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c)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 第一卷 混在仙门 ------------ 第1章 穿越之我不是妖怪 水果林:“哎——,卖水果哎,今天的水果新鲜着呢,这位姑娘要不要来一些?” 茶小葱:“好啊,来一根黄瓜!” 水果林:“哎——,卖水果哎,今天的水果新鲜着呢,这位姑娘要不要来一些?” 茶小葱:“……” 以上的遭遇每天都在重播。 赵半仙:“夫人好面相,可是要问姻缘哪?” 张夫人:“啊呸,我都已经嫁人了,还问什么姻缘?” 赵半仙:“那……自己不问可以帮女儿问问呗……” 张夫人:“大吉大利,我生的可是个儿子……” 赵半仙:“儿子也可以问!” 张夫人:“你这人,人家不做你生意,你这样跟着有什么意思?” 茶小葱:“……先生先生,请问这是什么地方?” 张半仙:“夫人好面相,可是要问姻缘哪?” 茶小葱:“……” 以上的遭遇每天都在重播。 店小二:“客倌,请里边坐。” 茶小葱:“里边才四张桌子,都坐了人了,你让我坐哪?” 店小二:“客倌,请里边坐。” 茶小葱:“……你们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店小二:“客倌,请里边坐。” 茶小葱:“@$%&*……” 以上的遭遇每天都在重播。 当铺掌柜:“东当铺,西当铺,东西当铺当东西,请问这位大侠想当点什么?” 茶小葱:“……大赌场,小赌场,大小赌场赌大小……唉……你们都是怎么回事……” 当铺掌柜:“东当铺,西当铺,东西当铺当东西,请问这位大侠想当点什么?” 茶小葱:“南通州,北通州,南北通州通南北,哎,我说,你们每天都重复同一段对白不累么?” 当铺掌柜:“东当铺,西当铺,东西当铺当东西,请问这位大侠想当点什么?” 茶小葱:“天哪,好歹告诉我这是什么地方啊!人都快被逼疯了!” …… 只能再说一次,以上的遭遇每天都在重播。 这里的每个人都像在脑门上安了一个自动重播的回路,茶小葱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七天,已经在心理上完成了从惊奇到恐惧,由恐惧而麻木,由麻木到烦躁的过渡……反正到了现在,她已经完全无所谓了。 就那么巴掌大的地方,挤着百年不变的小摊,兵器铺、客栈、钱庄、当铺、药材铺林立路边,可是里边的人反反复复就只懂得一套对白,而且任何业务都办理不了。茶小葱这七天就像来到了一个机械手办兵团里,她所有的人生意义都在初来乍到的瞬间化成了灰烬。 “老纸是来干什么家伙的?”她脑袋里空空的,捡了地上的土伏苓就往嘴里塞。若是以往,就算打死她也不会吃从地上捡来的食物,更不用说是来路不明的中药!但是人饿的时候会失去理智,嗯,特别是在大部分东西都只能看不能吃的情况下。眼下这样,已是最好的境遇:除了土伏苓还有大红花、人参、大活络丹、小活络丹……等等,她住的这个破茅窝上面有个牌匾,书着三个字,叫做“问号居”,再看一遍,真的是叫“问号居”。 呵呵。 除了高贵冷艳的发出两个叠字,茶小葱暂时别无他法,要不是每天都去跟那些人对话数次,相信她的语言系统也会像《孤岛余生》的男主一样濒临崩溃。 “我叫真悲剧茶勒个小葱,我有些与众不同,我已经察觉到了,我察觉自己其实……其实,呃,是个游戏里的人物!对了,游戏……” 这是第七天的早上,茶小葱的脑子像是热水瓶突然被拔了塞,头顶上汩汩地冒着热气——外边那些魂淡们不是游戏里的NPC又是什么? 类似灵光一闪的情况来得并不多,茶小葱在这一刹感觉自己好像那变聪明了。这可是她连续冥思苦想了七天而得出来的惊人结果,不管现在是不是做梦,她都小小地震惊了一下! 她真倒霉,真特么倒霉,无与伦比的倒霉!曾自问是个RPG游戏的通关高手,结果七天了,连剧情触发点都没找到!除了拿头撞墙与跪地画圈经及等待着三十分钟一次的食材重生,她只能窝囊地选择进屋睡觉。好歹里边还有张勉强塞得下她的小床。 其实隔壁的高门朱户也是空宅一间,同样有桌有床,但那地方除了颜色比这里漂亮一点,物品用料比这里华贵一点,其它地方还不如这里亲民。反正木几上的花瓶也拿不走,墙角的箱子也打不开。嗷嗷,穿越从来苦逼事,不问闲人只问君! “好命苦啊!想吃肉啊!唉——” 茶小葱吼完,总算清醒了一点,一翻身,睡觉!除了吃就是睡,睡醒了发呆,自言自语,腻了再睡,饿了再吃,还不会担心长胖,游戏么游戏么,她要找谁求证?这是哪个垃圾公司开发的耙耙游戏? 然而,事情在茶小葱来到这个世界的第八天有了一点点改观。 这天早上,茶小葱从梦中惊醒,照例伸懒腰起床,然后……一头撞上了门板。如果她记得没错,这一次,门是半掩的,所以她一下就扑到了门前的草地上,而绊倒她的是一团银白色的犬状物。地上流着一滩血,伸手沾一点,嗅嗅,还没干。 茶小葱盘腿坐在草地上对着门槛内的那条小白狗发呆。 嘴巴尖尖的,耳朵很大,有点像吉娃娃,但是毛又很长,双目紧闭…… 伸手戳戳,没动! 鼻子下面探探,嘿哈哈,没气了! “吃了这么久的活络丹、金银花,总于可以吃到肉了。而且是狗肉!”茶小葱抱起死去的小白狗一阵狂亲,笑得两眼都成了一条缝,一排钢牙露了出来——呃,上面还套着牙箍。 接下来,钻木取火……吭哧吭哧一身汗。 火没燃起来,茶小葱累得气喘如牛,眼睁睁地看小白狗原本尚算柔软的身体渐渐僵硬。 茶小葱咕嘟一声吞了下口水:“这不会跟那些中草药一样要生吃吧?” 肉类生吃还不如吃草呢。 就在她抱着“咬一下又不会死”的心态缓缓朝“生鲜狗肉”张开口时,小白狗“吱”地叫了一声,茶小葱没听错,的的确确是像老鼠那样“吱”地一声锐鸣。然后,小白狗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深红色的眼睛,带着一点幽暗的嗜血之意,眼瞳里的空洞慢慢回神,盯着茶小葱的瞬间陡然有焦点,妖魅的颜色渐渐变成了狠戾。那一双眼仿佛像两道深邃的漩涡,在茶小葱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小白狗猛地张开了嘴,一人一狗就这样张大了嘴互相望着。胶着的视线在空气中拧成一道炽热的电光。 “吱——” 小白狗尖锐的叫声叫手指划过玻璃般刺耳。 茶小葱撑不住两颊酸痛,闭上了嘴,傻傻地看着面前这个不伦不类的动物。小白狗蜷缩的身体慢慢展开,露出了一条华丽的银色尾巴,它的体型居然不小! “沙……沙摩耶?”茶小葱退后了一步。 那白色的妖物并没有收口的意思,而是跟随茶小葱的节奏,堪堪往前迈了一步,盯着她,就像盯着即将到手的猎物。尾巴,像银色的火焰,在身后挥舞,像变戏法似的倏忽一下,打开呈扇形,瞬间变成了九串火花。 九尾的?妖怪?脑海中的念头一闪而过,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白光扑面而来,茶小葱条件反射地伸腿抬高一劈,把那道美丽的白光暂时压下,退出半步的同时一百八十度炫丽转身,逃!那九尾妖在茶小葱裙下迟疑了一下,只是一下,她便跑远了。 茶小葱提着裙子跑,为什么是裙子,她已经想不起来了,总之跑得很狼狈,妖怪就在后面追,一副追不到不罢休的模样。两人都跑得很快,茶小葱是源于求生的本能,高水平发挥,而那妖怪却是因为受伤了,行动并不如想象中那么方便,所以跟茶小葱不相上下。 一人一妖像两道弧光,在菜摊、水果摊、香铺之间来回转悠。上好的龙涎香和茶小葱身上的那个叫做“香奈尔五号”的香水味混在一起,浓烈得如同公交车上杂合的异味。 也不知过了多久,茶小葱感觉自己已经支持不下去了,故而不得不转身,歇斯底里地向已冲到面前的九尾妖吼了一声:“停!” 九尾妖没能刹住,一头栽进了她怀里,跟着一个惊天骇地的喷嚏破空而来:“啊——啾——!” 宛若风春拂过,万事万物都有了微妙的改变,头顶绿油油的树叶由合着韵律的闲然摆动变成了狂风之下的疯舞,整个世界似被突然揭开了隔离的纱,连头顶上的鸟鸣声都变得灵动起来。 茶小葱呆住了。 “这是……”似乎一切都没有变,但是感觉已经不同了。九尾妖准确地咬上了她的脖子,却在周围惊怒的尖叫中松了口。 “妖怪!有妖怪!”声音再熟悉不过了,正是天天向赵半仙算命的张夫人,她撒脚丫从茶小葱面前经过,一脸惊惶失措。跟紧着,赵半仙提着卦幡一溜小跑,跟在张夫人身后……纷乱的脚步声传来,市集摊贩中鸡飞狗跳。 有人指着茶小葱喊:“妖怪,有妖怪!快去请慕容公子来!” 茶小葱一个机灵,一把揪起那头九尾妖像甩鼻涕一样甩在了地上。 可是—— 水果林还是指着茶小葱大喊:“妖怪!女妖怪!等慕容公子来了要你好看!” 茶小葱暴怒:“放屁!我哪里像妖怪,你们才是妖怪,每天都只会说一句话,你们就装吧,这不是明明会说人话么?干嘛装得跟鬼似的,一天到晚摁重播键!” 开猪肉摊的强婶高声尖叫起来:“我们哪有你那么闲的,每天找我们说话,听都听得烦死了,你以为跟我们说一千遍就会有奖励么?” 茶小葱掉头准备离开:“什么一千遍?都不知道你们说什么!我很忙,没空跟你们闲扯。我有手有脚跟你们一样,哪里像妖怪,要说妖怪,这条九尾……咦?” 那妖怪不知何时又变成了初见时的小狗模样,正自蹲坐在草上伸出后脚挠痒痒。茶小葱顿时被自己的话噎了一下,她干咳了一声。 “你一身骚味,不是狐狸精是什么?”张夫人艳光四射地再次登场,不知道凭着一股什么样的勇气去而复返。 “这是香水味!不识货就给老纸住口!” 茶小葱望着张夫人那张3D美人脸,心里那个腻歪,除了发型,那张脸跟对面那个朱员外家的小丫环也没什么区别,大抵游戏里的美女都长一个样。 “嘁!”众人七嘴八舌,“明明就是狐狸骚味,看你那副风**儿,羞也不羞?那里都快露出来了……” “是啊是啊,领口开那么低,香红小舍的姑娘还比她裹得严实。” “死鬼!你什么时候时候去过香红小舍?啊?你倒是给我老实交代……” “……” 众人把茶小葱和小白狗围着水泄不通,各路语言轰炸劈头砸来,直指小葱妹子。茶小葱看着自己那身的“领口开得很低的衣服”,在看看手腕上戴着的裙表。怔忡。 那是一件接近石榴红的小礼服,是她平素里根本不会穿的。领口确实开得很低,镶边的水钻还有手作的玫瑰花纹仍旧是她最喜欢的样式,她来这儿的八天里,第一次能够那么清晰地闻到自己身上的香水味。那味道令人怀念,却带着隐隐的感伤。她不知道自己心里喷涌而出的复杂情愫是从哪里来的,只是转头盯着那条小白狗——九尾妖,怔怔地看着。她努力试图回忆起刚才的细节,却不可得。 看着一张张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茶小葱在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要怎么形容他们的眼神。但她知道,那绝对不是害怕……而是,对了,而是有点亢奋,像是捡到金子一样却拾金不昧的表情。这也是茶小葱长这么大头一次被那么多人用这样稀罕的目光盯着,她心里不免有些发毛。 这里的人都不怕妖怪么?那为什么看见妖怪那么激动?还有,那个慕容公子是谁?这块地图的每个场景都被她都走烂了,也没有见过“慕容府”这三个字。 “我第一次见到这么丑的妖怪……”赵半仙的声音由远及近,原本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的人群,自动让开一条道来。 那小白狗见有机会逃走,立刻精神抖擞地站起来,大大咧咧地往外前。 “喂,你……”茶小葱刚想出声,却见眼前寒光一闪,那条小白狗又被这样逼了回来。 “慕容公子来了!”茶小葱站起来,正对上来人冷冽的眼神。 ------------ 第2章 慕容家的敛财公子 观人之面,如沐春风,这是对温柔型帅哥的评价。眼前这位……未免会令人觉得有点冷。茶小葱站起来的时候,视线正迎上来人那绷紧的唇,说是性感亦不为过。眼前这位少年身上少了市井的流俗,多染了三分仙者的超然,只是那神色,总像是清泉湖边的一株玉竹,傲然,却又有点孤独。郁郁的模样有些熟悉,遇见三庭五眼如此完美的人,茶小葱这辈子还是头一次。 “慕容紫……”心头似是震了一下,小小的悸动,未必是惊讶。就在她发“紫”的音的时候,不堪地露出了那一圈牙箍,对方就这样在青天白日下轻轻地皱了皱眉头,明显的,嫌弃。 “慕容公子,就是她,已经来了好多天了!”赵半仙的声音像一面破锣般刺耳。 “快快收了她吧,我们被她烦死了。”茶小葱自问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为什么在这儿竟然如此不受待见?等等,这人的眉眼好生熟悉,究竟是谁? 茶小葱没有理会任何人,只顾得搜肠刮肚地在脑海当中比对相似的容颜。 “慕容紫英!”四个字出口,她便愣住了。 少年昂然的姿态仿佛一道翠郁的风景,茶小葱的目光直直地落在了他身后楔状的剑匣上。当时她怔怔地想:不会是穿越到了《仙剑奇侠传四》的世界里吧? “嗯?”持剑少年静静地注视着她,然后轻咳一声,才将视线收回,“在下慕容芷才。” “紫菜?”茶小葱新换上了一脸疑惑。 少年容颜微滞,不理她,自起手捏了个法诀,地上的小白狗陡然吱吱乱叫起来,痛苦得满地打滚。剑匣里飞出万道强光,将茶小葱和那小白狗缚在当场。小白狗的嘴里又流出了血,不过这一回,竟是青碧色的脓血。 “喂,我说过了,我不是妖!”她踏前一步,安然无恙地走出了法阵。 慕容芷才脸色大变,发力加大了光阵的笼罩范围,才将茶小葱重新圈住。那条小白狗的叫声变得凄厉起来,它勉强站起来,左冲右突,却冲脱不了法阵的囹圄。茶小葱没感到有什么异样,她只是一脸迷惘,还想解释,却听到周围看热闹的人惊叫—— “好厉害的妖怪,没想到连慕容公子都收不了!” 这句话原本没有别的意思,但在少年听来,却是字字刺耳。 他绷着脸,喝了一声:“着!” 小白狗“吱呀——”长鸣,与剑光融和在一起,被封进了剑匣里。 茶小葱安然驻足,一脸好奇地看他变戏法。她的手上还提着裙子,西式的小礼服与慕容芷才一身淡蓝色的道袍格格不入,她蓬松的发型已经有点乱,就像泡化的方便面那样弯曲得随意,大波浪的刘海堪堪遮住了眉毛。她与他对峙,很是莫明。 忽然,少年伸手过来,抓住了,不,揪住,不,也许更确切的说,是钳住了茶小葱的手腕,就那么一拖一带,她便撞上了对面那堵结实的背,慕容芷才已然转过身面对人群,清朗的声音廓了出点柔意,却是因着各路围观群众:“让一让!” 茶小葱挣扎了一下,痛! “你要带我去哪里?”她的脸色好看不到哪里去,这里的世界变化太快,她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被全权压制住了。 “卖!”慕容家的少年说话言简意赅。 “卖?”茶小葱以为自己听错了,没准这么美好的少年还是个什么香什么舍的大股东,居然开口闭口就让女人去卖。她不由自主地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裙装,重重地叹了口气,“别看我穿成这样,只是跟你们这里的人略有不同而已,我可是良家女子,怎么能做那种事?虽然我很开明,也很理解男人们的想法,但不代表着我可以随便……喂……痛……” 慕容芷才手上的力道加大,她有些扛不住,但是嘴上总还想说点什么。 少年的背影一再僵直,却没再回头看她。 “喂,你不会还把我当妖怪吧,我是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人,虽然长得跟你们这儿的人有点不……”面前在场景变得开阔,是茶小葱从没来过的地方。 剧情就这样被触发了? 茶小葱看着迎面而来的人群,瞠目结舌。 隔了半晌,晴朗的天空传来她惨烈的呼喊:“我不要!还有没有人权啊?我不要不要不要——” …… 她没有看错,放在她面前的,是一个大笼子,很大,不用弯腰她就可以走进去。现在这个叫慕容芷才的少年正将她硬往里塞,而她就像章鱼先生保罗一样,牢牢地抱着门柱不放。但是胳膊始终拧不过大腿,她很快就被揪了下来,一把丢进了笼子里。她还未来得及转身,大门就锵地一下,闭合了。 有人上前来跟慕容芷才打招呼:“慕容公子好啊,今次是什么货色?” 慕容芷才念了一句法咒,把小白狗放了出来,亦随手扔进了笼子里:“女修罗,买一送一,买她送一只白狐狸。” “喂,你他娘的说什么女修罗?你究竟要干什么不好好说清楚?别以为长得有几分姿色就欺负人,信不信老纸把你卖进什么香什么舍当小倌!”茶小葱把自己的脸挤在两根栏杆之间,挤得五官都变了形。 现在是什么情况?外面那一圈是什么人?怎么看起来人模人样的,做的事那么不靠谱? 那条小白狗似乎受伤严重,此时半醒地斜着眼,似乎有些认命了。它蜷成一团,哼哼两声,不再动弹。 “女修罗?不是应该在修罗族的地域么?他们很少会来人界呀……”面对的又是一场热议,说话的是一名长须道人。 “都说修罗族男丑女美,会不会是我记颠倒了?这女修罗的面目忒地狰狞。”另一名道士走近来对茶小葱仔细端祥。 “丑就丑了一点,不过身材傲人,没准弄个双修能把她修得漂亮点。”一位年轻道士冲着她流口水。 茶小葱瞪了他一眼,无可奈何地护住领口,退缩至笼子的一角,想了想,把小白狗抱在怀里,刚好挡住了众人的目光。 “……就冲她这么丑,能不能便宜点?未知有几千年功力,炼丹够不够……” 铁笼外全是清一色的道士,像一个帮派大集会,茶小葱翻着白眼,看一众道士跟慕容芷才讨价还价。怀里那小白狐动了动,调整到一个舒服的姿势,居然阖眼就睡着了。喧闹的人群中央,隐隐传来了鼾声。 “喂,妖怪,你还真认命。”她拍了那小白狐一下,小白狐醒眼惺忪地睨了她一眼,不知道是否错觉,她觉得那是一脸的嘲讽。 “……” “我没有更多了,只得三两银子,公子卖不卖悉听尊便。”那个要拿她去“双修”的年轻道士走到慕容芷才跟前。 茶小葱只能看清慕容公子的背影。看情形,公子嫌少,果断地摇了摇头。 “拐卖良家女子可是死罪,慕容芷才!”茶小葱有气无力地喊。 “咦?女修罗会说人话,那……加一两,不能再多了!”那个年轻道士狠下心来。 “他如加一两,我便加五两,如何?”又有人开了口。 慕容芷才沉吟片刻,未作决定。茶小葱愤愤地掰起了手指,一两,二两,三两……九两!喵的!她辛辛苦苦地活了二十二年,居然只值九两银子! “喂,我说,帅哥,你过来,我们商量个事。”她向慕容芷才招了招手。 该少年左顾右盼了半天,方才醒悟“女修罗”是在跟自己说话。 他撇开众道士,移步至笼子前,看着茶小葱从手腕上取下了一个像手镯一样的东西,他的眼睛一亮,但是瞬间又暗淡了下去。 “这个东西你没见过吧?可以指示时间的,喏,你看,现在是中午十二点,也就是正午时分。”敢情这游戏是用的微软标准时间,这块裙表可算走得准确,“这个是好物,拿去市面上卖可不只九两银子,做个交换,我把东西给你,你把我放了。” 慕容芷才没有接,只是笑了笑,很冷:“你凭什么跟我谈条件?你可是修罗途上的邪魅,原本该死。” “你讲不讲道理,我说得还不够明白么?我不是妖,我跟你一样是人,同样有血有肉,同样要吃喝拉撒,为什么我说得口干舌燥你就是不理会呢?还是我的表达有问题?你自己看看,我,你仔细看看,我哪里像妖怪?”受够了,这人长得是丰神俊朗,怎么做起事来整一个脑残。茶小葱捋开蓬乱的头发,露出一张大脸让慕容芷才看。 众道士都围了上来,也想更近一步将她瞧个清楚。 “我懒得理你。”慕容芷才转身欲走,却被茶小葱一把抓住了袖口。 茶小葱面目扭曲,显然已经失去了耐性:“我茶小葱好歹是个黄花闺女,怎能被你们如此这般以污言秽语相逼?这样!我跟你去双修,这个宝贝也给你,事儿一完,你就放我自由。”这已经是最低的限度了,茶小葱对比了一下其他道士,还是眼前这个比较凑合,失身就失身吧,这种亏本生意做一次就好,为了自由故,万事皆可抛。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慕容芷才的脸红成了猪肝色。大庭广众之下,他还是头一次被妖物调侃,一时间恼羞成恼。他拂袖,甩开了茶小葱的手,转而对那位出九两银子的道士道,“九两银子,你刚才说好的,成交!” “喂,你究竟有没有听我说话?慕容小弟?”茶小葱急得蹿起来,南拳北腿全都招呼在了铁笼上。 “你省省吧!”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很明显了,他要的,只是钱。” 茶小葱心头一凛,转过头,有限的视野里却只看见一只瘫软的小白狗。 “还要我再说一遍么?” 小白狗说话了! “哇,妖怪!真的有会说话的妖怪!”茶小葱尖叫起来,一头扎在栏杆上,把脸压成了一个“囧”字。 众人面面相觑,只看她一个人表演。慕容芷才皱了皱眉头,将脸转开。 “别叫了,他们听不到的。”小白狗伸了个懒腰,“他们的修行,远远不够!” 它半睁的眼睛又变成了红色,只是一瞬间的光景,茶小葱怔了半天,猛地给了自己一个巴掌,那一下打得何其用力,她头晕目眩,晃了两晃,昏蹶过去。 “……”小白狗一时哑然。 “希望醒来的时候能够遇上些正常人……”她昏倒前如是说。 ------------ 第3章 好基友好牢友(随机加更) 茶小葱,今年二十二岁,性别女,性格不男不女,业余漫画家,正职是跆拳道女教练。微腐微宅。除此之外,一无所长。 此刻的茶小葱多希望自己醒来之后还像以前一样,坐在电脑前胡吃海喝,看日剧美剧,玩DOTA攻RPG……以及在脸上敷些黄瓜片片,一周睡个美容觉。 她多希望自己遇上的莫明其妙一连串妖怪事件是梦是梦还是梦! 但她在自己那一记火辣辣的耳光之下悲惨顿悟,这所谓的穿越,是真的! 真是无趣啊,现在不是流行重生嘛,让她重生就好啊,什么都可以重来一次,比这狗血的穿越强太多了。原以为美男能给人惊喜,但在茶小葱看来,明显是惊异惊吓占了大部分,她劳心劳力地跑了七天地图,居然一出来就要坐牢,哦不,或许更惨……别以为她天真到不知道双修是什么意思。 双修!不对,九两银子!不对,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她现在昏过去了,岂不是让人为所欲为? “喂,你是二百五么?”就在她倒下的瞬间,身边传来小白狗的声音,明明是吉娃娃,怎么可能突然变成沙摩耶,呵呵,哈哈……茶小葱来不及挣扎着清醒,就糊涂地沉入了黑暗之中。 到后来,她不是昏过去,而是睡死了,口水流了一地。 蹭蹭,皮毛的触感很舒服,温度也是刚刚好。只是,为什么会有一只手贴在她腰上? 不知过了多久,茶小葱缓缓睁开了眼,头顶传来轻柔的呼吸,像禽类的羽翼拂过,触手之处是一片雪白的缎子,摸一摸,似乎很高档,就是有点脏了。缎面上有血迹,晕开似点点腊梅。她微微清醒了一些。 此时已是深夜,明月照人,在她身上投下一树斑驳的影子,她似想起了什么,低头检视着衣裙,还好,完好无损。顺手拉了拉裙摆,猛然抬头。 ……月光下,是一张晶莹如玉的脸庞,温柔的侧影镀着一层薄薄的水气,墨色的长发泻如流云,沿着脖劲的曲线缓缓起伏。茶小葱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却被堵在胸口呼不出来,她有些吃惊,悄悄地退出两步,却砰地一下撞上冰冷的墙。 “……”被惊醒的白衣美男子正对着她看,这是他第二次看到茶小葱的白色小打底裤。 “你是谁?我在哪里?我不会是又穿越了吧,啊?慕容芷才那个神经病呢?” 茶小葱整个人都贴在了墙上,这屋子也太小了,她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越依旧可以感受到男子的呼吸轻轻地扫过皮肤。 茶小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白衣男子好以整暇地拍了拍身上根本拍不掉的尘土与污渍:“如果本公子记得没错,你的名字应该是叫茶小葱。” 茶小葱点点头,猛地又变成了摇头,警惕起来:“慢,你先说你是谁!”她揪着裙摆的手,慢慢垂下去。 “婪夜。”白衣男子漫不经心地吐出两个字,站起来。他这一站,于无形中拉近了与茶小葱的距离,他的身高有绝对的压迫感,逼得茶小葱几乎想跳窗逃跑。但她一转脸,顿时傻了眼,窗口安着铁栏杆,根本无处可走。她还没有被脱手卖掉?她依旧被关着?还是……面前这个长得比梨花更清丽的男人才是真正的买主? “你……是道士?”她试探着开口,她能肯定的是这位美男的声音有些熟悉,也许是之前见过的。 那白衣男子脸色一变:“你才是道士,你全家都是道士。” “呵呵,那就好,那就好。”茶小葱释然地拍拍胸口,自言自语,“还以为就这样被人潜规则了。” “有什么好?”那白衣男子盯了她一眼,又厌恶地把脸别开了,“还不同样被关着。” 茶小葱恍惚记起方才的情形,不觉有些赧然:“方才,我们……” 那白衣男子扫了她一眼,嫌弃的模样:“什么我们你们,你是人,我是妖,根本不是一路货色,还有……离我远点,我不喜欢女人靠那么近……” 这是茶小葱第二次从男人眼里看到对自己的鄙夷,脑海中闪过第一个念头就是把对面这个混蛋掐死,真是忍无可忍,于是她成功炸毛了:“刚才分明是你先搂着我,占我便宜,你怎么说话的?我什么时候靠着你了?你好歹也弄个清楚。” 茶小葱的口水绝对比裘千尺的枣核喷得远,白衣男子开始辛勤抹脸,仿佛泪奔。 “那这是什么?”白衣男子擦完脸上的口水,顺手提着衣襟,展示着茶小葱睡觉时用口水描绘的壮丽河山。 茶小葱把下巴一抬,脸一扬:“谁知道是不是你自己流的口水,别赖在我头上。” 那白衣男子狠狠地剜了她一眼,与她各踞一角站定:“那时候真该吃了你这个疯女人。” 茶小葱没工夫理会那这个叫做婪夜的不知来路的男妖怪所指的“那时候”是哪时候,她低着头找了一阵,一脸疑惑:“那只吉娃娃呢?不会是卖给那些道士炼丹了吧?” “什么吉娃娃?” “那只狗妖啊,狗妖,这么大,这么高的一只小白狗。” 茶小葱一比划,手指就到了婪夜胸前。 婪夜的脸顿时比锅底还黑。 “这到底是谁家的牢房啊?没水没粮也就算了,还那么小,信不信我告他虐待俘虏!” 真的是很小啊,两人坐下来之后就一点余地也没有了。 次日醒来,茶小葱与婪夜又是以同样的姿势滚在了一处。这场酣梦是在婪夜推了茶小葱一把,而茶小葱扇了婪夜一耳光之后结束。 “你干嘛打我?” “你干嘛推我?” “你压着我了!” “你摸着我了!” “摸……”婪夜憎恶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往衣服上用力搓了搓。 “你不用这样吧,我有你脏么?你看看自己的衣服,这都几个月没洗了,穿不好就别学人家穿白的,光是脸长得好看有什么用?” “是女人都脏!”婪夜冷哼一声,送给她一副爱理不理的尊容。 外边不是一般地吵,也不知是谁家的庭院,这一大早就热闹得像菜市,加上这地儿这么小,又被婪夜这样一闹,茶小葱早已没了睡回笼觉的心情。 “啊,对了,你究竟是什么妖?”不说话有点无聊,茶小葱试图找点话题。 “哼!”婪夜不但不搭理,还恶狠狠地瞪了她。 “不说就不说,有什么了不起!”茶小葱典型是没话找抽型。 门外锅碗瓢盆,洗漱倒水,见面打招呼的声音此起彼伏,这氛围倒有点像曾经的大学宿舍。 