一只狗被锁在院子里,正汪汪叫着。 姜摇在这里嗅到一些鬼气,不过因为是白天鬼气还不太明显。 他就近在超市买了一提牛奶和两瓶酒,提着站在居民楼外面,有人出去回来掏着钥匙开铁门,姜摇跟着混了进去,但这居民楼的住户都差不多熟了,他一个生人立刻受到了警惕戒备。 “你不是我们这个居民楼的吧?不是的话赶紧出去,我没见过你。” 姜摇露出几分不好意思的神色,提着东西弯腰道:“抱歉,我不是这里的住户,我是过来找我三舅的。” 说着,他还把手里提的东西给对方看,抬头时一脸恳切。 他相貌端庄,眼眸如星眉长入鬓,是现在十分少见的透着正气的俊美面相,身上穿的衣服后面背的书包看起来都只是一个刚从学校里放假出来的学生,住户犹豫看了他片刻,最后说了句,行吧,就自己上楼了。 等楼上传来关门的声音后,姜摇又循着气息跟了上去。 他现在已经能做到完全不用罗盘就能找到鬼的踪迹,从一楼到六楼逛了一圈,提着牛奶停到四楼偏北方的一处人家,敲了敲门,人大概是不在家,里面没有声音。 这处房子因为背光,又处在楼道下方,显得极为阴沉,门上还贴着一道黄符,不过姜摇一眼看得出来这个黄符不是很有用,处于有一点用但没多大用的这个范围里。 他在这里等到黄昏,这户人家也还没有回来,最后隔壁的隔壁邻居回来了,回家开门看到他,去上厕所看到他,做饭看到他,吃饭的时候终于忍不住了,在自家门口对他道:“你是这家人的谁啊?” 姜摇道:“我是他家的侄子,我妈让我买点东西来看望他们,顺便拿一些放在他们这里的东西。” “他家已经有三天都没有回来了。” “唉,这样啊,可是……”姜摇为难的看了看自己手里的东西,对那人道:“姐,你能帮我联系一下他们吗?就说我过来给他们送一点东西,顺便把我之前放在这里的东西拿了。” 说着,他视线往被报纸糊住的窗缝里看了看,有一双眼睛正透着那道缝隙盯着他,但转瞬很快消失了。 “……行吧,我帮你联系一下,正好我有他们的电话。”见他在这里等了那么久可怜兮兮人又生得周正,对方拿出电话给他拨了出去,中途对他道:“你那间房子好像有点不太对劲,你还是过来一点吧。” 姜摇提着东西走了过去。 过了好一会儿,电话才有人接通,是一道十分疲惫的男性嗓音:“喂,打电话给我怎么了,陈姐。” “是这样的,你侄子过来看望你们,见你们不在家,问问你们能不能回来,他有东西送给你们,顺便拿之前落在你们这里的东西。”被男人喊为陈姐的女人中气十足道。 男人:“侄子……?” 他哪里来的侄子? 身边妻子抱着孩子缩在狭窄的只有两平米的旅馆房间里,孩子身体不舒服,哭闹得实在厉害,他实在没心情理会什么侄子,更不敢回去那个房子,揉着眉心道:“陈姐你让他回去吧,不用给我送什么东西了,至于什么落的东西,我那里没有什么他落的东西……” 因为开着免提,男人的话姜摇全部听到了,他朝陈姐伸手:“陈姐你给我电话,我和我三舅说两句可以吗?” 他用词十分礼貌,陈姐也没多想,就将手机给了他,拿着手机,姜摇走到一旁用手遮住一点声音说了两句话,而后他挂断电话,把手机还给陈姐,露出笑乖乖道谢:“谢谢陈姐,他们马上回来了。” “说什么谢不谢的,一个电话的事!他们回来要一点时间,你一个人待那里不太好,要不你进来我这里和我们吃一顿晚饭,等他们回来?” 房间里有一个小女孩,抱着一个枕头有些害怕好奇的望着姜摇,她脚下还趴着一只猫,猫身微微有些发抖。 姜摇摇头:“不用了,你们吃就好,我回去等他们。” 陈姐还要挽留他,姜摇带笑拒绝,两人言语来回间,姜摇衣角被拉了拉,他低下头,只见小女孩仰头望他:“哥哥,那个房间里,有很可怕的鬼,你不要进去。” 陈姐脸色一变,拍了下女儿的脑袋:“不要乱说,这样会吓到别人的。” 被拍的小女孩不说话了。 姜摇蹲下身,温声道:“哥哥不怕,这个世界没有鬼的。” 小女孩盯他半会儿,忽然退后了几步,拉着陈姐道:“妈妈,我们吃饭吧,我好饿。” 里面的猫已经缩到沙发下去了。 陈姐被女儿一拉,不好意思对着姜摇说了声:“既然你不和我们一起吃,那我们就先吃了。” 姜摇点头,门便被关上了。 房间里,几日都没有出过门的女孩从沙发下抱出猫:“妈妈,那个哥哥……他比那个房间还可怕。” “什么可怕,那个哥哥又懂礼貌又长得好看,你这样说人家人家听到会生气的。” 女孩又不说话了,陈姐往她碗里夹了一块西红柿炒鸡蛋,她把西红柿鸡蛋塞进嘴里,嚼着想刚才看到的一幕。 明明……就是很可怕,吓得咪咪一直在抖,那个哥哥的影子……和他们的影子都不一样,是一个穿着很奇怪的红衣服的“人”。 十几分钟后,在电话里和姜摇交流过的男人跑上了楼,他让自己的妻子和孩子留在了楼下,在见到姜摇以后喘着气怀疑道:“你真的能解决?” 他这几天一直在找新的房子,但是租金都太贵了,他和妻子根本负担不起,太远的地方又离孩子的学校远,这几日一家人挤在两平米的旅馆房间里,几乎都要崩溃了。 姜摇打开自己的书包,展露了自己的工具。 男人咬了咬牙,掏出钥匙给姜摇打开了门,将屋子里的灯按亮。 明白的灯光一下亮起,照亮了房间内部,只是亮起的灯没给房间带来什么安全感,反而让人更加不安。 摆设简洁的客厅,白色的地砖铺了一片,黑色的柜子摆放在靠着卧室的墙壁,两具沙发一台熄火的火炉,沙发对面就是台式电视。 姜摇习以为常将一沓对付鬼的通用符咒叼在嘴里,抽出了桃木剑,走向了卧室里面,卧室是两间,一间大一间小,每间都有一个衣柜,卧室户型并不是寻常的方正型,而是半圆型,窗帘朝合得严丝合缝。 “大……大师。”男人声音都在发抖,对他道:“我和我妻子一个月以前搬进这里,自从搬进来后,哪里都觉得不对劲,总觉得房子里很冷,总有人在看着我们,半夜我们睡在卧室,还时不时听到客厅里有脚步声,三天前,我儿子忽然叫得很惨,然后推开门跑到我们房间里,说天花板上有人在看他,我们就连忙出去住了,几天都没有回来过这里。” 姜摇唔了一声,含糊道:“你先出去吧,我来对付就好。” “大师你真的没问题吗?” “没什么问题。” 一只凶煞级别的厉鬼,杀人机制他约莫猜到了。 听到他这么说,男人连忙打开房门离开,只留下姜摇一个人在房间,姜摇回到小孩之前睡的卧室,躺在上面望着天花板。 几分钟后,他听到无人的客厅传来脚步声,脚步声似乎在转圈,就在姜摇听着听着的时候,脚步声忽然消失了。 再然后,一张恐怖的鬼脸出现在天花板上。 与此同时,无头厉鬼站在门口,堵住了他的退路。 对于这个场面姜摇无动于衷,甚至不如他在床上睡觉睁开眼就望见嫁衣恶鬼的衣角恐怖。 今日姜摇已非作日姜摇,为抓更厉害的鬼,他每天都有在看从师父那里拿来的道家法籍,并且精进自己的捉鬼术。 虽然对付凶鬼还是十分艰难,但厉鬼倒是没有多大问题。 十几分钟后,姜摇一手抓着厉鬼头颅,一手扣着金线压制住无头厉鬼的身躯,把灯关掉,吐出嘴里剩下的符咒想喊恶鬼,但又不知道喊什么。 他知道嫁衣恶鬼有一个称呼叫阿宁,不过直觉告诉他还是不要这么喊比较好,顿了片刻,他自作主张给恶鬼起了一个称呼:“红红,吃饭。” 过了一会儿,自他身后伸出血红的丝线,那些血线缠绕住了姜摇手中的头颅和一旁被金线压着的无头厉鬼身躯,将它们勒紧切断,分成密密的小块,姜摇沾了满手的黑血,望着将厉鬼破碎的肢体缓慢往后拖去的红线,心想:红红这个名字……好像也没有取错…… 他想转头往身后看去,但身体哪里都能动,就是往后不能动。 只余光瞥到恶鬼苍白的手腕和猩红衣摆,似乎正捧着那些东西送进嫁衣下的嘴巴里。 他们……似乎在背靠背? 记起旁边的衣柜上有镜子,姜摇竭力转动自己的眼珠,往镜子里看去。 嫁衣恶鬼进食的动作一顿。 嘭的一声,镜子炸开了,其中一道锋利的镜片还擦着他的脸颊过去,让姜摇梦回当初把嫁衣恶鬼带回家的时候。 “大师……大师!你没事吧!”客厅门外传来男人惊慌失措的声音。 在男人的声音后,姜摇瞬刻恢复了自己对身体的掌控,他第一件事就是转头往自己的身后看去,然而嫁衣恶鬼已经不见了。 脸颊上还在流血,他去开了门,对着忧心忡忡的男人道:“已经解决了,你可以带着你的妻子和你孩子回来继续住了。”也是几人幸运,这只鬼的杀人机制只有在这个房子里单人才能触发,多人不能,才让他们逃了出去。 听到这句话,男人不敢相信,他快步走进屋子里,从前每次进来都会感觉到的阴森惊悚感,此时确确实实消失得一干二净了,他再跑到卧室,只见床上留有一沓钱,一旁衣柜的镜子则是碎在了地下,还残留着漆黑的恶臭血迹。 “大师!”他连忙追了出去。 但是门外已经空无一人了,只门边还放着牛奶和两提酒。 …… 姜摇蹲在一处河边,清洗着手上的黑色血迹,河水倒映着他的身影,他也不担心自己会被恶鬼再次推入水中,十分自得悠闲,甚至在洗完手甩干净后,还有闲心处理脸上被镜片划出来的伤口。 简单消了个毒,掏出一张创口贴贴在脸颊上,姜摇对着水照了照,正巧这时一群女生欢快从一旁桥上跑过。 姜摇好像听到她们在说有个男明星在体育广场开演唱会,很有人气,叫什么苏洋。 他对这些没有什么兴趣,起身正打算离开看能不能再找一只鬼时,想到什么脚步一转上到路边跟上了她们。 明星的演唱会大抵十分热闹,嫁衣恶鬼是千年以前的鬼,带她看看这些好像也是可以的。 就当是……约会吧。 他盖住脸偷偷的想。 至于嫁衣恶鬼会不会在人群中大开杀戒,姜摇从前还担心过这个问题,现在却是毫不担心了。 在没有受到过于剧烈的刺激导致杀人机制陆续开启前,嫁衣恶鬼会如师父所说十分平静无害,站在她面前她也不会杀人。 当然,那只是对于别人。 不是对他。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恰恰说明嫁衣恶鬼对他是与众不同的。 第54章 月亮垂挂着天穹之上, 天空仿佛被漆黑与深蓝的颜料涂抹,呈现出极为幽深的墨黑色,流泻的月光之下, 占地范围极广的体育广场人山人海。 许多年轻的女生男生聚集在这个地方, 手里拿着荧光棒,头上也带着会发光的圈圈, 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笑容。 姜摇几乎是费尽力气才在不碰到别人的情况下挤了体育广场里, 却在入口被工作人员阻拦。 “您好先生,请出示您的演唱会门票。” 姜摇沉思。 自己似乎没有这个东西。 他问:“现在买还来得及吗?” 工作人员以为又是一个想混票的,面不改色道:“现在门票已经售罄了,来不及了,后面还有很多观众,请先生先从这里离开, 不要耽误她们进场。” 姜摇从一旁通道离开, 摸索到卖票的网站, 发现票果然已经卖完了,并且下面还有很多求转票的评论。 看来这个明星真的很火。 想带着身上的嫁衣恶鬼进去看现世纪的演唱会, 但是没有门票, 姜摇只好放弃, 准备离开这里,他往外面走了几步,不远处有人晃着票对他招手, 他左右看了看,指了指自己, 露出疑惑的神色。 那人连忙点头。 姜摇走过去, 那人靠近了他, 压低声音道:“你是要苏洋的演唱会门票吗?我这里有一张, 还是座位比较靠前的门票,你要的话我卖给你。” 作为现在炙手可热的明星,苏洋的门票可以说一票难求,很多黄牛靠抢票倒卖已经赚得盆满钵满,然而现在演唱会快开始,就算是黄牛手中的票也早就卖完了。 这人手中的票因为倒卖的价格太贵,没人买留到了现在。 原价2369的门票,被他卖到二十万的价格,而且还不是最前排,只能算中前排。 这样的位置富婆看不起,这样的价格除了富婆给不起,以至于黄牛拖到现在都还没卖出去。 而因为经常做出这样的操作,他已经被很多粉丝给挂在了各大平台上联手抵制,就算有几个有钱一点的粉丝蠢蠢欲动想要买,想到买了之后会被其它同担扒出来骂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何必花几十万买不爽快。 姜摇皱眉:“二十万,听一首歌?” 黄牛解释:“不是一首,是好几首,这个演唱会的歌手要唱很多歌的。” 姜摇此前实在没接触过这一方面的信息,他在养父养母那里时没接触到,回姜家虽然成了一个容易接触到这些的富二代,但拜了老道为师埋头苦练捉鬼技术,还要上课,更是没有时间接触这些东西。 虽然察觉到一些微妙,但因为想带嫁衣恶鬼接触一下现世纪的东西,也没想那么深索性买了下来。 黄牛没想到自己这么运气好,这都能卖出去。 果然这个世界上不缺钱的富二代还是多,他下次大可以定的价格再高一些,反正总有人会兜底,就算不成也只是几千块的损失罢了。 姜摇付了款后抬头随意看了他眼,见他眉心忽然多一道黑色,心中诧异了下,正想说你印堂发黑最近注意一点,不想拿了钱给了票后对方就一溜烟的跑了,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 他摇头拿着票顺利进入到了演唱会会场。 会场里空间很大,姜摇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了下来,并悄悄往自己外套里贴了好几张符咒,演唱会时间大概有点长,贴上对座位旁边的人影响要小上很多。 和统一戴着头圈拿着荧光棒的粉丝不同,他身上空空如也,身边坐着的女生显然是名叫苏洋的明星的忠实粉丝,看到他没有,微微凑过身体好奇开口问道:“你怎么没带荧光棒和发圈啊?” 姜摇抬了下头:“啊?还要戴这个吗?” 场内灯光有些暗,女生之前没注意到在她身边坐下来的姜摇,这时她倾过身体,对方也抬头,才借着暗淡的灯光看见姜摇的脸。那种感觉……就像在黑暗的海水中无意瞥见一颗十分耀眼的明珠,当即令她失语了好一会儿的时间。 怎……怎么感觉比她的本命苏洋还好看呢?! 在姜摇疑惑的神色中她清醒过来,心中大呼洋哥居然有这样的男粉,然后从自己一旁的包里取出备用的荧光棒和发圈,递到姜摇面前:“我们粉丝都要戴这个的,这样能够更好的支持自己喜欢的人,当然如果你不想戴的话也可以,自己喜欢舒服就好。” 姜摇想解释自己不是对方的粉丝,但又觉得没什么好解释的,他并不想影响别的粉丝的心情,又转头看了看,见基本上人人都戴着,于是接了过来说了声谢谢,把发圈戴在头顶,握上了荧光棒。 这个男粉的身体好像有点冷啊,没碰到手都觉得凉。 女生心中疑惑,嘴上说了句不用谢,直起身坐稳一脸期待的等着自己喜欢的明星出场,只中途还是会因为爱美之心偶尔看一两眼身边的姜摇。 人群之中,有人注意到了姜摇是刚才从黄牛手里天价买票的人,对着他照了一张照片。 姜摇并不知道自己被拍,他手握着荧光棒,不一会儿,灯全部熄灭掉,再下一刻,有一束光芒落在了舞台上,有人从台下缓缓升起,最后停在舞台中央。 “啊啊啊啊!!!!!苏洋!!!”尖叫声几乎冲破耳膜。 在粉丝的尖叫声里,穿着夹克长裤做着精致发型的青年对着粉丝挥了挥手,然后他手指放在唇瓣示意噤声,霎时现场鸦雀无声,只粉丝们依旧激动得脸红心跳。 这就是看到喜欢的人感觉吗?姜摇若有所思。 音乐从四面的音响里响起,舞台上的青年闭上眼睛轻轻摇晃着身体跟随着音乐的律动,嘴里也轻哼着调子。 “呜呜呜……好好听!”旁边的女生感动得捂住脸道。 姜摇还听不太出来,只坐着等对方唱歌。 两分钟后,他眼神涣散,在离场和不离场之间挣扎。 他原本只想带身上的嫁衣恶鬼来看一场演唱会进行一些正常人应该有的约会,然而二十万的票价……凭心而论,姜摇觉得对方唱得不太契合这个价格。 不仅如此,他甚至可以感受到那一股不属于他的阴戾情绪。 姜摇摸住鼻子,他好像弄巧成拙把对象惹生气了,对象听了演唱会开始变得暴躁起来。 再看向周围,发现绝大部分都听得十分沉入,甚至跟着热烈的唱着,只少数人皱着眉头眼中流露出失望的情绪。 姜摇心觉奇怪,却忽然看到了什么东西瞳孔微微一缩,只见空气里有若有若无的黑色丝线飘荡着,观众席的灯光暗淡,以至于他之前没注意到。 那些黑色丝线从在场观众的头顶冒出,飘荡着往舞台上方而去。 他回头往舞台上的明星看去,明星还在唱跳着,若有若无的黑色丝线与他脚下不远处的黑暗里交织蠕动。 “Love me,love me more!”明星举着话筒唱得撕心力竭,然而听在姜摇耳朵里,声调却高得奇奇怪怪,但很多粉丝都是一脸陶醉。 打量着对方,姜摇想等到这个明星唱完后跟上去看看,那黑线透着一股邪气,会聚在他身边应该与他本人逃脱不了什么关系,只是魔音炸耳,身上的恶鬼已经无法忍受。 叮铃——叮铃—— 不快阴森的铃铛声催促他立刻离开这里。 看来是留不下去了! 众目睽睽之下姜摇站了起来,然后意识到这样的举动太过突兀,于是蹲下身体,从过道中以十分缓慢却又无比迅速的速度离开了演唱会现场。 …… 离开演唱会的姜摇,边快步往外面走边道:“我在走了我在走了!可恶!我已经走很快了!” “是是是!我知道难听!早知道我就不买票了,我只是想和你简单约个会,哪里想到他唱得一点都不好听!” 只不管他怎么说,耳边铃铛声都响个不停,最后姜摇找了个没人的卫生间,闷头钻进去把门关上。 看得出来恶鬼真的十分暴躁,姜摇才关上门,鲜红浓稠的血液就从四面墙壁流了下来,连镜子也没有放过,被鲜血覆盖得彻彻底底。 灯闪烁了两下,熄灭得干干净净。 血红的身影出现在姜摇身后,恶鬼手腕上的双缚铃又添了一道细细的裂痕,姜摇咬破手指按在祂眉心位置,等到恶鬼平静下来才松开手。 “我的错,好吧。” 他蹲在地上,双手合十哀求道:“我的错,你别生气。” 恶鬼不动。 姜摇想起刚才的魔音,面色还是忍不住扭曲,他很少有丢出去的钱会心疼,因为他觉得那些丢出去的钱都有相应的价值,能够达到他想要的效果,偏偏这一次他的确觉得二十万有些可惜了。 一鬼一人在无人的卫生间待了几分钟,姜摇深呼吸一口气。 其实二十万也没有白花,那个明星看起来不太对劲,很像用了什么邪术……先跟着看好了。 也不知道演唱会什么时候结束,出去等等吧。 正巧外面传来脚步声,还不用姜摇开口,恶鬼就已经飘到他的身后,等姜摇回头的时候,恶鬼已经消失不见了。 那些流淌覆盖墙面的浓稠鲜血就像是幻觉一样,墙面恢复了之前的整洁。 有人推开了卫生间的门,看见里面头上戴着光圈手里拿着荧光棒的姜摇愣了一愣,现在不是演唱会进行中吗?怎么还有粉丝在外面。 姜摇朝着对方礼貌笑了下,脚步匆匆往外面走去了,中途经过垃圾桶,停下脚步把头上的发圈摘下来和着荧光棒一起扔进了垃圾桶里。 抱歉了。 他心里默默对那位粉丝说了句。 …… 举行完演唱会之后,苏洋回到了后台化妆室,他刚才在舞台上唱了那么久,中间杂着身体的跳动,脸上的妆已经花了不少,好在灯光遮掩住了不少,以至于没有让人发现。 “苏洋哥今天的演唱会举办得好成功,来了好多粉丝。”化妆师在给他补妆,一旁的助理谄媚道,“听说黄牛的票价甚至炒到了二十万,这已经是顶流明星的待遇了。” 苏洋还在想那个在他唱歌的时候突然离场的粉丝,对方离的距离有些远,他看不清人,但这样的举动显然是对他演唱效果的不满,来他演唱会的不止粉丝还有狗仔,他神色不怎么好看。 过了一会儿,经纪人走了进来:“刚才离场粉丝的事已经给你压下去了,说是收到家里亲人去世电话急着回家,现在粉丝已经在那些营销号下面澄清了。” 苏洋松了一口气,又听经纪人道:“你最近人气正盛,马上就是陈导演的新戏演员面试,注意不要再闹出什么负面信息。” 苏洋不大高兴道:“我知道。” 陈导演是很有名气的大牌导演,他拍的电影斩获了不少国际奖项,这一次下海拍耽美剧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啃下这个资源,他也不例外,现下耽美剧是影视热潮,一部精品耽美剧就可以让一个之前查不出姓名的十八线男星摇身一变成为一线明星,他凭借选秀出道,有公司在背后保驾护航,现在还……算炙手可热,但人气这种东西如果没有什么东西维系下去的话很快就会消耗殆尽,想要更进一步成为娱乐圈里最顶端的那层,他必须拿到陈导演的新戏资源。 脸上的妆容补好后,化妆师收了东西,苏洋对着镜子来回打量着,确认没什么问题起身对助理道:“我们走吧。” 他被一群人簇拥着离开了体育广场上了车,粉丝热情呼唤着他的名字。 苏洋的住处在一处高档别墅小区,别墅小区在安保方面做得非常好,不是住户压根无法进入,为苏洋抵挡了不少私生粉。 推开家门,苏洋最先感受到的是无比阴森的气息,客厅里窜过一阵脚步声,却没有人影,他喉结吞了吞,往前走了几步,忽然从背后传来一道重力,他整个人都被推摔到地上,发出重重的声响。 “嘻嘻嘻……”空荡的房间里响起孩童可怖的笑声,两个血色的脚印出现在他面前。 两个月以前,苏洋从泰国花了好几千万从一个法师手中购置回来一个古曼童,法师说只要他好好供奉古曼童,古曼童能让他实现心愿。 因为买古曼童他出道到现在赚的钱已经没有了,不仅如此,这次演唱会的钱也要补进去,而这都是为了他能够从陈导演手中拿到那部剧的男主资源。 只要成为顶流,几千万也就是一眨眼的事,哪怕十分心疼钱,苏洋还是买了。 一开始养古曼童,苏洋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气运变好,粉丝对他的痴迷程度也更深,而他只需要每天陪古曼童说几句话,喊几句宝贝,喂一点血米饭就行。 只是随着时间越长,古曼童越发邪恶活跃,已经不是说几句话喊几句宝贝喂一点饭就能满足的程度,苏洋经常要稍带一些活物供他虐杀,而后古曼童大抵是虐杀活物多了,残忍的心性肆意增长,作为他“父亲”的苏洋也受了不少苦,身上常有血淋淋的伤口,只是掩饰得极好,没有让别人发现。 越是邪恶活跃,古曼童的实力越发厉害,越能让更多的人痴迷自己,所以他也只能忍下饲养小鬼的这份痛苦。 将近三十岁的男人逼迫着自己面对眼前看不见的孩童露出一个父亲应该有的慈爱笑容,温柔道:“宝贝一个人在家里肯定待无聊了吧,爸爸下班回来陪宝贝玩了。” 才说完玩,苏洋整个人就被提到空中转了起来,在他的尖叫声和惨白脸色中,孩童的嘻嘻声越发兴奋尖锐。 在这之后他又被浸到浴缸里,对方压着他的脑袋陷进水里,直到他快呼吸不上来这才提着他起来,又控制着桌椅板凳砸在他的身上。 两个小时后,玩尽兴的邪童回到了被供奉的木质人偶中。 房间里狼藉一片,苏洋处理干净身上的伤口,去厨房弄了一碗生米,将自己的血滴了足足半碗在里面,供奉到木质人偶面前。 他伏地磕头道:“宝贝啊宝贝,爸爸陪你玩了这么久,你能满足爸爸的一个心愿吗?我想要陈导演的新戏资源,如果宝贝你帮我成功拿到了陈导演的新戏资源,你想要什么爸爸都给你。” …… 姜摇站在苏洋的别墅小区外,仰头道:“是这里啊。” 在这里他的确感受到鬼的气息,而且还不是寻常的厉鬼,他再细细闻了闻,觉得这个气息有点像厉鬼,又有点像凶鬼。 大概是介于这两个阶段之间,比凶鬼弱,比凶煞级的厉鬼强,而且这股气息还在继续增加。 看起来不是很好对付的样子。 姜摇检查了下书包里的装备,其中有部分装备在之前对付头和身体分开的厉鬼时被损毁了,检查了一番后,他觉得胜算大概是六四分,如果提前再布置一下,胜算还可以再增加一点。 但目前的问题是他没有办法进去这个别墅小区,小区外面驻守着聘请来的军人,想要进去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成为业主。 两个小时后,姜摇新买了一套房。 第55章 买了房之后, 过户手续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办理好,不过姜摇要的不是住在里面,而是能进小区里找到那只快要变成凶鬼的厉鬼。 他进了小区, 花了一点时间找到跟过来的那个明星位置, 窗帘被拉得很死,整个别墅外在平平无奇, 内里却藏着阴邪之气。 他唔了好一会儿, 察觉到了身上恶鬼的躁动。 “很想吃?” 叮铃的铃铛声在耳边响起。 是真的很想吃啊。 姜摇想。 他算是明白了,越强的鬼恶鬼越心动。 “我们等等。” 这一等就从晚上等到中午。小区里有监控器,他在监控器死角从左边院子藩篱靠到右边墙壁,书包里装的期末考试的书看了,符咒也画好了,阵法也记好了。 胜算从六成增加到了七成。 中午的时候, 他抱着膝盖在一处阴影角落昏昏欲睡时, 听到了一旁传来的脚步声, 立刻睁开眼睛侧身看去。 是那个明星。 苏洋脸上戴着口罩穿得严严实实,准备出去吃一顿饭, 他把门关上, 打开院子的门离开了。 姜摇看他印堂发黑, 这几天大概会有一场比较严重的血光之灾。 等苏洋离开之后,他从书包里把笔记本电脑拿出来,轻车熟路的将小区的监控黑掉, 又黑掉门锁系统,进了房子。 踏进房子里, 那股阴森的邪气更为明显, 上了二楼以后一片狼藉, 房间的桌椅和其它家具摆设凌乱的堆在房间里, 地上还有一些血迹。 姜摇想起了刚把嫁衣恶鬼带回家的第二天,幽幽叹了一口气。 果然养鬼从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联想之前这个明星演唱会出现的异状,姜摇大概明白过来对方是供奉了什么可以影响人心的邪鬼,而邪鬼也依靠着吸取那些黑色的东西变得更强,眼下就要突破厉鬼晋升为凶鬼挣脱掉原本的束缚。 一旦挣脱束缚,首当其冲的永远是曾经饲养过它的饲主。 他很快找到被供奉着的木质人偶,但邪鬼已经不在里面了,只留着空空的人偶壳子。 耳边一道警示的铃铛响起,他回过头,将剑抬起抵挡。 有看不见的东西压在他的剑上,一爪抓伤他的脸,血流了出来灼伤对方,空气里响起一道尖叫声,对方跳离了他的剑上。 姜摇随手一摸被扯起来的创口贴——看不见的邪鬼吗? “谢谢红红。”他说了一句,追寻邪鬼的气息而去。 因为不知道苏洋什么时候回来,姜摇必须得尽快解决,看不见邪鬼,邪鬼身手又十分灵活,用符咒攻击只会浪费,姜摇索性将一罐香灰拿了出来在地上洒了薄薄的一层,手指将血摸在剑上,与邪鬼搏斗着。 他伤一次,邪鬼也伤一次。 如此几次,邪鬼又发出孩童的尖叫声,地下的香灰不再显出它的脚步,反而房间里的东西四面八方都朝姜摇砸了过来。 姜摇手中的剑对鬼有作用,对寻常物事却一点作用都没有,那些东西噼里啪啦的砸来,他忙着躲避,身上被砸得青一片紫一片。 空气里传出欢快带着恶意的嬉笑声,见姜摇露出惨状,邪鬼怒气顿消,继续以玩弄老鼠的姿态戏弄着姜摇。 看姜摇东窜西躲往后躲去,它自己也从墙壁上跟了上去。 小心谨慎、又狂妄自大。 姜摇摸索出了这个邪鬼的性格。 他作出敌不过的模样往后躲藏,来到最逼仄的浴室,但苏洋买的是价格昂贵的别墅,浴室也逼仄不到哪里去,他撞入门中,邪鬼大概以为自己是稳操胜券了,为了更好的带给姜摇恐惧,它显现出真形。 是一个穿着红衣服的男孩,男孩面容腐烂,眼睛漆黑,他的脑袋扭曲到地下,双手攀附住门,对着浴室里的姜摇嬉笑着。 姜摇早就见多了恐怖的场面,他勉强自己露出几分恐惧的神色,左右看了看,最后奔向浴室窗户似乎想逃。 然而早已不满足虐杀寻常活物的邪鬼早就对人动了虐杀念头,又怎么可能会放姜摇离开,它扑上去在姜摇的手触碰上窗的时候抓住姜摇往后拖,看着贴在窗户上的符咒,姜摇反身用力蹬开邪鬼,挺腰蹦站了起来,指腹擦过嘴角鲜血,将唇瓣染得鲜红,朝着显露真形的邪鬼露出一抹笑来。 邪鬼意识到不对,再次凭空消失想要离开,然而姜摇已经先它一步抵在门前,符咒往门上一拍,杜绝了邪鬼短时间逃离的可能性。 他抬起剑,用力在掌心割出一道伤口,将血浇淋在上面,朝着前面横劈出一道剑气:“诛鬼驱邪——灭!” 剑气击中空气中的邪鬼,有腥臭的黑色血液溢散出来。 “啊啊啊啊啊!!!”邪鬼怒气暴涨,发出刺耳的尖叫声,数不清的黑雾一下充斥在房间里,混淆了姜摇的视线,姜摇踏出一步,身后却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混小子!你去哪儿了!” 他猛然回头。 穿着花衬衫黑裤子的女人站在一栋两层小楼前,手中拎着一把砍刀大声喊着他。 “你又给我跑出去玩了是吧?!等你回来你看我怎么跟你说!一天天的你家待不住!还不赶紧给我滚回来吃饭!” 他身体一震,觉得不对,但一时又说不出来什么不对,有东西影响了他的思考能力,看到养母他后背一疼,连忙跑了回去。 “我回来了。”他说。 女人瞪了他一眼,手中砍刀甩到一边:“吃饭都要喊,你能耐了你!” “我……我去抓了条鱼。” “鱼呢?” 对啊,鱼呢?姜摇下意识往怀中一看,只见怀里抱了一条鲜红的鱼,他连忙把鱼递出去:“这里。” 女人打量着:“还挺肥,放盆里养着吧,晚上做给你吃。” 哦。 姜摇往房间里看去,只见太阳照不到的阴影里,一个弯腰驼背的男人坐在餐桌旁,一动也不动。 那是他的养父。 他把红鱼放在坝子外面的水盆里,红鱼甩了下尾巴,拍了他身上不少水。不知道怎么的,姜摇觉得这只鱼有一点不太开心的样子。。 “快进来吃饭!”进到房间里的女人喊他。 于是姜摇顾不得鱼了,连忙跑进房间里接过养母递来装着米饭的碗开始吃饭,饭的味道有点奇怪,不过姜摇还是吃了三碗,吃完饭以后,他忍不住又去外面看了养在盆里的红鱼,红鱼晃荡着尾巴在水管引来的山泉水中,颜色透着几分诡异阴森。 话说……这条鱼自己是怎么抓回来的?姜摇努力回想。 好像……去了某个山洞……山洞里有潭泉水,这只鱼被里面的铁丝勾住挣扎得厉害,他就踩进水里把它救出来,然后带回家了。 这只鱼……长得还挺漂亮的,他心痒痒,忍不住伸手轻轻戳了一下鱼背。 啪—— 鱼尾巴用力拍打在他手心上。 姜摇捂住被拍得红通痛的手:“你一条鱼好大的脾气。” 房间里女人喊他去洗碗,他说了句好,回到房间里把碗洗了,只是碗好像有点多,他感觉自己洗了很久才洗完,洗到后面水都变成了红色。 洗完碗后同伴叫他出去玩,说是八月的野地瓜熟了,他拎着口袋跟着同伴从中午摘到下午,同伴都没摘到只有他摘到,问他要被他毫不客气的拒绝了,他们好像有点生气,脸上都有了点变化,姜摇和他们告别提着一口袋的地瓜回到家时,看到养母手里提着一把刀,另一只手就要去拿水盆里的鱼。 “等……等一下!”他扑了过去。 “宰鱼给你补身体呢,让开。” “我不吃了。”姜摇把盆抱在怀里,望着那条游荡在水里的红鱼:“我想把它养起来。” “一只鱼有什么好养的,我看你疯得很,你不是很喜欢吃葱油蒸鱼吗?这只鱼做清蒸鱼很香的。”说着女人的嘴角隐隐有口水流了下来。 “不要。”姜摇抱着盆站起身,进了漆黑的房间里,“我就要把它养起来。”他把盆放在了二楼自己的卧室床下,对着站在门外的养父养母道:“我明天再去给你们抓只鱼,这只不能动。” “好吧。”古怪的声音从女人喉咙中传出来,她和男人一起离开了。 姜摇蹲在床边,看着水盆里的鱼,鱼摆动了几下尾巴,嘴巴一张一合,大概是饿了吧,姜摇想。 但他没有鱼粮。 想到自己之前摘的野地瓜,他下去洗干净用水果盘子装着,中途扔了一个嘴巴里,嚼了几下。 带着一点血腥气,不太好吃。 他吐了出来,回到卧室把指甲大的地瓜掐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放在盆里,鱼倒是很喜欢,不知不觉姜摇就把一整盘的野地瓜喂完了。 “我给你取一个名字吧,你长得这么红,叫红红?”说着他点头,十分满意自己取的这个名字。 楼下养母叫他吃晚饭,他对着红鱼说了句你等我回来就下楼了,晚饭比午饭味道还奇怪,姜摇吃着吃着,皱起眉头来。 “怎么了?不吃了吗?”低着头吃着碗中生米的女人,抬起头来盯着他。 姜摇摇头:“倒不是……”他努力嚼着口中的菜,“不过妈你做的饭菜味道有点……” “不太好吃。”他吞下去,觉得胃烧得有点厉害。 女人:“……” “不好吃你可以不吃的。”她语气忽然温柔了一下,带着几分蛊惑道。 听到这句话姜摇反而吃得更猛了,将桌子上的饭菜一扫而空后,捂着痛得不行的肚子回到房间。 养母温柔起来总是格外可怕,他都快二十岁的人了……二十岁?姜摇一愣,自己不是才十五岁吗? 他找了个镜子,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镜子里的少年看起来的确是15岁的年纪,身形却已经十分抽条,他踮了踮脚,把手放在脑袋上更高一处,觉得自己好像缩水了——他应该有这么高才对。 大概是幻想吧。 他苦恼着,揉着疼痛的肚子回到床边,门外传来欢快的脚步声和弹珠滚动的声音,有弹珠还滚到他的门上,撞击发出声响。 有熊孩子来家里玩吗? 不感兴趣,姜摇在房间里的浴室洗了澡,换上睡衣对着床下的鱼说了句晚安,闭上眼睛睡觉了。 声音一直响到半夜,他睡得十分香甜,只中途醒来上了好几次厕所。 第二天早上,姜摇去水库抓鱼,好不容易抓到一只鱼,那只鱼忽然变成一个前几天溺水而死的男人,要把他拖下水的更深处,他吓了一跳,猛锤一顿,直到男人变回了昏过去的鱼这才松了一口气。 果然是幻觉。 抱着鱼,姜摇回到家里。 “你答应今天抓给我的鱼呢?”养母质问他。 他把鱼塞进养母怀里:“在这里。” 被做成清蒸鱼的鱼上了饭桌,姜摇提了半块在自己碗里,又把另外一半各自分在养父养母碗里,端着自己的碗准备上楼。 “你不吃吗?”养母问他。 姜摇回头:“我吃啊,我在楼上吃。” 他上了楼回到自己的卧室,将鱼撕成小块小块的丢在盆里,他丢一块鱼吃一块,很快碗里的鱼就没有了。 自己会不会有点残忍了?鱼吃鱼,这算同类相残吧?不过看它吃得这么香,应该不算残忍。 把碗里味道奇奇怪怪的米饭吃完,姜摇又痛得去了几次卫生间。 他大概是喂鱼喂上瘾了,姜摇想。 每天都想着找能吃的东西喂鱼,山上的野地瓜已经被薅完了,水库的鱼也变得难找了,只能坐着车去城里买鱼,车上的人都苍白着一张脸,没有任何生息,司机也只安静开着车,只有车子行驶和晃动的声音。 他拿出手机翻看图库,图库里好多红红的照片,如它的名字一般,一抹鲜红。进到城里,姜摇直奔菜市场,菜市场一进去就是好几家卖猪肉的,架子上放置的却是各种人的脑袋和脏器,猩红的血液着,有的人头被吊挂着,十分恐怖。 姜摇只是讶异的看了一眼,往菜市场深处走去,很快他找到一家卖鱼的,蹲下身扒开漂浮在水面的头发,抓出一条十分肥大的鱼,鱼的嘴巴里还含着很多发丝,他一把扯出来丢在水里,面不改色递给摊主:“这个,谢谢。” 几天之后,姜摇发现自己没有零花钱买鱼了。 养母养父每天会给他五块钱的零花钱,他都没用过,一直积攒着,还有学校里的奖学金,按理来说买几只鱼没有什么问题,但是车票一天比一天贵,鱼价一天比一天贵,养的鱼胃口一天比一天大,很快他发现自己已经养不起鱼了。 为此他开始兼职赚钱。 给性格糟糕的隔壁大爷讲恐怖故事。 给城里顽劣不堪的男童作家教补习。 在深夜的大街上发传单。 在奇奇怪怪的奶茶店里当店员。 周围环境一天比一天诡异,遇到的人也越来越恐怖,到最后就连家里的养父养母——养父的脑袋和脖颈用一根细长的红色筋条连着吊在腰上,养母面容腐烂浑身发臭。 姜摇买了护肤品拍在养母脸上想让养母脸好一点。 穿针引线试图把养父的脑袋和脖颈缝合上。 盆里的红红还在晃荡着自己的尾巴,姜摇每天给它换几次清水,喂好几次食,它身上的红色越发鲜亮。 大概是太喜欢了。 姜摇想。 他连出去都想带着红红,于是专门用自己兼职挣来的钱定制了一个能背的木桶,把红红放在里面,背着它在深夜的大街上发传单。 至于传单内容,他看也没看过,只知道是新店搞活动。 一个身体呈竖状自中间分裂开的女人来到他面前,肚子里的肠子连着分开的身体,蔓延着拖拽到地下。 姜摇递出手中的传单:“麻烦看一下,新店开业搞活动,价格优惠,四舍五入算白嫖啊。” 来到他面前的“人”越来越多。 每一个“人”都不能称之为人。 他们越来越恐怖,有的巨大如高楼,有的细长如丝线,有的面容苍白嘴唇鲜红咧到耳朵后面……寻常人看上它们一眼也要陷入恐惧之中被恐惧逼疯自杀,姜摇却神色如常,背后背着的鱼,摇晃着猩红的尾巴。 “麻烦看一下,新店开业搞活动……”他继续递出一张手中的传单。 啪嗒。 鱼尾轻轻一甩。 就像是压在骆驼上的最后一根稻草,姜摇面前所有的景色和所有的人都化为一团黑雾,他身处黑雾之中,听见邪鬼痛苦凄厉的尖啸声。 姜摇迷茫眨了眨眼,望了望自己空荡荡的手,随即往背后看去。 他的鱼呢? 第56章 胃部一阵抽痛, 姜摇还来不及想自己的鱼,弯下腰张嘴吐出一堆污黑的血液来,那些血液里还有漆黑的黑线蠕动, 就像是虫子一般。 姜摇:“……” 他看了一眼扶住一边的墙壁, 继续吐。 吐得头昏眼花时,记忆回笼, 总算明白自己之前经历了什么了。 这只快要成为凶鬼的邪鬼拥有蛊惑人心的能力, 刚才趁他没有防备骤然制造出全世界都是厉鬼只有他一个活人的幻境,试图让他在崩溃中失去抵抗能力又或者绝望自杀,只他各种恐怖厉鬼见多了,早就失去了对鬼的恐惧,所以在幻境里反而未曾察觉到不对。 而嫁衣恶鬼因为在寄居他的身上,也跟着一同被拉入了幻境之中, 在他意识的影响下成为了一条红红硕大肥美的鱼。 好不容易吐完了, 姜摇擦了下嘴角, 抬起头来,只见身周萦绕着密密麻麻的红线, 如同茧一般的将他包裹着。如果没有这些红线拦在他面前, 他大概已经被明星供奉的邪鬼重伤了, 只是因为至阳之体的体质还一时无法死去而已。 眼下他清醒过来,这些红线也散去,回到了他的身后。 想起自己幻境里吃的东西。姜摇整个人露出痛苦面具的神色。他就说为什么那么难吃, 而且吃了肚子疼得要死——原来自己吃下去的都是这只鬼的诅咒。 …… 黑雾收拢回去,受了重创的邪鬼显形。 编制幻境需要消耗它的怨气和诅咒, 那些厉鬼都是它的怨气所化, 它怎么也没想到有人在幻境里把它的怨气诅咒疯狂喂给另外一只鬼, 并且还面不改色的自己吃下去。 姜摇把进入幻境时落下的剑拿了起来, 另外一只手掏出了符咒,此时此刻的邪鬼已经做不到像之前那么灵活了,被嫁衣恶鬼吞噬了大部分的力量,正是虚弱的时候。 它想要逃,但门窗已经被姜摇用困鬼符贴住,就算强行破开也需要一段时间,逃不开它朝姜摇露出十分狠毒阴森的神色,再次在原地消失,回到姜摇看不出来的状态,想拖时间等到苏洋回来。 姜摇知道这个鬼有神智和思考能力,自然猜得出来它的想法,他把之前画的符咒不要钱的往外面扔,烧得邪鬼吱吱乱叫,确定出邪鬼的位置把剑扔一边,抓出金线双手勾住金线两端,借着墙壁的力跃到邪鬼前面,将邪鬼套至金线中,手中结阵收紧。 邪鬼也顾不得自己会被姜摇的血伤到,疯狂挣扎踢蹬,姜摇拿过一边的剑,刺进了它脑袋的位置。 这一剑邪鬼顿时失去挣扎的能力,显现出实体来,只是却并不像之前那么恐怖,反而十分的可爱乖巧——眼睛和姜摇有几分相像,气质又和嫁衣恶鬼有几分略同,它手指紧紧抓住姜摇的衣袖,流露出楚楚可怜的神色来,朝着姜摇叫了一声:“爸爸……” 姜摇心中一震,望着它的眼睛流露出几分温和。 邪鬼心中一喜。 它其实还是那副恐怖的腐烂模样,只是给姜摇施了障眼法,让姜摇看见最能令他心软的孩童模样,而最能让人最心软的孩童——往往是自己和爱人生下的孩子。 “……原来我们的女儿竟然是这个样子吗?”姜摇沉思着。 “爸爸……”邪鬼夹着嗓子又叫了一声,这一声真真切切像个女童无疑。 姜摇把剑从他脑门上拔出来,邪鬼狂喜正要逃走,不想下一刻那把剑径直捅入到它喉咙里面,又有一张符咒定住它的身体。 黑气从邪鬼口中喷了出来,它的障眼法失去了效力,恢复到原来恐怖腐烂的模样,啊啊啊的痛苦叫着。 姜摇叹了一口气:“你不知道人和鬼有生殖隔离,生不了孩子的吗?”想要强生的话,负责生育的一方必然魂飞魄散,尸骨无存。 楼下传来开门的声音,是苏洋回来了,邪鬼听到声音心中生出一丝希望,吱吱哇哇叫得更为凄惨,想让苏洋来救他。 猩红衣摆飘落,红衣恶鬼从姜摇身后出现,祂飘到邪鬼面前,在邪鬼恐惧的神色从袖下伸出漫天的血色红线。 噗呲—— 那些血色红线陷进了它的身躯,下一瞬间,漆黑的血液四溅,它被分割成细细密密的肉块。血色红线接连将那些黑色肉块送到恶鬼手中,恶鬼低下头颅,捧起手将它们塞进盖头下的口中。 吃完被供奉的邪鬼以后,恶鬼回到了姜摇的影子中。 苏洋已经上楼了。 “宝贝,爸爸回来了。”因为谨记着大师的吩咐,每次回来苏洋都要十分温柔的打一声招呼。 没有回应。 忽然之间楼上传来玻璃打碎的声音,苏洋以为是供奉的古曼童在搞破坏,心中不以为意,他手中提着一只花了几千块钱买来的宠物狗,准备待会儿喂给对方,狗长得十分可爱,只是进了房间一直嚎叫着,他不耐烦的把狗关进笼子里,等着古曼童下楼来,只是楼上很久都没有声音,他心中起了不安,上楼才发现地上有蜿蜒的血迹,还有摔得七零八落的家具摆设。 不好! 他追着进了浴室,推开浴室门,只见浴室玻璃被砸碎,地上一团污黑血迹。 “宝贝!宝贝!”他惊慌的叫着,寻找着古曼童的踪迹,然而别墅里空荡荡的没有回应,他跑到供奉的木制人偶前,却发现人偶的脑袋已经断掉了。 大师的话在耳边响起:“如果人偶的脑袋掉了,那它就死了,将无法再为你实现任何心愿。” 谁?!苏洋眼睛猩红的跑回到浴室的玻璃窗前,攀住破碎的窗户两边往外面看去——谁杀了它的宝贝! 他忍着古曼童的折磨这么久,为的就是拿到陈导的新戏资源,今天出去吃饭的时候陈导身边的助理就联系到了他,说是陈导看到他之前的舞台,觉得他的形象很符合新戏男主之一,他才狂喜不久,回来的时候还买了一只狗打算犒劳古曼童,没想到才回来他精心饲养的古曼童就死掉了。 “监控……监控……”他嘴里喃喃着,连忙给物业打电话,说是自己家里丢了贵重物品,要求调监控。 只是他在监控室看了好几遍,他的别墅白日依旧是一片平静,没有任何人靠近过,他连忙去看大门口的监控,时间不断后调,只见深夜之时,有一名背着书包的高挑少年进了别墅区,顺着这个时间,他继续看监控,这名少年的确经过了他的别墅,只是后面不知道怎么的突然消失在监控范围了。 苏洋在这里住了好一会儿的时间,其它的住户他也算眼熟,却从没有看过这个少年,而且这个少年他还有些熟悉,只是一时想不起来哪里见过。 指着监控,他愤怒质问物业经理:“不是说你们别墅小区安保很好,不会放任何人进来的吗?!我之前在这个别墅里从来没有见过他!” 物业经理解释道:“他是我们小区的业主,只是是昨晚上才买的房子。” “有谁会半夜三更找人买房啊!”苏洋无比确认就是这人对他的古曼童动手,让他借陈导新戏一跃成为顶流的梦想当场破碎! 物业经理其实也很茫然,但昨天房产销售经理的确打电话通知了他,说别墅小区有了新的业主,并把资料发给他。 事实上姜摇能在半夜这么快买到房成为别墅小区的业主还是通过他的大哥姜衡,他当时给姜衡打了电话。 “你要买房?”姜衡颇为讶异。 “是的,但是他们现在好像下班了,我联系不到他们。” “现在就要吗?” “现在就要,我想进去这个别墅小区,但不是业主进不去。” “那你等我一会儿,你现在的地址在哪里?” 姜摇报了地址,很快房产销售经理找到了他,并带着他以最快的速度将最重要的程序给办了,剩下的除了必须他本人到场的程序,其它后面都会有人来给他办理。 等付钱的时候房产销售经理说款项已经提前走了支付程序,姜摇问价格的时候,销售经理支支吾吾搪塞。 于是姜摇大概清楚了,这个别墅小区的房子大概真的很贵,贵到他大哥还要嘱咐别人不要告诉他。 等他发消息道谢时,他大哥说不用,说房产本身就是投资的一部分,他要买的这个别墅小区有不错的升值潜力。 “……” 虽然姜摇也知道房子可以作为投资商品,不过他大哥这种完全把房子投资商品化的平静语气还是让他感到一股说不出来的郁卒。 可恶!到底是他还不够有钱吗! …… “呕……” 离开别墅小区后,姜摇找到一个垃圾场,蹲在地上继续呕吐,直到把肚子里的诅咒和怨气都吐得差不多了,这才拿出书包旁边的矿泉水瓶漱口。 肚子还是被烧得火辣辣的疼,他眼睛发酸,眼眶也忍不住通红一片,手指捏住袖子擦拭着眼角流下来的生理泪水。 他发誓他宁愿再看一百次幻境里的恐怖厉鬼也不愿意多吃里面的一碗饭! 漱了口后,姜摇从地上站了起来,之前对付那只鬼身上受了不少伤,衣服也变得破破烂烂的,他提着书包吊在左边肩膀上,准备去找一家店重新买衣服。 走了几步后,他觉得有一点点的不对劲,停下脚步眉头拧了起来。 他把今天抓的两只鬼发生的事从头到尾回想了一遍,然后扭过脑袋对着自己的影子迟疑道:“话说……你好像自己就能对付它们吧?” 第57章 没有回应, 他的影子悄无声息。 姜摇抿唇,丰盈的唇瓣忍不住向上翘了翘,回头哼笑一声道:“算了。” 作为一个男人, 养对象也是很正常的, 更何况若是他遇到什么鬼都让对象出手,那就也太没有男子气概了。 顶天立地的男人当然是要在伴侣面前为伴侣顶风顶雨的, 哪里能让伴侣在自己面前首当其冲。 他脚步轻盈, 找了一家店换了套新的衣服,结账的时候,服务员一边走程序一边偷偷看他,在姜摇提着装着旧衣服的袋子准备离开时,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你……你今天是不是去过苏洋的演唱会?” 苏洋?谁?哦,姜摇记了起来, 那个门票卖二十万又被他把供养的邪鬼给端了的明星。他倒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那只小鬼很快就会成为凶鬼挣脱原有的束缚吃掉饲主, 他杀了那只鬼也是在救对方的命。 “是啊,我去过。”他坦坦荡荡的回答。 “然后你……中途离场了?” 姜摇:“……?”为什么这个也会知道? “怎么了吗?” 服务员看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询问道:“你是因为父母去世才离场的吗?” “??!”姜摇有点懵, 他解释道:“我父母还活得好好的啊, 我离场只是因为我不太喜欢他唱的歌。” “你花了二十万买他的演唱会门票。” “!!!”连这个也知道!!! 望着姜摇震惊迷茫的神色, 服务员拿出自己的手机,将自己刚才看到的vb热搜给他看。 “二十万天价门票粉丝不到十分钟起身离场” “苏洋演唱会” “盘点那些颜值逆天的男粉” “演唱会黄牛炒票乱象” 服务员贴心的点进上一条热搜,热搜词条下是一个大v发的文章, 说是苏洋的演唱会唱得太难听,以至于花二十万买他演唱会门票的狂热粉丝失望离场。 评论区下几乎都是粉丝的澄清, 说这个粉丝不是因为觉得苏洋唱歌难听失望离场, 而是因为家里父母去世了着急之下才离场的。 “那个……”姜摇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露出几分苦恼的神色道:“我不是他的粉丝, 我就是看到很多人去他的演唱会,觉得很热闹就去了,演唱会门票的话不是张张二十万吗?我当时以为这么贵的门票他唱歌应该很好听就买了,听了一会儿觉得我不太喜欢就走了,没什么别的原因。” “没有别的事的话,我就先走了。”他说着,对服务员挥了挥手,提着袋子背着书包离开了。 …… 服务员从姜摇进来的那一刻就注意到了姜摇,对方虽然穿着破烂凌乱,裸露在外的皮肤都有或大或小的伤,但却生得十分高挑清俊,气质也透着干净利落的少年气。 人总是喜欢看长得好看的人,她也不例外,在多看了几眼后,她忽然觉得很是熟悉,于是在对方换衣服的时候拿出手机飞快看了一眼自己之前刷到的热搜,点进文章里附带的照片。 有一张是姜摇坐着的时候拍的,有两张是姜摇离场时拍的。看了这些照片以后,服务员才意识到自己是遇到热搜事件本人了!她心里激动得好奇不行,但又觉得开口问不太好,只是到最后姜摇要离开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问出了那些问题。 一旁的同事也刷到这条热搜,等姜摇离开后凑过来道:“他说他父母没去世只是不喜欢才离场,那怎么谁都在说他是父母去世急着回家啊?” 服务员道:“啧,这么多人说背后肯定是有团队操作啊,娱乐圈你又不是不知道,如果真说是自己唱得难听把粉丝给吓跑了,那苏洋不得沦为笑柄,当然是要连忙否认了,还有什么比父母去世急着离场的更好的借口。” “我的天啊,亏我以前还喜欢过他,为没抢到这次演唱会门票难过,随随便便造谣别人死了父母也太缺德了吧。”同事头皮发麻,任谁知道自己粉的阳光大男孩放任团队造谣别人死了父母都会忍不住心生排斥反感。她感叹道:“以后还是不要随便追星了,谁知道你追的是人是鬼。” “我要不要给他澄清一下,我刚才录了后台音,我们店里还有监控视频,总不能让就这样被平白无故的污蔑吧?” “澄清吧?我觉得澄清要好一些,如果他自己发vb澄清的话,肯定有很多粉丝质疑骂他蹭热度的。” …… “我觉得……他应该不是父母去世才离场的,我当时坐在他身边,他没有接电话没有看手机,脸色也很正常,就只是听了一会儿,大概是不喜欢就走了。” 看着热烈讨论天价黄牛票和粉丝离场的苏洋粉丝群,坐在回自己城市高铁的杨西迟疑着打出一句话发了出去。 当时对方突然离场,她也感到很震惊,随即觉得对方的行为实在太不应该,就算不喜欢听也应该听完再离开,这是对苏洋的一种尊重,而且突然离场,在场人那么多,传出去的话对苏洋一点都不好。 娱乐圈并不是一个干净的地方,只要苏洋漏出一点黑料,就有无数竞争对手踩着他上位。 因为这样的想法,所以当有人发vb说自己坐在离场粉丝旁边,听到他接电话电话里的人说他父母去世了让他赶紧回去他才离场时她并没有解释自己才是离场粉丝旁边的邻座,甚至心里还庆幸着,只是现在看着群里的同担们嘴上表示遗憾字里行间却掩饰不住内心的欢天喜地,她突然觉得极为不适。 为什么……明明应该是追逐着优秀发光的人让自己也变得优秀发光才对,大家却慢慢变得偏执卑劣起来呢? 冤枉你的人比任何人都还要清楚你的冤枉——她突然想起了这句话,一股无法形容的愧疚感缠绕着她,无法再看下去同担们那副虚伪的嘴脸,她委婉的在群里解释着。 “?西西你怎么了???突然说出这种话?” 因为之前在群里很活跃,而且也是群管理员之一,杨西和很多人的关系都很好,大家一起讨论着关于苏洋的未来和自己的未来,就像亲姐妹一样。 “对啊,vb上已经有人说自己是离场粉丝的邻坐了,我知道父母去世是一件让人难过的事,我们也很同情,但你这样说,像是在说洋哥唱歌唱得很难听一样,演唱会刚结束的时候你不是还说很好听感觉很幸福吗?” 好听……幸福? 杨夕下意识的去回想,却发现那些感觉都变得异常模糊平淡,但演唱会刚结束她出来的时候,好像真的很兴奋。 她继续解释道:“我不知道vb上说是离场粉丝邻坐的人是谁,但我才是他的邻坐,他旁边除了我就是过道,不可能还有别人,坐在他旁边的我可以肯定他没有接过任何电话,甚至连手机都没有拿出来,来了就一直坐着,而且什么都没戴,我记得演唱会还没开始的时候我就给你们发过消息,说我邻座的男生长得巨好看,没想到洋哥也有这么好看的粉丝,但他没带应援的发圈和荧光棒,所以我拿了一份给他。” 说着她还把自己之前拍在手机里的演唱会门票给发了出去。 “啊……我们不记得你之前给我们说过这些唉……” “你什么时候给我们提过了,不懂(?_?)” “笑死,这张票图全网疯传,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啊?” “拜托,你是洋哥黑粉吧?群主怎么回事,这样的人还封管理员?还不赶紧踢出去,烦死了就知道蹭热度黑我们洋哥。” “不是,西西,你被盗号了吧?不然你怎么可能会说出这些话?” 看到这些曾经聊得热闹亲密的同担们说出这样的话,杨夕感到一阵心寒,她连忙搜索之前的聊天记录截图下来发进群里,消息才刚发出去,却跳出红色感叹号提示她已经不是本群成员。 她退出群聊,收到的是自己被下了管理员又被群主踢出群的消息,群主是她之前在苏洋还只是练习生没出道时就认识的好友,两人线下见过不少次面,一直都很合得来。她又气又委屈,想找对方质问,却发现自己已经被拉黑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杨夕才发现那些曾经她以为的最亲密的好友同担原来是如此的陌生,陌生到就好像她从来没认识过她们一样。 她咬着唇瓣,控制不住自己流出眼泪,坐在她一旁的大概二十六七岁相貌美艳逼人的姐姐朝她递出一张纸,关心问道:“是遇到什么伤心难过的事吗?没事……都会过去的。” 杨夕接过纸擦去眼泪,低着头说了一句谢谢。 随即她愤愤不平的把刚才的消息全部截图,加上自己的购买渠道购买证明以及票图,发了一条新的vb文章出去,文章内容表明最初自己的劣质心思和对邻座粉丝的歉意,并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得清清楚楚,把自己能提供的证据也给提供上了,做完这一切后,杨夕取关了苏洋的超话删除了和苏洋相关的所有帖子。 只当多年真心喂了狗,这样放任团队随便污蔑造谣别人的明星,还是早点糊了比较好! 也是十分巧,她这条微博与服务员发的监控视频以及录音澄清正正撞上,作为目前炙手可热的男星,苏洋的热度不可小觑,加上背后推波助澜,才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就登上热搜第一,连反应的机会都不给苏洋的公关团队,并一连爆出苏洋之前不为人知的黑料,比如说频繁买活物回到别墅小区,怀疑虐待动物、大学期间脚踏三条船、期末考试作弊拿到奖学金。 那个大师大概没有告诉苏洋,被饲养的古曼童死了之后,饲主的心愿不仅无法实现,还会受到十分严重的气运反噬,这个反噬可以轻而易举在短短时间里毁掉一个人的所有。 …… 姜摇对网络舆论向来是没有什么关注的兴趣的,他在服装店换了身新衣服后背着书包就去找了一个酒店休息。 因为身上比较脏,他忍痛洗完澡在酒店买了一套新的睡衣穿上,吃完酒店提供的晚饭就准备睡觉了。 躺在床上双手放在胸前闭着眼睛,片刻后,姜摇猛的睁开眼睛,翻身从一旁的衣服包里摸出手机打开图库,一脸期待的看去。 没有、一张也没有。 在幻境里拍的几百张的红红鱼,图库里一张也没有,他手机里的照片储存除了一些后台自动存的网页照片,只剩一片空荡荡。 “可恶啊!”他猛锤了一下床。 “吃进嘴里的诅咒都有!为什么照片没有!!!” 好痛!! 第58章 这一握拳锤下去之后, 姜摇喜提一张塌掉的床,就着这张床他睡了一晚上,第二天工作人员进来看着塌掉的床, 心中一震。 这是哪对情侣干的好事!如此激烈! 从洗漱间里出来的姜摇还沉浸在自己吃了一肚子的诅咒怨气却一张鱼鱼照片都没有留住的郁卒中, 也没注意工作人员的神色,把钱赔了之后就走了。 又在毕攀市待了一天, 在一些阴暗角落抓了几只鬼喂给嫁衣恶鬼, 姜摇准备启程回x市了,因为第二天学校满课。 好不容易到了家,正要一觉睡到第二天天亮去上课时,他忽然收到了民警的电话,是自己偷偷进入别人房子驱鬼的事被举报了吗?姜摇略微紧张的接起电话。 没想到对方的大概意思是说卖天价演唱会门票的黄牛已经被刑拘,将钱退回来处罚会轻很多, 否则面临坐牢的下场, 最后黄牛同意退出票价两倍之外多余的钱, 但需要之前被他卖过天价票的人出具签字谅解书,而他就是其中之一。 “我……倒是可以, 寄过去行吗?” “哦, 行, 好的好的。” 电话结束之后,姜摇迷茫。 所以……那张票价原本只是2369,而不是二十万?他被坑了? 脑海里不自觉响起和至顺道长一起去欢乐世界乐园时至顺道长对他说的话, 姜摇不得不承认,他花钱好像真的没什么节制。 他双手合掌撑在鼻子前面思考:这样下去似乎不太行, 他其实从小到大对花钱没有什么概念, 可支配的钱就有多少, 他就会买多少范围里的东西, 只是大多数时候没什么需求,所以能攒,但是自从养了红红以后,忽然多出了很多花钱的地方。 捉鬼的道具经常损坏,要买。 画符咒的工具很快用完了,要买。 房子被破坏了,要修。 礼物要送,必须买。 或许……可以考虑节省一点?以便将来可持续发展?他其实也察觉到这段时间的支出高于收入,再这样下去的话,说不定未来的某一天自己会变得贫穷,就像幻境里的那样,险些养不起一只鱼。 姜摇决定改变自己。 于是等第二天上完课以后,他第三次来到花园主人的门前,花园主人一脸麻木的望着他。 两人互相对望,花园主人打开门:“进来吧。” 姜摇没动,他试探问道:“这次可以便宜卖我吗?” “我没多少钱了,大学生,便宜我一点?顺便多送几只?” 花园主人振奋起来,露出笑容正要自信拒绝,姜摇思索着又摇头了,“还是原价吧。”讲价买礼物送给对象,感觉好奇怪,还不如买自己用的东西的时候讲价。 半小时后,姜摇拿着刚编制好的花环离开花园回家,心满意足给尘封了三天的神龛换上了。 嫁衣恶鬼已经一整天没有出来过了,托演唱会那次的福,姜摇能隐隐约约感知到对方的一点状态,好像在沉睡,汲取着什么东西似的,所以他也不紧张,只日常继续着自己的生活,每天晚上逛一圈,运气好倒也会遇上之前的漏网之鬼,抓来放在金盒里,准备等嫁衣恶鬼醒来时投喂。 只有一次,他把鬼都装进金盒里了,正准备从深夜无人的商场离开时,撞上了商场外布阵的道士,不知道是哪个道观的,震惊崩溃的望着他。 姜摇:“……”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愧疚感,他小声道:“你就说里面的鬼你已经除了。” “你羞辱我——”对方流下两行清泪,自己默默把才摆好的阵法收了,然后转头恶狠狠道:“你可不许透露出去,不然别人知道了要我退钱的。” “我也不会说我遇见你。” 姜摇不明所以点头。 …… 群里又在讨论那个该死的灭绝两市鬼的神秘道士,忽然有人艾特了至顺道长。 AAA抓鬼找我我专业(六水市观星观掌星道长):“至顺道长,您有什么高见?” 至顺道长:“……” 我……我能有什么高见? 他和别人不一样,别人不知道那清扫两市鬼的神秘道士是谁,他却是大约猜了出来那是姜道长,通过姜道长上上次问他哪里有厉鬼,还有在欢乐世界乐园时对于鬼数量的急需表现,他可以很清楚的感知到姜道长非常缺鬼,所以群里对那神秘道士骂骂咧咧的时候,他屁都不敢放,只致力潜水,哪想有熟人艾特他,要知道姜道长还在群里的啊!!谁知道他什么时候视奸群! 护我无忧(X市龟息观至顺道长):啊……我没什么想法,挺好的,鬼祸乱安宁,取人性命,被清扫挺好的……反正我们道观的业务又不只是只有一个捉鬼,是吧? 给人祈福、卖些避邪挡灾的东西、然后帮死人做法事,或者看看风水,都在道观业务范围内。 AAA抓鬼找我我专业(六水市观星观掌星道长):……格局。 A云淡风轻(海清市青云观长风道长):……格局! 海纳百川(x市龟息观高澄道长):师兄!格局!! 生意兴隆财源滚滚(六水市天风观丘月道长):去你m的格局!!! …… 秋风飒瑟,在楚云秋被丧附鬼附身事件结束的几天以后,姜衡主动约姜摇到一家隐匿性强的高档餐厅。 他将调查到的事告诉给了姜摇。 “想要我死的大概率是赵家。” “赵家?”因为赵家太多,压根猜不出是哪个赵家的姜摇茫然。 姜衡解释道:“赵家是黄图集团的幕后掌控者,他们现在推出来作为董事长的叫赵乐,是上苏市的首富,但这只是显露出来一部分的资产,实际上他们的资产还要更雄厚得多,毕竟传承了几百年。” “几百年?”姜摇被这个数字惊诧到了。 姜衡语气平静:“之前赵乐想要投资几个城市的医药公司和医疗用品制造公司,不过被姜氏集团抢先了一步,他想购买用来开发房地产的地皮在政府招标时也没投过姜氏集团,看上的一个百亿项目也被姜氏集团截胡……” 姜摇:“……”好,好狠。大哥居然如此厉害吗?他记得他当初刚回到家时,姜父姜母问他有没有去姜氏集团上班的想法,当时大哥就坐在他旁边,闻言轻飘飘的看了他一眼,那种目光,像是在打量什么。 但他当时本身就在上学,而且对枯燥的坐在办公室里的工作完全没有想法,也不想和别人争什么集团家产,就给拒绝了,现下看来大概是一个很正确的决定。 “总而言之,大抵因为这些原因,他记恨了作为集团总裁的我。”目前大部分股份还处在父亲手里,他虽然也有不少集团股份,但还不到董事长的程度,得需要再过两年才能正式成为姜氏集团的董事长。 “赵乐请人收买了楚云秋的母亲,楚云秋的母亲借送生日礼物之名让丧附鬼寄生在了楚云秋的身上,丧附鬼侵蚀了楚云秋的神智企图操控她杀死我,又或者我在反抗中杀死楚云秋,到时候赵乐和楚云秋的母亲会费尽所有心思让我坐上很长一段时间的牢狱,牢狱里易发生争斗,他们能控制楚云秋,也能控制别人杀我。” “如果没有你的话,他很有可能成功了。”姜衡神色一温,“我很感谢你,小摇,这个世界上没有谁不会贪生怕死,我也不例外。” 他还想创造更多的财富与价值,想要姜氏集团扩张到以前从未有过的范围,如果中途就这么死掉,他将会十分的不甘心。 姜摇摆手:“是大哥你自己警觉性高事先察觉到秘书的不对劲,如果一开始你没有警惕性的话,有我没我都没差的。” 姜衡轻笑了一声,将一张卡推到他面前。 姜摇:“?这是给我的帮忙费用吗?可是大哥你之前已经给过了。”不仅给了,还帮他买了一套房子。 姜衡摇头:“还不够,这是我的黑卡副卡,以后你要是有什么需要买的东西,都可以用这张卡,据说你们这个行业的会很花钱,有这张副卡的话,你多多少少要轻松一点。” 姜摇正要拒绝,他觉得给的太多了,没想到姜衡下一句话就是:“同时我也有事需要你再帮忙我,这算是一种交易吧。” “你要我做什么?”姜摇眨了眨眼睛。 “赵乐容不下我,如果再放任下去他会很影响我,以赵家的能力针对我一次不成,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他们应该不是第一次使用丧附鬼,作为传承了几百年的家族,会的邪术大概有不少。”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接触不了你们所能接触到的世界,但你可以,你我里应外合,说不定可以重创赵家,只是赵家势力虬根盘结,涉及各方各面隐而不显,无论是你还是我做出这样的决定都十分危险,另外,听说你最近在查和沵朝有关的史籍,赵家是沵朝末代皇族留下来的亲信一脉,用来保护皇族血脉,他们手里应该有更多的沵朝资料,口中也知道得多,你大可以从他们身上找到你想要的东西。” “当然,你可以拒绝,我也希望你能拒绝,你是我的弟弟,我不是很想要你踏入险境。” 真是一个可怕的心计深沉的男人,姜摇默默的想。 他能感受到他所有的话都无比真诚,偏偏就是这份真诚让他难以抗拒,而且他也的确对姜衡口中的沵朝资料很感兴趣。 他查了一段时间,发现从康平皇帝时期开始一直有人在故意隐藏一部分的历史,而他有预感,那份历史或许就和嫁衣恶鬼有关。 他想了解她更多,想知道她更多。 这种心情大概是别人难以理解的。 然而少年人的心动便是这般模样。 一只恶鬼,也想知道她的所有——她的生前、她的死后。 第59章 离开餐厅以后, 姜摇回到了家,他当时询问姜衡自己怎么去赵家里应外合,姜衡意味深长的望了他一眼, 说:“不知道为什么, 他们也正在找你,不出意外的话, 他们很快就会把你亲自带进赵家的。” 姜摇:“……嗯……嗯?” “找我?”他蹙起眉头:“难道是因为他们知道我是和他们斗法的人, 想报复我?” 姜衡摇头:“不,在这之前他们就已经在寻找你了。” “应该还不知道你就是与他们斗法的人。” 身处高位的人很容易察觉到身边的动向,在知道那群人想要寻找姜摇以后,他将姜摇的信息隐藏得更深了些,只是以赵家的势力找到姜摇是迟早的事。 他原本想能拖多久是多久,但眼下倒是一个很适合让对方发现姜摇的机会。 …… 回到家的姜摇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 为什么赵家那群人在针对他大哥之前就已经在寻找他, 他没接触过任何姓赵的人啊, 除了之前的赵警官,但赵警官大概是和这个赵家没什么关系的, 她一身正气, 不可能是阴险歹毒的赵家人。 想来想去想不明白索性就不想了, 他开始专注炼体看书,准备一些专门用来对付鬼的工具和法器。 嫁衣恶鬼还在沉睡中,没有丝毫醒来的迹象, 他先把装着鬼的金盒放在老道那里,老道一头雾水:“你要去做什么……等等??你这个败家子又翻我宝贝?!”他震怒不已。 翻老道库房的姜摇回头:“师父, 你有没有什么防身的法宝, 比如金钟罩铁布衫什么的?” “还有一些对付鬼很有用的法宝。” “没有!”老道大声道:“能给的我都给你了!你还要我怎么样!” 姜摇露出愁苦的神色:“这样啊。” “你要做什么?这么需要这些东西。”老道是对自己的徒弟有一点子了解在身上, 他吹着自己的胡子道:“你不会要去做什么很危险的事吧?” 姜摇不说话。 还真是?! 老道逼问:“你要做什么?” 姜摇含糊道:“去一个有很多鬼的地方驱鬼。”上次和那个老人斗法, 他隐隐约约察觉到对方身边存在浓厚得化不开的鬼气,比欢乐世界乐园多出太多倍,是一个很危险的地方。 他虽然有至阳之体,但也要做好万全的准备,毕竟哪怕是至阳之体,在一瞬间受到致命伤害也是会挂掉的。 老道蹙眉盯了他半响,在他躲闪的眼神下表情变来变去,终是恨恨咬了咬牙:“你等我一会儿!” 说着他去了库房更深处,过了好一会儿十分心痛纠结的取出两个盒子,两个盒子都十分古老,上面雕刻的花纹已经模糊掉,他把两个盒子打开,其中一个盒子里装着一个琉璃小瓶,里面大概有半指长的鲜红血液,另外一个盒子里装着一道符咒,这道符咒与姜摇之前见过的所有符咒都不同,符纸为黑,上面的咒语是反写而成。 姜摇在画符上极有造诣,一眼看出这张反写的黑色符咒蕴藏有十分恐怖的力量,他讶异看向自己的师父:“师父?” 老道肉疼无比,他此时此刻觉得自己就像给主角送道具的工具人,可知道徒弟要去十分危险的地方自己又拦不住,他也只能拿出来。 他找来柔软的棉花加帕子把琉璃血瓶包起来小心翼翼塞进姜摇手里:“当初先祖死前炼化自身,将他全身所有的精血留了下来,这是最后一点了,先祖是你那把剑最原初的主人,将这点精血抹在你的那把剑上,可以让你那把剑驱鬼的威力大增。” 又把那张符塞进姜摇另外一只手中:“这是引雷符,天雷最是克制鬼物,对人也有威慑重伤作用,同样也是先祖留下来的,十张只剩下了这张。” “能别用就尽量别用啊!用了就没有了!现在就算是道士协会那批最顶尖的真人道士也画不出这么威力强大的符咒!” 想要画出引雷符需要与天地自然感应,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但当今社会的灵气早已没有千年的充足,雷力也没有千年的威力,就算有画出引雷符的潜力,但受天时地利影响也难以成功。 在先祖之后也有先人陆陆续续画引雷符,只威力都不如先祖,等到四代前,扶清观的传人就再也画不出来引雷符了。 姜摇望了看手中的琉璃血瓶,又看了看手中的引雷符,“先祖……是一个很厉害的人。” “那是自然,哼,不厉害怎么创出扶清观。”老道十分得意。 姜摇将东西收了下来,对老道道:“能不用的话我尽量不用,不过若是我陷入了绝境必须要用,你也不能怪我。” “用一件三千万。”老道冷哼一声:“我可不会白白给你。” “你可别觉得它昂贵,我要是卖给道士协会那群真人,别说三千万,三五亿也是卖得。” 反正由大哥报销,姜摇也无所谓了。 “好。” “那师父,我走了。” 那群人在找他,虽然不知道目的是什么,但大抵是不怀好意的,这个时候最好离身边的人远一点,不然说不定会把他们也拖下水。 师父这把老骨头还是安安心心蹲在扶清观卖一些符咒和驱邪用品吧,现在扶清观有了固定的游客,也算能打发时间,不会像以前那么无聊了。 他转身往外面走去,却忽然察觉到什么似的停住脚步,回头望向自己的影子。 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到嫁衣恶鬼从沉睡中苏醒过来了,但也只是片刻,这种奇怪的感觉就消失得干干净净,他再细细去感应,嫁衣恶鬼依旧陷在沉睡之中,只气息比以往更加晦涩幽暗了几分。 好像……变得比以前更厉害了? …… 修缮好的别墅里,所有和镜子有关的东西都用黑布遮盖住了起来,窗户也被厚重的窗帘遮挡得严丝合缝,透不进半分光芒,行走其中昏暗阴森,让人忍不住心生恐惧。 姜摇才做完晚饭吃了,端着蜡烛回到卧室里。 虽然嫁衣恶鬼还没有苏醒过来,他大可以开灯,但因为习惯点蜡烛,他已经下意识遗忘自己家里还有灯这件事。 将蜡烛放在卧室的书桌上,他借着烛火将师父给他的引雷符拿出来,手指触碰在上面,闭着眼睛细细感受着画符之人的笔触,过了好一会儿,确定把咒语和笔触记住以后睁开眼睛取出一沓黄纸,开始尝试画符。 但就算如他也只能画出三分之一,再往后面落笔就十分艰难,就像遇到了什么不可阻挡的阻力一般。 放弃毛笔和朱砂墨水,姜摇改用手沾着自己的血画,他已经足够凝神,花了三个小时却画出一个四不像。 姜摇:“……” 人生第一次对自我的天赋产生了怀疑。 他盯着手中的引雷符神色认真。 是一定要黑色符纸吗? 还是反写符和正写符的画法和心法都不同。 又或者是心境还没有达到? 还是和天地感应的程度不够?这种与自然天气有关的符咒,应该对天地感应有要求才对。 他把画的四不像的符咒点燃使用。 空气中窜出一丝丝的紫光,是真的只有一丝丝,就像针线那么一丝丝。 而且转瞬即逝,比烟花都还要短。 不信邪,姜摇继续练,继续凝神。 第二天早上,他摇了摇过于昏涨的脑袋,满怀希望的把符咒点燃。 噼啪—— 经过一晚上的磨练,也只是从一丝丝紫光进化到鞭炮的威力。 他怒而给自己伤口贴上一道创口贴:“可恶!” 本来想试试看自己能不能画出这张符咒三分之一的威力,到时候多画几张积少成多,说不定就用不上这张引雷符继续留给师父了。 没想到画出来的连千分之一的威力都不到。 画符的生涯遭受到了巨大挫折。 他还不知道在没有天时地利人和的情况下能在一夜画出这样的效果已经是绝佳天赋,只以为是自己和先祖差距太大,心中忍不住生出几分颓丧。 十点到下午六点满课,他把东西收拾好装在自己的身上和书包里就去学校上课了,因为要期末考试,老师在课后多留了他们一会儿嘱咐一些注意事项,其中最重要的一项是不能作弊。 离开学校以后,姜摇打算回家,他走在学校的路上,察觉到自己被人跟踪,脚步不顿的继续往前面走,摸出手机借着手机屏幕看了眼后面。 几个穿着寻常衣服面容也很不起眼的男人走在他的身后,他们像是在聊天,只余光偶尔看向他这里。 “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很快就会把你亲自带回赵家的。”姜衡的话在耳边响起。 这才几天啊,过于快了吧? 姜摇只当做没有发现他们,把手机塞回包里继续往前走,直到离开学校以后他走入一个监控死角。 那几人见状果然忍不住出手,快步跟上他之后骤然从他身后扣住他的脖子,另外的人分工明确,一人压住一只他的手,另外一人将一块白布蒙在他的口鼻上。 每人力气都巨大无比,常人难以挣脱开来。 姜摇装模作样奋力挣扎了几下,最后闭上眼睛作出昏迷过去的样子。 有人扶住了他,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感慨道:“妈的,一个大学生力气这么大,他们不应该是2000米跑下去气喘吁吁腿都站不稳吗?” “差点被他挣脱开了。” 放慢呼吸的姜摇:“……” 那还真的是对不起了哦。 他被送上了一辆面包车,前排驾驶座的人不知道在给谁打电话:“好的,好的,我们马上送到。” “钱的话……好,好,我们知道了。” 第60章 “这人的身体好冷啊, 像死人的一样,刚才抓到的时候吓了老子一跳!” “我也被吓到了,还真的是很邪门!” “跟个冰块似的……” “长得还怪好看, 不会是抢了哪个大少爷的女朋友被大少爷记恨上抓去教训一顿吧?” “管它的呢, 我们拿到钱就好了……” 车上几个男人一边讨论一边开车,时不时看几眼姜摇, 防止姜摇醒来坏他们的好事。 大概一个多小时后, 他们把车停在了一处施工现场,将姜摇扶了下去。 空气中,姜摇嗅到了鬼的气息。 他好像被这几个人带到一个十分阴暗的地方,温度明显降了下来,晒在身上的阳光也没有了。 那几人拖着姜摇来到约定好的地点,只见还未完工的高楼下、阳光照不到的黑影之中, 有一个头上戴着安全帽穿着施工服的男人背对着他们站着。 “人我们带了, 钱呢?”几人中的老大问。 一个包从男人手中落了下来, 包的拉链是拉开的,露出里面红花花的钞票, 几个男人被里面的钱迷昏了眼睛, 也没注意没有声音的工人, 把姜摇丢在一边就去分钱。老大明显想要多一点,另外几个人却想平分,争执之中, 其中一个男人被推到工人脚边,他怀里散了不少钞票, 连忙一手收拢一手撑住地想站起来重新挤进去抢钱。 仰头一看。 戴着安全帽的工人, 脸色是死一样的白, 他连头颅都没有低, 只一双乌黑狰狞的眼睛视线往下充满恶意的盯着他。 “啊!!!”男人尖叫出声,顾不得怀里的钱起身想要起身跑出去。 才跑出几步,工人的脖颈忽然伸得长长的,嘴巴张到可怕的地步一口咬断他的脑袋,鲜血溅到另外几个抢钱的人身上。 空气里弥漫着浓厚的血腥气。 姜摇意识到不妙,也顾不得再装昏迷了,立刻睁开眼睛,对着另外几人喝道:“退开!” 他书包和包着绷带的木剑背在身上,那些人将他拖下来的时候也没把他的身上的东西拿走,姜摇先是从书包里抓出几张符咒朝那工人身上拍去,然后拿出木剑,牙齿咬住系了结的绷带一下松开,绷带蜿蜒着落在地下,抽出木剑朝那只鬼攻了过去。 几个高大粗壮的男人被溅了满身血,反而变得像被凶猛猎物盯住的虫子一样动也忘记动了,还是姜摇一声厉喝他们方才清醒过来,钱也不要了,尖叫着朝外面跑去,其中一个人的脚绊到了同伴的无头尸体,那尸体身体因为神经反应没完全消失弹动了一下,吓得直接裤裆一湿,爬着跑了。 将厉鬼斩杀于剑下的姜摇听到身后传来拍掌的声音,他回过头,见是一个穿着卫衣长裤的少年。 “谢长邀说得对,你果然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 姜摇望了一眼地上的尸体,神色冷漠的朝对方看去:“谢长邀?”他知道那是玄阳观观主的徒弟。但谢长邀怎么会和赵家扯上关系?他不是姓谢吗? 在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他又察觉到嫁衣恶鬼的异动,免不得分心去注意了下。这一分心,有人从他背后拿着电棒重重敲在他脖颈上,他闷哼一身,身体软了下去倒在地上。 …… 哗啦—— 冰冷的水拍在脸上,姜摇刺得睁开眼睛,后脑勺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他微微皱起眉头,抬头往前面看去。 幽暗的地下室里,一个看起来十分苍老满头白发的老人手里拄着拐杖坐在他面前的黄花梨木椅上,老人身边还站着其它人,大部分穿着十分古式的制服,只年轻一点的穿着西装和常服,陆陆续续加起来十三四人左右,便连之前他见过的少年也在其中,这些人中,姜摇有些眼熟,好像在电视上看到过,但他没看到谢长邀。 老人布满沟壑的脸上,一双眼睛深陷入眼眶中,他佝偻着腰,见姜摇醒来沙哑着嗓音问:“西河青铜鬼鼎在哪儿?” 西河青铜鬼鼎? 这个名字姜摇闻所未闻,什么东西? 难道这些人找他为的就是这个? 他侧着脑袋望了望,发现自己两只手都被铁环紧紧扣住,脚也同样如此,整个人被钉在墙上动弹不得。 书包也不在了,不知道被那些人放在了哪里。 “什么西河青铜鬼鼎?我不知道。”他回过头回了对方。 老人阴沉恐怖的看了他一眼,忽然笑着哼了一声:“不知道,你待会儿会知道的。”说着,他朝旁边的黑暗里看了一眼,吩咐道:“动手吧。” 有人从黑暗中推着推车走了出来。 姜摇看了过去,只见那人的推车里都是剪刀锯子匕首钳子钢钉铁刷子,还有一块布,布上都是密密麻麻的针。 他脸色一变,心里更是唾弃这些人的狠毒,面上却露出几分讨好的笑来,就好像被这些刑具吓到了一般,身体也往后缩了缩:“等等,我是真不知道什么西河青铜鬼鼎,你不如和我说说那鼎什么模样和那鼎有什么作用,让我想一想?或许我就记起来了呢?” “老祖宗,他想拖延时间!”和姜摇有过接触名叫赵嘉哲的少年立刻道。 被称之为老祖宗满头白发的老人抬了抬手,示意他闭嘴,而后对旁边的人吩咐道:“去,把西河青铜鬼鼎的画像拿来。” 有人去了,过了没一会儿捧着一张纸回来,将纸张上画着的鼎展现在姜摇面前——高约半米,口径约三十厘米,四面雕刻着带哭人脸的青铜鼎。 老人阴冷盯视着他,拿着画像的人道:“这只鼎之前出现在欢乐世界乐园,你与我们殿下一同去过那里,我们殿下没有带回来西河青铜鬼鼎,他说只有你靠近过那只凶鬼的棺材,西河青铜鬼鼎就在凶鬼的棺材里,除了你别人拿不走青铜鬼鼎。” 殿下? “谁?” 那人没想到姜摇的重点在这里,脸色猛的一下扭曲,怒道:“我们殿下是沵朝皇族血脉,名叫谢长邀,玄阳观观主的徒弟,殿下说过,他与你见了两次面,确定西河青铜鬼鼎被你拿走。”从谢长邀那里知道消息时他们就一直在寻找姜摇,只是他们并不知道姜摇的身份是姜氏集团的二少爷,尽管通过网上流传的宣传视频确定人,但有人对网络消息有所干涉,误导他们错了数次。 两天前才得知姜摇姜氏集团二少爷的身份,确定了姜摇的住址和学校。 听到谢长邀就是沵朝皇族血脉,姜摇心中猛的震颤了一下,也是这时候才明白为什么自己被这群人盯上,只觉得不可理喻,冷笑了一声道:“为什么不会是你们殿下监守自盗呢?他先我们一步进入宅子里,最先对上凶鬼,我是接近过棺材,但那是身体提不上力气所以找了个地方随便靠靠,你们觉得我有可能当着你们殿下的面把你们说的西河青铜鬼鼎拿走吗?” “他不是瞎子吧?” “你!”那人大概从未被人以这样讥讽的语气对待过,当即重重一巴掌扇在姜摇脸上,姜摇脸颊被扇得偏向一边,嘴角流下殷红的血迹来。 “你轻一点啊!”人群之中,一个相貌艷丽的女人略带几分心疼的开口,“就算要打也别打脸啊,他长得可好看了。” 说着女人把那人推开,站到姜摇面前。 她身上穿着旗袍,边岔开到大腿处,一举一动皆是风情无比,姜摇只觉得这女人有几分眼熟,然后他想了起来好像有看过这个女人演的电影,好像是一个十分有名气的明星。 “你比你大哥姜衡还长得好看。”女人弯下腰,伸出手指轻柔将姜摇嘴角的血迹擦干净,又暧昧擦过姜摇的唇瓣。“我之前在一次宴会上看见你大哥,不过你大哥很冷漠,都不怎么理人的,感觉你的身体很冷呢,是因为害怕吗?” 姜摇:“是啊,我有一些害怕,可以放过我吗?” 女人笑了笑:“姜二少爷你把西河青铜鬼鼎在哪里告诉我们,我们就放了你啊,西河青铜鬼鼎你拿着也没用的,它本就是我们赵家的东西,物归原主是好习惯哦。” “你说我拿着没用,那它有什么用啊?”姜摇好奇问道。 “这可不是你该问的问题。”女人倒是机警,她虽然十分喜欢姜摇的脸,却不会被姜摇套话。 “那你让我猜猜怎么样?”姜摇说。 “好啊,那你猜猜看。”女人也十分有闲心和他聊天,心情看起来很是愉快。 她喜欢长得好看的年轻少年,若是对方还聪明的话,那她就更喜欢了。 姜摇这个时候已经大概知道西河青铜鬼鼎在哪里了,谢长邀若是没有得到,又只有他靠近过紫衣凶鬼的棺材——只能是被寄居在他身体里的红红拿走了。 那个时候红红寄居在他的身体里,悄无声息吞噬了欢乐世界乐园的厉鬼,让他一路顺畅赶到了紫衣凶鬼那里。 能做到如此程度,那么拿走他们口中的西河青铜鬼鼎也是轻而易举。 便是在那之后,红红出来的时间少了,沉睡的时间越来越多,而那段时间窗外的月亮也比以前红快了许多,再有前两日他隐隐感觉到她比以前更厉害了一些。 只是吃了区区百只厉鬼,是绝对做不到这种程度的。 想清来龙去脉,他唇瓣一挑道:“我猜它大概能让鬼变得越来越强,你们想拿它来养出更厉害的鬼?” 女人脸色隐隐一变,盯了他看了好一会儿,笑道:“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姜二少爷。” “不过你只猜对了一半。” “还有另外一半啊?”姜摇心中不动声色,脸上却露出苦恼的神色。 “对啊,还有一半哦。”女人说。 “站着也太累了,我们坐着休息一会儿吧。”说着,她让人搬来一个椅子,让姜摇坐在了椅子上,自己就这样坐在姜摇的膝盖上,柔媚的双手抱住姜摇的脑袋,嗓音透着蛊惑之意:“姜二少爷,你身份不一般,我们也不太想对你动用那些刑具,只要你告诉我们西河青铜鬼鼎,我们就放你走好不好?” “要是我知道我也告诉你,可是我不知道啊,你不如问一问你们口中的殿下?”姜摇知道自己是绝对问不出西河青铜鬼鼎另外一个作用的,于是皮笑肉不笑道。 刚才打了姜摇一巴掌的人闻言又是一怒,抓起推车里的剪刀来,却被女人一个眼神逼退了下去,女人用自己优势部位轻轻在姜摇膝盖上和胸膛上磨蹭着,手指也从姜摇额头一路滑到脖颈,指腹触摸着少年人的喉结,长长的美甲若有若无刮着旁边的皮肤。 “姜二少爷,你也不想当众表演活春宫吧?你长得这么英俊好看,我倒是十分乐意的。”说着,她的手指挑开姜摇内里的衬衫衣领,有一根红线服帖的贴在姜摇胸膛上,似乎吊着什么东西。 “无所谓,老太婆我阳痿。” 女人因为老太婆这个称呼脸色一变,往姜摇下方一看,见什么反应都没有,美甲一下陷进姜摇胸膛里几分,刺出血来。 她当然不信姜摇口中的话,只是对方言语和身体对她如此蔑视,她向来因为美貌和聪慧备受男人欢迎,第一次被一个少年人这么对待,心中一下生出狠意来。 女人抽出自己的美甲,用它硬生生在姜摇的脸上刮出长长血痕,姜摇忍着疼痛面无表情看她,女人心中更是恼怒,拿出纸巾将指甲上的血迹擦拭干净扔在姜摇脸上:“既然姜二少爷这么不识抬举,那就别怪我不留情面了。” 她起身离开,有人嘲讽她:“看来我们赵大美人的魅力还是不够啊。”, 得到的是女人阴戾的神情。 …… “说!西河青铜鬼鼎到底在哪里?” “不知道。” …… “你现在还不知道吗?” “不……知道。” …… “我看你的双腿是不想要了,只要你说出西河青铜鬼鼎在哪里,把西河青铜鬼鼎交出来,我就就会放你离开,你堂堂姜氏集团二少爷,也不想成为一个没用的残废吧?” “不……知……道……” …… 血已经流淌了一地,姜摇的头发已经被汗水浸湿,湿漉漉的贴在他的额前耳边,他喘着气,脑袋微微低垂着,身上已经被水染红,脚筋和手筋都被挑断,指甲也被硬生生抽离开来。 老实说,姜摇痛得已经麻木了。 因为抓鬼他受过很多的伤,但没有哪一次有这么痛,痛到他中途几次昏睡过去,又被盐水浇醒过来。 他无力扯了扯嘴角,眼瞳微微斜着,以一种讥讽的目光望着面前这群人,气若游丝道:“与其……问我,不如……问一问……你们口中的……殿下……” 他如此坚持自己不知道,已经有几人心里动摇,难道真的是谢长邀自己偷偷拿走了西河青铜鬼鼎? 凭心而论,没有多少人在这样的刑罚下还能坚持下来。 “去叫殿下来。”满头白发的老人淡淡吩咐。 有几人去了,十几分钟后,他们回来道:“老祖宗,我们没找到殿下,殿下他好像出去了。” 姜摇脑袋歪着靠在肩膀上,听到这句话笑了一声,他之前一直说不知道西河青铜鬼鼎在哪儿,否认自己拿过西河青铜鬼鼎,现下却似是而非道:“说不定……鼎在我这里……你们殿下……只是……外出散散心……” 房间里血腥气浓厚得要命,知道今天是问不出什么了,一阵沉默之后,白发老人拄着拐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派人去找殿下回来。” “至于他……”他视线落在姜摇身上,“就留在这里,记得吊着他的命,别让他死掉。” 说着,一群人簇拥着他从房间里离开了,只留下几个人给姜摇止血。 姜摇闭着眼睛,迷迷糊糊昏了过去。 好痛,他想。 痛死了,我还给你背了黑锅。 等我出去了,你不给我好感度我要生气了。 至少……给我牵一牵手吧? 只是牵手……好像有一点吃亏。 亲……亲一下? 这种情况下想这些东西,姜摇想自己一定是没救了,可他实在太痛了,也只有去想一些能够让自己开心的东西,才能勉强让自己坚持下去。 …… 房间里点着一盏烛火,几人安静的给昏睡过去的姜摇处理着身上的伤口,他们处理伤口并不细致,只随便在姜摇的衣服上洒上一层厚厚的药,又用白布把姜摇裹成半个木乃伊,在手腕上注入一针止血药剂就离开了。 手筋和脚筋都被挑断,他们不觉得姜摇还有逃离的能力。 在他们离开以后不久,姜摇的身体吊在束环上微微晃荡着,忽然之间,他映衬在墙壁上的影子十分缓慢的速度扭曲着。 沉睡在他影子里的嫁衣恶鬼苍白的手指动了动。 祂还没有醒,却有一丝丝一缕缕的血色红线从姜摇的影子里蔓延出来,攀爬上姜摇手腕和脚踝,融入了姜摇的伤口之中。 第61章 几只蝙蝠在空中盘旋着, 发出吱吱吱的叫声,谢长邀站在姜摇的别墅门前,用鬼奴破开了别墅安装的防护系统, 快步走了进去, 赵家那群人很快就会发现他离开赵家,他必须尽快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只他找了四个小时, 除了一些破烂道具其余什么都没有找到。 无论是他想要的西河青铜鬼鼎, 还是那被姜摇供奉的神龛。 他再重新找一遍,却也只翻出来一本被姜摇放在床被下的笔记,他打开看了看,本以为会找到一些线索,却发现是一些乱七八糟的养鬼笔记,将笔记本丢在地上, 谢长邀愤怒的踩了几脚。 西河青铜鬼鼎也就算了, 那只“凶鬼”被姜摇带身上去了吗?没有沵朝皇族的驱鬼术, 寻常供奉在神龛里的鬼根本离不开神龛的百米范围内! 该死的—— 他神色阴鸷,想到扶清观, 打算去扶清观看上一眼, 只他出去就看见了停在姜摇别墅门口的车子, 从车子上下来几个赵家人,赵嘉哲也在其中。 谢长邀停住脚步。 “殿下,无缘无故离开我们的保护会让我们很头疼的, 还是跟我们一起回去吧。”其中一个老人道。 赵嘉哲抱着双臂点头,似笑非笑道:“对啊, 殿下一个人私自离开赵家来到这里, 不知道的还以为殿下是背着赵家来拿西河青铜鬼鼎的。” 他们可半点没透露给姜摇的消息给谢长邀, 谢长邀当初将姜摇的信息说得模棱两可, 一副不知道姜摇具体信息的模样,现下这副模样可不像不知情的模样。 谢长邀没想到这些人这么快就发现自己的离开,按道理来说他们既然抓到姜摇,心神就会放在审讯姜摇身上才对,而且这个过程会避免他参与其中,至少也要一两天才会发现他不在。 一两天的时间,也足够他找到他想要的线索。 偏偏这才几个小时过去,他们就无比精准的找到他的位置。 是在他身上放了什么东西吗? 一时之间心里略过很多想法,他不动声色朝着赵嘉哲他们走去,上了车子后面的位置。随即其余的人也上了车,老人温和回头询问道:“殿下来这里,是想……” 谢长邀冷着一张脸道:“我无意间听到你们提到那个和我一起进入欢乐世界乐园的人地址,听说你们把他抓了正在审讯他,我就想着过来看看能不能先拿到西河青铜鬼鼎,以免再次遗落。” 老人笑了笑:“这殿下倒不同担心,我们第一时间就带了与西河青铜鬼鼎有所感应的那个鬼奴,他说西河青铜鬼鼎不在这里面。”他口中的那个鬼奴,是之前将西河青铜鬼鼎交给紫衣凶鬼丈夫的散道。 谢长邀口气略有几分讥讽:“怎么,你们还是没从那人口中挖出西河青铜鬼鼎的下落?” 赵嘉哲低头玩着手机,他前段时间和朋友飙车撞死了一个人,后来用钱摆平了,让人给自己坐一段时间的牢狱,现下正和朋友约着下一次去哪里玩。和其它赵家人不一样,他对西河青铜鬼鼎不感兴趣,也对老祖宗们要复活陵墓里的那两只恶鬼不感兴趣,只要赵家地位依然,他就可以过随心所欲的生活,为此偶尔帮忙做一些事也没什么。 听到谢长邀这么说,他头也不抬道:“你说那个人啊,他嘴硬得很,把他手筋和脚筋都挑断了,指甲也给拔了,他还是说不知道西河青铜鬼鼎在哪儿,让我们来问殿下你呢。” “让我们问问殿下你……他是怎么当你面把西河青铜鬼鼎拿走的。” 谢长邀脸色一变,终于明白过来为什么赵家这么快发现自己离开,他心里对姜摇的恨意更添了两分,只垂着眼眸,遮掩住眼睛里的冷意。 …… …… 姜摇睡了很久很久,这途中就算盐水浇在他身上也浇不醒他,只鼻下微弱的呼吸证明他还活着。 一夜一天过去之后,在又一天深夜之中,姜摇睁开了眼睛,他还被挂在墙壁上,房间里只有两个人看守着,那两人大概是困了,趴在桌子上睡觉。 他试探动了动手,又试探动了动脚。 被挑断的手筋和脚筋果然又自己长连合了起来,但还没有长好,只纤细的连着,还需要几天时间才能完全痊愈。 手被布包裹住,也不知道指甲长出来没有,不过就算没有长出来,也大概有薄薄一层甲膜了。 痛、痛死了。 姜摇龇牙咧嘴。 脸上的伤好得最快,已经没有任何疼痛的感觉,大概是结疤了。 再养一养……就能离开这里了。 他深呼吸一口气。 等离开这里,就去拿自己的剑还有书包,他的剑和书包应该是在一起,他与剑有感应,凝神感应的话,还是能感应到大概的位置。 大哥……现在已经报警了吧? 当初在餐厅的隐秘包厢里,他向大哥坦诚了自己的体质,于是他们制定了里应外合的计划。 赵家本宅里人非常多,关是佣人就有千数之多,赵家的人林林总总加起来,虽然不太明确,但也有一百人左右,更何况还有他们请的保镖,养的鬼奴,而且外面几层防护系统,外人几乎没有可能进入。 由赵家的人将他抓走,带进赵家内部,是最好的办法。 他当时听大哥说完还十分不可思议。 “他们这是把自己当皇帝了吗?没人管吗?” “强龙总是难压地头蛇的。”姜衡淡淡道:“自古以来中央和地方的矛盾从未灭绝过,哪怕如今,也有很多地方存在着类似赵家这样倚仗权势为非作歹的家族,只是他们没有赵家这样的特殊力量,所以大都败露出来,但就算败露出来,想要完全处理掉也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常有漏网之鱼逃脱。” 很多东西都是需要讲程序的,而那些人不会。 一方有顾忌,一方没有顾忌,这就注定很多东西都没有那么容易和简单。 在他被赵家抓住以后,因为他的身份,赵家肯定会减少内里的防守,增加对外的防守,大哥会一边报警,一边在商业上不惜代价以最快的速度针对对方,两方施压之下,赵家内部就会出现难得的空缺和动荡,被暂时判定为没有威胁的他就有了机会。 大哥还真是信任自己啊。 姜摇惨笑,对自己寄予这么高的希望。 两人当时都知道他被抓进赵家以后会不太好过,但没想到会不好过成这样,但凡换一个人,这个计划是真的要失败了。 但或许也正因为知道他的体质,大哥才敢这么做吧。 自信他死不了,自信他可以离开赵家困住他的地方。 有人醒了过来,从桌子上抬头看了一眼他。 姜摇闭上眼睛,装作还在昏厥中的模样。 看着姜摇的身体还在晃荡着,那人打了一个哈欠,继续趴在桌子睡了。 因为想要尽快恢复身体,姜摇只能继续陷入深度睡眠,等到第二天清晨的时候,他耳边模模糊糊听到一些声音醒了过来。 是看守他的人在聊天。 “真的好想离开这个鬼地方啊,当初看着工资给的高,只是剪剪花浇浇水都能有一万块钱,哪里想到这个地方就跟地狱一样,离都离不开。” “我已经快忘记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了,甚至都快记不清自己家里的具体地址了。” “感觉像是活在一千多年前一样。” “还要再做两年,才能离开这个鬼地方。” …… 讨论着讨论着,姜摇听到他们提及到一个三长老。 “听说和人斗法失败了,身体都炸开了,只留下一个脑袋。” “只留下脑袋应该是死了吧,不过好像也没有办葬礼……” “不……他还活着,但已经……不是人了,他好像……把自己做成了一个鬼。” 接下来没有人再说话,空气里只剩下恐惧和血腥的气息。 过了好一会儿,传出几声忍不住的呜咽哭声,“我要疯了……每一个人,都好可怕。” …… 姜摇心里一动,又听见有人走进来的脚步声,调整呼吸继续装昏睡。 “他还没醒么?”他听出是工地里那个少年的声音。 “回三少爷,他到现在都还没有醒过来。” “啧,我还当他有多坚挺,居然昏睡到了现在。” “泼醒他。”另外一道冰冷的声音,姜摇听出是谢长邀。 “是,殿下。”那两人应着,随即一盆冰水泼到了姜摇身上。 再装昏下去就要引人怀疑了,姜摇缓慢睁开眼睛,拿出毕生演技作出刚从昏睡中醒过来的模样,在看见谢长邀以后,瞳孔缩了缩。 看到他此刻的神色,谢长邀心中畅快了两分,“好久不见,姜摇。” 姜摇无力扯了下嘴角:“好久不见,谢道友。” “听说你是……什么……沵朝皇族血脉?” 他此刻脸色白得要命,漆黑的头发丝缕贴着苍白的面颊,尽管脸上有疤痕,却也掩饰不住面容的疏朗清隽,反而在如此可以说是凄惨的境遇下显出不同于常人的风骨和逼人的凌冽美感来。 “你们出去。”谢长邀侧头吩咐道。 那两人立刻出去了,赵嘉哲却没有离开,只还站在谢长邀不远处,迎着谢长邀恣睢的眼神,他朝着谢长邀行了不伦不类的绅士礼,古里古怪道:“殿下身份尊贵,身边必须要留一个人保护才好,我可不敢离开。” 若是那几个老不死的在,谢长邀还不敢对赵嘉哲做什么,可现下那几个老不死的都不在,他想也不想放出鬼奴,赵嘉哲没想到他这么放肆,脸色变了变,还来不及逃跑就被谢长邀的鬼奴打伤,重重摔在墙壁上昏了过去。 收回鬼奴,不再看昏过去的赵嘉哲,谢长邀上前一步,狠狠掐住姜摇的脖子,逼问道:“西河青铜鬼鼎和你供奉的那只凶鬼在哪里?说——不说我杀了你!” 他力气极大,姜摇一时之间险些无法呼吸,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谢长邀掐住他脖子的手松了一些些,等着他的回复。 喘过一口气的姜摇垂眸望向谢长邀。 供奉的凶鬼?说的是红红?西河青铜鬼鼎就算了,连他老婆也要觊觎? 他一直自认自己是一个礼貌富有道德修养的人,但眼下面对谢长邀这种没有道德的无耻小人,他艰难笑了一下,然后张口呸一口口水在谢长邀脸上。 “你……做梦。” 那是他辛辛苦苦一点一点养出好感度的恶鬼。 谁、都、别、想、抢—— 第62章 这一口口水成了引燃谢长邀的导火索。 他阴冷着抬起手将脸上擦了擦, 忽地笑了一下:“好啊,你不说。” 一旁的刑具还在,上面还沾着姜摇的血, 他顺手抄起一把匕首, 搁置在姜摇脖颈上,割出一道鲜明血痕, 威胁道:“我和那些老不死的可不一样, 他们有顾忌不敢杀你,我不一样,你现在若是把西河青铜鬼鼎的位置和你供奉的那只凶鬼告诉我,我就放了你,让你离开赵家,若你不说, 那我只能杀了你了。” 姜摇无动于衷望他:“这么喜欢抢别人的, 殿下你是没有吗?”殿下两个字, 被他叫出来格外的嘲讽。 谢长邀心中恼恨,他性情一如他的先辈们, 傲慢自我, 认为世界上最好的一切都属于自己, 别人都要谦恭的对待他,偏偏从遇见姜摇开始,他就从未有过一次顺心。 只他到底不敢杀了姜摇, 若是姜摇一死,那些老不死的问不到西河青铜鬼鼎的下落不会放过他, 但他也不想姜摇好过, 于是抓着匕首狠狠捅入姜摇的手掌之中—— 噗呲! 匕首捅入姜摇被纱布包裹住的手掌, 鲜血溅了出来落在谢长邀的衣服上, 姜摇痛得眉头都拧在一起,却也只是闷哼一声,只脸色白得厉害,额头也冷汗涔涔。 谢长邀还想再捅一刀,却发现姜摇已经昏死了过去。 昏过去的人再折磨也不解气,他心中越发生怒,将匕首丢在一边,自己提起冰水浇在姜摇身上,一桶下去见姜摇也没有醒来,正要再泼一次,却有一个老人走了进来。 “殿下,你这是在做什么?!” 看到倒在地上的赵嘉哲和手掌不断流血的姜摇,老人脸色立刻冷了下来,吩咐带来的守卫将谢长邀送回住处好生看护。 说是守卫,不过是被做成活僵的青壮男子,眼神空洞麻木,将谢长邀围了起来。 谢长邀冷冷望着对方:“怎么,西河青铜鬼鼎是我谢氏皇族的东西,我不能自己来审来拿吗?” 老人虚伪道:“自然是可以,可是这人已经被折磨得不成样子,再审下去会有生命危险,等他养好一点殿下和我们一同审便是。”说着,他让活僵守卫带着谢长邀离开了。 姜摇身上缠绕着的纱布早就被染红,与谢长邀新捅出来的血交织在一起,让人难以分清他受了多重的伤,本打算今日再次审讯他,见他被谢长邀折磨得这副惨状,不得已又往后拖了一日。 毕竟只有人活着,他们才能有可能从对方口中掏出西河青铜鬼鼎的消息。 然而再掏不出消息,他们也不打算留着姜摇了,才将姜摇带回来不过两日,就有好几批警察上门审查,不止如此,由赵乐负责的黄图集团也被姜氏集团疯狂针对,宁愿自损八百也要让黄图集团损上一千,赵乐忙得焦头烂额,不停朝老祖宗那里求助,直骂姜衡是一个疯子。 才两天旗下就有几个上市公司爆出巨雷,这还是只是一个开始。 姜氏兄弟必须死。 这是赵家一族共同的想法。 他们绝对不能留。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 “呼……” 凌晨四点,姜衡揉着酸痛的眉骨,他的眼睛里布了不少血丝,饶是如此,神色还是一如既往的平淡。 一边要与警方信息交涉、一边要调动所有能调动的手段去针对黄图集团核心产业,一边还要应付着那些与赵家有所联系的官员和对他这两日行动决裁十分不满的其它董事,除了这些,他还需注意着赵家隐藏在暗处的那些龌龊手段,安抚因为弟弟失踪而心神不安的父母,哪怕是他也感到前所未有的困难和疲惫。 还没休养好身体的楚云秋提前出院静静为他安排着接下来的工作,为他接起每一个电话将里面的重要信息以最快的速度言简意赅的告诉他,其余不是十分重要的事务也给他分散给了不同的有能力处理的人。 此时此刻,姜衡也只能将希望寄托在了姜摇的身上了。 如果姜摇没有成功,那他做的一切都是无用之功,赵家所有的权钱色交易,核心都是他们手中拥有的常人无法拥有的力量,只要他们持有的力量还存在,事后恢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 而他为了针对赵家的经济核心黄图集团已经让姜氏集团元气大伤,从计划第一天开始,姜氏集团的损失便是将近百亿计算。 这么庞大的损失他并不能坚持多久,董事会已经在商讨着卸掉他的集团总裁位置,只父亲作为董事长在为他顶着压力,而他前几年为姜氏集团带来的利益不少,他们犹疑着没有立刻动手。 他始终只是一个普通的商人,无法接触到姜摇那个层面,也无法在那个层面上给姜摇任何帮助,他能给姜摇的帮助,就是尽可能牵制住赵家主要核心层一部分注意力,让他成功的可能性增加了那么一点,哪怕只是百分之一,也至少多了几分希望。 深呼吸一口气后,姜衡摒弃掉多余的心绪,投入接下来的审时度势和决策之中。 这是一盘棋,他必须保持足够的理智与冷静,任何一步都不能出错,所有的人,所有的事情,都必须将它们当成棋子,哪怕是姜摇。 投入感情就会慌乱、恐惧。 而慌乱和恐惧,从来都最容易让人失误步入深渊。 …… 明月洒落在赵家内宅的松竹和淙淙流淌的清泉水上,姜摇又一次从深睡中睁开眼睛,房间里没有人,不久前才更换了一盏新的烛火,火苗微微摇曳着,照出地上还湿漉漉的血滩。 他试试活动手脚。 手脚的筋已经合得差不多了。 至于新受的手掌上的伤,姜摇并没有怎么放在心上,他故意激谢长邀对自己的动手,就是想给自己的继续昏睡找一个合理不会被怀疑的借口,不然他经常拿剑割自己手掌膝盖,怎么会因为一把匕首捅穿手掌就昏了过去。 感谢这些人因为他是一个道士为避免意外没有用鬼来对付他,若他是至阳之体的事暴露,那就需要走另外一个更不好走的方案了。 姜摇慢慢握紧手掌,等到适应“新生”的手筋之后,然后猛的用力,扣着他手腕的环硬生生就被他从墙壁上硬生生拽了下来。 他把手环拉扯变形,将手从里面解放起来,又把束缚着脚的铁链也给弄断,撕扯掉身上缠绕着的纱布,在装着刑具的推车里拿出一个瓶子,将地上堆积的那一滩还没干涸的血迹收集装了进去, 被困在这个房间的几日,他可以感觉到笼罩着整个庞大宅子若有若无的可怕鬼气与怨气,他的血对厉鬼有克制作用,流了这么多不能白白浪费了。 盖上盖子,姜摇拍了一张障眼符在之前几天自己被挂着到墙上,这下就算那些佣人来,也不会立刻发现他离开。 他在门后面等了好一会儿,那两个佣人打开门回来了,趁着两人背对自己,姜摇又用了一张符,在短时间里恍惚两人的心神片刻,悄无声息溜出了困住他的房间。 第一件事是要拿到自己的书包和剑,姜摇试着感应了下自己的剑,朝着目标方式赶去,然而深宅大院里有巡逻的活僵,他只能尽量屏蔽自己的呼吸和自己的身形,借着遮掩物前行。 只是这样速度实在太慢,正好有一个佣人经过他身边,他将对方敲晕拉进自己躲藏的假山山洞里,动作利落换了身对方的外衣套在自己身上。 怕这人昏过去被这里面的鬼攻击,他现塞了几张符咒在对方手中,离开了假山山洞。 这种类似电视剧里不太现实甚至可以说离谱的做法却十分有用,除了遇到几个赵家人,在遇见他们前几分钟姜摇见过佣人是如何对待他们的,朝着他们弯下腰,那几人显然没心情理会一个佣人,从姜摇身前过去,姜摇听见他们讨论那群该死的警察又上门了,总有一天要把他们都处理掉,还有姜氏集团。 等他们离开后,姜摇一路顺利来到了感应的位置。 房间里一片黑暗,里面没人。 都到了这个时候,姜摇不再像之前那么小心翼翼,他锤下锁强开了门,快步走了进去。 果然,他的书包和剑都是被放在一起的,姜摇将剑和书包拿到书,头顶却传来令人头皮发麻的注视感,他猛的抬头,就看见一个女人的脑袋在头顶的房梁上,垂着一双血红的眼睛望他。 一声尖笑—— 女人的脑袋朝他跳了下来。 姜摇抬剑挡住,身后却传来更多密密麻麻的被注视感。 他扭头望去,只见一串串的脑袋从房梁上吊着垂了下来,仿佛蜈蚣一般,从老人到小孩,无论男女都有。 就像风铃一般,只是风铃远没有这么可怕惊悚。 挑断的手筋和脚筋还没完全好全,姜摇果断收了剑,将刚才装的一瓶血取了出来,指甲挑开盖子,将血洒了一部分出去。 大部分的鬼在他的血下发出惨叫,只是有的鬼却更激发了凶性,姜摇收了瓶子换手拿剑,咬破手指在空中画出一道咒。 他虽然没学会引雷符,却领悟了凭空画咒,虽然还不是很熟稔,但面对眼前这些厉鬼却已经足够了。 画完之后,姜摇将咒往前一推,被咒触碰到的厉鬼砸在了墙壁上,在痛苦扭曲中化为飞灰。 知道已经引起了注意力,很快就会有人赶来,姜摇拿着剑背着书包迅速离开。 他还要尽快在被那些人发现之前找到和嫁衣恶鬼有关的资料,不能耽搁。 第63章 也是通过这几天的所见所闻, 姜摇大概明白赵家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他们是沵朝末代皇族留下来的亲信一脉,为的是保护沵朝皇族血脉,几百年过去了, 后面的赵家人不再甘心只作奴才, 却又因为某种原因要继续遵守最初的约定,所以和现在的沵朝皇族血脉谢长邀呈现出十分扭曲奇怪的关系来。 姜摇猜测是一种类似神鬼的契约束缚住了他们。 只是更多的他就不知道了, 他在这里待了好几天, 也没听见他们提过和嫁衣恶鬼有关的事。 赵家的宅院范围太广,他难以确定存在嫁衣恶鬼资料的地方,但一般这类的资料大概只会放在两个地方,一个是主宅书房,一个是家族位高权重的人的房间,也就是那个满头白发看起来随时要进棺材拄着拐杖的老人。 主宅书房的话, 一般会修建在比较安静的位置, 距离主客厅稍远, 也有些会和卧室紧密相连,营造出清净淡雅的读书环境和氛围。由于对书房中读书写字所需要的光线要求, 书房都位于朝南货朝东方向, 以便更好地通风透气, 吸收阳光。〔1〕 家族里地位最高的房间,则是在宅院中央位置,有镇压和显示身份的作用。 缩小寻找范围以后, 姜摇的目的更明确了一些,他低垂着脑袋就和别的佣人一样收敛自己, 朝着主宅的方向走去。 在他离开十几分钟以后, 赵家几个人来了放置着他书包和剑的房间里, 看到房间里的漆黑血液, 又见姜摇的书包和剑已经消失,脸色大变朝着囚禁住姜摇的房间而去。 “让你们看住的人呢!”为首的当初对姜摇动手的男人朝着两个佣人厉喝。 两个看守姜摇的佣人战战兢兢:“还……还在墙上挂着呢。” 男人看去,见挂在墙上的“姜摇”垂着脑袋一副还在昏睡中的样子,他快步走过去检查,手才伸出去碰到对方,“姜摇”却化为一道细长黑影消失,符咒的灰烬落在地上。 空荡荡的墙壁上,用来束缚姜摇的环已经不在了,他转头寻找,在一处不容易被人觉察到的角落找到丢弃的铁环。 两个佣人意识过来姜摇已经逃跑了,一下跌坐在了地上,露出恐惧的神色来。 若是平常男人已经将这两个没用的佣人杀了,但此时警察就在外宅,还带来了不少警犬,此时将这个几人杀掉处理也十分废功夫,他一人重重踹了一脚,掏出手机打电话通知老祖宗身边的人:“快给老祖宗说姜摇跑了。” 该死——到底怎么跑的!明明手筋和脚筋都给挑断了!而且还重了那么伤,这才几天时间根本不可能恢复过来,难不成是有同伙吗?! 此时赵老太爷正在前院应付着警察,若是一两个倒还好处理,偏偏来的警察数目太多,足有四五十个,让他只能投鼠忌器,不敢动作。 收到男人传来的消息时,他的瞳孔猛的一缩。 跑了?! “是发生什么了吗?看老太爷这么震惊的样子。”见他如此,带队的警局文队长眼中掠过一抹异色,关心的问了他一句。 “没……没什么。”赵老太爷露出大部分年迈的老者拥有的温和慈爱笑容,这让他看起来就像一个很和气很好相处的人,“刚才有人来告诉我,说是这两天有人恶意针对我们的黄图集团,我感到有些震惊。”他干咳了几下,叹了叹气:“这个时代,人们越来越难容忍我们这些老古板了。” “原来是这样,关于商业上的事我不太懂,相信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唉,希望如此吧……这些年轻人啊,心肠可比我们狠毒得多啊。” 一番交流后,被派进去搜查的警察们回来了。 “有检查到你们想要的线索吗?”穿着旗袍的妩媚女人言笑晏晏:“我都说了,姜家二少爷不可能会在我们这里,这一切都是有人在诬陷我们,文队你可要秉公执法啊。” 文队也是一脸为难之色:“我倒也不想检查,我们局长也说你们不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让我轻拿轻放,但姜家将证据线索摆出来,他们身份也不一般,我不这样做他们那里也交代不过去啊,还望赵老太爷体谅。” “体谅是自然的,这年头谁都不容易,做警察的更是如此了……稍有不慎就会祸及生命还有自己的家人,大家都不容易啊,互相体谅才是最好的,你说是吧文队长?” 文队也是一脸认同点头,随即道:“既然如此,我们明天就再来拜访了。” 赵老太爷脸色一僵:“明天还要来么?不是什么都没检查出来吗?” 文队:“姜家那里这样要求,我们也是没有办法啊。”他抬手示意收队,颔首道:“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今天我和我的兄弟们一整天都没吃饭,肚子饿得不行,还要准备去吃一顿饭。” 他这样说,赵老太爷接了一句:“既然如此,不如留下来吃一顿饭吧,文队。” “那怎么好意思,我们警局有规定,穿着警服时不允许在别人家中就餐。” 赵老太爷松了一口气,正要说那就不勉强了,却听对方接着道:“不过赵老太爷这么热情,我们就却之不恭了。”说着他自己脱下警服,露出里面的常服,跟着他的其它警察也将自己警服脱下。 “这样就可以了。”将警服和帽子整理得整整齐齐的放在一边,文队对着赵老太爷笑着道。 赵老太爷对眼前的警察队长生了杀心,面上却不显露半分,他让人将饭菜和酒送了上来,试图劝他们喝酒,但通通被警察不能喝酒的理由拒绝。有警察在,赵老太爷和一众主要人物没有办法离场,只能叫来人,歪头悄无声息吩咐他们必须找到姜摇。 “赵老太爷是要让人做些什么吗?不如叫我们帮忙,不然这顿饭我们倒还吃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正在吃饭的文队热情开口。 赵老太爷露出笑:“你们是客人,哪里能让你们帮忙,不过是让他拿一点东西罢了,不用不用。” …… 姜摇也不是没有看到警察的身影,但他任务还未完成,而且警察大都分散,身边跟着不少佣人,他一眼看出那些佣人都被鬼附身,出去也只是连累对方,所以一直藏而未动,等他们离开时继续行动。 他小心翼翼,避开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活僵以及他人的视线,终于来到了主宅的位置,主宅里看守的活僵和佣人更多,还有赵家人,他等了好一会儿,最后皱眉故意发出声音引那赵家人过来,然后如法炮制把人敲晕换上衣服,在黑色中看不清脸,而赵家也几乎没有安装灯这种东西,反而方便了他,换好衣服后,姜摇走了出去,大概锁定了书房的位置,将房门的锁无声拧落打开。 进了房间关上门,姜摇立刻去寻找和沵朝有关的资料,书房里书籍十分之多,宛如海里淘沙一般,但分类做得很好,所以不一会儿姜摇就找到他想要找的资料。 匆匆翻开,果然有提到之前那些他都没有找到的沵朝历史。 只是大部分是和祭祀有关,内容无比详细,连步骤都记载有。 匆匆看了大概,姜摇对沵朝君主和皇族的残暴程度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他继续往下寻找,翻到一本书的其中一页——康平三十一年,帝赐后死,灭后全族,独留安平公主,迁至紫珩宫,时十八。 轻描淡写几句话,却是数百条活人的生命与哀嚎。 他头皮发麻,想到梦里梦到的红红。 母亲被父亲赐死,母族也被父亲尽数诛杀,只留她一个人,她那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只是想一想,姜摇心脏就像被一只手抓揉着,喘不上气来。 紫珩宫,他知道那是康平帝后承乾帝还未封帝时的太子宫殿,但他从来都没看到安平公主迁至紫珩宫的记载。 他继续往下翻,见没太多紧要的消息丢在书包里换另外一本,他找的都是看起来十分古老的书籍,很多甚至有进行过修补,只要这样的书籍里才有他想要的信息。 又是几本后。 他翻阅到一本书。 〔康平帝十二年,后孕、李氏女孕,太清观观天象,言李氏女五星连珠,孕祥瑞,延福大沵。〕 〔十三年,后诞女,名曰宁,李氏女诞子,名曰长安,李氏女获封贵妃。〕 谢宁。 她叫谢宁。 姜摇第一次完整得知嫁衣恶鬼的名字,他继续往下翻,几页之后,一行字映入眼帘——三十二年,帝于观主口知安平公主可炼为人尸,护佑大沵千年,遂行。 先阻其口、 再阻其身、 用阵、毒、百场血祭炼化。 锁其心智、 封存于棺、 以西河青铜鬼鼎供奉。 如此不生不死,不腐不化。 气运源源不断,可使大沵延绵百千年。 恶果亲缘灭,以秘法留一子,只性有残缺,无可改。 第64章 啪嗒—— 手中的书落在地上。 嘭的一声门被踹开, 姜摇抓起地上的书猛然回头。 他在书房耽搁了太久,已经被找到了。 赵老太爷拄着手中的拐杖,他好不容易将那群警察送走, 就连忙动用了所有人寻找姜摇, 本以为姜摇有同伙,没想到姜摇此刻正完好的站着, 身边空无一人, 只脸颊上淡淡的疤痕和手上的伤痕显示着之前的审讯刑罚并非不存在的东西。 他敏锐意识到姜摇身上的不对劲,眯起眼睛吩咐道:“抓住他,我要活的。” 那些人和活僵朝姜摇扑了过来。 姜摇把书塞进书包里,撞开了一旁窗户,逃了出去。 “还不快追!”赵老太爷厉声吩咐。 他此刻无比悔恨之前一味追求古时的气息,将整个宅子都修建成这个样子, 在主宅连灯电也没有拉, 他自信没有人可以在赵家本宅作祟, 若非如此,姜摇也没有这么轻易逃脱! 被厉鬼附身的人和活僵追着姜摇而去。 姜摇也没有打算就此逃离, 只是书房狭窄不好发挥, 与之前面对的那只被明星供奉的灵活邪鬼不同, 那只鬼是必须引到逼仄的地方限制其灵活性好对付,这些厉鬼动作却迟钝许多,数量也多, 他必须在宽敞的地方才好躲避也好动手。 从书包里抽出一沓驱鬼符,他甩了出去, 然后将瓶子里剩下的血又浇了一半在木剑上, 横着一振。 活僵受伤, 被厉鬼附身的人则是厉鬼脱身, 瘫软在地上,他们才被附身没多久,身体还算承受得住,神态露出几分清醒来。 “快滚!”姜摇对他们道。 知道这些人也是受害者,他不想对他们动手,更何况道士本就不能对人动手,用他师父的话说,是有损阴德。 那些人连忙逃离开了。 姜摇钻入活僵与厉鬼群中,符咒与剑齐用,不一会儿,这些鬼和僵尸就只剩下几个,他也抽身继续跑。 赵家这些人几百年来奴役鬼奴役习惯了,上了年纪的更是看不上现代的科技,他们疏于锻炼,身体素质一般,不敢对上面对一群厉鬼活僵也全然无惧身体素质强悍的姜摇,只躲开姜摇求助赵老太爷和其它有驾驭鬼奴能力的人。 “老祖宗!我们怎么办啊!不能让它离开啊!” …… 赵老太爷望着姜摇的背影。 他想起在他还小时,给他讲沵朝发生的事的老祖宗,他提到了一个人。 扶清,太清观观主的亲传徒弟,是千年难见的至阳之体,至阳之体的血对鬼有克制作用,任何法器抹上至阳之血威力都能得到提升,且至阳之体无论受什么伤,只要不是当场致命,都能很快得到恢复,便是断了筋,身上破了洞也不会有生命危险,至阳之体若是炼化好了,吃掉对方就能无病无灾多活一百年。 康平帝当时对吃掉这人十分心动,但太清观观主将这个徒弟视为亲子十分宝贝,不允许康平帝动他,后来扶清叛离出了太清观,很多年后,他回来杀了扶清观观主,将棺木破开,带走了里面被封存的恶鬼。 当时的刑讯他在场,手筋和脚筋也的确挑断,姜摇不可能现在还活蹦乱跳,除非——他本就是至阳之体! 赵老太爷的神色一下变得急促灼热起来,远比得到西河青铜鬼鼎更加兴奋激动!至阳之体……千年满见的至阳之体,只要吃了他,自己就能再多活一百年! 那个瓶子里被炼制出来的东西已经快要无法满足这具快要腐败躯壳,而至阳之体,这个世间最强壮富有力量的身躯,便能令他从腐败中重生! “抓住——他——” “我要——活的——” 他张了张口,命令着赵宅所有能被他驱使的厉鬼和几只凶鬼。 赵家炼鬼也有数百年的历史,鬼不死不灭,前人死掉之后就会交给后人操控,几百年下来,积累的厉鬼达到一个可怕的程度。 数不清的厉鬼从树下、地下、屋檐下……所有黑暗的阴影里出现,他们的数量就如之前姜摇被古曼童迷惑的幻境里的那样多,只是幻境里那些鬼都只是诱导姜摇崩溃自杀的虚幻,现下这些鬼却是真真实实存在的。 少女、儿童、青年、老者。 或是面容腐烂,或是肢体残缺,或是瘦长变形…… 姜摇心知这些鬼必然是遭受了十分残酷的折磨才变成现在这样,但他下手依旧毫不手软,因为这些鬼已经丧失所有理智,只听从操控它们的人吩咐行事。 漆黑腥臭的鲜血一次又一次将剑身覆盖,瓶子里的鲜血已经被用完了,姜摇飞速退身,割开自己手掌,将新的血液抹在剑上,斩出一道剑气后又画了咒往前拍去。 他杀的鬼不少,然而鬼实在太多了,死了一片又有一片,更何况还有凶鬼在其中,鬼群将它淹没,他的身上被厉鬼撕咬、啃噬出不少伤口,流出来的血液伤到它们,又有别的鬼咬了上来。 因为赵老太爷要活的,这些鬼都只是想让他彻底失去战斗力,否则几只普通级的凶鬼外加密密麻麻的厉鬼姜摇根本扛不住。 又是一剑杀灭了几只鬼,姜摇的纸质符咒已经用完了,也聚不起来心神再凭空画咒,只将书包里能用的法器和工具拿了出来,他手扣着金线,一边用剑对付着厉鬼,用金线牵制着另外一些厉鬼。 “呼……呼……”他大口喘着气。 他的伤本就没好全,现下经过高强度的战斗那些伤口又崩裂流出血来,加之这些厉鬼给他造成的新伤,他坚持不了多久。 握住胸前垂挂住的琉璃血瓶,姜摇用力把血瓶摘了下来,将里面鲜红无比的鲜血浇在剑上。 最原初的主人的血液浇到剑身上,剑身开始嗡鸣震颤,姜摇双手握剑,他眼前恍恍惚惚出现一道穿着青色道袍的人影,那道人影一个眨眼就附到了他的身上。 他此时感觉就像是身体里多了一个灵魂,那灵魂十分清荡温和,像是一缕清风与月光。 双手不受控制的握住剑柄,姜摇用力一挥,一道金色的宽广的剑气朝着前方而去,触碰到剑气的厉鬼在扭曲中化成灰烬,就连凶鬼的被这道剑气切割成两半,随即消失得干干净净。 只一瞬间,原本密密麻麻数以千计的厉鬼就被清空了一半不止。 而那种身体里多出另外一个灵魂的感觉也结束了。 这一剑下去,几乎是赵家三百年的厉鬼积蓄,赵老太爷看着这一幕直接身体往前一倾,吐出一口血来。 “啊……啊……啊!!”他连话都说不出来,只原本还算红润的面色迅速白去,好在一旁的活僵佣人将瓶子打开,让他把那些骨灰粉吸了进去,这才把他救了回来。 姜摇已经朝清除出来的空白区域往外面跑了。 “抓……抓住他……” “所有东西……都给我……抓住他……” 缓过来的赵老太爷被人扶着,充满憎恨与贪婪的望着姜摇的背影,“我要他——生不如死——” …… 剩下的鬼和宅子里的人追着姜摇,对人姜摇有所顾忌,他虽然想将这些赵家人杀光,但他并不能越过法律给予这些人惩罚,这些人应该都交给法律来处理。 不像鬼,说能杀就能杀。 他一边杀鬼一边对付着追逐着他的人,知道他不会对他们痛下杀手后,那些人行动越发放肆,各自手中都握着一把匕首。 姜摇已经跑到了内部主宅与外宅的交界处,他此时身上满身都是伤,提剑的手也颤抖着,天空上下起了蒙蒙细雨雨,雨水落在他的发间和脸上还有眼睫上,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很想把引雷符留下,这样师父至少还有一件关于先祖的物品念想,但再不用的话,自己就真的要死了。 那个老头好像看出了他的体质,那种灼热又恐怖的眼神,姜摇不认为被抓后自己还有逃脱的机会。 他掏出身上引雷咒,夹在食指与中指里,手上的血流到引雷符上,利落点燃使用掉。 一阵狂风吹过。 原本漆黑的天空变成一片深紫之色,风声呼啸,宅院里的树被吹得哗哗作响,自天穹中央,一层又一层的云卷堆在一起,像深海底的漩涡,又像沙漠中的龙卷风,雷声轰隆作响。 所有人目光忍不住惊恐的望向天空上方。 姜摇也被这天象和阵势震惊住了。 先祖的引雷符居然有这么恐怖吗!! 随即他感觉到身体血液的飞速流失,好像被什么东西抽取走了,与之伴随的是越来越恐怖的天象。 “那是什么!!队长!!”实际上并没有离开的警察们站在赵宅外面,不可思议的望着头顶天色。 正在和姜衡通话的文队抬头看去,映入眼帘的是深紫色的天空,他也愣住了。 轰隆—— 轰隆—— 紫色雷光不断在堆积的云中闪烁积蓄着威势,然后,像是无法承受一般,一道仿佛可以摧毁一切事物的天雷劈了下来。 轰隆——! 在大地猛的震颤下,紫光覆盖了占地约七百亩的赵家园林住宅,等到消失之后,肉眼能见到的所有鬼都已经消失不在了,不少人重伤失去了行动能力,只能躺在地上。 树木、房屋这些完好无损,甚至就连淙淙流淌的清泉水,也是如之前一般没有任何变化。 就好像这道雷影响的只有鬼和人而已。 姜摇这个用符者受到天雷波及张嘴吐出好几口血,只他对吐血这事已经习以为常,勉强还能站起来继续往外面走。 师父……没给他说这张符咒这么厉害恐怖啊。 他一边迟缓往外面走,一边想着。 他还不知这张符的威力是要吸取所用者的力量,而他现在与恶鬼同为一体,这张符咒抽走了他一半力量的同时,也抽走了恶鬼不少的,符用掉之后,影子里沉睡的恶鬼身上诅咒怨气在一瞬间淡掉了不少,有一滴朱红的血液自恶鬼口中流了出来,滑落进恶鬼纤细苍白的脖颈下。 就在姜摇踏出内部住宅的范围往外面继续走去时,忽然一阵阴风自背后吹来,随即阴森恐怖的嗓音落在他的耳边。 “找……到……你……了。” 无比冰冷死寂的阴气一下笼罩住了他。 姜摇回过头去,只见空中漂浮着一个枯瘦老人的脑袋,老人脑袋歪歪扭扭不成形状,头颅左边还是破开的,露出里面红白的脑浆。 凶煞级别的凶鬼朝他咧开嘴角,露出枯黄的牙齿,漆黑的眼睛充满极致的恶意与恨意。 第65章 细雨飘荡着, 凝结成水珠从姜摇的鼻梁上滑落,少年的脸颊因为冷和失血过多变得苍白无比,只神色还是十分冷静, 流着猩红鲜血的手握紧了手中的剑。 眼前恐怖的凶鬼便是曾经与姜摇斗法的三长老, 当日他险些死亡,身体炸开时只留有脑袋, 若是换作别人早就没了, 偏他钻研驭鬼之术多年,早就为死后的自己留下了后手。 他不想死,然而便是炼化出来的骨灰也只是让他多活百年,想要长生,就只有变成鬼神一条路。 于是他操控着所有的厉鬼让它们主动被自己吞噬,融合在自己的身体里, 百千只厉鬼, 加上自己精心培育出的沵朝皇族血脉的凶鬼, 继承了那微薄的气运之力,他在痛苦之中成为了一具凶煞之鬼, 并且躲过了刚才那道天雷, 还通过浓烈的血腥气知道了姜摇就是害他沦为现在这副鬼样子的真凶。 作为鬼的敏锐让他感觉到了姜摇身体的特殊, 他深呼吸一口气在空气中嗅了嗅,霎时对这具年轻俊美的少年身体起了觊觎之意。他有预感,若是吃了姜摇的灵魂占据这个躯壳, 便是之后道士协会那群避世的真人知道了他的存在也拿他没有任何办法了。 除非恶鬼现世,只这个时代唯二两只恶鬼还被封印在陵墓中, 成了凶鬼之后, 他又怎么会让那两只恶鬼复醒。 姜摇自小因为体质备受厉鬼觊觎, 自然再清楚不过对方的神色代表着什么, 他张口呼吸,白色的雾气模糊了他的面庞。 他说:“你想要我这具身体,但你得不到。” 凶鬼头颅在空中晃荡了一圈,笑得恐怖扭曲。 若是之前他还顾忌一两分,可现下姜摇站都站不稳了,身上新伤旧伤,又怎么能敌得过他。 这时赵老太爷夺过鬼佣手中的瓶子,一口气将里面的骨灰分吸完,强挺着身体来到凶鬼面前,“三弟,不要杀他!咳……活捉他,把他给我!我有大用!”他气喘吁吁说着,目光盯着姜摇,满是贪婪。 下一刻,他的双腿被成为凶鬼的弟弟咬在了口中,嘎嘣一声,血溅了出去,他痛苦哀嚎着,拼命用手里的拐杖去敲打凶鬼头颅:“三……三弟——” 只是成为鬼人的情感已经消失掉,留下只有最为负面黑暗的情绪,三长老对独揽大权的哥哥不满已久,眼下对方又要跟自己抢姜摇的身体,当即是十分不客气的把自己哥哥一截一截吃入口中。 鲜血狂喷,嘎吱作响。 吃到腰肢的时候,赵老太爷再也挣扎不动,他手中拐杖坠落下来,砸在一片血泊之中,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满是血丝,死不瞑目。 凶鬼囫囵着吞下他的脑袋和满头白发,舔舐着嘴角的血液,他张口时,里面还有红白的脑髓,卡在漆黑扭曲的牙齿缝里。 偌大的赵宅已经乱了套,佣人们拼命往外面跑去,赵家人也是,他们完全被自己老太爷死去的恐怖场面吓得魂飞魄散,失去理智只知道跑。 这些在外面身份卓绝,备受关注的各界名人们,此刻全无之前的傲慢从容高高在上的姿态,现下丑态毕出,只恨不得离开这个从前对他们而言象征着权势与特殊的地方。 无数的头颅出现在他们面前,冷冰冰又满是恶意的望着他们。 “三……三爷爷,我是你的孙子啊……啊啊啊!” 仿佛地狱一般,血溅到姜摇的脸颊上,姜摇偏了下脸颊躲避。 惨叫声、咀嚼声、哭嚎声。 越来越多的头颅出现在庭院里,密密麻麻的,足有千数之多,它们在空中晃荡着,逮到谁吃掉谁,完全不顾及亲缘,甚至钟爱于吞吃有血缘关系的人。 三长老的头颅脸上露出十分享受的表情来,杀的人越多,他就越强,只要杀的人够多,再进一步成为恶鬼也只是时间问题。 他要的是让见到这样场面的姜摇精神崩溃,这样才能更好侵占这具躯体,只姜摇站得笔直,眼睫也不颤动一下,直勾勾的望着他。 他不耐烦了,头颅在空中旋转了一圈,朝着姜摇的身体扑了过去。 凶鬼与数不清的诅咒怨气没入姜摇的身体里,姜摇有一半的脸变成他的模样,黑气从那半张脸肆意出来。 一面清俊,一面丑陋。 他微微弯下腰,被凶鬼撕咬灵魂痛得要命,额汗汵汵,却是扯出一抹冷笑。 自己可不是第一次被凶鬼觊觎上这具至阳之体的身体! 手指猛然抓紧剑柄,他一字一句道。 “红红——醒来——” 话落,天上的明月攸的变红,空气里弥漫着的微弱紫气也消散得干净,取而代之的是猩红的雾气,像是感觉到什么恐怖的存在,密密麻麻原本在吞吃活人的凶鬼头颅顿住。 一阵阴风吹过,空中突兀的下了红雪,那些还没有被吞吃的人呆呆望着飘落的红雪,以及出现在姜摇身后,衣摆漂浮着的嫁衣恶鬼。 “是……是它——” 有存活的老人望着嫁衣恶鬼,认出对方的身份,瞳孔不可置信的放大,语气颤抖着。 察觉到嫁衣恶鬼存在的凶鬼想要离开,但已经被恶鬼留在姜摇身体里的诅咒缠绕住,只能更加拼命撕咬姜摇的灵魂为自己谋一条生路。 恶鬼伸手,穿进姜摇的身体里将他的头颅硬生生抓扯了出来。 “啊啊啊啊啊!!!”看见嫁衣恶鬼以后,凶鬼面色扭曲奋力晃动自己的头颅挣扎着。 附身的凶鬼离开身体,姜摇踉跄了两步,大喘了一口气忙掏出好几瓶丹药一骨碌灌进自己的嘴巴里,补充自己的蓝条和血条。 开玩笑!有那么厉害的老婆在!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挂掉!! 他这么久的好感度可不是白刷的!!! 一直撑到现在,是在给老婆的苏醒拖延时间! 红雪还在飘落,落到密密麻麻的其它凶鬼颅顶,融化后生出一颗种子,种子钻入头皮下,探出一颗雪白的嫩芽,嫩芽迅速生长抽条,露出森森白骨,在痛苦嚎叫声中,大半的宅院都被长出来的白骨侵占着,如同歪歪扭扭的树枝一般。 被困在房间里的谢长邀也自窗前看到了这一幕,之前那道天雷后,他能感到赵宅里充斥的鬼气淡了不少,但随即有更恐怖的鬼气出现,而后没多久院子里出现了凶鬼头颅,他将门锁住用所有的符咒贴在门上,任由那些佣人恳求尖叫也不打开,那凶鬼头颅很快吃掉了外面的佣人,破了符咒撞门而入,他被迫要开窗逃生,才开了窗就看见远处高出连绵屋顶的白骨。 一抹红雪飘着他的脸颊过去,他听见身后的哀嚎声,回头见那凶鬼的头顶也很快长出白骨枝桠。 意识到什么,谢长邀跳出窗,拼命朝着外院跑去。正赶到时,只见漫天的白骨枝桠已经生长得不能再生长,那些头颅都被抽取干了怨气诅咒,只留下薄薄的一张透明的人皮,嘴巴张得大大的扭曲着。 “殿……殿下——”此时的谢长邀对于这些赵家人而言就是最后的救星了。 漂浮在姜摇身后的恶鬼听到赵家人对谢长邀的称呼,歪侧过头颅看向了谢长邀。 叮铃—— 比之前更恐怖的阴风吹起,恶鬼抬起长长的袖子,露出苍白的手腕,袖下数不清的红线涌动着。 知道祂对人动了杀意的姜摇张嘴吐出一口血,还有没完全吞下去的一部分丹药,他飞速伸出手握住了身后嫁衣恶鬼冰冷的手指。 “不可以……红红。” 今天的异象一定会被道士协会的人注意到,他没有办法再隐藏红红的存在,只要红红不杀人,那些真人道士就毫无办法,但若是红红杀了人,一切情况都将会不一样。 恶鬼定了片刻,手慢慢落了下来,猩红的衣摆覆盖住了两只交握在一起的手,另外一只抓着三长老头颅的却是收得更紧,苍白如纸片的手指陷进凶鬼的眼眶、颅顶,下巴。 嘭的一声,凶鬼的脑袋在扭曲变形中炸开,散开的冲天怨气与诅咒被生长到极致的白骨枝桠全部吸取,可怖的阴风荡开,从白骨上生长出红色花苞,花苞霎那绽放,血的红与骨头的白两种颜色交织在一起,极致的恐怖又极致的美丽。 再下一瞬,白骨与红花一起轰然被摧毁,化作漫天红雾钻入了恶鬼的身体里。 在红雾全部进入了恶鬼的身体以后,恶鬼飘荡的猩红衣摆安静落了下来,整具冰冷的鬼身趴在了姜摇身后。 “红红?”姜摇回头喊。 没有回应。 空中之前被阻拦的细雨又再次落了下来,趴在他背上的恶鬼没有动作,只姜摇偶尔能感到那透过盖头洒在他脖颈上的呼吸,但鬼的呼吸也十分冰冷,没有半点温度,如同冰块一般。 嫁衣恶鬼本不该醒,祂吸取的力量实在太多,需要依靠沉睡才能慢慢消化,强行苏醒以后,又纳入了一只凶煞级别的凶鬼的诅咒和怨气,已经连回到姜摇影子里都做不到又立刻睡了过去。 谢长邀此时被姜摇背上的嫁衣恶鬼吸引住了全部的心神,呼吸灼热。 没错……没错!这就是他寻找的鬼!他想要的鬼! “殿下……”还留有一口气的老人抓住他的脚踝,他回过头去。 “祂是……是……”老人伸出手指,指着姜摇背后的嫁衣恶鬼,“是……我们沵朝皇族……” 谢长邀瞳孔一缩,已经明白了过来。 见他清楚了,老人拼着最后一口气,将最后一句话说了出来:“夺回……它。”说完,脑袋低了下去气绝而亡。 他并非死在刚才那场红色飘雪中,而是死在了被同族人逃跑时的踩踏和凶鬼头颅的撕咬中。 待老人死后,谢长邀踹开他的手,冷冷吩咐其它惊惶不定的赵家人:“给我抓住姜摇!他现下已经没有反抗的力气,背后那只恶鬼也不能再动,你们谁抓住他,我便让他做赵家新任的家主!” 瘦死的骆骆比马大,如此利诱之下,原本恐惧不已的赵家人们,在犹豫中又握起了武器。 谢长邀自己也没站着,同样放出了自己的鬼奴。 只姜摇吃了那几瓶丹药,已经回复了一点力气。 他握着剑,肩上挂着书包,背着嫁衣恶鬼淋着雨朝外面跑去,中途想把另外一只手收回来这样好调整重心跑得更快一点,但恶鬼陷入沉睡中,手根本拿不出来,最后他也只好扣得更紧一点,继续往前跑。 赵家人和谢长邀的厉鬼在后面穷追不舍。 他忍着伤口的疼痛,几乎一步一个血印,但血迹很快被雨水稀释掉。 一起跑的还有很多佣人,他们自进入赵宅以后无时无刻不想着离开,现下有机会就跟疯了一样,赵家人拼命命令他们停下抓住姜摇也当没有听见,有的试图用钱。 “谁抓住姜摇!我就给谁一百万!不!一千万!” 这样高昂的价格倒也真让人动了心,只才准备做出行动,就被别人给按住。 “没有他我们根本离开不了全部都要死在这里面!钱重要还是命重要!再说他现在身上都是血还能跑得这么快,你去抓他一剑杀了你啊傻逼!” 倒也把人骂清醒过来,继续往前面跑了。 姜摇收回警惕防备的视线,握着剑柄的手松了松。 就这样他一路跑出了赵宅,踏出巨大的院门之时,赶来的姜衡正从车上下来,见他满身都是血几个跨步来到他面前。 “别靠近我——”背着嫁衣恶鬼的姜摇后退了两步。 姜衡脚步一顿,无法再迈出半步,他以为姜摇是在怨恨他,手垂在两旁,最后平静道:“我很抱歉,小摇。” 这样的结果其实他并不意外,甚至也做好了接受的准备,没有谁在被自己的亲人送入危险之后还能毫无芥蒂。 姜摇看到他的神色,知道他是误会了,解释说:“我背后背着一只鬼,你靠近我会被她的诅咒缠上,她的诅咒会伤害除了我之外的任何人。” “所以你得离我远一点。” 第66章 警车上的灯闪烁着, 细雨朦胧就没有停过,姜摇背着恶鬼坐在一块石头上,艰难用医药箱里的碘伏处理着自己身上的伤口。 姜衡说送他去医院, 但他背着一个还在沉睡的恶鬼根本去不了医院, 况且伤口会自己自愈,只想简单处理一下血迹消消毒, 让自己显得没有那么难看。 追出来的谢长邀已经被道士协会来的人控制住, 其它赵家人也被警察扣押,有的看到警察意识到不妙转身想逃走,然而怎么跑得过训练有素的警察,纷纷被套上了手环。 听到消息赶来的玄阳观观主呆呆看着自己的徒弟,快步走到道士协会的人面前:“等等……你们是不是弄错了什么,我徒弟他虽然住在赵家, 但不是赵家人, 也没有做过那些害人的事……” 穿着白色道袍的道士打断他道:“操纵厉鬼妄图袭击活人, 违背了道士协会定下的道士不允许对活人出手的规定,我们要把他带回去, 让他接受他应该有的惩罚。” 玄阳观观主没想到会是这样, 厉声问谢长邀:“你做了什么?!” 他一听到道士协会要来赵家, 担心徒弟有事连忙跟了过来,没想到会撞见徒弟被道士协会的人扣押,还是因为这个原因。 