茶小葱把两条手臂挂在铁窗上,百无聊赖地干嚎着:“……铁门啊铁窗啊铁锁链,手扶着铁窗我望外边,外边地生活是多么美好啊,何日重返我的家园,条条锁链锁住了我,朋友啊听我唱支歌,歌声有悔也有恨啊,伴随着歌声一起飞……” 婪夜朝她吼了一句,奈何魔音穿耳,茶小葱根本就没有消停下来的意思,他只好不耐烦地塞住耳朵。 这时天已大亮,院子里的一切都能被看得很清楚,连照壁上的浮雕的朵朵兰花也都清晰可见。茶小葱趴在小小的窗口看,朱墙琉檐,水榭亭台,抄手游廊的那头荷花正艳,显然此间的主人是个大富户,可不知为什么这里住着男女老少却不似是一家人,倒像个大杂院。 茶小葱伸长脖子,陡见一孩童向这边蹒跚走来,她招了招手:“小弟弟,快过来姐姐这边。” 那孩童抬头望了她一眼,撇着嘴唤道:“妖怪!” 说时迟那时快,一颗鲜红的土鸡蛋迎面而至,“啪”地一下,碎在了“女修罗”茶小葱的脸上。茶小葱强自淡定地伸手抹了抹脸上的蛋清,重重地叹了口气,回到原地静坐。 婪夜伸手捂着下半张脸,肩膀抖动,笑得厉害。 “你就笑吧,就当是早晨做了个蛋清面膜,没什么的。”饶是这样说着,可眉心还是隐隐作痛,她就不明白一破小孩怎么会砸得那么快准狠。 就在这时,房门“吱呀”应声而开,一道修长秀颀的影子罩在两人身上。茶小葱不用抬眼看也知道来人是谁:“慕容公子,你就那么缺钱么?这么大座宅子全都租出去了,一个月的租金得收多少哪?” 狡狯的时候,就像一只狐狸,她朝慕容芷才眯了眯眼睛。 慕容芷才寒着一张脸,好似人人都欠了他钱银似的:“都起来,跟我出去!” 茶小葱耸耸肩膀,一脸无所谓。 “以后不要再那样嚎三嚎四,小心我让你永远不能开口说话。” 他撩起衣襟,跨过门槛,举止之间尤显清贵。 茶小葱从没见过这么高的门槛,一个不留神倒栽出去,一路滚动。就这样,两个人男人同时看见了小礼服下的打底裤。 慕容芷才的脸比刚才还要臭。 “紫菜兄,你们家的门槛这么高,要是死个人抬个棺材,跨不过去怎么办?” 茶小葱一边整理衣服,一边狗嘴不吐象牙。她的话音未落,婪夜便笑起来,直笑得花枝乱颤。 慕容芷才懒得理她,用剑鞘自院子里的竹竿上挑下一件衣服,甩向茶小葱:“穿上吧,你身上那点布,能御寒么?” 茶小葱的头被衣物遮住,一时看不见东西,又差点摔倒,幸好婪夜用脚趾勾了她一下,她顺势抱住了他的大腿才没有跌成个狗吃屎。 婪夜挣脱她:“我说过,我不喜欢女人靠得太近。” 茶小葱一边将衣服胡乱往身上套,一边含着怒意抱怨:“你以为我想?你以为你的腿很香么?” 慕容芷才诧异地扭头看他俩:“婪夜公子,你不是说她是你的……” “哦,我刚才已经把她休了。”婪夜睁眼说瞎话。 “啥?”茶小葱依旧在跟衣服做斗争,没听明白,不过有一点她能肯定,就是在她昏迷的这一段时间里,这两人一定达成了某种共识。 当然,还有一个问题是茶小葱没想到的:为什么她会乖乖地跟着这两个蠢男人一起去东市? 直到看到一堆女道士围着那个大铁笼她才有点觉悟,原来她只顾着穿衣服去了,根本忘记了挣扎,如果不是婪夜提醒她,她还没发现自己居然自动自觉地钻进了那个大牢笼。两个男人站在笼子外看傻了眼——穿上这里的衣服之后的茶小葱,活像个村姑——茶小葱的头发以前有染过,栗色的,眼下蓬乱得像一堆稻草,再加上这身小碎花中衣,啧啧! 婪夜指着笼子上的一排字,很是不爽。 茶小葱跑出来一看,牌子上大剌剌写着:极品狐狸精一对九千两。 ------------ 第4章 此间名叫朝尼居 狐狸精?九千两?茶小葱显然还没适应身价从九两一跃成为九千两的状况,她面容抽搐:“一对?谁跟谁一对?” 慕容芷才瞟向婪夜,后者缓过神来,拉着茶小葱往笼子里钻:“嗳呀嗳呀,问那么多做什么,进去吧,我们……” 茶小葱忘记了自己有回答还是没回答,因为两人的肢体接触的那一刹那,场中响起了杀猪似地号叫:“不许碰他,不许碰!” 紧跟着一人狂奔而至,雄赳赳气昂昂的挤在了茶小葱与婪夜之间,伸手把茶小葱推了个趔趄。 “走开,走开!” 姑娘脸上的粉一块块往下掉,一身色彩绚烂夺目的道袍,令人一见难忘。 茶小葱龇牙咧嘴,站在原地掰脚丫子,就在刚才,她被这位华丽丽的大婶推得扭伤了脚踝。 “这位道友是……”慕容芷才侧身目指那位与春姑娘媲美的绚丽道姑。 春姑娘水桶腰一拧,拿捏出一副害羞的神情:“慕容师兄,你看能不能行个方便,拆开来卖,这里是四千五百两,我只要他……”说着,她把粉刷过度的脸朝婪夜比了比,做娇羞状。 婪夜像被天雷击中,陡然无力地扶住了铁笼。 “你怎么了?”茶小葱嘴角抽筋,觉得四周都冒着寒气。恶寒! 看来慕容芷才的捆绑策略和兜售对象发生了改变之后,收效甚佳。事实证明看准对象抓住市场总是没有错的,女人的钱的确比男人的钱好赚。就好比现在面前这些女道士,面对着这样的一竿子买卖也会毫不吝啬,几千两银子甩手而出可谓面不改色心不跳——当然茶小葱的结论没记得排除本人在男人面前暴露无余的外观质量问题。 “我胃疼……”婪夜似笑非笑,表情里掺着点苦楚,却不知道要怎么解读。 慕容芷才有些无奈看一看下里巴人的茶小葱,那纠结的小眼神就像看着一个卖不出去的次品,他正欲点头,人群里又却爆发出一阵骚动。 “四千五百两,我出五千两,我也只要公狐狸!”又一位女道士高声叫起来。 “五千两?那我出五千零一两!”当然这个价钱也只是针对婪夜这只“公狐狸”。 “五千五百两!” “五千七百两!” “五千八百两!” “……” 声音此起彼伏,婪夜行情看涨,茶小葱无人问津。同性相斥的原理,在修仙流里暴露无遗,最奇怪的是,这群女道士当中居然还冒出一名尼姑。 茶小葱身边挤满了奔狂而来的花痴女道,很快就把她给淹没,接着她被人流出了人堆,成为变身为围观党的一份子。 婪夜和慕容芷才此刻穷于应付,似早已把她给忘记了。 茶小葱站在人群外擦了擦额角的汗,悄悄地挪开一步,没有人发现! 于是……两步,三步,四步……她突然撒丫子开跑。 一群女道士拱在一起,给茶小葱制造了最好的逃跑时机,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可没跑两步就撞上一道肉墙,她定了定神,看到一位跟慕容芷才作同样淡蓝道袍打扮的年轻道士。此道士绷着脸,一把按住了她的头顶。她扭动着想脱身,却不料那掌心似有股吸力,把她牢牢地缚住了,任她将身子扭得跟条蛇似的。 “慕容师弟!”声音从牙关里逸了出来,不算大,却令在场的各位听得很清楚,谈不上有多威严,却令人心中滞气,大意不得。茶小葱跟着那声唤,在心尖抖了几抖。如果说慕容芷才的语言温度为零,那这位兄台起码是零下九十九。 人群霎时间变得十分安静。 那道人拎小鸡一般提着茶小葱,缓步走向慕容芷才。慕容芷才的脸色相当难看。 婪夜微微摆袖,挣脱了附着在身上的那些女道士。他冲茶小葱笑了笑,恣肆而慵懒,在阳光下灿烂逼人。 茶小葱憋着一肚子疑问,从昨天到今天,不过她懒得问。不是不想问,而是真的乏于启齿。美男是好看,不过脏了一点,最主要的是,她现在郁闷,没有心情。说句实话,婪夜那种见牙不见眼的表情不不如慕容小哥一脸被欠钱的模样精彩。是以,茶小葱抬了抬眉毛,转过身去。 “司徒师兄。”慕容芷才硬起头皮,跟来人打了个招呼。 “还记得我是你师兄?”那道士目如冷电地扫了他一眼,包括茶小葱在内的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胆小的已经开始往后撤了,“这是怎么回事?捉了妖不带上山,竟然背着师门放在市集上叫卖,这成何体统?” “弟子知错!”慕容芷才态度谦恭,拼命掩饰住眼底的那丝不甘。 那名唤司徒某某的道士松手,将茶小葱放下,推进人群,自己跟在后面。人群被从中分开,直至中心,茶小葱一头栽在地上,顿灰头土脸。 婪夜保持着气定神闲,弯腰扶住她,那双手冰凉凉的,冷得有些沁骨。 “师父令我下山看着你,竟没想到是为这事。师弟,降妖除魔乃是我派的不辞之责,你怎可与江湖骗子一气,为了敛财而枉顾他人安危?”他扫了婪夜一眼,冷哼一声又道,“若非他今日身受重伤,就凭你……再过十年也未必能够压制得住……”这句话明显是对婪夜的肯定,后者闻言笑得更迷人了,身边的女道士们被他这样笑着一睨,竟似脚下都生了根,再也走不动了。 茶小葱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死盯住婪夜来回扫视。她还是觉得此人美则美矣,就是太脏了,那件白衣服就像从垃圾站里捡出来的二手货,看着高档,其实就是一堆破烂。还有那笑,宛如一捧春花开错了地方,齐齐地全怒放在脸上,是男人都不会这样笑的!她不动声色地从他手里抽回了自己的手,用力在身上搓了搓。婪夜一见,笑得更灿烂了,散发出毒物才有的危险之气。 慕容芷才很专注,依旧恭敬低头应诺:“师兄教训得是。”鬼知道他听没听进去。 司徒某人神色倨傲地“嗯”了一声,环视周围:“各位道友,叨扰,没事就都散了吧!” 女道士们贪看婪夜那张皮相,满目不舍,却怵于司徒的威严,未敢多言。只有那春姑娘胆子大,上前笑嘻嘻地行了个礼:“师兄可否通融,弟子芳姑,想籍此妖物行阴阳炼丹之术,不妨行个方便?” 司徒面色如铁,断然相拒:“这位师妹不必多言,就你那斤两,哼哼……” 婪夜一直没说话,却在此时接茬:“司徒……你不需将本公子说得如此高深,不过皮相惹人注意而已。” 司徒某人不置可否,当下并不搭话,只微微转过身去:“师弟,跟我回去。” 慕容芷才应声:“是。” 却是没动。 “嗯?”司徒某人拉高了调子,以示催促,但是慕容芷才仍旧没动,保持的姿势,看起来有些僵硬。 “是还不走?”司徒师兄看着这个师弟,微微有些怒意,正想问个清楚,却觉喉中一紧,再也说不出话来。 茶小葱站在一旁,看着眼前的一切,就好像电影看到一半突然死机——周围的人都以各种姿态站立着,连眼珠都不会转了。她乍了乍舌,伸手戳戳身后的婪夜,却听婪夜低笑起来,极尽妖媚。他居然没有死,机! “喂,男狐狸,这是你干的?”她指了指已经定格的画面。 婪夜只是伸了个懒腰,没有承认亦没有否认。他依旧是拍了拍衣服上根本没办法清理的血渍污迹,勾嘴一笑:“问那么多,你走还是不走?” “……”茶小葱一口气未曾提上来,只憋得满脸通红,通俗点说,这个叫害羞了一下,坦白点说,她在害羞之前还聒不知耻地心中一荡。“死狐狸精!”她在肚里骂开了,可眼底却蕴着笑意,不自觉,就十分自然且狗腿地揽住了婪夜的衣袖。 “说了离我远点!”婪夜的手还是很凉,脸色也比昨日初见的时候更显苍白。他甩开茶小葱,像甩开一大坨烂泥。 “你有病啊!不许我碰还笑得那么媚惑,你笑给男人看?”茶小葱被甩得跌坐在地,即又“噌”地一下跳起来,指着婪夜的笔挺漂亮的准鼻破口大骂。 婪夜的目光沉了沉,矫骛地捻好衣袖:“没错,我就是笑给男人看的!” “……” 咳,她没话说了。 茶小葱回头看了看被施了定身术的慕容芷才,突然心中一动,从领口的沟沟里抽出一张百元大钞,展开来观赏了半天,才走过去,恋恋不舍地放进了他怀中。婪夜听见她走回来的时候口中自言自语地念念有词:“一百块钱,逛超市只能逛一次,买泡面可以吃二十餐,下不了馆子,但是正版的RPG游戏可以买到一款,如果有网络的话可以下数字版购买序列号两个……算了,看你那么需要钱,先借给你了。” 婪夜的脸上露出点深思的疑惑,但是这种疑惑却没能维持太久,因为茶小葱似乎养成了某种习惯,她又粘了上来。 “你刚才给他一道符纸干嘛?他可是道士,比你会画符……”这一次他没有甩开,好奇……其实他更想问的是为神马这个二货要把那张粉色的“符纸”藏在那什么地方…… “什么画什么符?那可是货真价实的钱,标准版人民币一百块呢!都够我坐一百次公交车了。” 茶小葱很是肉痛地说着婪夜完全听不懂的词汇。 他没觉得那张鬼画符有什么地方像钱。想拿出个通用货币给她对照着看看,却从怀里掏了半天,一个铜钱也没掏着。 “婪夜,谢谢你还我自由,你要往哪边走?”茶小葱抱着他的手臂左晃右晃,晃得狐狸哥哥一阵阵恶心反胃。 婪夜把她的手指一根根掰开,咬牙切齿地回答:“不管往哪边,总之跟你的方向恰恰相反!”“哦。”茶小葱识趣,呐呐地放开了婪夜的衣袖。 婪夜就这样头也不回地走了。 茶小葱看着他的背影有些发怔。怎么算也有半天的牢友之情吧,这怎么能说走就走呢? 从东市回去问号居的路不远,茶小葱也不是路痴。RPG游戏跑地图,她最拿手了! 当然,茶小葱在回到“问号”居之前,第一件就是把自己整饬一番,至少争取不再那么像妖怪。把头发披散理清,在脑后挽成了一个蓬松的发髺,外面仍是套着那件小碎花改良汉服式中衣,唯一不同的是,将抹胸式小礼服褪至腰间,这样视觉上就像一条正经的襦裙了。 茶小葱从一个头发蓬乱的乡村系脏丑剉女妖,成功改造为田园系少女……自称的。 重新上路,倒没有人拿太异样的眼光看她了。由于身处二次元的世界里,她注定不可能如3D建模的姑娘们那么白娇美,眼下回头率比罗玉凤小姐高出那么一点,也是可以忍受的。 回到了那片小摊林立的地方,手里边攥着仅有的二十五元钱,她检视过了,从三次元世界过来,她就只带了一百二十五块,人民币。当然,如果她记得没错,来这儿之前她应该有带着一个跟小礼服搭配的小包包,里放有她的银行卡和戒指,以及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物证! 找回那个小包包,大概是她回到这里最主要的愿望。 水果林还是站在原来的地方大声叫卖:“哎——,卖水果哎,今天的水果新鲜着呢,这位姑娘要不要来一些?” 茶小葱觉得有点口渴,她走上前去:“好啊,来一根黄瓜!” 水果林瞪了她一眼:“瞧你个穷酸相,有没有钱啊?买得起不?” 茶小葱怒了:“这个叫森系你懂不懂?你说谁穷酸?你个臭摆摊的摆什么谱,老纸买不起么?”她拿起手里的二十五块钱气势汹汹地拍在人家的水果摊上,“二十五块钱!我就不信买不一条黄瓜!” 水果林冷笑起来:“这位大妈……” 大妈?茶小葱顿时觉得天旋地转,他丫的叫谁大妈呢? 水果林继续:“你祖上积德,想拿符纸来骗东西可就大错特错了,我姓林的从系统建立就一直在这儿卖水果,可没见过你这样不靠谱的浑球!想吃免费东西,出了我们清水镇右转,上山,剃了头发天天有斋吃!” 看不出这家伙的嘴还真毒,茶小葱这回是真正的出离愤怒了。 她隔着摊位,一把揪住了水果林胸前的衣襟:“不卖便不卖,你嚎什么?” 水果林没躲过,被揪了个准,于是他就真的应声长嚎起来:“乡亲们父老们,你们都来看哪,这位大妈好不讲理唷,居然要吃霸王黄瓜——” “什么霸王黄瓜?”茶小葱偏着头冥想,这个词乍听起来就这么别扭呢? 各路摊主闻讯,纷纷弃摊,一脸正义地向这边狂奔而来,将两人团团围住,讨声一时铺天盖地,茶小葱差点没被口水淹死。 “喂,不卖就不卖,用得着么?” 茶小葱一看这阵势,糟! 没准又把慕容小哥给惹来了!她可不想再回慕容府的柴房作客! “你买不起便买不起,用得着挥拳头么?”水果林挺了挺胸,配合着茶小葱演绎乔取豪夺抢黄瓜的戏码。 “卧,草,泥,马!”茶小葱咬牙,自牙关里崩出几个字来。 ------------ 第5章 不靠谱的新手帮助 四字真言一出,清水镇人民立即沸腾了。 张夫人独特的女高音破空而来:“这哪来的野女人,居然在咱们的地盘上撒野,父老乡亲们,操家伙打!” 顿时,摆摊的、开店的、散步的、发呆的、闲逛的……各路人马蜂拥而至,还没等茶小葱反应过来,就被一群人架住了,好一场痛殴。天理国法统统没用,茶小葱来不及分辩,她甚至没有机会开口。现在这情形真可谓,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她完全成为了异世的“任宰羊”。众人打得好不过瘾,任她呼天抢地也不见下手轻一点,不知是谁在还在背后踹了一脚,她两眼一花,仆倒在地。迎面一条扁担砸了下来,拳头巴掌暴若雨点。 “死妖怪,慕容公子收不了你,我们这么多人还收不了么?” ——很好,张夫人,下辈子你投胎一定是黑寡妇! “瞧她那一身狐狸骚味儿,没准心里还想着勾引哪个男人呢!” ——赵半仙,亏你还是个算命的道士,思想居然那么肮脏。 “打,往死里打!” ——猪肉强,老纸什么时候惹上你了? “听说妖王最近会有所动作,说不定这就是他派来人界的奸细。” ——大婶,你想象力太丰富点了吧? “以为换身衣服我们就会认不出?哈哈哈哈,太可笑了,慕容公子教过我们辨认妖气,你逃不过我们的法眼的。” ——慕!容!紫!菜!上辈子,我跟你有仇么? …… 茶小葱嚎归嚎,倒并不是真的痛不欲生,当然,也有可能是早已麻木了,她伸直了手臂,奄奄一息:“……你们……真是……有,有病……我哪,哪里像……妖怪了……” “你哪里不像妖怪地?”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回答。 都说给人的第一印象最为重要,而在茶小葱身上发生的这一切,用“惨痛”二字已不足形容。 终于相信了,越是不想记起的东西,就越往脑袋里钻,她原本可以格开那些棍棒的,但却始终没有动。她承认自己初来乍到的时候有些躁郁,却远远比不上此刻心情灰败。 “算了……” 她低声喃喃着,向天一躺抬手护住了眼睛。从指缝里看着蓝天白云下自由飞翔的鸟儿,她慢慢地视线模糊……渐渐失去了知觉。 “唉……”藏匿在灵魂深处,传来一阵悠长的叹息。 不知过了多久,茶小葱醒过来,一时不知身在何处。她望着空荡荡的屋顶发了一会呆,借着屋内昏暗的灯光,摸爬到了门口。 夜色中事物依稀可辨,可看见门边半躺着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乞丐。 老乞丐听到身后的动静,转过头来:“醒了?”他的发须已然斑白,但双目炯炯有神。 “这是哪儿?”茶小葱虚弱地撑住门框。 “你自己不会看?”那老乞丐看了她一会,只是一会,就回过身去专心致志地抠脚趾,对她这样一点也不好奇。 “……你,救的我?”茶小葱仰起头看到房子的牌匾,好像有那么一点眼熟,“朝尼居?谁给起的名字,这么粗俗……” 那老乞丐十分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不是你给取的么?” “我?”自穿越起她就一头雾水,遇到一堆凶神恶煞的人,又是坐牢又是被打,她连头脑里的思绪还没理清,就被一连串突发事件震得七晕八素。 “你似乎有很多疑问。”老乞丐笑了笑,脸上的皱纹像一朵残菊。 茶小葱终于找到一个比自己丑的NPC了,感谢上苍!她的心情好像好了那么一点点。 头点,却没搭话,她也不知道要从何说起。 “有什么问题,你可以问我。”老乞丐表现得很大方,尽管他们目前素不相识。 “那好……我就不客气了,请问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是茶小葱最想知道的事:穿越总得有个理由,落水、车祸、堕崖什么都好,总得解释得通吧? “你自己都记得不清不楚,我又怎么会知道?”老乞丐听到这个问题,没忍住翻了个白眼,颇像只半死的耗子。 “……”茶小葱郁闷,“那我还是不要问你了。” 老乞丐笑嘻嘻地站起来:“问嘛问嘛,除了这个,其它的都可以问,比如,他们为什么把你当妖怪?慕容芷才是什么人?这是什么地方?都可以问……” “他们把我当妖怪是因为我长得跟他们不一样,我身上的气味也格外不同;慕容芷才是个收妖的道士,家里有钱,嗜财如命;这里叫做清水镇……这些不需要问你吧。罢了,你讨你的饭,我睡我的觉,希望睡醒了就回三次元了,就当是做梦也好。” 老乞丐直起了身子,一本正经地盯着她,居高临下:“小姑娘,你这是看不起我么?” 茶小葱翻了翻衣袋:“你跟我一样穷,不介意的话,借个破碗给我,我要是回不去还有份谋生职业。” 老乞丐愠怒:“你居然看不起我们乞丐!小姑娘,你看好了!”他“刷”地自怀里掏出一块白布,潇洒抖开,以颇具气势的连惯动作将其系在额间,伸手向脑门上一指,“看清楚了!” 茶小葱眯着眼睛:“什么啊,你爹死了么,居然戴块白布在头上。” 老乞丐没好气地把脑袋凑低一点,正色道:“你没长眼睛?好好看看清楚,上,面,的,字!” “唔。”茶小葱被他身上的臭气薰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但好奇心作祟,她还是捏着鼻子照办了。老乞丐的头上爬满了虱子,密密麻麻地一大片白色的虫卵看得她头皮发麻,那块白布已是他身上最干净的地方,小臂粗的面积,用9pt的蝇头,不,蚁头小字写着四个字“新手帮助”。 “我勒个去!我们公司财务发工资都不会用这么精致的字号,幸好我夜视能力好!”茶小葱忍不住抄手拍向老乞丐的脑门,然看到满目虱子跳蚤,又觉得忌惮,于是半途收手。 “我有什么办法?这条带子发给我的时候就长得这么奇葩,看不看得清可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老乞丐挽住布条绑脑后长出的一截,随手一抛,摆了个自以为很帅的造型。 “你怎么不早点出现?害死我了!你知道我这两天过得多痛苦么?被紫菜小弟关起来,被那个男狐狸精吃豆腐,还有还有啊,居然被清水镇这些王八蛋围殴,我是姑娘家,怎么可以被人如此粗暴地对待?”说起这个茶小葱就怒火上涌,她本想揪老乞丐的衣领,转念之后,用力拽住了那条白带子。 “呵,出了点意外……”老乞丐歪着脑袋向她解释,“上面说来的是一位美女,于是我就去找美女去了,可是满清水镇都找遍了,没想到……呵呵……你看你看,我这不是来了么?看你小命还很顽强,那过去的事咱就抛开不提了,活在当下,且看将来啊。” “什么当下,什么将来,我不管,我不玩了,你得想办法把我送回去。” “我也想把你送回去,但是你看,这本书我还没看完,就被毁掉了……”老乞丐从怀里掏出一本只剩下封面的“新手秘笈”,递向茶小葱。 茶小葱只一瞥,彻底崩溃,她咆哮起来:“这是什么?啊?你居然还好意思拿给我看,你可知道这本书有多重要!” “知道,我当然知道,但左等右等也派不上用场,你也知道,这个世界什么都要钱,连厕纸都……” “卧,草,泥,马!你还真敢说!” 这一回茶小葱再也顾不上这货是有多脏了,她跳起来一把掐住了老乞丐的脖子摇晃,吼声振震发聩。 “……啊,对了,这四个字你能不能再说一次?” “卧草!” “四个字四个字,你不会数数么?” “卧草泥马!” “对对对对对,就是这四个字,这是你在这里说过最有影响力的一句,所以,我们取其二成为本次历险的名字,就叫做《朝尼奇谭》……小姑娘,哦不,大侠,冒险开始了!” “始你个头!” “喂!” “始你个大头鬼!” “尊老爱幼你不懂么?再打我的头,我可要还手了!哎哟!叫你别打,你还打!” 那一瞬间,茶小葱克服了密集恐惧症,徒手打虱子! 经过一夜的互殴与沟通,茶小葱总算从老乞丐的身上榨出一点有价值的情报来。 像所有的仙侠作品的设定一样,这里分为六界,也就是与《仙剑奇侠传》一致的人、鬼、仙、妖、神、魔。茶小葱身处的清水镇,只是人界的一小块地儿,如同九牛之一毛,冰山的一角。 “人生存于大地,为女娲所造,寿命短暂,是六界之中最平凡也最不寻常的族群,论及武力及法术远不及其它五界,却有异能傲视天地,其是为‘情’之一字。人间有情,柔上而刚下,天地万物之情可见矣!人,即是情与欲的代表……只不过近年来,人情寡淡,利益相争,妖魔作乱,清水镇已远没有以前的祥和宁静。” 老乞丐说起的这种状况已然持续了近百年,而茶小葱初来此境就受到如此不平的待遇,亦是与其息息相关。 原来,在一百年前,妖王魁麟施术,导地气于清水镇附近的凌渊,妄图打开鬼域之门,一夜之间邪气四溢,竟将清水镇阴年阴月出生的女童全数变成了妖邪魅异,镇上乡绅请来诸修仙门派伏魔降妖,却不料魁麟联手魔族,将各派夷为平地。大战十年方尽,人间遍地烽烟。人、仙二界终不敌妖魔,损失惨重,而魔族也因与妖族意见相左内引发了内讧,大战无果,双方鸣金收兵。然清水镇得以度此一劫,遗症不轻,直到如今镇中居民亦无不谈妖色变,幸好近几年有慕容家的二公子驻地除妖,造福一方,才得几分清静。 清水镇民众与妖族纠葛缘深,对外观奇特的茶小葱恶容相向,也是情有可原的。 “要说镇上居民嫉妖如仇,我可以理解,但是这个紫菜……”茶小葱想起来就一肚子气。 “据说慕容芷才还有一个哥哥,十六年前被魔族捋走,至今下落未明,慕容芷才入派修仙非是收敛收日月精华修仙得道,而是想长点本事,把兄长救回来,妖魔之流落入他手,都不会有好下场。”老乞丐斯条慢理地解释。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即是,他范不范得着把人拉到东市去卖啊?老纸长那么大还没被那么多人围观过,还一围就围观三次,真特么气人!” 茶小葱还算厚道,没把之前自找的那一次也算上去。 “小姑娘,你这个人哪里都不好,最最最最不好的地方就是说话粗鲁,若不是面上的特征摆在这儿,光听你说话简直就是个泼皮无赖的粗野男人!”老乞丐抠完脚趾抠鼻孔,把鼻屎弹得老远,他目不转晴地冲着“朝尼居”打量。 天已大亮,那三个字在太阳下闪闪发光。茶小葱在心里默念了数遍,脸上越来越挂不住。她在网络上呆久了,习惯说话粗鄙如汉子,动不动就把三字经、四字经挂在的嘴角,生怕人知道她是女人似的。但是这样光天化日地把脏话刻在牌匾上还是头一遭。她已经看清楚了周围的景物,原来现在的“朝尼居”就是以前的“问号居”——她在清水镇转悠了一大圈又回到了原地。 一个挑货郎打扮的男人往门前过,吆喝到一半,就被门上的字吸引住了,他瞠目结舌地看了半天,一脸了悟,飞快跑人。 茶小葱看着挑货郎走远,忍不住拿手肘撞了撞老乞丐,后者不曾防备,被她这样一捅,用力过猛,立时鼻血长流,他皱起脸孔:“你要死喔!” 茶小葱指着大门:“能不能把那两个字改掉,我宁愿它叫‘妈滴居’!” 老乞丐一边摇头,一边把书着“新手帮助”的布条从额头上扯下来擦鼻血。 “那把它拆下来不挂总行吧?这好歹是住人的地方,特别是,它将是我在清水镇的落脚之处……”茶小葱一副“万事可商量”的神情。 “不行,NOWAY!来了这里就要守这里的规矩。”老乞丐把染着鲜血的布条又系回了头上。 “卧……”卧草泥马! “嗯?”老乞丐的声调扬起。 “卧擦……” “嘁!明明是我自己擦的!”老乞丐指指额头,从茶小葱说话的字面上找意思。 茶小葱被噎得想死,她换了个话题:“那……新手任务不做行不行?” “不行,NOWAY!来了这里就要守这里的规矩。”老乞丐恢复了NPC本色,重复语录。 “我去!”茶小葱瞪圆了眼睛,“看来昨天还没打够,你是不是还很皮痒欠揍?” “当然是你去,难道还是我去么?”老乞丐一脸无所谓地挠挠脖子,站起来准备出门。 “喂,老头,你这是要去哪?”老头子原本就已经衣不敝体了,现在还在一头一脸的血,鼻青脸肿的,比初见时还惨上十倍。 “既然都打扮好了,当然是去蹲桥头讨饭,难不成吃空气?”他说着,人却已经快步走远了。 茶小葱蹲在墙角挖到一块土伏苓,放进嘴里,百无聊赖地翻新手任务表。 “帮汪小喵找到走失的大公鸡,报酬土鸡蛋一枚。委托人:汪小喵。 帮水果林摘二十个榴莲,报酬带刺黄瓜一条。委托人:水果林。 帮当铺邱掌柜找三个长工,报酬土伏苓五钱。委托人:邱掌柜。 帮秋水嫂送粥给码头打工的丈夫,报酬乌鸡杏仁汤一碗。委托人:秋水嫂。 