谢长邀看向不远处的姜摇, 语气阴鸷无比:“他拿了属于我的东西!!” “那只鬼、那只恶鬼——是我沵朝皇族的东西!” “我只是想把祂拿回来!我有什么错!” 恶鬼?! 玄阳观观主万分震惊的朝姜摇的方向看去。 彼时因为赵家异象赶来的两个身穿红色法衣的真人道士站在姜摇面前,他们一脸如临大敌的模样, 手中符咒和金线以及镇铃都准备好, 正要再靠近时守在姜摇身侧的姜衡伸出手阻拦了他们。 “让开。”两人看了他一眼。 作为百余岁的真人道士, 只一个目光都威慑力极强, 他们多数时候都在道士协会本部闭关潜心修炼,不怎么把凡人放在眼中。 姜衡语气称得上温和:“我的弟弟受了很严重的伤,无法再接受任何外部的磕磕绊绊,如果找他有事商讨,可以等他修养好了再找他。” “哼。”一名真人冷笑一声,“这话骗骗别人也就算了,真当我们察觉不出来他什么体质?”别的道士闻不出来,他们这般境界的,鼻子动动就能感知到。 至阳之体只要不是受了当场致命的伤,任何折腾都能挺下来。 他们震惊于这少年道士的罕见体质,更震惊的是对方背着的红衣恶鬼,尽管那只恶鬼还在沉睡之中,但束缚在体内的诅咒与怨气都达到了十分恐怖的程度,甚至不受控制的溢散出来。 姜衡道:“我想两位道长如果是这样的体质,也不太希望自己这个时候还受到别的伤吧?你们口中的体质不代表他感知不到疼。”说着他使了一个眼神,带来的保镖们也走了过来,将两名真人围住。 “两位道长想必也不想和普通人起争执,我弟弟现下情况不太好,身后的鬼也没有什么动作,暂时不存在威胁性,我觉得不必那么剑拔弩张,可以好好商谈一下。” 互相对视一眼,两名真人收敛了脸上的神色,手中东西也收了起来。 他们对付鬼还成,对付这些保镖却会有些吃力,而且和人闹起来脸上会十分不好看。 姜衡回头看了一眼姜摇,这才放下了手,走到一边去了。 “你知道你背上的是什么吗?”一名身体稍微肥胖一些的真人十分防备警惕的望着姜摇。 姜摇才用碘伏擦完脚上的伤口,抬头道:“我知道啊。” 他另外一只手还和恶鬼牵着:“一只恶鬼,我老婆。” 两名真人:“……” 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来任何话! 许久之后,另外一名瘦干一点的真人开口:“道士协会判定恶鬼危险指数为100,发现之后尽快诛杀或者镇压,这只恶鬼你必须要交给我们带回道士协会本部,由所有的真人决定处理。” 姜摇继续擦伤口:“我倒是无所谓,不过你们大概带不走她,除了我任何人触碰她都会引发她的杀人机制,这里人这么多,你们不会想试一试的。” “而且她没有杀过人,就算你们把她带回道士协会本部,也是拿她没有办法的。” “一只恶鬼居然还没杀过人?!你莫要诓骗我们!” 姜摇抬眼,他脸上还残留疤痕:“说没杀就没杀过,你可以试试拿一些诛杀鬼的阵看对她有没有用。” 这个时候扶清观观主也气喘吁吁从x市赶来了,他一眼看到趴在姜摇背上的嫁衣恶鬼,又见那些穿着红色法衣的真人道士,险些魂飞魄散连忙扑了过去,停在两个真人道士身边,骂骂咧咧道:“你做什么了!!!这只鬼不是应该供奉在你家里的神龛里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师父。”等他一通说完,姜摇不赞同的拧眉道:“她在睡觉,你小声一点。” 老道果然一下声音放得极低,他连自己曾经的师弟都顾不上看一眼,急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受这么重的伤!而且还把道士协会的人都给惊动了!另外这只鬼怎么被你带跑出来了!” 师父? 两名真人看向老道,眉头皱了起来,这道士看起来平平无奇,怎么会有一个至阳之体的徒弟。 姜摇一边处理伤口一边解释,等到血迹清得差不多了,能让伤口好快一点的符咒也贴了上去,差不多就解释完了。 老道听完几乎昏厥。 他以为徒弟口中厉鬼很多的地方是欢乐世界乐园Promax版,哪里想得到人单枪匹马挑一个养鬼百数年盘根错节的庞大家族!就算是先祖的引雷符和精血在手也不可能对付得下来啊!顶多只是受一个重创而已! “你不要命了!”他咬牙切齿,满是后怕:“这么危险!你是半个字也不提啊!你是觉得你自己有至阳之体就什么都不怕了是吧?啊?!你难道一点都没考虑过你出了事你父母是什么心情!我又是什么心情吗!”他当时若是知道姜摇要来的是赵家这样的地方,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姜摇来的! 姜摇颇有些心虚,语气都不太足:“我当时想……告诉你会让你担心,以你的性格大概不让我来,况且再拖下去我会连累你。” 以赵家人如此没有人性的残忍程度,只要找到他的消息就一定会对他动手,而师父一把老骨头了,想护他也是有心无力,姜父姜母作为普通人也是如此,他和姜衡想法一样,与其等赵家伤害到他们时再反抗,不如自己先一步来一个顺水推舟出其不意。 但他还是低估了赵家的狠毒与实力,如果不是最后关头红红醒了过来,自己大概……真的会栽在里面了。 第67章 他的解释换来的是老道的吹胡子瞪眼, 又是一阵骂骂咧咧,姜摇听着听着,忽然忍不住笑出声, 这一笑扯动了全身的伤口, 痛得他龇牙咧嘴。 “笑!你还有脸笑!”如果不是顾及着他身上的厉鬼,老道已经上手拎耳朵了揍人了。 两名穿着红色法衣的真人道士忍得眉头一皱再皱, 最后瘦长一点的真人面无表情对姜摇开口道:“你需要跟我们走一趟道士协会。” 他们这次只来了两个人, 尽管对姜摇口中那句“恶鬼从未杀过人”保持怀疑态度,但到底还是不敢出手试探,为今之计便是将姜摇与这只恶鬼带到道士协会,再行商讨之后的事。 有他们的会长在场,到时候若是恶鬼突然作祟,也更能控制场面一点, 不至于出现血流成河的画面。 老道对姜摇骂骂咧咧, 也是想着拖延一下时间, 听到两个真人道士这么说,一下结结巴巴起来, 用手锊了下额边被雨水浸湿的白头发:“两位……真人, 我的徒弟他说的都是真的, 他养了这只恶鬼有一段时间了,两人……两鬼……不是,一人一鬼都互相有了感情, 有我徒弟约束着,这只恶鬼很安全的, 不会随便杀人。” “抱歉。”瘦长真人道士公事公办的打断他:“在道士协会的分级中, 恶鬼的威胁程度等同于核武器, 我们不可能因为你和你徒弟的三言两语就放任你们带着这只恶鬼离开这里, 具体情况如何,要等将你徒弟和这只恶鬼带回道士协会通过会议再行决定。” 老道还想再求情,姜摇打断他道:“我明白了,我会带着她跟你们去的。” 老道又怒又气的看他。 姜摇温声安抚:“没事的,师父,我一段时间就会带着红红回去了。” “你懂什么!”道士协会是什么地方!里面的人每个人心眼子一百八十多!进去了那有那么容易出来! 而且……而且…… 老道紧紧抿着唇瓣,说不出来那句话。 徒弟是至阳之体,又以一人之力将整个赵家本家摧毁七八成,以这样的天赋和实力等去了道士协会,那些真人又怎么会不心动,现在这个时代有道士天赋的人已经越来越少,如徒弟这般的人对他们而言便是梦寐以求的传人。 他!他是相信他徒弟不是他师弟那种忘恩负义的人! 但是那些人一个比一个心思深,各番手段之下,徒弟未必不会陷进去! 他道:“我徒弟去可以,我也要跟着去。”这样也好防止那些人在他背后下黑手。 听见他这句话,两名真人道士眉头微微一挑,皆是冷着脸道:“道士协会非常人可以随意进入,就算你是他的师父也不可以,除非得到我们会长的允许。” “你可以向道士协会负责进出审核的人申请进入请求,等到程序走完确定请求通过之后,方才可以进入道士协会。” 老道险些一口气喘不上来。 他又怎么听不出对方这是不想他去的意思,偏偏他实力不济,连徒弟都比不过,他收姜摇为徒只亲自带了半年,剩下的时间都是姜摇独自摸索,他只需要把扶清观最好的法器和最好的法籍都丢给姜摇就行。 这样的放养程度徒弟都能厉害到如此程度,他不相信那些真人会不动心,大抵会像当初的他一样,各种坑蒙拐骗试图让姜摇叛师。 姜摇不知他心中所想,也不想他和道士协会的人起冲突,于是给他使了一个眼神,嘴上道:“你真不用担心,师父,我想道士协会的都是高风亮节的真人,他们不会为难我的。” 老道盯了他好大一会儿,最后说好吧。 他把自己带来的背包打开,听到姜衡电话说姜摇在赵家的时候,他连忙捎带了很多法器还有符咒过来。 “这是止血符。”他拿出来。 瘦长真人:“我们道士协会有。” “这是给你补血养气的丹药。” 肥胖真人:“我们会长是炼丹高手,你徒弟在我们道士协会,丹药不会少了他的。” “这是你之前要了但我没给的照鬼镜。” “这是……” 他把那些东西一一拿出来,正要拿最后一样的时候,瘦长真人不耐烦的打断他:“你这些东西我们道士协会都有,你带回去就行了。” 老道一直压抑的怒气忍不住爆发了:“我给我徒弟的东西关你们什么事!” 这都还没把人抢走呢!!就已经一副你把你的儿子交给我们我们不会亏待了他的态度了!!什么人啊!! 他想把背包甩在姜摇身上让姜摇收着好让这些人看看谁才是姜摇的师父,但看着徒弟满身是伤衣服湿漉漉血淋淋的还背着一只恶鬼的模样,到底还是红着眼眶,说了句:“算了,这些东西带着累,既然他们说道士协会有,我就不给你了,让你身上轻一点。”说着把那些东西装回在了背包里,自己佝偻着脊背把背包背在背上。 姜摇也确实拿不了这些东西,应了声好。 老道心中更是酸涩。 得到姜摇同意以后,两名真人就要扶起姜摇。 姜摇说了句不用,背着恶鬼就这样站了起来,他脊背微弯,一只手提着自己的书包,一只手还在恶鬼猩红的袖摆下:“走吧。” 偏头对姜衡说了句:“麻烦大哥给爸妈说一声我现在安全了,过段时间再回家。” 姜衡点头:“我会的。” 经过谢长邀的面前时,姜摇脚步一顿,看也不看的继续往前走。 一群白袍道士也跟着离开了,一起带走的还有被拘押的谢长邀以及另外的部分赵家人。 涉及鬼异事件的核心人物都要先经过道士的协会的调查处理再交到警局手上,接下来一段时间道士协会会很忙。 他们来得快去得也快,只留下还在继续工作的一众警察还有作为玄阳观观主的陈无妄与扶清观观主陈无苟。 老道望着姜摇离开的背影,直到背影消失了也没有收回目光。 就在他失神不已时,耳边传来一道讥讽的声音:“你这徒弟看来是回不去你的扶清观了,趁现在多看看吧,以后留个念想也是好的。” 这道声音熟悉又陌生,听得老道心头一阵火冒,他用木簪扎好的发髻在匆匆赶来的路上散了一半,现下狼狈不堪,只偏过的脸颊,眼睛里像是烧了火焰一般。 “我当是谁,原来是叛出师门的狗。”面对自己曾经的师弟,他反唇相讥:“背叛师门的人看谁都是背叛师门的,说出这样的话也不奇怪。” “比起担心我徒弟,还是多操心你自己的徒弟吧,落到道士协会手中我看是善了不了了。” “陈无苟你!” 两个几十年没有见过的人,一见面气氛立刻剑拔弩张起来,空气里都仿佛弥漫着火药气。 “观主。” “观主!” “观主……” 几个陈无妄带来的人,有的拉住了陈无妄的手,有的挡在陈无妄面前,有的拦着陈无苟。 两人视线在空中似是大战了几百个回合,最后陈无妄冷笑一声:“呵!让你嘴皮子上占了点便宜又能怎么样,你的徒弟只怕到最后也和我这个师叔没什么不同。”他并不愚蠢,通过刚才那两个真人口中的话已经猜测出了姜摇是至阳之体的体质,难怪在欢乐世界乐园对付那只紫衣凶鬼的时候那么不怕死,敢情是知道自己死不了。 “不过以你这样的实力,能做他两年多的师父已经是你三生有幸了。” 自古以来哪个至阳之体的师父不是真人以上的境界,陈无苟不过一个只会画点符的道士,离真人之境远之又远,给姜摇的也都是上面留下来的破烂玩意,给不了更多,但凡有点智慧的人,都知道谁作为自己的师父更对自己有好处。 他或许一开始会义正言辞的拒绝。 一次、两次、三次…… 在各种诱惑之下,他能坚定拒绝多少次? 总有那么一次,他会半推半就的妥协,尽管事后会自责,偶尔会后悔,但大部分时候,他只会庆幸自己做出了更明智的选择。 …… …… 姜摇背着身后的恶鬼下了车,面前是连绵到山顶看不到尽头的石梯。 “我们还需要走一段山路,如果姜小道友身体不适的话,可以随时告知我们,我们让人用轿子抬着你上去。” 在确定姜摇背上的恶鬼暂时没有什么威胁性以后,卸掉防备警惕的干瘦真人语气十分温和。 “没事。”姜摇将背上的恶鬼抬得更上一点,将恶鬼的双手放到自己脖颈上环着,迈上了阶梯。 跟在他后面的两个真人道士互相对视一眼,率领着后面约百人的白袍道士也跟了上去。 阶梯紧密陡峭,此时已经是清晨,鸟鸣泉清,空气都透着让人心旷神怡的味道,姜摇想这应该是师父之前有提过的灵气之地。 走了大概十几分钟之后,恶鬼的手不自觉掐紧了姜摇的脖子,正当两名真人掏出符咒和法器严阵以待时,姜摇停下松了松恶鬼的手,然后左右各飞快的亲了下,若无其事继续往前走了。 肥胖真人:“……” 干瘦真人:“……” 又走了十分钟左右,太阳从东方升起,金黄的光芒透进了带着淡淡一层雾气的山林中,姜摇再次停了下来。 两人刚想问姜摇怎么了是不是身体承受不下去了,只见他给自己灌了一瓶丹药,然后艰难将自己之前偷换的衣袍扯下来盖在身后的恶鬼身上遮住阳光,又把恶鬼两边衣袖拉了下来盖住恶鬼的手。 虽然恶鬼已经不惧怕阳光,但鬼讨厌阳光是天性。 如此做完,确定万无一失。 他说:“我们继续走吧。” 第68章 漫山的秋叶金黄一片, 在金日的照衬之下,如同黄金一般闪闪发亮,间杂着色调和谐的淡淡青绿色, 如同一副画卷。 姜摇就这样背着恶鬼上到了山顶。 这一路上他大概也明白了道士协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和他想象的那种现代化组织十分不同,他以为的道士协会本部像政府办公楼那样, 但没想到不是, 反倒很像他幼年看过的仙侠片里对一些修道名派的镜头勾勒,譬如蜀山之类——是一座建立在高山之上的庞大道观。 在路上的时候,干瘦真人和肥胖真人给他介绍了一下道士协会。 道士协会的创立历史有两百年左右,目的是为了更好的适应新的时代发展,也为了更好的约束道士行为规范。所有有传承、有能力的道观都会被编入道士协会中,而道士协会的本部则是设立在太清观, 他们的会长就是太清观如今的观主, 又称陵天师。 “太清观?”当时姜摇听到这个名字, 眉头一簇,步伐忍不住又停了下来。 瘦长真人眉头挑了挑:“姜小道友知道这个名字?” 姜摇之前在赵家的那些史籍里看到过这个道观名字。 〔太清观夜观天象, 言李氏女五星连珠、孕祥瑞。〕 〔帝于观主口知安平公主可炼为人尸……〕里面的观主结合前面的资料可以确定是太清观观主。 他道:“你们太清观不会很早的时候就存在了, 沵朝或者沵朝之前?” “看来姜小道友之前对道士协会有进行过比较细致的了解啊。” 果然如此。 到了山门, 两个真人转头吩咐白袍道士将这群和鬼物有所牵扯的人带去审理,领头的白袍道士看了姜摇一眼,说了声是。 随即瘦长真人对姜摇道:“姜小道友跟我们来, 我们会长说你舟车劳顿,先好好清洗休养一番, 等你休息好了, 他自会来见你。” “至于你背上的这只恶鬼……”瘦长真人还是十分不放心, 但会长有吩咐, 他也不能不从:“只要姜小道友保证祂较长一段时间都会如现在一般,就这样背着吧,给姜小道友安排的住处有困住鬼的阵法,一旦阵法触动,我们会立刻赶来的。” 姜摇以为自己来到道士协会迎接的会先是一场谈判恶战,没想到这么“如沐春风”,但如此也好,他便点了点头。 两位真人将他带去了太清观最偏远的居处,路上众多穿着白袍用白锻扎着丸子头的道士见两位师叔忽然带来一个浑身血迹斑驳走路半瘸半拐背后还背着一只沉睡的嫁衣恶鬼,纷纷露出防备警惕的姿态。 到了居处,两位真人看着姜摇背上的恶鬼欲言又止,最后露出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的表情,交代了一番又叫来一个白袍道士让对方照顾好姜摇就转身就走掉了。他们还要处理赵家的那些事,实在忙碌得很。 赵家养鬼,道士协会不是不知情,然而赵家除了一个谢长邀,其余人都不在道士之列,非道士协会可以管辖的势力;现在这个时代也已不是几百年前可以随便因人作恶而杀人的时代,地方官员和赵家勾结,隐瞒上面的政府,它们也未曾接到相关的委托;且赵家虽然动用鬼,但更多作恶是与法律相关,在警方都没有出手以前,道士协会实在不方便出手。 另外赵家盘踞太久了,他们饲养的鬼已经达到了十分恐怖的数量,想要对付赵家显然要付出惨重的甚至自己性命的代价,这个代价可能会让道门从此一蹶不振。 总而言之,出于各种原因之下的考虑,道士协会在赵家没有达到一定的威胁程度前时不会对赵家动手,而赵家也因为顾忌道士协会用鬼手段私密,双方都在避让对方。 哪里想到姜摇一个人就掀翻了赵家本宅,那些重要掌权人和几百年养的鬼都死在里面,现下想必赵家势力乱糟糟的一团面临动荡。 两位真人离开以后,那名年轻的白袍道士给姜摇推开房门,他大概很害怕姜摇身后背着的恶鬼,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小心翼翼的颤抖。 他把姜摇带到卧室,说是休息睡觉的地方,又把姜摇带到另外一个房间,房间是一个浴池。 “这个浴池里的泉水是今天新注的,我们太清观的温泉有疗愈伤口的作用,泡一段时间会促进伤口的愈合。” “道友你先泡一会,我去让人给你送饭过来,对了,洗漱用品和换的衣服就在旁边的箱子里,你泡完到时候换上就好了。” 说着他快步离开了房间,头也不敢回,只怕回头就看到那只在姜摇身上趴伏着的嫁衣恶鬼,那抹红色只是看一眼,心脏都仿佛被恐惧攥住一下喘不过气来。 那白袍道士离开以后,姜摇低下头看了看,自己浑身都是血和汗气,味道臭得要死。 是时候要洗洗了,但身上还背着恶鬼,不太方便,犹豫片刻,姜摇将客厅里的屏风拉到浴池里来,将恶鬼放至屏风后面,两人的手在路上已经被恶鬼松开,他放心脱衣服下了浴池,用箱子里的洗浴用品先把脸和头发洗干净,又洗了一个澡,差不多快结束的时候下意识抬头去看恶鬼所在的地方,只见被他放在屏风后面的恶鬼已经趴在了屏风上,脑袋歪垂着,猩红的血丝伴随着丝丝缕缕的黑色诅咒正从袖下溢散出来。 醒了!!? 不对! 姜摇连忙上岸抓住箱子里的衣服往身上一套,随便系了下带子就去将趴在屏风上的恶鬼抱回怀里。 他将心头血按在恶鬼眉心位置,昏睡中失控的恶鬼又慢慢平静下来,那些诅咒和血丝回到了祂的身体里。 姜摇松了一口气。 还在睡,但可能是积累的能量太多了,导致昏睡中也出现失控的状态。 他更不敢让恶鬼离身了,就怕一不注意恶鬼就消失在视线里,失控的恶鬼放出去毫不疑问是一场灾难。 想起之前嫁衣恶鬼捏爆那只凶鬼头颅的手,姜摇抬起祂的手看了看,只见上面还有漆黑浓稠的血迹。 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姜摇抓来帕子,蘸着水捏干一点一点擦拭干净,另外一只干净的手也如法炮制,最后抓起怀中恶鬼冰冷苍白又十分漂亮的两只手,合在热乎乎的掌心之中。 他手掌大,倒也能完全包住。 想起赵家看到的那些史籍记载,姜摇心情一下无比沉重起来。 “一定……很痛很痛吧。” 那些字,他看着都触目惊心。 被自己的父亲炼为人尸,汲取着身上的气运。 阻其口、阻其身、用阵、毒、百场血祭炼化、锁其心智、封存于棺…… 短短几句不轻不重的二十几个字,背后却是何其残忍血腥痛苦的经历。 尽管他并不明晰这个过程,却也能感知到字后的恐怖和狠毒。 说不出任何苍白的安慰话语,姜摇只能这样静静抱着恶鬼。 还想……还想了解更多一点,那些只言片语的文字记录,还不够。 然而越了解,就越为她心痛。 …… 第69章 姜摇在第二天清晨见到了太清观的观主, 也就是道士协会的会长。 因为不敢放恶鬼离身,担心自己睡熟了恶鬼就会离开去到外面无意识杀人,他用之前从老道那里拿的拴鬼红线将一端系在恶鬼的腰上, 一端系在自己的腰上, 将恶鬼抱在怀里睡觉。 这样对方若有异动他也好及时发觉。 等到第二天清晨的时候,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睛, 下意识将嫁衣恶鬼的脑袋往自己胸膛按了按, 耳边传来一阵笑声:“你醒了啊。” 姜摇一惊,回过头去。 只见自己床边坐着一个仙风道骨身穿一身青色衣袍的道长,道长发须皆白,嘴角含着十分亲和的笑意,正和蔼的望着他。 整个人透着从容不凡又历经沧桑的气度。 他意识过来这应该是昨天两个真人口中的陵天师,连忙从床上起身, 将被子盖住身边的恶鬼, 然后自行摘了红线, 整理好身上的衣服后像模像样对对方行了一个礼,却被对方伸手拦住。 青袍道长将他扶起来, 说赵家的事情他已经听说了。 “姜小道友实在是少年英才, 仅凭一人之力就做不到很多人都做不到的事。” 姜摇觉得这个陵天师看他的目光有点奇怪, 但他又说不出来,他斟酌了一会儿说:“并非是我一个人的力量,是因为我师父的帮忙还有我的……伴侣。” 如果没有师父给的那张引雷符和那瓶先祖精血, 如果没有红红,他筋疲力竭之下很难从赵家走出来。 青袍道长又是一笑:“只要作为道士, 便离不开天地与外物的帮助, 没有谁能空手对付那么多的鬼与人, 姜小道友不必谦虚。” 姜摇住在这里始终不习惯, 想尽快解决掉红红的事然后回家,于是随意回应了青袍道长几句后便主动开口道:“观主,我们什么时候商讨关于红红的处理方式?” 没想到青袍道长回复说不急,现在赵家事件的始末还在审理当中,需要几天以后审理出来才能商讨关于如何处理恶鬼,要他再休息几天。 姜摇沉思片刻,倒也接受了这个解释。而且来到道士协会的待遇比他想象中的要好上许多,他以为来到道士协会后会立刻被收押,被迫与红红分别,没想到来了对方反而好吃好喝的招待,大概是因为赵家发生的事,他们觉得他有功劳,才这样对待他? “那我可以问一下,到时候大概会有几种处理方式吗?”这样他也好提前做准备。 青袍道长像是看出了他的想法,笑了下温温和和开口道:“一只恶鬼的威胁程度,想必姜小道友也心知肚明,他若杀了人,我们便会用尽手段让祂魂飞魄散,若没有杀人,我们则必须将祂重新封印回地下,以防后患。” 姜摇抿唇:“别无他法?” 青袍道长:“别无他法。” “若是这个社会是人的一具躯壳,那恶鬼就是不安定的癌变因子,鬼与人不可共存,鬼是邪恶阴毒之物,只有将这个隐患抹平掉,才能保证安稳。” “正如姜小道长诛杀别的鬼物,也是知道它们会猎杀人类,对人类的生命造成威胁,你所谓的伴侣,祂和别的鬼物并没有什么分别,祂也会尝试杀掉你,对你祂尚且有杀意,对别人更不用提。” 姜摇直勾勾的望着对方:“若这只恶鬼本就是你们太清观的恶果,又该如何说?” 青袍道长一顿,问道:“这是何意?” “她叫谢宁。” 青袍道长脸色一变。 姜摇并不意外对方这个表情, 在听到太清观这个名字的时候,又问两个真人道长,他就确定这个太清观的确是赵家史籍里记载的那个太清观。 “她本是一国公主,拥有贵不可言的命格,她应该嫁给自己喜欢的人生下可爱的儿女然后顺遂活到百岁而终。” “而你们太清观的祖先,为了讨好当时的皇帝,帮助皇帝用极为残忍的手段将她炼制成活尸,她的气运被汲取而走,被封印在棺材里,最后成为了一只恶鬼。” “是你们太清观将她制造,你们亏欠她,现在又要将她诛杀又或者封印进地下让她永不见天日。” “因为一己私欲将一个人变成鬼,现在又要为了大义继续折磨她。” 姜摇缓慢道:“我不同意,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更何况,红红和别的鬼不一样。 他能清晰的感觉到。 红红的杀人机制永远是鬼大于人,杀人吃人是鬼的本能,但只要有鬼,红红的第一目标不会是人,就像他在山洞里把她放出来的那次,那只厉鬼已经逃了,离她最近的是自己,然而她的第一目标是那只鬼,等到将那只鬼吃了,而后才是他。 欢乐世界乐园也是,自己偷偷摸摸把里面的鬼吃了干净,甚至还帮助他到达最深处的鬼宅,虽然后面给他丢了一顶黑锅,但他也没有什么生气的想法。 那青铜鬼鼎不是什么好东西,若是落到赵家手里或者谢长邀后果可想而知,两方都不是什么好人,被红红拿了也是做了一件好事,否则大概那只凶鬼已经变成了恶鬼,就算红红醒来也是血战一场,他也很难逃脱。 他们互相影响。 又互相救赎。 命运就仿佛被不同的巧合编织在一起,循环成一个圆圈。 没有红红、没有红红将西河青铜鬼鼎拿走。 他没有办法离开赵家。 而若是按照他的性格,又或者谢长邀的性格、赵家人的性格,最后他依旧逃不开与赵家面对面战斗的结果。 或是也成为一具被炼化的鬼。 或是玉石俱焚。 等那时候。 师父一定会哭瞎双眼,姜父姜母也会痛苦一辈子,而姜衡,他的大哥,大概也会背负着永远摆脱不了的内疚自责。 最好的结果是他们在痛苦中依旧前行。 而最差的结果……姜摇不敢去想。 但因为红红的出现,避免了这些结果的出现。 所以……他也想帮助红红、拯救红红。 哪怕只是片刻,让她能够自由的呼吸,作为鬼也能感受到欢愉,不用再待在冰冷封闭的棺材里,不用感受着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孤独。 ……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青袍道长道:“正因她是我们太清观创造出来的恶果,我们也便有去解决这个恶果的责任。” “姜小道友,你还年轻,不知与鬼相爱没有好结果,它们没有人类的感情,只有无尽的怨恨与恶意,你便是对祂投入所有的爱,祂也不会回应你半分。” “鬼只有杀人之念与杀人之恶。” 姜摇毫不客气打断道:“谁说的?她分明一直都有在回应我。” “我的付出,我对她投入的所有感情,她从来都没有无视过。” “只是她回应得有些迟钝,有些慢,有些——与常人不同。” “难道这个世界还不允许客观差异性的存在么?” 第70章 听到他如此说, 青袍道长静默了好一会儿,然后笑着问道:“你如何证明祂对你有感情?” “之前常義真人与安勿真人说过,这只恶鬼哪怕陷入沉睡几次都想杀你。” “若是你想拿那套厉鬼对伴侣索命的执念说辞糊弄于我, 那我可以明确告诉你, 那并不是爱。” “厉鬼对伴侣索命本质是出于嫉妒,嫉妒伴侣还活着而自己已经死亡, 想将伴侣也变得和自己一样仅此而已。” “真正爱一个人, 是绝不会将他拖入死亡的深渊的。” 姜摇道:“我自会证明给你看。” “只是我若证明她的确存在感情,那你便让我和她一起离开太清观,我会立下不允她杀人的誓言,若她有一天杀了人,太清观自可以派人把我们抓回来,到时我会与她一起死。” 青袍道长怔愣了好一会儿道:“你倒是对祂一往情深, 只是你与祂……到底不是阴阳相和, 你们这条路会十分艰难, ” 不是阴阳相合? 姜摇觉得这句话不太对劲,透着不知名的微妙气息, 应该是说他们虽然是阴阳, 不过一人一鬼到底不和, 所以路道艰难的意思吧? 不过他已经做好克服困难的准备,所以也不将这个问题放在心上。 见他执拗如此,青袍道长也只是叹了一声, 让他好生休息,便离开了。 …… 长清观风景秀美清新, 换作以往许多弟子除了工作忙碌的, 都会在外修行, 最近两天却没看到多少人影, 只偶尔有几个人在观内穿行,却也是脚步匆匆。 背着恶鬼的姜摇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人,走到对方身后轻轻拍了拍。 对方回头,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一片,却还是竭力勉强自己露出笑容。 “姜……姜道友,寻我何事?” 此时已经夕阳时分,也因此姜摇背后那鲜艳的红色变得更加可怖。 太清观的道士都有杀过鬼,本不应该畏惧鬼这个东西,但恶鬼气息太强,只远远看那么一眼回去都要噩梦连连,太清观的驱邪清心符明显不够用,一时之间紧俏无比。 姜摇问他:“我想问一下,你们道观有书阁吗?”他想了一会儿,觉得太清观传承这么久,应该是有书阁这种东西存在的,或许里面有关于嫁衣恶鬼的进一步资料。 他将从赵家带来的那几本书翻了一遍,没找到更进一步的消息。 白袍道士:“有……有的啊。” “在哪儿?” 白袍道士伸出手指,小心翼翼指了指姜摇的背后。 姜摇转身看去。 白袍道士瞳孔剧烈一缩,一口气呼吸不上来。 等姜摇回身的时候,白袍道士已经晕了过去,他好心想把人扶起,但马上出现几个人,他们颤颤巍巍扶着晕倒的弟子,头也不敢抬道:“不、不麻烦姜道友,我们把他送回去就好。” 姜摇:“……” 他约莫也知道红红的存在实在吓人了一些,但那青袍道长说要他证明嫁衣恶鬼对他有感情,他一直缩在房间里证明不了什么。 第二天他去找人借了一个竹子新编的背篓,背篓坚硬,竹刺锥人,他拿着针线,舔了一口线头搓出细细的一条,对着针眼穿了起来,拿了一层粉白的上面还有碎花图案的小被子缝进背篓里面,将恶鬼装了进去。 有些小了,不过将就用。 这样或许就没有那么吓人了。 叮咚,手机QQ消息提醒。 姜摇拿出手机看了看,是班级群的群艾特消息,点进去一看,学习委员在说老师布置的期末作业。 每科老师都有一篇期末论文,加起来有十篇。 京清大学暑假放得会比别的学校晚一个月,其它的学校已经放假了半个月,但京清大学还有十五天考完试才能放假。 期末论文和期末考试加在一起,姜摇免不得给老道打电话,电话很快就接了。 “师父,你明天能不能把我的教材和笔记本给我送过来。”他蹲在竹篓旁,捏扯着嫁衣恶鬼的袖子。“我马上要期末考试,还要写期末论文。” 他很多资料在笔记本电脑里,没有笔记本电脑不太好写。 “哦,我明天给你送过来。” “谢谢师父。”姜摇正打断挂掉电话,忽然听老道问他:“那个……徒弟啊,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姜摇愣了下,回道:“道士协会的会长说要等赵家人和谢长邀都审理完了,才能商讨关于如何处理红红的事,让我再等一会儿,短时间里我还离开不了。” “那……你在那里过得好吗?” 原来是担心自己么? “师父你不担心我,他们对我很好的,大家都很好相处。” 老道听得龇牙咧嘴。 好相处什么!你这个蠢货!赶紧给我滚回来别在人地盘上流连忘返!老子观里最好的东西都给你了!你要是像你那个师叔敢背叛师门,老子把你宰了喂野狗!! 他又生气又不甘,只开口时,还是干巴巴回复:〔那这样我就放心了,明天我就把你的书给你送过去,对了,你的金盒要吗?〕 〔要!师父!你帮我一起送过来!等红红醒了我好喂她!〕 没良心的东西,成天只知道你养的那只老婆! 〔行叭。〕 〔谢谢师父!〕 电话挂断,老道打开电脑的word页面。然而以往顺畅的写文思路现下干涩无比,自姜摇去了太清观以后他就没更新,请假条一条接着一条,读者从原本的期待失望到后面的愤怒,评论区骂声一片。 好一点的只是说goodbey,看你的文我的错。 暴躁一点的只是顶着骂他的id在评论区问候他户口本。 〔你是死了吗作者?一天三千字你都憋不出来?请假条你挂你m?你挂了多久了你知道吗?马上就是pk赛了你是出车祸动不了手了是吧?老子投的那么多月票你想让我打水漂?〕 〔服气了,就你这样还取个暴富道长的笔名,你配暴富个jb,你只配用花呗备用金,笑死。〕 …… 老道一拍笔记本合上,眼不见心不烦的去姜摇家里给姜摇收拾书去了。 第二天他风尘仆仆坐着飞机飞到天北省楚攸市,按着地址找去,好不容易爬上山顶,却被人拦住。 “太清观不允外人随意进入,你申请程序走了没?” “我来找我徒弟,给他送东西。” “你徒弟谁?” “姜摇,他叫姜摇。” 守山门的人互相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回道:“东西我们可以替你转交,不过见他不行,他现在是危险人物,正受太清观的严密监督,不允许和外人有任何接触。” “我是他师父,师父不算外人吧?” “不行,况且你也没有走申请进入太清观的程序,更不能让你进去了。” 老道这一路赶来,发髻散乱不说,恰巧今天下着雨,他衣角都被雨水浸湿,溅着泥点。 他嘴巴几次张合,最后讪讪笑了下,将装着姜摇要的东西的包递过去,步履蹒跚下山了。 等老道离开之后,有人将背包打开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什么不合时宜的东西譬如书信之类的,便将背包转交给了姜摇。 “我师父他不进来吗?”姜摇接过背包一脸疑惑。 对方回道:“道士协会本部不允许外人随意进入,他那里也没有走程序,我们便让他回去了。” “这样啊。”姜摇点头,“那行吧。” 他把门关上,将那些教材书拿出来,开始看书。等到黄昏太阳落山后,便将恶鬼放在竹篓里,背身上准备去太清观的书阁。 路上有的地方亮着电灯,有的地方点着烛火。 他这几日伤已经好全了八成,只留下一些伤疤,一段时间就痊愈得差不多了。 经过地下审讯室的入口的时候,姜摇想到谢长邀,便打算去看一眼对方情况如何。 看守的人得到陵天师的吩咐并不敢拦姜摇,加之姜摇身后背着一只恶鬼,以至于姜摇很快就找到了谢长邀。 谢长邀的鬼奴已经被其他人给收了,他被关在一处狭窄的和牢房差不多的房间里,身上有伤,正抵靠着墙壁闭眼睛睡觉。 听到脚步声,他睁开眼睛,看到是姜摇,原本还算平静的脸色一下变了,扑到门前。 “还、给、我——”他目光望着姜摇背后的红影,一字一句恶狠狠道。 “那是我的东西!” 姜摇站在他面前,见他依旧不知悔改,冷笑了一声:“什么叫做你的东西?你是觉得遭受到的报应还不够多吗?” 谢长邀神色变得疯狂起来:“你这个贱民懂什么!” “他是我们的!只有我们才能拥有!” 一种无以言说的恶意从他身上渗透了出来,他眼神越来越病态,执着的望着姜摇背后的红影,嘴里喃喃着:“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我找了他多久……一百年、两百年、三百年……一千年,我找了他一千年,一千年啊——” 他忽然桀桀笑了起来,眼神极度恶毒扭曲:“如果不是许扶清,他一直都会是我的……我的东西。” 姜摇觉得他这样的状态实在诡异,透着一股不正常的恶意和癫狂,与第一次见面时冷漠傲慢的模样实在相去甚远,说话也颠三倒四逻辑不通,就好像变成另外一个人。 就在他心生疑惑之时,沉睡在竹篓里的恶鬼忽然有了动作,祂的手臂唰的伸长,扣上了谢长邀的脖颈,猛的攥紧! “红红!”姜摇瞳孔一缩,上前抓住了嫁衣恶鬼的手,自己的手却反而被恶鬼的诅咒灼伤。 叮铃—— 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还要阴森冰冷的铃铛声在耳边响起。 叮铃——叮铃! 谢长邀面色已经青紫,口中发出嗬嗬难以呼吸的喘息声,只目光依旧盯着恶鬼,口中甚至笑出了声。 在旁的几个太清观道士脸色一变,将符咒拍出,然而符咒还没靠近恶鬼就化为灰烬落在地上。 “姜道友!快阻止祂!” 恶鬼一旦开始杀人,便难以停止! 姜摇唰的将背后的竹篓甩挂在胸前,咬破手指在恶鬼眉心位置补了一道心头血,与以往的顺利不同,这次恶鬼的潜意识竭力抵抗,直到他心头血去了大半,恶鬼终于松开了手,伸长的手臂也缩回到袖下,继续陷入沉睡之中。 “快带祂离开这里!”几个道士催促。 姜摇将竹篓重新背在身后,快步离开了地下审讯室。 只谢长邀的目光依旧扭曲的望着姜摇身后的红影,他的声音也变得奇怪起来,透着不可名状的诡异。 “逃不了……的……” “我找了你……一千年……桀桀……” “你始终……都要回来……我……我们的身边……” 第71章 “这就是你的证明吗?”青袍道长坐在姜摇面前, 手里端着一杯茶,轻轻笑道:“这只恶鬼昨天险些杀了一个人。” “我早就与你说过,姜小道友, 鬼物嗜好杀人, 稍有不慎连你也会遭受反噬,以你如今的能力还做不到驾驭一只恶鬼。”说着, 他的视线意味深长留在姜摇贴着驱邪符的手上。 姜摇侧头还在思索谢长邀的异常, 谢长邀昨晚说的话实在不太对劲,他说寻找了红红一千年,然而谢长邀和他差不多的年纪,而且对方的神情、语气也不像谢长邀,那种偏执扭曲与带着恶意的执念,更趋向于鬼。 被鬼附身了吗? 可是赵家的鬼已经被引雷符和红红全部消灭完了。 听到青袍道长的话, 他暂时收敛了神思, 偏过视线回了句:“你是不知道我刚开始养她是什么样子。” 每一天都在崩溃的路上, 连觉也不敢睡,生怕自己一闭上眼睛脑袋就被扭了然后人噶了。别说背在身上, 稍微靠近一点距离, 触碰到一点衣角都能立刻触发她的杀人机制。 每天都在苦哈哈往自己身上贴符咒。 还敢怒不敢言。 他面不改色道:“其实我明白红红为什么会对谢长邀动手。” 青袍道长:“为什么?” “因为谢长邀想杀我, 红红喜欢我,所以她看到谢长邀就想杀了他保护我。”反正红红是只鬼,别人也说不明白她要杀谢长邀的原因, 胡编乱造也无所谓。 听到这句话,陵天师的神色出现片刻的凝滞。 姜摇望他:“不对吗?以鬼的逻辑来说这很合理不是吗?” “从这方面来看, 我对红红存在感情的证明还没有结束, 反而这更证明了我有让她不杀人的能力, 她在我这里比在任何地方都还要安全, 毕竟就算将她封印,也存在封印被别人解开的可能性。” 陵天师思索片刻,温和笑道:“那姜小道友继续证明吧。” “我可以去你们观里的书阁吗?”姜摇转而问。 陵天师:“自然是可以的,姜小道友是至阳之体,又有灭千数鬼的功劳,在太清观里,你没有不能去的地方。” “随意欣赏太清观景色也好,与道观里的弟子们修行也好,旁观他们的工作也好,没有任何人会阻拦你。” “不过……”他把姜摇茶杯里冷掉的茶倒在盘中,提起茶壶重新倒了热茶:“我对姜小道友的师父很好奇,不知道姜小道友可否为我介绍一下你的师父?” “能教出姜小道友这样的天才,想必令师也是十分厉害的人物。” “我师父是扶清观的现任观主,他现在六十七岁,平日里就待在道观里招待游客打扫道观卫生。” “扶清观……”陵天师回忆了下,“我记得这个道观,他的名字和我们太清观很久以前有位观主的徒弟相同,收到这个道观的入会申请时,我本来打算拒绝的,因为对方达不到要求,但因为这个特殊的名字,我还是将它录入在了里面。” 那位太师祖对自己的徒弟爱若如子,哪怕被自己的徒弟杀了也没有丝毫怨恨,还嘱咐其它要为他报仇的弟子不许对那位徒弟出手。 道门的人通常亲缘寡薄,他们要么父母早死,要么父母都是寻常人类,一个接触的是人间,一个接触的是鬼物,为了不拖累亲人被鬼所害,大多道士往往疏远自己的亲人,对于他们而言最亲密的人反而是接受自己传承的亲传徒弟。 也因此他们会把所有温热的感情注入亲传徒弟身上,将最好的东西给予对方。 他叹了一口气惋惜道:“姜小道友,你实在可惜,若你有一个更好的师父,你的前途远不止如此。” “你是至阳之体,至阳之体的道门天赋本就远超常人,寻常道士根本无法开拓你全部的潜力,历史上的至阳之体,他们的师父无一不是天纵奇才。” “就如之前我说的那位叛出了太清观的扶清师祖,他仅十九岁便领悟了引雷咒,等到叛出师门后几年再回来时已经迈入了天师之境,一手引雷咒出神入化。” “道门最为看重师父,好的师父可以引领一个人开启身上全部的潜力,你如今杀鬼灭鬼,靠的是手上的剑和所学的符咒阵法,你依旧停留在学习和借助外力的阶段,而不是创造的阶段。” “你的师父……实在耽误了你。” 姜摇原本准备送入口中的茶水就这样停住,他觉得可能是自己的错觉,听着陵天师的话有点话中有话的意味,但见陵天师依旧仙风道骨温和高洁的模样,他又想可能是自己想差了。 他把茶杯放回桌子上,斟酌着措辞道:“我其实是一个没什么进取心的人。” “我做道士是机缘巧合,我师父遇见我的时候,说我很适合做道士,做道士很自由,而且还能保护自己,他当时从一只厉害的鬼手下救了我,又天天缠着我让我做他徒弟,我就同意了。” “拜他为师后,他对我很好,把能给我的都给了我,虽然他总是骂骂咧咧的,教了我半年就做甩手掌柜,但每次我弄出烂摊子来的时候他都会给我收拾,他对我……十分真心真意。” “至于他耽误我什么的,其实比起被动的去接受知识,我更喜欢主动的去学习,符咒也好,阵法也好,驱鬼术也好,我很喜欢自己一个人钻研的过程,所以也耽误不到哪里去。” 青袍道长听完他的话,笑了笑:“姜小道友到底还是年轻。”他不再说下去,而是起身告辞了,只告辞前对姜摇说书阁里的书他可以随意取阅。 既然人话都这么多说了,姜摇也不客气,打了一把油纸伞,背着恶鬼去了太清观的书阁。 到了之后,他合上伞,踏入了书阁里。 在他出现的那一刻,空气顿时陷入了寂静,里面的人颤颤巍巍险些站不稳。 负责看守书阁的白袍道士挺着一张笑脸走到离姜摇不远的地方,视线落在他身上,不敢望他背后的竹篓半眼:“姜道友,来书阁是有什么事吗?” 姜摇说:“我来寻一些和沵朝时期有关的书籍,陵天师说我可以随意取阅。” “如……如果是沵朝时期有关的书籍,要去九楼,从这里直走,走到尽头,再左转会有一个楼梯,一直走上去就可以了。” “谢谢。”姜摇拎着伞柄,往里面直走而去,所过之处恶鬼的阴冷气息蔓延。 等他的身影消失了,书阁里的弟子们连忙争先恐后往外面跑去,再过一会儿,楼上的人也脸色惨白跑了下来。 短短十分钟不到的时间整个书阁都空得差不多了,看守书阁的白袍道士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脊背一片冰冷,头发发麻,整个人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恐惧的颤抖着。 …… 姜摇背着装着恶鬼的竹篓一路来到九层,只见门上插着一把钥匙,旁边用符纸写了一句自己开门,他打开门,走了进去。 下面八层书房里都明亮无比,只这第九层,用木板将所有的窗户钉死,不透半点阳光进来,显得阴沉黑暗。 里面也没有安灯,但是有蜡烛,姜摇点了蜡烛,端着大概看了一遍。 几乎全部都是和沵朝有关的书籍和记录。 时间还很多,他便一本一本翻,顺便用笔记本记录着自己得到的信息。 果然,这里的资料要比赵家丰富细致得多。 赵家有关沵朝的资料同样在涉及皇室时故意抹除或者简略了不少信息,但太清观的不一样,太清观很多资料在涉及沵朝皇室时清晰很多。 也因此姜摇终于得见完整的来龙去脉,和他想要的更进一步的真相。 第72章 沵朝康平帝年间, 皇后与一后宫李氏女子同日有孕,当夜出现五星连珠的奇特天象。 当时太清观是天下第一观,康平帝请虚渊观主入宫为两人腹中孩子观测算命, 虚渊观主算出皇后腹中孩子背负天子之命, 会成为流传千世万世的一代明君。 而李氏女子腹中的孩子则泯然众人。 康平帝忌惮皇后一族,亦厌恶不喜皇后, 那后宫女子才是他的心头之爱, 于是以重利相诱虚渊观主,将算出的结果颠换修饰。 虚渊观主觉得不妥,拒绝。 康平帝开出以举全国之力为其寻找至阳之体的条件,虚渊观主挣扎一番后,同意如此。 于是李氏女子腹中的孩子成为祥瑞,而皇后腹中的孩子是为早夭之相。 一年后, 皇后与李氏女子同日产子。 李氏女子因祥瑞之子被封为贵妃, 皇后之子则是身体孱弱, 需小心娇养,至十八岁方可安虞无忧。 姜摇记录到这些信息时, 觉得十分不对劲。 天子之命、明君……不像和公主有关的命格, 一般是皇子才可, 但随即他又觉得自己过于狭隘,因为历史上也不是没有女皇帝,也有人在这些女皇帝未登基前算出她们有天子命格。 同年, 康平帝为虚渊观主找到至阳之体的孩子,对方不过一岁牙牙学语的孩童, 富商之家, 父母健全。 虚渊观主上门欲收为徒, 却被此子父母拒绝, 对方不缺钱也不追权,万不可能将自己的孩子送给别人从此不见。 康平帝又说可以让他顺利收那个孩子为徒,只再答应帮他做第二件事。 换运。 换别人的智慧与才能之运,换给他与李贵妃的孩子——谢长安。 虚渊观主起初不承,他几次上门求徒,那户人家怕了他连夜搬走隐姓埋名,找寻又一年无果后,虚渊观主同意换运之事。 而后那户人家连带家奴几十人惨遭屠戮,只留下那至阳之体的孩子,虚渊观主将那孩子带走,收为亲传,悉心教导。 一夜之间,愚钝痴寐的大皇子谢长安忽然开口说了话。 只换运一事到底是逆天命的邪术,副作用极强,谢长安虽然成为了别人口中的神童,性情却日渐偏执,只要看上的东西都要不择手段拿入手中。 偏康平帝与李贵妃宠爱于他,对他所求无有不应。 如此持续到谢长安十六岁,当时皇后已经形同虚设,整个后宫完全由李贵妃把持,虚渊观主的徒弟许扶清,早年在一场机缘巧合中与谢宁相识,结为至交。 而在某一日,谢长安看上了谢宁,他几次去皇后宫中,等到后来,皇后看出他的龌龊心思,闭门不见。 于是一场三人的策划下,在谢宁将近十八岁时,皇后被冠以毒害宫中子嗣的罪名,死在宫人手中的白绫下,同时她的族人也背上谋反之名,有的凌迟处死、有的五马分尸。 皇后死后不久,谢长安被封为太子,谢宁则是迁至他的紫珩宫中,最初谢长安对谢宁极好,只谢宁对他防备警惕,又某一日,谢长安骤然变脸,开始了对谢宁的折磨。 又一年,虚渊观主算出沵朝气数将近,原本沵朝气数达八百年之久,因逆了天意,作恶多端,缩为三百年不到。 而若等到谢长安继位,便是将近三百年之期。 于是,又一次换运。 只这次换运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还要残忍。 他们要把谢宁炼成一具可以供沵朝皇族源源不断汲取气运的活尸,让沵朝的统治继续延续下去。 挑断谢宁的脚筋与手筋,她不是至阳之体,无法复原。 放出她身体的血液,注入鬼血,加以蛊虫、阵法维持着她的生命,如此便可以让她处在半人半鬼的状态, 再用十场血祭,每场血祭需要一百名婴孩,将他们杀掉,用他们的血注满棺材,将谢宁浸泡在里面。 十场血祭后,谢宁的意识会永远陷入沉睡之中,再也无法进行任何思考,也不会再说话。 这样做便是有一天出了意外,谢宁死了成了厉鬼,也无法像天地表明自己的冤屈,同时也便于沵朝皇族掌控于他。 活着不放过。 半死半活不放过。 死了,也不会放过。 性情扭曲阴鸷的谢长安甚至还让宫里最好的百名绣娘十天十夜赶出嫁衣,穿在了谢宁身上。 许扶清阻止不成,眼睁睁看着谢宁被炼化为人尸,又得知当初父母死亡的真相,叛出了太清观。 多年之后,谢长安登基,而康平帝和李贵妃也已经死去,只他们犹不甘心,借着谢宁的气运、沵朝的国运,托虚渊观主将自己炼化成恶鬼,妄图永生不死。 成为皇帝的谢长安又如何能允许有影响自己统治的东西存在,于是与虚渊观主合谋将这两只恶鬼镇压在陵墓中。 再之后,许扶清回来闯入宫中,杀了自己的师父,将谢宁救出,只那时谢宁已经被谢长安杀死,成为了一只真真正正的恶鬼。 此后谢长安举全国之力寻找许扶清,也未曾找到。 从此许扶清和恶鬼谢宁了无音信。 而许扶清,就是他的先祖,扶清观的创始之人。 先祖许扶清救出谢宁,想要渡化已经成为恶鬼的谢宁,令谢宁在未沾染杀人罪孽之前可以投胎,然而他渡化失败,算出后世有人存在渡化谢宁的可能,便在死前将谢宁封印在一处注满水的山洞之中。 将近一千年过去。 天地演变,有人打了一口井,后又水源枯竭,现代化的时代来临,建了一所学校,留了那后山枯井。 而他因为杀一只害人的女鬼,追入枯井下的山洞中,误打误撞将谢宁给放了出来。 …… 烛火已经快要燃尽,只残留一点摇曳的火光,姜摇攥紧了手中的语录文集。 “啊,原来如此。” 他起身,将书放回了书柜之中,笔与笔记放进竹篓里,朝着书房外面走去。书房外不远处,陵天师望他,语气温和:“姜小道友可是找到自己想要的了。” 姜摇朝着他走过去,到他面前时站定住脚步。 “康平帝和李贵妃的陵墓,在哪里?” 太清观参与其中不会不知道康平帝和李贵妃合葬的陵墓。 那两只恶鬼必须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如此才能让红红连绵不绝的恨怨之意有所消减。 若那两只恶鬼不死,红红便永远不可能被渡化。 恨意不绝,怨意不止,又谈何渡化。 陵天师:“你要为你背后那只恶鬼报仇?” 姜摇:“是又如何?” 陵天师:“放弃吧,姜小道友,不说他们还在封印之中,便是他们醒来,你也打不过他们,你背后这只恶鬼有双缚铃限制,哪怕用上祂,也不敌两只恶鬼。” 姜摇道:“我现在不可以,不代表未来不可以,一日复一日,勤学苦练,总有一日存在可能。” 陵天师:“勤学苦练谈何容易,倒有一条快捷之路摆在姜小道友面前。” “什么路?” “拜我为师。” …… …… 陈无苟坐在烛台之前,望着窜动不休的焰苗。 从太清观回来以后,他就朝道士协会递上了进入申请,只三日过去,还未曾得到回复。 他想起了他已经死去的师父。 师弟偷偷离开扶清观的那一晚上,其实他和师父都知道,他怒气冲冲想去抓人回来,师父却拦住了他。 “让他去吧,阿狗。”一向脾气暴躁的师父,那时候竟然十分平静,甚至可以说得上温和:“那是他的选择。” “而且,玄阳观也的确更适合他,是我耽误了他。” “哪里耽误他了!!如果不是师父把我们捡回来养!陈无妄他连活命的机会都没有!他现在是觉得玄阳观更好了!难道当初救他命的是玄阳观的人吗?他做出这种背叛师门的事!就是忘恩负义!禽兽不如!” 他愤怒指责,师父却不言不语,等他一通发泄完了,方才轻声道:“作为师父,我没有尽到好的责任,他在驭鬼一道有天赋,我扶清观只画符炼体,我教不好他,他再待下去也不会开心。” “不如放他离去,放他去走更适合他的路。” 他不理解,不懂师弟为什么要背叛师门,不懂师父为什么能够对师弟做到这么宽容,不懂师父为什么不怨恨师弟。 “若是我徒弟要背叛师门,我不可能放他离开!如果他强行离开我就要日日夜夜上门骂他,告诉每一个人他做过的事,永远都不要原谅他,我要让他声名尽毁,在道士这行混不下去!” “什么为了他的前途着想,这是蠢人才会想的事!” 可真到了这一天,他忽然理解了师父,心情也变得十分平静起来。 原来是真的不会恨、也不会怨。 只会难过,还有痛恨自己的无能。 如果他也是一个很厉害的天师之境又或者圣人之境的道士,那他就可以把姜摇教得很好了,那他就不用因为害怕自己至阳之体的徒弟被别人抢走而小心翼翼隐藏了。 离开吧。 离开也好。 自己只是一个没用的师父而已,教不了他多少东西,他已经成长得很出色了,他需要有更加美好的前途和未来。 什么背叛不背叛的。 如果姜摇回来说他的师父还是他,他反而要破口大骂姜摇愚蠢死脑筋,让他滚回太清观别待在扶清观。 “不回来也好。” 他喃喃着,“不回来也好。” 道士协会的会长,太清观的观主。 没有谁比对方更适合作姜摇的师父了。 说不定……以后……哪一天再见面了。 他还可以说:“你当初叛出师门不要我这个师父,总得给我几千万的补偿吧。”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c c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还有……你和你的恶鬼……怎么样了?总渡化成功了吧?” 第73章 “拜我为师。” 说完这句话的青袍道长, 神色依旧从容温和:“若姜小道友拜我为师,太清观乃至整个道士协会的资源姜小道友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有我全力培养, 要不了多少年姜小道友就能有与恶鬼一战的能力,加之我助力, 消灭那两只恶鬼不是不可能。” 姜摇瞳孔一缩, 想也不想地就要开口拒绝,青袍道长大约是看出了他的意思,微微笑了下,抬手不紧不慢的打断:“姜小道友现在不必急着回答我。” “我知道姜小道友现在仍旧顾及扶清观观主不愿答应,等到赵家人的审理结束之后,姜小道友再回答我也不迟。”等到那时, 姜摇也应该想清楚了什么样的选择对他而言才是最好的, 而不会被冲动支配了思考能力。 他道:“若姜小道友愿拜我为师, 恶鬼留在姜小道友身边也未尝不可,至于扶清观观主那里, 我也会给予丰厚的补偿, 并为姜小道友解释, 相信扶清观观主也是明事理的人,不会过分纠缠。” “而这段时日,姜小道友也可随意取用我太清观里的东西, 哪怕最后不答应也没关系。” 话虽如此说,他不认为到时姜摇会拒绝, 因为但凡有一点欲望的人, 都无法拒绝可以一步登天而且自己还不用做恶人的好事。更何况现在姜摇最想做的事, 只有他太清观可以帮忙。 慢条斯理说完这些, 青袍道长朝姜摇作了一个缉礼,转身离开了。 …… 冰凉的月光洒进楼道之中,青袍道长离开以后,姜摇站在原地停留了好一会儿的时间。 凭心而论,对方给出的条件实在诱人不过,很难有人会狠得下心肠拒绝。 他垂着眼眸,神色不辨,好一会儿后才迈开脚步背着恶鬼回到房间里。 把恶鬼从竹篓里抱出来放在怀中,良久他将下巴抵在恶鬼肩膀上叹了一声气:“你要何时才能醒来,红红。” 沉睡中的恶鬼十分温顺也十分冷漠,不会给予他半点回答。 姜摇有千言万语也无法对一只沉睡的恶鬼述说,只好叹息了一声。 谢长安—— 他在心里将这个名字碾了一遍,不知怎么的,突然想到了谢长邀。 谢长邀那天表现得实在奇怪,他说……他找了红红一千年,可以他的年龄,怎么可能寻找红红这么久。 实在不太对劲,姜摇蹙起眉头,想去太清观的地下审讯室验证谢长邀的异常,然而他日前才放出大半的心头血,现在身体还在虚弱之中,伤势的痊愈也变得缓慢,如果对方再刺激红红进入第二次暴走状态,他很有可能压制不住红红。 想到这里,到底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 …… 必须……要离开这里。 谢长邀睁开眼睛,望着外面看守的人。 他和赵家人不一样,赵家人不是道士,他们饲养的鬼奴也被姜摇消灭得一干二净,又大多犯的是和法律有关的罪,在审理完就会被转交给警察交由检察院提起公诉,但他不行,他犯的罪是和道士协会相关,道士协会有规定,在编之人用鬼对付人,会被关押二十年。 关押二十年,开什么玩笑! 那和一具死尸有什么区别! 在道士协会被关二十年,他再出去就什么都没有了!赵家会被竞争对手一网打尽,姜摇也会变得更厉害,他永远都拿不回属于沵朝皇族的恶鬼。 谢长邀染血的手指紧紧抓住牢门,耳边忽然听侧边传来一声冷笑。 他侧过头看去,是赵嘉哲。 “你……笑什么?”他沙哑着嗓音问。 赵嘉哲就关在他的旁边,此刻看着他的惨状,又想起他之前故作清高的傲慢模样,哪怕自己也受了不少伤,心中也快慰不少:“我笑我们的皇族殿下此时像条狗一样。” 以前谢长邀在他面前多拿乔啊,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代,沵朝又亡国多少年,不过是一条丧家之犬,靠着他们赵家而活,却一副我是你们的君主一切理所当然的姿态,并且还藐视着他们,诚然他们赵家也不是什么好人,但寄人篱下就应该有寄人篱下的觉悟,乖乖做一个听话的傀儡就好了,偏不知所谓! 谢长邀神色阴森的看着他。 赵嘉哲自持谢长邀身上的鬼奴被收走拿他没有办法,说话越发讥讽:“要是有一块镜子就好了,这样也好让我们殿下照照自己现在这个鬼样子,看起来完全是一个流浪汉,没有半点皇族血脉的样子。” 因为受伤,他咳了几下后:“等我离开这里以后,会有人把我从警局里捞出去,可是我们殿下却要待在这个地方几十年了,啧啧,简直是要多可怜有多可怜啊。”他还不知这短短几日,其余在外的赵家人也陆续被抓,连带着与赵家人狼狈为奸的政府官员也难逃一劫,原本的庞然大物转瞬之间失去底部最坚实的支撑轰然倒塌,面临的是被竞争对手疯狂蚕食的局面。 “殿下很想要姜摇的那只恶鬼是吧?”那日赵嘉哲也在其中,自然见过从姜摇身后出来的那只恶鬼。 无比的恐怖和强大,若是他有能力自然也充满觊觎之心,然而他没有道门天赋,自然是不会生出贪婪觊觎的心思,只想抓住谢长邀的痛点好好猛踩一番。 “不过我想殿下是永远拿不了了,对方是一只恶鬼,很明显已经被姜摇驯服,你连驯服一只凶鬼都十分困难,驯了一年都还在玄阳观,居然还以为自己可以驯服一只恶鬼,真是白日做梦!哈哈哈!” 谢长邀的的面色骤然扭曲起来,变得无比狰狞恐怖。 “他、是、我、的!”从他齿唇间吐出来的一字一句,都透着十分病态癫狂的气息。 赵嘉哲被吓了一跳,确定谢长邀杀不了人,拍了拍自己胸膛,嘲笑道:“你的?谢长邀你还做沵朝皇族的梦啊!你们沵朝亡国六百多年了!东西也早就被刮分干净了!那恶鬼那天还想杀了你,若不是姜摇阻止你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你们把人炼成鬼,还指望给你效忠呢?” 他大概是说得太畅快了,也至于没注意到谢长邀的神色越发阴鸷诡异。 “你之前睡着的时候,没听到外面的人讨论吧,他们可是说姜摇把那只恶鬼当做……”赵嘉哲嘴巴一张一合:“伴、侣。” “还要证明那只恶鬼存在……” “感、情。” 在他说完这句话以后,谢长邀的脸一瞬间变得十分僵硬,仿佛失去了气息一般,赵嘉哲以为他是被刺激呆了,正打算继续嘲笑时,忽然之间,谢长邀张嘴吐出一口黑血。 “啊……啊!”谢长邀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喉咙,露出十分痛苦的神色。 他这副模样比刚才还要吓人,令赵嘉哲呆了呆。 “谢……谢长邀,你怎么了?”他可没想到几句话就能把谢长邀气成这个样子啊! 谢长邀的手在挣扎中无力落了下去,脑袋也垂了下去。 下一瞬间,他猛然抬起头!一只苍白的鬼手从他喉咙里猛然钻了出来,穿过牢门缝隙抓住了赵嘉哲的喉咙,而后谢长邀脖子飞快扭了一圈,脖颈骤然伸长拉细,整张脸也迅速变得苍白,干瘪成纸片,穿过牢门来到赵嘉哲面前。 什……什么? 赵嘉哲的眼睛因为恐惧睁得极大,他艰涩转了下眼珠,张嘴想说些什么,喉咙却仿佛失去了声音一般。 “谢长邀”对着他咧开猩红的嘴,而后张开嘴巴,一口咬了下去。 嘎吱—— 鲜红的血液顿时如喷泉一般朝顶部溅去。 “我……我的……” 一边咀嚼着赵嘉哲的脑袋,“谢长邀”一边嬉笑着含糊道。 一颗眼珠在他嘴巴张合的瞬间在舌尖绕了一圈,又被他咬碎,透明的浆液流到赵嘉哲被嚼烂的面部。 鲜红的血不断从“谢长邀”嘴角流了出来。 咕噜。 最后一口吞咽,“谢长邀”露出十分享受的神色。 “我……我的。” “阿宁啊……”喟叹一声后:“你是太子哥哥的啊。” …… 赵嘉哲突然惨死,谢长邀变得与鬼无异,这让其它赵家人顿时陷入恐惧的情绪之中,他们尖叫,想逃,而看守的人也未料到这一幕,他们只有四人在里面,当下立刻朝观里其它真人发出求助讯息,随即两人朝谢长安拍出符咒,两人布阵。 符咒落在谢长邀身上化为灰烬落在地上,四人神色巨变。 他们的符咒压制厉鬼足够,若不能压制,那就只证明对方等级高于厉鬼。 “谢长邀”已经从牢房里走了出来。 两人还在布阵,另两人咬了咬牙,掏出桃木剑刺了过去。 嘎吱—— 只是一个眨眼,四名弟子就已经失去了自己的头颅,提着他们的头颅,“谢长邀”朝外面走了出去。 鲜血流淌了一地。 “什么人!”外面传来厉喝之声。 又是几声脑袋被扭断的声音,不一会儿,外面的鲜血如流水一般淌了进来,将整片地面染得猩红。 …… 当初留了后手的不止康平帝和李贵妃。 虚渊观主死掉之后,其亲传跟着了没有音讯,如此情况,想要继承太清观的人不在少数。 谢长安利诱之下,太清观一个很有天赋的弟子投靠到了他的手下。 对方在谢长安死后让谢长安的后代成为谢长安的灵魂容器,每一个沵朝皇族的人生下新的延续血脉,谢长安的灵魂就会发生一次新的转移。 灵魂会驱使着他的后代无意识寻找着被许扶清带走的嫁衣恶鬼,直到找到了嫁衣恶鬼,只要一个契机,他的灵魂就会化成鬼,从后代的身体里觉醒。 …… 第74章 在房间里写论文的姜摇听到外面传来的喧闹声音, 暂时保存文件退出了文档,开门想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走到半路的时候, 负责照顾他也算是监视他的白袍道士正在回来的路上, 两人撞见,姜摇立刻问:“发生什么事了?” 白袍道士扎在头顶用白锻束着的的丸子头有些散乱, 大喘着气道:“姜小道友!被关在审讯室的那个叫谢长邀的道士逃走了!” 姜摇露出错愕的神色:“谢长邀逃走了?” “他怎么逃走的?” 他记得审讯室有不少人看守, 怎么会让谢长邀逃走? 白袍道士解释:“听他们说好像是谢长邀的身体住了一只鬼,之前都没有看出来,那鬼实力强大,占据了谢长邀的身体后杀了三十几名弟子,逃下山了。” 姜摇抿紧唇瓣,预感不妙。 他背着竹篓正想过去, 但空气中蔓延过来的血气让他停住脚步, 因为竹篓里恶鬼好像因为这血气躁动起来了, 他听见白袍道士害怕的叫声,回头时正见恶鬼攀出竹篓苍白的手。 姜摇连忙后退回到房间里, 将门窗关闭掉隔绝了大部分了血气后, 躁动的恶鬼这才安静了下来, 手也缩了回去。 不能去观测现场到底发生了什么,姜摇凝眉思索。 谢长邀的身体里住了一只鬼?什么时候?他想起那日去见谢长邀时,谢长邀口中说的话还有那病态扭曲的神情, 以及在太清观第九层书阁里看到的关于提到谢长安时的语录文集和一些竹简资料。 一千年…… 他大概知道那只鬼是谁了。 康平帝与李贵妃还在陵墓里被封印,赵家的鬼也全部被诛杀, 对红红存在扭曲变态的执念, 寻找红红达千年的时间, 除了谢长安, 姜摇想不到其他人。 …… “想必姜小道友已经知道了谢长邀逃走的事。”十几分钟后,陵天师来到了姜摇的住处,拱手道:“这件事是我太清观的失职,我太清观已经下了拘捕令,会有很多人去寻找谢长邀的踪迹,还请姜小道友不必忧心。” 姜摇抬头:“说不定这只鬼也和你们太清观逃脱不了干系呢?” 陵天师松开手,直起身子道:“姜小道友这是何意?” 姜摇笑了下:“谢长邀身体里的鬼好像万分执着红红,除了沵朝皇族的人,没有谁会对红红如此执着,太清观在沵朝时就与沵朝皇族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有虚渊观主在前炼成两只皇族恶鬼,后面再有人炼化另一只皇族鬼,也不是不可能啊。” 陵天师静默半响:“这只是姜小道友的猜测,没有凭证。” “那就当我是乱猜的好了。” 送走陵天师之后,姜摇的面色冷淡下来,他闭上眼睛,用力呼出一口气。 如果只是谢长邀逃走,那他就不用那么担心了,偏偏对方身上的鬼是谢长安,大概还不到和康平帝李贵妃、红红的恶鬼程度,不然以对方对于红红的执念不会选择逃走,但应该差恶鬼差不了多少,对方这次逃走,一定会蛰伏很长一段时间,没那么容易找到。 必须……尽快变得更强。 只有这样,才可以在危险的时候更好的保护红红。 姜摇将竹篓里的嫁衣恶鬼抱了出来,一手揽住嫁衣恶鬼的腰,一手轻轻隔着盖头触碰着对方冰冷的脸颊。 可能因为沉睡的原因就算他如此接触,恶鬼也不会有任何抵触的反应,但他并没有多开心,他宁愿红红醒来如往常一样,被他亲近的触碰就会用阴气警告,也不愿意看红红没有生气的样子。 “好像一直都是你在保护我。”他叹息了一声:“我也想……有保护你的时候。” “快一点醒过来吧。” “你已经睡了很久……很久了,红红。” “我一个人……也会寂寞的。” 黑暗的空间中,恶鬼猩红的衣摆微微晃荡了片刻。 …… 姜摇开始参与太清观弟子的学习训练。 因材施教,太清观有外门弟子和内门弟子之分,姜摇撑伞背着嫁衣恶鬼直接去内门弟子训练的地方,他出现的时候,正教授弟子驱鬼阵法的真人愣住了,其它弟子也愣住了,一时之间,竟连呼吸的声音都听不见。 姜摇坦然自若:“我来跟着学习一会儿,没问题吧?” 教授的真人迟疑道:“没……问题吧?” 观主那边有交待过,只要姜摇想跟着学习训练的话就不用拒绝,而且姜摇来,便要教最好的。 但是这样做……真的没有问题吗?姜摇还不是他们太清观的人,道门十分注重这个方面,不会教给外人任何东西的。 不过观主已经吩咐过,纵使真人心里不赞成,还是听从了。 姜摇之前看的阵法图解都是扶清观创立时早前的,后面的传人几乎没什么创新,可以说精华只在创观之人许扶清身上,而太清观能人辈出,发展这么多年,阵法也在演变中,从原本的繁琐渐渐变得精简,而且还有自我创造阵法的讲解知识。 他听得十分认真,又学得十分快,真人教一个他学一个,这种远超其它内门弟子的速度让真人不由得惊叹——这就是至阳之体的天赋吗? 忽然明白为什么观主为什么舍得下这么大的代价了。 但是……小道友背后能不能不要背那么一只恶鬼!那只恶鬼完全收不住自己的鬼气!你没看到其它弟子抖得像筛子吗! 他自己也觉得冷,想添一件衣服了。 学得差不多了后,姜摇又告辞了,转去太清观的书阁,他从未感谢过自己过目不忘的能力,也不管消化得了还是消化不了,半个小时看完一本换另外一本。 太清观书阁藏书丰富,里面很多道家法籍,从画符、阵法、修心、炼体、相术、批命卜算、祭祀……甚至蛊毒,应有尽有。 姜摇挑着紧要的看了,看到凌晨四点,直到头疼欲裂眼睛鼓涨忍不住流泪,这才背着恶鬼回到房间里,洗完脸脚之后,将竹篓里的恶鬼抱出来放在怀中,睡到第二天九点起床继续去蹭课。 两三日下来,背在身后的恶鬼慢慢显出一点要清醒过来的特征。 在某一夜姜摇经过一颗桂花树的时候,树上的桂花落进了竹篓里,随即被一阵阴风从竹篓里吹了出来,全部吹到姜摇头顶。 