帮王小靓家里除妖,报酬无。委托人:王夫人。 …… 帮张大人捉奸,报酬三两银子。委托人:前县承张宝来。” “还是先弄身像样的衣服吧……先看看这老头子在这后院藏了什么宝贝……”茶小葱伸手揉了揉一身瘀伤,作出一个决定。 ------------ 第6章 捉妖任务 茶小葱在屋前屋后兜了一圈,无甚收获,乞丐就是乞丐,去留无一物,洒脱得紧。茶小葱对着“朝尼居”摇首叹息,这么大一块地,若在三次元得值多少钱哪! 转悠完毕,她靠在后院的墙上默默出神,脑子里好像还有很多问题没有解决,但老乞丐这儿没答案……她该去问谁呢? 想一想,自从她遇上那条小白狗的时候起,一切都像是解除了封印似的,不受控制地运转起来,而在遇见老乞丐的前一刻,她分明还是个游离在外的异乡人。小白狗不见了,她得去哪儿找到它?还有,她现在到底该做点什么?所谓的新手任务,就是助人为乐么?她还有没有别的选择? 按照习惯,茶小葱把问题想了一遍,就算没有答案也不会再纠结。她相信,坠入迷雾当中只是暂时的,她终究会有走出去的一天,哪怕来之前的记忆全被时空隧道里的风吹得移形走样。 把那张皱巴巴的新手任务表揣进怀里,她心想着那点可怜的报酬:“怪不得慕容紫菜要靠捉妖发家致富,如果只是接任务助人为乐……唉,能不能养活自己还是个未知之数,说不定做乞丐还比这个富余一点。” “帮张大人捉奸,报酬三两银子。委托人:前县承张宝来。”看来这已是最值钱的任务了,但是捉奸……茶小葱想到这个词的时候心脏突然猛地一阵收缩,莫明地刺痛。从来是T恤牛仔的她,为什么在来之前换上了那件小礼服?又为什么从来不施脂粉的她会在身上喷涂奈香尔五号那么骚包的香水?之前发生过什么是她不得不选择性遗忘的? 她赶紧将目光移到上一页,微微喘了口气:“不想不想不想,说了不想就不想,先做这个最不值钱的任务吧,好歹可以离这儿的人近一点,就当是出去探探消息,有备无患!” 出门的时候检查了一下身上的东西,她想起来这儿之前分明还随身带着个小包包的,里边放的她的银行卡和……和什么来着?她之前还惦记的东西,现在却完全没有印象。 时间缓缓流动,好像把某些碎掉的东西,一点一点地冲走了。 “请问……邵大叔在么?”一个商人模样的中年男子牵着头毛驴从门前经过。 “邵……”茶小葱对这个姓氏不是很熟悉。 那中年商人将她上下打量一番,了然道:“这位一定是他的得意门生了,有人托我送封信,就麻烦姑娘代为转交。” 薄薄一纸笺落入她手中。她接过纸函,兀自暗暗奇怪,顺势低头将自己的衣饰一一扫视,方才恍然。原来她一身衣裙的破烂程度与那位老乞丐相去不远,难怪别人看一眼就知道她跟那老头是一伙的。敢情“邵”便是老乞丐的家姓。 送信的中年商人施了一礼,走了。茶小葱对着日光抖了抖信封,五颜六色的,像是一幅画。她很不厚道地拆展开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幅身着杏黄云衫的工笔仕女图,用笔极为讨巧,勾线匀滑工整,虽是精美,却可惜匠气十足。画中人柳眉杏目,粉唇微启,却不似含笑,一展婀娜,竟像要脱纸而出,细看那双秀目深黑如墨,让人不可逼视。 “没想到这老头子还是个美女控。” 茶小葱心里记挂着帮王小靓家里捉妖的事,也没去多想,随手把画折起来塞进了信封,往腰间一别。 王小靓家住清水镇西,茶小葱从“朝尼居”步行过去,总共不过是用了一柱香的时间。 叩门,过了许久才见一位容貌清丽的妇人前来开门。 对方看见茶小葱,先是一愣:“姑娘你是?” 相信前几天在镇上闹得沸沸扬扬的降妖事件她已经听说过了,这会儿看到一身狼狈的茶小葱固然心中生疑。 茶小葱吞了一下口水,向她说明了来意:“夫人,我是老……咳,邵老爷子约来捉妖的。” “原来是这样,快快请进。”那妇人引得茶小葱进去,又吩咐小婢倒茶递到茶小葱手里,礼数相当周全,看情形竟是受过良好教育的人家,“奴家原是姓花,夫姓王,他是这镇上唯一一个秀才,街坊邻里都称奴家为王花氏。” “究竟是怎么回事?”茶小葱跟着她从大厅穿过,随手把用过的茶盏搁在几上,只见手到之处一尘不染,再抬头看,窗明几净,并未沾染半点不洁之气,茶小葱不免心下愕然。 “是这样的,家婆前年过世之后,孩子就变得不爱说话,原只以为是因他思念祖母愁郁心伤,家夫与我也都未曾留意,均认为只要悉心照料,孩子也会日渐明白生老病死乃天地伦常,却不想前天这孩子不知在何处得了一物,如牛皮灯笼般可大可小,触之宛如生人皮肤,令人骇异,这孩子变得举止怪诞,出入总与那怪物相伴,寸步不离,口不还念念有词……”王花氏行至阶下,起手撩起了帘子,“我等请来道士,收效甚微,也曾劝孩子把那怪物扔了,可孩子不允,若是来强,便哭闹不止,后听闻邵公有办法,姑且一试。” 茶小葱把头探进帘下观望,不看还好,一看吓一跳。 一个五岁孩童正在屋里兴高采烈地吹“气球”玩,说具体一点,那孩子正在把一只杜蕾丝香草味螺旋纹高级橡胶套当气球吹。 茶小葱不知道怎么去描叙她此时此刻的复杂心情,她很生气,莫名的生气,却并不是针对看见小盆友玩杜蕾丝这件事。她在王花氏惊讶的目光下,疾步向王小靓走去,劈手就将那个“气球”夺了下来。孩子先是一愣,等明白是怎么回事之后,“哇”地一声哭开了。 王花氏慌慌张张地跑过来,一把抱住了儿子:“不哭不哭,这位姐姐是来救小靓的,不哭……” “哧——”“气球”漏气之后,变成了软绵绵的一条半透明的皮,茶小葱绷着脸,将它攥在手心越拧越紧,面上的肌肉好似被冰封了,半天转换不了表情。一时之间,脑袋里很乱很乱,明明有念头“嗖嗖嗖”地从面前飞快划过,却怎么也抓不住。她想问这只橡胶套是怎么来的,可是动了动唇,却没有力气开口。 其实,不用特意去问,她便已经知道。 钱包,钥匙,银行卡,身份证,戒指,还有这只蔫掉的黄瓜套,就是她遗失的手包里放着的所有东西。 至于为什么会有这个……她却始终没能回想起来。 茶小葱温柔地伸手,摸摸孩子的头:“小靓不哭,这东西脏,咱不玩,咱不让肚子里生虫虫……” 王小靓只不过三岁多大,倒也好哄。或许是很久没见过陌生人,他很快凝住了眼泪,目不转晴地看着她。茶小葱望着王小靓可怜巴巴的小眼神,心尖一颤,缓缓吁了口气。 王花氏揽过孩子交给婢女抱着,转头邀请茶小葱进在厅中坐一会儿,后者抿唇,轻轻地摇了摇头。她只好起身,一路送茶小葱出门。 “姑娘,谢谢你,敢问要如何称呼?” 茶小葱学着武侠小说里的大侠风范,向王花氏拱手:“贱名不足挂齿,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姑娘……”王花氏看着茶小葱有些苍白的脸,欲言又止。 茶小葱疲惫地一笑:“没事,这也不是什么妖怪,只是别人扔了不要的垃圾而已,如果小靓还捡什么其它的东西回来,你什么也别管,直接扔掉便是。还有,如果条件允许,你们家可以搬得离闹市近一点,那里有很多孩子,不孤独,自然就不会自言自语了。” 王花氏点了点头,应诺。 茶小葱抬头看看天,觉得天意微凉。 这一天没什么大事发生,但是茶小葱却感到异常劳累,仿佛身体上的积累的负担到了某个极限,每动一下,全身的肌肉都痛得厉害,整个人似被强行分解,几乎拆整为零了。她花了比来时多三倍的时间,才走到“朝尼居”。 邵老爷子已经回来了,茶小葱走过的时候,他正在门口剔牙,打嗝的时候满院子酒气。 邵老爷子一见到茶小葱就问:“怎么样?新手任务还容易吧?” 茶小葱把新手任务表拿出来扔给他,淡淡地回答:“你留着给别人做吧,这任务我不做了。” 老爷子龇牙怪笑:“你哈,没有个定性,要是任务做不完,可就出不了清水镇,外面的世界可大得很。” 茶小葱停下来,学着他的样子坐在门槛前,一低头:“我不稀罕。” 她是真的不稀罕,在三次元世界也一样,什么都不稀罕,别人有的东西她也没觉得怎么样,别人去过的地方,她也没感到新奇,别人做过的事,她甚至都惰于知晓……在这里,好不容易被从点燃的好奇心,突然就熄灭了。她原也想小说游戏描叙的那样四处走走瞧瞧,打怪升级做点小任务,可没想到第一次任务就令她缩回到了壳子里。 茶小葱这类女人有一个伟大的称号,叫干物女。也就是说,她像所有干物女一样早已放弃恋爱,认为很多事情都很麻烦,只愿意凑合著过。 她随手捡了一根树枝在地上乱画,沙沙沙沙,比写字还快,邵老爷子仔细一看,寥寥数笔拓出一个个完整的小人印子,画的正是她来到《朝尼奇谭》第一天发生的事情。 邵老爷子摸着下巴:“你很想退出游戏?” 茶小葱的手停了一下,又继续画:“也不是,只是这些事情太麻烦了,我一个人做不来。” 她在找借口逃避。 邵老爷子眼睛一亮:“我找一个人陪你一起做,正所谓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茶小葱扔掉树枝,拍了拍手:“随便,我睡去了。” “你不吃饭了?我特地为你留了菜的……茶小葱!” 砰! 房门被甩上了。 没有什么放不下的!茶小葱一头倒在床上对自己如是说。她翻来覆去地滚了好几遍,终于有了点睡意。 “我叫真悲剧茶勒个小葱,我有些与众不同,我已经察觉到了,我察觉自己其实是个游戏里的人物!这次元还真是个不毛之地啊,连根毛都没有,话说回来,我到底是个谁啊,干点儿啥好呢?既然是游戏,首先得有个基友什么的登场才……”梦里传来熟悉的念白。 “吱——呀——”“朝尼居”的破烂大门发出悠长的咏叹调,基友登场! 茶小葱揉了揉朦朦胧胧的眼睛,朝门口扫视,心中陡然沉了一下,一没留神就掉下了床。她原本就一身外伤,加上昨天没吃晚饭,现在是想跑都跑不动了。 她看着从逆光中走来的“基友”先生,放弃抵抗地伸出了双手,认命:“帅哥,我认栽了,你要是真缺钱,就把我卖掉吧,九两银子也成。” 来人冷哼一声:“以你现在这副尊容,就是一两银子也没人要,人家买了你回去还要出钱请大夫,不划算。” 话说,这样的回答虽然好像有点略显犀利,但好歹令茶小葱心里的那块巨石落了下来。 “那就好那就好。”她喃喃。 慕容芷才侧目,只见她跪坐在地,一身衣服皱得像一把发菜似的,那件碎花中衣早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幸好裙子的面料不错,几经蹂躏之后居然还能保持色彩光鲜。裙下没有长裤,一双雪白的大腿就那么果着,慕容芷才俊颜一红,转身退了出去:“把衣服穿好了,我有话跟你说。还有,这个还你!” 说罢,扔了一件事物在她面前。 门外,邵老爷子笑呵呵地跟他打招呼:“慕容公子早啊。” “早。”慕容芷才的声音清朗,如冽冽甘泉。 茶小葱嘀咕着站起来,理了理裙衫:“我哪有没穿好衣服?又没果睡的习惯……”目光触及那张粉红的“符纸”,她容颜一滞。人生固有轮回,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只因为,带去了也没用。就好像现在,她站在这里,依旧是活蹦乱跳的茶小葱,依旧穿着来时的那一身红妆,但是眼下的一切却早已不尽相同。现在她随身的物品只寥寥几件:裙表只好看用不着,人民币成了几张废纸,安全套……唉……如果她永远回不去,父母会怎么样?真的按照法律,两年报失踪人口,四年注销户籍?她甩了甩头发,弯腰拾起那张粉红色的“毛爷爷”,跟着慕容芷才出了房门。 “这就是你给我找来的基友?”她问邵老爷子,可眼睛却没离开慕容芷才。撇去性格不说,光看外形,此人确实光彩夺目,同样是道袍,赵半仙穿来可能形容猥琐,可他那一身却是朗朗如晴空,令人神夺。道骨仙风并未使他与生俱来的贵胄之气失色多少,反倒是削去了眉宇间的几分锐气。如此玉人,颀立院中,路人无不驻足侧目。 茶小葱并非第一次看他,可这一次,她走得更近看得更分明。 邵老爷子摊了摊手,亮出乞讨专用的破碗:“我刚要出去,他就找来了。” 慕容芷才回身望向她,目光闪烁。 茶小葱忽然抬起手臂,嗅了嗅身上尚未褪尽的香水味。闻香识女人,大概如此。慕容公子不投胎入畜道做狗子,真是可惜了。 ------------ 第7章 清水镇的危机(周日加更) “婪夜在哪?”慕容芷才问茶小葱。 “你来问我,我去问谁?”茶小葱一头雾水,她记仇,就算对方是帅哥也不待见。 慕容芷才扬起眉毛,薄薄的嘴唇绷紧成一条直线:“你当真不知道?” 茶小葱鼻中嗤然:“为什么我一定会知道?” “跟我走!”他伸长手臂,擒住她的后领,不由分说地倒拖出去。 “喂!”茶小葱蹬着两条腿大喊大叫,“乞丐也是有尊严的,你对女人动手这算什么!” 慕容芷才微微动容,却依旧我行我素,把她的叫喊声权当作耳边风。这就样,茶小葱像一条死狗般,被慕容大帅哥拖到了清水镇外。 他把她扔在地上:“你自己看。” 这是茶小葱第一次看到镇外的郊区,几天以前她是来不了这里的。她一骨碌爬起来,刚适应天旋地转的视感,却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大跳。四野被一股黑气笼罩,四处躺满了动物的残骸,一道紫色的光壁将那股黑气阻挡开来,形成一道泾渭分明的分界线。无数蛇虫鼠蚁从域外赶来,发出令人牙酸的啸叫,密密叠叠地堆积要光壁的外沿。她吸了吸鼻子,隐隐闻到一股腥臭。 镇子外已经挤满了人,有的茶小葱认识,有的不认识。 一名男子守着一具枯尸大哭,声音凄凉:“夫人……你竟就这么去了,你教我跟孩子怎么办啊?” 茶小葱骇然,指那些密集爬行的毒物问慕容紫才:“这,这怎么回事?哪来那么多虫?” 慕容芷才寒着脸:“与其问我,不如问问你家里那位,这法阵是他布下的。” 茶小葱抖抖瑟瑟地指了指:“我家那位?那些毒虫?” “是那道光壁。”慕容芷才的颜色缓和了一些,婪夜虽是妖异却不曾害人,这道法障显然是为清水镇而设的,不管目的为何,至少现在他心觉宽慰,“他应该还在此地……” 茶小葱惊讶的转头看他:“他还在?不会吧?是他说走的方向与我恰恰相反的。” 慕容芷才无言地叹了口气。 “你这是什么表情?”茶小葱从他眼中读出一丝同情。 “看来他说的都是真的,他真的把你休了。” 慕容芷才看她的眼神就像是看着一名落魄的弃妇。 “啥啊啥啊?”茶小葱跳起来,“我跟他只算是半日牢友,还是拜你所赐,什么休不休的?” 她话没说完,一群清水镇居民吵吵嚷嚷地朝这边走来,瞬间就把她湮没在人海里。慕容芷才说了什么她也没来得及听清。有人踹了她一脚:“滚开,臭要饭的,别挡着我们办正经事!” 茶小葱扁起嘴,连滚带爬地走开了,她又不是清水镇人,被毒物入侵,关她一毛钱事啊?但她路过那具尸体的时候,还是被吓住了,那一具皮包骨的模样,像被什么吸干了血肉,哪里还有点人的样子?她不忍瞧,赶紧扭过头去。 “慕容公子的意思是……这道法壁快失效了,得赶紧找回那个施术的人补救?可这要去哪里找?” 那边的议论声隐隐传来,茶小葱厌恶地捂住了耳朵往镇上走。都说劳动人民勤劳良善,可这镇上的人全都那么刻薄寡恩,一点同情心都没有。 她讨厌这个地方! 镇上的人都跑出去了,四下里静悄悄的,茶小葱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漫无目的地游荡,路过香坊酒肆,忽然闻到了久违的肉香。她不由地精神一振,这是多久没吃过肉了,还真是个不容错过的好机会。她蹑手蹑脚地从后面接近了酒肆的厨房,伸头往窗口一瞧,真的没人! 她一溜烟地从后门跑进去,在厨房里好一顿翻,终于找到了五个已经煮熟的盐焗鸡腿。拿起一个在鼻下嗅了一圈,三月不知肉味,真特么香!将赃物用油纸包好,她手脚利落地揣进怀里,正要“飘然”离去,却听酒肆里传来一阵人声。她缩了缩脖子,偷听。 “元掌门,你能肯定这姑娘就是你们要找的人?我瞧得不像啊……” 是邵老爷子的声音!茶小葱竖起耳朵。 良久,那位“元掌门”才“嗯”了一声,表示质疑。茶小葱屏气凝神,就地站住。 “就算不是个美女,好歹那脾气要好些,不是说姑娘外貌不够气质来补么?我瞧她哪,活脱脱就一丐帮出身的野丫头,哪有半点气质可言,还有说话那语气,竟比我等爷们还粗鲁,你说这样的人,能打入魔族内部,成就救命大业?”好家伙,没想到这糟头在背后说人坏话时口舌那么顺溜,茶小葱是不是得庆幸自己没打喷嚏直至力竭而亡! 元掌门对这样的评价像有些惊异,踌躇片刻方道:“世事不尽然,上面是这么说的,那我等就这么做,习惯不好,却都是可以改的。” 邵老爷子大摇其首:“这丫头劲够大,你看看,这才几天,我就被她打得如此惨状……可怜我一把老骨头,唉!” 茶小葱摸摸自己身上的各种瘀伤,嘴角撇到了耳根:“老混蛋,说得好像就你一个受伤似的!我就说这镇上没有一个好人!” 元掌门语气中含着点笑意:“小姑娘身体好不是什么坏事,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好说也该有些过人之处。” “可她简直是壮如牛啊!”邵老爷子大声争辩。 茶小葱看着自己的手臂,纤细如昔,哪能跟“壮”字沾上个边!她大怒,一掀帘子就冲了出去:“你说谁壮如牛呢!” 却见邵老爷子两只眼瞪如铜铃,像见鬼似地看着她:“你,你你你你……”一句话说不完整。 茶小葱不理他,四处张望,却见那位元掌门早已不见踪迹,她问道:“人呢?” “什,什么人?这里就我一个人。”邵老爷子强自镇定,表现出一脸迷惘。 茶小葱瞧着微微摆动的窗户,挑起了唇:“我要相信你就是脑子进水了。” 她伸出头去看,人迹杳然。 “我说单口相声不行么?我喜欢表演口技不行么?”邵老爷子心有不甘地挪至窗口,与她一同往下看,没见人影,立即像是松了口气,“你不是跟着慕容公子走了吗?突然来这里做什么?” 茶小葱眨了眨眼睛,狡黠一笑:“那你呢?你又来这里干嘛?” “我?”邵老爷子缓过点劲,颤巍巍地拎起桌上的酒盅,“你说我是来做什么的?” 茶小葱找了条凳坐了下来:“你来干什么,我便是来干什么!”隔了一会儿,她又补了一句:“新手帮助,你不够老实啊,知道那么多事也不告诉我。” 邵老爷子一迭子苦笑,一张老脸皱成了一团。 “元掌门究竟是什么人?难道他长得跟我一样丑,不能见人么?” “别问了。”看得出,邵老爷子是真的有苦衷,他抿了一口酒,伸着舌头叹息,“好酸!” “老鬼,你喝的那是醋,当然是酸的,酒在我这儿!” “……” 酒饱饭足,一股醉意上心头,茶小葱揣着包好的鸡腿,丢下邵老爷子摇摇晃晃地“飘”出了酒肆的大门。 离酒肆不远处是个卖装备的铺子,静悄悄地,同样没人。 茶小葱走进店里,东摸摸西看看,又扯着自己身上的衣服作对比,末了,她深深地叹了口气,命苦,穷得连套衣服也买不起。这儿的姑娘大都是苗条型,不同于茶小葱练跆拳道那样的孔武有力,她拿起成品区的衣服试了试,不是肩太窄就是腰太小,好容易挑了件肥点的,衣长又不够。她只好向男装那边走去,拿着几件往身上比划,却又似乎太大了点,正在她左瞧右看万分纠结的时候,忽然眼晴一亮。 那是一件鹅黄色的小曲裾,被单独放在衣橱里,手工线头还没整理干净,茶小葱这一眼瞥见,正可谓一见钟情。这件衣服也不知是为谁定做的,摸上去丝质柔滑,剪裁利落,款式大方得体,娇却不媚,与其它衣款略有不同,似在细节上经过了专门设计。 茶小葱提起衣物,抖开来往身上一披,不大不小刚刚好! 只是……在镜子里瞧着怎么像是在哪儿见过? 大抵游戏里的女性穿着都是这种样子的衣服吧?茶小葱没再多想,回忆起镇上男女的穿衣风格,把中衣、小曲、百折襦裙、绣花鞋一一找整齐,在货架上扯了块布,一起打包扛了出来。 接下来,茶小葱独自一人跑去“芙蓉汤”美美地洗了个热水澡,虽然没有精油推背,却好在祛了这几天连绵不断的晦气。她还特地从老板门口的柚子树上摘下几片叶子,一并泡在水里。 洗完澡换了衣服出来,只觉得神清气爽,摸了摸湿漉漉的头发,她很满意。头发上的发蜡被洗净之后,至少没有再像狮子狗一号那样蓬乱,虽然颜色是比别的姑娘黄了那么一点,但好在勉强称得上顺滑。 茶小葱把换下来的旧衣物拿到兵器铺的火炉里烧化了,一纸信函,飘飘摇摇地从旧衣物里掉出来,躺在了脚边。她没留意,迳自踩了过去。 正寻思着要不要进去挑个剑啊匕着啊什么的,忽然一群孩童吵吵闹闹地跑了过来。一条白色的小狗尖叫着一路逃窜,转眼就到跟前。 “吉娃娃?”小白狗?茶小葱如同见了亲人般迎上前去。 为首的孩子手里挥着木棒:“妖怪,看你往哪里逃?” 一众小鬼穷追不舍。 人和狗围着茶小葱打转转,直跑得尘沙飞扬,茶小葱跺足狂吼:“小鬼们,站住!” 孩子们被她吼得一愣,那小白狗抓住机会,“嗖”地一下钻进了她的裙底。 “光天化日的,哪来什么妖怪?你们这不是欺负小动物么?”她一正本经地呵斥。 “姐姐,它真的是妖怪,我们都看见了,它可以变大,变得这么大!”一个小女孩站出来向她比划。 “是啊,我们都看见了。它真会变!”其他孩子一起点头。 茶小葱低头看着地上的血迹,有些恻然:“你们看错了,哪里会变,这狗是我养的。” “姐姐,它真的会变大,而且它有九条尾巴……”孩子们很不服气。 “都回去,小孩子不准说谎话,看,它都被你们伤成这样了,若再不走,我就去找你们的爹娘要汤药费。” 茶小葱板起脸来。 “姐……”那女孩急了,还想争辩。 身旁一个年纪相仿的小男孩推了她一把:“她不信就算了,到时候是她被妖怪吃又不是我们,走就走!” “可是……” “走吧走吧,真是没意思,我们还是看芷才哥哥捉妖去,可比这个有意思多了。”孩子们陆续扔下棍棒,相互推搡着离去。 茶小葱目送他们走远,突然开口:“你要到哪里去?嗯?”语气所指,正是那条小白狗。 她庞大的阴影将正欲悄悄遁去的小白狗笼得严严实实,小白狗貌似被吓了一跳,一双耳朵立得笔直。 “吱——”它想了想,改口,“汪——” “我有好多话要问你呢,你可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她张开大臂,朝那条小白狗奋身扑去。 “汪!呜……”黄昏中,只留下一抹低沉的惨叫声。 茶小葱在“朝尼居”的院子里生火,她一边抹汗一边指着火堆威胁:“快说人话,你要是不说人话,我就把你煮来吃了。” “吱!呜!汪!喵!”小白狗被她绑得严严实实,在地上滚来滚去。 茶小葱露出一圈金刚牙箍,阴森森地笑:“你不说是吧,不说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她捋起袖子朝小白狗走去。 小白狗继续滚动:“吱吱吱!!呜呜呜!!汪汪汪!!喵喵喵!!唏律律!!” “我靠!连马叫声你也会?”茶小葱目瞪口呆。 慕容芷才同邵老爷子刚走进院子,就看见了茶小葱对着一条小白狗扮演木头人的场景。 说实话,她在酒肆里已经吃撑了,这当口对狗肉也没什么大兴趣,再说了,一条吉娃娃能有几两肉,吃了这顿没下顿,更远一点说,这狗妖下肚会不会吃出人命还是个问题…… 慕容芷才一时找不到自己的语言:“你,他……你居然这样对他?” 茶小葱眉毛倒立:“你不好好捉妖,怎么回来了?” 慕容芷才盯着那条小白狗,冷冷地道:“对方点名要婪夜公子出来相见。” 小白狗肚皮一翻,一动不动,装死。 ------------ 第8章 公子婪夜 要见谁都不关她的事,茶小葱挥着袖子专心扇着火。慕容芷才看看她,又看看躺在地上浑身僵直的小白狗,一张玉脸冷得像朔九寒冬。 邵老爷子抢在他前头说话了:“这条……呃,狗好像真的晕过去了。” 茶小葱抬手抹净额上的汗水,走过去看看,伸手在它鼻下探探,一脸惋惜地叹了口气。小白狗居然真的已经没有了呼吸。 慕容芷才皱起眉,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要是这镇上的人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唯你是问!” 言罢,也不等茶小葱作何回应,就好似头顶上栽着一株火苗,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茶小葱在他身后吼:“怎么什么都关我的事啊?” 一回头却换了个语气嘟嘟囔囔:“不知道这死狗吃进肚里会不会生病……” 她蹲在地上,盯着小白狗,伸指戳戳。那小白狗似乎变成了忠犬八公的遗像,冷硬出奇。 她一脸悻悻地把小白狗身上缠着的绳索解下来,这才想起要问邵老爷子:“婪夜是什么人?” 邵老爷子搔搔脑袋:“不知道,没听过。” 茶小葱瞪他:“你是不知道呢?还是不愿意说?” 邵老爷子吃扁,摸摸鼻子,面上有点尴尬:“只知道他是仙狐族的传人,真身我也没见过。咦,你这是干什么?要去哪里?门在那边!”他见茶小葱扛着死狗就往屋里去,觉得有些意外。游戏主人公善良勇敢正义凛然的优点在她身上一点也没有体现,她这不叫淡漠,简直已称得上凉薄。 茶小葱嘿嘿冷笑:“我的新手任务里没有一项是说要陪你们疯的,除妖降魔不是你们慕容公子的事么?” 说完,“砰!”地,门关上了。 邵老爷子的表情一变再变,瞎子都看得出,茶小葱对清水镇的成见之深。 此时慕容芷才御剑而至,去而复返,这往来不过盏茶的时间。他快步走进来,连佩剑还没来得及收起,一把蓝光靛靛的长剑醒目地跟在身后。他抢进屋子,从茶小葱怀里一把夺过那条小白狗,掏出一支小瓷瓶,取出三颗乌金小丸,掰开小白狗的牙关硬塞进去。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并无半点迟疑。 茶小葱一脸惊讶:“它还有救?你要救它?它不是妖怪么?你不是还想拿它卖钱吧?” 慕容芷才怒发冲冠:“闭嘴!你不也是妖怪!” 茶小葱知趣,不问了。她转头看见那把飘飘摇摇的佩剑,满心羡慕。慕容芷才对她厌恶已极,一挥手,把剑收了回来,“刷”地还剑入鞘,继续对她不理不睬。 “啧,慕容公子你真该加入小动物保护协会,这么有爱心,我辈望尘莫及。”茶小葱在他身后站了一会儿,见他把剑收走了,也没有立即对小白狗运功施术,显得十分无趣,她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慢慢地踱至门边。 屋外传来一阵惨叫,茶小葱还没来得及抬手,房间的木门竟然自动打开。狂风卷了进来,扫落一地棠花。她张大嘴,但想说的话全被妖风堵在了喉咙里。院子里的灌木被吹倒了一大片,邵老爷子已然不知去向,只不过转眼的时间,门外的景物就与之前大不相同,茶小葱几乎认不出自己的“朝尼居”。而镇上的数居民全数像见了鬼似地,跌跌撞撞地往这边奔来。他们身后跟着一大团黑沉沉的云,在空中翻滚着,妖娆地变幻着身姿。 “慕容公子,救命——” 人们声音被狂风吹得调子悠长。 慕容芷才神色大变,起身一手拔出佩剑,一手提着茶小葱的后领,也不理会她的抗议,迳将茶小葱丢进了屋子:“你给我看住他,不容有失!” 茶小葱追上前去,门却“啪啦”一声,闭合了。她贴在门上又拍又打,却只能眼睁睁地从门缝中看慕容芷才以两指夹起一道黄符回身施术,只见他口中默念,金光一闪,小屋的门窗同时被符文封住,刹那间小屋外光华大盛,映得每个人的眸子灼灼生辉。 她跑去窗口,隔着那串流动的符文大声问:“到底出什么事了?” “婪夜布下的封印,破了。”慕容芷才的声音不大,但随风送进了耳朵,她听得很清楚。 就在这时,身后忽然响起了另一个声音,低低地,淡淡地,似带着无边的嘲讽。 “哈,竟然还是被他们破了么?” 她一扭头,原本僵死的小白狗竟已自己站了起来,声音便是从它嘴里发出来的。 “紫菜,狗子它……”茶小葱站在窗口跺脚,一时语蔫不祥,慕容芷才没理会她,整个人就这样跑近那团黑气,看不见了。 “可得谢谢你救了我啊。”语气中的怒意一闻即知。 茶小葱当然不会傻到相信小白狗是真的感谢她。她干干地笑起来,不知为什么,喉间有点儿发紧。 小白狗向她走来,一步一步,茶小葱做了一个警备的动作,却见满目银光一晃,那家伙的身体蓬地变大了,九条银白巨尾成形,像是一把毛茸茸的扇面填充了整个小屋,茶小葱一退再退,最后被逼到了墙角。 那双火红的眸子死死地盯着她:“说我是狗,还把我绑起来,女人……你是不是活腻了?” “你,你本来……”你本来就是一条狗啊……茶小葱原是想说这个,却突然咬到了自己的舌头,“你,是……真的是婪夜……”不自觉,就把尾音放轻了一点,用的却不是疑问句。 九尾的妖怪轮廓波动一阵,似液体流动,缓缓地凝成了人形,一张熟悉的人脸从光影中渐渐浮现:是婪夜没错! 他好像比以前更脏更落魄,白色的外衣已经看不见原本的颜色,浑身上下血迹斑斑,也不知受了多少伤,茶小葱低头看看自己,自觉比他的情况好太多了。 屋外传来一阵怪笑,似上百只老鼠挠过心脏,茶小葱一阵眩晕,想吐。 “哼,小狐狸!你没地方逃了么?居然还要个臭道士护着,我们妖族可没你这样的窝囊废!” 那声音像一个霹雳自半空砸下,直震得人两耳隆隆作响,眼目发花。 茶小葱跟婪夜面对面站着,距离不过数寸,相互之间的呼吸清晰可闻。婪夜勾起的唇角,露出一点闲散的笑意,只是习惯性地,而已。茶小葱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婪夜堪堪转身,她突然拉住了他的衣袖。门缝里传来狂风的哀鸣,慕容芷才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趁风而来:“你话说完了没有……有本事……继续再打过……” 婪夜灰白着俊脸,把茶小葱的手指一根根掰开,拂袖一挥:“女人,只会连累人,你们活着都是累赘,倒不如死了!” 茶小葱被他甩得倒退几步,等她重新追上去的时候,婪夜已经把门打开了,护符的法文在空中悠悠旋转,他对直走将过去,视若无睹,茶小葱扯着嗓子高叫了一声,却见他高大的身形只在符文上留下一道波纹,等到符文恢复如常,他已经穿到了另一边。她跟着一头冲出去,结结实实地扎在护壁上,立即被弹了回来。 她不甘心,再冲,再反弹,这一回她被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婪夜的周围裹着一层白光,把漫天的黑气阻挡开来,地面上,他每走出一步都是血印。掌心翻覆,那腕间紫气四射,他手里转瞬多了一柄紫焰枪。 慕容芷才挡在前方拄剑而立,腰位塌下,似已不支。那团黑气在空中肆意凌虐,吐放出各色毒虫,清水镇上的居民被熏得东倒西歪,哀号一片。 “小靓!” 一个半大的孩子像着了魔似的冲进了那团黑气里,身后跟着的少妇跌跌撞撞,追赶已然不及。 就这一声呼唤,恰恰拨动了茶小葱某一根神经,她使劲拍打着符墙,嘶吼着:“放我出去,喂,婪夜,慕容紫菜!放我出去!” 那团黑气像被撕裂了一道口子,更似一团魔魅张开了血盆大嘴。王小靓弱小的身影摇摇摆摆,在黑气中若隐若现。王花氏哭喊着扑过去,却被慕容芷才奋力拉回来,魔魅幻化成一张扭曲的人脸,他丑陋地尖声怪笑,无限膨胀得像一幅巨大的夜枭遮住了人们头顶的天空。 婪夜起手结了一个法阵,长发飞扬,迸射出一道强烈的白芒,耀得人一时睁不开眼,他越过了慕容芷才;与此同时,茶小葱手腕上突然泛出一道红光……手腕撞击在符壁上,“锵”地一声,耳畔微震,传出像琉璃被击碎时的脆响,屋外流动的符文瞬间消失了。 茶小葱跑了出来。 “王小靓!”她低头冲进了那团黑气里。 “死女人!”婪夜怒咒了一声。 任谁也没想到,她居然能够穿过慕容芷才的结印,而更令人想不到的是,她不但跑过了仙家的结印还安然无恙地跑进了妖族的结界里。 邵老爷子连滚带爬地跑出来,手里捏着一张皱皱巴巴的不知从哪里捡来的破纸,他颤抖着在慕容芷才面前展开来,隐约可见上面画的是一位杏黄裙衫的少女,长发飞扬,飘然若仙,却看不清容颜。 “是她!”他颤抖地伸出手,指着茶小葱消失的方位,“元掌门说的没错,她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慕容芷才似乎现在才回想起茶小葱的衣着装扮已经较初来时有些不同,他不禁皱了皱眉头:用脑子想一想吧!谁知道她那身衣服是不是偷来的! 茶小葱无比圆润地来到了爬满是蛇虫鼠蚁的毒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条手臂粗的蜈蚣,她喉中“咯”地一下,一时觉得连口水都变苦了。她手脚并用,攀住了身边人的大腿,呵呵,她跟婪夜的大腿可真是有缘。婪夜倒是想甩掉她,可惜眼下灵力耗尽,使不出那么大力气。 “王小靓,王小靓,你在哪儿啊?” 她像一只大猢狲,挂在婪夜身上东张西望。 婪夜看她就火大,光想着怎么样才能一巴掌拍死她。 这时什么都看不见,一点火光都没有,唯一的发光物就是婪夜。 “喂,你发光的方向能不能小小地调整一下?只要微调一下就可以了……”关键时刻,她提出了一个颇具“建设性”的意见。 “……”婪夜死死地盯着她看。 “就是……你不觉得这些光由下至上会显得脸部阴影很重,你原本是极品帅的,现在弄得人不人鬼不鬼,好歹弄个正面光……不奢望你会苹果光那么高级……”她孜孜不倦地解释着,完全无视了公狐狸像要吃人的目光。 婪夜完全没听懂,他现在只想让她闭嘴,而让一个人永远不再说话的最好方法就是……他陡然出手,一把擒住了她的脖子!没想到这么武大三粗的姑娘脖子也那么纤细。他稍微迟疑了一下,却听茶小葱杀猪似地叫起来:“鬼,鬼啊啊啊啊啊啊啊!” 手上一紧,茶小葱“啊”的音就被挤压成了元音“呃”,侥是被掐得痛不欲生,她却没想过要松开抱着婪夜的手。 结界里边的可视度不高,注意力从茶小葱身上移开,婪夜转向了那片漆黑的毒沼,远处,慢慢现出一双绿色的眼睛,乍一看,倒似两片呈八字对开的柳叶。一个嘶哑的声音缓缓扬起,带着千虫万蚁蚕食着干枯躯壳的沙沙声,而在茶小葱听来就像是上亿只蟑螂君堆在一起爬行示威。 “公子好有雅兴。” “是你啊?”婪夜的语气听起来有点意外,接着他轻启唇齿,清晰干脆地吐出两个字,“杂碎!” 果然是有杂有碎,那人走近了一点,浑身逸散的各类甲虫相互碰撞着向四面八方扩散,整个人松散得就像要马上垮塌。茶小葱发出高频的海豚音一个劲地往婪夜怀里钻,婪夜越是想揪她下来,她就粘着越紧。等到那人走到跟前,她已经把自己完完整整地贴在了婪夜身后,两人看起来就像连体婴一模样。 “啊,你的品位好像变了。”那人看清茶小葱的脸之后,显得有点吃惊。 “代我像魁麟问好……还有,一同问候妖后夫人……”茶小葱趴在婪夜背上,看不见他的表情,但能感觉到他说每一个字的时候,都像用劲了全身的力气。以前见到的婪夜虽然略显刻薄,可从不会如此冷漠,冷得几乎没有任何温度。 茶小葱会忍不住去脑补,猜测其中的渊源,仙狐婪夜,魁麟,妖后夫人……三角关系? “我会。”简短的两个字,带着细集的小虫一起从那张暂时被称为“嘴”的黑洞里蜂涌而出,茶小葱立时汗毛倒立。 婪夜烦躁地抖了抖肩膀,回头冲她吼:“你好好呆着成不?扭什么扭?” 茶小葱掐住一手掐住自己的脖子,双目赤张:“喵的,没想到这货说话也会吐虫子,害我吃了几个进去,死啦死啦,会不会有毒啊,还有还有,从他嘴里到我嘴里……咦,哇哇哇哇!间接接吻啊,晚洁不保啊!魂淡!” 那人兀自吐着虫子,张嘴愣着:“居然是人类?那她是怎么进来的?” ------------ 第9章 满身是虫的怪物 对于茶小葱是怎么进来这一点,婪夜也感到很奇怪,可是大敌在前,容不得他去多想。 茶小葱从他身后探出半个脑袋,眼睛里透着好奇和恐惧。纠集着各种复杂情愫的她,此时活像只受了惊吓的猫。她故意不看那人,一个劲地东张西望,口中问着:“王小靓呢?你把那孩子怎么样了?” 这是第一次,婪夜第一次看到茶小葱的举止中流露一点为人类所称道的,善良与温情。 “下来!”他亦无视了那团满身是虫的家伙,继续朝茶小葱吼,“害怕就不要跟进来!” 茶小葱在阴森森的环境里是有那么一点胆寒,但还不至于害怕到尿裤子,这个混蛋怪物也不过就像欧美大片里的鬼怪一样恶心大于悚人,败败胃口而已。她壮着胆子大声顶了回去:“谁说我怕了,他有什么可怕的?”说完,想必是为了证明这一点,还特意从他背上跳下来,伸脚,“咯嚓”一声,将脚边的蜈蚣踩碎一条,绿色的浆汁迸了出来,弄脏了她的新鞋,也溅上了婪夜的白衣。 婪夜的脸煞白,也不知是不是被身上的咒光照着的缘故,乍看之下,他更像鬼怪一些。 “妖后夫人特地吩咐,务必要请回婪夜公子。”那人咯咯地怪笑起来,活似一只生蛋前的母鸡,“如果公子闲来无事,不妨随我走上一趟。” 婪夜清傲地睨了那满身是虫的怪物一眼,细目如丝。他时常给人一身凉凉的感觉,浸泡在那目光里,总令人无端生出几分冷意。 “她想见,我就得去?她也太看得起自己了。今日我进来,无非是想问问清楚,魁麟百年不动凌渊,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有所行动……他,究竟想干什么?” “公子回去……不就知道了?”那人慢吞吞地,每说一句,身边的虫子绕着他飞一圈,整个一团就像被搅乱的黑丝线球。茶小葱光是站在旁边傻看着,突然一个机灵,冒出一身冷汗——她终于知道那些在天上翻滚着的摇曳多姿的黑云是什么东西了,就特么是这些虫啊! “你们到底打不打?”她只惦记着孩子的下落。 婪夜横枪在手,捏了一个起势,表面完美,无懈可击。他的嘴唇没动,声音却清清楚楚地传进了茶小葱的耳膜:“我一动手,你就往右边跑,这里是一个迷宫,可能需要多花点时间,我没空同你解释。如若看见像心脏的东西,不管觉得多恶心,都毁了再说。去吧!”言罢,也不管她答应不答起,单手提起,轻轻一抛,不等茶小葱落地,人已如一只银白的巨蝶飞了出去,宛似一道犀利的白虹,贯穿了对面那人的身体……刺进了虚无。 虫蚁瞬间散开,如同爆烈的太阳菊,请原谅作者词穷…… 茶小葱身上忽冷忽热,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她听婪夜的话,一边挥开那些迎面扑来的小虫,一边沿着那条与动物肠子一般跟着某种节律蠕动着的小路疯跑。 前路越来越黑,隐隐约约只看见自己被拉长的影子,匍匐在地。 她跑到一半,才又想起一个问题:这些人追了婪夜那么久,把他整得浑身都是伤,到了这时候,他还能支持得住? 是她大意了,还是她自私了?她光是看着婪夜的花架子功夫,居然就不由自主地相信了他的安排。她都忘记了,狐狸是最会骗人的。 想着想着,放慢了脚步,回头,她听见前面传来那妖物的尖笑,骄傲且笃定。 “你还不现原形?公子啊……硬撑可是对身体不好……” “哼,我婪夜既已叛离妖界,就没道理再回去,你省省口舌……蔑人,你自己不去看看,你如今的模样有多恶心!”是婪夜的声音。他尚能开口,却无法掩饰粗重的喘息。 “啧啧啧啧……”妖物发出一迭声怪声,不知是鄙夷还是慨叹,紧接着,传来婪夜的闷哼,“……你不回去,你族的那些老鬼不听话啊,你就不怕妖王暴怒,灭了那群老狐狸?” 婪夜笑起来,却不搭话。 茶小葱怔了一会,没留意自己应手捏死了一只小虫。小虫碎裂的尸骸散发出恶臭,原本平铺在地的虫蚁像突然找到了饲主,它们堆叠成一团团一簇簇向她落脚的地方纷涌而来,转瞬之间汇集成一道黑色的暗流,她借着婪夜身上的咒光好不容易将脚下看分明。“妈呀”一声惊叫,她竟顾不得那许多,抽身就往回跑。甫一抬头,令她吃惊更甚,婪夜身上居然也爬满了虫子!此时他弯着腰,已然不支,身上的白芒比来时微弱不少。 “婪夜,你莫要再死撑了,你死了,我不好交代。”两人在空中换了一招,婪夜退后数尽,蔑人说话的语气越来淡越淡,却夹杂着一种快意。 “垃圾,呵呵,还轮不到你在本公子面前说话。给我滚!” 他一摆长枪,再次迎头冲上,茶小葱听闻锵然有声,陡地,婪夜兵器上的紫气灭了,他的身影摇晃起来,轮廓也开始模糊,收缩……蔑人狂妄的笑掩盖了蛇虫鼠蚁爬行碰撞的悉索,他摇身化成一团黑气,向婪夜围裹上去…… 婪夜吐了一口鲜血,没来得及探手擦拭,又变回了长得像吉娃娃的小狐狸。 茶小葱跑得两腿发软,抢在那些虫豸吞噬白狐的暧间,扑将上去,眼疾手快地将婪夜抢了回来。简直就是一个足球门将示范完美到极点的扑球动作。 “女人,你回来干嘛!” 婪夜被茶小葱抢在怀里,已然力竭,但说话仍旧十分大声,身上的白芒熄灭,瞬间漆黑一片,两人对望,却是谁也望不见谁。 “放心吧,我在学校的时候拿过百米冠军,还是铁人三项的超级达人。”茶小葱说着他听不懂的话,抱起他继续疯跑,一路上无头苍蝇似地乱撞,“喵的,特么黑!” 身后传来那个叫蔑人的妖物的怪叫声,茶小葱只能听辨出声音的方位,却看不到任何形状。不过这样也好,正所谓眼不见为净,她这一路踏伐,也不知道踏裂多少小虫,脚下的虫尸都被碾成了泥,臭气逼得她五脏六腑都似被翻转过来,前几天吃的东西夹着一股怪味一个劲地往外窜。 “你似乎很想吐?”婪夜突然促狭地笑,闷闷的声音在这样在环境里听起来居然十分悦耳。 此时的茶小葱却是万分震怒,她一边发足狂奔,一边高举着狐狸使劲摇晃,尽管抓瞎似的什么都看不见:“你还说你还说!都是你招惹的!你得负全责!” “左边!”婪夜好心提醒。 “啪!”茶小葱撞上了软绵绵的墙壁,沾得一身恶心吧啦的粘稠物。 “呃,我说的是我的左边。”婪夜笑着捂脸。 “……&#%*¥&@!” 茶小葱用非人类语言骂出一溜脏话,随着她那一阵猛烈的撞击,脚下也随之震动,她没站稳于是就抱着婪夜圆润地滚了出去。而事实证明,滚比跑快得多了。 那个叫蔑人的怪物居然没有追上来…… “要是能像慕容紫菜那样御剑就快多了。”跑累了,茶小葱把变成狐狸的婪夜放下,弯着腰大口大口地喘。 “就算会也没用,御剑、腾翔、缩地都不能用,这可是在蔑人体内。”婪夜不适时地告诉她一个悲摧的事实,“或许只有杀了他才能出去。” 茶小葱差点昏过去:“就你跟我?做梦!” 她什么德性自己有自知,婪夜现在是什么状态她也心知肚明。 婪夜伸出毛茸茸的爪子拍了她一下,以示安慰,茶小葱又累又渴又乏,噎着一口气,悔得肠子都青了——英雄这职业不适合她。 “唉!”两人同时重重地叹息。 这虽然不是什么说话聊天扯皮的好时机,但必要的交谈还是要有。最起码,两人在患难之中增进了一丝丝理解。婪夜概括的一句话令茶小葱遭到了不小的打击,在他人眼里除了无厘头和嘴碎,她竟几乎没有任何优点可言。茶小葱很少正视自己,然而她得承认,自己身上的冷漠与自私,是现代人普遍沾染的臭毛病,只要事不关己,全都高高挂起。 她为了救王小靓而跑进这鬼地方,只能解释为纯粹一时兴起。其实她刚一进来,就后悔了。 如果是以旁观者的视角操游戏,她还能淡定做到“胜败乃兵家常识,大侠请重新来过”,但是如今身在此境,却不能作这么想。以往守着电脑玩游戏,遇到NPC,该说话就说话,该开打就开打,杀人越货毫不含糊,可在这里不行,这里的人妖仙魔个个都是活的,他们有灵有肉有想法有目的有欲望,她找不到队伍站不了位置,生怕一小心就GAMEOVER,还不能开挂。她可输不起。审视着自己前二十二年平淡而又拘谨的人生,几乎没有任何亮点可言。对比如今,不知道该叹息还是庆幸。 “我们真的要在这儿呆到你身体恢复?你不怕蔑人那丑八怪再找来?”她坐立不安,重又陷入危机中的焦虑。 “不,我们可以去找到他的内丹,将内丹击碎就行了。” 说得比吃饭还轻松!茶小葱白了他一眼,反正他看不见。 “……还是收起你那副尊容比较好。”婪夜沉默了一会儿,“我们仙狐族拥有夜视能力……” “那你不早说!”茶小葱“刷”地站起来,刚才是谁害她跟瞎了眼的羚羊一样四处乱跑的? 她抓起面前的狐狸嗅了一下,“仙狐仙狐,还好没下锅,不知道有没有狐臭!” 婪夜半闭着不说话,满脑子想着如何掐死她。 但是茶小葱转念一想,又重新抱起婪夜,这一次她抱得紧,要是这家伙一时闹别扭不理她就自己跑掉,那可真要呆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与蛇虫鼠蚁欢度过残生了,她可不想在这里学习巫蛊之术!婪夜被她勒得呼吸困难,直翻白眼,他想着要是出了这妖物的身体,第一件事就是把这蠢女人给生吞活剥。 一人一狐在黑暗中慢慢前行,也不知走了多久,茶小葱的肚子“咕噜”一声,饿了,而与此同时,婪夜放了一个响亮的臭屁。茶小葱在狐狸释放的毒气中“飘飘欲仙”……她立时暴怒,揪住狐狸的背脊,扬手就是一巴掌:“叫你放屁!长那么好看有屁用,放出来的屁堪比核武器!妖怪就是妖怪,我呸呸呸呸……欧……” 毒虫没熏死她,狐狸的臭屁把她熏吐了。 婪夜没留神被她扇了几巴掌,登时头晕眼花,满目金星,他跳起来扑向茶小葱,口里分辩道:“你以为我想?我运功排毒当然要把毒气排出去!死女人,你打,你再打?你再打我就咬死你!” 两人都快被这黑暗逼疯了,一样地又累又饿又乏,此是跟中了邪似的滚在一处扭打开来,茶小葱用家传的小擒拿手揪住了婪夜的耳朵,婪夜没命地挣扎上前来咬住了她的肩膀,滚着滚着,身下的小虫没有了,耳畔传来了潺潺的流水声。 错觉,一定是错觉!茶小葱紧闭双眼,继续与婪夜叠罗汉。 婪夜冲她的耳朵大吼:“茶小葱!” 一阵鸟鸣,像晨起的闹钟叫醒了茶小葱,她睁开双眼,只见满野春光映目而生,空气中洋溢着芳草香,她愣神,突然滚了半圈,趴在了草地上。很软,很香,是人间的气息。居然莫明其妙地滚出来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她想仰天长笑。 婪夜怔怔地跪在她身后,一脸惊异地审视眼前豁然开朗的风景,没留意他的手还扶在茶小葱的腰间。两人交叠的姿势,很像某种动物……在……婪夜牙间一颤,慌忙松开了手。 “哈,就这样出来啊?还以为有多难!”茶小葱站起来欢呼,一回头看见婪夜正自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发呆发愣,“咦?你怎么变回来了?伤都好了?” 婪夜只知道自己的心跳很急很快,面对茶小葱红唇启合,他半点也没听进去,没来由的,脸红了。活了一千年公狐狸,居然脸红了!还是对着这种质量严重不合格的雌性动物!这一刻,婪夜公子激动得想哭。 ------------ 第10章 爆发 这地方鸟语花香,但是,却连只鸟都看不到。茶小葱屁颠屁颠地跑出去看了一圈,兴高采烈地回来原地:“婪夜,这地方真有意思,君子兰开在树上,石榴花开在地上……” 婪夜支着腿坐在地上出神,她说的话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很香,从来没闻过这么香的花!可是他越想越不对,清秀的眉毛拧巴成了一团。茶小葱傻傻地看着出了神:原来古人所说的,眉如远山,就是指眉毛皱得跟一条虫似的? 婪夜伸出手来:“花呢?拿给我看看。” “哦,看它开得好看,没摘。”现代人要讲文明讲礼貌,这花既不能吃又不能卖钱,茶小葱就只是看看而已,没兴趣做“采花大盗”。 婪夜沉吟片刻,站起身来,沿着茶小葱走过的路,慢慢往前,每一步都超乎寻常地小心,茶小葱刚开始还一脸好奇地跟在后头,后来就变成了在婪夜前面作领路状东张西望。 某狐狸一直喃喃地,像是自言自语:“我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说话的时候,他的脸色灰败,很不好看。 茶小葱没注意他有什么妥,抬手指着不远处给他看:“你看哪儿,到了那里,就是尽头,没路了。”视线豁然开豁,一片茵绿的草地铺在跟前,脚下的小路云雾缭绕,露水润湿了一径香花。脚下遍地是艳红似血的石榴花…… 茶小葱有一点没想通:“石榴花,不应该是臭的么?” 以前她家院子里就有一棵石榴树,是外公种的,每年五月,枝桠间满是红花,她特意把花芯攀下来在鼻子下闻过,臭臭的,有点像甲壳虫什么的吐出来的口水味。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类似蛋糕的甜味,茶小葱记得这种味道。念大学时,她们的心理学评测中心就设在化学实验楼,每天那个叫做生命科学学院的学系——其实就是食品加工系,都在实验室里用试管做出各种食品的味道,刚开始闻的时候,她还觉得甘美,但是被那种浓烈的味道包围了时间太久之后,不免会有些反胃。 茶小葱闻着这些“甜美”的味道,舌苔不自觉地打滑,鼻子也痒痒的,竟开始流鼻水,而婪夜则是在身后打了一个大喷嚏。 “不对劲。” 他推了茶小葱一把,自己却绕过她,走向那团迷雾。茶小葱赶紧揪住他的衣襟,生怕走散了。 这味道越来越浓,直熏得人睁不开眼,两人一边走一边涕泗俱下。 大雾渐深,走了大半天,依旧是连个鸟也没有。 茶小葱的心里有些发毛,她将一颗脑袋转得跟雷达似的,可是却没能看清近在咫尺的婪夜。 “这边。”幸好这时婪夜没想过要抛弃她,还适时地拉了她一把。 她跨臆一大步,听见了脚下的流水经过的哗哗声。婪夜拽她,又拧起了眉:“你究竟是不是姑娘家?”她这一大踏步,脚就悬在了河面上,要不是被他拉住了,铁定会滚下去。 水流很急,但是大一阵小一阵,似乎那源头的扩口也是时张时缩。 茶小葱高傲着挺起了很有料的胸,以证明自己不是汉纸而是货真假实的姑凉,但是雾太大,婪夜根本看不见,她只好作罢。 “这里是什么鬼地方?雾真大!” 到了河边就真的没路了,伸手摸摸,流动的雾气像是有灵性似地扑散了一点点,但是一缩手,它们又慢悠悠地盖了回去。视野里全是乳白色的雾,若不是还能看得见婪夜的衣角,她可能真的认为自己已经双目失明。 对面传来了孩子的哭声,因为隔得太远,听起来细若蚊蝇。茶小葱竖起耳朵想听得仔细一点,可那雾气飘过,声音又好像消失了…… “婪,婪夜,你听见什么没有?” 这鬼地方不太好玩,但是两人已退无可退,身后的路再也寻不见,茶小葱有点心里发毛。 “让开一点。”婪夜拉得茶小葱一趔趄,听语气是很不高兴。 茶小葱走开两步,却依旧牢牢地揪住他的衣角,一刻也不敢放松。 过了一会儿,手上的力道一弛,她感觉婪夜像是坐了下来,跟着念了一道法诀。冷白的光在迷雾中升起,勾勒出他完美清晰的轮廓。茶小葱这才注意到,婪夜原来是在打坐。他身上的咒光越来越强烈,似与雾气相斥,不多时,就看清了他的容颜。 迷雾竟然无法与他抗衡,悄悄退散了。 ……脚边淌过的河水渐渐变红,由鲜艳转为深暗,似浓稠的血液汩汩地冒着浪花,地上的绿草在浓雾消散的瞬间枯萎,藏匿在草皮下的娱蚣、蝎子、马陆什么一古脑全涌了出来。空气中的腥甜变成了膻臭,而退至不远处的雾气,全然转成了墨黑色。茶小葱看得脸色发青,她拍了拍身上的草屑,竟然掉下一地虫壳! 她……她刚才是在什么上面打滚啊?她震怒了。 暗红的河对面传来了孩子的哭声,像一根针扎进了人的心脏。茶小葱伸长了脖子,却没法看得更远一点。 这时,婪夜站起来,抓住了她的手腕,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去抓一个女人的手,连他自己也感到有点意外。 茶小葱跟在他身后,垂下眸子:“王小靓也许就在河对面,我们怎么才能过去?” 看得出婪夜的脚步有些虚浮,现在就算他知道方法,却不一定能够支撑到那个时候。这时他们都得面对一个现实,之前的蓝天白云,碧草成茵,不过是蔑人制造出来的假象,仙家称这个为,障目法。而他们根本没有走出蔑人的体内,相反,他们越走越深,已经找不到来时的路了。“我不是路痴,不关我的事。”茶小葱对着自己的灵魂一再申明。 婪夜喘了口气:“这个是蔑人的血管,只要劈断它,就能到对面。”说着,单手一抖,幻化出那柄紫焰枪,他连句废话也没力说,转身就把长枪交到了茶小葱手上。茶小葱没能受住那柄枪的重力,膝盖发软,立马摔了个狗吃屎。 但她立即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挺起胸膛,怒容满面:“你也不温柔一点?我可是娇艳欲滴的姑娘家!” 婪夜似乎很想笑,却笑不出来,一时间憋得脸都僵了,只好冷冷地瞪了她一眼:“还真没看出来。” “我可是D。”茶小葱没头没脑的。 婪夜就当她没说人话:“少啰嗦,你到底去不去?” 茶小葱抱着长枪流出两条宽泪,她抱怨:“自己说了是用劈的,你给把枪有喵的用……” “你跟着我念口诀就行了……”婪夜懒得同她解释。 “等等,我有个问题,你那些妖怪用的口诀由我来念有效么?我会不会走火入魔也成为妖啊狐狸修成了妖可以叫狐妖那人要是修成了妖岂不是就成了人妖?” 茶小葱一溜儿说完没换气,瞪圆眼睛看着婪夜的表情逐渐扭曲,额上接二连三地暴出青筋,一副黑社会想揍人的架势。 “……” “成,我不说了,你念吧。”茶小葱豁出去了,人妖就人妖吧,总比被困在这边当蛊娘好。 ……婪夜按下心头的小火苗,耐着性子教了一遍口诀,一共四十九个字。 “都记住了吗?”他问。 “记住了。”茶小葱很轻松地回答,竟然只听了一遍就学会了,倒没让他多费神。 “你来试试。”婪夜掩饰住心里的惊讶。 茶小葱依葫芦画瓢地念了一遍,手里的长枪“蓬”地窜出一道火焰,红色的。她吓了一大跳,一松手,火焰又灭了,兵器砸在脚尖上,她干嚎一声,抱着脚四处乱跳。 婪夜走过去,朝着她头顶上毫不吝惜地扇了一把掌:“跟我认真点!” “我很认真啊,是这东西太重了!” 茶小葱很后悔死了,早知就该在清水镇上弄把像样的兵器随身带着,现在不但被臭狐狸欺负,还要被这杆破铜烂铁舔脚趾,真郁闷。 婪夜都快被她气现原形了,他使劲按住眉心:“意念你会不会用?” 茶小葱点头,口里叨叨地念:“我很强我很强我很强我很强……” 婪夜满心的小火苗乱窜,大有熊熊之势,他又想动手打人,但还是拼命忍住了:“你就想象这是一把刀,然后拿去劈。”对着茶小葱,他极不耐烦地撩撩漂亮的下巴。 “哦。”她站着想了一会,点头。 婪夜也不管她是否真的懂了,不再搭理,兀自合上了眼。 茶小葱拾起长枪在手中比划,念了口诀之后,这点重量变得轻如鸿毛,她一边回忆着《真·三国无双六》里边赵云的招牌动作,一边舞得跟旋风似的。她以前练的是跆拳道,也学过一点长拳啊太极剑法什么的,但是长枪不流行,帅是帅,可不会用。她这回算是过足了瘾,心还盘算着什么时候把慕容芷才那把佩剑也坑来才好。而婪夜就秉承着眼不见为净的原则,闭着眼睛,任凭耳边茶小葱挥得虎虎生风。 没过多久,空气里产生了一丝波动,接着一阵狂风卷地,势如排山倒海,迎面扑来,婪夜倏地睁眼,不觉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知什么时候,茶小葱手里的火焰凝化成长刀,而且,是一柄数丈之长的巨刃,长枪本身反倒渺小得如同刀柄。茶小葱控制不了这么大个家伙,举着刀拉直了脖子摇晃,刀身触及血流对面崖壁上的崖石,轰然有声,巨岩滚滚直往下落,扑通扑通掉进了血流之中溅起丈拔的巨浪。 “变小,变小,变小呀啊啊啊啊啊啊——” 茶小葱大声喊着,可那把刀却不听使换,玩命地疯长,竟把周边的黑云劈散了一大块,天空也似被凿出一道口子。 “蠢女人,快松手!”婪夜厉声呵斥,差点找不回自己的声音。 茶小葱愣了一下,巨刃应手而落,“轰”地一声巨响,横向那道宽阔的血流,大地震动,腥红的巨浪翻涌而上,咆哮着向茶小葱砸去。 “趴下!”婪夜的声音还停在原地,人却已经不见了! “吼!吼——” 山崩地裂之处,传来沉痛的呻吟,茶小葱眼睛的余光瞥见天幕之中阔开的口子,没留意头顶掠过一道白影,下巴突然就撞在了岩石上。婪夜提气,将她拦腰挟起,纵身躲过了飞溅开来的血水和碎石,寻找能够落脚的至高点。而脚下的血流被焰刀斩断,血水迅速倒流,中段慢慢枯竭,化为一个巨大的石坑。 孩子的哭声越来越大,也越来越近。 “婪夜,你的枪……”茶小葱的声音有点发颤,她还没缓过神来,三魂七魄都像是被震松了,此时两耳聋聋,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没事,它自己会回来。”婪夜的语声很轻,很薄,像在飘,他揽着茶小葱的手臂也在抖,抖得厉害。 巨坑的另一边是一个碧绿的水湾,浓郁的绿色,并未显得有半分晶莹。七个透明的虫蛹浮在水面上,呈北斗七星状,蛹壳之间经由黑色的符咒链接,笼罩着一层黑气。孩子们惊恐地号哭,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婪夜将把茶小葱扔在地上,这回他倒不是故意的,而是真的没有力气了。 两个人全身都是擦伤,脸上均是青一块紫一块,狼狈万分。 “姐……姐……姐,姐?”王小靓抱膝蜷在漂浮的虫蛹中,呆呆地望着这边,居然认出了她! 茶小葱挣扎着站起来,可是却双腿发软,她只迈出半步,又跪倒在地。 婪夜一身冷汗,摇着头道:“不,不行了……得歇,歇一下……” 山石碎裂还在继续,但是两人谁也不愿使力挪动一下,这已是极限。 “要是救,救了孩子……又该怎么出去?”茶小葱气喘吁吁。 她想到的问题,也是婪夜正在考虑的,若换作以前,他说不定会丢下这些灵长类动物不管不顾,自己跑去找妖怪的内丹,但是这次不一样……他一边抹着额头上的汗水,一边望向茶小葱,微一抿唇,暗暗拭去了嘴角的血迹。 头顶的光线越来越暗,只剩下那几只虫蛹发出幽绿的光,将两人的面容映得分外诡异…… ------------ 第11章 消失的内丹 “吼——” “吼吼!轰——” 地面又抖动了一阵,良久才平静下来。刚才好不容易被茶小葱劈出来的光,又被黑云吞没了。 “那个什么蔑人肯定是个二缺的妖怪……”茶小葱感到很奇怪,他们把这里弄得天翻地覆,那恶心的家伙居然也没追来。还说这是妖怪体内,他不是五感缺失就是神经末端坏死! 茶小葱亦想到一个问题:“之前那个满身是虫的,只是幻象?那这货的实体究竟是什么?” 婪夜调整姿势盘膝而坐,如老僧入定。 茶小葱这次也学乖了不少,话到一半,自觉地收声。 婪夜为了维持人形已经耗费了不少精气和灵力,再加上方才那番没了命的东蹿西跳,早就虚脱了。恐怕这样的日子再继续下去,他还不如回妖界让妖王宰了痛快。茶小葱在他身边看着,因为光线微弱,她把脸贴得很近。她的呼吸拂上他的脸颊,痒痒的,却有股默默流转的暖意。 茶小葱看了一会儿,又站起来端详那七只莹绿的大虫蛹,王小靓微弱的声音一再从里边传来,她想过去救人,又感到无从下手。回头再看看婪夜,低头再想想自己,千头万绪杂在一堆,她焦虑地踱来踱去,不时地抓抓脑袋。 她终于明白,这个世界,最不能缺乏的只是能力,而不是决断。 “我居然能使得动妖怪的兵器,那我是不是真是像清水镇那群蠢蛋说的那样……是妖怪?”腰酸背痛是没错,但她恢复的速度也快得惊人,方才明明已经筋疲力竭,这会儿又生龙活虎了,她有十足的理由去怀疑自己的种族。 “别晃来晃去,滚远点!” 相较于她,婪夜显得有些心浮气躁,用茶小葱的话来形容,就是这只倒霉的狐狸就像一块耗尽能量的锂电池,可怜到每次充电都没充满,就又莫明其妙地被耗干了。 她百无聊赖地抓着头发走远了一点,不忘时时回头目测,确保婪夜还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 这地儿有点湿,没那么多虫豸,四面黑暗依旧,只有虫蛹散发出一点点微光。 她走着走着,被脚下的物事绊了一下,低头细仔瞧,像是植物的根茎。 茶小葱好奇地沿着那点根茎四下抓摸,摸到一片巨大的叶子,叶身细长如兰叶,弯曲的弧拱居然有三四人高,她跳起来,够不着,只好从搭着泥地的一端奋力往上爬。茶小葱翘起屁股,像一条毛毛虫贴在兰叶上,而兰叶光滑如镜,令她掉下来几次。 这触了她那犟脾气,她一面爬行一面骂骂咧咧。 好不容易爬上了弧拱,脚下有些发软,像踩在云堆里,为免前功尽弃,她立即前扑,如同乘滑梯似的,脑袋朝下,尖叫着一路滑行,冲至尽头,撞在另一片叶子上。抬头,头顶全是金色的星星乱转转! 茶小葱好奇地伸手,往前再摸,人已到了第二块巨大的叶子跟前。 这片叶子不同,它叶脉络突起,走势分明,如神经系统般蔓延开去,叶面也不再是平滑的,倒有点像是花菜叶子的触感。 茶小葱奇怪又纳闷:两种不同的叶子怎么可能长在同一株植物上,莫非这又是怪物的障眼法?是妖怪也该有点生活常识吧。 由于叶子的遮挡,现在只能隐隐看见婪夜打坐时发出的白芒,看样子没有一柱香的时间是不成事的。想到婪夜没时间解答她的疑问,也就没打算回去,她连滚带爬地站起来伸手攀住了那片巨幅的花菜叶子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虫爬。花菜叶子比那片兰叶立得精神点,爬高一点,趴在叶子上,转脸就能看见那片绿得像一滩未干油漆的水潭。漂浮在上面的七只虫蛹真的变成了遥远的北斗七星,而这样看来,坐在一旁发光的婪夜倒像是北极星。 她小歇了一会儿,决定继续往前爬…… 第三片叶子,呈卵形,像是樟树叶,它如同一座平坦的小桥,架在叶与叶之间的低洼处,茶小葱翻过那片花菜叶,就落在了这座“小桥”上,脚下似乎有水流经过,叶间落差高高低低,水滴之声叮叮咚咚,宛似敲在玉盘上清脆悦耳。 揉了揉眼睛,倒不是眼花,前面有光。 走过那片樟树叶,茶小葱犹豫了一下,想原路退回去,可衣服却像被什么东西钩住了。 她蹲下来,把眼睛凑近去瞧,看清了第四种叶子——一列浑厚的,有肉的,长满了小倒刺的心形叶,这种植物有些像茶小葱以前在自家的电脑前栽过的,因为叶子胖厚,大家都叫它做“厚脸皮”。这时,“厚脸皮”上的倒刺很执着地钩着她的衣服,她想了一想,转了念头,反正没见什么危险,就继续爬吧,于是转身又倒过去,再度翻越前行。 在路过第十二重叶簇之后,她见到了一颗草莓,没错,真的是颗草莓!它还没完全熟透,此时半红半绿地发着温柔的光。之前看到的光亮就是从这里来的。 会发光的草莓?一定也是障目法!茶小葱再一次确认,这妖怪她还要蠢。. 但眼睁睁看着这草莓,仍是没忍住,牙根一阵酸抽,流出了大把口水。 摸着饿得咕咕叫的肚子,她纠结着……妖怪肚子里的果子怎么能吃呢?蓦地想起身上还藏有在清水镇上偷来的鸡腿,她后来一直没机会吃。可是探手一摸,什么都没摸到!想必是左腾右跃地亡命途中弄丢了。 手收了回来,她垂头丧气地坐在草莓前。 那草莓有鸡蛋那么大,跟人类贩卖的新鲜草莓款式没什么不同,但茶小葱可能是饿昏头了,居然觉得它好像在呼吸,轮廓时大时小……十二重叶瓣,就像一个壮观的花盘,中间托着一颗漂亮得如同宝石的草莓。 茶小葱瞪着这草莓直到眼睛发酸,犹豫了很久,才壮着胆子用手碰了碰。草莓凉凉的,冰沁可爱,触感也极是新鲜。 她像婪夜那样盘坐在地,托着下巴,猜测这东西的来历。 是妖王赏给蔑人的法宝?是蔑人从人类那儿夺来的果实,因为没见过所以舍不得吃?还是说,这花叶阵形根本就是个食盘,那几个孩子才是主菜?那她现在坐在这儿,岂非就是坐在蔑人的食盆里?哎?送羊入虎口? 她想着,自己抖了抖,好像越想越远了…… “死女人,你又跑哪里去了?快跟我滚出来——” 花盘外传来婪夜气急败坏的吼叫,但传到茶小葱耳朵里,就只有“来来来来来”这样重复的尾声。 茶小葱拍了拍手,不想了,掰过坐得有些发麻的腿,她撑起僵直的身子。 这一次,婪夜的声音好像近了一点:“茶小葱!我数到三,你再不出来,我就自己走了……一三三……数完了,我走了……” 眉心猛抽了一下,茶小葱暗骂开了:王八蛋,要是敢丢下我,我咒你就生小狐狸没菊花! 她还没来得及回答,脚下的地面又抖了一下,盘体好像随之移动了一点。托盘上那颗漂亮的草莓被震得滚了一圈,掉落在她脚边。她神使鬼差地拾起来,捏在手里。 它真的像是在呼吸,一胀一缩地,在手中触感明显。 迟疑了一会,茶小葱不知道是该放回去,还是该带出来给婪夜看看,一起研究研究。 才安静没多久,地动又开始了一下。茶小葱有点晕,亦不知是被晃得还是被饿得…… “茶小葱!”婪夜的呼声中多一丝焦灼,可是声音却又飘远了。 “还说自己有夜视眼,这么大堆花花绿绿的叶子竖在眼前都看不见!”茶小葱在鼻子里哼哼,正准备原路返回,却听那绿水潭中传来了孩子们的哭声,稚嫩的语言含混不清地传进了她的耳朵,音量越来越大!她小跑两步,地动变得猛烈,开始了类似于地震般的左右摇晃,随着震动整个花盘竟都倾斜过来,茶小葱滚落花盘上,张开的嘴要喊话,突然喉咙里多了个东西! “咕……”她一收声,噎住了。 “茶小葱!你个死女人不想活了!”婪夜终于发现了她,指着她所在之处破口大骂。 茶小葱此时挂在花盘上双腿乱摆,双手死死地抱着一片叶子——她发不出声。 像是沉重的脚步阵阵传来,每走一步,这地面就要抖上一抖,是蔑人追来了? “唔……唔唔唔……” 她渐渐看不清婪夜所在的位置,大团的黑气将她裹住,无数的毒虫相互碰撞着,挤压着,往她身上粘。她喉间发出“咕咕咕”的声音,卯足了足也就只发出类似野鸽子低鸣。 黑气高涨,四周虫声缭乱,一个声音如炸雷般响彻耳膜:“拿来!” “唔……咕……咚!”喉咙间好像轻松了一点,她无视那炸雷的主人,只顾扯着喉咙尖叫,“婪夜,婪夜救我,我在这儿……” 孩子们哇哇哇的大哭声把茶小葱那点微弱的声音完全覆盖住,她渐感不支,但好像吞了那个不明物体之后,变得不那么饿了。只是虫子们异常亲密地粘在她身上,压得她喘不过气。不过是喊了一句话,就吃进了三五只虫子,害得她又恶心又难过。 “把内丹还我!”炸雷的主人都快变成焦雷了。 “哈?”茶小葱这时两耳隆隆,啥也听不见。 一双无形的手掐住了她的脖子,焦雷又重复了一遍:“还我内丹!” “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茶小葱奋力挣扎着,与焦雷作斗争。 “你还不还?”或许是错觉,焦雷软了一点。 茶小葱眯起了眼睛:“神经病!” “啊啊啊啊啊啊啊!!!”焦雷发疯,他抓起茶小葱使劲摇晃,可茶小葱同学不但头不晕眼不花,还五感通明,好似瞬间被打通了任督二脉的神奇女侠。而焦雷钳在脖子上的力道,就好像在给她做颈部SPA。除了被晃得有点脑震荡,还有被虫子堆得有点窒息,她没觉得浑身哪里不对。 “吐出来吐出来吐出来你给我吐出来呀那可是我修炼了三百年的宝物呀啊啊……”蔑人终于彻底崩溃了。 茶小葱听话地吐了,吐出来一盆口水……如果蔑人有形,此时他一定在流泪。 “信不信我吃了你!”蔑人威胁她。 她皱了皱眉头,无可奈何:“我们不是已经在你肚子里了吗?还吃什么吃!” “……” 现在内丹在这个女人身体里面,他投鼠忌器,一时还真不敢拿她怎么样。 “茶小葱!”清越的呼唤传来。 “在!”这回茶小葱应得响亮,应完之后一愣,竟不是婪夜的声音。 “快下来……”那声音冷冰冰的,好似从极寒之地吹来的风,可是好熟悉。 她挂在上面居高临下,向下四处张望。 蔑人咬牙切齿:“臭道士,若不是被你绊住,我早该完成任务了!” 道士? 茶小葱低头,看见了脚下靛蓝的剑气。 “原来如此!” 她恍然大悟,怪不得她跟婪夜把这里闹了个天翻地覆也没见蔑人追来。 慕容芷才一身蓝袍清爽干净,还是那么玉树临风,而站在他身边的那只狐狸却是连毛都烤焦了。 “快下来!”婪夜的脸色难看至极,连嗓子也哑了。 茶小葱絮絮地念叨:“我也想下来,可是他把我揪住了,还有啊,这地方这么高……哗……” 一道剑光闪过,蔑人惨号着松了手,大地又是抖了一抖,茶小葱尖声惊叫着像一块破布,从花盘上“飘”下来,慕容芷才顾不上把佩剑召回,伸手想去接住她,却被婪夜用力推了一把:“我来,你且去救那些小鬼!” 慕容芷才脚下没稳,被他推出三尺远,茶小葱的尖叫一声掠过,轰然砸下,立马虫蚁四散,尘土飞扬。慕容芷才飞快地瞟了婪夜一眼,迅速转身。 茶小葱从虫群土堆里伸出一只手,比了比。 “啊,对不住,你掉下来的速度太快了,接不住。”婪夜的道歉就好像“今天不吃盖浇饭要吃过桥米线”那样淡定自然,半分矫情的诚意也没有。 茶小葱在心里哭得好伤心。 蔑人还没从失去内丹的悲痛中走出,他跟着茶小葱落地,直直地向婪夜翻滚而去:“婪夜,你今天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婪夜摊了摊手,弯腰捞起摔得半死不活的茶小葱:“啧,本公子从不喝酒。” 蔑人大为光火,这一人一狐说起话来都是同一方式,噎死人不偿命。 “妖王……”他寻思着要怎么样才能威胁到这只滑不留手的狐狸,却发现除了强行将他掳走竟是别无它法。 “妖王说,你若是失了那七个小鬼,今天死了也是应该的。”他勾唇含笑,嘴角流露出一抹与生俱来的媚惑,可惜在这张鼻青脸肿的脸上只能看出奇怪的抽搐。 茶小葱在他手中不耐烦地扭了扭身子。 “锵!”剑光微闪,绿水潭里的妖链被慕容芷才斩断。 就在蔑人回头的刹那,婪夜挥袖,唤回了那杆不知道被茶小葱遗失在哪个旮旯的长枪。慕容芷才拖着七个虫蛹,慢慢地朝这边走来。两人隔着蔑人逐渐庞大的身躯交换了一下眼神。婪夜抬起挟着茶小葱的手,传声到对面:“小道士,你带着她和小鬼们先走,这里交给我!我们妖族的事情还是由我们自己来解决……” 慕容芷才面无表情地点头。 ------------ 第12章 飞灰烟灭 蔑人归集那些虫体,使得他的体积瞬间膨胀到最大,化成为两角分别向两端袭去。粘稠的分泌物散发出甜腻的腥膻,滴滴答答地流了一路。他愤怒已极,眼下已完全失去了理智。 慕容芷才从容挥出六道剑光,平挽出一串冷花;与此同时,婪夜手里的长枪也绽放出暗紫的火焰;茶小葱……依旧被婪夜扣在手里,晃得天旋地转。 甜腥的分泌物沾上了婪夜的衣襟,他身上本来就脏得可观,现在就更像是从垃圾站里捡来的。 “你放下我好不好?” 茶小葱说话轻飘飘的,一串焦黑的汁液擦着她的鬓发呼啸而过,她伸手一摸,傻了。 蔑人怪笑着,吐出越来越多的黑汁,所经之处粘住了大量的虫蚁,有死的有活的,同样,也将茶小葱的手粘在了她的头发上。 “你们一个也不许走……要死,大家一块……” 回声嗡嗡,可怜茶小葱只能掩住一只耳朵。她想把手抽回来,怎奈那黑汁比五零二胶还厉害。 慕容芷才起手捏了个法诀,咒光毕现,剑花散开,分击六处,蔑人来不及将自己化整为零,暴吼一声,却是吃痛。 碧绿的血液汩汩流淌,与那些污浊的“强力胶”混在一起。茶小葱无法说出自己的感受,只觉得如今他们十个人都像泡在了一个巨大的、发黑的粪池里! 孩子们在虫蛹里哭得昏天黑地,婪夜亦被眼前的混乱场面搅得心烦意乱。 蔑人还在膨胀,周身升生万道枝蔓,交织刺出,慕容芷才避开那些枝枝蔓蔓,将那一串虫蛹甩高,自己跟着蹿了出去,黑色的桠枝发出喀啦啦的怪响,呈包围之势向众人蔓延。 慕容芷才凭着剑光却将前路劈开一道口子,他衣袂猎猎,在妖风中划过一道明丽的残影…… “小道士!” 婪夜提气,灵活地闪过那些尖刺,一扬手,把茶小葱扔出去。 慕容芷才伸手欲接。 然后…… 茶小葱同学又一次脸着地,“嘶啦——”,衣裳的后襟因着与婪夜的衣袖“胶”在一起,她飞身出去的时候惨遭拉扯,飞出不到一尺的距离就被生生的拽回,狠狠地摔在地上。可以想象当时婪夜用了多大的力气,她衣裳的后襟整块都被撕下来,现在很好,长裙成短打,适合她。 慕容芷才的冰山脸好像把持不住,抽搐了一下。 “对不住。”这一次,婪夜很有诚意地向她道歉,但是茶小葱忿恨地扭过头。 蔑人的笑声变成了哭声,夹着邪风飘来飘去,慕容芷才附在尚未崩塌的崖壁上,与婪夜隔得越来越远。幻化出来的黑色枝蔓钢硬如刃,将巨石剜下来几块,很快就封住了来路。 蔑人的声音越发刺耳:“……别想走……呜呜呜……别想……” 黑气,虫体,粘液……还有那乌亮锐利的尖刺混在一起,慕容芷才以罡气护身,方可无恙。但那边,茶小葱和婪夜的情况就不太妙了,他们被逼到了刚刚落下的巨岩下,背后是条死路。 茶小葱的手还粘在头发上,单手撑着站起来,随便一个侧身就完成了搔首弄姿的POSE,婪夜回头一看,脸也跟着抽搐起来。 茶小葱很不优雅地把蔑人全家从祖谱第一页骂到最后一页。 蔑人分成了两头,一头对慕容芷才号呼着:“放下孩子……” 另一头冲着茶小葱张牙舞爪:“还我内丹……” 茶小葱当然知道内丹对妖族的重要,但问题是现在莫说是她什么也不知道,就算是知道,也铁定不会还给他。 “现在只有杀了他,我们才能出去。” 慕容芷才的声音闷闷地飘过,黑暗中,只见其声,不见其人。还在继续无限胀大的蔑人把附近的碎岩也吸附过去,大大小小的石块飞速旋转,茶小葱两只眼珠不知往哪边转。 她怒了。 伸手,一把夺过婪夜手里的兵器,婪夜阻止已然不及。 见她似模似样地一抖长枪,即轻车路熟幻化出那把令人闻风丧胆的巨刃。 婪夜的脸色大变,茶小葱单手执枪站在巨岩下大声威胁:“死妖怪,信不信今天老纸就把这里给拆了!戳烂你的肚子,踩烂你的心脏!”话毕,引刀挥砍,动作里一点花哨都没有,很有……呃,男子汉气慨…… 慕容芷才附在高处,陡闻狂风大作,一道血红的咒光逼近,他条件反射伸剑格挡,但抬头一看,一时吓得脸都白了。 婪夜在下面大叫:“小道士,先带小鬼们走,要快!” 慕容芷才哪里得空回答,风声袭阳,他一缩脖子,头发居然被茶小葱削掉了一大片。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这个典故好似勉强可用用。 茶小葱姿势极其别扭地围着蔑人一顿乱砍,说她姿势别扭,只因着另一只手还粘在头发上,她的脑袋都快被自己拉下来了。 婪夜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个比战神还勇猛的变身版茶小葱,惊得额上连冷汗都冒不出一滴来。 而妖怪蔑人现在既笑不出也哭不出,只剩下惨嚎的份。由于失去了内丹,也就没有了精气的来源,体内流转的那点力气很快就要被耗干了…… 茶小葱一路追砍过去,已经杀红了眼。 蔑人的真身在颤抖,四壁潜伏的毒虫全数钻了出来,有的还是只是幼虫和蛆形。茶小葱看一眼,狂吐不止,可手底下却像是惯性的动作,一刻也没停着。 婪夜的表情几乎可以用肃然起敬来形容,接下来,慕容芷才看久了,也有点想吐。 “吼!” 蔑人匍匐地地,搜集那些虫子的灵气,身体越来越庞大,茶小葱每劈出一刀,便有碎裂的虫壳贴面飞来。但是怪物的身形却没见小。 “女人,别劈他!那只是他的元神,没有特定的方法,你伤不了!”婪夜越看越急,他屡次蹿出,都被妖风卷了回去,狠狠地摔在巨岩上——仙狐牌人形锂电池又快没电了! 茶小葱愕然转头,蔑人趁机换了一个目标,聚集着一身的小虫,向慕容芷才和那七个孩子奔涌而去。 慕容芷才在茶小葱头顶上喝道:“这里!” 茶小葱一脸迷惘,却在转瞬之间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她回身举刀,朝慕容芷才所在的地方奋力一劈…… 喀!轰隆隆…… 蔑人发出一阵高吼,一个尖啸的音调刺破了苍穹,眼前光芒大盛,一时令人睁不开眼。那些幼小的蛆虫见着了阳光,来不及钻回去,就化成了一点青色的脓水,大地倾斜,上下颠倒,茶小葱站立不稳,滚倒在地上,巨刃“嗖”地消失了。她手里紧紧攥着的,仍是那一杆长枪。 慕容芷才拖着那一长串虫蛹行动极不方便,好在这一次翻覆,令他从本是在上面高高挂着,变成了此刻贴在地上趴着。婪夜在颠覆的刹那抛出一条白色的裘段,将茶小葱勾卷过来。 茶小葱仍旧挥舞着兵器,嘴里吐出不知道哪国的语言,没半刻停歇。 “孩子,留下……” 蔑人无法再维持原形,那双莹绿的眼睛慢慢眯缝,像两把匕首投向了慕容芷才。 慕容芷才持剑划了一圈,排出一列光阵,将七个孩子圈在其中,孩子哭喊的声音被隔绝在另一个空间,听不到了。 他站起身来,抬手唤出剑匣。 “端极,剑阵……”蔑人略感讶异。 慕容芷才冷冷地睨了他一眼,突然挥剑出匣,单身推着那串虫蛹在地上刻出了另一道法阵,两个阵形叠放在一起,令人眼花缭乱。茶小葱在上面看得满脑子问号。却见慕容芷才目光一转,只在电光火石之间,突然发力,将孩子所在的罡圈从适才被茶小葱以蛮力劈出的那道口子推了出去! “臭道士,居然敢耍我!” 蔑人恍然,顿时大怒,他转过愈发笨拙的身躯,没头没脑地朝慕容芷才扑去。 慕容芷才咬破手指在空中划下法阵的最后一笔,一声巨响,震得四下里碎屑飞溅,慕容芷才借着那股爆破力,带着七个孩子弹离了蔑人的真身! 得救了! “我们也走,就趁现在!” 茶小葱高兴地手舞足蹈。 婪夜微微一笑,松开了手:“不……你走吧,我走不动了……” 他带着茶小葱直直地坠下,颀长的身躯在空中翻滚了几圈,又变成了狐狸的模样,一身伤痕累累……绕在她腰间的裘段也不见了。茶小葱被摔得龇牙咧嘴,还好,这一次没有再脸朝下。虽然她在这个世界只能算长得不好看的那一类,但总好过变成无脸女妖。她抓起长枪,再次发动法诀,等了一会儿,却没动静!再念,却是事与愿违,那枪长杆在掌心缩小成一点暗紫的星芒,像萤火般在空中打了几个旋,溶入了白狐的眉心。没有兵器了! “吼……你,内丹……吼吼吼吼!” 蔑人嘶吼着,他每踏一步,地面就震动几分,他转过身,目指茶小葱,眼底精光暴射。 变成了狐狸的婪夜跳得老高,四条腿齐齐抱住了茶小葱的头:“快跑,快跑,他是想跟你同归于尽!” “你捂着我的眼睛,我怎么跑?”茶小葱的头又撞上了墙壁,她绝望。 “右边,右边!左边!”婪夜急抓抓地瞎指挥。 “把你的破爪子拿远点,老纸自己有眼睛!”茶小葱已经被气疯了。 可是,有眼睛有什么用?路被那只庞然大物堵了个严实! 婪夜沉吟:“那个……”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茶小葱跑得比兔子还快,喵的,这已是能发挥的最大潜力了。 “我说过的,只有杀了他……” “我也知道要杀了他,但是怎么杀啊……他那么大!杀一万年也杀不完!”她不知道要往哪个方向跑。 婪夜附在她的耳边低声道:“你真的拿了他的内丹?是在哪里拿的?妖怪的内丹都放在离心脏最近的地方……” 茶小葱朝那个大花盘一指,婪夜两眼放光,晃着尾巴往下跳。 “喂,谁的心脏会长得跟个饼似的啊?”她跟在后面叫着。 婪夜一时激动,狠狠地摔了个跟斗,他转头白了她一眼。 蔑人也累了,动作比之前迟缓了许多,眼皮下飞跑着两道影子对他来说其实无异于身上任何一只毒虫那般渺小,他抬起脚来踩了无数次,都被他们逃脱。他明明有六条腿,却怎么也踩不中。 他们……比那些小昆虫讨厌多了。 要命的是,现在他们还能跑,不但能跑,还爬上了他的心房,他的元神已经虚空,能召唤的虫子已经不多。 婪夜来回蹿跳,最后停在了花盘的中央,而可怜的茶小葱同学还在第二片叶子上做爬行运动。 婪夜伸出两条前腿开工,以两条后腿人立在花盘中心用力抓挠。一阵钻心的痒,战栗着,传遍了蔑人的每一根神经,他惨叫着,在地上翻滚,把身上的虫虫蚁蚁碾成了粉末。他的元神滚动,真身也跟着做出了同样的反应,这时茶小葱的胃里已经没有什么东西了,连胃酸也没有,她张着嘴,妄图在叶子上贴稳一点,却翻身掉进了绿色的液体里。 她爬出来的时候,全身都被染绿了,就像一条小青虫。 婪夜抓扒到了蔑人心房的最深处……尖锐的痛楚,令他蜷缩成一团,他怪叫着:“婪夜,你这个叛徒,叛……徒……妖族的叛徒……” …… 天地之间,传来地动山摇的怒吼,越来越弱,越来越弱,最后几不可闻…… 半空响了一个惊雷,那团乌黑的云雾爆炸开来,把两个绿色的小不点送上了天…… 茶小葱好困,好想睡,于是她真的就睡了。 梦里,有人使命摇晃着她的双肩,大声地叫着她的名字,可她张了张口,像金鱼似的,吐出一长串泡泡,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条鱼,游着游着,也不知道到了哪里,要去干什么。 她的身体好像一直在下沉。 她梦见一位********抓着一打同样款式不同颜色的T恤向她抱怨:“茶小葱,你看看你自己,哪像个女孩子,你这样哪会有人要你……” “呵呵,你应该说我聪明,七种颜色,一天一件,瞧我想得多周到。” …… “茶小葱,你跟我醒醒,你要再不醒来,我把你吃了,我数一,二,三……” 她笑眯眯地扭动着腰肢:“来啊,来啊,来吃啊,最好是加点八角,再撒点孜然,美味的哦!” ------------ 第13章 鸟人的祭品 这一梦悠长,茶小葱睡得很香,一边傻笑一边口角流涎…… 遥远的地方传来了粗犷的歌声:“啊哦……啊哦诶……啊嘶嘚啊嘶嘚……啊嘶嘚咯嘚咯嘚……啊嘶嘚啊嘶嘚咯吺……啊哦……啊哦诶……啊嘶嘚啊嘶嘚……” 荒芜的大脑里闪过一个霹雳,生生将她轰出了水面,人类意识终于苏醒了。 “刀来!”她额上青筋乍起,暴喝一声,眼睛都还没睁开。 “什么?”狐狸被她这么一喝,吓一大跳,小心脏扑通扑通。 “我要去把那个唱歌的宰了!” “……” “……” 幽夜宁静的夜空,零散地挂着三五颗星星,一道斜斜的月光从井口射进来,照在茶小葱对面的井壁上。茶小葱半截身子没在水里,头上顶着个假寐的狐狸。 她扭动脖子,发出一系列脆响,痛死了!也不知这狐狸在她脑袋上赖了多久! “这是哪里?”拍拍身后的石壁,滑滑地,粘了一手绿苔,放到鼻子下闻闻,饱含青葱的生命味道。 “井里。”狐狸有气无力地回答。 “我知道是井里。可这是什么井?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嗯,蔑人那个混蛋怎么样了,是不是真的死透了……”古有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她没忍住,抖抖。 狐狸没有回答也没有动,整个身子软绵绵又懒洋洋。 遇见蔑人那个倒霉虫已经是三天前的事情了,他现在饿得半死不活,想多说句话都不行。可是这个鬼女人一睡醒就生龙活虎的又是怎么回事! 后来,茶小葱从狐狸板着脸苦大仇深的抱怨当中得知,自己被蔑人从真身里轰出来之后就跟婪夜一起掉进了这口井里,她站在水里一直昏睡,一边睡还一边流着口水喃喃自语,不仅如此,她还梦游,梦游的时候别的事情不做,光抓着婪夜又捏又亲,不是揪耳朵就是拧尾巴,时不时还蹭上去擦个口水。婪夜好不容易才找到个安静点的地方——就是她的头顶…… 蔑人死了,内丹不见了,心脏被击穿了,元神和肉身都飞灰烟灭,作为一个妖怪他物尽其用。 茶小葱是婪夜见过的唯一一个从妖怪肚子里出来还活得阳光灿烂的凡人。 婪夜庆幸,还好他初到朝尼居的时候,没真把她吞下去果腹,不然最先死的那个说不定就是他! 这是一口废井,水里全是人类丢弃的生活垃圾,月光下,茶小葱小心翼翼地从水里捞起一块女人的肚兜,好奇地端详。淡淡的光线撒在她脸上,柔和地圈出朦胧的轮廓。 其实,也不是那么地丑,只是比这里的人……长得稍稍奇怪一点,说好听一点,叫做呃……有辨识度!婪夜低头望着茶小葱华丽丽的包子脸,偷偷地想着,经过这次患难,他好像不是那么讨厌这姑娘了。 茶小葱没顾上把他从头顶赶下来,她好奇地踩着刚好齐腰的井水在周遭逛了一圈。这里幽暗潮湿,阴风阵阵,茶小葱被吹得牙关打战,吊着两长串闪闪发光的鼻涕晃荡了一阵,看一眼湿漉漉的衣袖,她无奈抓起脸边婪夜垂下来的大尾巴扣在鼻子上用力一濞。 婪夜浑身一个激灵,顿时火冒三丈,一时间把刚才的想法全都抛弃了:她就是一个货真价实丑八怪,不但外表丑,内心也丑得像干扁起霉的破荔枝!哼! 井外的吟唱还在继续:“……啊呀呦……啊呀呦……啊嘶嘚咯呔嘚咯呔嘚咯呔……嘚咯呔嘚啲吺嘚咯呔嘚咯吺……唉呀呦……” 简直魔音穿耳,多么强大的背景音!茶小葱痛苦地以手挠墙。 “你怎么了?” 婪夜哧溜溜像条蛇一样地从她头上滑下来,趴在她肩头将尾巴伸进水里漂洗。水很脏,但总归比蔑人这种毒虫聚集体要强上千百倍,回到人间,他又开始展示出那一点小纠结和小洁癖。 “我要上去把那个鬼哭狼嚎的胖揍一顿!”她咬牙切齿。 这是哪个神经病开发出来的游戏,她要是能回去,铁定把主策划和编剧都拿去泡山椒凤爪! 看着茶小葱痛苦扭曲的面孔,婪夜的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绝妙的想法,他一定要学会这首神曲!以后没准专治这棵葱!以后……他转念又颓丧起来,也许根本没有以后,他就快被饿死了。 “狐狸啊,好歹你想想办法?难道我们要永远被困在这里?” 这井底离地面好远,那歌声飘缈得如同鬼魅,茶小葱抓起婪夜好一阵摇晃。 婪夜龇起森森白牙:“你能让我吃掉,我就能出去。” “去尼马……”茶小葱拎起他,正想用力丢出,突然一愣:“狐狸,你在发抖?” 他全身无力,摸起来火烫火烫,可齿间却不停地碰撞,很冷似的。 婪夜摇了摇头,四肢抽搐了一下,竟然就不动了。 一切来得突然,她慌了手脚。 “婪夜,你不要死啊,婪夜,你死了我怎么办?”她紧张地继续摇他,“这么深的井底,我一个人爬不出去啊!”死狐狸,你争气一点好不好? 怎么听起来心里就那么不是滋味呢?婪夜没理她,慢慢地合上眼。他被魁麟派人追杀了七七四十九天,每天都新伤旧伤不断,能撑到这一刻已经很不容易了。 “婪夜,你是个没用的……” 是啊,他是没有用,他的族人就快死干净了,可是他呢?他只能像一条丧家狗在人间东躲西藏,那个人不愿意出手帮他,他早该明白,如今他求来的,全是耻辱。 已经够了。 “好歹,你教我一句口诀啊,我说不定能变成个鸟人什么的带你一起飞出去啊。” 茶小葱捧着婪夜越来越冷的身体,绝望又失落。他们好不容易从那个恶心的大怪物口中死里逃生,却又演变成了这样的结局。前路只有一死,只不过是换了个地方而已。想一想还不如被慕容芷才那个棺材脸臭道士九两银子卖去给那些猥琐汉子做小媳妇……哦不对,是跟猥琐道士双修。 婪夜的眼睛紧紧地闭着,没有呼吸,也没有了温度。他四肢僵硬,摸一摸,只有心口还有点余暖。 四下里都是水,茶小葱抖抖瑟瑟地寻了一圈,决定还是把他抱在怀里。 好冷…… 醒来才发现这里竟是这么地冷。她揉搓着婪夜东缺一块西焦一块的皮毛,有些心疼。要是当时他被那个田园风格的彩虹姑娘买去,现在应该是被喂得白白胖胖、皮光肉滑的,不像现在…… 臭道士,不讲义气!帮他救了那些孩子,他就连人带孩玩失踪,这都三天了,还不见找来!以前那股执着劲死哪去了? 她朝着井壁又踢又打,直到气喘吁吁。肚子里终于冒出了一阵抗议。 沮丧地住手,她扯着喉咙大声叫起来:“救命啊,救勒个命啊,我不想死,慕容紫菜,你要是还有点良心好歹跟老纸露个脸吧,我都不介意你长得天生死了爹娘似的了,救命啊……我好饿啊……我饿得好想吃人了……” “救命啊……”井上传上来了微弱的回音,“救命啊……我还不想死……” 茶小葱住口了,敲敲这井壁,岩石闷响,并不见有什么奇特,可头顶上那声音还在继续:“求求你们,放了我吧……我真的不想死!” 她一怔,这回是男人的声音? 仰头,陡见月光一遮,一个巨大的物体罩着茶小葱的脑门砸下来。 茶小葱卷起婪夜,抱头鼠窜。 “哗啦!”井里溅起一阵巨大的水花,夹带着一高一低的惨叫。井外有人骂了一句什么话,拍拍手走了,安静。不,应该对比现在的井底,那外边这简直就是死寂。 茶小葱尽量避开水花,躲在没有光亮的地方,小心地打量着从天而降的庞然大物。一个巨大的笼子,好像是农村里用来养猪的。笼子里背对背绑着两个人,“唔唔哇哇”地闷叫着。两人的嘴巴好像被东西堵住了。 茶小葱正自犹豫着要不要替这两个人解开绳索,这时井上一黑,乌云飘过,把月亮挡住。好黑。 “呸!”男人把嘴里的东西用舌头抵了出来,骂开了,“臭婆娘,都是你害的,你穿裤子穿快点不就没事了?还好这井不深,不然真的要淹死了!” 那女人也不是省油的灯,跟着吐了嘴里的填充物嚷嚷:“你还有脸说?我告诉你别在家里做,你偏要,现在被你家那疯婆子发现了,可怨得我?我弄成这样还不都是因为你?哼,我若是就这样死了,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茶小葱在暗处竖起耳朵,这女人的声音好像……有些熟悉。 “你想得倒好,不在家里做难道在田里做?花钱去客栈还不如去寨子里睡姐儿,要不是看你免费送上门来,我才懒得招惹你,要不是你勾引我,我特么怎么会落到今日这步田地?”那男人挣扎着,想与女人划清界线,无奈那绳索绑得紧,两人扭动了半天,也没见松散一点,麻绳被水一泡,手上身上反被勒得更紧了。 那女人抽抽噎噎地哭起来:“……早就知道奸夫没良心,送上门的不讨好。” 那男人只管在鼻子里哼哼,好似一切与他无关:“自找的!” 月光重回大地,把两人的脸照得青中带白,茶小葱认出了那个女人,没错,就是在清水镇成天指摘她是妖怪要找人收她的那个张夫人。她乍了乍舌头,有点幸灾乐祸:“原来邵老爷子给的新手任务表上最后一项,指的就是这回事。” 张夫人很是狼狈,平素在头上插着招摇的金银首饰一样也没有了,一张尖脸显得素净不少,她哭得泪眼含春,梨花带雨,看一眼上去仍旧是个比茶小葱美上一百倍的美****;那男人一看就是小白脸,虽生得粗眉大眼,可双目上挑,作桃花状,眉心透着丝戾气。 张夫人哭道:“这里这么高,又冷,这回死定了。” 那男人铁青着脸,打断她的话:“在我们蟠龙镇上被浸猪笼的人还没听说有活着走出这口井的。” 张夫人惊栗抬头,满目质疑,却听那男人吐了口气,缓缓地道:“因为……这里是妖怪的地界。” 又是妖怪?茶小葱想起蔑人就全身发毛,现在婪夜的状态跟死了差不多,要是再遇见个什么妖怪,她铁定逃不掉,怎么办? 这时张夫人和某奸夫的脑袋里也冒出了同样的疑问:怎么办? 月影渐斜,井底越来越黑。张夫人又惊又怕,终于杀猪似的号啕起来。 月下掠过一双大鸟的影子,在废井上空来回盘旋,慢慢落在了井边的枯树上,它们庞大上身躯压在树枝上,却并未将其压弯。它们定神闲地用尖嘴梳理羽毛,可是有一只侧了头过去,茶小葱却看清,那分明是一张五官深刻的人脸。 来了!真的是妖怪!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三个字在茶小葱的脑子里焦虑地来了又去,可是找不到答案。 之前应对蔑人的那些招数都是仗着婪夜从旁指点,现在,她得靠自己。可是她自己根本靠不住啊! “今天晚上有新的祭品。”其中一只鸟人说话了,那声音清脆婉转,一张嘴,茶小葱便听得入了迷。 她尚存一丝理智,用力摇了摇头,想捂住耳朵,可怀里尚且抱着变回原形的婪夜,着实不太方便。 “下去看看。”似乎落在了井边,两道影子被月光拉得瘦长,“正是花前月下,好好地享乐一番……” 茶小葱的心脏都快跳出来了,她靠在冷硬的石壁上,无处可逃,情急之下,揪着婪作一齐沉入到水底。听说妖怪是靠生人的气息还判定人数,她姑且试试,希望可以蒙混过关。憋着一口气不敢吐出来,她耳朵里却清楚地听见翅膀拍打的声音。 “什么人?”奸夫****都未曾发现这井底还有第三人,这声呼喝显然不是冲着她。 她把婪夜按在水里,就怕这只狐狸扛不过,会呜呼此井,不过她现下也顾不得那许多了。 “什么人……噢,来疼你的人啊,我的大美人儿。”鸟人低低地笑着,声音极尽风情,像一双懂得勾弹拨弄的手,挠得茶小葱心里痒痒的。 “妖,妖怪,妖——”男人扯着嗓子叫喊,却听水面波动了一下,刹那没了动静。 那鸟人依旧笑声低柔,像极了情人的低语:“这男人真碍事,大美人,来,陪哥哥快活快活,快来……” “我……不……”张夫人竟然无力反抗,说话的声音都带上了春情的潮湿。 “听话,快来。”鸟人把张夫人拉进了怀里,细细地蛊惑着,明明是普通的话语,却说得如情话般绵软。 “我,嗯……”张夫人依在那鸟人的翅膀上,发出一阵无力的呻吟。 茶小葱在水底发抖,这鸟人不会是想这在里采阴补阳吧,她可不是水怪,她就快憋不住了!尿意都快被憋出来了! “都快天亮了,还不赶紧回去!耽搁了大王的要事我们可受不起。”另一只鸟人发话,“羽毛不防水,小心玩过头了等下飞不起来。” 搂着张夫人的那只鸟人低低地笑着:“好,听你的,美人儿,我们回去再玩,包准让你飘飘欲仙地去……” 两只鸟分别提着个祭品,拍打着翅膀飞走了。 茶小葱又等了许久,才敢从水里钻出来,她绿着脸裹紧婪夜,小心地捂住了他的胸口,还好,尚有点余温。她生怕就这样把狐狸弄死了。 笼子浮在水面上,轻轻地摇悠,里边胡乱卷着一把被浸湿的麻绳,鸟人妖媚的声音还在脑子里回荡,可茶小葱却有些记不起刚才发生的事。 她迷迷糊糊地把婪夜一起拽进了笼子里……好困…… ------------ 第14章 蟠龙镇神曲部落 翌日,蟠龙镇的居民们来收笼子,几个大汉甩了一条末端带勾的绳子下去,拖上来一看,愣了。 猪笼里的奸夫****不见了,却多了个抱着小狗的乞丐。小乞丐还在熟睡中,微微地打着鼾;怀里的小狗好像死去多时了,僵直中…… “这孩子,是怎么回事?”钻进笼子里居然没被鸟人抓走拿去做祭品,真是令人感到意外,问话的人用了一个上扬的调子。 居民们都围了上来,好奇地想看看究竟。 就在这时,小乞丐伸了个懒腰,原本蜷缩的身体舒展开来,乱发垂落,露出一张五官平淡轮廓柔和的大脸。围观众人顿时恍然,听说鸟王是最爱漂亮的,肯定是因为这小乞丐实在是长得太丑了做不得祭品……所以被鸟王退货…… 大家连人带笼子一起抬进水井后的破庙,也没兴趣再行深究,完了事,一哄而散。 远方继续传来缥缈的歌声:“套马杆的汉子你威武雄壮……” 茶小葱被雷得一惊,翻身坐起,一头撞在栏杆上,脑子里发了下昏,又直直地躺倒。半晌,才记起什么似的,拽过被她狠狠压在身下的婪夜。婪夜还是没有动静,但是嘴巴被她压得咧开了,露出一口干净漂亮的白牙,呃,越来越像死去多时的样子。不知道还有没有救……普通宠物到了这个状态,应该马上找个地方埋了入土为安,可婪夜是妖怪,是妖怪总有过人之处,总不该那么弱不禁风就挂掉了! 环视四周,四面墙破得不能再破,庙里的神像半边脑袋都没有了,屋顶被风吹雨打戳出了无数个大大小小的洞,很多地方根本没有瓦片遮挡,阳光直直地照进来,可以看见细小的灰尘在空气中静静飞舞。四下里安静得连掉下根针都能听得见。 她懵了一会,抱起婪夜,弯腰钻出猪笼,跑去屋外一看,正对门前就躺着那口井。 昨天晚上的一切,就像是大梦一场,若不是看着那个大猪笼,茶小葱还真想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如果她记没错,那个奸夫说,这里叫蟠龙镇。她低头看着怀里僵梆梆的狐狸,想了想,不管怎么样,先去弄点吃的,然后找个会治妖怪的大夫,问问怎么样才能让婪夜活过来。 抱起狐狸出门,绕过那口井,她特地在井边的大树下走了一圈,没有鸟粪。生物书上说鸟类是直肠动物,走到哪里拉到哪里,看来鸟人还是接近人类多一点。就是不明白,好端端的扁毛畜牲为什么要修炼成灵长类动物的形态,弄得人不人鸟不鸟的,这思路真特么弄不明白。按理,人类应是人界之中最弱小的最脆弱的一支,弄不懂这些妖啊魔啊仙啊,为何全是人的形态。她回头看了看庙里的神像,辨清了方向,一脸纳闷地朝有人烟的地方走去。吃点东西,再打探点消息,游戏常规,得找每个NPC对话。 小庙离蟠龙镇不远,走路不过两里路,镇上挺热闹,跟清水镇不大一样,这里的人……呃,得有一个词来形容,就是风安得骚。 衣香鬓影穿梭而过,周围的男男女女穿着打扮都光鲜夺目,男客们锦衣玉扇,一摇三摆;女客们轻烟罗裙,上衣胸前还特地开了一个心形的口子,拼命挤出一道深深的沟壑,感觉像是把整个屁股从背后端到了胸前,很是符合时下游戏中的流行审美。这个镇子好像很富庶,至少从她进镇伊始就没见过几个穿布衣的人,于是一身破烂短打的茶小葱一出现,就变成了世人瞩目的焦点——她那一身很漂亮很仙仙的衣裙被蔑人那个王八蛋害得长不长短不短,在血里泡过又在水里泡过,现在连原本的颜色都看不出来,加上还被挂破了无数个洞,袖子都快变成网状了。 茶小葱又遇上了久违的嫌弃的眼神。 小镇比想象中大,茶小葱一眼就望见了酒楼的招牌,不过她现在停在了一个包子摊前,流口水。她只能流口水,茶小葱身无分文。二次元世界与三次元最相通的地方,就是没有钱寸步难行。 “去去去,我的包子不施舍乞丐,滚一边去!”小摊贩奋力护“包”,一双鱼泡眼瞪得贼大,马上要掉出来的样子。 茶小葱站近了一点,问:“这位小哥,知不知道在这镇上,哪里争钱最快……要最快的……” “从这里直走,第二路口左拐,你就可以看到最赚钱的职业。”那小摊贩扑在包子上打量她一番,遗憾地摇了摇头,“不过你就省省吧,安心讨饭,那钱不是人人都能赚的。” 茶小葱露齿笑笑:“不管怎么样,总得去试试。” 大街上歌声继续:“……当初是你要分开,分开就分开,现在又要用真爱把我哄回来,爱情不是你想卖,想买就能卖,让我挣开,让我明白,放手你的爱……爱,爱……爱爱……” 哇咧,还是分声部二重唱! 茶小葱按照包子哥的指示一路前行,走过两个路口,一拐弯就看见了看见了罪恶歌声的源头——仙曲牌坊。 一滴冷汗挂在她的眉心,一路纠结地往下慢慢滴。她远远望见那二楼雕栏上站着一列姿态优美的姑娘,挥着水袖给楼下的看客门撒花,一楼门庭若市,油头粉面的公子哥儿脸上全是幸福的红光,每个人都像打了鸡血那么亢奋。茶小葱僵在当场。 “品令姑娘,品令姑娘……品令姑娘出来了……”继抢鲜花之后,又一阵人仰马翻,三楼的玉雕台上走出来一个身着淡紫罗裙的美人,亮出身段缓缓转了一圈,楼下立即就沸腾了,有的公子掀起长襟绑在腰间,整个人都粘上了门口的柱子。几个家丁模样的人冲上去使劲托屁股,仿佛这样才能离品令女神近一点。 男人们变换着嗓音狂吼着:“品令姑娘,品令姑娘,看这边,这边……” “品令姑娘,我们永远支持你,永远永远都爱你……” “品令姑娘……” 茶小葱的腿迈了一步,退后。咳,包子哥说的没错,这钱真不是人人都能赚的! 一楼大门里出来一位周身姹紫嫣红的大妈,手绢一招呼,扯着尖细的嗓子将众人的声音都压了下来:“老规矩,听品令姑娘唱歌一人四十五两,摸小手九十九两,亲嘴儿一百九十八两,一近芳泽帐暖春宵按时计,一个时辰一千两……来来来,大家拿进门买票啊,手里的点歌单可都拿好了,消费一次第二次打九九折,如是包画舫出游或者是姑娘传场,记得到后面帐房去交钱签契纸……” 那姑娘只出来亮了个脸,仪态万千地转身进去了。楼下的公子员外们一个个泪流满面。 茶小葱揪住身边一个人问:“这姑娘是什么人?要价好贵啊!” 那人看也不看她一眼,不耐烦地扒开她的手:“品令姑娘的名头可是连临安城里都知晓的,人美腿长歌好听,嗯,那个技术也是一流的,是个销魂销金的主儿呢。你别问了,有钱就去试试,没钱就跟我一样站在这里望望就好了。” 茶小葱点点头,懂了。这个品令姑娘是朝尼娱乐圈的当红女明星,那个神情千变万化的大妈是她的经纪人,她是跟仙曲牌坊娱会总代理签的约。 当个明星不容易啊,唉。她依旧抱起狐狸,失魂落魄地掉头走了。身后继续传来了坊间姑娘们豪迈的歌声:“……伤不起咿呀,真的伤不起咿呀,我想你想你想你想到昏天黑地,鲜花递给你,美女又在你怀里,我恨你恨你恨你恨到心如血滴……” 以上重播无数遍,转脑内循环! 游戏主策划你丫就是一二百五神经病兼二缺!茶小葱从没有那么频率集中地听神曲,特别还有这种不带伴奏不带拍点的RAP型,她再不离开,眼睛都要冒绿光了。这种钱,茶小葱赚不来,她资质实在很有限。 卖艺吧!路口有人在表演胸口碎大石,茶小葱挤进人群只看一眼,立马就退了出来。巨石下面那个汉子还没有被碎就已经七孔流血了,这种钱,她也是挣不来的,她得疼惜那得来不易的天然D杯罩。 最直接的方法是跑去酒楼杂役处报名洗盘子,但是一看,排队的人比看品令姑娘唱歌的人还多,她又默默地退了回来。 要找个工作真难。从来没有谁告诉过她要怎么赚钱,邵老爷子是个要饭的,根本不能指望他。 最后她路过一个立着“徐府雇工招募处”牌匾的地方,旁边的桌上面立着几个小牌子,分别写着“貌美如花”“艺高胆大”“法术通灵”“特殊长处”……前面那三个牌子前人迹零星,“有特长”一栏却是站满了人,几个护院模样的人正在进行面试,只听其中一个面试者神情扭捏走上前说:“我的特长就是,我的牙,我可以用它来……拔钉子……” “这也算特长,少浪费爷的时间!”主面试官一说完,茶小葱头顶一个黑影掠过,那个面试者被一护院抓起衣领直直丢出了人群。 “下一位……” “我的特长是吃饭吃得特别快!” “来人,拖这人出去打,打到他吐为止,我们徐府还缺吃饭的人么?” 茶小葱本来想以“会唱神曲”为由且去试试,一看这阵势,立即脚底抹油,走之不及。 她捂着肚子慢吞吞走出巷口,没敢去看酒楼,她转脸望了望前路过的那个包子摊,包子哥面色一寒,狠狠地瞪她一眼,嫌弃地捂住了胸前的包子笼。 茶小葱踌蹰地站了一小会儿,觉得往哪头走都不是,竟觉得有些失落。 她从小在城里长大的,并不懂得任何狩猎和野外生存技巧,不然这时跑进附近的林子打两只野免也好啊,不然打几个鸟人…… 正想到鸟人,两个衣着华贵的年轻人与她擦肩而过,其中一人笑得风情万种:“昨天那妇人的滋味真挺不错,都赶得上仙曲牌坊的品令姑娘了,我还没想过要弄死她,只是可惜大王那边……” 听声音竟是昨天带走张夫人的那个鸟人!茶小葱立即掉头,跟着那两个人慢慢走,想听听两人在说什么,这两只都是妖怪,应该知道怎么救起婪夜。比起吃饭,救婪夜似乎更重要一点,好说他是茶小葱的救命恩“妖”! 鸟人已经藏起了尖嘴和翅膀,变成了正常人的模样,想必是面容俊俏,不少姑娘路过都明送或者暗送秋波,之前说话那人笑意盈盈,一副很满足的模样。另外一人在身边提醒他:“你打那些祭品的主意就好,那分歪心思别缠着这镇上的良家女子,听说徐府里请来的那个人很厉害,我们还是少招惹为妙,免得节外生枝。” 好色的鸟人伸指拈起路边卖花姑娘篮中的小花一枝,作势嗅了嗅,不以为意地甩了几两银子出去,借机摸了摸姑娘娇嫩的小手。卖花姑娘红着脸跑了。他语中绵软含笑:“知道你担心,我有说过我会动这些姑娘么?我只会让她们乖乖地送上门来。” “你……” “放心吧,徐府那人是我们妖族的克星,这点心眼我有,走,咱们去找品令姑娘快活快活,好姑娘手艺不错,整得人每根骨头都软了,我喜欢。” “唉,就担心你会死在温柔乡里。” “唧……品令姑娘见到我,不担不收钱还倒贴,这样的好事哪里去找?” 接下来都是围绕品令姑娘展开讨论,两人衣襟迎风摆动,飘摇而过,撒下一地香风,把茶小葱甩在了身后。 茶小葱本想再跟一段路,但抬眼见此去仙曲牌坊已然不远,一时听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只好兜转回来。大王?嗯,这个不是第一次听到了,不知道是不是就是那个妖王魁麟,徐府……妖族的克星……这些消息好像也没什么用,她理了理婪夜的皮毛,一筹莫展。 ------------ 第15章 节外生枝(周日加更) 蟠龙镇比清水镇的规模大很大,大街小径阡陌贯通,主街分成东西南北四段,四周八条小径蜿蜒相连,鸟瞰来整个街市,可划分为四大块,八小块,倒像两个套在一起的“田”字。茶小葱从西市走到东市,见人就问需不需小工,会不会治狐狸。无奈此地居民对生活水平要求太高,因着茶小葱本人长得太“抢眼球”,任她开价再是便宜,这里的人家都不愿意接收她做丫鬟。 茶小葱慢无目的地走,只知道肚子想吃东西,却其实嘴上却一点味儿也没有,她心里梗着些事一直放不下。茶小葱极少有这么忧愁的。 东市是富户区,物价也相对较高,坊间卖的是珠宝、玉器、丝绸、灵兽等,东南相接的那块儿尤其热闹。再往南一点就是镇上最富有的徐大人家,听说这家主人以前曾经官居太守,告老还乡之后就一直赋闲此境,徐家的后代现今只有一位还在朝中,其他人都趁着世道太平跑出门去做买卖。徐府与各大修仙门派来往甚密,这蟠龙镇上的灵兽生意,就是被他家垄断的,听说还在临安城里开了分号,名声响极一时。 茶小葱在徐府的斜对面寻着一家当铺,将裙表取下来,搁在掌柜面前,那是她从现世带来的东西当中唯一一件幸存物,那一百二十五块人民币纸币早就不知道跟那包鸡腿一起落在哪里了…… 掌柜初看那块裙表时,眼睛里透着晶亮的光,但是转过身出来,却换了一脸遗憾的表情:“小姑娘,这链子是结构精巧,内有乾坤,可不妙的是因着不慎沾了水,不能动……也就不值钱了……” 茶小葱不甘心,指着裙表上镶着的那些水钻:“那这些亮晶晶的石头呢?这些呢?总是还是很值钱的吧?”物以稀为贵,在这个时空没有的东西,总还是能当两个小钱的吧?茶小葱都已经做好了被奸商宰的准备。 却没想掌柜的仍旧是一脸叹惋:“这些石头是在中原极为罕见,但是颗粒太小了,说到质地也没有玉器的灵犀,或许能值几个钱,但是我们镇上小店做不了大买卖,不敢应承,怕蚀本卖不出去。” “我不做死当,我就只做三个月活当,等我有了钱,就会来赎的。”茶小葱急忙解释。 掌柜摇了摇头,皱眉看着茶小葱那一身穷酸相:“小姑娘,你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说的是活当,当着当着人就不见了。” 茶小葱颓然道:“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我现在急着用钱……” 掌柜地一脸肯定地回答:“如果说值钱的东西,姑娘身上还是有一件的。”说着,他把手指向了她怀里不省“狐”事的婪夜:“这只狐狸若是拿到市面上去卖还能值几个小钱。不过皮毛都被毁成了这样,可惜……估计也卖不了太高的价……” 茶小葱没有听完,就一溜烟跑出了当铺。 她就算活活饿死了,也不能把婪夜卖掉,茶小葱做人的最低底线就是要知恩图报,以怨报德是绝对绝对不行的。 路边一个兜售符鬼的老头看她跑得急,好心地招呼了一句:“小姑娘,你可得小心啊,整天抱着个妖怪到处跑可不好。” 茶小葱一个急刹车,倒了回来:“前辈看得出他是妖怪?那你也一定知道怎么救他了?那能不能帮我这个忙?”有求于人,茶小葱也懂得礼貌起来,一番话说得似模似样。 老头笑了:“老夫在这儿卖符鬼卖了几十年,六道中人只要不刻意施法掩饰,大多还是能够识别无误。只是姑娘你的要求,我可是无能为力,这样吧,你替我跑一趟腿,我便给你指条路,但行不行得通,可还得看缘份。” “行,你让我做什么?我一定办得妥妥儿的。”茶小葱想都没想,就满口答应下来。不就是接任务么?完不成也没什么损失,姑且一试。 她不想看着婪夜就这么死了,虽然他们之间没有承诺这种东西的存在,但她希望,只是希望来到这个世界里第一个认真帮助过自己的人能够不被她连累,她清楚自己的运气有多差。 老头抽出三张符纸,剪成了三只仙鹤的形状,念了一段咒语,将它们小心翼翼地叠好,交给她:“这三只符鹤是住在城北义庄的牛仵作向我订的,我年纪大了,腿脚不利索走不快,就麻烦姑娘你替我跑一趟,如果天黑前能赶回来,我就告诉你该找谁医治你的朋友。” 茶小葱拍胸脯:“行,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那老头又笑了笑,称赞道:“现在能够帮人的孩子不多了,小姑娘,老夫再赠你一句,如若保持平常心一路走去,这一生少有大风大浪,你是个急性子,如果能慢下来一点,就一点也好……” 茶小葱应声,风急火燎地奔走了。 剩下那老头冲着她的背影摇头叹息,他抽出另一张符纸,剪了个老鼠形状,念完咒吹了口气,那老鼠状的符鬼落地成形,沿着茶小葱离开的方向一路遁去。 看着渐渐西斜的太阳,老头悠悠地吐了口气:“蟠龙镇上有了徐大人一家可太平了不少,只是大家现在都去买灵兽,我的符鬼却要卖不出去了。” 茶小葱脚程不慢,她已然完全忘记了饥饿,只想着早点完成任务,救醒婪夜再说。 自从她来了这个世界之后,体质上好似有了一点改变,虽然三餐时间照样会饿得发慌,但是不吃东西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隐隐觉得自己就忽然之间变成了饿不死的铁人。她揣着三张符纸,手里仍是捧着婪夜这只仅剩下不到一口气的狐狸。婪夜体重不轻,但茶小葱却没感觉有什么负担,她果然是孔武有力的姑娘! 三个跟她同样孔武有力的男人一直跟着她,从镇上跟到了郊外,这镇上百余户人,要有生人混进来很容就被发现了,何况她又是那么令人瞩目。 三个衣衫褴褛的男人从路边的草堆里蹿出来,将她团团围住。 “小妹妹,我们都看你好久了,怎么?想在咱们蟠龙镇上安定下来?” 这是茶小葱入蟠龙镇以来见过衣着最破烂的三个人,除了她自己,暂时还找不出第四个。 她面不改色地瞪大眼睛瞧他们:“你们要干什么?讨饭可以蹲在仙曲牌坊门口,那里的公子肯定不会吝惜这点钱,跟着我干什么?我身上既没金也没银!” 为首的男人笑得死皮赖脸:“啧,你看看,这小妹妹多机灵,连地头都已经看好了,那哥哥们也不说废话!哥哥们今天来,就是知会一下,要在这里混就得懂这里的规矩,既然你都决定了,就得识相点,留下些东西下来孝敬哥哥们!过了哥哥们这一关再说将来!” 茶小葱一脸茫然:“大叔,什么哥哥?什么将来?你在说什么?” 大,大叔? 乞丐们的脸都被她甩在了地上。他们三个加起来还不到五十岁,她竟然称他们,大,大叔? 乞丐们怒了:“好,小妹妹你听不明白,我们就与你打开天窗来说亮话,你,把这条狗留给我们煲汤补身子,我们,就让你在这镇上讨饭过日子,大家相安无事!” “讨饭?”抱歉,这个职业她还真没想过,以前在清水镇看着邵老爷那只破破烂烂、油油腻腻的饭碗就够败胃口了,要她讨饭?等下辈子吧! “你别装傻了,我们亲眼看着你跟着两个华衣公子走了一条街,不是向他们要饭要钱难道是听人谈天说地谈情说爱?小妹妹,你只消回答,给还是不给?” “给!给你妹!”茶小葱的脸彻底黑了,再这样拉拉扯扯,她就没法去义庄了,嗯,绕过他们闷着头继续赶路! “站住!”那三个乞丐像牛皮糖一般粘上了她,可她哪里肯就范。她茶小葱连蔑人这种大妖怪都能搞定,几个瘦得跟竹竿似的男人算什么? 男人们的爪子就重重地拍在了茶小葱肩上,茶小葱闪身,对方扑了空。三个男人都怒了,冲上来强抢,茶小葱死死地抱着婪夜就是不撒手,抬起腿来给那三个男人一人赏了一下断子绝孙腿,二话不说,转身就跑。那三个男人没想到一小姑娘敢出这种阴招,顿时吃痛,痿靡在地。 “老老老,老大,追不追?”那小姑娘跑得比兔子还快,乞丐们愤怒中又有一丝犹豫。 “追,当然要追!”乞丐也是有尊严的,为首的乞丐护着裆下一跳一跳地带头追。 