姜摇连忙放下竹篓,万分惊喜的说:“红红你醒了!” 竹篓里蜷缩的恶鬼不动。 姜摇伸出手指试探的去触碰恶鬼的手指,恶鬼依旧不动。 他便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将恶鬼继续背了起来。 第二天迷迷糊糊醒来时,下意识想将怀中恶鬼搂得更紧一点,却是搂了个空,他立刻清醒过来睁开眼睛去看,只见嫁衣恶鬼贴着床玄最里的墙壁,动也不动。 是醒了?还是被自己推过去的? 姜摇觉得不可能是自己推的,又试探的去揽了下鬼,直到把鬼抱入怀中鬼也没动作,他想大概是自己大半夜太热了所以推过去了。 但还是很不合理。 因为红红的身体是冰冷的,他嫌热只会抱得更紧才对。 那就是他嫌冷了。 但姜摇觉得就算是自己嫌冷也不会把老婆推出去。 心中到底起了一点怀疑,但是他不说。 起来洗了一把脸后,姜摇把恶鬼装入竹篓中,背在身后照旧先去蹭一节课。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剪过头发,现在头发已经长到了肩膀的地方,风一吹,就会飘到背后恶鬼搁置在竹篓边缘的手上。 走了一段路,姜摇忽然头皮一疼,短促叫了一声。 他回过头去,只见自己的头发不知道什么时候缠绕在了恶鬼的指尖上,可能是走路颠簸,恶鬼的手无意在晃荡中拉扯了下。 姜摇小心翼翼捏住恶鬼的手指把自己的头发解开,心想,离开太清观果然还是要去理发店剪一下头发。 在太清观待了这么久,里面的弟子倒也和姜摇有了几分熟悉,也不再如之前那么怕他身后的恶鬼,他到的时候,白袍道士们甚至还笑着欢迎。 “今天学什么?”姜摇问他们。 “学射箭啊。” “这个你们也学?”姜摇露出惊诧的神色。 “我们什么都学的,礼乐骑射也不例外,因为可以陶冶情操。” 学射箭对提升自己的实力没什么用,姜摇本想转头去书阁,但突然想到很久之前无意回溯到的恶鬼生前。 她说……她也想学射箭。 于是他停住了脚步。 过了一会儿,一个穿着紫色法衣的道士走了进来,带着他们去了一处宽敞的地方,远处还摆放着不少靶子。 一把弓箭和一筒箭矢落了姜摇手里。 紫衣道士抽出一支箭矢随便说了下射箭的注意事项和动作,给他们示范了一遍,便让他们自己开始,而后来到姜摇身边,语气十分温和:“姜小道友,你是第一次学射箭吧。” 姜摇放下瞄准的箭矢,“是的。” 紫衣道士更加细致详细的对他讲解怎么站位,怎么握弓,怎么搭箭勾弦推弓,姜摇听得十分认真,一边听一边点头。 “你现在试试射五箭,看能不能射中靶子。”紫衣道士退开一段距离。 姜摇搭箭勾弦,射出第一只。 紫衣道士拍手:“不错,二环。” 姜摇抽出第二只箭矢,调整了下站位和握弓的姿势。 紫衣道士面露喜意:“不错,七环!” 姜摇抽出第三只箭矢,再次调整站位和握弓姿势,勾着箭矢拉紧弓弦,他微侧着身体,脸颊几乎贴着箭矢,而后干净利落的松开手。 嘭。 靶子正中十环,倒了下去,又弹了上来。 姜摇放下弓箭,礼貌对紫衣道士说了句:“谢谢老师,我会了。” 紫衣道士此时说不出自己的心情,讪讪笑了下:“姜小道友真是天才啊。” 他正准备再看姜摇射箭,却见姜摇径直走到一处树下的阴影中,摘下身后的竹篓放在地下,而后将竹篓里的恶鬼抱了出来放在自己腿上,弓箭塞在恶鬼手中。 姜摇手指插入恶鬼指间,抬起恶鬼的手操纵着弓箭,瞄准了远处的靶子,调整着姿势,不知道侧头在恶鬼耳边说了什么。 而后手一松,箭矢射了出去。 九环。 紫衣道士:“!”不是!你怎么才学了射箭转头就去教一只恶鬼射箭!祂要是学会了你负的起责任吗! 其余正在射箭的白袍道士也被姜摇那里吸引住了目光,纷纷分了心,转用余光去看。 姜摇又抽出一只箭矢,提着恶鬼的手握住箭矢搭在弓弦上,这一次他瞄得久了一点,松开后,箭中十环。 姜摇立刻将恶鬼拥进怀中鼓掌,“好!红红学得真快!天才!” “这才两箭就中了十环!果然比那谁射得还要好!” 他再次抽出一只箭矢,低下脑袋靠在恶鬼肩膀上,眼睛笑弯成月牙说:“我们再玩一会儿好不好?” 金黄的枫叶飘落。 一名白袍道士面色犹豫不决,对身边的同门道:“有一点……奇怪。” “什么奇怪?” “感觉奇怪……我觉得……”白袍道士认真思索,组织措辞:“我就像出去散了个步,然后忽然,有人无缘无故从我背后给了我一棍子。” “这样说……我也有同感。” …… 筒里的箭矢射完了,姜摇就把恶鬼背在身上,撑着伞去把之前射出去的箭矢收回筒里,回到树下后又把恶鬼从竹篓里抱出放在自己怀中,继续教恶鬼射箭。 他如此不嫌累的乐此不彼,到了后面,别的弟子累了不射了,索性坐成一片围观着一人一鬼。 时间慢慢过去,他们发现恶鬼好像也没有他们想象中的恐怖。 “祂……有一点乖。” “不是有一点,是有、亿点。” “沉睡中的鬼有这么乖吗?我也想去弄一只来玩了。” “那你可以试试,我记得之前有一个人抓了一只沉睡中的鬼,然后在第二天晚上睡梦里就被那只鬼给吃了,那只鬼还是沉睡着的。” “姜道友的这只……应该不会吧……” 有人双手盘着膝盖,看着不远处树下的一人一鬼,面上露出向往的神色,口中喃喃道:“我好像有一点相信……他们之间是存在感情的。” 沉睡中的鬼绝没有那么无害。 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这个道理。 鬼沉睡不意味着失去了攻击能力,反而这意味着它们更加危险和不可控。 因为清醒的鬼有杀人机制的规律可循,但沉睡的鬼没有,它们很有可能某个瞬间,在你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将你杀掉吞食。 这就是鬼。 完全由负面情绪主宰的产物,怨恨、恶意、杀性。 不止不绝,也不可灭。 第75章 大概在这些弟子心中, 恶鬼的威胁程度降低了不少,所以在第二天姜摇上符咒课的时候,有人小心翼翼凑近姜摇:“姜道友……你养这只恶鬼, 大概养了多久啊?” 姜摇想了下时间:“……三个月左右?” 他看去, 只见对方皱着一张脸,与苦瓜无异:“三……三个月?” 姜摇抬起画符的毛笔撑住下巴, 拧眉道:“原来才三个月啊。”他居然有种自己已经养了红红好几年的错觉。 可能是因为养了红红之后被大脑储存的记忆超出了之前的记忆量, 所以才会让他产生这种感觉。 白袍道士吞了吞口水,蹲着羡慕又畏惧的看了一眼他背后的竹篓:“那……那个,姜道友,我能轻轻的,摸一摸祂吗?” 说着他朝竹篓伸出手。 说时迟那时快,姜摇立刻顶住身前用来支撑画符的桌子, 滋啦一声, 整个人连带着椅子滑了出去。 过于刺耳的摩擦声中, 他朝怔愣住的白袍道士露出几分歉意的神色,温和笑道:“有些抱歉, 是这样的, 她认生, 别人要是碰一碰她,哪怕只是轻轻的碰一碰,甚至还没有碰到, 都会触发到她的杀人机制的。” “这样做不安全。” 他说话十分体贴,一副我都是为你着想的态度, 白袍道士愣了愣, 收回手不好意思道:“原来是这样, 是我失礼了, 姜道友。” “没事,道友也是不知情,好奇是正常的。” 他这样说,白袍道士更是觉得自己刚才的请求实在一点礼貌也没有,又是连声道歉。 …… 等画符结束之后,姜摇立刻去了书阁,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有人凑到刚才那个白袍道士身边:“姜道友是不是不想给你碰才那么说的。” 因为一般被驯服的鬼只要主人允许,别人也可以很短的接触一会儿,只要不是太长时间,偏生姜摇不许碰,还躲得十分快。 白袍道士有些后怕的握着自己不久前伸出去的手,摇头道:“姜道友没有骗我。” 他道:“那只恶鬼的确不喜别人别人触碰,我才刚把手伸出去的那一刻,就感受到十分冰冷的阴气,若是我再伸出去一点,那只恶鬼恐怕就要对我动手了。” “好在姜道友及时拉开了距离。” 他当时怔愣是被那道阴冷之气吓住了,是后面姜摇开口,他才顺势收手,顺便为自己的失礼道歉。 “想必为了驯服这只恶鬼,姜道友花了不小的代价,果然至阳之体和我们这些常人不一样。”他摇了摇头,感叹道:“难怪观主如此优待于他。” 若他是观主,也未尝不会动收徒的心思。 …… 又是两日过去,回到房间里的姜摇把竹篓放下来,他在书阁里看书看得眼睛都泛起了血丝,恶鬼却还不醒,到底还是忍不住有些生气转身的戳着竹篓,口中道:“这么多天了,怎么还不醒?” “可恶!到底还要睡多久?” 竹篓被戳着摇晃了几下,里面恶鬼却巍然不动。 看来是醒不了了。 姜摇索性认命弯腰将恶鬼抱了出来,一如既往抱去浴池里给恶鬼擦洗干净手,然后将恶鬼背着自己放在岸边,自己三两下脱掉衣服下了浴池里。 他洗澡从来都是很男生的大大咧咧,抓着帕子就开始擦,擦着擦着感觉不太对劲,抬眼看去时,只见本坐在浴池边上的恶鬼盖头的方向好像不太对。 恶鬼的红盖头从后面望去有两条穗,前面望去有三条穗,他洗澡前是将恶鬼背着自己放的,理应只能看见两条,但现在有了第三条穗出现,虽然在最侧一边,不是很明显,但姜摇实在太过熟悉嫁衣恶鬼衣服上的每个地方,所以才会一眼看去就察觉到异常之处。 “……” 他整个人的眉头皱了起来,拿着擦身体帕子挡住自己身体,慢慢走了过去。中途背后传来声音,他下意识回头看去,什么都没有,再转身时,多出来在最侧边的那条穗有消失不见了,只看得见两条。 “看错了?”姜摇喃喃自语。 他潦草洗了几下澡,上了岸手疾眼快擦干净身体,将新的太清观衣袍换上,来到恶鬼面前弯下腰,将恶鬼举起,放在眼前好好打量。 如果恶鬼醒了的话,被他这样触碰大概会用铃铛声又或者十分冰冷的阴气警告他,但恶鬼依旧一如既往的安静。 他把恶鬼抱回到怀中说:“果然是看错了。” 说着抱着恶鬼回到床上睡觉,照旧搂紧防止半夜恶鬼无意识跑去外面杀人,又是一夜过去,再醒来时,果不其然,怀中又空了去,一抬眼,恶鬼贴着床尽头的墙壁,离他隔了床上最远的距离。 姜摇拧眉。 欲言又止。 最后盯着恶鬼半响,发出一声说不清什么意味的叹息。 今天外面下起了连绵的秋雨,班级群里学习委员已经再催交论文,还差最后一篇论文没有提交的姜摇将恶鬼抱在怀里,难得没有去蹭课,而是懒洋洋赶着论文。 “我看看……”他身体往笔记本电脑的方向倾去,下巴自然而然搭在恶鬼肩膀上,喃喃自语道:“嗯……这里还是有些含糊不清,得要写得更清晰一点才可以。” 写论文的时间总是格外漫长,到了下午三点,敲完最后一个符号的姜摇伸了下懒腰:“写完了!” 把最后一篇论文发给学习委员,姜摇将自己的所有东西都收拾在了书包里,背着恶鬼去了太清观的书阁,这段时间下来,太清观最重要的书籍都被他看得差不多了,看守书阁的人也十分熟悉于他,还笑着照顾他:“姜道友又来了啊。” 姜摇笑着冲对方点了点头。 看来不久之后,观主就能得偿所愿,收到至阳之体为徒了。 那人望着姜摇离开的背影,欣慰不已的想着。 他们其实也很喜欢姜摇,好看懂礼貌又乐于助人,这样的人到哪里总是有人喜欢的。不少人还很喜欢找姜摇问问题,姜摇也一五一十作答,虽然因为恶鬼隔了一段距离没太近,但他说话时的语气,神情,完全没有一点排斥,看来是已经融入了太清观。 被抓来的赵家人经过漫长的时间终于结束了审理,姜摇迎来关于如何处置嫁衣恶鬼的会议。 有名气的道观观主都来到了太清观,略数一下,约五十人左右,太清观自己就占了二十人。 关于处置嫁衣恶鬼显然不止太清观独自可以决定,需要与其它同样地位不低的道士协会在编成员商议。 穿着太清观弟子服饰的姜摇背着竹篓端端正正跪在大殿中央,神色十分温顺,看起来很好说话的样子,至少表面上看……是这样的没有错。 会议一开始,多方各抒己见。 “恶鬼绝不能留!必须诛杀!没人能够承担得起一只恶鬼作乱杀人的后果!” 太清观这里,一名真人道:“姜小道友的意思是,这只恶鬼作为他的伴侣,与他存在感情,他自己是至阳之体能用至阳之血压制恶鬼,不会让恶鬼失控杀人,所以想留在身边。” 另外一名真人也开口:“另外姜小道友之前说过,这只恶鬼从未杀人,诸位也知道恶鬼已经是天生地造之物,未杀人前受天地规则护佑,很难诛杀。” “呵!这还不容易!与政府沟通,让他们送一个死刑犯过来,让死刑犯死在恶鬼手里,趁这只恶鬼还在沉睡中,集我们之力,就没那么难诛杀了!” “可是这样行事未免太过阴毒,姜小道友是摧毁赵家的道门功臣,我们也未给过他什么奖励,若他的确能保证恶鬼在他身边不杀人,那留在他身边也未尝不可……” “我不同意,姜小道友摧毁赵家却是功劳一件!但他饲养恶鬼隐而不报同样是罪!恶鬼可与凶鬼厉鬼不同,恶鬼一旦失控是无差别杀人机制,便是天师之境的会长也很难阻止,若是将恶鬼留在姜小道友身边,与定时炸弹无异!” “至阳之血是可以压制恶鬼,可能压制几次?我看这小子脸色还有些苍白,想必不久前才放过血吧?” 姜摇摸了摸自己的脸,白吗?他感觉现在已经恢复正常了啊。 随即他明悟过来这观主大抵是有人在太清观,知道那晚红红因为谢长邀失控的事这才如此说他。 多方争论不休,愿意让姜摇留下的只有太清观一方,且太清观也有人觉得恶鬼过于危险,提倡用封印来代替诛杀,这样既可以不用让姜摇丧侣,又能长期防止恶鬼失控作祟,且不用违逆天地之意。 作为道士协会会长和太清观观主的陵天师一直未曾开口说话。 商议了几次后,茶换了一盏又一盏,最后封印恶鬼的提议成为了大多数人的共识。 陵天师也终于在这个时候开了口:“不如我们问一问姜小道友的想法吧。”他看向姜摇,微微笑道:“姜小道友是如何想的呢?” 姜摇适时眼眶通红,捏着袖子擦拭眼角泪水,神色万分真切道:“我与红红早就情投意合,互许终身,她虽是恶鬼却有真情,若是将她封印,我俩便和阴阳相隔没什么差别……” “你如今与祂也算阴阳相隔,姜小道友。”有十分较真的观主打断他道。 姜摇面色不变,抽泣了几声。 他身穿白衣,又容貌俊美,流泪时又神色凄楚深情,就像娇娇老婆快死了的美丽丈夫。 垂下眼睫遮住眼中的情绪,姜摇轻声道:“她生前已经足够可怜。” “分明背负流芳百世的天子之命,却因父亲和另外一个女人的私欲致使母亲被杀,亲族被屠,自己被炼为活尸供父亲和王朝汲取气运,后死在兄长手中,他们将一个无辜可怜的人从活人制作成死尸,又变为恶鬼,企图在他死后继续奴役控制着她。” 其它观主听到姜摇这么说,有几人的猜出恶鬼身份,一时之间神色异变。 姜摇的语气慢慢变得十分平静。 “作恶者靠着汲取她的气运躲过了报复,依旧杀人为恶到了现在,而成为恶鬼的她未曾杀过一人,却被封印在棺材中长达千年,如今还要想再次将她关进棺材里……为什么没有想过,她是可以被渡化、被拯救的呢?” 一人叹气:“渡化,姜小道友你说得实在过于轻巧了,便是渡化一只厉鬼都要颇费一番功夫,更何况是一只恶鬼,恶鬼圣人也难渡,因为恶鬼的恶念、杀意、怨恨之气是源源不绝的,绝生不出半分感情,若是能渡化,我们是不会说将祂封印,毕竟渡化鬼物是一件天大的功德。” 姜摇要的对方就是这句话。 他抬头直勾勾望着对方:“红红她确有感情,存在被渡化的可能性。” 第76章 在场许多人都觉得姜摇魔怔了, 他们与鬼物打交待几十年,对鬼物早就摸索得一清二楚。鬼有感情?简直可笑至极! “我想姜小道友大概是被你身后的恶鬼迷惑了。”看起来甚有威望、相貌也十分肃穆的道士语气淡淡:“恶鬼生前确有诸多可怜让人不忍之处,但多数鬼生前都是可怜的, 或是被人虐杀, 或是被人遗弃,只生前归生前, 死后归死后, 生的人与死的鬼绝不能混为一谈,若要因为鬼生前的可怜而轻拿轻放,便是对其它生人的生命不负责任。” “我驱鬼七十数年,也遇到过一些还会思考的凶鬼,它们会表现出无害可怜的一面,一旦你放松警惕, 又或者一时心软, 就会被它们啃食殆尽。” “你身后这只恶鬼也不外如此, 它感知到危险,想迷惑你护佑祂, 于是你便以为祂有感情。” “况且你说这只恶鬼有感情, 你要如何证明?” “我这就证明。”姜摇讨好一笑, 他将背后的竹篓摘下,搬到面前,从里面拿出了一个裹着的黑布, 黑布解开,里面是几个金盒, 封存着的都是他之前抓的凶恶厉鬼。 二话不说, 直接将几个金盒都给打开。 于是里面被封存的厉鬼一下全部跑了出来, 或尖笑、或嚎哭……二十几只厉鬼, 嗅到人气后躁动不已,朝着在场的人袭去。 众人被姜摇这证明的方式惊得脸色大变。 有人站了起来,厉声喝斥着:“姜小道友!你这是准备逃吗!” “关上大门!看住他和那只恶鬼!” 为了防止恶鬼逃跑,他们花费了不少功夫在门外布下了重重阵法,若是姜摇带着恶鬼强行要逃,恶鬼必定会被那些阵法重伤! 大门迅速被推关上,观主们正准备出手将这些厉鬼诛杀,太清观的真人们也是手忙脚乱一起应对,心里则是骂骂咧咧。 他们在给姜摇说好话,谁曾想突然被姜摇一招背刺。 有的结阵、有的提剑、有的用符…… 只他们还没来得及出手,突然之间动作不能。 一股恐怖阴森的气息从竹篓里如海浪一般涌了出来,笼罩着整个殿内,众人视线僵硬的往那竹篓里看去,只见数不清的血色红线从中钻出,瞬间缠住作乱的厉鬼,将那些厉鬼抓回了竹篓里。 没有半点声音的大殿里响起了咀嚼声。 什……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咀嚼的声音这才消失掉,而那恐怖阴森的气息也回到了竹篓中去。 就在众人以为结束的时候,一只苍白的手猛然从竹篓里探了出来,抓住姜摇的头发,往后用力扯了一下。 姜摇立即龇牙咧嘴,把自己的头发从恶鬼手中拽了出来,十分歉意道:“抱歉,各位前辈,我把她几天的食物一下给她全部放了出来,她有一点生气。” 十分欣慰,他现在不用双缚铃,也能领悟到恶鬼大概的情绪。 众人:“……” 不知道是谁颤颤巍巍说了一句:“这只恶鬼……不是在……沉睡中么?” 若是恶鬼在沉睡中,他们尚有几分把握,只要不离恶鬼过近的距离,危险便可掌控,然而若恶鬼清醒,那就没那么简单了。 姜摇更是满脸抱歉的神色:“是这样的,她几日前就已经醒了过来,只是不太爱动,也不肯回我的身体里,所以让人觉得她还是睡着的。” 他早就知道红红醒了过来。 毕竟自己怎么可能连续好几天都精准的把红红推到床最里面的墙壁。 而且动不动就被一堆桂花糊了脑袋。 头发也会无缘无故会被扯痛,是真的好痛! 很难让人怀疑不是故意! 只是红红显然不是很想让他知道她已经醒了,所以他只好默契的配合着到了今天。 “这就是你想证明的它存在感情么?”适才相貌肃穆的道士冷笑了一声,“我可没看出来祂存在的感情,只看到祂的嗜杀残忍。” “没有没有。”姜摇连忙摇头,认真道:“前辈说差了。” “她醒来到现在,从未对别人展露出凶残一面,刚才也只是把那些厉鬼收了回去,没对在场任何一个人显出半分的攻击性。” “就连我将她的食物放出去,她生气也只是扯了一下我的头发。” “若红红真的是前辈口中那嗜杀残忍的恶鬼,现在就不可能是这样的场面了。” 那道士竟然无话可说,最后甩了姜摇一句强词夺理。 姜摇叹了一口气,又露出万分哀伤的神色,提起袖子继续擦眼角:“我知道前辈们也是为了生人的生命着想,觉得红红是一只恶鬼,迟早会杀人作乱,想着诛杀她或者封印她要安全一些。” 立刻有人接嘴:“姜小道友理解便好,我们也是没有办法……” “可我们是挚爱伴侣,我又是唯一一个有可能会渡化她的人,要让我看着她那样的下场,我如何能忍心。”说着,他把恶鬼从竹篓里掏出来,抱在怀中哭声戚戚,“红红,我可怜的红红,他们要把你重新封印回棺材里,我该怎么办啊!” 听到封印回棺材几个字,被姜摇抱在怀中的恶鬼一时躁动起来,血红的怨气从身体里溢散了出来,显然要进入失控的状态。 众人神色又是剧变,忙道:“姜小道友!快制止祂!” 已经清醒的恶鬼,失控起来他们是十分不好受的。 姜摇抱紧恶鬼,手轻轻抚着恶鬼的脊背,“没事了,没事了,红红,他们不封。” 恶鬼又安静了下来。 姜摇从祂肩膀上抬起头,一双眼眶泛红:“这样还没有证明她有感情吗?” 他露出被逼到绝路一般的神色:“若是前辈们说还没有——” “我宁可带着她逃出这里,逃不出去,我就和她死在这里。” 反正他是不会说不如你们把我们一起封在棺材里,那样太没有威胁性了。 说着一人一鬼相拥,宛如亡命鸳鸯一般。 一片寂静无声,众人脸上露出或是为难、或是思考的神色。 姜摇悄无声息朝陵天师投去求助的眼神。 收到他求助的陵天师垂下眉眼,过了片刻抬头开口问他:“你想留恶鬼在你身边,可能保证一定不会让恶鬼失控杀人?” 姜摇忙道:“自然能保证!” 在其它人开口嘲讽之前,陵天师就已经摇头道:“口头保证是没有用的,姜小道友,你若真想留这只恶鬼在你身边,我倒是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你立下天地誓,发誓可以让恶鬼无法害人性命。” “以你的心头血将誓言写在黄符上面,结阵烧予天与地,这样的保证方才有用。” “然而天地誓需要用自己的生命来起誓,违誓会痛苦的死去,你若决定好了,便立誓吧。” “会长——” “观主——” 一群人立刻不赞同的叫了出声。 陵天师淡淡微笑着望向他们:“还能有更好的处理办法吗?” “这只恶鬼现在是清醒着的,无论是诛杀还是封印我们都要苦战许久,况且祂自沉睡里醒来,气息还要强上几分,更是难对付。” “我们想诛杀封印祂,无非是因为祂的存在十分危险,容易大范围杀人作乱,现下姜小道友证明这只恶鬼有被渡化的可能,况且你们也看得出来,他可以安抚这只恶鬼,降低恶鬼的危险程度,这只恶鬼在他那里,的确安全了很多,加之姜小道友又是至阳之体,能够用心头血压制恶鬼失控,只要他立下天地誓,恶鬼留在他身边的确是最好的选择,我们也能保存道门发展的中坚力量。” “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啊?” 太清观的多数真人立刻附和,其余几位真人犹豫了下,也同意了,慢慢的,同意的人越来越多,只留下几人还是觉得不妥。 “会长还未问过姜小道友是否愿意立下天地誓,万一姜小道友不愿意呢?”那相貌肃穆的道长冷冷道。 “姜小道友……”陵天师转过视线,正要问姜摇,却见姜摇已经一手抱着恶鬼趴在自己肩膀上,一手正在写符。 “看来是愿意了。”他说。 写完天地誓,姜摇将黄符递了出去:“这样可以吗?” 有人小心翼翼走来,把他手中的黄符取去,转交给陵天师,陵天师看了一遍,神色有些微妙的看了眼姜摇和姜摇怀中的恶鬼,随即把黄符传给其它人:“我觉得没有问题了,诸位呢?” 其它人看了一遍,内心五味杂陈。 为一只恶鬼做到如此程度,实在愚蠢。 【我姜摇将恶鬼谢宁留在身边,绝不让她伤害到任何一个生人的生命,若有一日恶鬼谢宁害人性命,我将散尽全身精血诛杀于她,且我死无葬身之地,永世不得超生。】 “愚蠢!”道长将黄符扔回到姜摇面前:“作为至阳之体,你分明有大好前途,早晚有一天,你会后悔今天!” 便是不得不同意了。 姜摇将黄符抓在手中,天地誓的阵法他在太清观的书阁里看过,结阵之后便将黄符点燃,放在了里面。 “那我可以带红红离开了吧?”等黄符燃烧干净,他抬头问。 陵天师点了点头。 姜摇把恶鬼重新放回竹篓里背了起来,拉开大殿的门,把一旁放置的伞撑开,遮在头顶走了。 …… 关于如何处置恶鬼的商讨结束以后,其它道观的观主陆续离开,太清观的道士在陵天师的吩咐下将一套崭新的青色衣袍送进了姜摇的房间里面。 “这个是?”姜摇故作不知。 白袍道士笑道:“这是我们观主亲传弟子的服饰,明日观主会举办收徒礼,到时候姜道……不,要称呼姜师兄了,明日姜师兄就要正式成为我们太清观的一员了。” “原来是这样。”姜摇点头,把衣服接了过来,展开对自己的身体比了比,不掩喜爱之色:“谢谢,我很喜欢。” “姜师兄喜欢就好,那我就先去忙了。” “嗯,好,明天见。” 送走了白袍道士,姜摇猛的关上门,把青色衣袍丢在床上,竹篓里的恶鬼正要把头冒出来,被他顺手压了回去:“先在里面待着,红红,我们马上得走了!” 说着他将之前收拾好的东西一股脑放进竹篓里,头发也给扎得高高的,等到凌晨两三点的时候,背着竹篓里的恶鬼,一手提着自己的剑,推开门看四周无人,快步朝外面走去。 谁会留在太清观啊! 把他老婆害成这个样子,没动手已经不错了,还想让他做徒弟! 做白日梦去吧! 第77章 为了避免被太清观的人发现, 姜摇特地挑人最少的时间跑路。他一路脚步匆匆,看见有人就借障碍物遮掩,等到对方离开就继续走, 饶是如此荫蔽小心, 当他踏出迈出太清观山门的脚步时,还是被交叠在一起的剑拦住了去路。 “你还是要走。”轻轻一声叹息, 陵天师望着他, 一直都十分温和好相处的神色冷淡下来。 “为什么?姜小道友,我太清观对你不薄。” 拦住姜摇的白袍道士们也是神色复杂,带着疑惑、不解,甚至还有失望。 姜摇停下脚步,手勾住竹篓的一根系带,笑容灿烂道:“既然对我不薄的话, 放我离开应该可以吧?” “做梦!”当初将姜摇带进来的肥胖真人和干瘦真人一脸冷色, “姜小道友打得实在是好算盘!这段时日里你吃我们太清观的, 用我们太清观的,睡我们太清观的, 将我们太清观的东西学去了那么多, 又让我们为你将那只恶鬼留下来, 现在目的达成就想跑,实在无耻了一点!” 夜风吹拂,带出一点渗骨的凉意, 陵天师抬起袖袍下过于瘦削的手朝姜摇伸出,呈现出一个接纳的姿态。 “姜小道友, 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 我太清观为你付出了这么多, 以真诚接待于你, 你这样做……”他摇了摇头,“不好。” 背后传来脚步声,姜摇侧过视线看去,只见又来几十人。 “没有什么不好的。”他笑容不变,“红红是你们太清观造就出来的恶鬼,你们补偿她是理所应当的事,让她留在我身边就是你们太清观做出的微不足道的补偿。” “至于真诚待我,打开天窗说亮话,无非是想通过软和一点的手段诱我上钩做你陵天师的徒弟,你们用你的手段,我有我的想法,这不是很正常的吗?是吧?” 他要是真因为感动和愧疚上钩了,那不是显得他很愚蠢很傻乎乎的吗? 陵天师又是一叹:“拜我为师不好吗?我能教给你的远比扶清观观主更多,你若拜我为师,为你的伴侣复仇也要快捷容易很多。” 姜摇摇头:“不好,你人品不行,我拜师是要看人品的,而且红红也不喜欢我拜你为师这样为她报仇。” 说着姜摇还扭了下头:“红红你说是不是。” 半响,从竹篓里传来了一声迟钝的敲击声。 姜摇回头:“呐呐,你看!她都不同意我这么做了。” 陵天师知道他是铁了心要离开了,眉眼中露出沉暗之色:“若是姜小道友真的想离开,那恶鬼我们便要留下来了,放任祂在外面并不是一件好事。” 这是威胁了?不留下来就把红红抢走? 姜摇冷笑一声,抬起剑挡在自己面前:“答应的事反悔可不太好哦。” “想把红红留下来,也要看你们能不能留。” 太清观是太清观,道士协会是道士协会,两者不能混为一谈,他要的只是道士协会的同意,而不是太清观的同意。 拦住姜摇的白袍道士们又道:“姜道友,我们这么多人,你打不过我们的,留下来做我们的同门不好吗?只要你愿意留下来,我们可以既往不咎的。” “谁说打不过了,我又不是一个人。”姜摇握紧剑,闯了上去,“红红,吓唬他们!” 漆黑的夜色中,血红的身影从姜摇背后的竹篓里爬了出来,恶鬼坐在竹筐边缘,抬起长长的猩红衣袖,从袖下伸出无数血丝,那些血气纠缠着凝结成一把弓箭的形状,被恶鬼苍白的手抓握住,血色箭矢搭在弓箭上射了出去,顿时一整片树木倒塌,化为乌黑之气,笼罩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姜摇:“……” 真……真给教会了? 你学得会不会太快了一点!! 人群之中,传来一名道士的哀嚎:“我就说!我就说!” 鬼物也是可以学习的!教会了射箭对他们道士没好处! 姜摇迅速反应过来,说了一句红红做得好,随即收剑背着坐在竹筐上的恶鬼一路朝山下奔去,许多人在黑雾中还想留住他,但他们视线不及姜摇,姜摇靠着灵活的身法在黑雾中左闪又闪,倒叫那些弟子互相乱撞,如同消消乐发出哀嚎之声。 其余真人便想追去,然而被黑雾中密密麻麻的弟子拦住去路,速度追赶不上姜摇,站立着的陵天师神色淡漠,画出一张定身符咒朝着姜摇的所在之处拍去,那符咒似认人一般难以摆脱,就在要追上姜摇时,被恶鬼抓入手中,发出滋滋几声声响后,化为灰烬落在地上。 陵天师再出手,画出一道金色法阵推了过去。金色阵法灵力充沛,瞬间驱散开了黑雾,越过那些弟子和真人道士转眼就来到恶鬼身前,恶鬼抬起被定身符灼伤的手抵挡,修长冷白的手指在金光中一点一点凐灭。 然而陵天师也不好受,金色法阵每推进一分,他的脸色就要白上一分。 意识到背后恶鬼状态不对的姜摇猛然回头,看到正从恶鬼盖头下滴落的血珠,于是他立刻提起剑割开自己手掌,双手握剑朝着陵天师的方向猛的挥去一道金色剑气。 陵天师修炼这么久,驭鬼一道也有涉及,身上多多少少有一些鬼气,见从阶梯下面劈上来的金色剑气,侧身躲了下。 这一躲顿时在与恶鬼的僵持中落了下风,阵法被恶鬼推了回来,再一抬头,只看得见姜摇消失在尽头的身影。 血从他口中溢了出来,几名真人扶住他:“观主!” 犹不甘心的他们咬着牙齿道:“我们一定会把他追回来!”正要吩咐那些弟子去下通缉令,陵天师抬头道:“不用了。” 擦拭掉嘴角鲜血,他望着再也看不见姜摇的石梯尽头,口中道:“逃了便逃了,日后他总是会后悔的。” 觊觎恶鬼的人何其之多,那逃出去的谢长邀也不是简单人物,总有一天……姜摇到底还是会回来,求着自己收他为徒弟护佑于他。 …… …… 姜摇哪管什么后不后悔,他马不停蹄的一路往山下跑,适才割开的手掌还在流血,他随手撕下身上的道袍一角潦草绑在手上打个结,背着叮叮当当的竹篓狂奔不止。 “啊啊啊啊还有没有在追!” 恶鬼坐在竹筐上不语,也不动。 没有得到回复,姜摇更不敢停,那陵天师着实厉害,若是对方真追上来,他和红红很难逃得掉,便是用了全身力气的逃跑, 一摩托车正在山下公路行驶,忽然发现前面有人背着竹篓跑出了运动健儿的速度,竹篓的边筐上还坐着一抹红影。 他不信邪的擦了擦眼睛,以为自己是看错了,然而把眼睛擦干净,却发现还真的没看错,于是不服输的加大油门,追了上去。 “喂!喂!兄弟!”在快到姜摇身边的时候,他朝姜摇喊。 然而摩托车加速后的声音被夜风吹得零碎,姜摇只以为是有人追上来了,朝公路下边满是坟墓的山林跳了下去。 此处人少车少,最是适合玩车,那摩托车车主经常在这里半夜飙车,清楚周围地势,也知道这下面山林足有十米之高,跳下去是会断腿的。 他立刻停下车,扑到公路边缘,拿起手电筒去照,口中惊叫:“喂!兄弟!你干什么!” 本以为那人连着竹篓上的红衣人都会摔得奄奄一息,哪里想到手电筒照耀下,那人跳下去后就跟没事人似的,继续往前跑,紧接着突然回头看了他一眼,又跳入了山间的溪流谷道中,没了身影。 从始至终,不管那竹筐颠得如何剧烈,坐在上面穿着红色衣服的人都不曾有过半分颤动,只稳稳端坐在上面。 “卧槽!”后知后觉不对的摩托车车主手电筒照着下面密密麻麻的冰冷坟墓,忽然之间头皮发麻,“老子该不会撞鬼了吧!”哪里有人这么高跳下去还没事的?也哪里有人竹篓都快颠翻了还稳稳坐在上面的? 他脸色一白,再看那些坟墓毛骨悚然,连忙坐回自己的摩托车头也不回的开溜了,从此以后再不敢大半夜在这条公路上飙车。 …… 回头望那摩托车司机一眼的姜摇知道是一场误会,不过他也没放松警惕,径直跳下河流谷道后借着地势和植被遮掩自己的身形继续跑,直到天亮了,坐在竹筐上的恶鬼回到竹篓里,并拽了拽他的头发,他这才停了下来,气喘吁吁爬上了岸,把最外层道袍脱下来盖在竹篓上,自己只留一层亵衣,然后弯腰去把那些留在腿腕上的蚂蝗逮了下来扔在地上。 将地上扭曲着身体的蚂蝗踢回水沟里,姜摇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放慢脚步往前面走。 这么长的距离,大概不会追上来了吧。 只要不追上来,之后就是安全的了。 他可不觉得太清观之后会对自己发逮捕令,毕竟前脚才在商量如何处置红红的会议上那么偏袒,主张将红红留在他身边,转头就对他发逮捕令真的很好笑。 姜摇伸手拦了好几个车,然而因为现在状态有点糟糕,没有哪个车敢停下来搭他,最后靠着脚力来到城市中,买了一套新的衣服换上,这才坐上了去往江区省x市的飞机。 至于嫁衣恶鬼,已经回到了他的影子里。 一天之后,姜摇终于回到了x市,第一件事就是去扶清观找他师父。 至于为什么不用手机联系,跑太快了,手机不知道在哪里甩出去了。 第78章 彼时老道正迎来一个他绝对不想见的人。 他那叛出师门的前师弟, 陈无妄。 秋风萧瑟,道观里满是落叶,他和着另外两个雇来的道士打扫着地上的落叶, 仰头看头顶落叶飘落时, 耳边忽然听到一道声音。 那道声音说:“你徒弟回来了吗?” 他回过头去,只见阶梯上站着刚爬上来的紫袍道士, 紫袍道士白发散乱, 一张从前意气风发的面庞似被风霜打过一般,变得沧桑,又透着一些……苦楚。 两人对视很久后,老道把他迎进了道观后面的小院里,掏出自己很久之前珍藏的茶叶烧起炉火煮茶。 很久之前,在两人还年轻的时候, 那时候他们的师父常常烧面前的小炉煮茶, 最后三个人坐在屋檐下, 一边喝茶一边看外面的风景。他们师父时常会说一些大道理,奈何两人不太喜欢听, 嘴上总是敷衍说知道了知道了, 常常招来师父一顿打。 “真没想到……已经过去这么长的时间了啊。”扇子扇着木炭, 老道近乎感叹般的道。 他从前不理解师弟,怨恨他对师父过于无情,直到现在, 他仿佛明悟了对方当时的一些心情,也明悟了师父, 所以再次见面, 他反而变得平和了许多。 陈无妄显然不是很能适应自己师兄这般平和的模样, 说话依旧如以前一样带着几分阴阳怪气, 冷笑了一声道:“是过去很久了,师兄你都已经要入土了。”说完,他眼神变了变,闭上了嘴巴不再说话,而是看着外面的景色。 扶清观已经百数年没有变过,师父将他们捡回来时是什么样子,现在就还是什么样子。甚至落叶飘下来,都和记忆中的没什么差别。 一片静默声中,茶煮开了,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老道提起茶壶,往玄阳观观主陈无妄手边的茶杯倒了一杯茶,随后又给自己的茶杯里倒。 他望着从茶壶嘴中流出的澄亮褐色茶水,忽然道:“你收的那个徒弟,实在不怎么样。”他是说谢长邀,“那日我一眼望他,便知他是心胸狭窄之徒,容不下他人。” 陈无妄反口讥讽:“我徒弟再不好,他也不会叛师,你徒弟再好,他也和我一样叛了师。” 上一次他说了大概差不多的话,老道气得吹胡子瞪眼,这一次却是默了半响,然后平静道:“叛师就叛师吧,他跟着我总归是没什么用的。” 陈无妄望他神色,竟然一时说不出话来。良久,他端起茶杯道:“我的徒弟……听说他从太清观逃了。” 他喃喃着:“我以为他逃了会立刻来找我,但他没有。” 他找不到他的徒弟去哪里去了,只听说逃下了太清观,就再也找不到,还有人说他徒弟……身体里住了一只厉害的鬼,和那鬼一起为虎作伥。 老道到底是看师弟收的这个徒弟十分不顺眼,冷哼了一声:“你当初是怎么收的他?不长眼睛?还是他迷惑了你?” 陈无妄喝了口滚烫的茶,闭着眼睛道:“我当时遇见他……觉得他很像曾经的我。” 那个时候,谢长邀只有十岁左右的样子,他被一群赵家人围着,像是保护,又像是囚禁,他的神情……就好像曾经跟在师兄身后的他。 不甘。 每一步都十分的不甘。 于是他就问谢长邀,愿不愿意做自己的徒弟,那个孩子点头说愿意,他就去找赵家,付出了一些代价才把对方收为自己的徒弟。 然后,倾心相教。 事后他才发现这个孩子和自己像,又和自己不像,像在他们都想追求更进一步的自由和强大,不像在……这个孩子的心性比他更偏执扭曲。 就像沵朝皇族每一任君主都会有的病,无法容忍有人在自己的头顶,对每一个会影响自己前途的人抱有深深的恶意。 专横、冷漠、病态。 他试图去改变,但是好像有改变,又好像没改变。 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林间风声一如以前,他对着老道将茶杯抬了抬:“以后……我们都好像要成为没徒弟的人了。” “不能喝酒,就用茶敬一杯,就当是……冰释前嫌吧,师兄。” 老道叹了一口气,是啊,他们的徒弟……大概都回不来了。惺惺相惜的情绪下,他正要把茶杯也举起来时,院门外传来匆匆的脚步声,然后关着的院门被用力推开。 他怔愣住,抬起头看去。 夕阳下,穿着卫衣长裤背后还背着竹篓的少年双手按在门上,喘气朝着他的方向露出十分灿烂的笑容,那双眸子熠熠生辉。 “师父!我回来啦!” …… 姜摇以为老道看到自己回来会十分感动欣喜,嘴里喊着我的宝贝徒弟啊你终于回来了,然后抓着他好一顿打量最后说受苦了,万万没想到,他被老道提着竹棍好一顿追。 他左右闪躲,连连后退,不敢置信的又躲过一棍,口中道:“你做什么要打我!?我招你惹你了?!” 他好不容易逃回来,可不是为了挨打的! 老道追得气喘吁吁也打不中半分,最后举起竹棍,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大:“你过来!!” 姜摇躲在一根柱子后面,探出脑袋看他:“你不动手,我就过来。” 老道:“我不动手!你过来!!” 姜摇走过去。 然后他被老道劈头盖脸打了好几棍。 “我不动手!我动棍!” “人道士协会的会长太清观的观主收你做徒弟!你做什么要回来!!” 姜摇蹲在地上掀开自己的卫衣看腰,侧边一道鲜明的棍痕,他龇牙咧嘴。 可恶啊!居然是真的下手! 听到老道的话,他讶异了下:“原来你知道啊?” 姜摇觉得更不可理喻了,愤怒道:“知道那你还打我!”他可是挺住了诱惑回到扶清观!居然还打他!?过分了吧! 老道伸出满是褶皱的手拉住他的衣领,不由分说道:“你跟我回太清观,就说是我逼你回来的,你其实是想拜他为师只是被我胁迫了。” 他用尽全身力气拉,姜摇的身体却纹丝不动,不仅如此,还十分无辜道:“大概是回不去了。” “他想收你为徒!怎么回不去!” 姜摇:“因为我是逃出来的,逃出来还被他们发现了,他们拦我,让我把红红留下,我不肯,我就打他们,后来还让红红出来打他们,那太清观观主想抓我回去,被红红打伤了。”说一直只顾着逃太丢脸了,还是稍微修饰修饰下吧。 老道脸皮都在颤抖:“逃……出来,打……伤了……道士协会的人?”他这个徒弟都做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事! 姜摇想了想,点头:“确实是这样的。” 老道跌坐在地,口中喃喃道:“你完了,你会被通缉的。” 姜摇道:“他们应该不好意思通缉我,我之前骗他们把红红留在我身边,他们在讨论如何处置红红的会议上偏袒我,转头下通缉令会沦为笑柄的。” “你……你还骗了他们?” 老道忽然捂住自己的心脏,觉得气血一时堵塞。 姜摇去扶他,他怒道:“你糊涂啊!你难道不知道他们太清观是道门圣地,有许多传承吗?不然怎么会统御道士协会!你不拜他们观主为师!反而得罪他们!你这个蠢货徒弟!” 姜摇拍着他的胸膛:“没事没事,师父,我偷学了大半,虽然很多都还没领悟,但我记在脑子里可以以后慢慢消化,不亏不亏。” 老道:“……” 你不要一脸自然而然的表情说出这么恐怖的话啊!!! 花了很长很长时间,老道终于缓了过来。 “所以说……你已经彻底得罪太清观了是吧?” 姜摇思索了下:“应该是的。” 老道累极摆手:“把应该去掉。”事已至此,他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唯一剩下的问题是…… “……红红是谁?” 他从很久之前就好奇这个问题了,为什么他徒弟要一口一个红红?在赵家那一天也是说:“我会和红红一起回去的。” 红红是谁?谁是红红? 姜摇眨了眨眼睛:“你不知道吗?” 老道反问:“我应该要知道吗?” 姜摇想了下,发现自己还真没有给师父说过红红是谁。他说等一下,然后把竹篓里的东西都清空,把竹篓盖在自己的影子上,闭上眼睛好一会儿后,他脱下卫衣外套抄进竹篓下,翻转过来对老道说:“红红在里面。” 老道望着被卫衣盖住的竹篓,将信将疑的望着姜摇。 姜摇说:“你把衣服拿开,就可以看到她了。” 老道此时已经有不太美丽的预感,他的直觉告诉他不要拿开这个卫衣,但是好奇又让他拿开,纠结一番后,他将脑袋怼了过去,拿开卫衣,低头一望。 血红的夕阳下,光线已经变得十分黯淡,模模糊糊的黑暗竹篓里,一团血色蜷缩在其中,令人恐惧惊悚的视线,就从那红盖头下传了出来。 老道手里还拿着卫衣,呆呆的望着。 三秒之后,他干净利落不带半点犹豫的眼皮往上一翻,彻彻底底晕了过去。 “师父!师父!师父!” 耳边犹传来徒弟仿佛很远的声音。 他意识不清,迷迷糊糊的想——什么徒弟,我没有你这样的徒弟,你还是去太清观吧,那才是适合你待的地方。 我不配。 …… 姜摇怎么摇都摇不醒老道,他一手抱着自己的师父,一手抱着竹篓,低头去看竹篓里的嫁衣恶鬼,不理解道:“怎么会晕过去啊?”这竹篓里面他也没放什么迷药啊。 身边传来一道冷嘲热讽声:“他是被吓昏的。” 姜摇下意识否认:“不可能。” 他的红红分明十分可爱,怎么能吓昏人。 绝无此种可能。 第79章 半个多小时后, 老道悠悠转醒。 他此时脑袋里还满是适才竹篓里看到的嫁衣恶鬼,对方比他第一次见时的站着还恐怖,只从盖头下投来的视线就能让他当场归西。 他喃喃自语道:“啊……我还活着。” 话音刚落, 背着竹篓的姜摇立刻出现在他头顶, 一脸真诚的关心道:“是啊,师父, 你还活着。” 看见徒弟脸上的真诚和关心, 老道颤抖地闭上眼睛:“你还是当我已经死了吧。”早该知道的,嫁衣恶鬼满身红,徒弟身边能够亲近的也只有嫁衣恶鬼,他怎么就跟迷了心窍的非要去看呢? 红红……红红…… 这个名字取得实在过于精妙,让他一时失去了防备,然后措不及防遭受致命一击。他要是知道他竹篓里的是嫁衣恶鬼, 绝对不会看上一眼。 姜摇就要把他从床上扶起, 老道连忙伸手拦住, 颤颤巍巍的说:“不用少爷伸手,老奴自己来。”说着他靠着床头撑起身体, 掏出好几张驱邪清心符贴在身上, 这才压制下去刚才和恶鬼近距离对上的惊惧。 片刻之后, 老道杯弓蛇影的看了一眼姜摇背后的竹篓:“你这只恶鬼比我第一次见祂时。变强了很多啊。” 姜摇说:“是变强了很多。” 双缚铃的限制一直在减弱,而红红吃的厉鬼不断增多,又有西河青铜鬼鼎, 眼下的实力无疑是非常强的。 若非如此也不会令道士协会的人投鼠忌器,他们知道封印红红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所以才会退让一步, 让红红留在他的身边。 半响, 老道欣慰的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儿又小心翼翼道:“恶鬼好像……对徒弟你的好感度高了很多。” “现在大概有多高啊?” 这个问题问倒了姜摇。 他冥思苦想道:“我也不知道红红现在对我的好感度有多高,但是……我抱她,触碰她,她不会抵触了。”甚至有时候心情好了,还会赖在自己的身上,不会回到影子里。 说来这一切的变化都是自赵家将红红唤出来,红红沉睡之后开始的。 “这样啊……”接下来老道断断续续又问了他很多问题,多是和嫁衣恶鬼有关,姜摇心觉奇怪,但因为刚才把师父吓昏过去的愧疚之心,还是一一作答。 都交待完以后,老道闭上双眼,露出十分疲惫的神色:“我知道了,徒弟你先出去吧。” 姜摇以为他还是没缓过来,十分温顺离开了,他才关上门,哪想本是闭着双目的老道立刻从自己的枕头下翻出笔记本,打开就开始敲键盘! “素材素材……绝佳素材!”嘴里如此癫狂喃喃着。 走了几步的姜摇忽然想起一件事,回头又把门推开:“师父我……” 望着双手抱着笔记本压在身下脸色泛着不自然潮红且神情愤怒和心虚参半的老道,沉默片刻,他缓慢道:“我就是想问问……你吃晚饭了没有,我去做。” 老道很想非常有骨气的叫徒弟滚,但奈何徒弟厨艺太好,所以他面色青紫了半天,僵硬吐出两个字:“没……没吃。” “好的。”姜摇点头,体贴把门关上,做饭去了。 他去厨房的时候,正见着偷偷摸摸要离开的玄阳观观主,于是热情招呼:“师叔别走啊!留下来一起吃晚饭!” 心情十分复杂不想再留在扶清观的陈无妄缓缓回头:“我徒弟那样对你,你还留我?” 姜摇说:“谢长邀是谢长邀,师叔是师叔,而且你和我师父好久不见了,一起吃一顿饭总是好的。” “我师父大概也是不想你这么快离开的。” 陈无妄踌躇片刻,又露出第一次与姜摇见面时傲然的姿态道:“既然你都这么说,那我便留下来吧。” 姜摇说了声好,背着竹篓里的恶鬼钻进了厨房,里面没有什么现代科技,只角落堆着一些柴火和稻草,他手脚利落拿了一些稻草塞进炉子火下,开始生火堆柴。 几分钟后,厨房里烟雾缭绕,熏得人泪眼朦胧。 坐在屋檐下的玄阳观观主手捧着已经冷掉的茶水缓慢喝了一口,忽然听厨房里传出一声痛呼。 “可恶啊啊啊啊!红红你给我松手!!” “你要把我拽成秃子了!!” “我马上走!!!” 说着一道人影在柴火的烟雾中狼狈地跑了出来,抓着他头发不放的那只手也缩回了竹篓中。 姜摇痛苦面具揉按着自己的头皮,心想自己今天回去就把头发剪掉! 朝着屋檐下的玄阳观观主飞快点了下头,他抱着一个竹篮龇牙咧嘴往后院的菜地走去。 …… 一个小时后,连带着两个雇佣的道士,五个人坐在房间里,没有谁敢先动筷,姜摇自己装了一碗饭装了一层菜,独自到最角落坐在矮板凳上。 “吃啊。”他说。 随即自己埋头吃了起来。 恐怖摄人的气息离开,几人才开始盛饭。 “观主……这样会不会不太好……”其中一个道士十分不好意思,脸上写满了愧疚:“这些菜都是姜师兄一个人做的,现在他一个人独自吃饭……”他们并不是扶清观观主的徒弟,然而除了姜师兄,也没有别的称呼。 老道说:“他哪里一个人吃饭了,没看到他和他对象吃得很开心吗?” 说着他用眼神示意两人看,两人看去,只见姜摇扒两口饭,就象征性往背后的竹篓递一筷子菜,然后塞进自己嘴巴里继续扒饭,再递一筷子菜。 如此循环往复,从始至终,竹篓里都十分安静。 两人:“……” 姜师兄……真的是一个无法用语言形容……好像很寻常,又好像一点都不寻常的人呢。 玄阳观观主看了一眼后发出一声冷笑,又手疾眼快给自己重新添了一碗饭,见到饭快没的老道大怒,双方互相争抢起来。 …… 吃完饭以后,姜摇就准备拍屁股告别了,他收拾收拾东西,背着竹篓里的恶鬼对老道挥手:“师父!我走了!” 接下来几天会很忙。 又是要回家里一趟告诉父母自己的安全,又是要和大哥交流现在赵家的状况,又要去参加期末考试,几乎没什么时间。 “去吧去吧。” 和师弟争抢饭菜的老道嘴巴里塞得满满当当的,抽空对他挥了挥手。 姜摇望着他头顶的白发笑了笑,转身走出小院,走出扶清观,踩着通向山下的小路。 秋月清幽,泠泠的透过树缝洒在石阶上,走到半途中时,嫁衣恶鬼从竹篓里慢慢爬了出来,坐在竹筐的边缘,双手十分安静的垂着。 自从嫁衣恶鬼醒来之后,姜摇就对嫁衣恶鬼的情绪感知就更上了一层。 察觉出此时嫁衣恶鬼处于放空的状态,他忍不住抬手抓住了嫁衣恶鬼垂下的手,与对方五指相扣。 手指相扣的瞬间,眼前被一片恐怖纯黑的颜色占据,只有丝丝缕缕的如同血丝一般的红色参杂其中,有新的红色血丝从黑色生出,就有旧的红色血丝被黑色吞噬。 姜摇为这样突然出现的画面一惊,立刻松开手。 那些画面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回头看着恶鬼。 大概是注意他的视线,恶鬼偏过脑袋,望着他。 姜摇再次伸手去抓住恶鬼的手。 于是那副画面再次出现,只这一次无论是黑色还是红色都更加清晰了许多。 一次又一次重复,终于,姜摇看得足够清晰。 那是处在黑暗空间里庞大而恐怖的黑色球体,黑色球体上散发着的气息是属于鬼物的恶念和杀性,而纤细的红色血丝若隐若现的穿插在其中,渺小得如同海中的游丝。 不断被吞噬,又不断由内往外的生长。 姜摇不知怎么的,便确认那渺小的红色游丝是他的红红。 黑色球体一鼓一缩,就好像人类律动的心脏,姜摇甚至可以听到跳动声。 肆虐的鬼物气息捕杀着纤细柔软的红丝,就在一挣一扎之间,他的视线透过那微细得不能再微细的缝隙,看见了里面沉睡的红影。 忽然所有的黑色与红色消失,现世月光的清幽与随夜风摇曳的树木,以及坐在竹筐上的恶鬼重新映入眼帘。 姜摇眼睫颤了一下,一时之间竟然无法反应过来。 他望着自己和恶鬼交握在一起的手。 刚才那是什么? 红红不就在自己眼前吗? 然而他刚才看到的被困在由鬼物气息凝聚成的黑色球体里的人……同样是红红啊? 两个红红? 不……不对。 红红只有一个。 一定是哪里被他遗漏了。 姜摇立刻整理从最初开始到现在的记忆,又闭上眼睛感应嫁衣恶鬼此时的状态。 很奇怪。 他想。 他为什么从前都没有注意到,红红的意识是十分混乱的呢,因为红红是恶鬼,所以他觉得红红的意识混沌一片看不清楚是理所当然的。 但是红红明显与其它鬼物不一样,她未曾杀过人,有自我的感情、理智,这就注定了她和其它鬼物不同。 红红的意识就算混乱,也不该混乱成如此糟糕的模样,比他见过的所有鬼物都还要糟糕。 他霎时睁开眼睛,对着眼前的恶鬼说了句:“红红,不讨厌我的话,就敲一下竹筐?” 过了半会儿,恶鬼的手敲在了竹筐上。 他说的话,红红能领悟到大概的意思,但反应会很迟钝,不如旁的鬼物那般迅捷,唯一快于鬼物的,便是她显露出鬼物嗜杀一面的时候。 就仿佛…… 姜摇神情艰涩。 一个处在梦境里与梦境外的空间里,能够意识到梦境外发生的一切,但是自己又无法离开梦境,只能作出一些微弱反应的人。 他想起了在太清观的书阁里被他亲手记录下的一个信息。 他们要封锁谢宁的意识,让谢宁不能再说话,于是用一千个婴孩的性命完成十场血祭,从此以后,谢宁的意识便永远陷在沉睡之中,再也无法进行思考,同样,也再不能开口。 然而那时因为缠绕在身上的事太多,需要做的事太多,而红红的确醒了过来,他便以为红红已经摆脱这个诅咒了。 可万一……没摆脱呢? 红红依旧没有办法开口说话,依旧没有醒过来。 她现在……还被困在那十场血祭形成的诅咒之中,支撑着这具鬼躯的,是浅得不能再浅的一点浅层意识,和数不尽的鬼物恶戾之气。 “你终于知道了啊……”耳边一道轻柔的声音哀叹一般的响起。 “快些……快些救他吧。”那道声音带着悲悯和不甘,如同风一般从他耳旁略了过去。 “只有你……只有你了。” “我无法……救赎他……” 溢散得悄无声息。 第80章 第二日, 姜摇回到了姜家。 姜母一见他,就要来拥抱他,被一把剑横着拦住, 姜摇说:“我身上鬼气重。” 他与红红待得越久, 就要离正常人越远,否则会为对方带来灾祸。 姜母和姜父并不在乎, 然而姜摇固执不肯让他们接近, 最后一家人只好隔着一段距离吃了一顿饭。 姜母原本以为经过上次的事可以和自己的孩子没有隔阂的相处了,现在却发现旧的隔阂消失了,新的隔阂出现了,它比原来的更难跨越,仿佛一道永远不会消失的墙阻拦在他们之间。 吃完饭以后,姜摇和姜衡两人去了一个房间, 姜衡说赵家本宅里的那些人死了以后, 许多赵家人和官员都准备逃往国外, 多数被扣留了下来,正在调查阶段, 转瞬之间, 赵家庞大的势力分崩离析。 姜摇看他眼下黑眼圈和眼睛中的猩红血丝, 便知道他没休息好,免不得关心几句。 听完他话的姜衡轻声道“抱歉……” 姜摇:“嗯?什么?” 姜衡:“……” 望着自家弟弟清明中透着几分愚蠢的目光,他抬起手按上了自己额头。心中有许多话想说, 但又觉得说出来实在多余。 算了,言语上的歉意, 便是说再多也是无用的。而且再认真细说, 一是他实在不擅长这方面的表达, 二是这样也会让姜摇尴尬。 “没什么, 接下来你什么打算,期末考试结束要待在家里一会儿吗?” 姜摇摇头。 “是有别的安排吗?” “算是吧,我要离开江区省一段时间。” “下个学期学校开学大概也不会回来,必要考试的时候会回来一趟。”毕业证还是要拿的。 那天那道声音验证了他的猜想,红红依旧被诅咒困缚着未曾真正醒来,而他询问如何解除诅咒,没有得到那道声音的回复。 他需要提升自己的实力去给红红报仇,也需要去寻找解除红红诅咒的办法,还有寻找附身在谢长邀身上消失的谢长安。 “若有关于经济上的需要,随时都可以找我,你对付赵家帮了我许多。” 姜摇自是不会客气,点头说好。 和姜衡一番话谈完以后,姜摇就准备离开姜家了,望着他朝外面走去的身影,姜母下意识想叫住他,最后还是止住了声音,只静静和丈夫看着他离开的背影。 …… 姜摇的第一处行程是淮城。 淮城是河宁省的一处城市,深山密林十分之多,城市化面积少,这样的地方常常有存在年数长的厉鬼,并不好对付,最是适合用来锻炼。 另外淮城曾经作为过沵朝的都城,有不少沵朝痕迹的遗留。 或许他可以在这里找到解除红红诅咒的办法,虽然希望并不是不高。 到淮城时正好是白天,恶鬼已经多日没有进食过,像这样的地方白日鬼物难寻,姜摇索性找了间酒店睡觉,等到快晚上的时候收拾东西离开,只离开前将房间贴上几道符咒,留了三天的房费和便利贴。 第二天两点的时候,阿姨一打开门,便被房间里贴的好几张符咒给吓到,正骂骂咧咧的时候,又看到留下来的一沓钱和便利贴。 便利贴上说这道房间三天的时间里不能给别人住,里面的符咒也不能撕掉,三天的房费已经给了。 她找到经理,给经理说了这件事。 经理来看了房间,犹豫后道:“那这间房间就暂时锁起来吧,三天后你再来打扫。” …… 离开酒店的姜摇准备去酒店后面不远处的那座深山,他在太清观学了一段时间,对鬼物的气息越发敏锐,感知到了里面有鬼物的存在,并且对方还不弱。 本以为快入夜了应该没什么人了,万万没想到就在他要爬山的时候,一个声音叫住了他。 “小伙子,天都快黑了,你上山要做什么啊?” 姜摇回头,见是一个与他师父差不多年纪大的老人,手里还牵着一只狗,那狗冲他汪汪叫。 他把手缩了回来,拍拍上去的泥土,默了半天说:“采蘑菇。” 老人拉着狗对他说:“这山上闹鬼,车路在这里都修不通,你要是采蘑菇,去别的地方采吧。” 姜摇反问他:“既然闹鬼,天都快黑了,您为什么还留在这里呢?” 老人叹气,道:“我老伴半个月前失踪了,看监控器她自己进了这个山里,我知道她大概率回不来了,但还是想在这里等她,哪怕等到一具尸体也是好的。” “不过等天完全黑下来,我也要回家了。” 姜摇想开口问没有道士协会的人来处理吗,但转头又想一个普通人知道什么道士协会,于是点头哦了一声,说我试试,看能不能帮你把你的老伴找回来。 老人忙拒绝:“我不用你帮忙,你不要犯傻上山啊小伙子,你看你,长得这么好看,又这么年轻,万一真被这山里鬼吃了,那该多可惜啊!” “其实是这样的,”姜摇从竹篓里把自己的剑拿出来,“我是一个道士。” “来这里是为了专门驱鬼的。” “所以您大可以放心。” 本以为这样就能让老人宽心,万万没想到老人怔愣后又是摇头:“不行的勒,不行的勒,你这么年轻,驱鬼功夫不到家,那鬼听说有好几百年了,你打不过它,别上山,别上。” “你要是上我就报警了小伙子,我们这警察也不让上这座山的,你没看到你旁边还有牌子,上面说禁止入山吗?” 姜摇侧头一看,还真是。 他本打算迂回战术一下,说不上了等老人离开再偷偷摸摸的上,不想姜还是老的辣,老人说天都已经黑了,外面酒店贵,坑钱,让他去他家里睡一晚上。 姜摇:“……” 摊牌了,“今天这个山我是要上去的,老爷爷您不用担心,我很厉害……” 老人不信。 一番纠缠之下,姜摇不得已只好说:“行行行,我是不厉害,但是我的老……”对着一个老人说老婆还是过于羞耻了一点,他改口道:“我的未婚妻她很厉害。” “你未婚妻?你未婚妻在哪里?”老人问。 姜摇第二次遇上如此难搞的老人,第一个是他师父,他心如死灰道:“我未婚妻,她是一只鬼。” “您说这山上的鬼有几百年,我未婚妻有一千年,她是打不过我的未婚妻的,所以您大可放心,顺便此次上山我还可以帮忙寻找您的老伴。” 老人不信,说他胡编乱造。 姜摇只好默默让在影子里的红红泄露出一点气息,然后朝老人走近几步,每近一步,老人手中的狗便越发狂吠,老人这时也察觉不对,拉紧自己和老伴养了多年的狗。 姜摇停下脚步:“你看,这只狗如此怕我,就是因为我未婚妻在我身上,她有一段时间没吃东西,肚子饿了,需要进食,不然我也不一定非要今日上山。” 说着他退后离远了一点,让红红将气息收敛干净,那狗的吠声才变小许多,只还十分防备警惕,嘴里哼着。 如此老人终于相信姜摇所说,又听姜摇愿意帮忙寻找他失踪在深山里的老伴,眼泪一时忍不住流了出来,连声恳求姜摇一定要把他老伴给带回来,无论是活着还是一具尸体。 “她怕冷,怕一个人,她在山里一定很害怕,道长你一定要把她带出来……不要让她留在里面……” “我一定会把她带出来的。”姜摇说。 他很能体会老人的心情,因为红红对他而言也未尝不是如此。 终于姜摇顺利上了山。 经过和老人的一番折腾,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山林里一片漆黑,便是月光也进不来多少,空气里弥漫着泥土的腥气。 这座山完全没有经受过开发,也没有所谓的小路,泥土湿润,不一会儿鞋底就沾满一层,姜摇掰了树枝将清理鞋底。 恶鬼约是很喜欢这里面的气息,不由自主受到吸引从姜摇的影子里钻了出来,爬到姜摇背后的竹篓里,只露出戴着盖头的脑袋。 感受到竹篓往下微微一沉,姜摇回头看了一眼,提着树枝和剑继续往前走了。 越是往里走,鬼气就越浓。 不知道爬了多久,姜摇忽然嗅到强烈的血腥气和腐败的气息,他循着味道艰难推开密密麻麻的杂草,走了过去。 一具女性老人的尸体躺在地上,死状惨不忍睹,她身体几乎被啃食掉了一半,另外一半……眼睛的位置已经腐烂得差不多了,只挂着薄薄的黑色皮肉,空洞的望着上面的天空。 望着这具尸体,姜摇想起山下那个哭着哀求他的老人,一时之间竟然无法知道要不要把这具尸体带下山了。 或许说找不到才是最好的选择。 然而抱着唯一一点不存在的希望日复一日徘徊在山下,又同样是一种无法摆脱的痛苦。 人的血腥气让恶鬼有些躁动,但是腐烂的气息又过于不好闻,祂伸手抓住姜摇的头发,整个脑袋贴在上面。 姜摇来到尸体前面弯下身,伸出手想要让对方瞑目,但在要接触到尸体时发现不对。 他想要收手,地上的老人尸体却更快一步,猛然抓住了他伸出去的那只手。 “咳……咳……”从尸体半张口中,发出咳嗽之声,露出枯黄的两颗牙齿。 一手被限制,姜摇另手画了道符印拍在老人尸体身上,金光一闪,尖叫声自老人身体里响起,随即一道血红的影子从尸体下方飘出,往其它地方迅速游去。 老人尸体也随即倒下,身上腐烂的肉块掉在泥土中,露出里面扭动的白色蛆虫。 姜摇站起身抓了一沓符咒咬在嘴中提剑追那影鬼而去,这山林里杂草足有人那么高,密密麻麻的,鬼又甚是灵活,且黑夜中林间无半点光亮,口中数十张符咒拍完,也好似只中了那么两张。 背后恶鬼蠢蠢欲动。 姜摇说:“别动,我抓。” 恶鬼又趴了回去,埋在他的头发里,手指紧紧抓住他的一缕发。 姜摇原本说回家就把这糟心的头发剪了,否则总是被红红抓得生疼,以后怕是要成一个秃子,但想着剪了之后红红没抓的了,到底还是留了下来。 第81章 这红影鬼实在不好对付, 她熟悉这深山地形,姜摇却是半点不熟,且对方游走在地上, 他还受密密麻麻的植被所阻。 饥饿的恶鬼等得有点不耐烦, 整只鬼的气息都变得阴气森森起来,屡次想要出手, 又次次被姜摇让收回去。 中途又陆陆续续碰到了二十几具尸体和十几具骷髅, 姜摇这才发现死在这深山中的不止山下老人的老伴,还有许多人。 好烦。 最后他冷着脸停下脚步,掏出金线定在一根树木上,按着勾了一道之前在太清观学的阵法,围着红影鬼行动的范围拉阵。 半小时后才将红影鬼困入阵中。 被困的红影鬼从地下钻出,显露出真容来, 穿着一身民国旗袍, 面容凶厉无比, 只需再过一段时间,就要成为一只凶煞级别的凶鬼。 姜摇拔出剑对了上去。 在欢乐世界乐园他对付一只紫衣凶鬼还需要玄阳观观主帮忙才能勉强应付, 但抓鬼时间长了, 实力与日俱增, 现下一人就能够对付。 凶鬼离不开阵法范围,最后被他重伤至难以动弹,姜摇这才收了剑。 “可以了, 红红。”他喘气说。 血色红线从竹篓里爬了出来,迅速漫到凶鬼身上, 过了一会儿再散开的时候, 凶鬼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姜摇见祂吃了干净, 转头去收金线, 收到一半的时候,忽然脸颊上一道刺痛与冰凉,他抬头看去,见是天上下起了雨。 恶鬼回到竹篓中,他脱下外套盖在竹篓上,迅速把剩下的金线收了,随即在刚才发现的尸体和骷髅腹部中央的位置画了凝尸符,这样就能在搬运的时候不至于将他们的尸体和骷髅弄散,但凝尸符十分消耗精力,加上才与凶鬼战斗过,把最后山下老人的老伴画完后,姜摇几乎陷入筋疲力尽的状态。 雨越下越大,他的头发和衣服都被淋湿,好在不远处有一个山洞,之前应该是一些野兽的窝,凶鬼出现后野兽离开了,便空了下来,姜摇将这些尸体和骷髅搬进山洞,借着雨水清理干净手,回到了山洞里,抱着竹篓倚靠着墙壁,彻底失去了力气。 外面漆黑一片。 里面也是漆黑一片。 他怔怔望着外面,一时分不清外面的到底是夜色,还是缠缚着红红的诅咒。 不然他此时……怎么会有一种也被困住的感觉呢? 盖在竹篓上的衣服落了下去,嫁衣恶鬼钻了出来。 姜摇低下视线,大概是天色太黑了,所以导致他此时的眼神也比平时沉暗许多。 “红红?”他嗓音沙哑的呼唤了一句。 恶鬼坐在竹筐边缘,脑袋微微歪了下,似是盯着姜摇看了好一会儿,而后,祂伸出苍白冰冷的手,盖住了姜摇的眼睛。 浓密如扇的眼睫颤了颤,姜摇顺从把眼睛闭上。 恶鬼的手盖住他的眼睛之后,开始缓慢的往下面挪移,摸到他的鼻梁,又慢慢往下,十分冰冷的手指触碰上了他的唇瓣。 “不要这样。” 没想到会如此,少年喉结上下滚动了下,带着几分恳求与警告的意味开口道。 然而带着过于复杂情绪的话语恶鬼无法明白意思——祂只是在某个片刻,潜意识想触摸姜摇的脸。 鬼的视线不受光线影响,再是最黑暗的地方也看得清晰,恶鬼被姜摇微弧度滚动喉结吸引住了目光,又盯着看了一会儿,就在祂要把手松开去触碰那里的时候,黑暗中,一直抿着唇瓣不敢呼吸的少年忽然一手用力扣住了祂的手腕。 碍事的竹篓被他用膝盖顶了出去。 如一片雪、一片落叶,恶鬼轻飘飘落在他怀中,他揽着恶鬼的腰,觉得就像握着一条河流。 …… 山林间瓢泼大雨,声势急骤。 过了好一会儿,慢慢转变为细柔绵长,只如同雾一般的飘,树叶上的水滴直往下坠。 直到黎明的时候,雨终于停了下来,一缕幽幽的光亮,穿过飘泊的白雾照进了深山之中。 从静谧的山洞之中,忽然传出啊啊啊啊崩溃的叫声,姜摇提着竹篓跑出来将自己盖在里面。 “我就知道!” “我就知道!!” 他为什么昨夜不顶着雨把尸体和骷髅往山下搬!无非就是看不太清踩滑摔伤罢了!偏偏要留在山洞里!还有这山洞!为什么这山洞偏偏就存在在这个地方! 还有!他分明没有力气!爬了这么高的山!又追了那凶鬼那么久!又和那凶鬼打了那么久!还把那些尸体和骷髅都搬进山洞里!后面怎么就有力气了!!! “啊啊啊啊啊!!!!!!!!!!!” 一片又一片的鸟儿被惊飞走。 噼啪,竹篓被姜摇掀翻,他拿起旁边的剑就想砍自己的手。 这只手简直是充满了罪恶!它已经无法再存在下去了! 不过砍了的话以后就不好抓鬼喂红红了,他还要搬尸体和骷髅下山,顿时改成用剑背锤,锤出一片青紫这才松手。 “……可恶!”最后姜摇甩开剑,抱着整个脑袋都埋在膝盖里。 自己昨天晚上都做了些什么! 红红就只是摸了一下他的脸而已! 他就……就真的鬼迷心窍了!抓着鬼不放,后面红红想钻回他的影子里,还被他用符定住!虽然很快就解开……但他当时对时间的感应有些紊乱,也不知道那很快到底是不是真的很快了! 红红肯定是被他这个禽兽给吓到了! 辛辛苦苦刷了那么久的好感度! 会直接被清零掉的吧呜呜呜! 想到这里,姜摇又抓起剑猛锤自己的手。 就是这只手!就是这只手! 还有昨晚那场雨! 背后那个山洞! 不——说到底雨没有错,山洞也没有错,只有自己错了。 姜摇扔下剑,神色无比悲戚。 总之就是,红红愤怒回了他的影子里,他反应了很久,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变态可怕的事。 他亲了红红。 最开始只是亲红红摸他的手。 后面把红红衣袖捞起来亲手臂。 然后亲盖头下的脖子。 后来还想亲上面,红红不肯让他掀盖头,他就隔着盖头亲,还抓住红红背后的头发缠绕在红红的手指上亲。 总之是…… 他身体颤抖,眼中有泪。 总之就是很变态的亲,想起来都会觉得自己一定是哪里有病的亲。 “啊……”他双手捂住脸,努力催眠自己将那十分糟糕的画面忘掉。但越努力催眠自己,就想得越清晰。 比如…… 红红身上真的很香。 头发也香…… 红红的手指真的很细。 腰也很细…… 唇形……好……好像……也很好看,很好……好亲。 姜摇:“……” 真的想把自己的脑子给阉割掉算了!!!留着有什么用!!! 他蹲在地上偏过脑袋缓了很久,改成去想怎么找谢长邀谢长安,怎么找康平帝和李贵妃的陵墓,怎么找解除红红深层意识沉睡的诅咒,如此这才慢慢平静了下来。 事情……已经发生了。 吸取教训,争取第二次不再犯。 然后想怎么让红红消气吧。 