于是三个骨瘦如柴的男人对茶小葱展开了围追堵截行动,茶小葱不识得路,不敢轻易抄小道,不到盏茶工夫就又被他们围住了,圈子越缩越小,她这回退无可退。 “拿来!”男人们逼近了一点。 “我不!”茶小葱横眉竖眼,一副浑身是刺的模样。 男人们故技重施,一齐冲上来揪住了婪夜的尾巴! 三个大男人欺负一条跟死了差不多的狐狸,扯的扯头,扭的扭脚,茶小葱一急,四个人纠缠在了一起。茶小葱都快哭出来了:“别抢了,你们再抢,他就真要你们抢死了!” “小妹妹你疯了?这条狗不是早就死了么?你养宠物也养个膘肥体壮的嘛,这个瘦得只剩二两肉了,还不够哥哥们塞牙缝。下次可要记得。”乞丐们像茶小葱当初一样,认定了婪夜是条死狗。 长相问题没法改变,若是这时候婪夜醒来,一定会被这种撕裂的痛楚折磨得哭天抢地。茶小葱真没办法跟他们解释这不是一条狗,而是一只狐狸,一只可以变成人形,而且还帅得流油的狐狸精。 “喀!”骨头脆响,婪夜的一条腿被他们扭脱臼了。 茶小葱心里一咯噔,哇地一下大哭起来,顿时泪水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 “大哥,我看,还是算了吧……这妹妹像是新入行的乞丐,不懂得规矩……” 其中一个乞丐有些心软地松开了手。 茶小葱抽噎着不理他们,一把鼻涕一把泪全都涂在了婪夜的皮毛上。 “……嗯,我看,这条狗被弄得这么脏,说不定是死了的病狗,我们……” “你们都给我滚!滚得远远的!滚去鸟人那里别回来!最好是被鸟人吃了!”她横了心,松开婪夜朝着乞丐们猛打猛追,起初那些乞丐还能躲闪一二,后来居然躲不掉,每走一步都像是站着等茶小葱冲过来暴打。 “这小妹妹力气好大!”冷不防,为首的乞丐被茶小葱跳起来击中了鼻梁,鲜血流了一脸。 “我们走我们走,她疯了,再闹下去,肯定会被鸟人吃了!你看,天都快黑了!”乞丐们都胆怯了,丢下茶小葱和狐狸,头也不回地跑了。 茶小葱的拳头都落了空,顿觉空惘,怅然看向天空那片红云,才默默地把婪夜捡起来,一路哭一路走着,往更北的地方去。夜幕缓缓落下,树上夜隼轻啼。茶小葱想起跟那卖灵鬼的老头的约定,伸手摸摸身上的三张符纸,还好,都在。 婪夜的一条腿被拉得脱臼了,茶小葱寻思着得早点给他接起来,不然恢复不了,就真要变成三条腿的狐狸了。 她找了个软草剁子,把婪夜小心放下,又在路边的灌木丛里翻了一会,找出几块适合做夹板的树枝。夜色渐沉,乌云堆叠,凉风阵阵袭来,好似要下雨了。 天上连半颗星星也没有,茶小葱在眼皮上抹了一把,睁眼跟闭眼差不多,什么也看不见。 夜隼的声音变得凄厉而高亢,令人听来毛骨悚然。 茶小葱专心为狐狸接骨。 五六个书生模样的人从镇上出来,走了两步,突然展开一对羽翼在天际滑翔而过。 茶小葱听见头顶翅膀拍打的声音,缓缓地抬起头。 “咦?”半空中,有鸟人惊疑出声,拍打着翅膀又飞了回来,“这么晚了,居然还在生人在镇外逗留?” 另一只鸟人也跟着停了下来,翅膀拍打的声音接连响起,有数只鸟人围在了茶小葱周围。 茶小葱看不见他们,但他们却能看清茶小葱。 “喂,你们是妖怪么?”天黑了,她怕已经来不及赶往义庄,只好试着问问鸟人们怎么办。 “呃?”鸟人们是第一次被人直接问出这样的问题,居然一时之间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我有个朋友,也是妖怪,他受伤了……可我不知道怎么治……” 茶小葱抱起上好夹板的婪夜,殷切地问。 鸟人们相互望望,皆尽惊疑,全没作声。 其中一只低声道:“要不要……抓她回去?这么晚了还在这儿晃,算她自找的……” “不行,徐家最近来请了个厉害的角色,我们得悠着点,这丫头是生面孔,就怕跟那人有些牵连。”另一只回答得很小心。 “说的也对,她这模样大王看了也不一定喜欢,我们走吧。”拍拍翅膀,鸟人们没有理会她,陆陆续续地飞走了。没有人回答茶小葱的问题。 四周一片空寂,只有身后的小镇透着热闹的火光。 茶小葱摸摸身上的符纸,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义庄里那位牛仵作这个时候睡了没,还是继续往前走,去碰碰运气吧。 她朝着与灯火相反的主向,迈开了步子。 就在这时,身边刮过一阵轻风,像一块衣袂拂过,她怀中一空,婪夜竟然不见了! ------------ 第16章 仵作是牛妖 “站住!”茶小葱伸手一捞,没捞着,她对着空气大喝了一声。 回答她的,只有路边矮树应风而动的哗哗声…… 想不通这只死得差不多的狐狸为什么比她这个大活人还抢手,她自降身价给人洗衣做饭当丫鬟使还没人要,而他……从凡人到妖怪,从妖怪到修仙派的那些个弟子,人人都表现出莫大的兴趣,不就是比她长得好看点么? 这下好了,婪夜还没救活,她就连狐狸毛都弄得一根不见了。 急又有什么用?跺脚又有什么用?茶小葱心里突突乱跳,青筋顺着额角往上爬。 ……蟠龙镇的夜晚比想象中还要静,茶小葱一时也不知道要从哪里找起,模糊中只记起衣袂迎风的方向,可是朝那边发足狂奔,追了大半天,却连个鬼影子也没碰着。 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继续向前的时候,小路陡地一转,于黑夜里露出两点幽暗的灯火。 在夜色中看来,倒像是野兽忽明忽暗的一对眼睛。 那是一座小小的院落,屋前的小坪里正架着一堆绿幽幽的火,火上面架着一口铁锅,久违的饭香钻进了茶小葱的鼻孔。茶小葱停下来用力吸了吸,好香!她鬼鬼祟祟地溜进了院落,蹑手蹑脚接近火堆,借着那点微渺的灯火伸脖子往锅里瞧,这一看却是吓了大一跳:锅里居然什么也没有! 煮空气也能煮出饭香?茶小葱此刻怀疑根本就是自己的鼻子有问题。 “从午时三刻熬到现在,也该熟了吧?”一道人影,不,也许称不上是人的影子映在窗格上。 茶小葱看见的分明是一个巨大的牛头,可转瞬一晃,又变成了一个普通人的头形侧影。 那人自言自语着,在屋里敲敲打打,不一会,从门口推出一口还没漆好空棺材。 抬头看了看天,他喃喃道:“好像快下雨了,不是说子时就会来吗?怎么还不见动静?” 从轮廓推定,那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中年男人,像他这样的脸,在任何地方都可能遇见,同样,在任何情况下都有可能被忽略。 茶小葱躲在院里的一株美人蕉下,吓得大气也不敢喘。 中年男人自己跟自己说了一会话,折身又进了屋里。 院子里那口空锅飘出的饭香越来越浓,在院子里氤氲弥散。茶小葱望着空锅一边在心底叹息,一边咬着袖子流泪,这个时候对她来说仅仅是香味,都是件极其可怕的事儿! 她忍不住循着那气味,偷偷伸出头去,却被路过的一阵阴风生生扫了回去。 就在她缩脖子的当口,院门口忽然“飘”进三五个人来,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打头那个身量很高,迎着窗格那点火光,照出一张绽放着怪异笑容的干瘦马脸,哭不像哭,笑不像笑,像脖子上撑着个细长的“囧”字,他进院子,脚不沾地的上前,叩了叩主人家的门。 然后这几个人就当着茶小葱的面,围在那口锅旁,熟门熟路地坐下来开吃——吃空气! 至少在茶小葱看来确实是这样的! 吃客当中有个总角的孩子,红衣绿裤颜色异常鲜艳,但是一转头却是顶着一张黑洞洞的小脸,看不见五官。 茶小葱不小心与他对看了一眼,顿时被吓得魂飞魄散,她躲在那块美人蕉下,一颗里扑通扑通爬到了喉间,怎么压也压不下。 “鬼,鬼呀!”她在心底哀鸣,“……他,他们都没有影子……” 奇怪的是,饶是她心跳得这么厉害,也没有“人”发现她的存在。不,也许是早就发现了,只是不屑于理会,或者……想留下来慢慢享用…… 屋外坐着吃东西的是鬼,屋里那个钉棺材的是妖怪,茶小葱脚软了。她一向自称胆子大,可要单独应付这种不可预知的状况还是差了点火候。 转脸看着那口棺材,她总觉得那分明就是为自己准备的。 “今天来得晚啊。”刚才钉棺材的中年男人又从屋子里出来,神色淡定地坐进了鬼堆里。 “哦,遇上个人,得绕道走。”鬼群中有一只慢吞吞地回答,看模样像是个秀才,他声音清脆,说话与一般人无异,可是那脖子却以一个意想不到的角度弯曲着,像是被人掐断了,下巴都快搭上了胸口,“老牛,你在这里呆着真的没有问题?那些鸟妖没来找你麻烦?” 这个被称为老牛的中年妖怪,也就是此间的主人,叹了口气:“今天我请你们来,就是为的这个。” 他轻手轻脚地在火堆上加了根柴,烧出来的火光仍旧是绿色的。 红衣绿裤的小鬼吃得太急,被呛住了,老牛伸手抚着“他”的背脊,一脸和蔼:“孩子,慢些吃,吃完了还有,别急别急……” 断脖子的秀才端着碗,摇了摇头:“听说妖王想通过凌渊打开通往鬼门关的路,我们再等一会儿,最多一年,就可以不用在尘世飘荡了。就是不知道我们能否熬过这些时间,重进轮回。” 老牛把那红衣绿裤的小鬼抱上膝盖,伸袖子替他擦擦嘴:“近来四处飘荡的生魂少了很多,估计这跟徐府那人有莫大的关系。你们如果不愿意离开蟠龙镇,就得小心一些,那位……可不是省油的灯。” 那个马脸的鬼似哭还笑,一副倒霉摧的模样,他调凄厉,音调比秀才略高:“最近被鸟妖弄走的那些人,好像都没出来过……” 茶小葱躲在一旁心想,他这句话分明有些问题,被鸟妖弄走的人怎么还会被放出来呢?那些个家伙都说了,人是祭品,祭品都是要杀脖子见血的,也就是……都死掉了啊。 老牛点了点头:“以前孔雀做事鲜少有这么不清不楚的,该拿生的,就不能拿死的,祭了邪法又吞生魂是怎么回事?我也想找个机会问问他。” “……我们做人的时候不懂人事,做鬼的时候也不通阴阳,就这么吊着,这些近多亏了牛叔照拂,不然我们早就烟消云散了。”一直没说话的女鬼放下碗来,拂了拂垂散的头发,阴风一吹,乌发下的血洞显现出来,似乎仍在淌血,“上天总有不公,我也不奢望能进轮回经六道死死生生,我留在这里唯一的愿望就是想看我家那个死鬼将来是怎么个下场!他为着那贱女人将我活活打死,我现在就想看那贱女人的儿子怎么帮我讨要这份血债,别的,我都不想过问了。” 老牛温声劝慰:“也不必那么悲戚,有轮回的机会,还是去罢,把该忘的都忘掉,了不得七月半里我替你打点一下鬼差,让你下辈子过好点。” 那女鬼一边抹着泪,一边笑道:“牛叔的心意,我心领了。叨扰你这么多日子,也不好再求你什么,听说徐府那位会法度亡魂,我们改天去求求他,我们这些老鬼是不要紧,可怜这孩子还小,三岁了也没有个名字,就这样被继母按水里淹死了,瞧,他到现在还什么也不知道……” 那小鬼怕是生前饿坏了,只顾得上吃,不会说话,也没见有何怨恨,也许真是死的时候还不懂事。 老牛仍是轻抚着那孩子的背脊,低首沉默。众鬼也都不说话了,都静静想着各自的心事。 茶小葱瞧着,突然觉得那画面说不出的和谐温情,倒不似初见时那么可怕了。 老牛陪众鬼坐了一会,又看了看天色。 “我向镇上的老秋家订了三只符鬼,本是准备给你们平日里逃难用的,可想是那老头脚程太慢,现在还没送到。” 几个鬼当中最老的那个欠身道:“不好再劳烦牛仵作,当年要不是我们这群恶鬼,也不会害得你渡不了劫,成不了仙。” 原来他就是牛仵作!茶小葱恍然,怪不得那卖灵鬼的老头希望她天亮之前赶回来,原来竟也是一番好意,怕这番光景会吓着她。 这个牛妖真厉害,都走到渡劫成仙这一步了,不容易啊。茶小葱以前听邵老爷子说过,六道轮回人人有劫,而由妖而仙会被天雷劈顶,如若扛的住,也就成事了。 她假作镇定地咳了一声,硬起头皮从花花草草后面走出来,那些鬼被她吓了大一跳,纷纷惊恐飘开,抖抖瑟瑟地躲在了牛仵作身后。 茶小葱不高兴,很不高兴!她就那么奇特么?连鬼都怕她!连那个没脸的小鬼都把头埋进了牛仵作怀里,真太过分了! “你是……” 牛仵作的表情淡然,并未显得有何吃惊,只是看她这样冒冒然走出来,感到有些意外。 茶小葱掏出了那三张灵符:“我是徐府附近那老头托来送灵鬼的,另外我还有些事想要问问。” 牛仵作有些迟疑地接过符纸,显得为难:“姑娘想要问话,可还得等这一夜过去,我尚有一件要事得办,等送走了朋友们再说可好?” 几只鬼纷纷摇头摆手:“不用送了,不用送了,太麻烦了……” 牛仵作却很坚持,他打量了茶小葱一眼,语气依旧温吞:“姑娘如果不介意,可以去屋里休息,去右边那间客房就好,如果听到些什么声音,千万别出来。”虽然温和,却有种不容抗拒的威严,茶小葱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牛仵作又叮嘱了一次:“记得,是右边那间。” 茶小葱一只脚跨在门口的台阶上,又点了一次头。 打帘子里去,茶小葱看了看鬼气森森的大厅,整整齐齐的一排棺材摆在眼前,她没敢多想,便像兔子一样跑进了客房里。看得出牛仵作是个顶爱干净的性子,客房里被收拾一尘不染,小桌子也被擦得干净透亮,案上摆放着三五个青色的野果子,还有一盘精致的小糕点……真太贴心了,茶小葱简直热泪盈眶。 她坐下来狼吞虎咽吃糕点,牛仵作继续与众孤魂野鬼在院子里说话,兴许是那没脸的小鬼从未见过生人,不停地向这边张望,而与此同时,茶小葱也在趴着窗子上好奇地望向院子里。众鬼好像在争论些什么,声音越来越大,牛仵作又是摇头又是摆手,却安抚不了他们的情绪。 就在吵得不可开交时,隐约有哀乐阵阵传来,院墙之外突然飘进了几张零散的冥纸,一行人哭喊着涌进了院子。 众鬼大眼瞪小眼,都不做声了。 牛仵作牵着那无脸的小鬼,向来人行了一礼,指了指里间,一辆担架被抬进了义庄。担架上躺着个白白胖胖的孩子,双目紧闭,已然断气多时。 众鬼你推推我,我推推你,想说什么却又不敢说。 茶小葱看看庭前的更漏,恰是子时,她忽然心中一动。 进来的人都看不见鬼魅,皆尽笔直往里走,死者的家人向牛仵作拜谢,一位妇人上前哭道:“牛仵作,我家孩子白日里好好的玩耍,也不知触犯了什么禁忌,回来就不对劲了,叫了大夫,大夫也看不出是什么毛病……开了四帖方子,没有一剂药能够喂下去,刚才,就才刚才……” 那妇人承受不住丧子之痛,捂着脸号哭不已。 牛仵作听她说完,走上前去翻起死者的眼睑看看,面色却有些复杂。 ------------ 第17章 黑白无常 凡人由死而生,与妖魔一样要经历劫数。 那妇人哭得伤心,牛仵作也只能是低声安抚,说些场面上的套话。那几只鬼在一旁看着,见牛仵作始终未曾松开那无脸小鬼的手,不免一个个十分忧虑。茶小葱听得牛仵作最后跟那妇人说道:“夫人请放心,令公子的死因我自会尽力……”便再无他言。 妇人哭得愈发伤心,跑进屋里又去看了一回儿子的尸体,对牛仵作一再拜谢,才领着一家人一步三回头地离去。 牛仵作送走了死者的家人,面色凝重,甫一转身,被一直守在身旁的女鬼拽住了衣襟。 “牛仵作,万万不可。”那年纪老迈的鬼也拦在了他面前,老鬼绿绿的脸皱得像一把干树皮。 牛仵作低头看看小鬼,身形一动,竟然穿透了老鬼的虚形,牵着那小鬼迳往屋里去了。无脸的小鬼似对他十分亲近,既不回头也不奇怪,只是攀着他的宽厚的手掌,紧紧挨着他的大腿,轻轻飘飘地入了内屋。 那秀才模样的鬼长叹一声:“老牛一向是犟脾气,光凭我们之力,怎么可能阻止?” 那女鬼满目凄然,一双眼睛黑得连眼眶都不见了:“牛叔这等为我们,这份恩情不知何时得报。” 茶小葱趴在客房的窗口,戏看到一半,糕点吞完了,她一阵风似的跑了出来,想揪住某只鬼问个究竟。可那些孤魂野鬼见着她,纷纷大惊失色,一个个跟风筝似地飘得老远。 茶小葱气急败坏:“喂,你们怕我总得有个理由吧,我也不是……长得那么不敬人意吧……” 虽然是这样说的,却有点心虚起来。 众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不知要作何解释。那女鬼捂着还在流血的嘴,戚戚然地凝望她,半晌,才犹犹豫豫地道:“咳,我等避开,并非因为妹妹长相,而是妹妹一身煞气,无法收敛……我等皆是孤苦之魂,个个蒙冤而死,怕沾着这煞气成了厉鬼,便永劫无日了。” “煞气?”茶小葱着意抬起袖子嗅了嗅。 人说她有妖气,鬼说她有煞气……她只有生闷气。 这真是个好理由,至少她看不出来也不好反驳,算了,回到正题:“那你们能不能告诉我,刚才你们跟牛叔争什么?你们差点连院子都拆了!” 那秀才模样的鬼答道:“适才那妇人送来的孩子似命数之中注定有些劫难,但老牛非说他不至于会有性命之忧,常人断气七天,魂魄方才走散,但是这孩子身上……却已经没有了生魂,小生这样说,亦不知姑娘能否听得明白?” 茶小葱皱了皱眉头。 那个高个子的“囧”脸鬼解释:“就是说,这孩子不是正常死去,他的魂魄是被人施术摄走了,现在生魂已失,断了夙世尘缘,就进不了轮回,只空剩皮囊一副,看起来像是死了。” “那这跟牛叔有什么关系?”茶小葱不懂。 “牛叔想以法术帮助那孩子重获新生……”那女鬼轻轻地叹了口气,“但需知人有人口,鬼有鬼簿,要通灵阴阳可不是件容易的事,鬼差迟早会找上门来,妖鬼毕竟殊途,我等担心的就是这个……” 这牛妖还真伟大! 茶小葱一脸钦佩地往屋里看一眼,原来他们之前争吵,全是为了别人的事。 那秀才模样的鬼上前一步,作了一揖,恳切道:“这位姑娘,如若不弃,我等有一事相求。” “我?”又得接任务?茶小葱指向自己的鼻子。 那秀才鬼点点头:“姑娘能堪破我等阴魂真身,实有过人之处,今日还请姑娘在庭前坐阵,为老牛守住这道门,等时辰一过,太阳出来便好。” “坐阵?” 太看得起她了,她何德何能!自从婪夜陷入深度昏迷之后,她还没觉得自己像今天这么没用过。况且,先前那只牛妖的意思是,让她不管听到什么声音,千万别出来……看来今晚一定还会有事发生! 那年纪最老的鬼附和着那秀才鬼游说:“姑娘,此事不过举手之劳,将来必定功德无量,而且……姑娘不也有事相求么?” 茶小葱望天不言,目前她只是想找到从手里抢走婪夜的人,别的可顾不上。 “这位妹子,当我求求你。”那女鬼一撩裙摆,竟然冲到茶小葱面前跪下来。 茶小葱有生之年这还是第一次被人,不对,被鬼下跪,这一刻受宠若惊。 那秀才鬼和那老鬼也跟了过来,跪在那女鬼身边,只有那“囧”脸鬼还没动,站在原地欲言又止。 茶小葱急了:“你们就这么肯定我一定能帮到他?我只是一个普通人……” “不普通不普通,妹妹一看就是非常人!”那女鬼打断她的话,一句恭维令茶小葱立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总之吧,把死马当活马医就对了。”那“囧”脸鬼只好也走过来跪下。茶小葱抽了抽嘴角,这话怎么听起来有点堵得慌? “你就答应吧。”秀才鬼伸手扶起了自己垂下去的脑袋正视着她,估摸生前还有几分姿色,只是脸色惨绿,远远超出了茶小葱对美色的接受范围。 她迅速退开两步:“行行行行,我答应,至于报酬方面……” 那老鬼没等她说完,抖抖擞擞地从口袋里摸出几张皱巴巴的冥纸,也不知从哪里捡来的。 茶小葱的脸立马垮了下来,额头上冒冷汗:“至,至,至于报酬,报酬就不,不要了,你老留着自己用,哈。” “姑娘果然是大好人。” 众鬼感激零涕,茶姑娘欲哭无泪,这分明是强卖强买的赔本生意啊! 众鬼得了桩便宜买卖,都很高兴,他们施法挪动棺材,殷切地向茶小葱招招手:“姑娘这边来,坐。” 茶小葱不觉仰面长叹,她没猜错,这口棺材果然是为她而准备的,只不过坐与躺的区别而已。她磨磨蹭蹭地爬上棺材盖坐好,几只鬼这才放心,站在一旁垂手而立。茶小葱绞尽脑汁亦无法形容现在的诡异情况:一只妖怪在里边施法救人,她坐在棺材盖上当看门狗,看家护院,尽忠职守,而这些鬼,全都成了她的贴身助理。 她不说话,众鬼也不敢妄言,气氛略显拘谨。 院子里的那堆磷火渐弱,放在一旁的铁锅也不再有香气飘出,空气里慢慢弥散栀子花开的甜味。茶小葱看看那口锅,又看看众鬼恭敬肃穆的脸,也不知怎么样才算理清现下纷乱的心绪。坐久了,不免困乏,绷不住昏昏欲睡。 “姑娘想不想听听我们是怎么死的?我先说。” 就在她快睡着的时候,那秀才鬼突然出声了——他上辈子一定是个十分讨巧的男人,看她精神不济,竟懂得为她讲故事提神。 “莫不是科考不利在房梁上挂死的?”茶小葱摇晃着脑袋猜测。 秀才的脸好似黯淡了一下,说出了一段狗血往事,也不知这段故事被他翻来覆去说过几千遍几万遍了,描述语言既精炼又流畅,跟戏文似的一气呵成。茶小葱听得聚精会神,另外那三只鬼一边打呵欠一边勉强竖起耳朵当陪客。 故事就是这样的—— 从前,有一位叫做段千琦的书生,在一次庙会的偶遇当中,爱上了邻县的一位富家小姐,像所有的才子佳人小说的一样的桥段,这位书生对小姐一见钟情,于是展开了一系列的追求行动,比如送花送诗迎风流泪对月高歌什么的,可是那富家小姐怎么都看不上。本来如果说事情都到了这个份上,小姐不同意也就该一切打止,再无纠缠。可是这位书生素来心高气傲,自恃文才出众,笔下能写会算,总认为小姐是别有苦衷,不忍缀言,仍旧苦恋不止。为此,小姐很是无奈。也是这书生太张扬,这件事传到了那小姐的未婚夫耳朵里,未婚夫急了,立即托了媒人上门,想早点把婚姻大事给了却,以断了书生的念想,可事情在程序上出了一点小小的岔子,因着那年是盲春之年,看相的先生说不宜嫁娶,女方就把这婚事给压了下来,那准姑爷不高兴,三天两头上门去闹,认为那小姐有了二心,谁知这事情传到了段千琦的耳朵里就成了另一个版本。 书生何其苦啊,心里嘴里都像被塞进了大把的黄连,他越发觉得这小姐是喜欢自己的,只是迫于恶霸的强势,敢怒不敢言。于是书生纠集了一帮同窗好友前去那小姐家里抢亲,准姑爷一听,也急了,带了家丁仆妇前来阻止,结果在小姐家门口扭打成了一团。后来准姑爷恼了,揪着书生好一顿毒打,那小姐好心出来阻止,却更激发了准姑爷的怒意,准姑爷生来是个莽汉,竟然一时失手,就把书生的脖子给折断了。书生一死,小姐与准姑爷两家便一起买通了官府,给了书生一个意外死的判定。书生死不得其法,尸体在义庄里放了七天,含着那口怨气离魂而出,他本是要向那家的姑爷报仇血恨,却在变成厉鬼的途中遇见了牛仵作。 接下来,便是一个关于怨鬼迷途知返的砺志故事。 “所以啊,爱人的时候一定要睁大眼睛,不要随便付诸真心,不然结果会很惨,就像我一样!”书生说完,一脸悲愤地做了结案陈词,并且又用双手把脑袋端起来十分真诚地望向茶小葱。 故事好冷。 茶小葱无语,这根本不是一个爱情片断……一切恶果,都分明是这书生自找的…… 秀才鬼看茶小葱没什么反应,想走近了几步,却不料茶小葱眼角余光忽然扫见门口一道白影闪过,她立即推开他,纵身跳下了棺材盖。秀才的头又一次掉了下来,一时间看不见前路,一头撞在棺材板上。 “怎么啦?”几只鬼都警觉起来,反应不比茶小葱慢。 茶小葱以最快的速度跑出了门口,伸头一瞅,什么都没有。她嘀咕着转身,忽闻劲风扑面,她迎着那道来势,猛然伸手,却抓了一个空。 一条苍白湿滑的东西爬过手臂,她抬头,陡然转身,迎上了一张惨白的脸,那张脸上最大的亮点,就是那条长长的舌头,传说中的白无常? 电视小说里见多了这种造型,好像不那么可怕。 “你是?活人?” “白无常”瞪着冰蓝的眼睛看她,三尺长的舌头卷起毛笔,枯瘦的手指“哗啦啦”地翻着面前的勾魂簿。天空中顿时飞起无数的人名。 茶小葱经过跟婪夜那一次能量全开的地狱式逃生训练之后,接受能力得到了显著提高。摸了摸被“白无常”不小心“舔”到的手臂,顺面抚平了一根根精神抖擞的汗毛,她好奇地凑过头去:“什么东西?让我也看看?” “白无常”被她的举动震撼了,退后一步,将天空中的字“刷”地收拢回去,重又被夹回了勾魂簿里。 “你干什么?”冰蓝的眼眸仍是直直地盯住她,仿佛要将她盯出个洞来,“你是人?是魔?是仙?是妖?你……” 他周身释放出一种惨绿的雾,将小小院落重重包围。众野鬼站远远在站在他身后,冲着茶小葱又是摆手就是跳脚,不时地指指小屋内——那牛妖自从带着那无脸小鬼进去之后,便再也没出来过。 “你?六界之外者?”“白无常”自惊讶之中慢慢恢复如常,最终推断出一个结论。 茶小葱一脸茫然,想了一下,才记起自己要做什么,她板起脸,绿惨惨的雾气把她也映成了跟众鬼一样的菜青虫:“我是谁不用你管,这里不欢迎你,出去!” “白无常”哼了一声,竟不理睬,将勾魂簿往掖下一放,朝茶小葱直挺挺地扑面而去。 茶小葱只觉眼前强光一闪,大脑一片空白,等她回过神,“白无常”已“穿”过她的身体,到了脑后。 茶小葱不容他走远,反身揪住了“白无常”的后领,将他倒拖回来。 “白无常”大怒,扬手将勾魂薄丢出,飞快地念了个法咒,远处围观的众鬼大惊失色,赶紧放出了灵鹤,化为一道绿光腾空而去。旋转地文字被法力绞成发光的锁链,绕向茶小葱的脖颈。茶小葱一手揪着“白无常”的衣领不放,一手拽紧了锁链的一段用力回拉,两个竟僵持不下。“白无常”的瞳孔渐渐透明,头顶上冒出一道黑气。 茶小葱没想到“白无常”的力气竟然会这么小,她正自惊疑,半空突然一道黑云压下,“白无常”一分为两,幻化成了两个一模一样的影子,只不过左边那个仍旧是白色,右边那个成了黑的! “真的是‘黑白无常’?”茶小葱还以为是随机刷小怪升级那么简单,原来人家还有变身态。 左边白无常的眼睛变成墨黑,而右边的黑无常的眼睛却是一片煞白,冷冽的光扎进了她的眼瞳。 “哞——” 就在她准备使出浑身懈数以抱大腿吐口水等瘪三伎俩全力应敌时,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牛叫。 ------------ 第18章 死且往生且来 茶小葱抬脸,见义庄的大堂木门晃动,一头大黄牛缓步走出来。她看得呆住。 只一恍神的功夫,她被黑白无常挥手甩飞,整个人紧紧贴在门边墙上,一时无法动弹。 茶小葱顿时怒火朝天,各种粗口喷涌而出。 两只无常鬼动作整齐划一,如一道双色虹光,转瞬就到了大黄牛面前。茶小葱僵直着身体,挣扎着以最别扭的姿势,转动眼珠调整视角,竭力往门边瞧。 黑白无常又放出了勾魂簿上的文字,被两人拉直的书卷面积更大,游走的文字更多更快,茶小葱被晃得眼花缭乱。 “付,家,宝?”两只无常鬼的声音一高一低,齐齐念出一个人名。 那一串串游走的文字匆匆倒回,瞬间定格在“付家宝”三个字不再流转,空中显示出一行人名资料:付家宝,蟠龙镇人氏,庚寅年戊寅月壬寅日壬寅时生,四年有劫,安然得度,重生。 二鬼皆了然,收回勾魂簿要往屋里去。 “哞!”大黄牛刨着蹶子,横在大门前,一脸戒备。 “牛先生何必?判官生死簿上注明付家宝乃是五行有缺,命数之中自当有此一劫,我等无常只不过奉命前来,欲将其带去地府做登记,待寅时一过,定无恙送返。”黑白无常齐齐抱拳。 大黄牛不应,干瞪着一双大眼。 茶小葱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但有一点她却是听明白了,黑白无常只是奉地府判官之命前来索魂,并无他意。但问题是那个叫付家宝的孩子被摄走了生魂,这趟怎么看也是白来的。 “黑白无常,你们既没恶意为什么鬼鬼祟祟?”她尚能说话,只是脖子这种变曲程度令她有点吃不消,她还是太弱了,原以为那几下三角猫的功夫能够拖得二鬼一时半会,却不料人家变身一次就打得她趴下了。 “……我等是鬼。”是鬼者,当然免不了鬼行鬼语,做鬼事。 黑白无常对她的质疑有些无奈,若是能光明正大地走在太阳底下,他们就不配被称作鬼魅无常了:“尔非六界中人,我辈无权过问尔之生来死往,但判官有令,凡阻我辈行使公事之责者,灭!” 