深呼吸一口气,姜摇抓起剑扔进竹篓里,将竹篓背在身后,去搬山洞里的那些尸体骷髅。 还是在一堆尸体和骷髅下…… 姜摇想绝望闭目。 这已经不是饥不择食可以形容的了。 因为尸体和骷髅太多,一次性带不完,需要分很多次,他只好先将山下老人的老伴尸体和另外两具尸体一起带下去。 到了山下时,那老人正牵着狗在那里等待,忽然狗疯狂摇着尾巴,嘴里亲热汪汪叫,老人抬头朝着狗叫的方向看去,望见了背着尸体的姜摇。 姜摇对上他的视线,顿住了脚步。 他把那具尸体交给了老人,老人抱着自己老伴的尸体,眼中空洞的流下泪水,他本就年迈,这一刹那更是苍老了许多,身上多出几分死气来, 姜摇静静站立着。 人类总是被不同的欲望缠身,纯粹的悲欢情爱少之又少,然而在眼前这个老人身上,他又望见那历经欲望与沧桑之后保留的纯粹爱意。 他说:“她的灵魂已经投胎去了,我为她算了卦,她投去了一个好人家。”这自然是假话,被鬼物杀害吞食的人,灵魂也会一同被鬼吞吃干净。 所以杀了人的鬼无论生前再可怜也绝对不能留。已经沾染了扰乱轮回的罪孽,不可再被渡化,不可再入轮回。 这便是先祖竭力阻止红红杀人的原因。 先祖想为红红保留来世。 不想红红再无生路。 老人却是信了他的话,颤颤巍巍擦去眼泪露出笑来:“那就好……那就好……” 狗还不知自己的女主已经死了,对着尸体摇着尾巴,汪汪叫着,老人翻出自己身上从家里搜罗出来的几千块钱,塞进了姜摇手中,说:“你一定要收下它……” 姜摇知道只有收下这钱,老人才会在之后为数不多的日子里安心,说了声好。 “老太婆……我带你回家。”老人佝偻着脊背背起自己只残留半具尸体的妻子,狗跟在他身旁,他们的身形逐渐远去。 …… 第82章 姜摇之后报了警, 山上还有很多的尸体和骷髅,他一个人来回搬搬到天黑也搬不完,便是全部搬下来, 后面也是要交给警察确认死者身份。 警察来了之后, 他交待了一下,说山上的凶鬼已经杀了, 这才收拾东西离开了。 离开之后, 姜摇找了一个地方把手洗干净,对着自己面前的影子,他眉头万分哀愁。 “红红。” 他喊。 往常哪怕不从影子里出来也会回应他的恶鬼,这次没有半点声息。 完蛋。 姜摇恼恨又提着剑锤了那晚使用定身符的手。 为了快些和好,他觉也不睡了,又连夜抓鬼, 把鬼物打得不能动, 用金线扣住, 蹲在地上又喊:“红红。” 等了很久,鬼物都要恢复过来了, 恶鬼依旧没有出来, 他只好将鬼收进金盒里, 继续去抓,继续去喊。 追着第三只厉鬼的时候,他恰巧又经过一处山洞, 山洞唤醒了一直被他故意压着的记忆,那晚的片段全部涌了上来, 他看都不敢看一眼, 锤了一顿手慌忙离去。 三天之后, 在某处密林的姜摇忽然腹中绞痛, 他解下竹篓想拿两个面包充充饥,手一探,竹篓里空荡荡的一片,里面的面包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吃完了。 他在赵家被囚禁的时间有点长,好几天没吃饭,导致胃部出现了一点毛病。 姜摇坐在一个石头上休息,想等胃好得差不多再下山去买一盒泡面吃。 下次还是要多买一点面包带在身上,淮城深山密林真的十分之多,有时候钻进来三天都出不去。 就在他坐在石头上发呆的时候,影子里的红影忽然窜了出去。 他猛然回头:“红红!” 以为恶鬼是生他的气不想待在他的影子里,他一路追了上去。 恶鬼身影不停,他要使全力才能追逐上,忽然一个转角,恶鬼就消失不见,姜摇心中忽被莫大的恐惧占据。 “红红——”他喘气放声喊。 啪。 一个东西砸在了他的脚边。 姜摇抬头看去,嫁衣恶鬼坐在十多米高的树上,那树上缠绕着藤蔓,从藤蔓上结出手掌大的果子,恶鬼手臂拉长,拽了几个果子之后,飘落下来,扔在他面前钻回到他的影子里。 姜摇怔愣好一会儿。 他低下头,蹲着身体望着面前的果子,最早被摔下来那个已经一团稀烂。 所以,突然离开不是因为生他的气想走,而是知道他饿了,去给他找吃的? 心中一阵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柔软酸涩情绪,他伸出手捂住脸,遮住了眼睛,说了声:“可恶!” 感觉自己那天做的事情更禽兽了! 吃完果子之后,胃果然不痛了,姜摇就这样坐在原地,他把金盒打开,放在自己背后不远处:“你也吃吧,红红,我不看你。” 这样说便是真的不回头。 那几只厉鬼一被放出就想逃,逃了一段距离,红色血丝到底还是从姜摇影子里钻了出来,将几只厉鬼一下逮回了影子里。 听着背后传来的啃食声,姜摇松了一口气。 吃完几只厉鬼以后,红色血丝没入影子里,他这才起身下了山。 他一边诛杀鬼物,一边寻找着谢长邀和康平帝陵墓的消息,还要找寻解除恶鬼诅咒的办法。 只不过都没什么所获。 此处虽曾是沵朝都城,但已经过去了几百年的时间,留下来的东西到底不多。 …… 天光微亮,寻找康平帝陵墓无果的姜摇顶着满头落叶在沟边洗手,一边洗一边呸呸吐出口中蜘蛛丝。 山林中不止有厉鬼,也有一些凶猛的动物,比如虎狼之类,又有一些精怪,每一次进山都是对体力的巨大消耗。 洗完手后,他掬起水洗脸,打算清理干净去山下一家早餐店吃粉。 一只螃蟹在不远处感知到有人,悄无声息想往自己的洞里钻,然而身体才动了动,就被姜摇竹篓里的恶鬼唰的伸长手臂抓住。 望着嫁衣恶鬼湿漉漉往下滴水的猩红衣袖,还有夹住祂手指被祂晃来晃去吊在空中的螃蟹,姜摇啊啊叫了几声,将那螃蟹取下来一脚踩住钳子,手忙脚乱给恶鬼把衣袖上的水液拧干,又画符给烘干。 “你要是想抓来玩可以示意我去抓!衣服不能弄湿你不知道吗!” 他抓起踩住的螃蟹,掰掉一半的钳子递过去。 嫁衣恶鬼趴在他肩膀上,身体在竹篓里,不接。 他原本一直不愿出来,时间长了,就愿意出来了,加上姜摇也十分克制,祂失去了防备一般,重新回到了之前的状态。 姜摇再往后递,被祂慢吞吞用手戳了回来。 姜摇:“?” “!” 他终于迟钝的反应过来,这大概是特意抓给他的。 于是眼睛忍不住一弯,手脚利落架起火,在岸边把螃蟹清理得差不多了后穿在竹片上,正打算烤时发现没带调料。 然后痛苦面具吃了一只压根没有办法饱腹的螃蟹。 好像吃完更饿了…… 他按着肚子想。 一只癞蛤蟆路过,恶鬼的手又唰的伸了出去,再缩回来时,那只癞蛤蟆在祂的手里低哑嘶哑的呱呱叫着,布满毒液鼓鼓囊囊的皮肤贴着姜摇的脸颊。 恶鬼捏着它,在姜摇脸颊上拍了拍。 姜摇:“……” 很感动,但是不敢吃。 他小心翼翼接过,口中道我们还是放生积德吧,将那癞蛤蟆放在地上,癞蛤蟆落地跳了几下,然后肚皮翻白,倒在了草丛里。 “……” 这应该不算……杀生叭? …… 姜摇就这样背着恶鬼继续走,白天恶鬼大多会躲在他的影子里,晚上会自己钻出来爬到竹篓后面,偶尔闲下来时,姜摇就会找一些高处,比如坐在树上,看着来往的路人。 这一路途中发生了许多事,也认识了一些同样驱鬼的道士,多是只有一面之缘就分别,学校也开学了一段时间,升到大三的同学,时常会在群里讨论关于未来如何的畅想。 某一日清晨姜摇坐在高墙上写作业论文,忽然下方传来铜锣鼓声和鞭炮声,他抬头看去,见是有人要结婚。 穿着红色婚服化着妆容的新娘被自己的亲人背着出了房子,身着西装胸前插着玫瑰花的男人迎了过去,大概是因为要和自己的父母家人离别,又要嫁给自己喜欢的人,新娘又笑又哭,男人给她擦拭去眼角的泪水,在她耳边说了什么,随后新娘挥手朝着自己的亲人告别,男人将她接过抱在怀中,放在了副驾驶座上。 婚车的车流远去。 如果红红没有经历过那样的事,她也会被自己的母后牵着手递到她喜欢的人手里,她那时大概也会是现在这样的心情吧。 舍不得离别,又奔向自己的爱人。 姜摇忍不住想。 然而她的生命在最美好的年纪被人用最残忍的手段夺走,直至现在还未醒来。 论文无法再写下去,他收了纸笔,跳下高墙离开。 …… 冬日飘雪。 听闻末甘市出现频繁杀人事件,死者皆是被掏心挖肺且身上有用血画成的阵时,姜摇立刻赶去了末甘市。 他有预感,凶手是谢长邀,又或者说谢长安。 末甘市离他处的地方并不远,只他赶到的时候,已经有好几个道士先到场了,他还看见了玄阳观观主,一段时间不见,玄阳观观主比之前更加衰老了一些,看见他,眼神略微躲闪了一下。 “你怎么也来了?” “师叔。”姜摇喊了一声。 “喊什么师叔,他也配?”身后传来一道冷哼声。 姜摇回头,这下是真真正正讶异了:“师父?”据他所知,一般像这样涉及道门的案子邀请的都是有名气的道观观主过来,而他师父显然不在此列。 老道从他眼神看出他的想法,说:“这还不是多亏了你。” 一离开江区省就解决了许多厉鬼,警局那边又多有记录,这次出了这样的事,就对他扶清观也发出邀请了。 姜摇不明所以,正想问为什么警察走了进来,于是便没有再说话。 那些尸体被拉了进来,跟着一起的,是一个真人和几个白袍道士。 姜摇:“……” 真人和几个白袍道士:“……” 在太清观的时候,那真人还教过姜摇阵法,几个白袍道士还问过姜摇问题,其中一个在阻拦姜摇离开的时候还竭力让姜摇留下,眼下双方见面,姜摇自然而然偏开视线,真人冷视了一眼,几个白袍道士神色隐隐有些愤恨,但又很快调整了过来。 死者尸体上面的白布被掀开,残破的身躯展露在众人眼中,不同的身体部位都用黑色的鲜血画上了古怪的阵图。 而后窗帘拉了下来,一名警察将这些死者的具体身份以ppt的形式通过投影仪照在墙上,从姓名出生年月时到就读过的学校,住过的地方,经历过的工作……详细得不能再详细,后面还附有死亡现场照片。 另外一名警察则是口述了发现尸体的经过。 “最初我们以为犯人是一个邪教信徒,调查之后却一无所获,后面因为在最新死者事故现场发现一些东西,确认了对方是你们道门中人。”说着,警察从包里取出塑料物证封装袋,里面有一小指甲盖的黑色灰烬,“这里面的黑色灰烬经过仪器分析后是符纸一类。” “是来不及打扫干净后留下来的。” “现在我们需要你们帮助我们分析凶手画在尸体上的图案有什么用途,另外再配合我们抓获凶手。”说是他们配合警察,事实上是警察配合他们。 一群道士开始检查尸体身上的图案,有的拿着本子将不同的图案画了下来,如果是道门中的人作案,阵法一定是具有某种作用的。 但一群人分析半天,好像也没有分析出什么结果来。 第83章 每个人身上的阵法都只有一小部分, 他们将尸体不断换着位置摆放,然而阵法却始终都连不上。 真人道士对着这些尸体皱眉。 他觉得这些纹路有些熟悉,但无论如何都拼接不起来。 忽然姜摇开了口:“这是复生阵。” 复生阵? 真人道士猛然回头:“不可能!”复生阵是他们太清观的秘阵之一, 非常繁琐非常精细非常庞大, 绝对不是眼前这些尸体都能勾勒出来的。 姜摇将笔记本给他看:“呶,不信你自己看。” 真人道士接过, 脸色一变。 姜摇竟然将复生阵画了出来, 并且用红笔将尸体上的阵纹部分做了标注,确确实实是复生阵无误,却只是复生阵的百分之一,因为尸体上的阵纹散乱没有规律,无论怎么拼凑都拼凑不出一条完整的脉络,他们才分析不出到底是什么阵法。 “你——” 姜摇无辜道:“我在太清观的时候, 陵天师说书阁随我去, 学习训练也随我去, 我不算偷师啊。” 真人咬牙切齿,又无比震惊。 他研习阵法五六十年, 将复生阵画出来至少要用两天, 因为细节纹路太多, 需要不断去揣摩去回忆防止出错,这才一个多小时,姜摇就给画出来了! “你如此天赋, 却拜你背后那个没什么用的老道士为师,你就不会觉得可惜?”他压低着声音, 一字一句在姜摇耳边道。 “你若现在后悔依旧来得及, 我们观主一直在等你。” 姜摇是绝不会和太清观扯上任何关系的, 他望着面前的真人道士道:“谢长邀要用复生阵做什么?” 他知道复生阵是用来复生死去的人, 但通过这样的办法复生回来的绝不是活人,而是没有神智只知道杀人的可怕鬼物。 真人道士明白了他的回答,反问:“姜小道友怎么确定是谢长邀?谢长邀可没有办法知道我太清观的秘阵,倒不如说姜小道友知道我太清观秘阵,有作案的可能。” 姜摇说:“那可能就要感谢你们太清观的祖先们了,一个与康平帝狼狈为奸,将康平帝和他爱妃制为恶鬼,一个做承乾帝的走狗,让承乾帝的灵魂在谢长邀身上复生。” 谢长安做皇帝的时候,康平帝和李贵妃以及渊虚观主都已经尽数死去,没有办法再给谢长安做事,而谢长安又确确实实在后代子嗣谢长邀身上复活,那么只有一个可能。 太清观依旧有人在助纣为虐。 听到承乾帝的灵魂在谢长邀身上复生,真人道士脸色变了变。 谢长邀逃跑的那一晚,的确有十分厉害的鬼魂在他身上,只不过都以为是谢长邀自己私下养在身体里的鬼奴,没想到是承乾帝。 他紧紧盯着姜摇的表情,最后确定姜摇没有说谎,开口道:“如果是承乾帝的鬼魂,他要么想借由复生阵复生自己,要么想用来唤醒陵墓里的康平帝和李贵妃。” “康平帝的陵墓在哪里?” “这姜小道友不必知道,若他的目的是唤醒康平帝李贵妃,那他的计划不会成功,没有西河青铜鬼鼎,康平帝和李贵妃很难苏醒。” “我们只需要在复生阵完成之前将他抓到即可。” 姜摇道:“没这么容易抓到。” 他在画复生阵的时候就已经做过分析:“这些尸体上的阵纹只是复生阵的百分之一,谢长邀过了这么久才行动,想必是早前就有了计划,赵家的人也未曾全部落网,他应该是和赵家剩下的人联合了起来。” “主谋是谢长邀没有错,但凶手未必是谢长邀,不止如此,要不了多久时间其它地方也会陆续出现杀人画阵的案件。” 真人道士的面色越发难看起来。 若是凶手只有谢长邀一个人还好处理,倘若漏网的赵家人也参与进来,且各地都制造出这样的案件。 对于道士协会将会十分棘手。 而也果然如姜摇猜想的那般,才到下午的时候,另外几个市也传来几起杀人案件,死者也一样被剖心挖肺,身上画了复生阵。 他们必须要找到谢长邀。 玄阳观观主望着面前堆成堆的尸体,依旧不敢相信这是他徒弟谢长邀能做的事。 长邀虽然心性偏执不容人,但从未伤害过普通人。 “师叔。”姜摇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若你遇见谢长邀,不要心软,他现在已经被承乾帝寄生,不再是你原来的徒弟了。” 玄阳观闭上眼睛,说了声我知道了。 …… “吱——” 一只因为没有食物被迫从冬眠里醒来的老鼠刚一钻出自己温暖的小家,就被竹篓里的恶鬼抓在手中,提着尾巴搭在姜摇胸前。 姜摇接过迅速丢在一旁,拿出矿泉水瓶给恶鬼洗手。 “有些东西人是不能吃的!!!老鼠也不可以!” 他十分崩溃的说。 他是很感谢红红想着投喂他,但是大多数时候投喂的东西也未免过分毒辣了一点! 老鼠也便算了。 某天他回过头,一只十几厘米长的大蜈蚣在红红手中摆开摆去,那密密麻麻的关节和脚还有几乎贴着他脸的距离险些让他魂飞魄散。 被放走的老鼠跑了没几步倒在地上,姜摇也只能在心里默默说一声抱歉。 因为他实在管不住红红的手,尽管他很多次表示他有手有脚不会让自己饿,不用老是抓东西给他吃,但是偶尔一个回头,又或者脸颊一个冰冷——迎来的就是恶鬼的投喂。 每一次都仿佛在游戏抽卡。 甜腻的果子、兔子野鸡、鱼是五星,他会吃得很开心。 酸涩的果子和虾蟹是四星,他还是会吃得很开心。 能吃没毒的虫子是三星,勉强能吃。 毒虫之类则是再常见不过的二星,通常需要他“放生”。 合理怀疑红红依旧无意识的还想他死。 恶鬼不言不语地趴在他肩膀上,苍白冰冷的手缠绕住他的脖颈。 姜摇胡乱把祂手上的水擦干,将帕子挂在竹篓旁边新增的钩子上,愤愤道:“下次再抓老鼠就别想我给你洗手了!” 跟着一旁的老道:“……” 原来你们是这般相处的么? 一行人继续往前走去。 为了追查谢长邀的下落,阻止杀人案件的继续发生,道士协会的人分散在不同的城市里。 他们现在在黄钟市。 因为杀人案件频发,很多市民晚上都不再出门,路上十分安静。 天上又飘起了雪,姜摇把自己的外套盖在恶鬼头上,然后拉起卫衣帽子也盖住了自己的头。 老道则是裹紧道袍外面的羽绒服。 放眼望去,是无垠黑夜与鹅毛大雪的交织。 忽然之间,姜摇停下脚步。 老道:“怎么了?” “附近有厉鬼。”姜摇道。 他追着气息而去,老道跟在后面,两分钟后姜摇停在一处居民楼下,那气息从六楼透露出来。 “师父你在这里等我。”他说,随即背着竹篓顺着边缘的管道一路爬了上去,像只灵巧的灵猴,来到鬼气最浓的房间后,啪的将浴室窗户推开跳进里面,打开门跑向客厅。 一个年轻的女人被绑在地上,嘴里被白布裹成的团塞住,在她身前跪坐着一个黑衣人,那人手里提着一把匕首就要往她的胸膛刺下去,听见浴室门被打开的声音抬头,驱使一旁的厉鬼朝姜摇扑了过来。 姜摇一剑将厉鬼捅穿,无视厉鬼消失后落下的黑血,一脚踹开那黑衣人,黑衣人被他踹到沙发上,正要爬起来时被姜摇逮住。 姜摇把他帽子掀开。 很好,这样的相貌,约是赵家的漏网之鱼没有错了。 赵家人总是长着一张就是罪孽深重的脸。 这赵家人也好像认识他,眼神充满了恨意:“是你——” “是我又怎么样?”姜摇从竹篓里拿出绳子,将他绑了起来,确定他身上没有什么别的东西后,打了报警电话,然后将地上年轻女人嘴里塞着的布拿开,又把束缚着她手脚的绳子解下来扔进竹篓里。 年轻女人得救,眼眶红肿对他不停道谢。 差一点,差一点她就要死在这个人手里了,这几天杀人案件频发,她都不敢出门不敢点外卖,将门也反锁得紧紧的。 但就在不久之前,一道影子从门缝里滑了进来,将她反锁的门给打开,然后黑衣男人就冲了进来,好在她平时有锻炼健身的习惯,抵抗拖延了好一段时间,这才等到了姜摇。 姜摇说了声没事,让她去卧室,然后逼问被他绑住的赵家人:“谢长邀现在在哪儿?” 这些赵家人现在倒是对谢长邀十分衷心,每一个被姜摇抓住的都说不告诉你。 姜摇也不客气:“红红。” 夜晚的房间黑暗,有一点微弱的月光从窗外透了进来,姜摇背后的竹篓里,嫁衣恶鬼从里面爬了出来。 直面恶鬼的恐惧让那人瞳孔震颤。 姜摇冷笑一声说:“不说就让红红吃了你。” “先吃你两条手两条脚,然后撕开你肚子,把你肠子抓出来扔掉,再把你眼睛和舌头挖出来吃,然后再把你脑袋咬进嘴里嚼。” 那人被姜摇的描述吓到,牙齿颤抖道:“我……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殿下现在在哪里……” 怕姜摇真让恶鬼吃了自己,他连忙道:“三……三天前,我在华安市见过殿下,之后我就不知道了,别吃我!别吃我!” 华安市? 姜摇皱眉。 他利落打晕了这人,等警察来将这人带走后,立刻离开下楼。 “如何了?”老道问他,“是不是那些人?” 姜摇点头,“他说三天前在华安市见过谢长邀。” 华安市…… 老道神色沉凝:“你师叔好像就在那附近。” 两人对视一眼,立刻赶往了华安市。 第84章 到华安市时, 雪下得更大了,整个城市几乎被白雪覆盖,路道上的冰一层又一层, 谢长邀身上有谢长安的鬼魂, 只要他在附近姜摇就能察觉到。 尽管他们竭力阻止,然而杀人的人太多, 有人被抓, 就有人重新接替被抓之人负责的阵纹,到了现在复生阵已经完成了七八成。 再次赶到一个案发现场时,人已经死了,还只是一个六七岁的孩子,她的父母哭得撕心裂肺。 姜摇抿着唇瓣,让老道留在案发现场等警察, 自己则是追了出去。 他循着鬼物之气追上那人, 抓住了对方。 对方被抓后哭声连连, 求姜摇放了他,说自己也不想那么做都是被逼的。 被逼的? 姜摇真恨不得将眼前的人一刀捅死, 似是感应到他心中的愤怒和杀意, 嫁衣恶鬼从竹篓里爬了出来, 袖下的血红丝线飘到那人身上。 “红红,收回去。” 姜摇绝不会让祂手里沾半分人命。 于是血红丝线又回到竹篓中。 从这人口中逼问出谢长邀的最新下落,姜摇将人带回到案发现场, 警察已经过来,立刻将那人扣押带走, 被带走时, 那孩子的父母甚至提着刀哭喊着追出来。 姜摇从未有过如此鲜明的愤怒情绪。他也不是没有察觉到这仿佛一个为他故意设下的陷阱, 然而他必须找到寄生在谢长邀身上的谢长安, 为那些死去的人讨个公道。 他一路不眠不休追赶,终于感知到一股不同于以往的鬼气,那气息停留着,就好像在等着他似的。 姜摇停下脚步,转头对着坐在竹筐上的恶鬼道:“红红,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恶鬼歪侧过头看他。 姜摇的呼吸带着乳白的雾气,他十分认真道:“待会儿不管发生什么,只要谢长安不离开谢长邀的身体,就不要对谢长邀动手。” 听到他这句话,恶鬼身上原本平静的气息一下阴沉下来,漆黑色的诅咒和血红的雾气不受控制往外面溢散。 姜摇抓住祂的手,恶鬼的诅咒将手侵蚀出黑气来,他也不曾松开:“如果红红你杀了他,那我也会死的。” “我立过誓言的,你如果杀了人,我就会死无全尸,就当是为了我,不对谢长邀动手。” 谢长安狠毒狡诈,未尝不会做出故意让谢长邀死在红红手中激发红红鬼性的事,他必须要杜绝这个意外。 “我还想……和你在一起待很久。”被白雪堆满的帽沿下,他朝着恶鬼弯着眼眸,露出十分灿烂的笑容,“你也是这样想的吧?” 鹅毛大雪在黑夜中无声飘落。 恶鬼看了他半响,溢散出来的诅咒和怨气重新回到了身体里,祂缩回竹篓中去,原本头顶着的羽绒服外套,也落在了竹篓上方,遮挡了飘摇风雪。 姜摇松了一口气,跟着谢长安的气息追去了过去。 那气息开始飘动,并且不时更改方向,姜摇追了半天,追到一处废弃的村庄,只有十几处已经被侵蚀过的瓦房,这里的人或是早已死掉,或是离开去了别的地方,再没有半点烟火之气。 他就在这里看到了谢长邀的背影。 谢长邀转过头来,望着他。 那张脸分明还是谢长邀的脸,可眼睛、神情,包括站着的姿态都证明里面换了一个人。 “姜……摇。” 属于鬼物扭曲阴森的声音,从那张口中传了出来。 他歪了下脑袋,嬉笑道:“我的皇'妹'呢?怎么不让他出来见我这个太子哥哥?” “见你?”姜摇冷笑了一声,张口就回:“你这个早年就该被塞回娘胎里小脑缺失大脑残废的傻逼废物杂种也配?” 谢长邀,不,应该说谢长安的脸色一下变得阴鸷扭曲起来。 “你——找死!!!” “区区一个亡国几百年的封建残余,竟然也敢大放厥词,可惜你身边没有走狗太监来配合,而我也不会演戏说一声太君饶命。”姜摇看过太清观关于提及谢长安的语录文集,对谢长安的性格有一定的清楚了解,知道怎么说话才能让谢长安肺部爆炸。 听不懂的听得懂的骂人的话一起说,不给反应的机会就行。 只他懒得继续和谢长安废话,摸出竹篓里的剑,解开绷带朝着谢长安劈了过去。 谢长安手里同样有剑,他分明是只凶鬼,却为了要证明自己比姜摇强,用剑和姜摇打了起来。 他自以为自己剑术天才,对付姜摇不在话下,想让姜摇败在自己手下,然后用手中的剑将姜摇碎尸万段。只要杀了姜摇,谢宁就会回到他的身边,再次成为他的东西。 然而姜摇常年杀鬼,养了恶鬼以后更是勤学苦练,又经赵家先祖残魂附身那一剑对于剑术更是有了突破性的领悟,将谢长安打得节节败退。 将他手中的剑挑飞,一剑捅穿了谢长安的肩膀,姜摇讥讽道:“傻逼废物就是傻逼废物,吸取了剑术天才的气运也是不可回收的杂种垃圾。” “就这样也敢肖想红红。” 红红,过于亲密的称呼激怒了谢长安,他肩膀上的伤口很快被黑色雾气填满痊愈,谢长安的面容,也自谢长邀脖颈一侧长了出来,两人脑袋并在一起。 谢长邀的意识大概是清醒过来了。 谢长安说:“此时再不动手,更待何时?” 谢长邀未有犹豫,启动之前早就布置好的鬼阵,只见乌云蔽月,四周忽然冒出许多黑气,从废弃的瓦房里、从坟墓中、荒草中、干枯的树后出现许多厉鬼。 这些厉鬼腹部空荡荡的一片,显然都是之前被杀死后剖腹挖心的死者,足有数百之多。 姜摇神色一凝。 谢长安的头颅扭曲了一圈,朝着姜摇狞笑道:“他本就是我的东西,你今日就死在这里吧!” 说着再次占据了谢长邀的身体,扔开剑露出尖长的手指,红白恐怖的面容,朝姜摇扑了过来。 姜摇用剑抵挡。 脚上却被一只厉鬼抓住。 他抽手正要画符将抓住他脚的厉鬼诛杀,低头一看却是一个小孩,双目漆黑空洞,头上还别着一个粉色的发卡。 再看周围厉鬼,一时之间无法下手。 鬼物若是还未杀人,便有得到救赎重新投胎的机会,若他现在将他们诛杀,便与将他们杀死的人无异。 先打得不能动弹再说!姜摇咬牙切齿想。 而早就预料如此的谢长安咧开嘴一笑:“你果然如许扶清一般心软。” 当初许扶清同样想杀了他,然而他露出可怜要痛改前非的模样,许扶清便信以为真放了他。 说着谢长安的脑袋忽然伸长,朝着姜摇张开了深渊巨口。姜摇改把符咒拍往他的方向,又一脚将抓住他腿撕咬的厉鬼踹开,那厉鬼正触碰到了他的血发出尖啸声,一时之间无法动弹。 然而还有更多的厉鬼。 他们全无神智,被食人的鬼性占据,扑到姜摇身上来。 竹篓晃动。 姜摇厉声道:“不许出来!” 红红对鬼物下手没有留情一说,杀戮之性也会在厮杀鬼物中疯涨,他最初以为红红沉睡是因为力量太多需要靠入睡消化,后来发现不止如此,她一方面沉睡是想消化力量,另外一方面是想压制疯涨的杀戮之性。 离赵家那件事时间越长,她就越趋向于平稳安定,也不会再因为人类的血腥气躁动不安。 如此他更不会让她对付这些厉鬼。 凶鬼朝着姜摇背后的竹篓嬉笑:“阿宁啊,这么久不见太子哥哥,你就不想和我叙叙旧吗?” 竹篓又是一阵晃动。 姜摇冰冷着一张脸,一剑捅穿谢长安的脑袋:“见你棺材里的亲爹亲娘陪他们重回废物胎盘挖出来磨成泔水丢进马桶喂猪狗吧!” 只要不捅穿心脏,谢长安就可以让谢长邀的身体无限复活,被这一剑捅进又捅出去,黑雾充斥着伤口,又再次痊愈起来。 然而剑上抹了姜摇的血,纵使伤口愈合,剧烈的疼痛依旧存在,他的面部再次扭曲,攻势越发凶厉狠毒。 第85章 姜摇一边要对付谢长安, 一边要应付扑到他身上的厉鬼。 厉鬼实在是多,他们全无神智,被他伤了之后过一段时间又慢慢恢复过来。 他倒是想杀了这些厉鬼, 只想起一路上他们家人痛苦绝望的哭嚎声, 又没办法下杀手。 他从前不是这样的,只要成了厉鬼, 在他眼中就是迟早要害人的非人之物, 杀了干净也没什么,然而在知道红红的过往之后,便免不得想为这些还没有杀过人的厉鬼留下一条投生之路。 于是手下留情,处处受阻。 若是没有这些厉鬼便好了! 他咬牙切齿的想! 知道谢长安故意引他一人前来,他在来的路上为师父留下了线索,也让师父去找道士协会其它人一起过来援助, 只要拖的时间只要长一点—— “你想拖时间?”谢长安的脖子伸长又来到他面前, 看穿了他的打算:“可惜你没有这样的机会。” “那你大可以试试看有没有机会!”姜摇冷笑一声, 又是一剑戳中了谢长安的脖颈,再抽出剑来时, 谢长安脖颈上的伤口又恢复成原样。 只他的敏锐还是捕捉到伤口的愈合速度比起之前慢了两分。 “原来如此, 你并不是无限治愈啊。”他明悟过来, 画符拍开了扑过来的厉鬼,将血抹在剑上,双手握着剑再次朝谢长安砍去, 谢长安飞快躲避,却还是被剑气砍掉了手臂。 手臂又涨了出来, 这一次的痊愈速度显而易见的变慢。 谢长安没想到姜摇这么快发现自己的弱点, 脸色越发阴鸷扭曲, 他必须在道士协会的人赶来之前处理掉姜摇逼出谢宁, 否则此次盘算就功亏一篑。 一人一鬼互相缠斗。 皆是两败俱伤。 到了最后,姜摇的肩膀、腿脚已经被厉鬼撕咬着露出里面的骨头,受了姜摇几百剑谢长安,伤口也要很久才能痊愈。 “'皇妹',他就快被厉鬼撕咬而死了,你还不出来吗?”他朝着姜摇背后的竹篓道。 “被厉鬼咬上几口罢了,死不了,但你快死了!”姜摇握紧剑,几步跳了起来,挥出一道金色剑气。 谢长安越想让红红出来,他就越确定对方的目标是红红,更不能让谢长安得逞! 谢长安寄生的谢长邀身体已经远不如之前灵活,受了这道剑气后口中吐出黑血,鬼魂有隐隐要被驱赶出身体的趋势。 谢长邀不傻。 他与谢长安现在共用一个身躯,姜摇的目的明显是谢长安,如果他将谢长安赶出自己的身体,姜摇二选其一,必定会是谢长安。 他们都低估了姜摇。 本以为几百只无辜的厉鬼可以拖住姜摇让姜摇死于厉鬼吞噬中,没想到在这么多的厉鬼啃食下,姜摇依旧坚持了下来。 知道谢长邀的打算,谢长安的头颅自他脖颈一旁再次生长出来,冷冷道:“你现在若是将我驱逐出去,之后都永远赢不了姜摇,一辈子活在他的阴影之下。” “那又如何?总比陪着先祖死了要好。”谢长邀冷笑。 “愚蠢!他现在和我们一样也撑不住多久,还有那些厉鬼拖拽,不过强弩之末罢了,只要把谢宁逼出来我们就能反败为胜。” 下一瞬间,他继续融合进了谢长邀的身体里,朝着姜摇扑去,甚至为了尽快解决姜摇,释放出身上的凶煞气息激发那些厉鬼惨死戾气。 厉鬼们不要命的攀爬在姜摇身上疯狂撕咬,姜摇在他们眼中此刻已经成了杀死他们的凶手,便是被至阳之血灼伤也毫不退却。 姜摇竭力挣扎,他背在身后的竹篓被厉鬼们扒下扔到一边,伸手去抓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竹篓滚远。 又见竹篓晃动,里面的恶鬼想要爬出,厉声喝斥:“谁让你出来的!回去!” 他抓紧手中的剑试图将这些恶鬼驱离,但和谢长安缠斗太久已经没了多少力气,一下落入了下风。 谢长安因此得到喘息的时间,他抽身离开,冷眼旁观着姜摇被鬼群淹没。 被这么多厉鬼啃食,他不信姜摇还能活下来,再是至阳之体,也无法抵挡数百只厉鬼如此疯狂的撕咬吧? 他对着厉鬼群里看不见人影的姜摇道:“别急,就算你现在不让他出来,等你死了之后,他依旧是要出来的。” “最后还是徒劳无功。” 鲜红的血肉从厉鬼群的中央处迸溅出来,谢长安闭上眼睛呼吸一口空气里的血腥气,感慨道:“果然是至阳之血……好香啊。” 忽然之间,他顿生恶念。 若是他占据了姜摇的身体,至阳之体就是他的,不仅如此,谢宁也会是他的,他心知谢宁真正的意识依旧沉睡,便是他占据了姜摇的身体,只要稍加掩饰,谢宁也不会察觉到壳子里面换了人,依旧会听从他,顺从他。 这样一想忽然没那么想让姜摇死了。 只他多多少少还是想要姜摇再吃了一点苦头,好洗刷他之前受到的羞辱。 他面带笑容欣赏着姜摇被百鬼吞噬的惨状,下一刻却神色一凝。 只剩下骨头的手从层层叠叠的厉鬼中伸出,少年道士从厉鬼群中走了出来,他现下全身血红,身上很多地方被厉鬼啃食干净,原本长到肩膀的黑发,就那样搭在雪白的骨头上,粘着他的鲜血。 此时此刻,他比寄生在谢长邀身上的谢长安更像一具凶煞之鬼。 背后的厉鬼扑过来继续啃食着他的脊背,他无动于衷。 “香吗?那就……再闻一会儿。”扯了扯嘴角,姜摇用尽所有力气抬起剑,将自己的心头血抹在上面,断断续续道:“闻着去见你……坟墓中的爹娘,和他们……共登极乐去吧。” 若说他之前只想把谢长安逼出谢长邀的身体里,那他现在改变主意了。 他要把谢长邀和谢长安一起杀了—— 望见他的动作,谢长安脸色剧变! 至阳之体的心头血远比身上其它地方的鲜血厉害得多,若是中了姜摇这剑,他便是没有魂飞魄散下场也和魂飞魄散差不多了,而他现在正是恢复鬼气的时候,行动不及之前灵活敏捷。 没有犹豫,谢长安立刻驱使那些厉鬼朝姜摇的剑上扑去。 难得的机会,若是放弃的话—— 眼见那些厉鬼就要触碰到沾着自己心头血的剑,姜摇咬紧牙关,最后关头到底还是立刻收了剑。 “可恶!可恶!”对着这些全无神智死前凄惨死后又凄惨的厉鬼,他除了大喊可恶之外,竟是没有一点办法。 心头血白费,身体一下失去力气,为了避免这些厉鬼触碰到剑上的血消亡,他将剑压在身下,前所未有的憋屈和不甘充斥着心头。 从前都是他追着鬼杀,唯独这一次,他不仅被鬼追着撕咬,甚至还难以下狠手杀掉他们,他们身上存在红红的影子,他又如何下得去手—— 眼前已经是最好附身姜摇身体的机会,姜摇根本没有力气抵抗,灵魂就会被他吞吃得粉碎。 而他也可以顺理成章用这具身体得到谢宁。 谢长安脸上露出轻快的笑容,迈开脚步朝着被成片厉鬼压在身下啃食的少年道士走去。 愚蠢,真是愚蠢,和许扶清一样的愚蠢啊。 既然已成厉鬼,又何必要管他可怜不可怜,杀了不要碍自己的事才是正确的选择。 不过也多亏了许扶清和姜摇的这份良善心肠,不然他早就死了,不是吗? 他停在姜摇面前,弯下了腰张开嘴巴准备享受一顿美餐。 忽然他的视线定住。 一道纤细晶亮的血线拦在了他的眼前,好似再往前一步,这道血线就会将他拦腰切断。 顺着这根血线,谢长安侧头看了过去。 被厉鬼掀开扔在不远处的竹篓,密密麻麻的血线正从中涌了出来,那些血线凝出嫁衣恶鬼的身形,猩红的裙摆、衣袖、红盖头在空中微微飘荡着。 恶鬼阴森恐怖的气息荡开。 看到谢宁出现,谢长安忽然露出狞笑,他逃离太清观到现在的所有筹谋,为的不就是让谢宁出来么? 杀姜摇只是顺带的结果而已—— 他真正的脸再次从谢长邀脖颈一侧长了出来,并将谢长邀的脑袋挤了下去,那是一张说得上俊美风流的面容,只下一瞬间忽然扭曲变形。 双眼被漆黑占据,唇色异常鲜红,整张脸没有半点颜色。 他朝嫁衣恶鬼尖笑着:“阿宁啊,太子哥哥真的……想你想了好久啊!” “红红!回去!”预感到不妙,趴伏在地上的姜摇沙哑着嗓音,死死望着嫁衣恶鬼,厉声斥道。 没有谁比他更能感应到恶鬼此时的状态,怨恨与愤怒几乎达到了巅峰,他甚至听到双缚铃阴森不断的声响。 下一瞬间,姜摇满是鲜血的瞳孔一缩。 有什么东西从谢长安身上扑到恶鬼身上,那只是一个小指甲盖的黑影,他实在看不清是什么,但那东西落到恶鬼身上后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只一个眨眼就钻进了恶鬼的身体里。 恶鬼的气息凝滞住,他微歪着头,然后像是遇到什么痛苦的事,身上的怨气和诅咒肆虐疯长,甚至于超越了姜摇第一次在山洞之中解开封印时所见。 啪—— 自解开封印一直束缚在恶鬼双手上的铃铛,碎成几瓣落在了地上。 双缚铃落下之后,天穹之上的月亮变得血红无比,乌云被黑雾取代,呜咽的哭声从恶鬼盖头下传了出来。 漫天血色丝线从他长长的袖子下汹涌而出,一眨眼便来到谢长邀面前,却又无法前进半分,反而谢长邀前进半分,血色丝线就撤回半步。 “阿宁,怎么可以这样对太子哥哥呢?”谢长安语气带笑,“你这样我会伤心的啊,快把它收回去。” 于是那些血色红线一点一点回到了谢宁的袖下,纠扎成密密麻麻的一团。 谢长安又道:“将这些厉鬼通通杀了。” 闻言,恶鬼袖下的血色红线涌出将数百只厉鬼缠绕住,颤动之后却又未曾动作。 祂无声无息站立在原地,任由谢长安如何命令也无动于衷,只身形有些不稳和失控。 谢长安没想到将注入他心血的阴虫融入到谢宁身上,也没能顺利操纵谢宁。 他是杀了谢宁的人,用的是染了自己鲜血的匕首,原本只要等谢宁成为恶鬼后将喂食自己心血的阴虫放在谢宁身上,谢宁就会成为一具完整意义上属于他一个人的傀儡,只阴虫还没来得及养好许扶清便闯进宫中,让他功亏一篑! 现在这只阴虫是他重新用谢长邀的心血培养的,谢长邀是他后代,与他血脉相连,加之他精心炼化提纯,差别并不大。 难道是因为炼化提纯的心血纯度不够吗?还是因为指令的对象太多? 谢长安忽然看向姜摇,命令道:“杀了他,杀了姜摇。” 不要这具至阳身躯也无所谓,只要有了谢宁,他还有什么得不到的? 在他的声音中,谢宁慢慢扭过头,看向了姜摇,一团漆黑的雾气中,鲜红的盖头也挡不住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冰冷目光。 见状谢长安露出畅快扭曲的笑容。 “对!没错!杀了他!阿宁!用你能想到的最残忍狠毒的方法杀掉他!” 恶鬼朝着姜摇飘了过来。 在这个过程里,数不清的黑色雾气包裹着祂,祂的身体变得混乱极不稳定,从前总是十分干净的嫁衣身上显露出斑驳黑红的血迹,有鲜红的血流出,又变得漆黑一片的落在地上。 等祂飘到姜摇面前时,已经几乎没了人形,嫁衣之中充斥的是黑红的雾气,便连盖头掀开一角,也看不到半点面容,盖头下有古怪的哭声。 邪恶恐怖的鬼物—— 姜摇心中第一次浮现出这样的念头。 然而……这是他的红红。 恶鬼漆黑的血液落进他的骨头中,每一滴都包含着纯粹失控的恶意和极致的痛苦怨恨,一切都仿佛回到了刚解开封印的时候,他却全无最初的惊惧抵抗之意,而是竭力伸出只剩白骨的手,抓住了恶鬼长长袖摆下涌动着的黑色雾气。 湿濡、阴暗、粘稠。 他张嘴,满心焦躁和不安,不知所措安慰道:“别哭……红红。” “你别哭——” 该怎么办? 要怎么做? 他不停去思考能够解决的办法,然而恶鬼身上溢出的黑血越来越多,整只鬼也越发冰冷阴森。 谢长安又下了一遍杀了他的命令。 从恶鬼袖下漫出红线,那些红线爬到了姜摇身上,遮盖住了姜摇的双眼,恶鬼抬起手,掀开盖头一角,朝着姜摇缓慢张开嘴巴。 “红红?” 尖锐的獠牙停在姜摇面前,恶鬼慢慢闭上嘴巴,祂咬破了自己舌尖,主动亲吻上了姜摇的唇瓣。 第86章 恶鬼身上的黑血还在流动, 气息越发恐怖诡异,舌尖上殷红的血顺着姜摇的唇瓣渡了进去。 姜摇下意识将祂的血液吞咽了喉咙中。 耳边传来谢长安的厉啸声,他操控着谢长邀的身体扑了过来想要制止谢宁的举动, 却被澎湃如海浪一般的黑雾推了出去。 “回来!回来!回来!”谢长安撕心裂肺的呐喊。 为……为什么谢长安会这么愤怒? 姜摇不是很明白。 下一瞬间他明白了。 在吞咽下口腔中的血液之后, 他感觉到他和红红建立了一种十分玄妙的联系,这种联系胜却以往, 只稍他心念一动, 就能感知到红红的所思所想。 眼前又出现了那漆黑一团的球形诅咒封印,纤细柔软的血红丝线疯涨,在某一瞬间将漆黑的鬼气完全包裹,又在下一瞬间被漆黑的鬼气尽数吞噬。 没有新的血线再生长出来,球体表面纯黑一片。 在要被鬼性支配的最后,谢宁用自己的心头血, 和姜摇订下了主仆契约。 “回来!!!”谢长安还在喊。 恶鬼已经彻底失去人形, 嫁衣下是一团纠缠在一起的红线, 漆黑的雾气在红线中穿梭。 祂开始朝谢长安慢慢飘去。 谢宁与姜摇定下主仆契约,却依旧受谢长安的操纵, 之前一直有抵抗, 现下因为被鬼性支配, 也失去了抵抗谢长安操纵的能力。 谢长安脸上露出喜色,他刚才因为想让谢宁杀掉姜摇离远了一些,之后又被谢宁气息阻拦, 两人之间隔着一段距离,眼看着恶鬼要飘到他这里, 姜摇却伸出手, 抓住了恶鬼衣袖。 “红红, 回来。”他说。 恶鬼转身, 扑回到了姜摇的身上。 祂现在可怕至极,完全成为一个没有神智的怪物,姜摇伸出一只白骨森森的手抱住祂,如抱一片从树端飘落的树叶。 一个混乱不稳没有完整的形状,一个全身上下鲜血淋淋。 空中白雪漫漫,缠绞着数百只厉鬼的血线蠢蠢欲动想要将它们尽数吞噬,谢长安还想再命令谢宁,姜摇捡起地上的剑,上面心头血未消,他神色平静挥出一剑,将谢长安的嘴巴割开。 黑气萦绕着空洞的伤口,缓慢复原。 姜摇又再次挥出一剑,谢长安竭力躲避,却还是无法躲过,嘴唇上的伤口越发深广。 他整张脸已经彻彻底底扭曲了。 “红红,不杀。”姜摇对怀中的恶鬼道。 颤动的红线安静了下来,松开了两分,有细密的黑色鲜血从那些厉鬼身上流下。 姜摇捡起竹篓,将谢宁装进里面,背在在自己血肉模糊的背上,白雪落进了他的身体里,也变成鲜红之色。 他和谢长安一起听到深夜冬雪里赶来的脚步声,谢长安此时已经虚弱无比,黑雾充斥着伤口却久久未曾愈合。 为今之计只有逃离。 他不甘的望着姜摇背后的竹篓。 明明……明明差一点……就成为了他的东西—— 他转头朝着与来人相反的无垠深夜里跑去。 “徒……徒弟!”老道气喘吁吁的赶到,瞳孔震颤望着眼前这一幕。 数百只厉鬼被漫天血色红线缠绕着,那些红线没入姜摇的竹篓内,姜摇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好肉,许多地方更是露出森森白骨,他就站在那里,和一只恶鬼也没什么分别。 他忍不住眼角流出了热泪,大骂道:“我让你别一个人来的!我让你别一个人来的!!!” 姜摇说要去追谢长邀的时候,他说一个人不安全,让他等道士协会的其它厉害人物来了再说。 然而姜摇说:“只有我一个人去才能追到谢长邀,否则他会再次逃走的,我会拖住他,等到师父你叫人来。” 他已经很努力很努力的叫人来了,也很努力把人带来了。 但还是来得太晚了,才教他的徒弟变成现在这个模样。 姜摇刚才挥出去的两剑已经用光了仅剩余的力气,老道踩过白雪奔跑着来到他面前,他身体一歪,倒在了老道身上。 “师父……”他咧开自己鲜血淋漓的唇瓣,露出十分难看恐怖却十分灿烂的笑容,“我和红红救下……好多好多的红红。” “快去追……谢长邀,他走不……长远的。” 已经有道士协会的人和警察去追谢长邀了,剩下一部分留在现场准备处理这些厉鬼。 望着那些被红线缠绕住无法动弹的厉鬼,老道忍不住眼泪流得更厉害了,他各种骂姜摇愚蠢,身边却一直没有声音,再侧头时,姜摇闭上眼睛已经昏了过去。 “这些厉鬼……怎么办?” 在场的几位观主和一群白袍道士以及一位留下来的年迈真人,注视着这被成片红线束缚着的厉鬼,这些厉鬼腹部空荡荡的一片,都是受剖心挖肺的死者。 真人望着他们,良久叹了一口气:“渡化吧。” “这么多——”有白袍道士露出十分为难的神色。 “两年我们也都渡不完啊。” 渡化厉鬼十分困难,便是供奉清除怨气这一项便要持续一年以上的时间,所以他们遇到厉鬼通常都是要杀掉的。 另外的白袍道士轻声道:“姜道友本有诛杀他们的能力,却留它们到现在……想必也是想要将他们渡化吧。” 没有人再有异议。 年迈的真人朝着最近的一只厉鬼走去,不想他才靠近,原本十分安静的红线涌动了起来,透出混乱的邪性与杀意。 他不得已后退了一步。 说:“姜小道友的恶鬼并不想让我们触碰这些厉鬼。” 所有人都能察觉到这血色红线的恐怖,没有提前布置好的大阵,没有陵天师在场,他们压根不敢激怒恶鬼,触发恶鬼的杀人机制。 众人一筹莫展之时,一道微风吹拂而过,有一道模模糊糊身穿青色道袍的人影从姜摇身体里走了出来,那道青色人影离开姜摇的身体以后,睁开眼睛,里面是一片温和的沉寂。 在场的人以为又是一只附身在姜摇的厉鬼,可这道人影身影边缘有一层浅淡的金色光晕,并不邪气,反而带着超脱的圣洁之意。 老道愣住了,不知道对方是谁,嘴唇颤抖:“你你你……” 这人怎么会在他徒弟身体里啊!!!!他徒弟没事吧!!他慌忙低下头去看姜摇,只见姜摇的气息比之前更虚弱了。 青色道袍的人影见他神情,嗓音十分温柔道:“我没有对他做什么,只是之前他的身体有我残魂支撑,现在我出来,少了那几分支撑罢了。” “你……你是谁?” 人影一怔,然后轻轻一笑:“我是许扶清。” 半抱着自己徒弟的老道呆滞住了。 什什什么什么!!! 许……许许许……许扶……清? 他没听错吧?那不是创立他们扶清观的先祖吗?!可是先祖不是死了一千多年吗!!怎么还会在啊!!! 第87章 “先……先祖?” 青袍人影微微笑着点头。 那些白袍弟子还不知道这人是谁, 倒是年迈的真人听见许扶清这个名字,眼神惊疑不定,最后像是确定了什么似的, 朝着他行了一个礼, 拱手道:“见过师叔祖。” 青袍人影抬起十分宁静的眼睛看着年迈真人,温声回复道:“我已经离开太清观很久了, 不用如此称呼我。” 其余的观主也怔愣不已。 又是扶清观的先祖, 又是太清观的师叔祖……这……这…… 当初许扶清叛出太清观,关于他的很多记录就已经被太清观删除,只有一些内部核心的真人才知道他的存在,很多人不清楚也是人之常情。 老道小心翼翼问道:“先祖怎么会……待在我徒弟的身体里……” 青袍人影叹息一声:“说来话长。” 他当初留下的精血、多年使用过的开了锋与寻常厉剑无异的桃木剑,乃至于双缚铃里都留有他的残魂,多数残魂都已经因为后人的使用而消失掉, 留在双缚铃里的那道残魂也因为保护姜摇消失了, 剑中的残魂则是陷入沉睡, 在赵家那日,姜摇将他的精血抹在木剑上, 因为两人同是至阳之体, 精血里的残魂和剑中的残魂起了感应, 他就有了意识。 又因姜摇与他体质相同,用了他的剑沾染了几分他微弱的气息,于是他的残魂就留在了姜摇身上, 直到现在。 “想必你们也觉得渡化这些厉鬼麻烦,交给我可以吗?” 他温温和和的询问着。 在场的人互相对视一眼, 自是没有什么意见, 年迈道士迟疑道:“但是姜摇道友的恶鬼……” 姜摇现在因为受了极重的伤昏睡了过去, 那恶鬼处于无人管控的状态…… 残魂微微笑道:“不用担心, 我自有办法。” 他的手落在红线上,在红线要有动作的时候将一道金光注入其中,红线缓慢退回到姜摇的竹篓里,随着漫天红线的退去,得到自由的厉鬼们再次展露出凶性。 许扶清以指画了一道巨阵,推了出去。 本面目凶恶的厉鬼垂下脑袋,安静的站立在原地。 他飘到这些厉鬼前,将他们身上的怨气与憎恶净化掉,厉鬼们恢复成生前的样子,化成细碎的金色粉尘消失在空气中。净化恶鬼后的功德落到他的身上,残魂的颜色淡了不少,身周金光却更亮了些许。 做完这一切后,残魂睁开眼睛:“好了。” 他转过身,望着年迈真人,又望着真人背后的那群白袍弟子。 很多很多年以前,他也是这其中一员。 他的视线望了他们很久,就在年迈真人忍不住要开口说些什么时,残魂神色流露出哀悯:“看来……是气数将尽啊。” 年迈真人心中一震。 …… 姜摇在第二天傍晚醒了过来,房间里昏暗一片,他下意识想去看竹篓里的红红,然而身体刚一动便痛得不行,脑袋麻木一片,根本无法动作,他便只好忍着疼痛用手去摸,终于摸到了竹篓的一处,感应到了里面恶鬼的气息,这才松了一口气,彻底安心下来。 外面传来的声音,好像是他的师父在和谁说话,十分兴奋又十分敬畏的样子。 另外一道声音听起来则是十分温和,大多数时候都是他师父在说,那人嗯,原来如此,他很好……这样的回应。 谁? 师父有认识过这样的人吗? 外面的人像是知道他醒了,温温和和说了一句:“他醒了,我该进去了。” “那兔崽子这么快就醒了?先祖快进去吧。” 先祖? 一道青袍人影从容飘了进来,来到他的面前,笑道:“你醒了。” 姜摇望着他,想起那日耳边听到的声音,好一会儿沙哑叫了句:“先祖?” “是我。”许扶清含笑说,“我自赵家以后,就一直住在你身体里到现在。” 他看起来十分年轻,二十几岁的模样,相貌也温雅,清风霁月。 他落座在姜摇床前的椅子上:“你一定有许多关于他的问题想要询问于我,我现在应当能回答你许多。” 姜摇的确想问许多,然后他嗓子又干又痛,刚才那声先祖就像坏了的风箱发出的声音,许扶清的残魂十分体贴,手放在他的喉咙上,一点金光落了进去,姜摇就感觉喉咙十分舒服许多。 他问:“我要怎么做才能把红红完全唤醒?” 许扶清摇头:“我不知道。” 姜摇本以为见到先祖就能知道把红红唤醒的办法,没想到对方也说不知道。“那您说我能救她?” “你能救他。”曾经被誉为道门天才的青年,目光温和澄澈的望着他,“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怎么救他的。” 接着,许扶清残魂的视线落在姜摇旁边的竹篓里,带着几分揶揄道:“接下来你要辛苦一段很长的时间了。” 姜摇有些不太明白这句话:“为什么?” “阿宁他现在已经被鬼性支配,若说他之前还能凭借一些浅意识与你产生交流,现下却不会了。” “他的浅层意识红线要好一段时间才能慢慢生长,在此之间他会是一只完全的恶鬼,若你不小心一些,就会引出让人头疼的大乱子。” 残魂歪头想了下,为难道:“如果有定魂香会好一些,可定魂香的原料需要一千年树龄的树皮,上了千年树龄的树有灵性,方才可以制成定魂香,中间程序也十分繁琐,以前难做,现在就更难做了。” “我以前给阿宁用过,他状态最糟糕的时候,一天就要点掉三只,不太好养。” 姜摇静静的听。 残魂又笑了下,说:“小后人的表情看起来有些郁卒。” 姜摇否认:“没有,我现在脸烂成一团,先祖怎么会看出我什么表情。” 残魂没有与他争执这个问题,继续耐心询问道:“还有什么问题吗?” “有,一千年以前,是您救走了红红?” 残魂点头:“是我救走了他。” “您想要渡化她……” “但是我失败了。”残魂笑着回应。 “她在你身边待了很久……” 残魂从容回应:“约有八年。” 姜摇又不说话了。 残魂温声温气说:“你好像更不开心更不郁卒了。” 姜摇终于无法否认,他视线漂移了一点,轻声道:“我不应该不开心,因为先祖,红红才能有被渡化投胎转世的可能,我也才能遇到红红。” “但是……会控制不住的去想一些东西。” “红红最初和我不熟的时候,就算想杀我也会手下留情。” 残魂弯着眼睛笑:“那时你用着我的剑,身上带有我的一点气息,他约莫是闻到了熟人的味道。” 姜摇忍不住更心塞了。 他更不看先祖的残魂:“我没有参与过他的生前,没有做过他的好朋友……我也没有救出他……也没有……待在他身边八年……” “师祖做出了很多,在红红心中……意义也不一样,我有一点……嫉妒。” 从知道红红过往的时候开始,他就十分感激先祖,但同时也暗戳戳嫉妒着先祖,虽然他平时也会想着,如果红红还活着就会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幸福快乐的过一生,但他从来不会去想那人会是什么样子,只要想红红开心就好了,一旦去试图构想另外一个人的存在,就会忍不住心中酸涩。 他其实很想……那个人是自己,但是他和红红的朝代隔得太远了,这是不可能的事。 如果红红还活着的话……很有可能会和先祖在一起吧? 美丽漂亮的王朝公主,有天赋的道门天才…… 残魂听着他的言语,静静笑着,忽然道:“其实一直郁卒不开心的,是我。” 姜摇不理解这句话,疑惑的望着他。 “我喜欢他。”残魂神色平静,甚至眉眼间还带着笑意:“但是他不喜欢我。” “他喜欢你。” 姜摇已经被这个信息冲击得有点反应不过来。 原来……先祖也喜欢红红吗? “他的深层次意识分明还在沉睡,浅意识却已经喜欢你,只是半年。” 只是半年而已,甚至没有经历过一个完整的春夏秋冬,他就喜欢上了姜摇,而他带着他,度过了很多次春夏秋冬。 残魂轻声道:“他会待在你的竹篓里,因为想和你近一点。” “会因为心情不高兴,抓扯你的头发。” “会克制自己的本性遵守和你的约定,会因为救你逼着自己从沉睡中醒来。” “哪怕被你用定身符控住亲吻,也不会想要反抗杀了你,而是会躲回你的影子里。” !!!! 姜摇震惊不已,随即尴尬得面色通红,恨不得钻进一个洞里去。不……不是!前面的事也就算了!为什么连山洞里的事都会知道啊! 难道当时因为在他的身上!所以看到了吗!? 脚趾抓地想逃离地球!! “明明他还没有完全醒来,却已经为你做了这么多。”残魂弯着眼睛笑:“而我从认识他到封印他,十三年的时间,我连他的手的也没有触碰过。” 从谢宁变成恶鬼后,他能做到的最好的程度,也只是谢宁不会再攻击他而已。 姜摇觉得自己脸上的肉块都要烧烂掉了,结结巴巴磕磕跘跘道:“啊……啊……那个……抱歉啊……” “你可以告诉我你是如何让他喜欢上你的吗?” 姜摇:“!” “啊……就是,只要她不杀人……她喜欢什么就让她做什么,给她……喂很多很多的鬼,送很多很多礼物,让她开心一点……哪怕她做了一些让人头疼的事,也劝自己想开点,不杀人就可以……这样?” 残魂侧头思考了下:“原来如此。” 他笑着道:“我好像从来没有考虑过他喜欢做什么,他每次一有异动,我便以为他要鬼性发作了,我也没有给他喂过很多的鬼,因为鬼吃鬼会变得更强,我担心他会超出我的控制范围危害生灵,只偶尔抓一只喂他。” “我想的永远都是要怎么让他变得无害安全,怎么渡化他。” “原来我一开始就错了。” “那你又是如何喜欢上他的呢?”残魂礼貌温和的询问,“总不至于是一见钟情吧。” 姜摇:!!! 这个也要问吗!! 望着残魂从容温和的神色,他讪讪笑着,扯得脸颊旁边刚刚新长出来的薄薄的皮晃荡了一下。 “我……其实不是很清楚,一开始被她折磨得要疯掉,几天几夜不敢睡觉……后来……觉得她越来越可爱……很乖……看着她就会……很开心,她开心……我会比她更开心……” 打住!不能再继续说下去了!再说下去的话就要涉及个人难以启齿的隐私了!! 他拼命祈祷先祖残魂不要再问,而对方也像是收到了祈祷一般,果然没再问下去。 残魂的身形又淡了一分:“作为回报,你也能再问我一个问题。” “最后一个问题。” 姜摇松了一口气。 最后一个问题—— “康平帝的陵墓在哪里?” 第88章 “你是要去刨坟吗?”残魂笑着说:“我其实也不清楚康平帝的坟墓在哪里, 毕竟在我救走阿宁之后,我就离开沵朝了。” 那时追杀他的人,追杀他的鬼太多了, 他只有离开沵朝才能得到清净。 “不过我猜测……”他垂眸认真想了想, 然后道:“应该是在太清观那座山下吧。” “一千年没有更换过山门实在有些奇怪,两只恶鬼就算封印了危险性也十分高, 况且还是沵朝皇族, 需要有人看守才行,太清观作为看守陵墓者正正合适。” “原来如此。”姜摇此前从未怀疑过康平帝的陵墓在太清观那座山下,他以为康平帝的陵墓会在修建在都城里面或者都城附近,'因为按照古代的习俗,皇帝陵墓一般都建于都城附近,这样不仅便于后世嗣帝拜谒祖先陵寝, 而且也便于对陵寝的管理和保卫'①所以他一开始就直接去了淮城, 以淮城为中心朝四面找去, 原来最初的方向就错了。 明白康平帝的陵墓地址后,姜摇有了更明确的目标。 他道:“谢谢先祖。” 残魂说:“我也不是很确定, 只是根据太清观的行事习惯揣测罢了。” 姜摇犹犹豫豫又道:“其实先祖……我还有一个问题。” 残魂:“……” 他拿自己的情敌小后人十分无奈, “你问吧。” 姜摇一五一十的说了:“是这样的, 之前红红出来想要救我,谢长安好像把什么东西送到了红红的身上,然后就操控了她, 虽然红红后面用舌尖血和我订了契约,但好像还是会受他操控, 有什么……解决的办法吗?” 他满是期冀的问着。 残魂眉头也微微皱了起来, 神色有几分为难:“这倒是很难办, 他当初杀死了还是活尸的阿宁, 便是想让阿宁以鬼物的身份活过来,为了可以操纵作为鬼物的阿宁,他先用了驭鬼阵,随即再用沾了自己心血的匕首杀死阿宁,如此一来只要阿宁成为鬼物时再灌入一次心血,就能以'造物主'的身份操纵阿宁。” 一口一个阿宁,六个阿宁,姜摇的神色又忍不住郁卒了几分,但还是压着身上钻心剜骨的痛认真听残魂继续说。 “你口中的什么东西是阴虫,阴虫里面是他炼化提纯过的与他血脉最接近的心血,阿宁接触到,他的'造物主'身份便确定了,这也是后来赵家制作鬼奴的方法。” “想要解决……”残魂停顿了片刻,视线再次落在了姜摇身旁的竹篓身上,“得需要阿宁和你达到哪怕解除契约都能够心意相通的地步,只有这样,你才可以取代他'造物主'的身份,成为阿宁新的'造物主'。” 姜摇小声道:“那要……怎么才能知道我和红红达到了那种地步呢?” 残魂视线回到他身上,望着他微微笑了很久,在姜摇终于意识过来自己问了什么过于扎人心的问题手足无措后,他缓慢回复道:“如果有一天,他愿意让你掀开他的盖头的话——” 那一身嫁衣于谢宁而言是屈辱。当他看到自己那一身鲜红的嫁衣,就会愤怒,痛苦,同样生前的遭遇令他抵触所有人的触碰。 当有一天有一个人可以掀开他头上的盖头时,就代表着那身嫁衣对他而言将不再是屈辱和痛楚的象征,他全身心爱着那人,于是对方便成了他新的“造物主”。 听到答案,姜摇声音放得更小:“这……这样啊……谢谢先祖。” “我会努力的。” 残魂:“……” 坚强的继续微微笑着。 姜摇这时才注意到这一番交谈后,先祖残魂的身形又更淡了几分,如果说之前还能看出大概的相貌衣着,现下整个残魂都透着外面的光,变得虚无缥缈起来。 他说:“先祖你好像要消失了。” “对啊,我快要消失了。”残魂袖下的双手从从容容抱在一起,温和回应:“不过应该也不能说消失。” “你这个小后人既然要去刨别人的坟,我作为师祖,自然也是要帮几分忙的。” 他不紧不慢道:“我会将我的残魂连带着这一身的功德投入剑中,说来多亏你的福,我渡化了几百只厉鬼,以我的残魂炼剑,这剑威力会比从前大许多。” “不过——”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好歹我也喜欢过阿宁,等我炼剑以后,你们可不要在我面前做太亲密的举动,要做亲密的事的话也将我拿远一点吧。” “不然那会伤我心的。” 毕竟他这个做先祖的才出现在姜摇面前一会儿,就已经郁卒了太多次了。 听到这话,姜摇憋了半响也不知道要怎么回复,呐呐说了句好。 残魂:“也不要事后用剑锤自己的手,那会让我联想的。” 那日他实在被逼无奈,看了那一幕后,心情复杂了很久,一直在思考自己生前是不是做了什么罄竹难书的恶事。 姜摇:“!!!” 颤颤巍巍,为……为什么先祖你可以面不改色说出这些让人羞耻到爆头的话啊!!真的不考虑别人会羞愤到想死的程度吗! 过度的充血让少年道士脸颊上那层薄薄的粉色肉膜变得血红,默了半天,姜摇又憋出一个字:“……好。” 看着他这副只有陷在情爱中的人才能拥有的模样,残魂眼中多出了几分和他年轻面容毫不相关的慈爱和沧桑:“真好啊。” 什么燙淉真好?姜摇正想询问,只他还没来得及开口,残魂就已经化作一缕青烟融进了他床边的剑中,随即一抹金色的光浮光掠影至剑尖,消失得一干二净。 原本桃木铸就的剑,边缘透出利器的锋锐感来。 然后剑身一翻,干净利落滚下了床。 姜摇:“……” 救命,好想死好想死好想死。 不行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我还有红红—— 红红你怎么可以留我一个人面对这样的场面啊!! 他深呼吸一口气,心中疯狂催眠自己不必感到羞耻尴尬,最后艰难用手慢慢扣住竹篓的系带,抓握在掌心,这样就好像将羞耻也分出去一半给红红,便没那么羞耻了。 接下来…… 他吐出口中的热气,朝着门外道:“师父,你进来吧。” 一直在门外企图偷听但什么也没听见的老道:“!” 被……被发现了! 他狗狗祟祟开了门,狗狗祟祟看了一眼房间,没看见先祖的残魂后十分心虚走到姜摇面前,佝偻着腰揣着手,此地无银三百两道:“我什么都没听到啊。” 说着他看见落在地上的剑,立刻就找了到一个台阶:“你剑怎么落地上了?我明明给你捡到你床上的。”他捡起剑来拍了拍,还吹了一口气,准备把剑放回姜摇身边。 姜摇:“!” “不!!不用放在我身边!师父!”他连忙开口,在老道投来疑惑的目光时,勉强自己露出十分不算好看的笑容,期期艾艾道:“放在旁边的桌子上吧,最好……放,放远一点。” 老道盯了他半响,说了声好吧,将剑放在了离玄关处比较近的桌子上。 姜摇又松了一口气。 他才刚醒来没多久,便已经经历过几次提心吊胆了,若是换作旁人受了这样的伤,早就在心惊胆跳中去世见了阎王。 感谢上苍,他还活着。 “先祖呢?”老道放完剑转头问他。 姜摇迟疑了下,说:“他已经消散了。”还是不要告诉师父对方炼剑了比较好。 老道闻言一怔,却也不怎么意外,仅失落了那么片刻,便露出如梦似幻的表情感叹道:“我做梦都没想过有一天我居然能亲眼看见先祖,还能和先祖说话。” “这实在是太神奇了。” 一千年以前的人,创建他们扶清观的先祖,就这样出现在他面前……怎么想都很不可思议。 是很神奇。 姜摇默默的想。 尤其是对方告诉他他也喜欢红红,那种感觉更神奇了,就像一瞬间有一万个柠檬突然塞在了他的嘴里,简直又惊又酸。 不,其实也没那么酸……不!是真的很酸! 为了转移掉这种难以启齿的心情,他沙哑开口问老道:“师父,谢长邀抓到了吗?” 那日他见谢长安逃走,十分想去追,但是那时他的身体已经撑不住了,一步都很难迈出去,只能眼睁睁看着谢长安逃走。 “还没有抓到。”提到谢长邀,老道的神色也慢慢恢复了正常:“不过道士协会的人一直在追,应该要不了多久就有消息了。” 听到师父如此说,姜摇闭上眼睛,轻声:“如果再让他逃掉的话,就很难再有抓他的机会了。” 谢长安作为曾经的沵朝皇帝,又汲取了很多天才的气运,再加上他手段阴险狠毒,还有留在红红体内可以操控红红的心血,只要躲过这一次,就一定会小心蛰伏,制定更狠毒周密的计划。 谢长安不会断绝想要再次掌控红红的心。 而他自己也要……也要加快和红红的情感联系。 可是按照先祖所说,红红接下来一段时间浅层意识红线都不会再生长,他要如何去做呢? 还是和以前一样吗? 他想去思考,然而身体受损太过严重,清醒这么久已经十分难得,眼下极致的困倦袭来,他的声音忍不住变得含糊:“小心……师叔……他……近……” 知道他这是要继续陷入沉睡修复身体,明白了他意思的老道声音放得温和:“好好睡吧,我会去看的。” 于是姜摇再次陷入沉眠之中。 …… 第89章 谢长安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 他从黑夜跑到白天,当白天到来时,他就会把身体的主动权交给谢长邀, 然后用意识指挥谢长邀如何去躲开道士协会的人, 自己则是躲在谢长邀的身体里恢复着气息。 因为身体复原得十分慢,并且源源不断的流血, 血液会留下追踪的痕迹, 为了混乱追踪者的视线,他和谢长邀会在中途杀死了几个人,将他们的血液洒在地上,然后竭尽可能收敛自己的气息,往相反的方向跑。 如此又拖延了一段时间。 只道士协会的人被他们骗了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就有了警惕之心, 会认真观察血液, 从而确定他们逃离的方向。 披着其中一个死者的大衣, 谢长邀喘着气躲进一个垃圾桶里,他手里捏着一件衣服, 为了不让血液落在地上留下追踪痕迹堵在伤口上, 已经浸得一团血红。 他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沦落到现在这样的地步, 他原是沵朝皇族血脉,赵家就算心怀不轨对他表面上还算敬重,师父也疼爱于他, 在遇到姜摇以前,他是完完全全的天之骄子。 然而自从遇到姜摇以后, 便什么都变了, 他现在已经什么都失去了, 沦为一个不人不鬼被道士协会追杀的怪物。 外面凌冽的冬雪飞舞, 他裹着大衣,呼吸都是垃圾桶里恶臭的味道,身体没有半分的温度。 “师父……”他口中呢喃着。悲哀的发现自己剩下的能依靠的人只有他的师父玄阳观观主,然而师父现下对他一定很失望,并且也和其它道士协会的人一样想着要抓他。 如果不是姜摇……如果不是姜摇……对姜摇的恨意越来越深,他紧紧咬着愈合了一半的嘴巴,鲜血又再次迸溅出来。 耳边传来一道脚步声,他耳朵竖起,那道脚步声停留在垃圾桶前,打开了盖子。 他心中一惊,手中握着匕首就要刺出去,对上来人的面容后呆愣在原地,颤抖着声音想要呼唤。 “清叶道长,你发现什么了吗?”不远处的巷子外响起询问声。 他立刻屏蔽住了呼吸,不敢出半点声音,目光带着哀求。 “……没发现什么。”玄阳观观主收回视线,关上垃圾桶的盖子淡淡道:“想来我那罪行累累的徒弟也不可能会躲在这里面。” “接下来我们分路寻找吧。”他往外面走去,“你往那边,我往这边。” “好。” 脚步声逐渐远去,等到没声音了,谢长邀从垃圾桶里翻出来就想逃,盖子一打开,脖子上就搁置了一把剑。 他抬头看去,无措道:“师父……” “从你选择和身上那只鬼狼狈为奸的时候,你就再也不是我的徒弟了。”玄阳观观主垂眸望着桶里满身伤嘴巴如裂口鬼的谢长邀,神情分外冰冷,“我驱使其他人离开不是为了当你走,只是想亲手处决师门败类而已。” 长邀被道士协会抓走的时候,他没想过抛弃这个徒弟,想着等审理结束就去太清观给他求情,玄阳观总有一些东西可以让太清观答应少关几年,只要诚心悔过,没有什么是不可以的。 然而长邀逃了,他又想尽快找到他领着去给姜摇道歉,只要取得姜摇的原谅,道士协会也不会关太久,看在他是师叔的份上,姜摇总不至于太为难。况且接触过一段时间,他知道姜摇心胸开阔,只要长邀诚心道歉,姜摇就不会追究。 偏偏……偏偏—— 他猛的伸手抓住谢长邀的衣领咬牙切齿的质问道:“几百多个活人啊,你当真下得去手吗!都是活生生的人!我教你杀鬼!教你驭鬼!我没教过你杀人!” 若说谢长邀唯一有感情的便是自己的师父,他父母在他没有记忆的时候就已经死了,只有玄阳观观主对他真心真意,现下被玄阳观观主如此质问,伸出满是鲜血的手抱住对方,眼泪溢出眼道:“不……不是我!师父!我没有这样做!是我身上的鬼魂操控我,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杀人,你明白我的。” “师父……师父……长邀是什么样的人难道你心里还不清楚吗?”他像个孩子似的哭着,从前隽秀冰冷傲气满满的面容现下一片血腥狼狈,“我当时逃出太清观也是身上鬼魂所控,你不信可以问问太清观的人,我从来没有想过做这些恶事,可是我抵抗不住……抵抗不住身上这只鬼魂,他操控我去杀人,操控我命令别人去杀人,我是无辜的,你救救我!救救我师父!” “求你了……师父……求你……”他紧紧抱住玄阳观观主的腰,“如果连你也不放过我的话,我就真的要死了,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师父!” 背负了这么多条人命,无论是道士协会还是警察抓到他都会杀了他,只有师父放了他,他才会有活命的机会! 玄阳观观主被他狼狈可怜的抱着苦苦哀求,眼中终于流露出了痛苦的神色,抬起干瘦布满褶皱和裂纹的手指颤抖的抚摸上了谢长邀的脸庞:“我想救你,我想放过你,可是几百条人命,我怎么可以这样做……我不能这样做……” 透明的泪液从眼角的沟壑流了下去,陈无妄几乎快喘不过气来,他另外一只手握紧手中的剑,对谢长邀柔声道:“长邀啊,赎罪吧,他们若是抓到你,你还要经历过一番折磨才能死去,并且魂魄也无法超生,不如师父现在杀了你,这是对你最好的选择了。” “师父会很快结束的,不会让你很痛。” 谢长邀无法接受这个结果,他从垃圾箱里翻了出来,失血过多加上剧烈的挣扎动作让他无法无法一时站起来,他撑着地一步步往后退,绝望道:“不要……不要这样对我,师父……” “我是无辜的啊……我是无辜的……” 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玄阳观观主来到他面前,蹲下身抱住了他,就像是对待自己孩子似的,一只手轻拍着他的脊背:“别怕,长邀,不要怕……” 谢长邀抱住他放声大哭,然后就像是已经接受了这个结果慢慢平静了下来,玄阳观观主正要动手,腹间传来剧烈的刺痛。 他低下头看去,只见被自己抱住的孩子双手紧紧握着匕首,匕首扎进他的身体里,怀中的谢长邀抬头望他,脸上露出扭曲阴邪的笑容,一双眼瞳漆黑无比,脸也白得要命。 忽然之间,谢长邀清醒了过来,他低下头看见自己的动作,惊恐的松开了手。 他裂开的嘴唇颤抖道:“师……师父……” 玄阳观观主张口,却是一口血从嘴中流了出来,他怔怔望着自己的徒弟,眼中有那么瞬间成了一片虚无的空洞。 “不是我,不是我。”谢长邀一边流泪一边摇头否认,他想要伸出手拥抱玄阳观观主,谢长安的鬼魂却再次支配了他,将玄阳观观主一把推在地上,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白雪飘落,玄阳观观主身体痉挛了一下,又吐出血来,他眼中倒映着夜空中的鹅毛大雪,不久之后,有人跑了进来。 “师弟……师弟!” 问出玄阳观观主下落的老道跑进巷子里,看见地下一片染红的鲜血后身体瞬间冰凉,他手脚并用来到玄阳观观主身前,见那把擦在肚子上的匕首,不知所措颤抖着双手把人抱在自己怀中。 他想说话,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喉咙里发出喘不上气的呼吸声。 “师兄……这……是报应吗?”陈无妄轻轻握住他的手,口中鲜血不断溢出,身体也控制不住的痉挛:“是我……背叛师父……背叛你的报应吗?” 老道泪如雨下,沙哑着嗓音道:“不……不是啊。” …… …… 姜摇昏睡了六天。 这六天里,他身上原本只剩下白骨的地方长出新的血肉,最初只是长出来一层薄薄的肉膜,肉膜下又滋生出新的血管,随后肉膜慢慢变厚,生出皮肉组织,皮肉组织慢慢覆盖原本的伤口位置。 六天后他再醒来时,腹中饥肠辘辘,师父不在,床边放着一些面包,他艰难伸出手抓住面包袋子撕开,一口气吃了五个面包这才感觉没那么饿了。 “师父。”他喊,没有回应。 身体除了双手以外,其余的地方虚弱得还无法动弹,预计要再养半个月才能慢慢恢复,他抓着竹篓的系带,一点一点把竹篓挪到自己身边。 红红和他一样,也还在沉睡中,竹篓里没有半点动静,只唯一能感觉到她的气息。 又是几天过去,姜摇能勉强能下床,师父还没回来,他抱着盖着衣服的竹篓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晒太阳,昏昏欲睡时听到门打开的声音,睁开眼睛看去。 “师父?” 走进来的人的确是老道,神色一脸疲惫与憔悴,看见他也只是说了一句你醒了。 姜摇说:“你把我放在这个旅馆,十天。” 他问:“谢长邀抓到了吗?” 老道过了半响才说:“没抓到,他跑了。” “哦。”姜摇又再次闭上眼睛,继续感受冬日太阳的温度,一点也不意外的样子。 “你不生气懊恼?” 姜摇含糊道:“生气懊恼有什么用,天有时定。”而且他也有预感,道士协会抓不住谢长邀,脸颊贴着竹篓,他说:“只是师父你好像有点不太对劲,是师叔出什么事了吗?” 老道嗓音变得暗沉:“你师叔他……找到了谢长邀。” “谢长邀或者谢长安对师叔动手了么?”睡这么长的时间,姜摇说到这里才迟钝的反应过来,睁开眼睛,轻声试探道:“师叔他……死了?” 老道神情复杂望了他好一会儿:“……差一点。” 第90章 谢长邀之后仿佛失踪一般, 再也没有半点消息,得知康平帝陵墓的所在位置,姜摇一下定了心。 他身体好了许多, 收拾收拾东西, 准备离开华安市。 老道道:“你又要走了?” “不走没有办法。” 姜摇的竹篓顶部新加了一个盖子,盖子下是密密麻麻的符咒, “红红开始醒过来了, 她大概已经忘记是她主动和我签订契约的事,以为是我逼着她订下的,动不动会失控,我要带她往人少一点的地方钻。” 老道也没拦他,只是口中嘟囔:“我就说,和一个恶鬼谈恋爱要付出很大代价的。” 原本没恶鬼时, 他徒弟勉强还能融入正常人群里。 这下好了, 一和恶鬼谈恋爱, 整个人就和要飞升似的。 “我走了。”把剑用白布缠起,挂在了竹篓旁边, 姜摇站起身。 他要尽快提升自己的实力, 等到可以闯太清观对付两只恶鬼的那一天, 没有什么比去钻深山老林找那些厉鬼精怪更好的方式了。 “去吧。”老道没有阻拦。 “记得有空的时候,给我打一下视频,汇报一下情况。” “我知道了。”眼下外面夜色沉沉, 姜摇背起竹篓出去,几个眨眼身影就消失得干干净净。 …… …… 恶鬼自醒来后, 状态和姜摇初见的时候相近, 祂被姜摇困在竹篓中, 时常撞击着竹篓上贴满符咒的盖子想要出来。 姜摇也是被逼无奈。 他现在身体还没好全, 放不了几次心头血,每次放祂出来,总是要吃好一番苦头。被鬼性占据的恶鬼只想吞吃活人,嗅到人气就躁动起来,嗅不到都想去找,而他的命令需要在一段范围里才有用,范围越远效力就越弱。 有时候红红唰的就窜出去了很远,他要用尽所有力气追才勉强能叫祂回来。 这个主仆契约的效果也太弱了吧!他崩溃的想,感觉就是碎掉的双缚铃平替啊!那碎掉的双缚铃被他收在书包里塞进竹篓中,现在已经全无灵性,就算修好也只能作为一个普通的装饰品,不过姜摇只想把它留作纪念,知道师祖其实也喜欢红红之后,他就不太想把双缚铃给红红戴回去。 “你要不回我影子里待着吧,祖宗。”他顶着满头白雪对着好不容易安分下来的嫁衣恶鬼道。 恶鬼暴躁的朝他发出威胁性质的低吼声,身后阴气冲天。 姜摇麻住,神色复杂:“……” 他一时之间还不太适应,毕竟在这之前,红红都是十分安静内向的性格,最重要的是……他痛苦闭住眼睛。 红红现在还学会了用东西砸人。 从前他送给她的被她塞进身体裂缝里的那些东西,现在她一不开心,就会把那些东西扔出来砸在他身上,其中还有一道鼎,那道鼎扔出来的时候他还愣住了,心想自己没送过这样的东西啊,下意识接住,低头一看。 四面都是哭脸——应当是之前赵家人要的西河青铜鬼鼎无误了。 鬼的身体内部结构实在巧妙,送出去的花拿出来都还是鲜活的,只是一接触阳光就会化为灰烬,就仿佛它们本身也被鬼化了一般。 一通发泄完之后,恶鬼会沉寂一会儿,大多数时候姜摇会趁这个机会把恶鬼重新装回竹篓里,为此他的手受了不少伤,因为自醒过来后,恶鬼就不乐意让他碰手,虽不至于触发杀人机制,却会生出诅咒灼伤人。 他坐在石头上,苦哈哈给自己画驱邪符贴手,把两只手都贴满了,这才没那么难受。 接下来就是日复一日的一踏鬼、驱邪,钻山赴林,那里偏往哪里拱,便连除了研究队之外不会有人涉及的远古丛林,也留下了他的行踪。 因为他想寻找师祖口中说的千年灵木,也不知是运气好还是什么,倒还真让他找到一棵,遮天蔽日的粗壮,藏在远古丛林深处。 姜摇也不确定是不是千年灵木,于是拿出剑来询问:“师祖,是吗?” 剑上发出微微的灵光。 姜摇确定是了,提着剑刮了一层树皮,果然不愧是千年灵木,树皮都透着馥郁香气,他低头嗅了下,一下心情就变得平静了许多。 在他奋力刮着树皮时,头上的树叶忽然无风摇晃,抖落下一堆叶子落在他身上,姜摇这才反应过来这树大概是有灵性的,自己刮的树皮约是要超出它的承受范围了,便忙把树皮揣进自己的包里,把剑放一边跪在地上磕了两个头道歉,解释自己为镇恶鬼心神所用,簌簌声这才消失。 离开远古丛林以后,姜摇风尘仆仆找齐其它材料,跟着网络教程和剑的指引,倒也真把定魂香做了出来,他点上一根,随即将竹篓小心翼翼打开,最上面的盖子一开,本又要发作的恶鬼嗅到定魂香的香气,竟慢慢平静下来,安分缩在竹篓中。 姜摇:“如此有用?” 剑又亮了亮。 有了定魂香以后,姜摇轻松了很多,也敢在半夜的时候行走在城市中去抓那些城市里潜藏的厉鬼了。 抓到厉鬼之后就是喂给嫁衣恶鬼,鬼性支配下,嫁衣恶鬼吃得十分凶残,吃完后又会安静一段时间,姜摇继续把祂塞进竹篓里。 时间一长,恶鬼便没有如之前那么抗拒他,暴走的次数也少了很多。 然而入春以后,定魂香就没有几根了。 定魂香所剩不多不能乱用,姜摇又不敢进城市了,只能在一些深山或者偏僻村落徘徊。深山村落,春日的风景总是十分美好的,漫山遍野的新绿,还有漫山遍野的鲜花,姜摇薅了不少编成坠坠挂在竹篓上。 他把竹篓里的恶鬼当做姑娘,便总想把姑娘喜欢的东西往恶鬼身上堆,身上不行,堆待着的地方也行。 他最近给一户老人解决了一只厉鬼,对方把祠堂旁边的小屋给他住,姜摇奔波了好几个月,过年也是独自待在深山里,多多少少有些疲惫,于是就住了下来,打算休息三四天再继续游历修行。 老人有一个孙女,那孙女十六七岁的年纪,在一所县里的高中上学,放假回家见到正蹲在自家院子用手洗衣服的姜摇,惊道:“你是谁?怎么在我家!” 姜摇抬头,正要回答的时候,老人出来给孙女解释,听完老人解释的孙女将信将疑,但见姜摇的脸,又暗自把那份怀疑压了下去。 将衣服晾晒干净后,姜摇给老人借了一个桌子在屋檐下写学校要的作业论文。 老人家总是喜欢找人聊天的,一天的敬畏过去后,见姜摇为人亲和,免不得鼓起勇气和姜摇搭话。 “小道长,你是哪里人啊?” “我江区省X市的。”姜摇一边敲键盘一边回答。 “看你好像还在读书的年纪。” “嗯,我现在在读大三,不过不怎么待在学校。” “哪所学校的啊?” “京清大学。” “你京清的?!”老人家的孙女一下亮了起来,也顾不得之前的怀疑了,她道:“我现在高三,高考的目标就是京清,哥哥你能帮我参考一下吗?” 姜摇自然没什么异议,说好。 孙女连忙回去把自己带回来的试卷还有最近开学模拟考的成绩拿出来。 “你放在桌子我来拿吧。”姜摇说。 卷子和成绩单放在桌子上,姜摇拿起成绩单看了一眼,“这个成绩很有希望的,就是数学和物理稍微落后了一点,补上来的话可以上京清一个不错的专业的。” “真的吗?” 得到这个回答以后,老人孙女十分开心,姜摇又拿起她的卷子都看了一遍,然后告诉她她需要认真补学的知识点,又给她讲了高考考题点,听完之后老人孙女十分高兴,她从桌子上拿回了自己的卷子和成绩单抱在怀里,望着背着竹篓认真敲打键盘写论文的俊美少年,心中不由得一跳,脸颊上也浮上晕红。 “那个……姜哥哥,你背后的竹篓里装的是什么东西啊,我好像都没见你摘下来过。”她找了一个话题轻声问道。 姜摇被这个问题问住了,他不想吓人,迟疑道:“装的是……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东西。” 老人孙女也没多想,点头又和姜摇说了几句,便没有继续打扰姜摇写论文。 入夜时分,少女春心萌动,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她爬了起来,打开窗户,深呼吸一口春夜里的空气,带着笑容望着右侧连着祠堂的小屋。 她痴痴望了好一会儿,忽然见一道红影从小屋房门里飘了出来,红影飘出来的速度极快,只一个眨眼就已经飘到了院子里。 什……什么? 老人孙女没反应过来,呆呆注视着。 那道飘出来的红影已经穿过了围栏,里面是被圈养的鸡群,因为是深夜正睡得沉,一点防备也没有,红影双手抓住一只鸡,随即仰头把它塞进了遮盖住脑袋的红布下,似是咬住了鸡的脖颈。 小屋房门打开,姜摇提着竹篓追了出来。 “回来——”姜摇怕惊醒熟睡的人,压低声音咬牙切齿的喊。 红影咬着鸡,穿过围栏飘到姜摇身边,也就是这个时候,老人孙女才看清对方穿着一身血红的古式嫁衣,浑身上下都弥漫着十分恐怖的气息。 盖头下那只鸡的爪子还在挣扎的抽搐着。 姜摇伸出手把那只鸡从盖头下拽了出来,食物被抢,恶鬼盖头下发出让人不寒而栗的低吼声,低头一看被自己抓出来的鸡,姜摇痛苦闭上眼睛。 完了,死透了。 他把鸡扔在一边,不顾恶鬼的挣扎把恶鬼抱在怀中,打开院子里的水龙头拿帕子淋了一遍,最先擦洗的是嘴巴。 恶鬼疯狂反抗,好在姜摇并没有掀开盖头,只是从盖头下探进去手疾眼快擦洗几下,拿出来清洗了一遍又去清洗恶鬼的双手,也不管自己会不会被灼伤,一边清洗一边压着嗓子怒道:“我前天!给你抓了三只鬼!对吧!再前天的前天!我抓了两只!我没饿着你吧!” 恶鬼慢慢安静下来。 姜摇好不容易给祂擦洗干净,袖子也揽起来擦一遍,抓过带出来的竹篓正要把祂重新装回去时,忽然怀中恶鬼的脑袋抬了起来,视线透过红盖头望向了站在窗户前的老人孙女。 少女脸色一白,无以言说的死亡恐惧笼罩在心头,她捂住嘴巴,缓慢退后了一步。 看见活人,恶鬼身形一动,就要朝她扑来,姜摇忙拉扯住祂的衣服,嘭的一下将祂关回竹篓中,关上竹篓盖子后又给添了一道心头血压在上面。 手忙脚乱做完这一切后,姜摇松了一口气,将竹篓背在背上,朝着老人孙女的方向走了过去想要道歉。 老人孙女连忙转身缩回到自己的床上,抵靠着墙壁瑟瑟发抖,望着他的目光满是惊恐畏惧。 姜摇顿了顿,也不再走近,而是摸出几张符咒放在了窗边,又写下一张纸条夹着一沓厚厚的钱压在符咒上。 而后转身回到了房间。 第91章 发生这样的事, 姜摇也不好再继续待下去,收拾东西就离开了。 第二天天亮,老人做好饭菜去敲门, 无人回应, 再一推开门,里面已经没人了, 床被整理得干干净净的。 人呢? “老太婆, 我们养的鸡怎么少了一只啊?”她的老伴看了一圈鸡圈,背着双手问道。 两个老人正疑惑时,她们的孙女从房间走了出来,脸色苍白惊魂未定道:“他凌晨的时候离开了。”随即把手里攥的钱递了出去,“丢的那只鸡被他拿走了,这是他留下来的钱。” 两个老人近视, 看不清是多少, 走近一看吓了一跳:“怎么这么多!”把他们养的所有鸡卖了也只有这沓红钞的十分之一啊! “不行, 这钱我们不能收的。”拿着钱,他们追了出去, 然而姜摇早已经走得没影了, 他们找不到人只好返回家中, 满脸不解道:“怎么突然就走了,是我们招待不周吗?” …… 彼时姜摇正在一处河流边剥了那鸡的毛,剑不肯让他剖鸡的腹部, 他就徒手撕开,借着流水清洗干净后从竹篓下面的一层框框里拿出油盐酱醋涂抹了一遍, 然后穿在竹棍上挂在柴火上烤。 将鸡丢掉实在太可惜, 但平常人也没办法吃, 他只好自行解决。 吃完以后, 灭了火,他又继续去搜寻鬼物的踪迹。 一日复一日,在山上野花盛开得最为绚烂的时候,姜摇从一颗花树下走过。背后传来拉力让他迈不出脚步,他回头,见恶鬼的手正从竹篓里伸出来,拽着一株梨花的枝桠,花树下的猩红衣袖飘荡着。 他心中一喜,闭眼去感应,竟然望到了从黑色鬼气球体中伸出来的一根红线,虽然只有纤细柔软的一根,又眨眼被森森鬼气吞噬掉,但他还是喜出望外。 这证明红红的潜意识在复苏了,虽然还需要一段时间,但至少看见了希望。 他退回去把那株梨花摘下来,塞进了恶鬼手中,抓着那株梨花,恶鬼又缩回到竹篓中去。 如此春去夏来。 姜摇陡然发现已经过了一年的时间。 夏天是最容易下暴雨的时候,毒虫猛兽也很多,比春天和冬天要危险不少,姜摇运气不好,遇见一只老虎,他借力跳到一颗高高的树上,坐在枝桠上等着对方离开。 老虎不死心,想要爬树,然而树实在太高,它爬到半途不得已跳了下去,朝姜摇发出低吼。 姜摇:“……” 打住,什么都代只会害了你自己。 一人一虎僵持许久,直到天空开始阴沉下来,整片山林暗沉,狂风大作,它这才转身朝深林深处奔去,很快消失得没有踪影。 姜摇抬头看了下乌云一片并且隐有雷声的天空,心头预感不妙,立刻跳下了树,瓢泼大雨落了下来,轰隆一声,一道雷劈在他刚才待过的树上。 姜摇:“……” 差一点就魂归西天。 他想要找躲的地方,但是深山之中哪里有什么能躲的地方,躲树下就是找死,最后望着一个空荡荡的山洞,姜摇默默蹲在地上。 他拿出剑开始在地上画圈。 哪里都看一眼,但是不看山洞。 剑忍无可忍,发出一道灵光。 姜摇当做没有看见,继续做一只鹌鹑,地上的泥土已经被他画出了一个坑,他身上被雨淋得透透的,长到肩胛骨的头发被他扎起来,现下被雨水淋湿,贴着他的脖颈,耳鬓边的几缕碎发则是贴着脸颊。 他手痒,但是先祖说过不能拿剑捶手,所以他只能拿剑画圈,企图这样做就可以让内心的慌张和不安平定下来。 猛的转身,姜摇想下山。 又是轰隆一声,不远处倒下了几棵树。 哪怕竹篓上盖着盖子和衣服,雨水还是渗进了竹篓里,恶鬼猛然从竹篓里窜出来,钻进了山洞里。 “红红!”姜摇伸手去抓,连片衣角都没有抓到。 他扣紧剑,想跟着进去,最后却是蹲在原地抱住胳膊。 记忆里失控的一幕让他不敢进山洞,害怕重蹈覆辙。红红现在对他还没有多少好感,如果他再做出那种事的话……红红一定会把他杀了的。 他把脸埋在膝盖中想。 剑:“……” 剑受不了了,拽着姜摇想进洞躲雨。 姜摇一把把它拽了回来。 “等等……先祖。”他偏着脸颊道:“让我做一下心理建设。” 深呼吸一口气,姜摇默默对自己做建设——要冷静,要沉稳,一定不能像上次那样鬼使神差做出那种事,一定要时刻保持自己的理智,他是人,不是禽兽,只要控制好了,就一定不会出现上一次的意外,而且红红现在肯定不会顺着他,所以没问题的,只要躲到雨停就好了。 如此说服自己后,他闭上眼睛,抓着剑钻进了山洞里去。 山洞比外面还黑,他一进山洞,就坐在边缘不会被雷劈到的地方,一半身体被外面的雨浇淋着,死活不肯往里面挪动一步,也不敢看里面,脸上竭力保持着从容和镇定。 恶鬼全身被雨水淋湿,祂是鬼,可以轻而易举让身上恢复干燥,然而被姜摇养得太久,哪怕失去了之前的浅意识,也下意识忘记自己还可以这样做的,只飘到姜摇面前,手缩回去,袖子落在姜摇膝盖上。 姜摇不敢看祂,脊背一片僵硬,口中道:“红红你离我远一点。” 阴气骤起,恶鬼躁动起来,姜摇反应过来往自己膝盖看去,见恶鬼衣袖正往下滴水,忙道:“我马上弄,马上。” 说着他歪头看外面降雨,抓着恶鬼的衣袖开始拧水,然后轻车熟路的摸出符咒贴在上面,干了就换另外一只衣袖继续反复操作。 “好了吧。”他说。 恶鬼口中又发出威胁的低吼声,姜摇回头,见祂除了衣袖外,裙摆也在滴水。 他认命转过头,开始认真去处理,然而裙摆太长不好弄,需要撩起来才方便,他一撩起来,就看见恶鬼细长匀称的双腿,很白,和手一样的白。 唰的姜摇就把裙摆给盖了下去,立刻扭头看着外面,手捂住鼻子,心脏扑通扑通的跳。 可恶!他才不是什么色情狂魔变态啊啊啊!!!谁面对喜欢的人可以做到看腿还面不改色不会乱想的啊!!!他又不是什么圣人!!也不是柳下惠! 恶鬼又在威胁低吼。 姜摇把整个脑袋埋住:“你自己会弄的!” “吼——” “做鬼要学会独立!” “吼——” “我看你是被我惯坏了!你不要得寸进尺啊!” “吼吼——” 被姜摇放在手边的剑:“……” 他爹的,根本抵抗不住!姜摇最后妥协,闭着眼睛说行吧行吧我弄,然后伸出手将恶鬼的裙摆并在一起,滑到最上面,从上而下开始拧水。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南无阿弥陀佛。 他一边拧着一边如是默念道。 第92章 嫁衣裙摆分明外面看起来轻得如同一片纱, 内里却层层叠叠,堆在手上别说一个手掌,两个手掌也握不住, 姜摇几次尝试都抓不完, 只好一点一点慢慢来,梳理整齐, 在这个过程里, 他的手会不小心碰到谢宁的肌肤。 恶鬼的肌肤十分冰冷,说是冰雪也不为过,却又十分滑腻,与玉的触感有几分相似。 姜摇呼吸乱了下,不自觉抿紧有些干涩的唇瓣。 空气里弥漫着雨水的潮湿气息,青苔经过雨水的冲刷更为鲜绿。 他低着头, 认真梳理着被拧干水的嫁衣, 恶鬼也平静下来, 只时不时还会叫两声,慢慢的就不叫了, 安静坐在他的膝盖上。 好不容易处理完了, 姜摇松了一口气, 收手道:“好了,躲进去一点,别又被雨淋到了。” 恶鬼的脑袋凑上姜摇的脖颈, 祂大概是又想吃人了,张口隔着盖头想咬他, 触碰上姜摇的脖颈后又闭上嘴巴, 只用鼻子嗅了嗅。 姜摇喉结鼓动了下, 飞快移开视线, 躲闪道:“别乱嗅,我不是你的食物,等雨雷停了我就去给你找外面的食物。” 然而恶鬼大多数时候不是会乖乖听话的性格,姜摇如此说祂还在嗅,也不知道在嗅什么,感觉有些痴痴呆呆的。 外面才刚消了一点威势的雨又猛的大了起来,冰冷湿漉漉的雨水就要再拍进来,姜摇抬手挡住那浇淋进来的雨水,而后手落在恶鬼肩膀上。 他本意是想将恶鬼推到山洞深处,这样就不用再把衣服淋湿,然而手落在恶鬼的肩膀上便像被一块磁铁吸住,过了很久,修长手指一点点蜷缩起来抓住肩膀处的一角红衣,攥出水面涟漪一样的褶皱。 剑疯狂亮起灵光。 姜摇慢慢低下头颅,最后顿了那么片刻,隔着盖头轻轻吻上去。 恶鬼见他忽然凑近,张嘴威胁性的哈了一声,随即祂的手被姜摇抓住,冰冷苍白的指尖插入少年温暖灼热的手指,莫名安静了下来。 姜摇一半的衣服被雨水淋了那么久,湿润得不断往下滴着水,他才将恶鬼的嫁衣弄干,小心翼翼避让着,另外一只手揽着恶鬼的腰。 白色带着泥土的衣物和血红的嫁衣重叠在一起,外面的雷声、雨声就如同他此刻腹腔里跳动的心脏,他的头颅又低下一些,亲吻着恶鬼纤细的脖颈一侧。 好奇怪,他从前总是想人和鬼怎么可以互相亲吻,明明鬼的身体那么冰冷,内部都是怨气和诅咒。 不会害怕吗? 不会恐惧吗? 不会在意乱情迷时被鬼一口吃掉吗? 然而现下那份冰冷便像是于烈火中融化的初雪,没有半分害怕、恐惧,心脏也仿佛被什么充盈的东西填满。 他竭力控制住自己,脑袋埋在恶鬼的脖颈上,闷着嗓子沙哑道:“你现在进去,我就住手。” 贴着脖颈的头发被拽了拽。 谢宁没有离开。 姜摇唇瓣一弯,他将怀中恶鬼抱得更紧,红白交叠的身影一起没入黑暗中。 剑仿佛失去了灵气,变得黯然无光,随后它被扔出了山洞,竹篓里的一件外套接踵而至盖在它身上。 …… 细密的红线自黑色球体的内部生长蔓延,鬼气继续吞噬,然而生长出来的红线太多,总有一部分留了下来,越来越多,越来越肆意。 鲜艳刺目的红。 是因为他……生长出来的红么? 渐渐的,那些红侵占了黑色。 …… 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长到外面的狂风暴雨已经结束,夕阳的余晖落在山林之中。 红色的丝线如潮水一般褪去,露出里面漆黑的球体,只残留着几根红线交织在黑色球体中,尖触轻轻摇晃。 恶鬼又再次钻回到竹篓中。 姜摇靠在山壁中,慢慢伸出手捂住了脸,面部滚烫一片,他可耻的咬住了唇瓣。 不……不敢出去。 叮—— 大概也是知道结束了,外面的剑发出铮鸣声。 听到声音,姜摇略有些惊慌失措的将衣服整理好,离开山洞前借着光还检查了下身上有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确定找不出错处来,这才十分心虚出了山洞想把剑捡起来。 衣服一掀开,他伸手想去拿剑,剑自己翻了个身,躲避开了他的触碰。 姜摇:“……” 红红已经回到竹篓里,他又一个人面对如此尴尬到想要逃离地球的局面。好不容易把剑重新裹起来挂在竹篓外面,背着竹篓头也不回下山了。 中途脚一不稳踩滑,咕噜噜滚下一段距离,爬起来时身上都是树枝草木刮出来的伤口,他顾不得收拾,转头去看竹篓,见竹篓里依旧安静万分,这才松了一口气。 …… 夏去秋来,秋去冬回。 姜摇抓住一只杀人的凶鬼,轻轻敲了敲背后竹篓,满天血线缠绕住了凶鬼,分切之后带进竹篓中,过了好一会儿,竹篓又彻底安静下来。 老道打来视频电话,他拿出手机接了:“师父?” 这段时间,姜摇偶尔会给担心他的老道还有姜父姜母打视频电话汇报自己平安,姜父姜母还好,只是奇怪为什么每次视频他背后都背着一个竹篓,老道则是时常旁侧敲击问他和恶鬼进展如何。 这次也不例外。 姜摇没想太多,回道:“挺好的,她的意识红线比一年前多出了许多,现在偶尔也会和我沟通交流。” 陈无妄的身形也出现在视频里,九个月以前,他从医院出院以后就没再做玄阳观观主,把观主的位置传给了别的适合的人,就回到了扶清观。 他看见姜摇,委婉暗示道:“要我说你拜陈无苟为师还是可惜,其实你可以多要几个师父,技多不压身。” “滚滚滚!” 老道被转移了注意力,破口大骂:“别忘了你现在是寄人篱下!信不信我把你赶出去!” 另外两个观里的弟子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的劝架。 姜摇笑了下。 他有想过师父自己一个人待在扶清观会不会太孤独了点,但现下的境况告诉他,师父过得还算滋润。 “感觉徒弟你变厉害了不少。”老道隔着手机打量他:“你才出去一年多一点,是至阳之体的缘故吗?” 姜摇不置可否道:“在太清观学的东西太多了。” 他当初几乎把太清观里书阁有用的书都记了一个遍,然而那时有很多东西都还不清楚,算是半吊子,出来游历这一年多,对付那么多只鬼物,又有先祖用剑引导,那些不清楚的东西也清楚了。 自然是要比从前厉害一些。 玄阳观观主又在旁边冷笑一声,对老道道:“所以说果然之前都是你在耽误他!” 两人又吵闹起来。 眼见他们忙着吵架顾不上自己,姜摇主动挂断了电话。电话挂断之后,他抿紧唇瓣,抬头看向远处山巅已经堆了层雪的太清观。 红红的意识红线的确越来越多,但他没告诉师父的是,红红的本体意识在半年以前以飞快的速度衰弱。 受本体意识影响,红红越来越不爱动,从前闹腾时还会突然窜出去,安静时也会坐在竹筐边缘。 然而最近一个月除了进食会有所动作之外,其余的时候就像睡着了一样。 他跑遍了每一个地方,别的道观也不是没去过,却依旧找不到半点唤醒红红本体意识的办法。 只剩下了康平帝的陵墓,而康平帝的陵墓,也的确是最有可能唤醒红红陵墓的地方。 他定定望了很久,低头问被先祖残魂炼化的剑:“先祖,我现在对上康平帝陵墓里的两只恶鬼,胜算有五分吗?” 剑不亮。 “四分有吗?” 剑不亮。 “……三分?” 剑缓缓亮了起来。 “只有三分么……”姜摇喃喃着。 他握紧了手中的剑,低声道:“足够了。” 第93章 山顶白雪一片, 风卷过屋檐,带带起簌簌雪花,本安静修行、工作的弟子们忽然看到有人拿着剑跑往外面, 出于好奇连忙拦住, 追问道:“发生什么了吗?” “那……那个人他回来了!” 那个人?谁?哪个人?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那人是谁,剩下的弟子脸色一变, 也一起跟着出去了。 他们全部涌到观门前, 警惕不安的望着站在阶梯下方,背着竹篓一身风霜的姜摇。 他们实在怕了姜摇,又是拖他们太清观下水,又是伤他们观主逃离,本来他们心中还挺恨的,偏又发生追杀谢长邀的事, 被几百只厉鬼撕咬成那样还不还手, 只是想拖到最后等人来渡化, 听在场的真人和师兄们说,他们简直都认为这是一个疯子了, 疯得让人忍不住恐惧害怕的同时又敬仰敬畏。 “观主来了。” 众人纷纷让出一条路。 仙风道骨的陵天师走到人前, 垂眸望着阶梯下的姜摇, 寒风吹得他衣袍飘飞:“你这次来,是要做什么?” 姜摇说:“我想来想去,还是想回来拜师, 这样可以尽快为红红报仇,在外游历修行实在太慢了。” 被他挂在竹篓旁边的剑无言。 陵天师听他这句话, 唇瓣拉扯了下:“你以为我如今还会收你, 让你踏进太清观吗?” 姜摇认真想了下, 点头道:“也是, 正常人都不会收,既然如此那我就告辞了。”便转身朝山下去了。 几步之后,身后传来陵天师的声音:“站住。” …… 姜摇被迎进了太清观,穿过石子铺成的小路和嶙峋假山,他回到了原来住的房间,还是原来那个白袍弟子负责照顾他和监视他。 对方望着姜摇神色一脸复杂。 姜摇故作无事发生的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啊,我又回来了。” 只要我不尴尬,就会有别人代替我尴尬,他成功做到这一点,白袍弟子都不知道是怎么回复姜摇的,总之回复完后因为无法面对姜摇就找个借口去外面了。 看着站在外面的人影,姜摇知道这次自己是很难跑出去了,恐怕现下已经有人在太清观外面布下了针对红红的高深法阵,不过他来太清观,就没想着要这么快出去。 他在山下盘旋了三日,却始终找不到康平帝的陵墓入口,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入口是设置在太清观里面的。 以他原来做出的事想坦坦荡荡进入太清观是不可能的,不被撕了都算不错的下场,只有给出对方愿意接受他进入的条件,他才能重新踏进太清观。 拜师,绝无可能——他来太清观的目的只是为了找到康平帝的陵墓,从而摸索到唤醒红红本体意识的办法。 …… 入夜的时候,有弟子过来通传,说是陵天师要见他,姜摇背着竹篓提着剑就过去了。 他背后的竹篓栖息着一只恶鬼是太清观人人皆知的事,一路上那引路的弟子都不敢离他过近,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沦为恶鬼口中餐食。 来到一座水上楼前。 “姜道友进入便可,观主正在里面等你。”引路弟子说。 姜摇推门而入。 楼里点着熏香,陵天师正在画符,听到声音头也不回,等画完符后才慢条斯理收了毛笔搁置在一旁,转身以手势示意姜摇坐在正在煮茶的炉火边上:“坐吧。” 姜摇从善如流的坐下。 陵天师也走了过来,坐在他的对面,正要倒茶姜摇就已经递了一杯过去:“天师请用茶。” 陵天师说:“你不是要拜我为师吗?” 姜摇回:“这还未曾举行拜师礼,现在让我叫师父我也还不太能叫出口,还请天师给我一点时间。” 陵天师仿佛不曾在意,点了点头道:“好,明日就开始准备拜师礼。” 姜摇又道:“我想要拜师礼隆重一点,可以吗?”隆重就意味着要花时间,他要在拜师礼前找到康平帝陵墓入口,否则到时候就真的要被整个道士协会通缉了,师父也会受他连累。 陵天师不置可否:“我明日会吩咐下去的。” 他抬起眼,望着姜摇道:“你这一年,实力强盛了许多。” 姜摇脸色立刻肃正起来:“这都是因为在太清观学习了一段时间的结果,我原来以为师父什么的不是很重要,经过这一年的游历修行才发现有一个出色的师父的重要性,如果我的师父一开始就是陵天师您,那我现在的实力一定不止如此。” 陵天师喝了一口茶,淡淡笑道:“你能明白就好,我很欣慰。” “对了,听玉衡说师叔祖的残魂寄生在你身上,不知道我现在还能不能见到师叔祖。” 剑轻轻晃了晃。 姜摇露出可惜的神色。 “怎么了?” 姜摇答道:“是这样的,天师,我也是昏厥醒来后才知道先祖的残魂在我身上,先祖当时也和我说了一些话,但之后他的残魂无法支撑下去,消逝了。” “这件事我师父扶清观观主也是知道的。” “居然已经消逝了。”闻言陵天师叹了一口气:“从玉衡口中知道这件事后我便想去拜访师叔祖,然而我身负重任无法离开太清观,倒成了一件遗憾之事。” “他曾经年少天才,拥有绝佳的道门天赋,虽然叛出了太清观,但我们太清观并无人憎恨于他,依旧将他作为我们的师叔祖。” “未尝得见,实在可惜。” 姜摇:“……” ennnn—— 他跟着露出十分有感触的神色点了点头。 陵天师又问:“师叔祖消逝前,与你说了什么?” 姜摇故作回忆了下,“好像也没说什么,就是表达了下对后人的关心,然后我问他怎么唤醒红红的深层意识,他说他也不知道。” 陵天师品了一口杯子中的茶水:“你要唤醒恶鬼的深层意识?祂如今这个样子,你不满意吗?” 姜摇蹙眉:“自从那次我和红红签订下主仆契约到现在,红红就一直陷入失控的状态,没有恢复过,谢长邀也还没抓到,这样下去我不放心,总觉得会出现什么意外,如果能唤醒红红的深层意识是最好不过的。” “所以你才来了太清观。” 姜摇不说话了,只讪讪笑了下。 陵天师摩挲着茶杯,“师叔祖不知道唤醒恶鬼的深层次意识理所应当,毕竟在当年那场局里他始终是局外人,之后又叛出了太清观,不曾接触过太清观更进一步的资料。” 听到这里,姜摇心中一动:“难道天师知道唤醒红红深层次意识的办法?” 陵天师面色从容:“当初师祖与康平帝他们联手,用十场血祭封印了谢宁,让他无法开口,也无法再清醒过来,这个血祭的封印方法是让被封印的人的本我意识永远陷在生前的幻境中,无法挣脱过来。” “若你想要唤醒祂,便要自己亲身踏入到祂的幻境中去,然而幻境里危险万分,白日和正常世界无异,入夜却是厉鬼遍布,那些牺牲在血祭里的千名婴孩都会化为恶毒凶戾的鬼物,若让它们察觉你是异类,就会将你撕成碎片吞噬。” “你要在不被那些鬼物察觉的情况下让祂自身意识过来祂已经死亡的事实,只是这样还不够,还要让祂在意识过来的瞬间不被仇恨和怨憎所吞噬,如此祂的本我意识才能从幻境里挣脱。” 姜摇手指攥紧了剑,呼吸急促问道:“那我要如何才能进入到红红的幻境里?” 陵天师望着他,摇头道:“这个我也不清楚了,师祖留下来的古籍并没有提,而那本古籍后来也被承乾帝烧毁了,不过我想……应该是和康平帝的陵墓有关。” 大概是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他放下已经空荡荡的茶杯,起身道:“夜已经深了,你先回去休息吧,拜师礼的事我会命人准备的,你只要等着便好,等拜师礼结束以后,你就会成为我陵绥的弟子,等到了时候,你就可以为你的恶鬼报仇了。” 姜摇离开了小楼,为他引路的弟子将他带回了房间,姜摇坐在床上,耳边还能听到引路弟子和看守他的弟子交流的声音,他们在门外小声说话。 “观主果然是心胸宽广,居然还想收姜道友为徒。” “姜道友是至阳之体,身份和我们不一样,观主很早之前就想着有一个至阳之体的徒弟可以继承自己的衣钵,我们都没有那个天赋,你又不是不知道。” “也是……怎么我不是至阳之体呢?” “还是算了,你没听之前那些师兄说吗,姜道友追谢长邀时,被几百只厉鬼活生生啃食,手脚都只剩下了骨头,想想都觉得瘆人,作为至阳之体还不能死,太痛苦了。” …… 第94章 第二天陵天师吩咐下去, 便有人为收徒礼准备了起来,因为姜摇说要隆重一点,太清观的许多弟子都参与其中, 整个太清观呈现出忙碌的景象。 姜摇打开门想要想去, 面前却一下多出好几道人影,他抬头看去, 见好几个白袍弟子正严阵以待的盯着他, 又碍于他竹篓里的恶鬼纷纷退后几步。 姜摇眨了眨眼睛:“这是要做什么?” 几人小心翼翼问:“应该是我们要问姜道友要做什么才对。”他们实在怕姜摇重现一次神庙逃亡2.0。 “我出去逛逛啊,不可以吗?” “可……可以的,姜道友要去哪里,我们给姜道友带路。” 姜摇说:“我想去书阁。” 只是去书阁,几人松了一口气,立刻带着姜摇往书阁走去, 姜摇去书阁的原因也很朴素, 想继续偷师, 他如果一来就开始往偏僻的地方钻难免会惹人怀疑,得徐徐图进才行。 没想到他被拦在了书阁外面, 对方的解释是他现在还不是太清观的弟子, 暂时不能进入书阁看书, 等拜师礼结束以后成为太清观正式弟子,就可以进去看书了,到时想看什么都可以。 姜摇又转去想蹭那些内门弟子的课, 没想到同样被拒之门外,语气委婉的说过几天就可以了。 姜摇脸上露出失落的神色, 跟着他的几人想安慰, 又觉得没必要。这也是姜道友自讨苦吃, 之前太清观全心全意对待他, 他转头就上演神庙逃亡1.0,如今回来,他们太清观自然要多上一层戒心。 “那我再去其它地方看看,可以吧?”姜摇问。 他们面面相觑,点头道:“自然是可以的。” 姜摇便往他之前都没去过的地方逛,太清观传承这么多年,又修建在山巅,范围十分宽广,他上一次来,很多地方都没有去过,以他现在对鬼物的感知能力,又有师祖炼化的剑在身上,只要靠近康平帝陵墓入口多多少少能感应到。 只是一天都用来搜索实在太显眼,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再继续会让人怀疑,姜摇回到了住处。 这一晚上,陵天师又传见了他。姜摇过去,陵天师给了他一沓书:“听说你今天去书阁了,这是一些我自己描绘的阵法图解,你先拿着看一看,如果可以的话,带回你房间看去也未尝不可。” 姜摇接过看了翻阅了一下。 “观主。”有人来到门外,在门外道:“落拂真人过来找您,说有事要和您商量。” “应该是关于拜师礼的事,我先过去一会儿,你先自己在这里待一会儿。”陵天师说。 姜摇点头。 陵天师便起身离开了。 等陵天师离开,门被带关上后,姜摇合上书,开始在房间里开始寻找康平帝陵墓具体位置所在的线索。毫无疑问,作为太清观的观主,陵天师是看守陵墓的第一负责人。 小楼里藏书丰富,他翻找了一番,大概阅览一遍后却是没找到有用的线索,环顾四周,注意到陵天师床的不对劲,弯下腰伸手往里面一摸,果然,是可以用来放置东西的储存箱。 他将箱子摘下来,里面是两本本子,一本看起来十分有历史,另外一本就要干净崭新许多,他拿起泛旧发黄的一本打开,发现是自渊虚观主之后的太清观历代观主的笔记手册,这些笔记手册时常提到皇朝陵墓两个字。 姜摇迅速翻阅,然而这些历代观主都十分谨慎,提到皇朝陵墓并不说地址,也不说周围环境,只说状况好还是状况不好,几乎都是清一色的封印状态稳定,无意外出现。 他将这个本子放了回去,拿到干净崭新的另外一本,一目一页的看。 没有……没有……他不断往下翻,翻到了三十几年前陵天师的记录,一开始陵天师的记录也和从前的太清观观主没有什么区别,直到最近一年出现了一些变化。 〔栈道老化,有一些麻烦,需要重新让人修缮。〕 〔康平帝和李贵妃封印松动,需加强封印,不可离开太清观。〕 …… 正当姜摇要继续看下时,听到不远处传来的脚步声,他迅速将本子放回原位塞回储存箱。 嘎吱—— 门推开,陵天师望着还在原位看阵法图解的姜摇,走过去问道:“能看的进去吗?” 姜摇合上书,一脸敬仰道:“果然天师就是天师,若是天师早前是我师父该有多好,这几本阵法图解实在是太好了。” “既然看得进去,就带回去看吧,正好我接下来有点事要忙。” “好的,那我就不打扰天师了。”姜摇不做半点耽误,拿了书就走。 …… 栈道…… 封印松动…… 回到房间里的姜摇思索,他好像还没看到哪里有栈道。 拜师礼需要用的东西正在有条不紊的进行当中,作为观主弟子服饰的青色衣袍也被送到姜摇这里,姜摇自然是恭恭敬敬收下,转头放在一边打开了门,迎上外面几人的视线,他坦然自若道:“我今天还想再出去逛一下。” 走在太清观里,姜摇用余光搜索可能存在栈道的地方,这一搜索倒真搜索出了一个可能性很高的地方。 太清观的后山。 虽然已经建立在山巅不假,但还是存在着地势起伏,后山种满了密密麻麻的竹子。 “这条竹林背后通往哪里啊,你们知道吗?我怪好奇的。”他露出十分感兴趣的好奇神色。 “啊……你说竹林背后啊……”一名白袍弟子不知道怎么解释,另外一名白袍弟子插话道:“这是我们太清观的禁地,除了身份十分重要的几位真人和掌门,其它人都不能过去的。” 他继续开口:“那是观主和几个真人偶尔修行的地方,听说竹林背后有一条栈道,栈道下面是裂谷,尽头是悬崖,对旁人来说很危险,我们不能过去的,姜道友想过去看一眼的话,等拜观主为师后看师父会不会带你过去。” “观主那么喜欢你,一定会应允的。” 第95章 姜摇垂眸, 眼神在片刻间透出十分冷漠深邃的意味,他抬头笑着哦了一声,“那我们回去吧。” 回到房间, 他打开竹篓查看恶鬼的情况, 竹篓一打开,里面的恶鬼过了好一会儿, 慢慢爬到他的身上, 整只鬼趴伏着他的身体,他倒在床上,抬起双手抱住。 又是漫天的红色与黑色,在黑红交织的线条与雾气下,里面的气息越来越微弱。 剑亮了亮。 姜摇随手把被子拉盖住剑,抓住恶鬼背后的一缕黑发, 打成蝴蝶结:“红红, 亲亲我吧。” 又过了一段时间, 恶鬼冰冷的吻隔着盖头落在他的唇角,于是那红更鲜艳了一些。 姜摇扣紧祂的手。 他喃喃自语道:“没事, 我会救你的。” “我一定……会救你的。” …… 天明时分, 姜摇去找了陵天师:“天师, 你是要出去吗?” 陵天师停下脚步,淡淡笑着望他,眼神和蔼纵容, 就像面对自己的孩子一般:“本来是打算去看一下拜师礼进行得如何了,你现在来了, 我就不用去了。” “来找我何事?” 姜摇露出恭敬的双手, 拱手道:“想与天师切磋一番。” “切磋?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陵天师疑惑。 姜摇脸上露出几分难见的少年意气, 谦虚中带着自傲道:“我好像到现在还没碰到可以打过我的, 天师既然都要收我为徒,试试自己未来师父的深浅,没什么问题吧?” 陵天师笑了下:“自然是没什么问题的。” “你要比什么?”做道士的学的东西需要很多,若要全部都比,要花上一段很长的时间。 “比剑术就好了。” “这姜小道友就欺负我了。”陵天师无奈道:“我现在已经一把老骨头,没有你那么年轻灵活。” “不过既然姜小道友来比,那就来吧。”他抬起瘦削的手拔出身后剑,和寻常道士的木剑不同,太清观的道士用的都是真正的青铜铸就的剑。 姜摇也拿出自己的剑来,看到他的剑,陵天师打趣道:“你用木剑来与我切磋,这样的切磋不太公平。” “没事,只是切磋而已,用什么剑都一样的。”姜摇不在意道。 两人的切磋自然是以姜摇的败北而告终,姜摇腿上留下一道伤口,陵天师毫发无伤,姜摇坐在地上龇牙咧嘴处理自己的伤口:“果然拜师父要挑好的,如果我早些拜天师为师就好了,天师剑术这么高,想必和我们扶清观的先祖也差不多。” “你已经足够出色了,只是你现在还很年轻,外加用的是木剑,不敢直面迎我。”陵天师温和道。“我与师叔祖相比还是有一段不小的距离,师叔祖剑术卓绝,绝非常人可以超越的。” “再厉害,先祖也已经消逝了。” “也正因如此,我才遗憾可惜。” 处理完伤口姜摇爬了起来,“我想和天师学法阵,天师现在有空吗?” 陵天师说好。 他教姜摇的确用心,没有半点吝啬的地方,姜摇跟着认真学了一天,收获不小。 “我明日还能来找天师吗?” “乐意之至,虽然姜小道友现在还不是我陵绥的弟子,但我陵绥已经将姜小道友作为我的亲传弟子看待。”现下天色漆黑,陵天师敛起自己的道袍,起身说了一句:“时间已经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他将姜摇送回住处,中途两人免不得闲聊,他语气温和,平易近人,很快姜摇和他熟稔了一些,语气里的疏离也少了许多。 “谢……殿下是发生了什么了吗?”陵天师看向姜摇背后的竹篓,关切询问了一句。 姜摇愣了一下,犹豫片刻迟疑道:“红红她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醒过来了。” “她的深层次意识越来越虚弱,好像是快支撑不下去了,如果再不唤醒她的话她就真的会成为无法挽救的厉鬼,我也是没有办法才来找天师,想尽快提升自己的实力进入康平帝的陵墓寻找唤醒红红的办法。” 陵天师轻轻叹息一声:“你真的很喜欢他。” 姜摇:“也……也不是那么喜欢!” 望着他月色下的神色,陵天师似是想要说些什么,最后还是神色微妙笑了笑。 …… 姜摇一连几天找陵天师求学,其余的真人或者弟子听到这件事以后,看着姜摇的眼神忍不住警惕防备起来。 毕竟他有偷师后逃走的前科。 甚至有的真人找到姜摇,在他们心中,观主是最他们尊崇的人,无法容忍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戏弄。 “姜小道友,你能留在太清观,无论是我们还是观主都十分高兴,拜师礼未到,观主就已经倾心教授你,还望你不要让观主失望。” …… “姜小道友,你如此好学,我们喜闻乐见,不过观主这几天有些忙,等拜师礼结束之后再找观主教授你也不迟。” …… 他们一人一句,姜摇始终面带微笑,然后露出自我反思的神色:“真人们说的是,是我太急躁了。” “正好拜师礼明天开始,那我今天就不去找天师了。” 他如此听劝,倒让前来的真人们只犹疑不定打量着他,面对他真挚的神情剩下的其它话却说不出来。 他们离开之后,姜摇关上门,果然没再去找陵天师,而是埋头睡了一天的觉。 入夜的时候,姜摇从床上睁开眼睛,把东西收拾好后背着竹篓拿起了剑。 剑亮了亮。 姜摇脚步停顿片刻:“我知道的,先祖,但我必须去。” 剑光又熄灭了下去。 姜摇推开窗,左右看了看,翻了出去,他一路避开观里行走的人,来到那片后山竹林前,钻进里面。 穿过密竹林,一条连接着裂谷的木质栈道出现在眼前,他走过栈道,因为存在的时间过长,有的木块已经腐烂掉下裂谷深渊中。 铁索摇晃,姜摇身姿灵巧来到栈道尽头,尽头处是一片陡峭悬崖。 障目阵法。 他蹲在地上,起身用剑将障目阵法的阵眼破坏掉,眼前的陡峭悬崖竟然出现了朝下蔓延的石梯。 姜摇背着竹篓顺着阶梯跳了下去。 阶梯沿着悬崖山壁修建,危险万分,时不时有石头从上方滚落下来,二十多分钟后,姜摇这才来到崖底,再一抬头,头顶已经被一片云雾笼罩。 他终于感应到了被镇压的恶鬼之气。 穿过狭窄的山洞,视线一宽,来到了裂谷中间,只见裂谷对面一口漆黑深邃的陵墓入口显现在眼前。 姜摇冷漠盯着入口看了一会儿,走了进去。 里面点着常年不灭的鲛烛,幽长阴森看不到尽头的山洞顶部,一滴滴水珠落下,水珠滴在肩膀上,连骨头都是冰冷的。 不知道走了多久,山洞四面的墙壁上开始出现了符咒,符咒越来越多,最后密密麻麻的一片。 这些符咒至今还有效力,姜摇背后的竹篓动了动,还剩下最后一根香,姜摇取出点燃,插在了竹篓的一边,又拿出符纸用自己的血画了几张可以隔绝外面气息的咒纹,贴在竹篓上。 竹篓安静下去,他来到一处石门前,石门上画有符阵,需要将符阵解开才能进入其中。 姜摇凝神思索,而后手指在石门上游移,最后确定了什么似的,将符阵拆分开旋转,最后点了几处地方。 符阵解开,他脚步一迈,进入门后。 轰隆—— 门又再次合上。 听见背后石门关闭的声音,姜摇无动于衷望向前方。 门后是一片广阔的被挖空的陵墓地宫,新的符咒旧的符咒密密麻麻贴在一起,烧制的兵马人一片连成一片,在鲛烛的火光之下邪恶诡异,尽头的高处是并在一起的两个金色棺材,有漆黑浓郁得黑气正从棺材里流泻出来。 前方是一道青袍人影。 青袍人影抬起眼睛,望着他的到来淡淡笑道:“我一直在等姜小道友你来到这里。” “你来这里还是太早了。” “不过对我而言,你来得刚刚好。” 第96章 姜摇并不意外在这里看到陵天师, 他神色淡淡,陵天师望着他的神情,便知道这几日两人都是互相逢场作戏, 想必姜摇也知他是故意透露出康平帝陵墓的信息, 但还是来了。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我真的很喜欢你,也很想要你做我的徒弟。” 姜摇冷笑了一声:“可惜你要死了, 想活长一点, 没有比我更适合拿来炼药的人了。”从第一次在太清观里时,他就察觉到陵天师目的不纯,堂堂道士协会的会长,太清观的观主,天师之境德高望重的陵天师,怎么会为收一个徒弟伏低做小, 放出整个太清观的资源诱惑, 还违背条例为他留下红红, 哪怕他是至阳之体,也绝不会让对方做到这种地步。 现在这个社会和以前的沵朝已经大不相同, 如果说渊虚观主是为了传承这个执念百般手段要至阳之体, 陵天师的执念又是为了什么呢? 陵天师并不是执着传承的人。 恰巧他在赵家搜集关于红红的资料时看过一些东西——将至阳之体的人炼化成丹药, 服下后可以增加一百年的寿命。 于是他明白了,对方是要把他作为药人来养,口中的“只要你拜我为师, 等有一天你就可以进入康平帝陵墓为你的恶鬼报仇”是一句空谈。 只待他真的拜陵天师为师,下场身死道消无疑。 听到他的话, 陵天师摇头, 心平气和道:“姜小道友, 我并非是为我自己, 我身上担负着看守皇朝陵墓的重任,如果我死了,就再也没有人可以担负起这个职责了。” “两只恶鬼一旦破开封印便会造成生灵涂炭,到时这个世界会变得一团糟,为了众多生灵,我需要活得更长更久。” 他抬起手中的剑,眼神平静,一如既往的温和:“从这里走出去后,等到明天的拜师礼举行,发现你不在的太清观弟子会以为你再次潜逃,他们信任于我不会怀疑什么,就算是扶清观找到太清观,也是没有半分道理的。” 想要至阳之体的姜摇无声无息消失且太清观不被怀疑,从一开始便要把太清观的位置放在付出不平等的一方,只有如此,太清观才能在此后的风波中撇清关系,便是有人怀疑,太清观弟子真人的愤怒也能为他埋掉一切污渍。 姜摇听到这话觉得好没道理,他道:“或许天师可以让我先找出唤醒红红的办法,等我把红红唤醒了,我们一起合作消灭掉这两只恶鬼,这样你就能够摆脱这个责任,也不用担心之后这两只恶鬼会为祸人间了。” 陵天师笑:“这样的交易可不可靠,现在我还能压制你和你背后那只恶鬼,康平帝和李贵妃在封印中也处于可控范围里,若等姜小道友能够杀掉这两只恶鬼的时候,那你背后的恶鬼就不是我再可以压制的了。” 说到这里,姜摇已经彻底明白眼前的人无药可救了,他懒得与这扯着旗帜为自己无耻行为的人辩驳,只松开剑上的绑带,冷冷说了句:“来吧。” 陵天师说:“你我之前剑术比试,姜小道友未伤我分毫。” 姜摇皮笑肉不笑:“我那时玩你呢,傻逼。” 要不是为了试探陵天师的深浅并且拖住他不让他去陵墓做安排,自己闲的才天天去找陵天师陪他玩师徒情深的过家家。 陵天师的面色冷了下来,自进入太清观被作为观主培养之后,他从未遇到过对自己无礼的人,姜摇的态度已然点燃了他心中的怒气。 他挥剑而来,姜摇提剑相挡,兵器交接,手中木剑未断,反而将陵天师振退了两步。 陵天师心中诧异,转而想起姜摇手中木剑的来历,这把木剑曾是师叔祖所用之年,早已不同寻常木剑,他明了过来,收回看着手中剑的目光:“姜小道友以为这样就可以敌得过我了吗?” 姜摇回:“那老不死的你也要太小瞧我了。” 陵天师额角狠狠跳了跳,眼中漫上冰冷戾气:“看来没有人教过姜小道友如何说话。”说罢提剑攻了上去。 姜摇迎他一剑,间隙空处讥笑:“总比没有人教天师如何做人而不是做一只牲畜的好。” 两人用剑缠斗起来,陵天师这才发现那日比试切磋姜摇藏了多少东西,他们太清观最擅用剑,巅峰之时一剑斩千鬼的辉煌也不是没有过,他的剑术虽不至于达到那种程度,却也算炉火纯青,而姜摇竟没有逊色他多少。 如果让姜摇逃走的话……想到可能的后果,他杀意更重。 姜摇岂能不知道陵天师现在对他的恶意如同毒虫一般,与谢长邀差不了多少。 沉默无声只有刀剑撞击的声音中,两人身上各自负伤,姜摇余光注意到血腥气的溢散让那两个棺材里的黑气流泻得更快,知道这样再打下去不妙。 他来此可不是为了和陵天师你死我活,而是为了找到唤醒红红的办法,想到这里,他果断退后了几步,捂住伤口。 “姜小道友是要认输吗?”陵天师即便负伤也十分从容不迫,他气定神闲,认定姜摇无法逃离这里。 姜摇唇瓣一掀:“天师或许没有听过一句话。” “什么话?” “远方传来风笛。”在陵天师略微疑惑的神色中,他无声张口,说了一个字。 陵天师看懂了那个字,冷冷盯了他半响:“希望姜小道友全身血流而尽被挫骨扬灰时嘴巴也能保持这样的骨气。” 说着下一次的剑招更是狠戾,姜摇却是转身不再和他纠缠,而是喊了一句:“红红!拖住他!” 竹篓的盖子被掀开,嫁衣恶鬼从里面爬了出来,血线如海浪涌出,恐怖气息降临。 看着嫁衣恶鬼,陵天师意识到自己又被姜摇耍了一次,他将姜摇视为少年意气有自我原则的良善之人,若不是这样的人,怎么能够拒绝太清观和陵天师这几个字代表的诱惑,又怎么能在面对谢长邀的陷阱时宁愿被啃噬血肉也不愿意对那些惨死厉鬼动手。 他以为姜摇能做到的最狡猾的程度也就是用拜师的借口来救那只厉鬼,万万没想到在这个过程中对方套路一套接一套,先是用比试切磋让他生了轻敌之心,又在他问谢宁情况时一副恶鬼快不行无法清醒过来的表现令他不再精心准备对付谢宁的阵法。 毕竟布置对付恶鬼的阵法是一件十分耗费心力的事,为免其它不可控的意外,他选择将体力储存了下来。 恶鬼控制血线消解了陵天师的剑招,身处仇人之地感知到仇人气息令祂的怨气和诅咒疯长,祂歪着脑袋犹疑不定,最后却还是拦在了陵天师面前。 “可悲被人操控之物。”什么情情爱爱,陵天师全然不信半分,在他看来,无非是操控谢宁的人由谢长安变成姜摇,两者之间并没有什么区别。 他悲悯又淡漠望着眼前的恶鬼,口中道:“只有魂飞魄散才能保留你生前最后一点尊严。” 第97章 一路奔跑的姜摇回头看向牵制陵天师的嫁衣恶鬼, 白色袖袍与落肩黑发飞扬,他咬牙转身继续奔跑,中途那些兵马人陆续醒来, 化作厉鬼朝着姜摇扑去。 这些厉鬼均是由历代观主饲养, 为的就是护卫皇朝陵墓,以防外人闯入解开封印。 “徒劳无功!” 陵天师冷喝一声, 起了一道阵想要逼开面前的恶鬼。 谢宁化作恶鬼未曾沾过人命, 他纵如何也无法诛灭对方,能够伤到恶鬼的阵法未曾准备,与其浪费时间在谢宁身上,不如尽快解决掉姜摇。 诚然他十分可惜姜摇的天赋,然而事已至此,断不可能再给姜摇半分活命的机会! 陪同康平帝和李贵妃一同下葬的陪葬品太多, 金银财宝、书籍雕刻……象征着文明与权力的物品在地宫中数不胜数, 姜摇一边画符击退开扑来的厉鬼, 一边寻找能够存在唤醒红红本我意识的东西。 珍珠金银被他随手扔出,他迅速翻找, 然而却找不到半点有用的东西, 反而发现了不少邪典, 这些邪典由太清观创造出来,为了瞒过它们的滔天罪恶,与康平帝和李贵妃一起深埋在地宫之中。 姜摇猛的看向顶处两处并在一起的金色棺材。从棺材里流泻出来的黑气越来越多, 而嗅到这些黑气的厉鬼更加疯狂。 难道在里面?他挥剑斩掉眼前这些厉鬼,朝着地宫顶处跑去。 “你要做什么!姜摇!你要为一只恶鬼放出另外两只恶鬼吗!”陵天师的语气发生了变化, 透露出了一两分的惊慌。 姜摇并没有打算放出两只恶鬼, 他的心头血正是辅助封印恶鬼的绝佳珍物, 若将心头血放出, 在打开棺材后将心头血浇淋,恶鬼便无法立刻苏醒,而他也可以看见棺材里放着什么。 陵天师的异样让他察觉到什么,又听陵天师说:“谢长安!你现在还不出来么?!” 谢长安? 他猛然回头,脖颈上却抵上一把剑,姜摇反应迅速手脚利落踢开,凶鬼头颅忽然凑近,他反手握剑砍去,砍掉对方一半的脖颈,然而对方的伤口眨眼复原,只到底还是被姜摇逼到退后。 姜摇抬眼看去——果然是附身在谢长邀身上的谢长安。 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陵天师会与谢长安勾结在一起,谢长安的出现让他立刻生起不安,急促道:“红红,回来!” 恶鬼想回到他的竹篓中,却反被陵天师牵制。 姜摇神色冰冷一片,出言道:“看来你们太清观有一项祖传艺能——” “虚伪无耻。” 谢长安站直身体:“是虚伪无耻,知道陵天师为什么不让你打开棺材也不同意和你合作杀死这两只恶鬼吗?” “闭嘴!”陵天师不愿自己观门那些事暴露出来,嗓音阴森警告道。 谢长安现在是和陵天师一条船上的蚂蚱,然而他从来不会是受别人威胁的人,闻言也只是讥笑着抚掌:“因为他们用我的父帝和我的母亲作为太清观的镇运核心,如果我的父帝和我的母亲销毁,太清观也会遭受压制千百年的恶果反噬,啪的一声——”他摊手,“就没了。” “而他天师境的修为也会退得一干二净。” 姜摇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太清观心甘情愿看守康平帝陵墓如此之久,恶鬼不是没有诛杀的办法,像康平帝和李贵妃这样的恶鬼在身前就沾染太多无辜人命,以太清观当时的实力,诛杀它们虽然会付出不小的代价,但也不是不能承受。 谢长安说出这个真相,也只是想激发陵天师对姜摇更进一步的杀心,眼下见结果到达,立刻朝姜摇攻过来。 他要把当日姜摇给他的屈辱通通还给姜摇—— 奔跑、狼狈逃亡、被谢长邀驱逐出身体,若不是那时他还要需要谢长邀,谢长邀也无路可走,要不了多久他的魂魄就会消散在天地间,他依靠着后代子嗣复苏,也只能在后代子嗣上存活,除非找到更适合寄生的身躯,就如同姜摇,吞吃掉对方的灵魂,再辅以阵法将自己的灵魂转移,如此便能达到完美的重生。 姜摇这一年受许扶清的残魂指引,剑术飞快进步,他以剑将谢长邀的身体切得几乎七零八落,然而谢长邀的身体却始终能在谢长安的控制下迅速痊愈。 “你现在已经杀不死我了……桀桀桀……”谢长安又露出恶心狰狞的一面。 姜摇的视线落在两具金色棺材上方,只见里面溢散出来的黑气尽数飘流进谢长邀的身体。恶鬼气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这样的环境令谢长安成为无法战胜的存在,再加上千年时间以来太清观历代观主饲养用来守卫陵墓的厉鬼和陵天师,他顿时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逆境之地。 而红红那里的动静让他控制不住的焦躁。 姜摇抿紧唇瓣,握紧手中的剑。 他并不是全无准备,来前他留了一封信在太清观,等到天明到来,那些人就会发现他留下的信,跟着指引来到康平帝的陵墓。 他们无法打开外面的那道符阵之门,却会守候在外面,他知道太清观很多人都是无辜良善之人,有的不知太清观做过的恶,有的以为那是过往历史太清观已经悔过改变,唯有历代观主知道他们的罪孽依旧存在,而他要做的,就是唤醒红红的神智,顺道将持续千百年的罪孽暴露在他们的视线之前。 …… 天边第一缕光辉落下,照在白雪之上,折射出刺眼的光芒。观外白雪堆积,观内却是一片干净整洁,找不出半点雪花的身影。 白袍弟子面带笑容领着两人推开姜摇房间的门,手中捧着新的观主弟子服饰,他来到床前,说:“姜道友,拜师礼已经准备完毕了,马上就要开始,快起来吧。” 没有回应。 想起姜摇的前科,白袍弟子脸色一变掀开床帐,只见折叠好的床被上已经空无一人,唯留下了一封信。 将信纸拆开一看里面的内容,白袍弟子先是大惊失色,又勃然大怒:“荒谬!” “怎么了!师兄?”另外两人立刻询问。 白袍弟子捏着信纸气得发抖,他将那信纸扔给其它人,口中道:“竟然……竟然如此诬陷观主,不行,我要去找其它真人!” 另外两人看完信纸内容也是觉得荒诞,怒气冲冲:“我们一起去!” 几人去找了待会儿就要主持拜师礼德高望重的众人,外面平殿已经聚集了不少准备观礼的弟子,看到姜摇没有跟在他们的身后,反而几个去迎接姜摇的弟子面容冰冷充满怒气,免不得生出不好的预感。 “发生什么了?” “姜道友又逃了吗?” “早就说了不该再信任他!观主还非要再次收他为徒,是至阳之体又怎么样!将我们太清观愚弄成这个样子,这样的人天赋再高收来做徒弟又有什么用?” “可是……感觉姜道友不是这样的人啊,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 “怎么了?” 几位真人也看出不妙,神色冰冷询问道。 领头的白袍弟子脸色气得涨红,大声道:“姜道……呸!姜摇他逃了不说,还留下一封信污蔑我们观主要害他!” 听到这句话,哗然声一片。 “什么?!” …… “荒唐!”一名容貌肃穆板正的真人厉声道,“信纸在哪里?!” 白袍弟子连忙递了出去。 将信纸上内容阅览一遍,这名真人更是怒不可遏:“观主惜他至阳之体,为免他在别处平白浪费天赋,他却反咬一口我们观主,当真是无药可救!” “他真当我们太清观好脾气好欺负吗!” 其它真人要了信纸传阅,都是一副不可理喻的神色,只有当初负责追捕谢长邀见过姜摇所做之事的真人望着那句“天师欲炼我成丹绵延寿命”时,脸色变了变。 他是太清观最年老的真人,之前又曾管理过太清观的书阁,阅书无数,自然知道这个信息是真没有假。 众人群情激愤,恨不得立刻将姜摇这个忘恩负义还污蔑人的恶人杀掉,更有甚者说出与恶鬼为伍的又岂是好人。 “我们这就追到扶清观和姜家,要他们给我们太清观一个交代!”暴脾气的真人已然开口。 “等一下。”他嗓音干涩:“去看一看,观主现在还有没有在自己的楼里吧。” 话落,众人不可置信望着他:“净尘,你是在怀疑观主吗?” 净沉真人缓慢道:“是与不是,只需看观主在不在楼里,谎言不就迎刃而解吗?” 他说的也有道理,好在之前就有真人去迎陵天师,只需要等对方回来回复就好,众人笃定姜摇这个拙劣荒诞的谎言很快被拆穿,没想到回来的真人皱着眉头道:“奇怪,观主居然没在楼里,今天不是拜师礼吗?他去哪儿了,我也没联系到他……” 回来的真人还不知道发生的事,然而听到他口中的话,其余人愣在原地,喃喃自语道:“不可能。” 他们的观主是光风霁月的性子,怎么可能会做出害人的恶毒之事? 有些知道太清观过往历史的真人已经隐隐有些犹疑不定了。 一片沉默声中,净尘真人道:“姜道友说他去了康平帝陵墓,康平帝陵墓就在后山竹林背后的栈道悬崖下,去看一看吧。” 有人接道:“是啊!去看一看!姜摇他一定是在污蔑我们观主!污蔑观主加私闯禁地,抓到他后我们一定不能放过他!将他关押一百年!” 第98章 这些人或是群情激愤, 或是想法不明,他们一同去往了后山竹林,穿过竹林和栈道, 原来的障目之法已经被姜摇破开, 一条覆满白雪淹没在云雾中的石梯显现在他们面前。 真到这个时候,有人犹豫起来:“真的要下去吗?虽然观主一直没有告诉过我们康平帝的陵墓, 不过想也知道这样的地方肯定是我们不能进入的吧?” “现在情况不一样, 姜摇说他在康平帝陵墓里,我们也没看到观主,既然有线索,肯定要去看一眼?” “这种情况……要不我们把其它道观的人也叫过来更好一点?” “也好,给道士协会在编的其它道观的观主发个通知,让他们都过来, 如果康平帝的陵墓真的在下面, 人多遇到突发情况也好处理一点。”颇有威望面容肃穆的真人道。 老道原本正和陈无妄一起接待游客, 收到太清观的讯息脸色一变,连忙把接下来的事务扔给观里的两个弟子, 两人一起赶去了太清观。 到了山下, 穿过山洞, 众人看见陵墓入口,他们原本大多数人不信姜摇信纸中的话,可真当看见信纸里说的康平帝陵墓时, 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做什么想法。 难道他们的观主……真的是那样的人吗? 有人不信,咬牙道:“姜摇一定是在骗我们, 我明白了, 他故意来我们太清观为的就是找到康平帝的陵墓, 观主发现后追着他进去了, 他如此阴险狡诈,观主在里面必定受了他的算计,需要我们去帮助!” 这样的言论迎来附和之声,他们要求进入陵墓里面,去帮陵天师将姜摇抓出来。 人群之中,一部分人已经开始动摇,但在一片附和声中不敢表露出什么。 他们觉得……能为了渡化几百只无辜厉鬼而甘愿忍受被厉鬼啃食的人,绝对不是阴险狡诈之人。 十几个真人聚集在一起,神色沉凝思考,最后互相对视一眼,下了决定:“进去吧。” 转身吩咐弟子进入陵墓注意安全不要乱跑后,带着人走了进去。 …… 天已经亮了。 陵天师又起了一道阵牵住想要奔赴往姜摇身边的谢宁。 他本想尽快解决掉姜摇,在拜师礼开始前回到观里好做接下来的安排,没想到姜摇竟然拖了他一整夜,让他到现在都没能回去。想必其它弟子和真人现在也已经发现他不在楼了,正在寻找他和姜摇。 若是被他们找到了这里…… 他抬眼看去,冷声讥讽道:“都拖到现在了,你还无法解决掉一个没有受过多少正统道门教育的道士吗?” 谢长安捂住嘴巴的裂口,吸取了金色棺材里流泻出来的鬼气后,他的伤口立刻复原,听见陵天师的话,也只是回了一句:“闭嘴。”若是姜摇有那么好解决,自己当初怎么会那么狼狈! 简直是打不死的怪物! 他咬牙切齿的想。 “谢宁……”他转头。 呲—— 一道金色剑气将他的嘴巴自中间朝两边切开,白骨与鲜血交织翻涌。 纵使此时谢长安天时地利人和,几乎是不死不灭,也忍不住戾气满满,伤口复原后满怀恶意道:“就这么怕我开口?” 轻轻喘着气,手指厌恶的将覆满剑上的血抹掉,姜摇回道:“是啊。” “因为你一开口,空气里都是腐烂恶臭的味道。” 谢长安无数次想对谢宁下令,然而姜摇总能卡着点让他无法再开口,只有当他说到和对恶鬼下令无关的话时,姜摇才会松一些手。 怒极反笑,他道:“那我倒要看看你能坚持多久,你放心,姜摇,等你没有力气了,我会让你亲眼看着谢宁如何被我操控的。” 姜摇与谢长安缠斗这么久,身上也受伤不少,然而对他而言满身伤痕已经是家常便饭,只是除了谢长安外,还有数不清的厉鬼,他杀了很多,只这些厉鬼却仿佛杀不完一般,比当初在赵家遇到的厉鬼还要多。 与陵天师互相牵制的谢宁也并不好过。 陵天师无法诛杀祂,祂也不能诛杀陵天师,每当血线要将陵天师切割时,便控制不住的收回到祂身体里,祂的身形越来越混乱,慢慢的,祂的嫁衣上又出现斑驳的血迹,黑红的雾气侵蚀着祂的四肢。 嫁衣恶鬼慢慢朝着非人的形态转化,流露出纯粹鬼物的恐怖一面。 余光见谢宁这个模样,谢长安狂喜不已,他哈哈大笑出声,哪怕被姜摇用剑搁在脖颈上按至金色棺材前的人雕前也没有半分愤怒,望着姜摇冰冷的神色,他道:“其实你无法唤醒谢宁,因为这个陵墓里……”他一字一句道:“压、根、没、有、唤、醒、谢、宁、的、办、法——” 听到这里,姜摇瞳孔一缩,猛的抬头看去。 恶鬼漂浮在空中,古怪痛苦的哭声从盖头下传了出来,嫁衣裙摆飞扬,阴煞之气瞬间充盈着整个地宫,厉鬼嚎哭之声四起。 沉睡在黑色球体里的红影在飞快衰弱,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快,有晶亮的红光溢散出来,转而变成可怖的怨憎之气。 姜摇意识到谢宁的本我意识马上就要枯竭殆尽,转为被那些鬼气吞噬。 一旦谢宁的本我意识消失,他就徒留躯壳再无神智,成为只知吞食杀人的恐怖恶鬼,永远无法被渡化,与魂飞魄散无异! 怎么可以……明明已经看到了希望,明明他们真的互相相爱了,她存在了人类的感情…… 只要最后一步,只要让她本我意识醒来—— 他想也不想的收剑一把推开谢长安,借力跃向高空之中,伸手朝谢宁抓去。 背后传来谢长安的声音:“哈哈哈哈!从始至终姜摇你想要的都只是一场徒劳的镜花水月而已!” “他只会因为你那愚蠢可笑的举动走向自我灭亡之路。” 在姜摇触碰上谢宁衣角的那一瞬间,他厉声吩咐道:“抓住姜摇!” 恶鬼身形颤动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造物主的契约将祂与姜摇订下的主仆契约压了下去,从祂袖下伸出血红丝线,一下将姜摇紧紧缠绕住。 祂从背后亲密贴着姜摇,若有若无的唇瓣轻轻摩挲着姜摇侧边脸颊,冰冷的阴煞气息透过鲜红的盖头渗进姜摇的肌肤中,嗅着姜摇身上的气息。 痴痴茫茫的恶鬼听从了谢长安的命令,沦为被操纵的鬼物。 “红红,放开我!”姜摇急切的说。 他必须带着红红逃离这里! 闻言恶鬼并没有松开束缚着他的红线,反而将他的腰和手脚捆得更紧一些,那些很轻易就能将厉鬼切割成数不清尸块的红线,在姜摇身上却像是最好的束缚工具,让他逃无可逃。 陵天师终于得以喘息,退后靠在墙壁上,谢长安控制着谢长邀的身体飞了过来,落在姜摇面前,以胜利者的姿态打量着姜摇此刻面红耳赤的屈辱表情。 突然一道寒光措不及防从旁边袭来,是陵天师。 他感知到外面有人来了,已经等不及想尽快解决掉姜摇,姜摇活着就是不可控的炸弹,必须尽快死掉成为炼制丹药的材料方能让他安心。 然而刺出的剑被血红丝线拦住,进步不了半分。 谢长安回头,抓住了陵天师的手:“陵天师,你这是什么意思?” 陵天师道:“应该是我问你什么意思,说好的恶鬼归你,姜摇归我,现在你想反悔么?” 见到谢长安的表情,他顿时明白谢长安是打算过河拆桥了。 果不其然,谢长安笑着道:“从头到尾都是我的功劳,谢宁是我的,姜摇也会是我的。” “看在我们合作的份上,陵天师,我可以饶你一条命,滚出去吧。” 陵天师冷冰冰道:“你不要忘了,我是天师,你只是一具依靠着后代子嗣才能存活的凶鬼,你我斗下去,你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如今我在皇朝陵墓里不死不灭,又有恶鬼供我驱使,你想威胁我,也不看看自己够不够格,卑微愚蠢的贱民。” 陵天师付出这么多,甚至引狼入室将谢长安带到这里,绝不可能接受自己竹篮打水一场空的结果。 他扯了下嘴角:“既然如此,就别怪我将你这具凶鬼一同除掉了。” 没有谁比历代太清观的观主更清楚谢长安这具寄生在后代子嗣身上的致命弱点,他原本想等杀了姜摇之后趁谢长安不备再除之后快,现在也只不过提前了一步。 谢长安预感到不妙,连连后退,给谢宁下令:“谢宁!保护我!” 漫天的血色红线有一部分来到谢长安面前,拦住了陵天师。 陵天师并未出手攻击谢长安,而是用剑剖开自己的胸膛,里面的血流了出来,他用剑接住流出的血液,然后插在地上。 鲜血流入泥土中,金光一闪,一道隐匿的被提前布置好的阵法显现了出来,将谢长安包裹在阵中。 而那些原本只对付姜摇的厉鬼朝着谢长安扑涌而来,咬住了谢长安疯狂啃食着。 “贱人——你!” 谢长安露出痛苦的神色。 他伤口复原快是不错,然而那些厉鬼将他淹没,才复原的伤口立刻被厉鬼撕咬下皮肉吞进口里,他不像姜摇那般有着强横的可以对付厉鬼的实力,这么多的厉鬼根本招架不过来。 “赶掉这些厉鬼!谢宁!赶掉这些厉鬼!”他尖声喊叫着。 拦在他面前的血色红线散开,转而去攻击那些厉鬼,只不知道怎么,谢长安隐隐感觉微妙的不对劲。 明明谢宁在姜摇那里实力恐怖,那次他和姜摇对峙时一瞬间就控制住数百只厉鬼,若不是姜摇阻止,那些厉鬼眨眼就会被碎成细密的肉块,偏到他这里却只是过一会儿杀掉一只厉鬼,过一会儿杀掉一只厉鬼,只保护着他不被咬死就行。 他下意识去看,什么都看不见,只有一片血红之色,滔天的红线将谢宁与姜摇的身影遮掩住。 来不及再看,因为没有了红线遮挡以后,陵天师已经提着剑朝他劈来了。 …… 姜摇只听得见厉鬼的哭嚎还有谢长安破口大骂和陵天师打斗的声音,除此之外,眼前除了漫天的红什么都看不见。 他整个人被不成人形的恶鬼拖着往后远离战场,恶鬼血红嫁衣下是黑红的雾气,偶尔在那么片刻,会显露出十分苍白纤细的手腕。 姜摇绝不信自己和红红的主仆契约就这么消失掉,他一遍又一遍的呼唤红红,想唤醒谢宁微弱的浅意识。 因为他分明察觉到,谢宁本体意识停止了衰弱,就像要断裂开的藕片,因为透明的丝线粘合在一起。 只是呼唤好像没有作用。 直到把姜摇拉到不会被战场打扰到的地方,恶鬼这才停了下来。 “红红?”姜摇以为祂清醒了一些,忙道:“快放开我,我带你我们一起逃出去!” 背后的竹篓被摘了下来丢到一边,束缚住姜摇的红线又紧了一些,仔细看去,竟比参与在陵天师和谢长安战场里的红线还要多。 对姜摇的话恶鬼充耳不闻,祂此刻完全靠着血迹斑斑的嫁衣才能固定住勉强的形状,袖下,衣领里都是由诅咒和怨气凝结的黑红之气。 祂伸出“手”——如果说那还能算作是手的话。 姜摇感觉到脸颊上一片毛骨悚然的冰冷,他想躲闪身体却无法动弹,耳边听见从鲜红的盖头下发出的声音。 不再是古怪的哭声,而是另外一种声音,混乱不堪,难以名状。 第99章 “谢宁……谢宁!” 远处传来谢长安尖锐凄厉的喊叫, “快把这些厉鬼给我拽开!” 缠绕在姜摇身上鲜红的血线慢慢蠕动着,最后有一部分不甘心的褪去,去往谢长安的方向。就在姜摇看到挣脱的希望时, 更多的红线从恶鬼袖下钻出, 它们贴着姜摇的衣物,逐渐将姜摇整个人覆盖。 姜摇快无法呼吸过来, 那些红线丝丝缕缕落在他的脸颊上, 快要把他裹成一个木乃伊了。 手里的剑也被红线拽丢了出去,一闪一闪亮着光。 姜摇伸手想去抓脸上的红线,然而手上也是蠕动着数不清的红线,抓来抓去,最后整个人仿佛身上挂满了彩带一般。身后的恶鬼缓慢舔舐着他唯一露出来的脖颈,甚至还用黑气团出来的黑影, 抓着他的头发逼迫着他仰头。 啊啊啊啊!!!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姜摇如何都想不明白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他忧心红红的情况, 又懊恼自己来到康平帝的陵墓却徒劳无功,还让红红的情况越发糟糕, 内心充满了自责、悔恨、愧疚种种情绪。 必须……要尽快离开这里, 寻找新的唤醒红红的办法。 ……不……不对……姜摇挣扎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 他本以为红红将他带到远处是方便吞食, 毕竟她一向有躲着人进食的习惯,然而身上那些红线只是缠绕束缚着他,并没有其它的举动。 埋在他脖颈上的恶鬼也只是一直重复舔舐的动作, 间或嗅闻着他的气息,可以说几乎没什么攻击性。 只是……缠得他好难受。 感觉腰快被勒断了, 手腕和脚踝也是, 再紧下去的话真的要成为残废了。 他慢慢冷静下来, “红红?” “阿……阿宁?” “……谢宁?” 头发被扯痛, 他眉头皱起,喘着气不再挣扎,知道还有交流的可能性,他放轻声音:“你先放开我……嘶——” 那些红线唰的收得更紧了。 姜摇立刻改口:“不、不用放!” 收紧的血色红线松了一点。 为了证明自己没有反抗的意思,姜摇尽量舒展着肢体,果然如他猜想的那样,随着他的放松,缠绕住他的血色红线也慢慢放松。 很好,只要红红松开他,他就能把红红装回竹篓里,趁谢长安不注意,门打开,只要距离足够远,红红就能摆脱谢长安的控制。 他悄无声息抬起手,然而手刚一动作,那些红线立刻有收紧的趋势,紧张之下,姜摇将手落在衣领上,结结巴巴道:“我……我有一点热,想解开衣服散散热。” “我没有想要跑。” 嫁衣恶鬼松开了一些,然后姜摇感应到祂落在自己衣服和手上的视线。 姜摇:“……”等,等等?应该不是我想象的那个意思吧?真要自己脱吗? 虽然知道现在这样的场合实在不应该,但他的脸色还是猛的一下红成了云霞。 察觉到恶鬼的戾气开始变浓,他立刻道:“我脱……我脱……” 说着,姜摇难为情的用手指扣住了衣领,那些缠绕住他手的红线也识相的收了回去。姜摇身上穿的是太清观那些白袍弟子的衣服,在和那些厉鬼还有谢长安的打斗之中,上面留了不少血迹,他扯住衣领,想着犹豫只会更羞耻,况且里面还穿了别的衣服,索性直接就拉下来,露出里面雪白的里衣。 “好了。”他说。 嫁衣恶鬼的视线还是停留在他的衣服上。 惊悚的、冰冷的视线。 “谢宁!谢宁!” 从恶鬼盖头下发出可怖的低吼声,又抽出一部分红线去往了谢长安的方向,姜摇毫不怀疑,若是红红能够违逆谢长安的命令,此时那些红线就会将谢长安绞成一团尸块肉沫。 他抓着自己里衣的衣领讪讪道:“其实……我现在已经不热了。”饶了他吧,他里衣里面什么都没有穿。 眼看着恶鬼身上的诅咒和怨气一下浓郁充沛起来,他认命的闭上眼睛:“行,我脱。” 为什么……为什么会如此。 姜摇咬紧唇瓣,忽然另外一只手将恶鬼抱进怀中,在恶鬼愤怒挣扎黑红雾气就要脱出嫁衣时,飞快在恶鬼耳边开口道:“我脱给你看。” 果然如他想象的那样,恶鬼霎时安静下来。 姜摇此时的心情已经不是简单的“复杂”两字就可以说清楚的了,他三下五除二把外衣扒了扔盖住一旁忽然没了亮色的剑,然后开始慢吞吞解自己腰带。 “等等……你的线不要乱钻啊!”他伸手抓住要往衣服里面钻去的红线,整个人头皮发麻,腰腿酥麻。 “我……我有一点害羞。”他咬牙切齿,“我们……慢慢来……慢慢来……” 燙淉红线十分不甘心的收了回去。 姜摇:“……”你在可惜些什么!你是恶鬼不是色鬼啊!! 他深呼吸一口气,将多余的情绪摒弃掉一旁,一边用脱衣服的动作来吸引恶鬼的注意力,一边偷偷将其它红线解开。 腰带解开,他用腿夹紧要松散开的衣服,又将衣袖撩起来,露出覆着一层线条漂亮的肌肉的手臂,将衣袖咬在嘴中,又用另外一只手去拉起衣摆,露出腿来。 慢慢的,身上那些红线越来越少, 那些红线若有若无游移在他的腰上,有的扬起尖触,点了一点。 姜摇装作不懂,实在无法忽视再忽视下去会激怒对方的时候,他咬着衣袖含糊道:“马上。” 他一手艰难去拿被扔掉的竹篓,而后艰难画着咒,恶鬼似是察觉到什么就要歪头看去,他连忙拉开腰间遮盖住的衣物,露出紧实的腹肌。 于是恶鬼令人毛骨悚然的视线又回到他的身上。 姜摇一心二用,一边保证自己画的咒纹不会出错,一边保证能够用自己的身体吸引住恶鬼的目光,好不容易咒文画完了,那边的谢长安也像是终于无法容忍了。 “谢宁!过来!我要你过来!!” 他以为谢宁是在看守姜摇,事实上某种程度上,谢宁的确在看守姜摇。只他现在远不敌陵天师,也暂时管不了姜摇,想姜摇也逃不掉,先把陵天师对付掉再说。 陵天师提前布置的阵法不仅能让那些那些原本追杀姜摇的厉鬼反过来追杀他,甚至还能使他和谢长邀之间产生排斥,让谢长邀的意识苏醒过来。 “谢长邀,你只是一颗弃子而已,你以为你是他的后代子嗣他就会饶你一命,给你你想要的一切吗?我告诉你,他要夺舍姜摇,而夺舍的必要仪式就是后代子嗣的性命。” “你背叛了你的师父,杀死了你的师父,走上的却不过是谢长安为你安排的亡魂之路,一个连自己的亲生父母都能舍弃的人变成摒弃人性的鬼,你觉得你在他眼中又算什么?” “你与谢宁都不过是可悲的被人操控之物——” 谢长邀一直容忍谢长安在自己的身体里,是想得到在姜摇那里受到的屈辱的洗清和梦想中的权力,作为沵朝皇族的后裔,他一出生基因里便带着对权力的渴望。 他蔑视着现世的教育、规则、体质,妄图自己可以走上权力的巅峰。 为此他亲手杀死了对他最好的师父,背叛了所有。然而当他追求的东西被告知根本不可能实现并且对方还要用他的生命作为踏脚石夺舍姜摇时,他的怨恨顿时反噬了谢长安,也正因为如此,谢长安才因无法忍受的痛楚,让谢宁抛下姜摇去往他的身边。 谢宁就要飞身过去,已经差不多挣脱开全部红线的姜摇抓住了祂将祂塞进竹篓里,猛的盖上了画上了咒纹的盖子。 竹篓剧烈晃荡,里面传来恶鬼的咆哮声。 姜摇顾不得那么多,他抓起腰带缠在腰间几下打了个结,又把滑到手肘的里衣拉回到肩膀,连外衣带着剑一起的拿着冲往了外面。 铺天盖地的红线被迫收回竹篓中去,他的身影也出现在了陵天师和谢长安还有谢长邀的视线里。 “回来!谢宁!!!”眼下谢宁就是谢长安最后可以拽住的稻草,失去了谢宁的红线阻止,那些厉鬼瞬间将他淹没,他竭力朝着姜摇的方向伸出手,脑袋却被谢长邀的挤到一边。 谢长邀双目赤红,喃喃着:“你们都在骗我,你们都在算在算计我……” 对在场所有人的恨意、尤其是对姜摇和谢长安的恨意化作冲天的怨气,他整个人陷在怨气之中。 一道似男似女的声音在他耳边道:“他们都要死在这里,无论谁都不能离开,来吧,孩子……将你的血液尽数洒在棺材上,我们便能从封印中复苏,让他们付出羞辱欺瞒你的代价。” “你们都要……付出代价!”谢长邀的声音已经变得极度憎恶扭曲,他飘到了空中,身形却不断后退,转瞬之间就去到顶处的两座棺材上。 “住手!”谢长安的脑袋露出惊恐的神情,他拼命阻止谢长邀,却始终夺不回谢长邀身体的控制权。 陵天师同样脸色剧变。 谢长邀的手脚、脖颈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随即他整个人的身体在空中断裂开,血液哗啦啦灌注在两个棺材上,落下去的残肢被两个棺材流露出黑气的缝隙吸了进去。 关键时刻谢长安的灵魂从谢长邀的身体里逃了出来,化作一团模糊不清的黑雾。 整座山都开始颤动,巨石哗啦啦从顶上坠下,金色棺材缓缓打开,露出里面两具尸体,他们的尸身还保留着和生前一模一样的样貌。 谢长安想逃,然而为时已晚,穿着红色宫装的女人伸出手抓住了他,将他拽进了棺材里。 “母亲……母亲!”谢长安显露出自己生前的模样,可怜哀求道:“我是长安,是你的孩子,你是那么爱我,无论我想要什么都给我……我是长安啊,你为我取名长安,希望我……” 恶鬼的瞳孔忽然化为一片漆黑,她张大了嘴巴,将谢长安塞进了自己口中,谢长安拼死挣扎,手指抓住了恶鬼的唇瓣。 “长乐……安……” 嘎吱—— 雪白的牙齿落下。 他的鬼躯被咬成两半,恶鬼合上嘴巴咀嚼着自己的孩子,伴随着吞咽声,她的脸上露出了满足贪婪又阴森诡异的笑脸。 另外一只恶鬼也从棺材里坐了起来,死灰色的眼眸微微转动了一下,看向了陵天师和姜摇的方向。 封印已除,两只恐怖级别的恶鬼现于世间。 陵天师怔怔后退,他感受到自己飞速消减的修为,康平帝和李贵妃破除封印,太清观的镇运大阵也失去了效力,而历代太清观观主之所以能到天师境的境界,靠的便是吸取这镇运之力,就连太清观能够延续到现在,亦是如此。 模模糊糊中,他听到一声哀悯的叹息。 太清观延续千年,如今就要毁在他的手中,这两只恶鬼一旦出去,外面所有的太清观的弟子都要被虐杀干净。 “我……我都做了什么……”他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眼中流出清泪来。 而本已经靠近符阵大门的姜摇,手触碰上门正要将门打开时,听到外面传来的慌乱声音一下停住脚步。 他知道那两只恶鬼的封印已经被谢长邀解开,他是至阳之体,若他现在将门打开有八分把握逃离,然而那些因为他的信来到陵墓的人呢? 他们必死无疑。 姜摇下了决心,以指写出一道传讯符,将符拍出了符阵大门外,而后他拽下竹篓放在地上,谢长安死去之后,失去了“造物主”的谢宁又安静了下来。 他弯下腰将脸颊贴住竹篓,笑着轻声道:“红红乖乖待在里面,别出来。” “等过一会儿,我就回来带你离开。” 两只恶鬼和陵天师不一样,红红面对陵天师无法被杀死,所以他可以放心让红红去对付陵天师,然而背后是两只恶鬼,红红现在的情况绝对不是那两只恶鬼的对手。 他将外衣盖在了竹篓上,握着剑返身回了地宫深处,停在了陵天师身前。 纵使陵天师想取他的命,而他亦不耻陵天Hela师的所作所为,但此时此刻他必须和陵天师联手,方才有阻止两只恶鬼的可能。 “我给外面的人两个选择。”他面无表情对陵天师道:“一是尽快逃离开这里,二是在外布下对付恶鬼的阵法。” “二。”陵天师侧头不让姜摇看见自己刚才的泪,漠然回道:“他们不会逃。” “那就看看我们能为他们拖多少时间了。” 康平帝的尸身已经来到面前,四周墙壁上的符咒纷纷脱落,黑绿色的霉菌肆意的生长,从康平帝的身上漫出黑色的丝线,那些丝线落到厉鬼头上,厉鬼们眼神空洞,随即死死盯着了姜摇和陵天师。 整个地宫变得阴暗晦涩,仿佛被岁月侵蚀,成了一具恐怖破旧之地。 姜摇抓着剑割出掌心血,将血沾满了剑,用力挥出一道剑气。 剑气将厉鬼诛杀,没入了康平帝的身体,康平帝动作只是顿滞了片刻,竟是将剑气吸进了身体里。 他继续迈着脚步,朝着姜摇的方向走来。 另外一只恶鬼则是逼近了陵天师。 陵天师虽然修为从天师境坠落,但将近百年所学依旧在身上,他的符阵造诣依旧是道门首屈一指,适才为了能够事后解决掉姜摇,在和谢长安缠斗时留了不少力,眼下那些力派上了用场。 “只有让你的那只恶鬼出来,我们才能拖到他们布阵结束。”他道。 对付恶鬼的阵法庞大精细繁琐,纵使外面真人不少,也足足需要一天一夜,以姜摇此时所剩不多的体力和他掉下去的修为,压根拖不了这么长的时间。 姜摇头也不回道:“不用她,我一人足矣。” 第100章 姜摇并不想谢宁出来, 因为他无法确认谢宁原本停止衰弱的本我意识会不会在和这两只恶鬼的战斗中迅速消逝,而且鬼可以他现在能做的,只有竭尽全力和陵天师拖时间。 数不清的厉鬼逼杀过来, 恶鬼实力凶残, 姜摇停住动作,跳到山洞高处, 借力跃到陪葬品的地方, 随手抓起了一把了青铜剑,他手掌都是血,那些血落在剑上,他随手擦拭掉嘴角的鲜血,将自己的剑横橫握着,食指在上面抹开, 心头血一滴滴落在上面。 而后他纵身跳回到厉鬼群中, 抓着双剑如风一般挥动, 一片接一片的厉鬼化成黑血落在地下,很快便没剩下多少。 康平帝退后两步。 他眼睛空洞、灰无, 带着一股骇人的死寂。 大概是在姜摇剑中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 他的视线一转, 落到了姜摇剑上。 “许……扶……清。”他咧开嘴角。 他头上还带着帝王的冠冕,被姜摇一剑劈碎开,落在了地上, 头发散乱的搭在肩膀上。 姜摇此前一直没有动用许扶清的残魂,现在也是逼不得已, 他此刻已经与许扶清残魂融为一体, 许扶清所会的剑招, 他同样也会。 灵光越来越亮, 越来越盛,最后姜摇找准机会咬住一把剑,另外的手指按在康平帝的眉心,将心头血逼了进去,康平帝的动作停滞住,姜摇握着剑刺进他的心脏。 “嗬……嗬……”黑气从康平帝口中溢散出来,姜摇正要再捅得深一些,另外一只恶鬼甩开陵天师朝他袭了过来,他被迫拔剑收手,剑刚一扒出来,心头血的压制也失去效力,顿时被康平帝拍了出去,正要砸在墙上时,血红丝线将他笼罩住。 他回头一看,又急又气:“你出来做什么!我不是让你待着别出来吗!” 血红丝线松开,姜摇落在了地上,谢宁侧头,看向了康平帝。 “是我的孩子啊……”康平帝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温和,却透着毛骨悚然的惊悚。 谢宁现在已经没有完整的形状,全靠着嫁衣的支撑才能勉强有个模糊的身形,衣摆漂浮,从他身下蛮出漫天的血丝,将康平帝缠住。 姜摇再生气,捕捉到机会也不会白白放过,他抿紧唇瓣将心头血抹在剑上又冲了进去,一剑再次刺入康平帝的心脏,这一次捅得更深,康平帝仰头长啸,李贵妃扑过来,却被血色红线紧紧缠绕住。 她苍白的手抓住那些红线,红线便被她污染变黑,黑色迅速蔓延,在快蔓延到谢宁袖中时,红线被谢宁主动切断,落在地上化作烟雾消散。 “回去!”姜摇想要骂脏话,到底骂不出来,只无能狂怒道:“我让你回去听到没有!” 恶鬼可以吞噬恶鬼,更何况眼前两只厉鬼,如果万一……万一……不敢去想那个可能性,他抓起落在地上的剑,抬起膝盖割了一道伤口,沾着上面的血和着沾了心头血的剑朝李贵妃挥了过去。 他想逼李贵妃松手,尽管不明白红线被变黑意味着什么,但第六感让他感觉到这对谢宁而言是十分糟糕的伤害,没想到李贵妃宁可抗住他的两剑也不松手,更多谢宁的红线被她变得漆黑无比。 碎着舍弃掉的红线越来越多,鲜红的血液从谢宁盖头下滴落了下来,便是姜摇再怎么气急败坏命令祂回去,祂也没有动。 姜摇焦躁不已,因为他感知到谢宁原本停止衰弱的本我意识又开始继续消减。 “回去!我命令你回去!” 他嗓音都快喊哑了。 为什么喊不动了!谢长安都已经死了啊!他们之间不是有主仆契约吗!到底谁才是主人啊! 在他连续几声命令都没得到谢宁回应,并且谢宁忽然张口吐出血来时,他这才意识到谢宁因为抗拒自己的命令而遭受了反噬,于是不敢再开口下令,只咬着牙不要命的朝着李贵妃攻去,陵天师在旁起阵画符帮他,李贵妃最后到底还是松开了抓住谢宁红线的手,转而朝姜摇抓了过来。 姜摇飞速退开,对陵天师道:“拖住她!” 说着他转身朝着谢宁那一片红色奔去,被满天红线束缚包裹住的康平帝在用手撕碎那些红线,那些红线深深陷进了康平帝的皮肉里,漆黑的鲜血从凹陷的地方流了下来,康平帝却像没有感觉到痛一般,撕开面部的缺口以后,张大了嘴巴,朝谢宁吐出一片浓黑的雾气。 不知道那浓黑的雾气有什么作用,姜摇却能感知到谢宁越来越不可控的情绪,愤怒、憎恨、怨毒…… 他伸手抓住谢宁,自己也陷入一团黑雾中,随即种种不快过往席卷而来,那些他分明不怎么在意的事,此时却也忍不住生出近乎于恨的负面情绪。 眼前又见谢宁飘在他面前,抓住他的脖子收紧,通身冰冷死寂,似是毫不留情想杀了他。 一股无端的怨恨和被背叛的愤怒从心头升起,试图支配着他拿起剑朝面前的谢宁刺去。 姜摇却只抓紧手中的空无,撤离出了那团如同深渊的黑雾。身体抽离出黑雾以后,脖子上的窒息感和那无端可怕的负面情绪也一同消失掉,他扭头看去,被他抓住来的谢宁身体颤动着,那些存在于祂灵魂深处的,那一千多只死婴的怨气正死死拖拽着祂,想要祂彻底堕入永劫无间的地狱。 恐惧。 她在害怕。 而这些恐惧和害怕让她的本我意识消减得比从前更快。 姜摇意识到这一点,掀开谢宁盖头的一半,在谢宁制止的动作下,亲吻着里面不成形的恶鬼,轻声道:“别怕。” “那不是你的错。” 鲜红的血线攀上姜摇的手指,眷念的缠绕住转了一圈,而后恶鬼慢慢恢复了些身形,他伸出双手揽住姜摇的脖颈,与姜摇唇瓣厮磨了一会儿,姜摇见他再次停止衰弱正要抽身继续对对付那两只恶鬼,脸色却忽然猛的一变。 一股莫大的推力将他的身体推了出去。 他瞳孔放大,视线里嫁衣恶鬼的身影越来越远,封印的符阵大门朝两边打开,他被推出了地宫之外,而后符阵大门上面阴阳阵法发生了几次转换,最后嘭的一声,大门合上。 姜摇砸在了石壁上,吐出一口血来。 “姜道友!” “徒弟!” “姜小道友!” 一群或多或少因为刚才山体摇晃碎石坠落受伤的人连忙来扶住他,老道抓住他的肩膀:“ 徒弟!里面情况怎么样了!” “我们观主呢?我们观主还在里面!” “里面那两只恶鬼解决了没有!” 姜摇谁也不回应,他推开自己的师父和扶住自己的人,朝着大门再次扑了过去,手点在适才点过的地方,门却始终没有打开。 “红红……红红还在里面。”他声音颤抖道,“她把我推了出来……她还在里面!” “徒弟!”老道拖住他的腰,“我们不要进去了,你的身体已经支撑不住了!”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姜摇现在的身体状况,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上已经快逼近极限了。 “你先吃一点丹药缓缓……” “丹药……师父,给我丹药!”姜摇猛的扭头,双手拽住了老道的衣袖。 老道的确带来了很多丹药,这些丹药都是扶清观仅剩下的了,他忙摘下自己的背包,姜摇却等不及抢了过去,拉开拉链将里面的丹药尽数倒在地下,一连灌了几瓶,他的神智终于清明了一些,连忙去看符阵上的变化。 红红把大门上的符阵变了,他需要重新勘破才能把打开。 “我们观主还在里面啊!他一个人怎么对付得了两只恶鬼!” “姜道友,我们观主……” 有太清观的道士还想过来问姜摇,却被身边真人拉住,对他摇了摇头,“继续布阵吧,凝神,不要出错。” 那白袍弟子咬了咬牙,最后还是跟着真人布阵了。 老道不想姜摇再进去,他看着姜摇因为推演上面的法阵耳朵和眼睛都流出了鲜血,猛的抓住姜摇的手:“不要再推了!祂既然把你送出来!便是不想你死在里面!” 姜摇朝他吼道:“那你要我看着红红死在里面吗!” “为什么做坏事的人怎么都死不了!而我的红红却要死在里面!”明明……明明生前就那么可怜,从未得到过快乐和幸福。 他眼角流下的不仅是血,还有泪。 “她是鬼,你们觉得她死掉没有关系!我不可以的,我不可以的师父……”他哭着对老道道:“如果红红死的话,我会痛苦一辈子,因为我没有保护好她,到头来还是她保护我。” “你们谁失去她都可以,我不可以失去她,我喜欢她,我想要她活下去,作为人活下去,作为鬼活下去都好,只要她还能活下去。” “求求你,不要再阻拦我了……” 老道怔怔望着他,松开了手。 姜摇反身继续推演大门上的符阵,每到理智快支撑下去无法思考的时候,他就抓起地上的丹药一整瓶一整瓶的吞服进口中。 然而他此刻满心恐惧惊慌,推演总是出错,他此时与谢宁心意相通,明白谢宁的本我意识快撑不下去多久。 一旦本我意识毁去,谢宁就不会再记得他,她会沦为一只真正没有神智的恶鬼,便是这样的结局也只是最好的,若被那两只恶鬼吞食…… 手指一颤,姜摇控制不住张开口吐出一堆的血,血液洒在符阵上,他慌忙去擦,这一触碰之前推演好的步骤又全部毁于一旦。 他绝望痛恨的用手锤在大门上,却忽然听背后有人道:“姜……姜道友,你的剑……好像在亮。” 先祖、先祖—— 姜摇猛的回头,剑当时与他一起被推了出来,他撞在墙壁上时,便掉了下来。 他连滚带爬用满是鲜血的手捡起剑,哭着哀求道:“先祖,你告诉我,你告诉我这个符阵怎么解,我静不下心,我控制不住……红红在里面,帮帮我!” 剑缓慢的亮着,似在回应着姜摇。 姜摇露出笑来,抓着它来到大门前,有剑中残魂帮忙,他推演的速度快上了许多,每当他因为门后谢宁的本我意识更衰弱而急促不安时,剑就会疯狂亮起提醒他凝神。 慢慢的,推演已经快到了终点。 “先祖——”许久没有得到回应,姜摇侧头去看,却见身边的剑已经彻底失去了灵光。 知道先祖残魂已逝,莫大的恐惧让姜摇手指颤抖,他闭上眼睛,竭力控制住自己的心神,一点一点继续去推演最后一步的符阵。 符阵根据七百三十二颗星辰所化,便是要找出五颗核心。 若是一开始他自然可以很轻易找到,然而他现在太急太慌,理智在地宫和那两只恶鬼对峙的过程里被侵蚀了不少,每一步推演都要他费劲心思和力气。 “阵法完成了!”不知道过了多久,身后传来欢呼。 “最后……最后一颗。” 姜摇喃喃自语着,观看着眼前的星辰布局。 更多的血从他的七窍中流了出来,他顾不得擦拭,最后,他下了决定,手指小心翼翼按下一颗。 轰隆,符阵大门缠斗着朝两边敞开,里面一片漆黑,宛如深渊一般,什么都看不见。 姜摇跌跌撞撞跑了进去,外面的人也跟着他一起迈入地宫里。 “观主!观主!”太清观的弟子一进去就担忧急切的呼喊着,声音传了出去,却没有回声,仿佛被无尽的黑暗吞噬一般。 “为什么会这么黑……什么都看不见……”有人小声害怕道。 姜摇伸出手,他抓了线。 数不尽的黑线,它们密密麻麻交织在一起,将整个庞大的地宫占据。它是谢宁的红线,而现在那线已经失去了它原本应有的鲜红。 他和谢宁之间的感应消失了。 “不可能……”姜摇慢慢朝前走去,他将那些黑线抓开,每一次触碰,那些线就会将他的手灼出鲜红的血肉。 血落在黑线上,线短暂的红了片刻,又暗淡了下去。 “徒弟!”老道和陈无妄想追着他,然而他们到底是肉体凡胎,只追出一段路就被伤得无法再前行。 姜摇越走越深,随着他的走动,黑线将他的皮肉刮蹭了下来,等他走到深处时,双手双脚已经只剩下骨头。 一角红衣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姜摇无法控制自己鼓动的喉结,他伸出手拨开那些黑线,黑线断裂下来,露出里面的嫁衣。 只有嫁衣。 没有他想要的红红。 …… 第101章 眼睫颤了颤。 姜摇伸出手将血红的嫁衣抓出, 他把嫁衣抱在怀里,蹲下身脸颊埋进嫁衣中。 想说话,可是喉咙仿佛失去声音一般, 除了发出混乱的声音什么都发不出来。明明就在之前, 她还像个筑巢的鸟儿拖着他到没人的地方,受谢长安操控时也是半敷衍着, 只想待在他身边胁迫着他脱衣服。 “啊……”他张开口, 急剧的痛苦之下他仿佛也成为了一个哑巴,一个无法说出自己想要说的话的哑巴。 血开始从他口中流出落在嫁衣上,他捂住嘴,然而那些血还是从他手指的缝隙里流了出来,鼻子也是,就像水一样, 控制不住的哗啦啦流着。 他不再阻止, 而是将脸颊更深埋在嫁衣里, 这样就不会被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 过了好一会儿,他抓住带进来的剑, 穿过胸膛剖开, 抓出了自己的心脏。 从前他总认为这个世界上哪有一个人会喜欢另外一个人喜欢到对方死自己也要陪着对方一起死的, 然而现在他明白了,当喜欢到了一种无法再深下去只会溢散出来程度,就无法容忍自己一个人孤寂的活着。 如何可以接受以后没有红红的每一天, 不可以,前十九年里, 他的记忆少之又少, 直到遇到红红以后, 记忆量才骤然多了起来, 要他带着这些记忆一个人活下去,做不到。 他其实也只是一个胆小鬼而已。 被抓出身体的心脏还在跳动,姜摇的身体却慢慢冰冷下来,他的手松开,跳动的心脏就落在了嫁衣上。 姜摇的血依旧在流淌,那些血浸遍了嫁衣每一处,有一根纤细柔软的血色丝线从姜摇的心脏上伸了出来,而后,红色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它们钻进了嫁衣里,平瘪的嫁衣慢慢鼓了起来,不一会儿,一双苍白的手从嫁衣袖下伸出,拂开周围的黑线,成形的恶鬼胸膛裂开一道漆黑的缝隙,祂的双手抓住了姜摇,将姜摇缓慢塞进了自己的胸膛里。 …… 一点微亮烛火下,挽着拂尘的公公端坐在椅子上,手中端着一碗茶,满是褶皱的面目隐于黑暗中。 房间里站着三名身穿黑色窄袖衣物的侍卫,一名年长,年龄看起来三十岁左右,沉稳可靠,另外两名,一名看起来十五六岁,脸上挂着娃娃的笑脸,一名面容清隽,眉眼如星,分明看起来应是少年意气,却沉默寡言,脸上也无什么笑容。 望着面前的三人,公公喝了一口茶,将茶杯不轻不重放置在桌上:“你们是今年以来侍卫营里表现最优秀的三个侍卫,知道咱家这次叫你们来,是为什么吗?” “不知道,还请永安公公告诉我们,也好让我们有一个准备。”满是笑脸的娃娃脸少年笑嘻嘻对着公公道。 公公笑着睨了他一眼:“是好事。” “二殿下身边正缺一批身家清白的贴身侍卫,陛下让咱家挑选一批送过去,二殿下作为千金之躯,能够看护祂的安全,是你们的荣幸。” 意料之中的,三个人的情绪都有了波澜起伏,让永安公公意外的是“顾无”,对于这批特意挑选出来的侍卫,他对他们的出身和性格都有一定的了解。年长的侍卫叫娄茂典,是一个地方官员的儿子,通过武考进的宫,二十多年却依旧只是一个普通的六等侍卫,看着沉稳却急切想要追求更进一步的晋升,最年幼的叫金玉,是金将军最宠爱的儿子,被寄予厚望的送进宫里半年不到,而“顾无”,他父亲是工部侍郎,他虽是嫡子,却是家里最不受宠的,被送进皇宫作侍卫已经快一年,“顾无”性格沉默内向,没有什么欲求,只一味努力表现,如同一块石头,偏偏是最像石头的人,在听到这个消息后,沉默的眉目映进了火光。 看来也不是那么无欲无求,公公心里笑了一声,既然这样那就好办了,本来他还担心“顾无”不知变通会破坏了陛下的计划,若是那样的话,这人活不了多久就会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他笑着道:“从今天开始,你们会被送到景宁宫,那里是二殿下的寝宫,你们过去以后的职责就是看护好二殿下的安全,随时向咱家还有陛下汇报二殿下的行踪。” “你们得记得,二殿下身体孱弱,吹不得风,要少让二殿下出门,二殿下若是因为外出感染了风寒,那你们的脑袋可就要咔的——”慢悠悠比了个手势,“人头落地了。” “顾无”扯了下嘴角。 永安公公继续道:“另外二殿下心性单纯,易被人哄骗做出错事,所以祂去见谁,想去哪里,和哪些人说什么话,都得告诉咱家,由咱家秉给陛下,这样才能更好的保护二殿下,都明白了么?” “明白了,永安公公。”已经听出意思的娄茂典恭恭敬敬的回答。 “既然永安公公这么说了,那我们会很严格的保护二殿下不让二殿下出任何事的。”娃娃脸笑眯眯道,说完还问了旁边的“顾无”一句:“你说对吧,顾无?” 被称之为“顾无”的少年扫了他一眼,嗓音平静道:“我会好好保护二殿下的。” 永安公公十分满意这样的回答,他走了下来,手落在“顾无”的肩膀上,温声道:“顾无啊,咱家最是看重你的,你要记得你就算过去,你的主子依旧是咱家还有陛下,只要这件差事你办好了,咱家保管你以后前途无量,明白了吗?” 少年视线落在他的手上,可有可无点了点头。 见“顾无”识相,永安公公又露出笑容,温和道:“行,那你们就回去休息吧,明天会有人来送你们去景宁宫。” 三人走了出去,娄茂典满脸思索,娃娃脸金玉双手抱头嘴里哼着调子,“顾无”走在最后。忽然金玉回头对着“顾无”道:“拼命表现这么久,现在得偿所愿,抓住机会了吧?” “我早就觉得你不像表面那样对什么都不在意。”他眨了眨眼睛,笑得如同蜜糖一般:“你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渴望往上爬,连娄侍卫的野心都不及你,你心里一定有一件很想得到的东西,为了那个东西,你什么都愿意做。”进来皇宫这半年,他就没有见过比“顾无”更拼命的人,站岗守宫门也好,训练也好,比试也好,每次都要把其余人压下,一定是有所求的人才会这么拼命。 “顾无”没有回话,娄茂典神色不明的望了“顾无”一眼,金玉嗤笑一声,转过了头。 “顾无”,不,这个“顾无”并不是“顾无”,而是姜摇,一年前,他死后在这具名叫“顾无”的身体里醒来,正好是这个身体的主人进宫做侍卫的时候。 醒来之后他失去了以往对付鬼的能力,最初他不明白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为什么自己跟着红红死了以后却以他人的身份活了过来,直到通过别的侍卫口中知道了这是沵朝,现在的皇帝是康平帝,而这个地方到了晚上厉鬼横行,结合陵天师的话,他方才明白自己进入了封印着红红本我意识的幻境。 知道自己进入了红红本我意识的幻境以后,他就立刻想去找红红想将对方唤醒,可这个幻境仿佛是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游戏世界,他在这个世界充当的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npc,一旦做出不符合这个人物身份破坏规则的事,哪怕是白日,身边的人也会变为厉鬼,从前他斩杀厉鬼不费吹灰之力,但进入这具躯体以后朝丧失了原本的能力,让他好生狼狈,几次都是死里逃生。 后来他便明白他无法主动找到红红,一个普通的守卫宫门的侍卫没有资格见到深宫里的皇子公主,他只有努力表现自己,争取往上爬的机会,才有可能见到红红,将红红的本我意识唤醒,离开这个地方。 第二日,日出东方,一个黄衣宫女过来侍卫营,和侍卫长说了几句话后,侍卫长将他们带了出去,交到黄衣宫女手里。 “你们都知道自己之后的身份了吧?”黄衣宫女生得十分漂亮,脸上却没什么表情,说了句跟我来。 三人跟着她走过长长曲折的宫道,经过御花园时,见到了一些穿着打扮十分美丽的女人,黄衣宫女目不斜视领着他们继续往前走,宫道上的人越来越少,到了最后已经看不到任何一个人了。 他们到了景宁宫。 踏入宫门,里面有了人,各自穿着青色宫女服,做着自己的事,面上同样没有什么情绪,仿佛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看到黄衣宫女,低头叫了声清月姐姐。 黄衣宫女嗯了一声,将他们带到一处偏僻的院落,指着院落的几处房间道:“景宁宫空置的房间只有这两处,你们三个人,多出了一个,要么拿两个人挤挤,要么拿一个人睡柴房,自己商量着办。” “以后这就是你们休息的地方,把房间收拾一下,就去殿下的寝宫守着吧。”说完这些,她转身准备离开。 姜摇叫住了她:“清月姐姐,我们今日不面见殿下吗?” 黄衣宫女回头看了他一眼,漠然回复道:“二殿下现在在皇后宫里,等祂回来,自然会传唤你们的。” 见姜摇先他们一步问出口,娄茂典神色更深,金玉笑了一声,待黄衣宫女离开后更是嗓音甜腻道:“这么快就忍不住了?” 说完金玉正等着姜摇朝自己发作,不想对方只是看了他一眼就收回目光,毫不理会,他淡下笑容,挑了一间最好的房间进去,又笑眯眯扔下一句剩下的房间你们自己商量,见此娄茂典进了另外一个房间,并没有邀请姜摇。 姜摇也不想与他们一同,默不作声推开柴房的门,房间里一片堆积的灰尘,大概是几年没用了,蛛网密布。院子中央就有一口井水,他打了水把房间清理干净,收拾出一个睡觉的地方来,随便擦洗了下身体拿着剑就去了景阳宫的主殿,询问了宫女二殿下的寝殿,站在了那里。 娄茂典来迟他将近半个时辰,也站在一旁,正值正午,两人无话,等到下午些时,金玉姗姗来迟,娄茂典和他搭话,他懒洋洋的回复了几句,后面大概是烦了,笑着让娄茂典闭嘴。 傍晚的时候,姜摇听到外面传来宫人呼喊二殿下的声音,他本抱着剑站在殿下屋檐处,神色显得几分冷漠深沉,听到这道声音,立刻偏头看了过去。 血色夕阳下,远处许多事物都变成了黑色,近处的宫殿和人笼罩在红色中,景阳宫宫门朝两边敞开,白雪的裙摆在一片猩红中飘荡。 姜摇看见了还作为人时存在的谢宁。 对方踏进宫里,青涩的面容没有生气,仿佛一具精美的木偶,祂朝他的方向走过来,眼睫微微低垂着,压着眼睛,一颗漆黑的小痣挂在眼下。 已经到了他的面前,姜摇下意识伸出手,在快触碰到谢宁的时候,蜷缩着立刻收了回去。 红红……是这个模样吗? 他怔怔的想着。 好奇怪,他之前从未想过红红到底长什么样子,现在看到对方生前时的面容,也没有任何的突兀感,就好像早就知道红红是这个样子,这个样子的便是红红。 从皇后宫里回来的谢宁像是察觉到什么异样,停下了脚步,冷漠看向自己身后。 只除了低着头的三个侍卫还有陪着他回来的宫女之外,什么都没有。那道专注灼热的视线,浮光掠影的就消失了。 祂看了三个侍卫一眼,径直踏进了宫中,跟在祂身后的最近的宫女正是将姜摇他们带来景宁宫的清月。 踏进宫殿以后,视线一下漆黑了不少,谢宁坐到软榻上,双手安静放在膝盖上,不说话也不动,服侍祂的清月早就习惯了祂木偶一般的行为习惯,淡淡开口询问:“二殿下要传晚膳吗?”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谢宁说传,她扭头吩咐殿里的宫女,让对方去御膳房拿吃的来。 姜摇见有宫女出来,按着剑的手指紧了下,对方越过他朝外面走去,他手指又慢慢松开。 夕阳最红之时,便是转黑的刹那,只一个呼吸的时间,天色迅速暗了下来,鲜红转为暗红,密密麻麻的黑气渗出,从屋檐下、树下、地上爬出许多婴孩,它们一出来就好奇的望着四周,仿佛和初生的婴孩无异,唯独漆黑的眼眸中透出的诡异怨毒让人不寒而栗。 这恐怖的一幕所有人却像是看不到一般,自顾自的继续做自己的事,出去的宫女回来了,一双稚嫩的小手从背后伸出来捂住了她的眼睛,宫女继续往前走,经过姜摇面前时,姜摇望见爬在她背后的鬼婴,鬼婴捂住她的眼睛不说,漆黑的眼珠子转动着,打量着他们这几个侍卫,忽然它的脖子骤然伸长来到姜摇面前,从那双漆黑一片的眼睛里,姜摇看到最怨毒的恶意。 他眼睛甚至连眨动也没有,继续抱着剑。 试探了一下见没什么问题,鬼婴收回脖子和脑袋,宫女踏进殿里,它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排斥,从宫女身上落了下来,愤怒的朝里面叫喊嘶吼着。 越来越多的鬼婴出现,它们攀爬在人的身上,故意去恐吓他们,有的直接钻进娄茂典的身体里,将他的肠子抓扯出来,嬉笑着玩弄,而娄茂典依旧站立着,动也不动,随后好几只肤色青白的鬼婴抓住姜摇的衣摆,四肢迅捷的游爬而上,嗅着姜摇身上的气息,它们想钻进姜摇的身体里,钻不了以后露出怀疑的眼神,故意和姜摇面对面,用自己腐败的脸贴着姜摇,死死盯住姜摇的眼睛。 姜摇依旧无动于衷。他知道若是自己表露出恐惧颤抖的一面,这些鬼婴立刻就会将他吞噬撕碎。 鬼婴们撤去怀疑,从他身上爬了下去,去往其它可以附身的人身上寻找新的玩具。 不知道过了多久时间,紧闭的宫门推开,黄衣宫女冷漠看了姜摇和娄茂典一眼,开口道:“二殿下让你们进来。” 娄茂典脸上露出喜色。 三人一起走了进去。 穿过正厅和狭长的走廊,黄衣宫女带着他们进了一个房间,甫一踏进去,姜摇就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的甜腻香气,仿佛花快腐败了的味道。 他顺着香气的来源看去,见是角落里的炉子烧着香块,那香气正从里面而来。 姜摇之前为了炼制好可以让失控的谢宁安定下来的定魂香,花了好大一番功夫去学制香,敏锐嗅到里面的香气不对。 “见过二殿下——”娄茂典和金玉弯腰行礼,姜摇跟着他们行礼,他嗓音低,那声殿下被淹没在两人的声音中。 这个房间显然是寝卧,层层叠叠的纱帘有效隔绝开人窥探的视线,在纱帘尽头的床处,一道人影静静坐在里面。 “你们就是内务府送来的侍卫?”没有什么生气的冷漠声音,传进姜摇的耳朵里。 姜摇手忍不住又按紧了下手中的剑。 金玉嗓音轻快回道:“是的,二殿下,以后我们就是专门护卫你的贴身侍卫了。” “名字。”谢宁不甚在意问道。 “我叫金玉,二殿下。” “我叫娄茂典,二殿下。”娄茂典立刻接道。 姜摇静静望着里面的人影,视线仿佛穿透了那些纱帘,看到里面的人。 红红,还活着的红红,可以看见脸,听见声音的红红。 只要如此,便就足够了。 他一直藏着的惊惶不定一下安稳了下来,张了张嘴:“顾无。” 第102章 问了他们名字以后, 谢宁便让他们回去,明日再来守卫,姜摇和着娄茂典与金玉离开, 而后他落后一步, 默不作声来到谢宁寝卧的房间外,驻足守在那里。 因他现在是谢宁的侍卫, 做出这样的举动虽然令人诧异, 但也还算合理的范围里,未曾触发这个幻境世界的警告。 那些鬼婴因他的举动寻了过来,再次露出了怀疑的神色,其中一个鬼婴巨大如山,身上挂满了数不清的头颅,那些头颅都是刚出生没多久的婴孩, 青白的垂挂在上面, 密密麻麻的一片, 脸上还挂着诡异的笑容,它整具身体盖在景阳主宫上, 四肢撑在主宫四面, 弯下腰扭过脑袋来看姜摇, 死白的一张面部,嘴唇血红,张嘴咧到耳朵后面, 一双漆黑阴森的眼睛凝视着姜摇。 姜摇垂着眼眸,正对上它的眼睛。 一分钟、两分钟、十分钟…… 半小时后, 大概是确认他没有异常, 的确是这个幻境里的人, 鬼婴的脑袋上抬着, 消失在了姜摇的视线中,姜摇眨了下眼,突然之间鬼婴庞大的脸再次出现在他眼前,直勾勾的盯视着他,见姜摇还是没什么动作,这才化作黑烟消失掉,转而出现在距离景阳宫近的其它的宫殿上方。 姜摇松开按着剑的手。 他与鬼打交道不说千次也有百数次,对厉鬼吓人的手段再了解不过。 攀在不远处宫殿上的鬼婴眼珠子咕噜噜的转着,忽然伸出长舌将远处一个人卷了起来,那人被它卷起来后立刻就变为一只厉鬼,竭力挣扎着,然而它的挣扎在鬼婴面前实在不够看,只是咀嚼几下,便被吞吃得干干净净,吃完后鬼婴还舔了舔嘴唇。 姜摇也是第一次看见这样庞大的鬼婴,对方无疑是一只纯粹的恐怖级别的恶鬼,以他现在的实力若是被那鬼婴察觉到不对,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就会死得一干二净。 他看了一眼便闭上眼睛。 半夜时分,房间里传出哭声,哭声古怪阴森,又饱含怨气和痛苦,在鬼婴的嬉笑声和哭声里那道声音格外鲜明,姜摇一下睁开眼,破窗而入纵身跃了进去。 他一路掀开那些纱帘来到床榻面前,拿剑撩开床帐,突然一把匕首从里面朝他胸膛处刺了过来,姜摇抬手抓住,手上溢出了鲜血,他垂目看去,见披散着一头青丝穿着亵衣的谢宁正冰冷木然的望着他。 姜摇知道自己的突然闯入惊醒了谢宁,也被谢宁所误会,握着匕首的刀身,一时不知道自己要怎么解释,只沉默望着对方。 月光下,一人站在床前握着刺来的匕首,脸上神情幽深,一人跪坐在床上双手握着匕首柄处,手腕微微颤抖。 一滴眼泪从谢宁眼角流了出来,姜摇下意识丢开手中的剑想要去擦,那匕首却刺得更深。 “别过来,再过来我就杀了你——”谢宁威胁他道。 姜摇停住手,他从前少年意气,总觉得没有什么是自己不能战胜的,面对赵家他无畏,面对陵天师他无畏,面对康平帝和贵妃这两只恶鬼他也无畏,世界上好像没有什么他害怕的东西,死亡对他而言也不是多么可怕的事,直到费尽心血解开符阵门,却看见满目黑色血线的那一刻,他的无畏被摧枯拉朽的瓦解,他意识到,他终究无法保护红红,于是那些少年意气化作乌有之物。 若是换作以前,他大概要骂骂咧咧大声解释,然而现在,他只是松手退开几步,任由着手上的鲜血流淌,偏头道:“殿下做噩梦了,哭得厉害,我走正门要一段时间,所以破窗进来了。” “眼泪……还在掉。” 被破开的窗户处挤满了鬼婴,它们进不来里面,于是一双双眼睛望着,并试图冲破无形的结界,张牙舞爪的嘶嚎着。 看到姜摇退开,听到他口中的话,谢宁一只手下意识去摸了摸自己的眼角,果然摸到了湿漉漉的泪痕。 祂不知道自己哭得厉害,只隐隐约约记得自己做了一个十分恐怖的噩梦,他以前时常做噩梦,每一次的噩梦都是母后死掉,自己被关在棺材里,一日复一日,永不见天光。偏偏他还保留了一点神智,于是半清醒半失控的状态里饱受折磨。 后来有一段时间,梦境变了。 新的梦境断断续续,又浑噩模糊,他好似不记得自己是谁,又浑身充满了怨恨痛憎,身边却有一个只看见面部模糊轮廓的人,每当他感到痛苦不已焦躁不安的时候,那人就会手忙脚乱试图让他安静下来。 有时很有效果,有时更让他生气。 他从未没有做过这么奇怪的梦,梦里的自己分明是很恐怖可怕的模样,对方却始终在他身边,背着他走过了很多地方,从春到夏,从夏转秋,从秋临冬。 他熟悉了对方的气息,并因此感到安心,缠绕着身体的痛楚和憎恨时不时被安抚,越来越少有出现的时候,他在一片温暖和安心中睡得更深。 而就在不久前,可能是几天前,可能是几个月前,可能是更久前,令他安心温暖的梦化作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还要恐怖的噩梦。 红色变成黑色,他成为了一具空壳,再也无法感知到那人的气息。 谢宁仰头望着不远处的姜摇,忽然大颗大颗泪珠无声滴落了下来, 这可吓到了姜摇,原本的沉默寡言消失得一干二净,口中不停说不要哭,想要过来却被谢宁用匕首逼退。 不敢刺激谢宁,也怕祂再哭,他满脸的焦躁不安,最后实在没办法了,蹲下身解开自己头顶的发带,散下自己的头发蹲在谢宁面前:“你扯我头发吧,扯我头发就不难过就不哭了。”在红红还是恶鬼的时候,这一招总是有用的,心情不好扯着他的头发发泄一下,就没那么差了。 “别哭……别哭……我怕你哭。”他几乎语无伦次地说。 谢宁觉得眼前的侍卫一定是有什么疾病在身上,怎么突然就蹲下来求他不要哭,他其实也不想哭,然而控制不住,浓得化不开的绝望和悲痛还有怨恨吞食着他,眼泪就一颗一颗掉下来。 他一边流泪,一边鬼使神差的松开握着匕首的一只手,抓住了姜摇散落在肩膀上的头发,用力一拉扯。 下一瞬间,眼泪竟然真的停了大半。 看到有用,姜摇松了一口气,连忙把自己另外一边头发也递送了过去,谢宁不受控制松开握着匕首的另外一只手,麻木去抓住,同样一拉扯。 本要溢出眼眶的余泪就这样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神色空洞漠然的望着姜摇。像触碰到什么灼热烫手的东西,唰的把手松开,一路缩到了床的最深处,手指紧紧拽住被子,像看怪物似的看着姜摇。 …… …… 因姜摇适才破窗闹出的动静太大,黄衣宫女清月领着人姗姗来迟,她大概才睡醒没多久,神色有些阴沉,却还是克制住了,来到谢宁床前弯身行礼道:“发生何事了,二殿下?” 床帐落下,紧靠着墙壁的谢宁看着外面新来侍卫的模糊身影,他本应利用这个机会将这个别有用心之人驱逐开自己的身边,张口却是:“有刺客进来了。” “刺客呢?”黄衣宫女问。 “被顾无打跑了。”顾无,这个名字唤出口总觉得分在别扭,谢宁不喜欢。 听到谢宁的话,黄衣宫女视线落在姜摇身上,见姜摇手上还流着血,转头吩咐其他人去找寻刺客,当然一番查找后找不到人,对谢宁简单汇报了下让谢宁早些休息,让姜摇在破开的窗门守着,说明日会让人来修缮窗门,就带着人离开了。 姜摇已经无声无息离开了谢宁的寝殿,他站在破开的窗门左边一侧,在鬼婴的簇拥下撕下一片衣角绑在手掌上,头也不回对里面的谢宁道:“殿下睡吧,我会在这里守着的。” 清晨,鬼婴散去,有宫女进殿为谢宁服侍,姜摇避嫌打算换一个地方继续护卫,自醒来后一夜未睡的谢宁看了一眼窗外他的身影,没什么情绪吩咐道:“下去吧,换娄茂典和金玉来。” 姜摇身体一顿,说了声是,拿着剑回到了院落里的柴房。 等到了傍晚,他又自觉过去主殿,娄茂典不说话,金玉盯着他若有所思,快入夜,黄衣宫女推开宫门对他们道:“你们可以回去了。” “清月姐姐晚安。”金玉朝黄衣宫女甜腻问了声好,转身就离开了,娄茂典犹豫了一会儿跟在他的身后,黄衣宫女看向姜摇,见姜摇径直走到修缮好的寝殿窗户前,也不说什么,留了两个宫女在殿里也径直离开景阳宫主殿。 夜色再度降临,鬼婴又如潮水般漫出,寻找着自己新的玩具,昨夜巨大如山的鬼婴今夜没有出现。 后半夜狂风大作,吹得门窗作响,姜摇又听见里面的哭声,怕将谢宁再次惊醒,他跃到房顶,掀了几片瓦片轻巧跳下,来到床前随手解开自己的发带,将头发送进谢宁手中,等到谢宁慢慢平静下来了,再将自己头发轻轻拨回,起身来到香炉前,将里面的香块取出,换了新的进去。 他总觉得这香味道不对,回去的时候自己重新做了一块,扒的树皮和果皮,时间急有点赶,先应付一下再说。 与之前相似的气息从香炉中缓缓冒出,姜摇松了一口气,回到了床帐前抱剑站立着,等天明谢宁快醒来时,借力跳上了之前掀开的房洞,将瓦片铺回原位后落在地上,回头看了一眼。 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第103章 一连几日, 姜摇都是如此作为,等到后面已经熟门熟路,再听到房间里传来的哭声, 他迅速上房揭瓦, 垂着眼靠近床边,摘下发带把头发送进谢宁手里。 换作以往他的头发会被扯得很痛, 谢宁才会安静下来, 这一次里面却没什么动静,他脊背一僵,意识到什么抬头看去。 谢宁睁着眼睛面无表情看他。 姜摇顿时陷入手足无措的无言沉默中,头发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一直脸上都是没什么生气的谢宁,第一次露出迷惑的神情:“你到底想做什么?”祂问姜摇。 姜摇:“……” 他道:“我听见你在哭。” 谢宁冷笑了下:“……我哭和你有什么关系?” 姜摇抿着唇瓣, 不说话了。 谢宁又问他:“香是你换的?” 姜摇偏过头, 闷闷嗯了一声。他早该察觉的, 这一次红红的哭声和以前不一样,但他来不及想那么多就上屋掀瓦翻了进来。 气氛一片无声的寂静, 姜摇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应付这样的场面, 突然他说了句抱歉, 借着一旁板凳跳上横梁,又二段跳上了屋子上,正要逃走的时候, 听见下面一声下来。 “……” 他默默又跳了回去。 外面的宫女大概是偷偷睡熟了,听不到里面的声音, 姜摇站在床帘外, 等待着接下来的审判。作为一个男人, 三更半夜闯入一个公主的寝殿, 换作任何一个人都无法接受,严重一点的话,杀了他也不是不可能。 谢宁掀开床帐,赤脚踩在了地下,忽听姜摇说等一下,祂顿住身体,见姜摇弯下腰从床底拖了鞋子出来,默默放在祂眼前,然后从怀中摸出一双袜子,将袜子拉开。 “不穿的话,会着凉。”他别开视线,磕磕绊绊的说。 穿上袜子和鞋子,谢宁面无表情望着眼前的姜摇。对方生了一张十分俊美的面容,眉眼疏朗清明,鼻梁高俏,之前摘散下来的头发又用发带高高系了回去,是很多女性会喜欢钟爱的相貌,此刻这张女性钟爱的脸上写满了忐忑不安。 原来如此,他那父帝竟然是指望用这样一个男人来蛊惑他吗?可笑,对外宣称他是一个女性,宣称久了竟然真的将他作为一个未经情世的少女了吗? 他心里冷笑了一声,却露出因眼前侍卫体贴换鞋的动容模样道:“你会永远保护我的,是吗?” 姜摇想也不想的回道:“当然。”他会永远保护红红。 …… “那你以后就做我的贴身侍卫好了。”谢宁如此说。“我走到哪里,你跟到哪里,我要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 姜摇一愣。 “怎么?你不愿意?”谢宁漂亮如同人偶一样的面庞,朝他露出讥讽失望的笑来。 姜摇摇头:“没有。” 他大概猜出现在红红心中的想法,郁闷的说了句:“好。” 看他闷闷不乐的神色,谢宁心中却忽然爽利了些许,他只当这股情绪来自于看见满是算计的人吃瘪于是开心一点,不曾细究过其它原因。 回到床上,他命令姜摇在自己床边守着,姜摇照做无误,谢宁盖住被子,侧头望着姜摇站在床帐外面的身影,心里想着之后如何折腾这个人的法子,不知不觉就沉沉睡了过去。梦中他回到那个令他十分安心的竹篓,那人好像是在下山,竹篓一颠一颠的,经过一颗果树前,他不自觉把手伸得很长,将果子拽了下来,递了过去。接到果子,对方十分高兴,正好看到一束盛开得非常漂亮的野花,摘下来递到竹篓里。 “红红,回礼。”那人声音带着轻快的笑,好似清风明月,又同一缕阳光。 从竹篓里钻出他的手,将那束花收了进去。 第二日日上高头,谢宁方才醒了过来,最初他的脑袋还有点迷糊,等到想起来时,立刻扭头看去,见姜摇还直立立的站在原来的位置,眉头一下不大高兴狠狠皱了起来。 “顾无。”他不轻不重喊了一句。 床帐外站着的人立刻扭头看了过来。 从梦里醒来的焦躁不安一下被抹平得干干净净,谢宁只当是自己意识到回到现实,掀开了床帘。 姜摇一下又把头扭了回去,闷着声音道:“我去叫宫女进来给殿下梳洗。” 说着他快步离开,像躲避着什么似的推开门,过了一会儿,两个宫女走了进来。 “清月呢?”谢宁没望见专门服侍他的黄衣宫女,没什么生气的询问。 两个宫女互相对视一眼,其中一个道:“清月姐姐今天生病了,暂时服侍不了二殿下,由我们来服侍二殿下便好。” 说着一个去打水,一个去取常服来给谢宁换,姜摇就站在不远处,秉承着非礼勿视垂着眼眸不去看,他此时脑子里还是刚才床帐掀开看到的那一幕。从睡梦中刚醒过来的红红,面颊上是霞彩一般的红晕,亵衣也微微散开,露出了肩膀,一头乌黑的头发散落在肩膀上,蜿蜒而下。 忽然他听到谢宁的痛呼,立刻抬头,见谢宁正捂住肩膀脸颊苍白,而给谢宁换衣服的宫女正惶恐不安跪在地上拼命喊着饶命。 姜摇立刻走了过去,却见地上一根锋利的银针,尖端处还有一滴血珠,当即脸色一变扶住了谢宁。 “红……殿下。” 谢宁定定望着那根银针,他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已经是一片没有波澜的虚无:“无事,继续换吧。” 宫女露出笑容,起来正要给谢宁继续更换衣服,姜摇却怎么还敢让她继续给谢宁换,说了一句我来便随手撕下自己的一处衣角蒙住眼睛,把披在谢宁身上的衣服拉了下去摸了一遍,这一检查又发现一根藏得更深的银针,正在腋下的地方,若是一不注意就会扎了进去。 他紧抿着唇瓣,竭力压着心中怒火。 他知红红虽作为一个公主,皇后之女,却在皇宫之中备受欺凌,可这些人竟然已经明目张胆到这个地步了吗?!活着就如此折磨于他,死了也不放过,从始至终,他们压根就没有把红红作为一个人看待过。 简直禽兽不如—— 确定衣服上没有别的东西,他这才将衣服披到谢宁身上,宫女正要斥姜摇玷污公主清白,被谢宁那死寂的目光扫了一眼,立刻闭上了嘴巴,退到一旁。 姜摇在幻境外因为经历过一些难以启齿的事,在整理谢宁衣服时分外轻车熟路,整个过程没碰到谢宁的肌肤和一些失礼之处,换好后还妥帖将褶皱一并抹了,这才抽身离去,解下蒙在眼睛上的布带,轻声道:“好了。” 他一离开,那若有若无让谢宁失神的气息也消散得一干二净,谢宁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找不出半分可以挑毛病的地方。 不知道怎么的,他心头忽然大不高兴起来,开口道:“想必顾侍卫一定给许多人换过衣裳吧。” 听出他语气中的阴阳怪气,姜摇默了半天,半响憋出一句道:“只给一个人换过。” 果然是之前对别人这样过,所以这样的事便信手掂来,谢宁心中讥讽,讥讽之后又觉得好没意思,脸上重新恢复木偶般的空洞。 端热水的宫女回来了,经过之前银针的事,姜摇也不放心水了,他先是把水检查了一番,盆和帕子也一并检查,确定没问题后这才把帕子放进水里,浸湿后拧得半干,送到了谢宁手中,等谢宁擦干净脸。 “二殿下要梳头吗?”宫女询问。 谢宁今日并不想出门,说了句不用,宫女便不再说话,退了出去,仿若没有存在过一般。 姜摇依旧沉默的站立着,他神色内敛幽深,如一座陡峭山石,好似一脚踩下去便可坠入深渊。 谢宁无端不喜欢这人这样的表情和神色,他应该是别的表情别的神色,可到底是什么样的表情什么样的神色,谢宁想不出来。 意识到自己过度在意这个心怀不轨的侍卫,谢宁不由得怀疑“顾无”是不是给自己下了什么蛊。 沉默,沉默,沉默是此刻的姜摇和谢宁,谢宁不想再看见姜摇,让宫女拿了围棋棋盘和棋子来,一个人了无生趣的摆弄着围棋,他整个人又恢复了麻木且冷冷的状态,就好像整个世界与他隔离开来,透着说不出的孤寂。 姜摇不想见祂独自一人,他总觉得,红红非常害怕孤独。 “我陪殿下下棋。”姜摇主动开口。 “你会下棋?”谢宁木然睨了他一眼。 姜摇说:“会一点。” “那就来吧。” 姜摇坐在了谢宁对面,两人对弈,谢宁从小便没经过什么师父的教授,都是自己看书摸索的,自己和自己下打发时间,有时候他甚至会恍惚觉得自己有两个人,一个穿着白衣坐在棋盘一面,另外一个穿着嫁衣戴着红盖头坐在另外一面。 他的棋技便是在自己和自己的对峙中慢慢磨练了出来,后来结识了许扶清,许扶清是他唯一一个朋友,两人偶尔也会下棋,许扶清棋技卓绝,他时常被杀得片甲不留。 就在一恍神间,谢宁发现自己快输了,望着劣势明显就要走入尽头的棋局,他不知怎的又不大高兴起来,明明和许扶清下棋,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情绪。 他抬头看姜摇,得到的却是姜摇疑惑的神色。 鬼使神差的,他伸手指了指姜摇背后,姜摇扭头看去,趁此机会谢宁拙劣的更换棋子的摆放位置,正撞上姜摇回头,将他的动作尽入眼底。 姜摇:“……” 姜摇飞快扭头,继续看自己背后,假装什么都没有看见。 谢宁:“……” 他也不知自己为什么做出这样在棋局上没品的举动。 等给谢宁换完棋子的时间,姜摇这才回头,默默看了眼棋局,不知道该说什么比较好。刚才……没看错的话……红红是在耍赖?啊……救命,她怎么可以这么可爱? 姜摇的神色让谢宁没来由的坐立不安,为了压制这种怪异的情绪,他冷着脸大声催促道:“看我做什么!我脸上有花吗!快点下!” 第104章 谢宁总觉得自从这个侍卫出现以后, 自己变得焦躁不已,浑身都不自在,尤是当他焦躁的时候, 再看对方沉默无言站在他身边抱剑, 更是控制不住的暴躁起来,好想发泄, 好想大喊, 好想把人提起来摇晃。 橙黄明亮的日光洒在阴暗的房间里,他抱着膝盖坐在柔软的毯子上,长长的袖子垂落蜿蜒,背后是姜摇在给他梳发。 他今日的衣服也是姜摇给换的,从前宫女给他换衣服都是怎么简单怎么来,这样要省事许多, “顾无”却喜欢挑精致华丽又复杂的, 也不嫌麻烦, 一点一点去打理,好似还非常享受这个过程, 怪人一个。 房间里的香味道又变了一点, 软烂的甜腻里又有一缕若有若无的清香, 嗅着这个香气,谢宁满心不解。 若是要监督他,犯不着做这些, 若要害他,也没必要做这些, 若是想得他欢心借他上位, 那就更没可能了, 整个皇宫哪个宫人谁不知道他只是一个囚徒, 除了他那可怜又无知的母亲罢了。一个囚徒,又怎么会有送人上位的能力? 他那父帝到底想的什么,这个侍卫到底又在想什么? 祂惶惶不安,不知祂抱着膝盖脸颊也埋在膝盖上的姿态就像一只猫,姜摇喉结一动,很想弯下腰去抱祂,但最后也只是用发簪将谢宁的头发固定住,退开起身,克制道:“好了,殿下。” 谢宁抬头看向铜镜:“……” 祂面无表情,很想此刻手里有一把刀,这样自己就可以把这个胡作非为的侍卫一刀捅了。 到最后谢宁还是把那两个蝴蝶结辫子留了下来,提着裙摆一脚踹向姜摇,姜摇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只谢宁踹了,他也没躲,觉得那踹来的一脚就像小猫轻轻碰了一下,余效就是脊背酥酥麻麻。 外面日光很好,他沉默提议:“殿下要不要出去晒晒太阳?” 谢宁不喜欢阳光,在黑暗中待了太久他便厌烦起了阳光,尤其是在阳光下他依旧觉得自己和身边的人都是没有灵魂只有一具空壳的僵尸,而那些阳光仿佛早把他烧毁一样,除了去看望母后,他是绝不会在白日出门的。 拒绝的话在姜摇的视线里怎么都无法说出来,祂忽然偏过头,冷哼了一声:“正好我要去找人。” “去……就去吧。” 耳边传来一道笑声,祂扭头看去,见姜摇已经又恢复了沉默内敛的模样,祂逼问道:“你刚才笑什么?” “我没笑,殿下。”黑衣窄袖腰上佩着剑的少年神色淡淡道。 “你笑了。”谢宁暴躁道:“你刚才分明就在偷笑!!” 姜摇挪开视线:“是殿下听错了。” 谢宁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忽然又提起裙摆踹了他一脚,这一脚是实打实的,踹得姜摇膝盖险些一弯,他视线回到谢宁身上,不明白自己又怎么把她惹生气了,见谢宁往外面走去,顾不得想那么多,立刻快步跟了上去,顺手拿了一把伞。 外面的太阳照在谢宁脸上,谢宁抬手遮住脸躲避,一把伞撑开遮在祂的头顶,祂放下手,不发一言就要继续往前走,一把剑却拦住了祂。 金玉一张娃娃脸上带着轻快甜蜜的笑,语气却十分抱歉:“殿下,前几日才发生刺客的事,你现在出去不安全,还是待在宫里吧。” 姜摇拔剑出手挑飞了金玉手中的剑,金玉脸上笑容一下消失掉,冷冷望着他,收了剑,姜摇并不看金玉,轻声对谢宁道:“走吧,殿下。” 谢宁回头看了他一眼,迈出脚步走了,娄茂典不敢拦,等谢宁和姜摇离开以后将剑捡起放回金玉手中,低声道:“顾无他好像不太对劲,要不要我们告诉给永安公公。” 望着手中的剑,金玉慢慢握紧,冷笑了一声。 “你那样对待你的同伴,不怕被你的主子罚吗?”离开景阳宫有一段距离,谢宁站住脚步,故作若无其事的问道。 姜摇摇头:“不怕。” 所以果然是背后有主子了?谢宁听到这个回答,满心怒火不知从何而来,就在他要甩袖走人把姜摇一个人留在这里去找母后的时候,姜摇伸出手探进怀里,默默拿出一个折叠好的风筝,含糊问他:“风好,殿下要不要放风筝?” 谢宁怔住,不可思议望着他道:“……你把风筝塞怀里?!” 姜摇郁闷的点了点头。他原本想全塞好方便拿出来的,结果根本塞不了,只能先把用来作支撑的支柱拆了塞袖子里,再把风筝布折叠才能藏在怀里,现在还要重新塞进去。 “玩……不玩?”他结结巴巴问。 谢宁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回复,为什么要问他玩不玩!他要说玩的话不是很幼稚吗! “……玩……吧?” “那就……玩?” 谢宁深呼吸一口气,忍着想再踹一脚眼前人的举动,抿唇不说话了。 好在姜摇后知后觉自己问了些什么话,也怕再惹祂生气,蹲下身拿出针线和支撑的木棍,默默把它们缝在风筝上,然后取出风筝线系上去,甩了甩,觉得没问题,递给一同蹲着抱着膝盖的谢宁,谢宁不接。 “不是要玩吗?”姜摇迷惑道。 谢宁面无表情:“没玩过,不会。” 姜摇张了张嘴,什么都说不出来,他起身,借着风松开风筝,一点一点慢慢放长线,风筝晃晃悠悠飘高,他回身,将线筒朝蹲在地上仰头的谢宁递了过去。 谢宁看着他朝自己伸出来的手,也伸出手去接。 祂站起身,拿着线筒,抬头时长长轻薄的袖子滑了下去,露出雪白纤细的手腕,仰头时纤长的脖颈在一片日光中落进姜摇的视线里。 一小块微微鼓起的喉结。 女孩子也会有喉结么? 姜摇一愣,刚思考这个问题,就看见谢宁一直平展着的唇瓣忽然上扬了起来,他从未见谢宁笑过,谢宁是鬼的时候戴着盖头,笑了他也不知道,而在幻境里见到谢宁作为人存在的本我意识到现在,他也没有见过她笑,直到现在,他第一次看见她笑,那笑从她的唇角蔓延到眉眼,明亮得像融融春光。 于是他心里原本一直压着不曾表现出来的不安焦躁化作一弯平静的映着粼粼波光的湖水。静静望着这一幕,他也弯唇笑了起来。 忽然之间,风筝线断掉,失去引线的风筝飘往高空,谢宁仰头,笑容淡去,没有什么神情的望着它飘远,姜摇瞳孔一缩,来不及多想,上前揽住他的腰跳到屋檐上。 谢宁吓了一跳:“你做什么!” 姜摇抿唇:“把它追回来。” 谢宁:“你疯了!” 姜摇不说话,揽着祂的腰在屋檐上跳跃,很快便有宫人看见,呼喊着,越来越多的人追着他,就连宫中其它侍卫也惊动了,他们用手中的枪矛刺向屋檐上的姜摇,姜摇怕谢宁受伤,将谢宁抱在自己怀中,从他们头顶跃了上去。 “风筝我不要了!”谢宁拽着姜摇的衣领:“你快带我下去!不然你待会儿要受重罚的!” 姜摇不停,他抱着谢宁,如同一只轻巧蝴蝶,从这里跳到那里,风慢慢平息,风筝在降落,而后他松手将谢宁放在屋檐上,跃到一棵树上,借力跳至树顶端,跃往高空在风起的那一瞬间将风筝抓在手里,落回到屋檐上,揽着谢宁跳在地上。 谢宁刚站稳一抬头,姜摇便将那风筝递到祂的面前:“给。” 望着递过来的风筝,谢宁神色怔怔,祂慢慢伸出手,将风筝接过。 “抓住了,没飘远。”姜摇说。 谢宁低头看着手里的风筝,又抬起眼看姜摇。 “没飘远。”见祂依旧不笑,姜摇又固执重复了一遍。 于是谢宁明白了姜摇为什么一直追着这风筝不放,他抿紧唇瓣突然很想把这风筝扔到姜摇身上。 侍卫和宫人涌了上来,将祂和姜摇团团围住。 为首的人厉声呵斥道:“大胆侍卫!居然敢带着二殿下飞跃屋檐高墙!若是二殿下出了事你负得起责任吗!给我拖下去!” 十几个侍卫走了过来。 谢宁握着风筝,转身望着靠近的侍卫:“我看谁敢——” 侍卫们对上祂的眼神,一时被震慑住,不敢再迈前一步,回头征求着内大臣的意见。 内大臣神色阴晴不定的盯着谢宁:“二殿下,这侍卫有错在先,你阻止我们是何意?就算天子犯法也与庶民同罪,你是要包庇他吗?” 谢宁拔下簪子,将头发散开,祂站在姜摇身前,朝内大臣逼近了几步,眉梢眼角泄出冰冷锋锐的戾气,淡淡道:“高大人先将自己身上的罪孽都洗干净了,再说这些话吧,想要动我的人,不如问一问我舅舅和我祖父,问他们容不容我留一个侍卫。” 内大臣神色变了变,他清楚谢宁的真实身份,不止他清楚,整个皇宫里很多权势之人都清楚,知道谢宁在威胁自己,可她又十分不甘心。 他是贵妃的人,若被谢宁这样轻而易举的威胁住,贵妃那里知道实在难交代,正在他犹豫不决时,身后传来一道带笑的声音:“没听清楚皇妹的意思吗?她明摆着让你放了那侍卫。” 听到这道声音,内大臣神色一松,转身领着人行礼道:“大殿下。” 望见来人,谢宁的神色更为冰冷,姜摇也认出了对方。 谢长安。 在幻境外被自己的母亲吞噬掉的人,不,鬼,在幻境里依旧继续存在,他的身后乌泱泱跟了一大群宫人,而他本人穿着华服,看起来尊崇无比,贵气十足。 谢长安脸上带着笑,越过众人来到谢宁面前,他低下清隽俊美的面容,一副好兄长的模样关切道:“皇妹怎么出来还披头散发,这样的表情,倒像一个男孩子,女孩子还是要温柔贤淑一点比较好……”说着他朝谢宁伸出手,就要摸上谢宁的脸颊。 一把剑拦在了他的面前。 谢长安侧头看去,看见谢宁身后的姜摇,笑不达眼底:“皇妹身边的侍卫真是好大的胆子啊,连我也敢阻拦。” 若不是因为这是红红本我意识的幻境,杀了谢长安会让幻境失去架构之一崩塌,姜摇在看到谢长安的那一刻便会将谢长安捅上千百刀,他淡淡道:“就算是兄妹,男女有别,还请大殿下自重。” 谢长安意味不明笑了下:“我们是兄妹,关系亲近些也不如何,不过你如此说,我再碰的话倒也未免太失礼了。” 他收回手,深深望了一眼谢宁,掩饰去眼中的污浊,语气还算得上温柔:“皇妹,今日正巧我那里得了不少有趣的玩意,要不要同皇兄去看一眼,若有你喜欢的,尽管拿走便好。” “不用了。”谢宁木然回答着,祂手握紧了风筝,头也不回道:“顾无,我们回宫。” 姜摇收了剑,跟在了祂身后。 回到景阳宫里,谢宁不说话,面色一直僵冷着,姜摇知她是因为遇到了谢长安,而若不是自己带她一直追着那风筝不放,她就不会遇到谢长安,也不会心情不好。 “抱歉,殿下,是我的错。”他站定住脚步,神色郁闷的道歉。 谢宁忽然回过头,祂手里还抓着那只风筝,听姜摇道歉,伸出另外一只空着的手,朝姜摇伸出手指勾了勾。 姜摇走了过去。 谢宁把风筝塞到他手里:“递给我。” 姜摇一愣,不解递了过去。 谢宁:“再说一遍。” 他茫然:“说什么?” 谢宁面无表情重复道:“再说一遍。” 姜摇看着手中的风筝,想到自己之前说过的话,他抬头,直勾勾看着谢宁:“抓住了,没飘远。” 谢宁接过风筝,想拉扯嘴角,但实在笑不出来,而后祂让姜摇别动,自己转身去找了纸笔,画了一个上扬的唇瓣,按在自己脸上。 “我笑了。”纸张遮盖住祂大半张脸,只露出那一双介于菱杏眼和桃花眼之间的漂亮眼眸,望着姜摇,祂语调没有情绪的说。 姜摇望着贴着祂脸的纸张上那巨大的笑脸:“……” “我笑了。”谢宁又重复了一遍。 于是姜摇就明白了祂要什么,他唇角一弯,眉眼也跟着弯了起来,露出十分温柔明亮的笑容。 谢宁望着他的笑容,那一直若有若无缠绕着祂的焦躁就在这温柔明亮的笑容里消失得干干净净。 祂想,这人原本就应该笑着,而不是沉默着不爱笑也不爱说话,他应是太阳,而不是一块发霉的木头。 …… 傍晚的时候,一道口谕传进了景宁宫,让谢宁闭门思过三月,三月内不得踏出景宁宫半步。 听到这道口谕的谢宁没什么表情,他在和姜摇下棋,不甚在意说了句知道了。宣口谕的是永安公公,意味深长看了姜摇一眼便转身离开了。 姜摇收回视线,果不其然,棋子又被换在了别的地方,他以前也不是没有和别人下过棋,他师父暴富道长偶尔会抓着他下棋,师父棋品不好,总是悔棋,又或者引他注意别的地方偷偷换棋。 他记忆力好,换过的棋他就给换回来,悔棋他就冷笑说不下了。 “下棋娱乐而已!你那么计较做什么!” “你棋品这么差!和你下棋麻烦死了!下次别叫我和你下!” “让我悔个棋又能怎么样!” “下棋还悔棋,你为老不尊是吧!” “木头!木头!就你这样的!和女朋友下棋女朋友悔棋你也要这样么!” “不然呢!下棋有下棋的规矩!不守规矩下什么棋!” 真到这么一天,他却觉得下棋的规矩与胜利与否都不重要,只要看着红红因为赢了那么一次唇瓣忍不住得意向上翘那么一点,内心的欢愉与喜爱便能将他彻底淹没。 下完了棋,谢宁舒展着肢体,祂好像是疲惫了,露出了困倦的神色:“我要洗浴睡了,你困了自己随便找地方睡。” 姜摇默默道:“好。” 等谢宁去了浴室,他默默伸出双手盖住脸,一直忍着的潮红此刻终于忍不住漫上面部:“可恶……好可爱。” 为什么……无论红红做什么,他都觉得她好可爱,可爱得快让他爆炸了。 洗完澡的谢宁穿着亵衣躺在床上,姜摇已经把棋盘收拾好了,站在了纱帘外守卫着。 凌晨的时候,谢宁睡得正熟,忽然窗边传来轻轻的叩击声,姜摇本不欲理会,可察觉外面敲窗之人有要变成鬼物的倾向,知道非回应不可,靠了过去敲了下作为回应。 窗外涣散的黑影凝聚起来,是娄茂典的声音:“顾无,永安公公在等你。” 姜摇回头看了一眼纱帘中起伏的被子,悄无声息离开了。 直到天将明时,姜摇才从外面回来,今日那巨山的鬼婴又出现了,趴伏在景阳宫主殿,它大概心情不好,嘴里叼了很多厉鬼,却还是痛苦的叫着,忽然之间,它低下头颅,一双漆黑的眼眸死死凝视着姜摇。 那些厉鬼还在它口中挣扎,它一边咀嚼,一边冷冷望着姜摇。 别的鬼婴也爬到姜摇身上,它们今天格外狂躁,有的抓着姜摇的头发,有的抓挠姜摇的脸,姜摇感觉自己的脸都要被这些鬼婴抓烂了,剧痛无比,可他所在的这具躯体的主人脸上依旧完整,他神色平静,穿过巨大鬼婴的身躯推开门走了进去,在他进去的刹那,攀附在他身上的鬼婴被迫跳了下去,朝他背影嘶吼着。 姜摇心觉奇怪,却没多想,他来到谢宁的寝殿站着,等谢宁如平时一样醒来。 醒来的谢宁却没什么生气,任由着他给祂更换衣物,姜摇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又如初见的那样,他想尽办法想让她开心一点,却没什么成效。 就如他送给谢宁被放置在桌子上的花,哪怕插在水里面,也迅速的枯萎了,谢宁便是如此。 不过几日,谢宁就生了一场重病,咳得不行,太医来看也不见好,病恹恹的只能躺在床上。期间皇后也过来了,姜摇第一次亲眼看见谢宁的亲母,一个十分美丽却布满忧愁的女人,她坐在纱帘后的床榻上,谢宁就伏在她的膝盖,听着她哼唱着曲调。 “阿宁……再撑下去好不好?只要等你十八岁……只要等你十八岁……”模糊带着悲哀的声音,从纱帘后传了出来。 姜摇听不见谢宁说了什么,后面皇后起身走了出来,她用帕子抹去眼角余泪,恢复平静的视线落在姜摇身上,微微一怔。 她似是想朝姜摇迈出脚步,可最后也只是深深望了一眼姜摇,离开景宁宫了。 第105章 不知怎么的, 皇后那个眼神令姜摇格外在意。幻境里的皇后其实也只是红红记忆所形成的记忆物,只会按照原有的规律行动着,也不应该认识他, 可那一眼就好像认识他, 并有什么话想要与他说。 只姜摇来不及在意这些了。 入夜,他在小厨房忙活了半响, 端出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 捧着来到谢宁床榻前:“殿下,喝药。” 床榻里的谢宁正仰头望着被挂在床顶的风筝,听到姜摇的声音,祂偏头,而后慢腾腾起身掀开了床帐,昏黄的灯光下是一张惨白没有血色的脸。 姜摇端着汤药的手指一紧。 “你自己熬的?”谢宁语气虚弱问他。 姜摇轻轻嗯了一声。 谢宁接过汤药, 用汤匙舀了一口含在口中, 然后整张脸痛苦皱起来, 姜摇忙从袖子里摸出一块纸团,纸团打开, 里面是一颗琥珀色的球体, 他递到谢宁唇瓣面前, 谢宁定定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张开嘴,咬进嘴里。 原来是糖。 谢宁艰难喝完一碗:“以后别熬了, 好难喝,你要是想杀我换别的方式, 别苦死我。” 姜摇皱眉立刻道:“我不会杀你。”对上谢宁看过来的视线, 他十分认真道:“我杀了我自己, 也不会杀你。”哪怕是开玩笑, 他也不喜欢听红红这样说话。 谢宁垂下眼,沉默了一会儿,祂忽然道:“我今天想出去。” 想到外面那密密麻麻的鬼婴,姜摇犹豫片刻,去拿了一套衣服和斗篷来,把谢宁包好后打开了窗,自己先翻了出去,谢宁走到窗前,他伸出手将谢宁抱了出来。 谢宁之前从未在夜里踏出过门,眼下他一出来,夜空中传出一道哭笑声,巨大鬼婴出现在景宁宫上方,弯下头颅看着谢宁。 密密麻麻的细小鬼婴也从四面八方聚集,它们并没有像对待其它人一样爬到谢宁身上,而是隔着一段距离,歪着脑袋以空洞洞的黑眸望着谢宁,嘴巴里发出婴儿的呓语,不知道再说什么,有的想要靠近,伸出四肢却反在地上滚了几圈,发出唧唧哇哇的哭声来。 姜摇微微松了下脊背,他早前便有猜测,这些鬼婴不能进景宁宫不是因为景宁宫不能进,而是因为不能接近红红。 鬼婴只在夜里出现,而红红夜里从不出门,她待在景宁宫里,景宁宫便俨然成为一处隔绝的结界,鬼婴无法进入半分。 为什么……会不能接近红红呢? “去哪里?”他低头问怀里的人。 谢宁了无生趣的说:“从前都是别人看我做什么,今天我想看它们做什么。” 听明白谢宁的话,姜摇抱着祂跳上屋檐,悄无声息落在每一处屋檐上,掀开了瓦片,让谢宁看。 一个宫人正在用针扎着谢宁样式的娃娃,嘴里恶毒咒骂快点去死。 几个宫女正在夜谈,一个面貌青涩的宫女兴奋的说她上次往二殿下更换的衣物里放了几根针,另外一个接着说她放了毒香。 “我记得她……”谢宁伸出手,指着那个面貌青涩的宫女,“她第一次来景宁宫的时候,我听到她说……”祂回忆着,语气带着哀悯的平静道:“'她是公主殿下,而且对我们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为什么一定要去折磨她呢?没有意义啊。'” “而后她被赶出了她的房间,没有人再理会她,她做的是最苦最累的杂物,后来她便知道了,折磨人是有意义的。” “还有她。”祂视线落在另外一个宫女身上,那宫女脸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谢宁回想了下:“她第一次见我,很喜欢我,心里想我很好看,还偷偷把自己家乡的甜点给我吃。”那时候……他好像是九岁,还是十岁?“后来她被人用簪子刮花了脸。” 望着里面一群完全被怨毒包裹着的人,谢宁轻声道:“这里面的很多人,第一次见我,喜欢我,同情我,后面她们憎恶我,痛恨我。” “因为对我施放善意我回报不了她们什么,只会令她们遭受痛苦。” “给予的钱财、打赏会被别人抢走,她们在我看不见的地方被另外的人折磨着,而后她们恨上了我,她们来到我的身边,却变成不人不鬼的样子。” “我到底是一个怎么样无能的人。”才能令如此多的人因他而痛苦扭曲着,从良善变成恶魔。 谢宁说这些话时,脸上一点痛苦的神色都没有,只有自我的困惑和平静。 姜摇抱紧祂,他又感到那阵揪心的痛苦,就像那日打开符阵门,看到的是原来鲜红的线变成毫无生气漆黑的线。 “不……不是。”他低声道:“殿下从来都不是无能的人。” “造成这一切的不是你,是康平帝,是李贵妃,他们害怕你,害怕命数最后终会成真,所以他们不择手段想要逼疯你。” “可是你坚持下来了。” 作为人时坚持下来了,作为鬼物时也坚持下来了,这样的红红,怎么可以说是无能的人。 “这个世界上,没有再比红红更厉害的人了,鬼也没有。” 鬼婴又在哭,谢宁盖上瓦片,让姜摇带自己到别的地方去看,娄茂典正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嘴里自言自语:“那个顾无怎么不死呢,他要是死了就好了。” 金玉不在自己的房间。 他们又去到别的房间,这一次是清月的,瓦片一掀开,便听到里面传来的呻吟声,姜摇下意识便把瓦片盖上,他又听到另外一道闷哼声。 是金玉的。 姜摇立刻捂住谢宁眼睛,后来又捂住谢宁耳朵,她恨不得自己像哪吒有六臂,这样就哪里都能堵住了。 “我闭着眼睛,你堵我耳朵就好了。”谢宁道。 姜摇立刻紧张地捂紧祂的耳朵。 里面喘息了一会儿后,传来说话声。 “我要走了。” “这就要走了?再留一会儿吧。” “哈哈,清月姐姐,再留的话,你明天就服侍不了二殿下了。” “谁想要服侍他啊,里面待的宫女会说我生病了,你就再陪我一会儿呗。” “你在二殿下身边那么久,竟没有半分感情么?” “哪里敢有,我要是有了,贵妃娘娘会杀了我的。” “那好吧,只要清月姐姐帮我做一件事,我就再留一会儿。” “什么事,你说,我能做到的都答应你。” “我想成为二殿下的贴身侍卫,可现在二殿下的贴身侍卫是顾无,我很苦恼啊,长安殿下那里可是交代我了……” …… 所有别有用心之人,带着算计、仇恨而来,无一真心,唯有满腹蛇毒。 “我过了这样的生活……十八年。”谢宁喃喃着:“而我的母亲过了这样的生活,三十六年。” 她或许还未醒来,又或许已经醒来,然而无论清醒未醒,他们都无法挣脱囚困住他们的牢笼,这牢笼是世间最坚固最毒的牢笼,布满带着毒液的荆棘。 他的母亲当年因为虚无缥缈的爱,跪在地上哀求着爱她的父亲、兄长,从而有了康平帝的即位,以为得到了爱的母亲,进入深宫成为皇后的同时也成为了要挟祖父舅舅的棋子。 而后生下来的他因为一个名望道士的满口谎言,要以女身活到十八岁才能向世人宣告他皇后嫡长子的身份,母亲说,再坚持,坚持到十八岁就好了,她如此劝慰着他的同时,又何尝不是在劝慰着自己。 他的父帝、父皇,那心狠手辣的贵妃,包括害怕被天命反噬的渊虚观主,又怎么会让他活到十八岁,证明自己皇后嫡长子身份的那一天。 祂扭头,对姜摇道:“走吧。” “这一次,去哪里都行。” 姜摇一怔,不敢置信问道:“去哪里……都行?” 谢宁垂眸道:“你来不就是为了唤醒我的吗?” “姜摇。”祂呼唤着姜摇的名字。 “此处是我的幻境,趁一切的痛苦和悲剧都没有发生前,带我离开这里。” “若等它发生了,我就不能保证我会不会失控了。” 没有多久的时日,他就要失去他的母亲,失去他的祖父舅舅,失去所有除了康平帝外和他有着血脉关系的亲人,而后数百具头颅会摆在他面前,而他母亲的尸身,就摆在最前方,在他面前晃荡着。 他在不断的幻境轮回中已经被几乎磨灭了心力,若再来一次,当在悲痛中沦为彻头彻尾没有神智鬼物,而后走入自我毁灭之中。 姜摇说了声好,抱着祂朝远处屋檐跳去,有侍卫发现了他们,他们以为这一次如上一次一般,直到发现两人朝着宫门外掠去,才一下恍然大悟起来,叫喊着:“二殿下被人带跑了!” “二殿下被人带着跑了!” 在不断的叫喊声中,他们的身影变得扭曲可怕,最后堕为厉鬼,“回来!回来——回来……”声音越来越模糊,已如厉鬼哀嚎。 跃出高高宫门,姜摇跳到远处树上,他回过头,见整个皇宫化作一团恐怖庞大的黑雾,那黑雾朝着他们缓慢吞食而来。 他不再看,正巧树下拴着一只马,抱着谢宁落到马上,将谢宁放到自己怀中,拉断绳索,脚下一踢,马便奔了出去。 追不上的细弱鬼婴纷纷爬上了巨山鬼婴身上,巨山鬼婴一口咬住许多追出来的厉鬼,吞进喉咙中从黑雾中跳出来,追着姜摇和谢宁而去。 浓浓黑雾中,一道扭曲的黑影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轻声道:“带他走吧,走吧……” “请一定……要让他快乐幸福。” 下一瞬间,她被黑影里的猩红巨口吞入嘴中。 第106章 天光明亮, 马匹停在一处有水洼的草地上,低头悠闲吃草喝水,不远处姜摇坐在石头上, 怀中坐着谢宁。 日光洒落在身上, 他此时还有些恍惚。 “你是什么时候……”实在是谢宁之前未曾表现出来,他总以为还要一段时间, 才能让谢宁意识到这一切只是一个幻境而已。 谢宁的腿在空中晃着, 长长的袖摆拂过草叶:“你猜。” 姜摇望着怀中的人:“猜不出来。” 他轻声道:“但是你醒来便好。” 谢宁是永远不会告诉姜摇的。 在姜摇抱着他去追断开风筝的时候,嗅着那熟悉的气息,恍恍惚惚的,他就想起来了,想起这人是如何带着他在外面东奔西跑的,从一开始的影子, 到后面的脊背, 又到后面的竹篓。 那一晚上姜摇离开, 他久违的又做了一个梦,梦到皇朝陵墓那日, 他将姜摇推了出去, 将康平帝和李贵妃吞入他的幻境中一同封印, 他想与他们同归于尽,让姜摇活下去。 他应是与康平帝李贵妃一同死在幻境的凐灭中,可姜摇进来了, 他曾以心头血和姜摇订下契约,那滴血液留在了姜摇的身体里, 姜摇想与他一起死, 便将自己的心脏挖了出来, 他借姜摇的心脏复生, 幻境得以持续,而为了让姜摇活下去,他将姜摇揽入自己的幻境里。 他知道,他一定会认出姜摇,姜摇也一定能够将他从幻境里唤醒。 想到这里,谢宁伸出手触碰上了姜摇的胸膛,那里空荡荡的,连一次跳动也没有。 “不会痛吗?” 姜摇没有回答,而是随手摘下旁边的小雏菊递给谢宁:“给。” 谢宁仰头看他:“你为什么总喜欢送我这个东西?” 姜摇磕磕绊绊道:“就是……觉得你喜欢,想送。” 谢宁:“我不喜欢。” 姜摇:“你说假话。” 谢宁忽然抓住他头发用力一扯,姜摇连忙抓住自己的头,防止自己真的变成一个秃子。 谢宁又问他:“你是更喜欢不会说话穿红嫁衣的我,还是更喜欢现在这个我。” 姜摇露出十分郁闷的神情:“你在为难我。” “因为你更喜欢不会说话穿红嫁衣的我?” 姜摇摇头。 “更喜欢现在这个我?” 姜摇也摇头。 “都不喜欢?!”谢宁的声音明显大了一点。 姜摇又立刻摇头,在谢宁逼视的眼眸中,他偏过头,面颊浮上彩霞的红色,声音低不可闻:“我有想象过,红红活着是什么样子,但是我想不出来,可看到你,我就理所当然觉得,你就是红红。” 不需要任何怀疑,不需要任何猜测,他看到谢宁的第一眼,就知道是他的红红。 他反问谢宁:“那你是喜欢姜摇,还是顾无。” 谢宁神色怪异的看他。 姜摇局促道:“我现在灵魂在顾无的身体里……” “哦。” “我长的是别人的样子。” “哦。” “我性格也和以前,有点不太一样。” 谢宁还是慢吞吞的哦。 姜摇郁卒:“不许说哦。” 谢宁抬头,冷笑问他:“蠢货,你是从来没有看我的眼睛吗?” “眼睛?”姜摇刚想问什么要看眼睛,视线对上谢宁的瞳孔,一下呆在原地,因为谢宁清亮的瞳孔里,倒映的确确实实是他的模样,而不是那个“顾无”的模样。 是什么时候变成他的?还是从一开始都是? 他正茫茫然思考着这个问题,耳边听到谢宁说:“我可是一只很厉害的恶鬼,如果连自己爱的人都看不出来的话,那就也太差劲了吧。” 姜摇:“……” 他后知后觉过来:“!!!” 什……什么!!!刚才说了些什么! 嗓音一下子失去声音,他张嘴想说话,却变成了阿巴阿巴,脸色一下涨得通红,视线躲闪着不敢看谢宁:“我……我……” 鼓足勇气装作不经意说完这句话的谢宁没有得到回复,恼怒的抬头,伸手把姜摇歪到一边的脑袋掰过来想看对方什么表情,这一掰看到了姜摇的神情,像是被烫到一样迅速收回手,姜摇却下意识抓住了祂的手,飞快说了句:“我也爱你!” 谢宁:“……” 一阵无声沉默,两人各自扭头,又过了好一会儿,谢宁忽然揽住姜摇脖颈,闭上眼睛凑上去吻住姜摇唇瓣。 姜摇瞳孔先是一震,随即身体放松下来,抬手揽住了谢宁的腰。 双方都不敢看对方,闭着眼睛细细密密的接吻,不知道过了多久,谢宁抽身离开,趴在他肩膀上,两只长长的袖子垂着,闷声道:“走了。” 姜摇抱着祂起来走到马前,先是送祂上了马,随即翻身坐了下去,环住祂拉起缰绳,一踢马肚朝着远方驶去。 两人默契不提这个幻境到底何时才会消失,后面那黑雾又何时会追上来,只沿途欣赏着无人的山川水景,等到入夜时,鬼婴就会密密麻麻从地上涌出,跟在他们身后。 姜摇此前一直认为鬼婴对红红怀有恶意,毕竟它们因红红而死,陵天师也说红红是被困在鬼婴怨气之中,而现在看来却并非如此,他问谢宁,谢宁平静道:“说来可笑,它们因我而死,却怜悯于我。” “它们的怨气虽然束缚住了我,但憎恨的并非是我,而是康平帝、李贵妃、渊虚观主、谢长安,还有帮助他们为非作歹杀死它们的人。” “我一直觉得是我害了它们,便不敢见它们。”故在幻境里的每一夜,他从不出门,因为害怕,害怕看见死去变成厉鬼的婴灵。 姜摇低头亲吻着祂的头发,轻声道:“害人的从未是你。” 他想起渊虚观主最初为红红勘算出的命数,若无意外,她本应是一个流传史册的明君,后世很多人会看到她的名字,崇拜敬仰她,谈论起她满是钦佩,而不是被淹没于历史长河中,落成一只恶鬼,受这么多的痛苦。 好神奇,他最初从未想过他会这么爱一个人,不,不是人,是鬼。分明最初无意把红红放出来时,他只想着如何把这只恶鬼解决掉,后来解决不掉,就想着渡化掉,却不知从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喜欢上了。 浓浓夜色下,谢宁忽然仰头亲吻住了他的唇瓣。 自从那次亲了以后,谢宁此后每天总要亲上姜摇一次,姜摇最初还格外羞涩,但慢慢的也习惯了。他一手撑在背后的石头上,一手扶住谢宁的脖颈。 不远处,巨山鬼婴身上爬着的一千只鬼婴好奇看着这一幕,坐在地上的巨山鬼婴伸出手挡住,它们又不死心的爬到巨山鬼婴手上排排坐着。 “咕叽咕叽。” “咕叽咕叽。” …… “咕叽咕叽!”巨山鬼婴暴躁起来,把它们掀翻到自己身后去,一屁股坐压着,自己伸出肥嫩短小的手捂住眼睛,捂了一会儿指缝微微张开,露出漆黑邪性的眼瞳。 之后又两天,他们来到一座城里。 城中无人,河流却飘着密密麻麻的河灯,鬼婴们立刻散去玩了,姜摇抱着谢宁蹲在河边,谢宁头发自出了皇宫便一直散落着,有的蜿蜒落到姜摇手上。 谢宁从水中捞出一个河灯。 祂从小住在深宫,压根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就连这个城池,也是他根据记忆里的一副画复刻出来的。 被捞出来的河灯往下滴着水,祂抱着河灯,忽然扭头看姜摇,姜摇本沉默无声的望着祂,见祂回头露出温柔明亮的笑。 谢宁拿河灯挡住脸,只露出一双眼睛,那河灯的光落进祂的眼中,那双眼眸便似满天星辰流动:“我其实一直很想对你说一句话。” 以为大概是“告白”一类,姜摇一下紧张起来,磕磕绊绊道:“什……什么话。” 谢宁:“你是不长眼的笨蛋。” 姜摇满心期冀变成失落:“……” “我哪里是不长眼的笨蛋了?”他不满道。 谢宁又说:“以后不要拿我再当女孩子。” 姜摇这下是真真切切迷惑了:“我不拿你当女孩子当什么?” 谢宁手里的花灯砸在她的脑袋上,他一手扶住谢宁不让谢宁掉到水里,一手抓着头顶上的花灯,追问道:“为什么不要我把你当女孩子?”而且突然说这样的话,很奇怪啊! 谢宁不回应他,趴伏在他的肩膀上,抓扯着他的头发:“没有为什么,笨蛋快走。” “它们要追上来了。” 姜摇扭头,见尽头处乌压压的一片黑色压来,脸色一变,立刻抱着谢宁跳上马驾马离去。 连续数日的骑马奔波,谢宁身体一日比一日虚弱,除了姜摇的怀里祂哪里都不能去,身后的黑色吞噬得越来越快,就连前方的尽头,也有黑影漫上。 他忍不住焦躁道:“明明你已经醒来,这幻境的封印为什么还没解开?” 第107章 明明只要幻境的封印解开, 她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与他的焦躁不同的是,谢宁显得万分平静,甚至还有闲心轻轻拽着他的头发, “我也不知道。” 姜摇抿紧唇瓣, 由着祂拽,骑着马继续跑, 后来谢宁的身体实在不能再继续接受颠簸了, 他便把马放掉,抱着谢宁逃,跑累了就休息一会儿。 黑雾从四面吞噬而来,宛如深海巨浪,此时他们在一处峡谷水面的竹筏上,谢宁的衣摆从竹缝中滑下去, 姜摇捞出来时整片衣摆都湿漉漉的, 拧干后苦恼自己不能画符来烘干, 这样的想法刚一略过,他立刻醒悟过来现在不是苦恼这些的时候, 一张脸无声沉默着。 姜摇一路上都在试图画符,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谢宁醒来, 幻境快要湮灭的缘故,他慢慢能够感觉到外面天地的灵气,看来他之前失去了对付鬼的能力只是因为完全和外界隔开了无法调用灵气而已。 谢宁双手攀上他的脖颈, 又凑上去亲吻他的唇瓣,姜摇垂目望了祂一眼, 又继续画符, 终于, 空中泛起一道灵光, 他画的符成了形,一直禁锢着他的限制消失掉。 姜摇心中顿松了一口气,这样的话便还能再拖一段时间。 忽然谢宁的手一下用力按在他的背上,姜摇脸上露出痛色,正准备装作若无其事时,谢宁伸手开始扒他的衣服。 他连忙收回手去抓住谢宁的手腕:“不能脱!现在是白天,不能看!” 尽管他竭力阻止,衣服却还是被谢宁扒了下来,脊背上是一道道漆黑色的被鞭挞过的痕迹。 姜摇:“……” 他默默拉上衣服不说话。 “你那日晚上离开,被老太监打了?”谢宁口中的老太监,是那个永安公公。 姜摇闷闷的嗯了一声。那晚他去见了永安公公那个老太监,对方为了警告他不要忘记自己一个侍卫的身份,将他绑在墙上打了一顿,事后又十分歉意:“顾无啊,咱家也不想这样做,可谁让你得罪了大殿下,大殿下知道你是咱家和陛下的人,不敢杀你,你以后可不要做逾矩的事了。”又问他红红最近做了什么,他知道娄茂典和金玉都已经告诉了对方,自己随便添了一点加进去,管他信不信,然后被放回了景宁宫。 谢宁咬住指骨,雪白的衣角漫上一点红色,又被祂压了回去。 竹筏漂往远处,当黄昏降临时,姜摇将谢宁的脑袋埋在自己的肩膀上,仰头看向四面围堵而来黑雾。 两张庞大冰冷的脸出现在雾气中。 一个是康平帝、一个是李贵妃。 他们被吞噬进了这个幻境里,谢宁未曾醒来时,便藏于幻境里他们的躯壳之中,等到谢宁醒来,幻境失去原本支撑的架构,他们又再次复苏,将整个皇宫里的存在吞噬,化作比之前还恐怖的恶鬼。 康平帝的脸缓慢压了下来。 姜摇画了一道符飞去,符印一亮,抵挡了片刻后化为流光黯淡下去,他放下谢宁站了起来,他现在的灵魂在另外一个人的身躯,无法用自己身体的至阳之血,但……多多少少也是有用的吧? 李贵妃张开口,从口中放出无数厉鬼,姜摇握着剑割开手掌,寻常的剑没有驱鬼之力,想要能够杀鬼,便需要有灵气之人的鲜血,他将血抹在剑上,诛杀那些扑面而来的厉鬼。 一只厉鬼抓破了他的脸颊,又被他手中的剑刺穿灰飞烟灭。 从黑雾中伸出一双巨大苍白的鬼手,朝着谢宁的方向抓去。 他们已近鬼神之境,心知谢宁非寻常恶鬼,谢宁身上背负着天命之运,沦为鬼物又未曾屠戮过人,他们本无法成为真正的鬼神,然而若是吞噬了谢宁一切结果都将不同。 成为鬼神,便是真正的不死不灭,除非天地灵气彻底消无,否则永恒不死。 姜摇扛住身后厉鬼,用剑再割开另外一只手掌,以血画出一道符推开,执念越深,符咒效力越强,两者相撞,金色的波纹荡开,康平帝的手被震开,姜摇弯腰吐出一口血。 夜色降临,鬼婴出现,甫一看见康平帝李贵妃尖声哭嚎着扑了过去。有鬼婴牵制,姜摇身上的压力一下松了不少,他衣袍上都是血,抱着谢宁蹬了一下竹筏跳到岸边,将谢宁放在地上,扭身准备回到战场时,谢宁抓住他的手说:“我不要你死。” 姜摇道:“我不会死。” “我不要你死。”谢宁又重复了一遍,直勾勾的望着姜摇。 姜摇抿着唇瓣,不回答反说:“你快点醒过来,就无事了。” 他知道自己已经死了,挖出心脏的人,就算是至阳之体也活不下去,因为心脏不能重塑,但他并不后悔,若非他选择死亡,又怎么会误打误撞进入红红的幻境找到最后救红红的办法。 他的结局唯有凐灭在这个幻境中,而红红会复生醒来。 谢宁松开手。 那些厉鬼被鬼婴解决,鬼婴咬住康平帝的脑袋,姜摇握着剑借着崖壁来到顶峰,纵身跳下朝着康平帝巨大的头颅刺了下去。 黑雾骤然翻涌,将他整个人吞没,从黑雾中探出鬼手,姜摇旋身躲开,他的剑刺入了康平帝的眼睛,那双漆黑的眼珠左右滚动了一下,他按住剑,手顺势往下一抹,鲜血淋进了康平帝的眼球中,康平帝冰冷死白的脸上露出痛苦之色,上下甩着脸颊,张开了巨口,将姜摇甩进了他的口中。 姜摇手疾眼快在康平帝牙齿闭合的时候翻了出来,这具身体远不及他的本体,他咬牙喘气,在鬼手袭来时放任自己坠落下去。 如果……如果先祖的剑在就好了。 手中这把寻常之剑对鬼物造成的伤害还是太弱。 他正这样想,黑雾中一道灵光掠了出来,是许扶清,他接住坠落的姜摇落在竹筏上。 “先……先祖?” 许扶清叹了叹气:“是我。” 姜摇不奇怪这个幻境里有先祖,但是为什么眼前的先祖不是红红的记忆物,而是有自我神智的? 仿佛知道他在惊诧什么,许扶清道:“阿宁把你带进来的同时也把我的残魂一并不小心带了进来。”他神色带着微妙的郁闷:“我一直躲着你们,不曾与你们产生交集。”毕竟让他亲眼看自己喜欢的人和自己的后徒关系亲密。对他来说到底还是残忍了一些,想着姜摇既然能进来,就一定能够唤醒谢宁,他一直缩在原本的躯壳里,在幻境里,他又见到了他的师父渊虚观主,让他感慨良多。 姜摇连忙抓住他的袖子:“先祖,为什么红红已经醒了过来,幻境封印却还没有解开!” 许扶清抬头,远远看了一眼岸边坐着的谢宁,这一眼他先是恍惚,随后释然:“因为他将康平帝和李贵妃纳了进来,现在这个幻境存在两股力量,一股是阿宁和鬼婴的,一股是康平帝和李贵妃的,想要这个幻境的封印解开,只有消灭康平帝和李贵妃,而它们的目的是要吞噬谢宁,化为鬼神。” “鬼神?” 许扶清似是想说什么,然而最后什么都没有说,只轻轻一叹,隔着很远的地方对谢宁道:“你想要的,我便为你做最后一次吧。” 他抬起手,将自己的身躯从黑雾中捞了出来,这个幻境由谢宁的记忆支撑,存在即真实。 “我的躯壳是至阳之体,若要杀死康平帝和李贵妃,至阳之体不可缺,现在我将你的灵魂转到这具躯壳中。” “那先祖你会怎么样?”姜摇问道。“会因为转移我的灵魂而消散吗?” “从何处来,归何处去。”许扶清的手放在姜摇的头顶,“我早就应该消散了,你不必在意。” 姜摇还想张口,身体却倒了下去,再一睁开眼,他已经在许扶清身体里,手中握着一把青铜灵剑。 耳边是许扶清消散前遗留的声音:“他是真的很喜欢你……才愿意为你做到这样的程度。” 姜摇来不及想这句话里藏着的意味,因为意识到不妙的康平帝和李贵妃已经顶着满身缠绕的鬼婴朝他扑来,鬼婴虽然难缠,但至阳之体对他们威胁更甚。 姜摇跳开竹筏落在地上,竹筏随后被摧毁成粉末,眼见两只恶鬼巨脸又朝他压覆而来,他划破手指,将心头血落在剑上,用力挥出一道金色剑气,金色剑气穿过两人面部。 “啊啊啊啊!” 黑气溢散。 随后巨山一般的鬼婴咬住两人头颅,疯狂啃噬着。 满天黑雾汹涌,不见半点天光,峡谷水流都被吞噬得干干净净,只留下谢宁坐着的地方还完好着,姜摇与鬼婴互相配合,对付两只恶鬼需要太多心头血,他很快便体力不支,但望一眼远处坐着的谢宁,又有了支撑。 若他无法杀掉康平帝李贵妃,红红便无法离开挣脱开幻境的封印,所以他必须要坚持下去。 不知在黑雾中厮杀了多久,一声凄厉的惨叫,李贵妃被康平帝抓了过来,挡住了姜摇刺入他心脏处一剑,李贵妃面部扭曲,不可置信的扭头,她的面孔飞快变小,正要挣脱姜摇手中的剑时被鬼婴张开吞入喉咙中。 咕噜一声。 姜摇满身是血收了剑。 只剩下了康平帝。 “这便是……史书上记载的……忠贞不渝的爱情吗?”姜摇扯了扯嘴角,朝康平帝冰冷苍白的脸讥讽笑道。 康平帝漠然望着姜摇,忽然他转过了身,朝着谢宁所在的地方扑了下去。 谢宁现在是动不了的状态,见康平帝压过来,仰头看去,散落的黑发和身上的袖摆被阴风掀得鼓动起来。 姜摇瞳孔一缩,在缠斗中他不知不觉离谢宁更远,根本追不过去,来不及思考,他反手抓着剑捅入这具躯壳的心脏中,而后拔出剑用尽最后的余力挥出一道可怖剑气,金色剑气荡开,所触黑雾消散殆尽,撞进了康平帝体内,康平帝明显受了重伤,却不曾停下动作,眨眼便来到谢宁身前,一口将谢宁吞了下去。 “红红!!!” 鬼婴尖啸。 一口吞下谢宁的康平帝心满意足回头,漆黑双目望着姜摇,就好似最后的胜利者。 从头到尾他的目的都是吞吃掉谢宁,只之前姜摇严防死守又借了许扶清的躯壳,他无法靠近谢宁,于是步步示弱,最后又故意让自己被姜摇的阵法禁锢住,送李贵妃入鬼婴口中,这样便再无人与他争抢谢宁,若有两个谢宁,他不介意与李贵妃分享,只可惜,谢宁只有一个。 最后一抹绿色被无尽黑雾吞噬。 红红……被吃掉了?姜摇的身体再也撑不下去,他撑着剑单膝跪在地上,口中不断冒血,仰头看着头顶几乎如神明一般巨大的康平帝的头颅。 到了最后……他也没有保护好红红,到头来他们都要死在这幻境中,明明只差一点,明明只差一点……他就可以送红红离开这个地方。 望着头顶散发着恐怖气息的恶鬼,姜摇瞳孔里的光一点一点黯淡掉,变得空洞起来,失去了所有挣扎的力气,这具躯壳心脏被捅穿,他的生命也走到尽头。 他低下了头颅。 忽然,康平帝的面部扭曲了起来。 嘎吱、嘎吱—— 骨头被扭动的声音。 下一瞬间,一缕幽幽的红线从康平帝的嘴中飘了出来。 康平帝不敢相信垂下漆黑的眼瞳,越来越多的红线从他的身体里飘了出来,有的从嘴巴,有的从耳朵,有的从眼睛。 直到最后,就连肌肤也钻出红线来。 “赫赫……不……”康平帝仿佛明白了过来,第一次露出了恐惧的表情。 然而为时已晚,铺天盖地的红线从他身体里仿佛流水一般飘了出来,将他的头颅包裹住,而后,红线骤然拉紧,噌的一声,数不清的血肉从高空坠落到地上。 因为是恶鬼,哪怕到了这种程度康平帝也没有死去,落在地上的血肉蠕动着想要重新凝聚,却被千具鬼婴爬在地上疯狂吞吃进喉咙中,一边吞吃一边发出嬉笑声。 血腥的狂欢。 姜摇垂着脑袋,什么都听不见了,他满脑子浑浑噩噩一片虚无,只剩下无尽绝望。 一抹红色自他眼角亮起。 红色…… 姜摇僵硬的慢慢抬起头颅,映入眼帘的是白衣变成红衣的谢宁,他下意识伸出手,如同一片雪,一片树叶,谢宁毫无重量坠进他的怀中。 他的灵魂被谢宁从许扶清的身体里捞了出来,抬手抱着姜摇的脸颊,谢宁仰头亲吻了上去。 金光自头顶亮起,穿过层层黑雾落了下来,吞吃完康平帝的庞大鬼婴在金光下其身上的黑气缓缓渗出消散,可怖的模样蜕变成初生孩童,一双漆黑邪性的眼瞳也变得清澈天真起来。 姜摇如梦初醒一般,伸手去触摸谢宁的面容。 冰冷无比的温度。 他忽然闭上眼睛,带着咬牙切齿的愤怒和悲痛将谢宁压到自己身下用力亲吻着,与其说亲吻,不如说是啃咬。啃咬没多久,他又温柔下来,一点怜惜舔舐谢宁口中被自己咬出来的伤口。 鬼婴回头望了他们一眼,在金光中消散了。 黑雾在湮灭,知道幻境的封印解除了,姜摇十分珍惜这最后相处的一段时间,他知道等幻境彻底的结束,自己就要和先祖一样沦为消散的结局。 不过已经足够了,只要救下红红,就什么都值得的。 一场亲吻结束之后,谢宁安静趴伏在姜摇的肩膀上,抬起姜摇满是鲜血的手给他擦拭上面的鲜血。 姜摇抱着祂,开始交代自己的遗言。 他语气虚弱说:“我死了以后,你不许杀人,不许害人,若你想要转世投胎,便去转世投胎。” 谢宁不说话。 姜摇继续道:“不许……喜欢上别人,只许……喜欢我……一个。”他的声音放得很低,若是将脸颊上的血抹开,便可窥见那十分羞耻的红晕。 谢宁依旧不说话,将他手上的血擦干净后,开始擦他的脸。 “我师父……算了,不管他,你见他……他只会被你吓到。” “你如果要用钱,我的银行卡放在……床边的箱子里,里面有很多很多钱……” “你要每天想我,念我,不能……忘记我的名字……” 他的眼瞳越来越涣散,视线里的谢宁已经变得模糊一片,最后恍惚时,他哭着道:“我不想……我不想离开你……红红。” “我知道。”谢宁亲吻着他的脖颈,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然而姜摇已经听不清了。 第108章 完结 春光洒在大地上, 几个丛林研究员在密林中穿行,他们在录像直播,遇到什么新奇的植物就停下来记录下来, 一个人在旁解说。 “这棵树叫什么, 哎,这颗树叫珙桐, 珙桐是1000万年前新生代第三纪留下的子遗植物, 在第四纪冰川的时候,大部分地区的珙桐都相继灭绝,只有在我国南方的一些地区幸存下来,他又被誉为“我国的鸽子树”,鸽子花树、水梨子叫的都是它①,我们看啊, 它的花, 非常漂亮对不对?”随着其中一名瘦长研究员的介绍, 摄影师将镜头上移,“现在正是珙桐树的花期, 看, 这个花开得非常美, 白白的,像展翅要飞的鸽子一样……” “嗯?怎么有红色的?”瘦长研究人员一愣,摄影师也愣住了。 一抹红色在枝叶中隐藏着, 仿佛一朵红色的鸽子花,弹幕上也纷纷打出问好和感叹号。 啊啊啊啊啊啊:握草!还有红色的鸽子花!这是变异种吗! 陈哥月亮学姐刀:好像不是鸽子花, 是……衣服? 一行人正要细看, 忽然一阵强盛阴风刮过, 摄影师的摄像机都被吹落在地, 几人也被吹倒在地上滚了起来。 “发生什么了!” “哪里来的风!” 几人狼狈起身,摄影师连忙检查设备,见设备完好无损后松了一口气。“快去拍刚才那个!”在同伴的提醒下,他连忙端着摄影机朝看见的红色拍去,然后愣在原地,“没有了?” “什么没有了?”讲解的研究员和其他人过来一看,惊诧道:“真的没有了,被风吹掉了吗?”他们连忙四处检查,白色的鸽子花倒是看到了不少,红色的却是一朵没看到。 有研究员用地上的树枝小心翼翼拨开花树往更深处看,奇异道:“好像真的没有了,好奇怪啊,我们刚刚明明看到了,难道是我们看错了吗?不至于吧……” 说着他们检查了下弹幕,“弹幕上也有说看到红色的,不可能我们看错了啊!” 一番不死心的再次检查下依旧一无所获,研究员们只好放弃:“可能是什么鸟吧,风吹的时候飞走了。” “这倒是有可能,刚才的风吹得真的好大,按理来说深山里不可能有这么大的风的。” 他们自顾自的说着,不远处,一抹红影背着竹篓走远了。 入夜,研究员们打算找一个地方铺帐篷睡觉,做植物研究的,在深山里睡个几夜是十分正常的事,因为寻找有研究意义的植物是个花费时间和体力的活。 一人脚下踩到了什么,停下脚步去看,是一个白色的东西,大半部分都埋在土里,他伸手扒了出来,脸色一变,叫了一声后把那东西扔了出去。 “啊啊啊啊啊啊!!!!” “怎么了?!” “发生什么了!” 同伴们连忙湊了上来。 那研究员指着被自己扔出去的东西瑟瑟发抖道:“头……头骨啊!” “头骨啊,头骨有什么大不了的,这种山里有骨头很正常的,野兽多。” “不是……不是动物的!” 众人脸色变了变,拿着手电筒照了过去,一个人的头骨摆在地上,正对着他们的方向。 “啊啊啊啊啊啊!!!”一群人开始尖叫起来。 因为还在直播,这一幕同样把观众吓了一跳,能观看研究员直播们这么久的,多是对深山景色和植物比较好奇的人,或者就读从事相关专业的学生和研究员,突然看到一个人的头骨,吓得手机都要扔了出去。 一个胆子大的女研究员在惊吓后小心走了过去,对着头骨研究起来:“看起来……好像死了很久,骨头有些地方都被泥土和一些牙齿坚硬的小动物吞食了。” “会不会还有别的骨头留在附近?” “啊啊啊啊啊不要再说了!”一群男研究员挤在一起,“听着就很可怕,这里不会是闹过鬼吧!” 女研究员一脸无语:“怎么想都不会是闹鬼吧,应该是被凶猛的动物咬死的。” “既然你们这么害怕,要不我们换一个地方扎营?” 一群人连连点头,转了一圈后还是被迫回到了原地,无它,因为他们找不到其它更合适扎营的地方了,只有这里能扎。 “没事啦。”女研究员安慰他们,“野兽的话我们带着防身用的东西,蛇虫的话带了驱虫粉,没事的。” “真的没事吗……” “也只能这样了吧。” “呜呜呜谢谢你,青青。” 被叫青青的女研究员打了一个寒颤:“收收你的gay里gay气,恶心到我了。” 一群人开始拿出带来的帐篷铺在地上,有的扎营,有的检查周围,有的布置防备猛兽的陷阱,有的洒驱虫粉。 浓浓夜色下,有一缕头发从地下涌了出来,涌出来的头发越来越多,最后女人腐烂的头颅也冒了出来,朝扎营的研究员们靠去。 “呼,忽然变得好冷啊,来的时候应该还是多穿一点衣服在外面的,白天还觉得热,现在好冷。” “我也觉得冷了。” 就在女人的头颅要靠近其中一个人时,一根红线悄无声息圈住了她,一声凄厉尖叫,众人循着声音看去,只见视线里有什么东西被拽向了远处。 “什么东西!” “快去看!” 一群人追了上去,摄影师也连忙扛着自己的相机跟随。 追了两分钟后,转过一颗树,只见一抹红影从地上站了起来,红影像是刚吃完了什么东西,擦了擦唇瓣,看了一眼追上来的他们,背着竹篓转身离开。 原来是人啊…… 不过这么晚!一个人在森林深处!!?? “等等!同志!你一个人很危险的!我们是成月植物研究基地的研究员,你跟我们一起吧!”楚青叫出声。 那抹红影像是没听见一样,背着竹篓继续往深处走去。 几个男研究员看祂的背影像女的,心里更是不放心,这种地方毒虫猛兽都是很多的,一个人死亡率非常高,也不知道对方是怎么一个人来到深处,但若放她一个人继续再走,肯定是要出事的。 “你别走!我们不是坏人” “哎!你这人怎么听不懂话!” “快停下来!你跟我们一起扎营!我们真的没恶意!你一个人在这里面很危险!” 六七个研究员追了一路,却始终没追上那抹红影,明明他们在跑,而对方在走……等等?走? 后知后觉的,研究员们停住脚步,后背涌上一阵毛骨悚然的冰冷,他们看着前方的红影,那抹红影与其说走,不如说是飘,忽然红影背后的竹篓撞上了树,竹篓的系带断裂掉,里面的东西滚了下去。 红影:“……” 红影抓着竹篓追着滚下去的东西,一个眨眼就消失不见了。 几个研究员不知不觉重新挤在一起,喃喃道:“什……什么鬼东西……” “闹鬼了?” “啊啊啊啊啊!艹!鬼啊!!” “玛德!!!鬼啊!!!!!” 他们唰的跑回去,中途摄影师的摄影机被撞落在地上。 “等等!我的宝贝!” “别要了!!!鬼啊!!!还不跑!” “不行!!人可以死!宝贝不能丢!” “快回去拿!!!我们等你!只等十秒钟!” 摄影师转头跑回去抓住掉落的摄影机,狂奔回到同伴群中,一群人如失控的野马往回跑,正撞上因为追不上他们在后面等他们的楚青。 “怎么了?那人你们没带回来吗?晚上一个人在这里面很危险的。” “是……是是是鬼!”一人伸出手抓住她:“那人是鬼不是人!我们快跑!” “鬼?你们是不是看错了?”被他们拉着跑的楚青不敢相信的问。 “真的是鬼啊!” “它走路是用飘的!!!” “我说我们跑!它在走我们怎么会追不上!” 其余人都这么说,楚青喃喃着:“真的是鬼……” 一群人回到扎营的地方,男研究员开始收拾东西:“快跑快跑,别留了,万一那鬼找回来我们就没命了!” “对对对!我水瓶!” 望着忙碌的同伴,楚青迟疑道:“如果是鬼的话,我们就算收拾东西走也逃不了的吧。” 她在路上已经听了前因后果,“况且你们说它追着竹篓里滚出去的东西,现在它在下面,我们如果下山,不幸撞上了它怎么办,现在是晚上,这个山很陡峭,慌乱中逃跑的话,也很有可能摔死,晚上走没有路的高山密林很危险的。” 她这样一说,其余研究员一下冷静了起来,智商重新占领高地。 “青青说得对,那我们怎么办?往上走?” “其实……那鬼好像对我们没攻击性,它看到我们就扭头走,如果是想杀我们,那很容易就杀掉了,压根没必要躲我们。” “你说的好像有一点道理……” 一群人商量后还是留在了原地,只谁都不敢睡觉,害怕自己睡着了就被那红衣鬼找上门。 红衣鬼……红衣鬼谢宁蹲在从竹篓里摔滚出来的姜摇面前,祂用红线把姜摇拉了回来,但因为反应不太及时,还是让姜摇身上受了一点伤,脸上被石头刮出血痕来。 盯着姜摇看了好一会儿,见姜摇还是没醒来的动静,谢宁又将姜摇塞回到竹篓中,姜摇背他时用的是不大不小的竹篓,祂用那个竹篓装不下姜摇,只能自己重新做了一个,手工不太行,碰到东西很容易竹片崩开,又或者系带断掉。 重新系上带子,谢宁背着姜摇来到一处可以完整沐浴着月光的石头上,祂把姜摇放了出来,让姜摇整个人沐浴在月光中。 祂借姜摇心脏复生,姜摇现在是个没有心脏的死人,想要让姜摇活下来,只有一个办法。 那就是祂需要成为鬼神,再通过鬼神之力让姜摇在死亡中瞒过天机再次复活,但复活过来的姜摇只能是一个活死人,无法再回到原本作为活人的时候。 不过祂觉得姜摇应该是不在意这些的,只要他们能够在一起就足够了。 在“逃亡”的过程里,祂自身完成了鬼神的蜕化,而接下来就是要姜摇死亡,让天机以为姜摇身死,不再注意姜摇。 谁让姜摇是至阳之体,至阳之体会被天地规则无形设定好死局,祂推算了姜摇的命数,姜摇有两次死局。 一次是赵家,一次是康平帝的陵墓,若赵家姜摇幸运躲过赵家的小死局,那康平帝的陵墓里则是必死无疑。 生来就作为对付鬼物的武器,会死在和鬼物同归于尽里。 让姜摇晒了下月光,谢宁想着这人好像一天里都没吃东西了,祂虽然与姜摇公享了鬼神之力让姜摇变成活死人,但姜摇的身体对于食物的需求还是和以前一样,不像祂,什么味道都尝不出来。 想到这里,谢宁起身,去给姜摇找食物。 春天的深山密林里几乎没有能吃的,不过也有一些,比如菌子,还有一种谢宁也不知道是什么,白白的,软软的,指甲盖大一小颗,一片连一片,祂和着菌子一起摘了,回到了姜摇身边,然后一并塞进了姜摇嘴巴里。 过了半个多小时,姜摇忽然口中吐出了鲜血。 谢宁:“……” 祂好像不小心又给姜摇喂了什么有毒的东西了。 于是连忙亲吻上姜摇的唇瓣,将自己身体里的鬼神之力渡了进去。 等到确定姜摇没事了,祂这才抽身静静坐在姜摇身边,天快亮时,把姜摇塞在竹篓里背在身上往深处走去。 从前都是姜摇背祂,现在轮到祂背姜摇。 因为是鬼,有其它道观约束,又立下天地誓言,在姜摇未曾醒来之前,祂不可进入有人之地,以免某日狂性发作大肆杀人。 中途听到山上有人要下来的声音,知道是那群研究员,谢宁背着姜摇飘到一颗树叶密密麻麻的树上,将自己的衣摆捞了起来,等到那些人慌忙下山,祂这才飘下来。 春日深山里花很多,有时走到一些地方,花是一片连成一片的,祂随手摘了一些扔进竹篓里,一片鲜红的花瓣落到姜摇手上,姜摇手指动了动。 …… 姜摇感觉自己在做梦,死人也会做梦吗? 他好像被放在了什么东西里,那东西大多数时候很是平静,却偶然有时颠簸得要命,把他撞得骨头疼,脑袋也疼。 这时候自然是谢宁遇到非常陡峭的地方,想起姜摇之前背着祂跑过这些地方,将祂颠来倒去的,于是故意跑了一遍,有时不慎失了力度,就会把姜摇抛出去,好在祂有所准备,可以用红线把姜摇抓回来。 被抛到空中,又被红线从空中捞回,姜摇觉得自己好像是一个玩具。 又有什么东西被塞进了他的嘴巴里,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又苦又酸,在吃这一方面,姜摇是不愿意为难自己的,他就算买面包泡面也要精挑细选,只有红红塞来的,只要不是什么毒蛇毒虫,他能克服着吃下去。 好苦啊,真的好酸啊。 隔一段时间,又有东西塞进嘴巴里,辣得姜摇好想尖叫。 是谢宁夜里经过一片农村人家的辣椒地,以为地里种的东西都能吃,于是拽了几颗用石头碾碎,喂给了姜摇。 又隔一段时间,姜摇舌尖尝到了蜂糖的甜,微微的又有点酸,好像是……樱桃?久违的尝到正常食物,他几乎要喜极而泣了,不由得竭力去吞吃。 喜欢吃这个? 谢宁看着他比平时吃东西滑动得更快的喉结,仰头看了眼头顶的果树,他现在在一片樱桃林里,好像是有人种的,摘光一棵应该没什么事吧? 祂带着姜摇坐在一颗樱桃树上,摘了塞进姜摇的嘴巴里,不想这片樱桃林被主人安了监控,吃完饭的主人习惯性看了眼监控,透过监控看到一道红影抱着一个人在他家果林里大摇大摆偷吃,脸色大变连忙启动了监控警告系统。 “远离、此处有监控,请远离——”冰冷的机械声响了起来。 谢宁:“……” 谢宁不知道是监控,只以为有人来了,拎着姜摇拔腿就跑,连竹篓都忘记拿,跑了一半想起竹篓没拿,飘回来拿竹篓,却发现姜摇口中有了一些白沫。 检查了下,发现没什么生命上的问题,放心了,想应该是被晃的。 姜摇:“……”似乎樱桃吃太多箐中毒了。 随着时间渐久,姜摇对外界的感知越来越清楚了些,他感觉自己现在的状态有点奇怪,好像是活的,又好像是死的,之所以说是活的,是因为他的思想、五感都在慢慢恢复,而之所以说是死的,因为他没感到自己的心跳。 心脏挖出去了,自己肯定还是死的吧?但是为什么感受到的外界,证明他好像还是活着的呢? 忽然有一日,姜摇鼻间嗅到了熟悉的香气,于是他一下明白过来。 是红红…… 谢宁面无表情望着抱着自己的双手,回头看向竹篓里的姜摇,他伸出手想把手拽开,拽不动,强行拽的话,便是要拽骨折了。 祂知道姜摇快醒过来了,但是这样缠着祂,好!难!受! 把脖子咯吱一下拉长,变成畸形的弧度,这样就差不多了。 一日复一日,冬季来临,天上洋洋洒洒飘起了大雪,冬天是真的找不到吃的给姜摇了,谢宁逼不得已,每到深夜时偷偷去了山下,把姜摇放在一个隐匿的地方,飘进人家农村户的家里,偷偷拿一点吃的,拿得不多,土豆、红薯、小柑橘,又或者主人家蒸了米饭,祂拿一个小碗装着米饭。 祂身上没钱,卡有,但是祂不知道密码,也不知道怎么取钱,事实上知道密码也没用,因为祂不能进城市,谢宁身上被那些道士安了“定位仪”,定位仪,那些道士是这样称呼这个东西的,说只要祂带着这个,就可以掌握祂的行踪,确保祂不会进入人类生活集群的城市。 有一天晚上,谢宁拿了吃的飘出去准备去喂姜摇,被夜起的一个男人无意看到,祂迅速窜到庄稼地里,在一片狗叫人喊中,人群多了起来。 谢宁听他们谈论说:“小偷!是小偷!” “我就说我家里最近怎么少了一点红薯!” “还有昨天!锅里的大米饭忽然少了一半!” “这谁啊!吃的东西都没有吗!要偷别人家的!” 找不到谢宁,他们就散了,但却开始防备行动起来,又一夜,谢宁把姜摇放在河流边的灌木从中,飘进一户人家里,拿了两个还有一点温度的馒头正要飘出去时,忽听耳边嘈杂声一片,又见河流岸边有火光,心知不妙。 祂悄无声息出现在河流里,见一群人围着竹篓。 “是这个人吗?!” “怕不就是他偷了我们东西!” “咋不醒咧?装睡?” 村里的人发现了竹篓里的姜摇。 一个八九岁的孩童大声道:“不是他!我看见一个穿红衣服的!祂把这个人放在这里,就去陈婶家里去了!” “哎哟!我家东西!”人群中一个女人连忙跑回了自己的家,检查一遍后回来道:“还好还好,只是丢了两个馒头!” “那这竹篓里的一定就是他的同伙了,在装睡了。”人们连忙把姜摇从竹篓里拉了出来。 谢宁焦躁不安,想出去直接把姜摇带走,然而若是吓到这些人,这些人传出去让那些道士知道祂进人家里,后果不好。 想到这里,祂只好忍下,拿着两个馒头继续在水里。 岸上的人折腾了一会儿姜摇,发现姜摇没有动静,疑惑道:“不会真是昏睡吧?” 有一人是村里的老中医,颤颤巍巍说我来看看,手摸上姜摇的脉搏一震,又连忙去翻姜摇的眼皮和舌头。 “怎么了?” 老中医说:“这人没有脉搏……” “那岂不是是死人!” “不,不是,他虽然没有脉搏,但眼睛和舌头都还是正常的,和活人一样。” “那是怎么回事??”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老中医喃喃自言自语道。 “钱二爷你明白什么了?” “我明白为什么那人只偷吃的。”老中医叹道:“这人生了病,没了脉搏昏睡不醒,但其它地方和活人没什么区别,那人专门偷东西来喂这人,想用食物吊着他的命,这人很明显不是我们地方的,就是不知道他们是哪里的,两人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不送医院又要来我们村里,实在奇怪……” 他一说完,众人不自在道:“啊……原来这么可怜啊……” “这也真是的,这种情况,问我们要吃的我们又不会不给,现在谁家也不缺吃的不是,而且拿的土豆红薯也不好喂人啊。” “他同伙……朋友……老婆,应该是老婆吧,肯定是听到我们这里动静了,就是不敢出来见我们。” 有大婶连忙朝四周呼喊:“妹子!妹子你出来!我们知道你的情况了!不会对你做什么的!你也没吃东西吧!两个馒头一个人都不够!你出来,带着你男人去我家里我给你们做吃的!” 谢宁:“……” 祂面无表情埋在水里,想死,不过他好像已经死了。 “妹子!你快出来!你男人在我们手里!” 在就在吧,反正他人也快醒了。 “大妹子!你男人你不要啦!他生得这么好看!你不出来我就把他给我女儿了!” 谢宁:“……” 一连串的呼唤都没人回应,呼喊的人累得不行,“这可咋办,她还不出来。” “这样吧。”老中医想了下,“把这个人搬到我那里去,我看看给他吃一些药有没有用。” 他低声道:“你们这几天注意一下自家,如果遇到那妹子,不要吓到她,先安抚住她,留住她给她吃的,问问她到底什么情况,男人不送医院带来我们村。” “行。” “我们知道了。” 一群人很快将姜摇搬走了,谢宁从水中慢慢飘了出来,露出自己半个脑袋,看着他们的背影。 半夜偷偷偷出来? 不过算算时间,姜摇应该这几天就要彻底醒过来,自己把他偷出来还要去偷吃的养他,不如留着等他自己醒来吧,自己在旁看着以防万一就行了。 想明白了后,谢宁把两个馒头埋进水下的石头里了。 …… 姜摇此时已经有了听觉,自然是从头到尾听了全程,他与谢宁不同,谢宁没被人抓住,只暗暗躲在一旁鬼鬼祟祟观察,而他则是以昏睡的姿态在众人审判的视线下,又直面婶子们那过于狂放的话语,从一开始的局促尴尬到后面的心如死灰。 红红……你为什么不来带我走—— 他绝望的想着。 你明明可以一阵阴风刮过趁乱把我卷走的啊。 他被一群人拖着手脚送到一张床上。 众人像观察珍稀动物的观察他。 “哎哟,你别说,刚才用手电筒照就够好看的了,现在在房间灯光里看,更是那个俊的,离我儿子只差那么一点点了。” “是你儿子离人家差亿点点吧,三婶。”一个年轻一点的女声哈哈笑着道。 “差一点点就一点点吧,杨蓉啊,那妹子不要她男人,要不你要了呗?你也算我们这里最漂亮的姑娘了!” “别别别,做人要有道德,人家有另外一半的,三婶你不要乱讲话。” “啧,是真的长得好看,可惜生了病,可怜那个妹子,每天大半夜的偷吃的就为了养他。” …… 姜摇:“……” 救救我救救我,红红红红救救我。 谢宁在外面的玉米地,远远看着房间里十分热闹的一幕,祂感觉到了姜摇求助的强烈执念,想靠近又缩了回去。 祂这一动,倒叫一个注意着外面动静的孩子看见,指着玉米地道:“他老婆在那玉米地里。” 于是一群人乌泱泱冲了出来朝玉米地扑去,红影一闪,谢宁跑了。 无功而返的人们回到房间,喘气道:“这妹子,这妹子厉害的,我们这么多人,找都找不到,追都追不着,” “难怪能背他男人跑村里来还那么多天顺利拿东西,是真的逮不到。” 姜摇:“……” 救救我!!!!!!红红!!!!救救我啊!!!!带我离开!!! “好了,现在时间也晚了,找不到就找不到吧,大家都快回去休息,明天都还有活要做,再说围着病人也不好,万一他能听见我们说话,你们说的那些他会羞死的,让病人清净好好休养一下。” 老中医这样说,没人有意见,陆陆续续离开他家里回自己家睡觉了,等众人离开姜摇以为解脱了,不想老中医开始检查他的身体。 回来的谢宁一开始以为老中医是要非礼姜摇,但听老中医嘴里念叨,知道对方是在为姜摇检查,又悄无声息离远了。 第二日,天明,太阳照耀大地,雪化,老中医给姜摇熬药,喂着姜摇喝了下去,记录着姜摇的情况,等下午的时候,又摸了一遍姜摇脉搏,看了眼姜摇眼睛舌头还探了下脖颈,那个敏锐的看见谢宁两次的小孩就是老中医的孩子,在老中医做这些时就在旁趴着看。 “为什么他老婆不来带他走呢?爷爷。”小男孩好奇问道。“明明我们都说了不会对她做什么的。” 我也想知道啊!姜摇心如死灰的想。 老中医慢慢道:“可能是有什么不能说的苦衷,就像她不送这人去医院,而是带来这个村里来,一定是有什么原因成为让她这样做的理由。” “哦,不明白。” “不明白就不明白吧,去炉子火上帮爷爷看看药熬得怎么样了,再看看红烧肉煮烂了没有,这人有点营养不良,需要进食一些肉类补充营养。” “好!” 确定姜摇在老中医的家里过得比在自己这里好,谢宁彻底息了带姜摇出来的打算,只半夜偶尔远远看一眼。 而姜摇,每日都有人上门对昏睡的他指指点点,对谢宁,他们一口一个大妹子的称呼着,对姜摇,一口一个这男人,又对着他的脸,他的身材进行一番单纯性的欣赏点评。 姜摇:“……” 已经平静了,已经接受了红红不打算带他离开让他在这里社死的事实,并决定醒来好好报复回去。 他竭力让自己醒来,但哪里都恢复了,就是身体还难以动弹,眼睛也睁不开,可恶! “爷爷!快来看!这人开始抬手了!” 而姜摇每次努力指挥着身体试图让身体醒来的举动,却是老中医惊喜不已的研究对象。 一日复一日。 中途又开始下起了大雪,在某一日,姜摇终于睁开眼睛醒了过来。 “爷爷爷爷!!他眼睛睁开了!”小男孩惊喜欢呼道,“爷爷!神医!你是神医!” 正在厨房里做饭的老中医闻言连忙走过来,险些摔在地上,小男孩连忙扶住他进了房间,老中医一看到醒来的姜摇,神情狂喜,颤颤巍巍道:“你醒了!” 姜摇想起身,但他身体麻木太久,就算这些时日竭力指挥操控,还是一时没有办法适应,摔在了地上,痛得他龇牙咧嘴。 “小心……小心……”老中医道。 姜摇奋力爬了起来,对面前的老中医和小男孩,他自然是感激不已的,对方收留祂这几天,又给他看病(虽然没病),又给他做吃的,又给他喂饭,辛苦不已,只他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真的非常感谢,非常……感谢,不过我现在要去找我对象,我马上就回来,请等我一会儿再来报答……”说着姜摇就要跌跌撞撞往外面走去,牙齿磨得咯吱咯吱作响。 老中医见他如此不珍惜自己身体,顿时生气发怒了,大声道:“给我坐下!” 姜摇不自觉一屁股坐回到床上。 老中医怒气冲冲:“谁要你的报答!你自己的身体你自己不清楚什么样吗!你才醒过来正是最虚弱的时候!你老婆她会跑了不成!不会养好再去找她!?” 姜摇被吼得一愣一愣的,感觉自己的身形越来越渺小,越来越渺小,最后整个人缩在床上。 老中医训了他一通翻了个白眼道:“你就好好先在这里待着养你的身体,我会让人传出你醒的消息让你老婆上门的。” “我……我……” 在他睡着时脾气十分好的老中医,现下暴躁不已:“我什么我!你长了这么一张脸!还怕你老婆不要你不成?!” “倒……倒不是。”姜摇结结巴巴的回着。 “那不就得了!盖上被子!给我睡觉!” 姜摇乖乖盖上了被子,看他还算乖顺,老中医面色缓和下来,就坐在他身边给他看脉。 “你脉搏怎么还是没有?” 姜摇小声道:“我也不知道。”他约是知道对方要把他写在病历册中,不敢乱说话,模糊遮了过去。 老中医又检查了一遍,见结果还是和以前一样没什么变化,皱起了眉头,傍晚有人叫他,说是自己家里孩子腹痛不止没办法带过来让他过去看看。他看了姜摇一眼,让自家孙子照顾姜摇,自己收拾箱子跟着人过去了。 老中医不在眼前,姜摇顿时松了一口气,见不到红红他心焦不已,正巧看着他的小男孩要去闷饭了,房间里就有纸笔,笨拙留了一道消息就溜出去了。 不知道什么原因,契约消失之后,姜摇依旧能够察觉到谢宁的大概位置,他立刻钻往了深山之中,最开始因为肢体不协调摔了好几次,等到后面熟稔起来就好了许多。 谢宁正在深山里给自己找食物。 白天祂不爱动,鬼也不爱动,之前几天晚上又要偷偷“看顾”姜摇,导致没有进食,祂饿得受不了,今天就来深山里找吃的了。 只祂之前在这里待了一段时间,几乎没什么鬼,钻了半天好不容易找到一只藏得比较厉害的,追了一会儿谢宁便不耐烦,放出数不清的红线将对方抓到自己面前,切割碎了塞进口中。 姜摇找到祂时,祂正蹲在地上进食。 因谢宁太熟悉姜摇的气息,以至于没能及时反应过来姜摇的存在,望着祂的背影,姜摇恍若隔世,正想温柔呼唤一声,随即立刻想起这么长时间以来受到的“非人折磨”。 毒蘑菇。 辣椒。 没成熟的果子。 香菜。 毒果。 各种吃多了的导致短时间“中毒”现象。 还有只洗了外面没剖了里面的鱼蟹。 以及!把他一个人扔在那些村民手里!让他一个人面临社死! 他面无表情,顿时失去了所有柔情,伸出双手扑了上去!谢宁刚好吃完正准备下山,听到身后的动静扭头,就被姜摇扑在地上。 姜摇抓住他的衣领:“你知道你做了多么……多么……多、么——”咬牙切齿的声音在谢宁狼狈散发和脸上污泥以及那一双明亮清透的眼瞳里继续不下去,他闭了闭眼睛,最后覆身亲了上去。 谢宁:“……” 抬手揽住脖子。 纠缠亲了好一会儿后,姜摇恨恨咬了一下谢宁唇瓣,抽身离开时又觉得自己刚才下口太重,愧疚不已舔了一下,小声道:“对不起。” “痛不痛?” 谢宁抬头摸了下,脸上没什么表情摇头。 姜摇看着祂此时的模样,满心自责,毕竟他醒着的时候总是把红红打理得干干净净的,从不让她身上沾半点污泥,现在的红红像从土里刚挖出来的。 他把人抱在怀里擦着谢宁脸上的污泥抱怨道:“你为什么要把我一个人留在那里不带我走,你不知道我一个人多社死多尴尬吗?” 谢宁神情欲言又止。 姜摇却已经知道了祂的想法,不过:“你为什么不说话回答我?”幻境封印解开,红红应该会说话了才对。 谢宁摇了摇头。 “你还是不能说话?” 谢宁点头。 “为什么!?囚困住你的封印已经消失了!” 谢宁袖下飘出红线,编织出一行字。 “'代价'” 什么代价已经不用解释,姜摇自明白过来,他神色怔怔着,有些想哭,谢宁坐在他怀中,亲了下他唇瓣,红线又变了变。 “'五百年'” “五百年后你就可以说话了吗?” 谢宁点头。 姜摇愁苦道:“可是我活不到五百年,五百年已经足够我转世轮回好几次了。” 红线又变。 “'鬼神之力共享,你我寿命相同'” 姜摇:“……” 他正努力消化着这个消息,鬼神之力,是说红红已经变成鬼神了吧,然后,他分享着她的一切?和她寿命一样了?可是这样一定有什么副作用吧? 忽然,红线再变。 他抬头看去。 “'结婚'” 姜摇脸色一下涨红不已,结结巴巴:“结……结结婚?!” 谢宁点头。 祂一直计算好了一件事,那就是等姜摇醒来,就和姜摇说结婚,这样就可以转移姜摇的注意力,不让对方记起在昏睡时是怎么被自己折腾的。 姜摇:“……” 他露出十分郁卒的神色:“可是,红红,我还没到法定结婚的年纪。” “我现在好像才二十一岁,离结婚还有一年。” 谢宁:“……”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