白无常伸出右手,黑无常伸出左手,托起一方金印。 他们这话是说给茶小葱听的,同时也是说给那牛仵作听。 大黄牛闻言,神色依旧泰然,四蹄纹丝未动。只是周身渐渐浮起一层金色的纤尘,如烟如雾,霎时将无常放出的绿色鬼雾冲退,金光映在牛角上,明晃晃似一双利刃。 院中肃杀尽退,散发出一片详和。 “牛先生……”黑白无常抬手,不慎触及那些纤尘,袖上突然冒起一缕青烟,二鬼眼神陡变,迅速将衣袖上的燃起的火苗拍灭,这时黑白二者的动作已不再整齐。 大黄牛抬头长嘶,眼神掠过茶小葱被缚之处,微微一眯。 “砰!”一声巨响。茶小葱手足放松,整个人倒趴在地。 “你也走!”大黄牛伸角一勾,提着茶小葱的衣襟将其扔出了墙外。 又是“砰!”地一声巨响。 茶小葱被那大黄牛害得连跌了两回,连滚带爬害得一身愈加脏啦吧唧。她只觉得全身散了架子一般,堪堪扶着篱笆勉强站起,迎面却碰上一张端在手里的脸。那张还称得上清秀的脸正对着她,目光恳切依然,她被吓了一大跳,一时受惊,于是又摔一跤,这一次是往后摔的…… 秀才鬼赶紧放下脑袋伸手去拉她,于是脑袋又垂下来,挂在了胸前。 秀才没能拉住,茶小葱被身旁的女鬼扶起来。 “你们不是都走了吗?”一转头,四只鬼都还在,一个个躲在篱笆后,隔着烟雾,满脸焦灼地伸长脖子往大黄牛所处之地张望。 “我们怎么可能一走了之?”那“囧”脸鬼翻了个白眼,面含讥讽,“我们就是被鬼差锁走,打入十八层地狱,也不想看见牛叔有事。” 茶小葱指指那头老黄牛,又比出一个牛的模样,问:“他……那真是牛叔?他变成原形了?刚才听黑白无常说并不似要取付家宝的性命,可为什么……” 秀才鬼的脸贴在胸前,没办法点头示意,那女鬼扶她站好,又飘远了一点,才代他回答:“不瞒妹妹说,牛叔此举也正是令我等为难之处。付家宝生魂已失,怕是活不过来了,牛叔这才想了一个办法,要让那孩子……那孩子借尸还魂。说那孩子在生死簿上没有名字,不容易被发现……” 她没说完,叹了口气,空洞的眼眶垂下两条血泪。 那老鬼接下去说道:“但是要瞒过黑白无常却是谈何容易?付家宝这孩子是庚寅年戊寅月壬寅日壬寅时阳年阳月阳日出生的纯阳子,命中注定少病寡灾,是四百年难遇的奇格命相,我们阴灵难以附体,需以外力转换生魂命数,也就是说,只有牛仵作为那孩子改命,才能让他进入到付家宝体内,与其合而为一,这需要耗费大量的元神,如若此时无常鬼上门,当真防不胜防。” “你们是说,那孩子……就是那个小鬼?那个没有脸没眼睛的?牛叔想用他代替付家宝的生魂活下去?这岂不是在阎王眼睛底下偷天换日?”茶小葱懂了。 “正是如此。”那老鬼喟然太息,“我们知道牛仵作那脾气,他执意要做的事,便是有八匹马也拉不回来,我们不敢与鬼差作对,才会想到姑娘你……你不属六界,却能贯通六界,常人看不见我们,可你却能与鬼通灵……我们就想你也许能帮上忙也说不定……” “只可惜,我没用。”茶小葱有些黯然,她离了婪夜之后,好像所有的力量都消失不见了,想装得古道热肠一点,都力不从心。 那女鬼盈盈一拜,含泪谢道:“妹妹能够答应我们,已经感激不尽。天道人意,皆是无法,我等蝼蚁一生,凡事只能顺其自然。” 那“囧”脸鬼极不耐烦:“你们跟她说那么多做什么?你们也都看见了,死马当活马医,医不了!依我看倒不如就这样一起冲杀进去,赌上一把!” “赌赌赌!你就知道赌!你生前若不是好赌,怎么会死于非命?”那老鬼火了,佝偻着背跳起来戳那那“囧”脸鬼的头。 那“囧”脸鬼一边躲一边嚷着:“我那不是输了,我是赢了好不?我便是赢得太多了才高兴死了,难道这也有错?” 茶小葱低看着自己的手指,缓缓地舒了口气:“好,我也去赌一把,算是尽尽人事!” 言罢,她一整破烂的衣摆,挺起胸膛笔直返回。 那女鬼想拉住她,却被那“囧”脸鬼所阻。 院中,从黑白无常手里的勾魂簿飘出的文字已化成黑白链,绑住了大黄牛,后者只是拼命刨着蹄子竭力不动。金色纤尘之中燃起一圈明焰,火星飞溅,在暗夜中留下一丝丝细腻的残影。 牛仵作周围似堆集了上万簇线香花火,于空气中流逝的金光灿烂夺目。 黑白无常齐齐亮出了丧门幡:“牛先生,知你宽厚仁爱,性忠秉直,但天行有常,生死有命,你一再阻止我等是何意思?” 大黄牛一直沉默,只低头,无声地将双角对准了二鬼。 茶小葱跑进上前去,却见黑白两道影子交叉闪过,两柄丧门幡罩着大黄牛的头顶劈下去。老黄牛昂首前冲,伸出牛角架住二鬼,身体稍稍后滑。门前干土上划下四道沟痕,牛吼如巨雷喧天。黑白无常分两路夹击,却被他周身高窜的火花逼退数步。 “牛先生,尔非仙者,妄用三昧真火,后果可想而知!”二鬼大喝。 黄牛眸色如炬,并不搭理。 三条影子重又缠斗在一处。 这时一道灰不溜秋的人影插了进来,阻在了大黄牛与二鬼之间。二鬼齐齐皱紧了眉头。 “牛大叔,你是牛妖吧?”茶小葱站在火焰之前,伸手去抓牛角。 大黄牛吃惊不小,退后一步,不觉将周身火焰熄了一半,他抽暇点了点头。 茶小葱一抿唇:“那就好,借你牛角用用!” 她单手掼入火圈,忍着被烈焰赤灼的剧痛,揪住了一只他的一只牛角。 躲在篱笆后的众鬼纷纷惊惶失色,绿脸都变成了黑脸。 黑白无常亦在惊异之余,舞动着丧门幡向她脚下挥扫。 茶小葱接连蹿跳几次,跳绳似的一一躲避开去,趁黑白无常一时不备,默念法诀。蟠龙镇外,地动山摇,大黄牛身形竟然暴长数倍,屹立跟前。在场众鬼大吃一惊,纷纷化作绿影,抱头鼠蹿。 大黄牛踏下一脚,差点一蹄子把黑白无常踩成鬼饼。 茶小葱抱住牛角,兴奋叫道:“竟然成了!” 她腾身上了牛背,骑在大黄牛的脖颈之间,居高临下地望着黑白无常。 两只无常的脸好像互换了一下,白的那个一脸墨黑,黑的那一脸青白。 “狐咒?仙狐一族与尔是何关系?”他们从未听说仙狐族与这牛妖甚牵连。 “冲啊!”茶小葱不理会他们的疑问,兀自威风凛凛地指着黑白无常细小的身影大呼大叫。 可身下的大黄牛却没动,他发出一阵低浅的牛鸣,慢吞吞地说话了,这回是说的却是人言:“两位鬼差,请回。” 黑白无常齐声道:“牛先生这是在为难我等。” 大黄牛仰头,喷出一阵鼻雾,将他俩吹翻在地,语声却依旧温和:“请回。” 黑白无常悚然道:“先生之所为已然逆天,到时形神俱灭……” 大黄牛沉默了一会,依旧是那两个字:“请回。” 黑白无常哼声退后,悻悻地道:“到时候先生毋要后悔!” 大黄牛静静地盯住他俩,垂首无言。二鬼心中忌惮,亦不再多说,恨恨地瞪视茶小葱,转头启了一道咒阵,遁地而去。众鬼见大黄牛无恙纷纷从门外跑进来,茶小葱顺着牛背滑下来,轻轻擦了一把汗。 大黄牛又恢复了原来的大小,静看庭前烟雾转眼弥散无踪。 那女鬼甩着两条血泪飞奔而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大黄牛转头低声劝慰:“不哭,我没事。”虽说没事,却未曾见他变回人形。 茶小葱只觉得此情此景,似曾相识,心里隐约冒出一丝不详之感,她上前两步,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竟然有些嗫嚅。 “适才多谢!”大黄牛缓缓地趴了下来,微微喘着粗气。 “你……你,你还好吧……”茶小葱看着他,忽然觉得时光又回到了那一刻,她看着变回原形的婪夜,说着这样不痛不痒的话,顿时,胸口好像被人重击了一拳,说不出的钝痛。 大黄牛点头,亲切地望着她:“一场意外,耽搁了姑娘的要事,不知姑娘之前想问的是什么?” “……我想问,妖怪变回了原形,快死了,要怎么才能恢复……我是说,还有一口气的,只有心窝还有一点暖……我……”她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她之前只是觉得牛妖跟婪夜同属妖族,说不定会知道,只是这样的原因,她便执着地留了下来。 “姑娘说的妖怪,是否就是教你用狐咒的那位朋友?”大黄牛语气中带着一丝松散的笑意,语末却有些虚弱。 “嗯……” “如果是仙狐族,那还有救,姑娘不必担心。”大黄牛顿了一顿,方又继续说道,“仙狐一族的先祖原是上古神族,后因与四神兽合谋逆天而被弃置妖界,后世永堕妖族不得升仙……所以他们与我等凡妖并不相同,只要神识未离,仍可重修元神……而我们……” 大黄牛喘了口气。 “你怎么了?可是受伤了?”茶小葱瞧着他脸色似乎不大对。 众鬼都关切地围了上来。 “我没事。只是,天快亮了……”他说了一句驴唇不对马嘴的话,“姑娘,世间正邪分明却往往不近人情,我等能力有限,所做之事便只有那么多……眼下,我无畏亦无憾,只有一事相托。” “什么事?”茶小葱惑然。 大黄牛从口中吐出一支小巧的竹筒,又将众鬼一一瞥过:“替我照顾好他们。” 众鬼大惊失色,又是躲脚又是摇头,那女鬼又哭了起来,这一回真是哭得七窍流血了。 “我?他们?牛大叔?”茶小葱心中凛然,慢慢伸手捡起那支竹筒,她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他说过婪夜与“凡妖”不同,而凡妖,岂不就是说的像他这样的妖怪? “无常说得对,天行无常,逆天自是永劫难复,不过了此一生,我并不后悔。” 果然是交代遗言! 茶小葱抓着那支竹筒,心乱如麻,众鬼亦哭得比平时更无形象可言。 “不哭……哭了,就不漂亮了……”大黄牛伸出蹄子想触碰一下那女鬼的脸,但是他渐渐看不见她了,他的神识正在慢慢消失。 这也许是他说过的最后的,也是最笨拙的安慰……他慢慢合上了眼。 鸡啼三遍,东方红日冉冉升起,那竹筒在茶小葱手上跳了一跳,四鬼一边哭喊着挣扎,一边被那竹筒吸进去。清晨的空气沾着点点露水,阳光折射出七色光辉,映在牛仵作依旧憨厚的脸上,可是他再也看不到了。 …… 茶小葱呆呆地站在“义庄”两个挥毫大字前,只觉得前夕似梦,仿佛不曾遇见死亡。 一只老鼠从庭前滚过,化为一张被露水打湿的符纸,卖鬼符的老头从门口跌跌撞撞地跑进来。见此情形,陡然愣住,那个脏兮兮的帮他带送符纸的小姑娘无神地回过头来,轻轻地说着:“你来晚了,他已经不在了……” 她身后漫天莹火,如同初晨的霞光。 义庄的门槛上坐着一个白白胖胖的孩童,盯着那片莹火一动不动,良久,垂下两行泪。 ------------ 第19章 故人重逢 天色大亮,又是一个晴天。 夜里阴森森的义庄在白天看来竟是如此恬静,篱笆内外百花怒放,彩蝶飞舞,绿叶交错之处,翠芽星星点点,含着露水,娇蕊可人。小小院落中间依旧放着那口大铁锅,火堆已经熄灭,可以看出未燃尽的残渣,昨夜里用来点磷火“木柴”竟是一根根粗大的动物骸骨。 窗叶迎着清曦微风,一晃一晃,透过小窗一眼便可望见内里的陈设。 里间的条案上放着一卷没写完的讣文,研好的墨汁还没有干透,牛仵作的字苍劲有力,回转之处颇见风骨,竟不输给那些自诩为才子的年轻人。案上一尘不染,似有人时常拂拭,令人恍惚产生一种错觉,仿佛主人家从未离开过。 四鬼白天不能现身,茶小葱便跟老秋家一起料理了牛仵作的后事。其实真的没什么可以做的,因为他走的干净,连一片衣袖也未留下。老秋家从屋里端来火盆、香炉,点好香,烧了会纸,然而一切走的都是形式上的流程过场。大家都知道,牛仵作的魂魄已经完全消散,入不得冥道,根本得不到这些纸钱打点。 茶小葱头一次感到这样难过,面对生命伦常的无力之感压在脊背,令她喘不过气来。她可以自我安慰,说自己现在等级不够帮不上忙,可是昨夜一场恶战,是她亲眼见证的死亡。站在旁观者的立场,移情带来的震撼远比亲身经历来得深刻,因为人会不由自主地想很多,包括他的过去,他的将来。茶小葱终于明白,虽然这不过是类似于梦幻游戏的二次元空间,可不管是妖魔鬼怪、善恶美丑,在这个世界上一样会死,会消失。生命在流逝,时间在走远,对牛仵作而言是这样,对婪夜,对她,皆是如此。 牛仵作与蔑人同属妖族,却给人完全不一样的感受。 谁也不知道这头牛妖花了多长时间去适应人类的一切,亦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选择一直隐居在人群之中,但至少有一点令他变得格外与众不同,在人妖对立的边缘世界里,蟠龙镇上的人们却从来未曾怀疑过他的来历,看得出,大家都很喜欢他,信赖他…… 付家的主母又来拜访,一进大门便瞧见坐在门槛在发呆的付家宝,一时激动得热泪横飞,又哭又笑地跑去抱儿子。一场死而复生的传奇在茶小葱眼皮底下轰轰烈烈的上演…… 除了茶小葱与目睹昨日之战的那些鬼魅,又有谁会想起牛仵作所付出的沉重代价? 付小宝看见娘亲的反应很是冷淡,仿佛根本不认识她。当娘的急了,拉起付家宝的手就往外走,岂料这孩子竟死死地抱着门槛不放,力气之大,简直闻所未闻。 茶小葱知道那是由于孩子素来亲近牛妖,由鬼成人,尚无自觉,一时间接受不了这突如其来的亲情。 孩子张嘴,一个劲地嚷嚷:“我要跟牛伯伯玩,我喜欢牛伯伯,我不要走我不要走……” 末了,挣脱娘亲的手跑进了屋里躲起来。 那妇人不顾礼数跟着冲进了牛仵作的房间,却未见其人。屋内十分干净,没有一丝人间烟火,床榻之上被褥整齐,并列放置着一大一小两个枕头,付小宝就在那妇人惊诧的目光下将枕头挨个摸了一遍,然后果断地抱起了大枕。 他满足地说:“牛伯伯用过的……” 那妇人不允,又来拉他,一大一小两道人影磕碰在一起。 “这孩子做了几年孤魂野鬼,死的时候什么也不懂,对生死之事本是看得极淡,能平安至今也都是拜牛仵作所赐。”老秋家看着拉扯当中的母子,心中慨然,“只怕死往生来的道理,这一夜之间,他已领悟不少。” 茶小葱倚在院门口,目送那孩子抱着枕头离去。孩子不停地回头,脸上的泪痕都还未干。 “老头,你说过的,知道有一个人可以帮我给妖怪治病……”她倒没忘记这个,可她把婪夜弄丢了,到现在都还没找到。 老秋家抓了抓脑袋,老脸上浮现一丝惭愧。 “原是不该这样故弄玄虚的,可我老了,腿脚不便……”他不好说当初叫茶小葱跑腿只是利用她,又絮絮地说了些关于牛仵作的往事,方道,“……老朽所说的那个能为妖族断症的,其实是个道士,他便是徐府上请来的那位高人,人们皆称其为返香道长。” “好,我知道了。”茶小葱听完,面无表情。 玩单机游戏做任务的时候早就习惯了,她深知像这种连段任务,不可能一问一答这么顺利,隔一会,她才笑了笑,嘴角上扬时露出女子脸上不常见的豁达:听过牛妖的那番话,她对仙狐族的情形已了解了一个大概,眼下也已安心不少,可手头没有线索,便是再着急也没用。 折腾了一夜,大家都很累,老秋家又说了一点安慰人的话,无非是那些生生死死的大道理,茶小葱不想听,也听不进去。她从没有那个悟性,更不知道如果黑白无常前来勾销她的名字,自己又会如何应对,顺其自然还是奋力抗争,她都不知道,她认为那些将来或许真会有面对,但没必要现在就考虑得那么清楚。 老秋家无奈地摇摇头,起身告辞。 老秋家离去之后,茶小葱没有马上动身去徐府,而是在门外捡了些干柴,又在牛家找到一些剩余的米粮,淘洗完了之后,她为自己做了一顿早餐。 屋外春光无限,映在窗格子上全是枝枝蔓蔓的碎影,茶小葱走过阴森肃穆的大厅,想象着牛仵作每日的生活,突然觉得那黑黢黢的棺材也不是那么可怕,她将每个房间都看了一遍,依稀可以看见牛大叔每天走过的路,做过的事,留下的影子。最后,她在一方小桌上发现了几行小字,刀迹清秀沉稳,豁口细滑,像是被抚摸过千百遍的结果。茶小葱坐下来细细读,却是一句小五言:“合窗挽明月,手拈枕畔花。” 抬头,正对窗下一株海棠,夜间对窗观明月,白日小酌赏棠花。经过世俗陶冶,这牛妖虽然木讷依然,却也懂得风雅情趣为何物。 想起牛妖临走时的那些话,笨拙的安慰,没有奢求,亦不见遗憾,心性通达如许,难怪走得安详。 应手推开小窗,暖风怡人,一叶青竹飘落窗前,抬眼可以看见遥远的尘世风烟。 牛妖就是在这个位置守候着一方净土,照料身边信赖他的朋友…… …… 茶小葱把玩着牛仵作交给她的竹筒,独自一人缩在客房的软榻上,一觉酣然。 醒来时已过晌午,看着天气尚好,她决定先去徐府探探消息。 蟠龙镇每天都很热闹,因为这里交通便利,贸易发达,经商者多而务农种田者少,镇上居民一个个看似闲暇逍遥,但实际上这里与所有的商业城镇一样,因社会分工而产生的流动人口安置问题及镇民就业问题,成日困扰着本地官员。真正来这儿销金花钱的都是外乡客,甚至在其中混杂了不少好色贪玩的妖怪族民。仙曲牌坊每月接待的客人品流复杂,但每个月的收入却是极为可观。本地用工的两个最好去处,其一是徐府,其二便是这家仙曲牌坊。 这天徐府前门庭若市,竟不比坊间逊色。大宅正面就只开了个侧门,新聘的家丁正排着队在门房处领取衣物。每人一套皂青锦面小衫,加一双硬底小快靴,便是徐府家丁的标准配置。 “请问……”茶小葱上前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后面一去大手提了出去。 “领衣服登记先排队,等等,你叫什么名字?”一双倨傲的眼睛上下扫视着茶小葱。拽着她的人手里拿着名册,像是个管家的模样,那眼神锐不可挡,竟像是个外家高手。 “我……返香道长……呃……”茶小葱没有防备,被那双眼睛盯得头皮直发麻。 “你竟知道长名讳?”管家显然有些意外。 “呃……是这样的,我朋友生病了,所以想求返香道长施以援手帮帮忙,我没别的意思。”茶小葱见对方像是没有恶意,便简要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也就是说,你不是来报到的?”管家皱了皱眉头,一脸嫌弃地松开了手。 松手之后,他便不住地往手指上看,脸上一副深度洁癖患者的常用表情。 但茶小葱对那种等级的嫌弃已经熟悉到不会再有任何情绪上的反应。 他没再看她,只抛下一句话:“既不是徐府的人,就走吧。道长他老人家没空招呼你。” 她有点被噎住,想了想,坚持好脾气地发问:“他不在?还是很忙?我真的是有很要紧的事……” 管家终于不耐烦了,挥了挥衣袖,横眉竖眼地招呼身旁的两名护院:“臭要饭的,让她滚!” 一双手架住了她的肩膀,竟都十分有力,茶小葱以前做练习的时候常用的“过肩摔”居然使不出来。她挺了挺腰,奋力将那双手扒开,顺道睨了那管家一眼:“老纸会走,不用你们这些狗爪子来碰!” 那三个字咬得极重,清晰到字字入耳,周围的人听得清楚,唏嘘声从人群中传来。 那管家面上挂不住,厉声喝道:“臭叫花子,你说什么?” “说你是狗爪子,没听清,狗的爪子!”她不怕死,指指徐府大门,又指指管家的鼻子。 那管家见上百双眼睛都盯向自己,居然也不忌惮,竟当即狞笑起来:“很好,来人,给我打,打到她狗嘴里吐象牙为止!” “你若打得着我,我跟你一起姓徐!” 茶小葱这次倒不是无理取闹,她自那天路过看徐府招工就知道这蟠龙镇最有钱的财主家有多严重的怪癖,想必被招进来的人中,十之八九都是只想要混口饭吃而已,这管家也好,那些护院也好,平素里作威作福惯了,是该给点教训。 她说完了这句话,一头钻进了人群,那两个护院二话不说追打上去,一条笔直的队伍被她七搅八和,整成了一条毛毛虫的形状。 人群里有暗中给护院使绊子的,有默默助威的,有惟恐天下之乱的……徐府门外,霎时间乱成了一锅粥。那门房处也不用领衣服了,茶小葱冲过去把衣衫鞋帽掀得个满地都是。她身形娇小,以前练的跆拳道也不是花架子,几个大男人一时之间竟然奈何不了她。 茶小葱在人群里跳来蹿去活像只稻田里蚂蚱。 “你站住!”后面的喊。 “站住给你们抓?你真当我白痴?”茶小葱才不吃这一套。 “站住!不然我们不客气了!”管家的呼声里有了明显的气喘。 茶小葱返身做鬼脸,忽听人群当中一阵惊呼,一只黑色巨犬腾空跃起,朝她扑了过来。那巨犬双目赤红,竟不似普通家犬的外形。 茶小葱躲避不及,急乱之中一收腰身,耳边“嘶啦”一声,肩上竟被生生扯下一大块布,露出一片后背。真特么凉爽! 茶小葱火冒三丈,从墙边抄起一柄扫把就要打狗。众人畏惧那狗,三五个躲躲闪闪挤成了一小团一小簇,再也没有队伍的形状。两名护院高声呼喝,恨不得扒了茶小葱的皮。 就在这时,人群陡然安静了一点,她听得管家恭声叫出了四个字。 “慕容公子!” 茶小葱一呆,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错愕之下,那条黑色巨犬又一次龇牙对冲而来,咬向了她的脖子。 只是刹那,一道蓝影闪现,少年凌空一抓,做了一个收的动作,那黑色巨犬竟然瞬间缩小,转眼变成了一只三头身的小狗娃娃,它在少年怀里兀自张牙舞爪,看起来十分好笑。 ------------ 第20章 最便宜的礼物 “慕容紫菜!”真是够特别的故人重逢,英雄救美人,道士救叫花。 慕容芷才转过头来,眉心微皱。当他看清茶小葱这一身破烂相,眉心的褶皱就更深了。 他抚摸着怀里那只小黑狗,乍然重逢,一时也不知道要跟她说什么好。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大大咧咧抢先开口。 慕容芷才怔了怔,方才惊悟,这不正是他刚刚寻思着要怎么问候她的话由? 时隔不久,慕容芷才好像瘦了一些,眉宇间的傲气也收敛不少,只是那抹冷意犹在,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她的衣服被大狗撕烂的缘故,她觉得紫菜小弟今次的眼神格外冰凉。看来像慕容公子这类人,只适在特定季节交往,比如在三伏酷暑之日做做朋友聊聊天,权当是利用他降暑,冬天就不用了,要滚得越远越好,免得被冻死还不知怎么回事。 徐府的管家穿过人群,一溜小跑到了慕容芷才身边,十分恭敬地一揖到底:“小的见过慕容公子。” “嗯。”慕容芷才没拿正眼看他,只是拎起那只汪汪乱叫的小黑狗递了过去,末了,才板着那张冰块脸凉声道,“我派将灵兽赠予贵府,理当善用,应以看家护院,趋吉避凶,没让你们趋驭在外,欺凌百姓!” “小的知错,恳请慕容公子责罚。”管家带着那两个护院齐齐向他道歉,一脸狗腿相。 “喂,你们弄错对象了吧?需要道歉的人可是我……我才是受害者,你们看看,我的衣服都成什么样子了?”原本就破得令人发指的衣服现在更加惹人注目,人家蟠龙镇的姑娘小姐露露胸,她权且追崇一次时尚风向露露背…… 茶小葱皮肤白皙,被那阳光一照,晶莹得竟有些刺目。 慕容芷目光一寒,二话不说便抓住了她的手。 她被慕容芷才的唐突举动吓了一大跳,没想到更多的缘由,一股敌意往上涌:“光天化日的,你想干什么?慕容紫菜,你睁大眼睛看看清楚,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你难道还想抓我?还把我拿去卖?” 她没有看见他有些尴尬的表情,以及微微发红的脸颊。她只知道这货抓她跟抓犯人似的,手指比钳子还硬,亏她差点把他当朋友! 被帅哥拉小手,特别是被这种长得如同冰雪王子的帅哥拉小手并不是一件美事,茶小葱忍痛忍得牙根都酸了,她脾气倔,在慕容芷才面前更是不愿示弱,一路上不叫痛,也不挣扎,脸都憋白了,反反复复却只上面那句。 她记仇的很,在清水镇里发生的一切如今历历在目,想让她放下,恐怕有点难度。这叫做心理阴影。 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她被慕容芷才拖着一路横行。冷面公子直到松手也没对她多说一句话,途中听到最多的就是引人侧目的“借过”二字,绷紧的俊脸上显示的信息无非是世人都欠了他几袋子银两。 茶小葱光是看着就火大,哪有二话不说就动手掳人的? 行至一家店门口,慕容芷才止步,茶小葱抬头,只见匾额上书着三个烫金大字,她只认得最后一个小篆体的“斋”。 “老板娘,给她换件衣服,随便拿件就好。”慕容芷才说完,却又飞快地补了一句,“要最便宜的。” 老板娘的思绪在“随使拿件”和“最便宜的”两个选择之间徘徊,再看来人形貌,就更迟疑了——一个玉树临风的负剑少年,拉着一个鹑衣百结的叫花姑娘,来势汹汹,像极了来收摊位管理费的。 “谁要最便宜的,我就要最贵的!” 茶小葱总算明白了冰雪美男的意图,气鼓鼓地甩开他的钳制。既然是要送她东西,就拿出点诚意来!什么叫“最便宜的”?当她叫花?她只是有点像,可绝对不是! 老板娘掩口一笑,赶紧将手里的团扇放下,一摆似水桶般壮硕的腰,抽出把软尺,十分热情地将两人迎进来:“公子如果有意,不妨进来自己挑挑,如果要得急就挑成品,我着人改改,只要一炷香的时间就可以穿了。” 这店还不错,服务挺周到。 慕容芷才行礼,语言端让:“如此多谢。”与他强拉着茶小葱踏进店门的行为简直就判若两人。 茶小葱瞪着鱼泡眼,实在闹不懂这浑球是何居心。这是她第一次跟男人一起逛街,还一逛就逛服装店,但其过程却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听过强买强卖,还没听过有强送的! 倒不是不愿意花男人的钱,而是不想花一个把钱看得如此重要的吝啬男人的钱,她最清楚不过,像这种人,今天欠他十文,将来说不定将来要还十两。清水镇里,他与那七个孩子的命是她与婪夜拼尽全力救出来的,绝不是一件衣服就能够打发,她现在就只想他欠着! 本想着只要他说一句不舍得,她立刻转身就走,可慕容芷才没容她开口说话,用剑鞘挑起一件灰色的布裙,迳自帮她做了决定。 “就这件。” 这件好啊,现代最流行的卡其色纯棉百皱裙,领口还挂着两个鲜艳夺目的大字:“特价”。 茶小葱和老板娘的脸同时垮下来。 “慕容紫菜先生,你聋的?姑奶奶我再重复一遍给你听,我,要,最,贵,的!” 她咬牙,一字一顿,每个字的发音都很清楚。 慕容芷才脸上露出一点讥诮的神情,只是一点,就让茶小葱心中那点可怜的期待值降到了负数。什么叫狼心狗肺?相信她用不着解释。她与婪夜落难,他根本不放在心上,这么久了,也不找来。这回好不容易让她遇上了,可这又是什么态度? 还说得人恩果千年报,简直放屁! “……公子啊,这位姑娘皮肤白,穿鲜艳点会好看,不如这件?” 姑娘那点小矫情老板娘怎会看不明白,再不圆场小情侣可就真要闹别扭了,这姑娘也忒倒霉了,找着个这么奇葩的男人,表面看长得帅还修养好,没想让他掏个钱还得使出浑身懈数。 她顺着茶小葱的意思拿出一件绚紫的紧领百珠衫。 领口一圈细碎的小珍珠晃得茶小葱眼前一亮,她转眸看了身边的少年一眼:“这件好,就要它了!” 慕容芷才依旧冷着脸,向老板娘道:“不用,这种衣服给她穿只是浪费。就这件,我了解,只有灰色最适合她。” 茶小葱此刻只想把慕容芷才拖出去当街暴打。 那老板娘怵于慕容芷才的气势,立时反应过来,马上堆回职业笑容,她放回手里的华裳,拣起那件灰裙往茶小葱身上比,闭着眼睛赞不绝口:“嗯,还是公子眼光好,这条裙子很适合这位姑娘,就是裙摆有些大了,我拿去改改,对了,姑娘不妨在修改之前试穿给这位公子瞧瞧,看看还有哪些意见。” 茶小葱撇嘴不搭话,慕容芷才直勾勾地盯着她,迫于紫菜的“淫威”,她心不甘心不愿地接过那些灰不溜丢像抹布一样的布裙,掀帘进了试衣间。 那老板娘在帘外絮絮叨叨:“……流行这个东西呢?讲的是一种缘分,像今天啦,仙曲牌坊那位品令姑娘穿的,大腿都开到这儿来了,屁股尖儿都看得见,可是男人们喜欢,这个就是所谓的哪,女为悦己者容,想必姑娘怎么穿,这位公子也是高兴的……” 慕容芷才背对着店口,任那老板娘说什么都不愿搭理。他实在不擅长与女人说话。他只隐约觉得茶小葱像是误会了他的意思,但是具体他又说不上来,想问,却又不知道要如何表达。 茶小葱路过那些五颜六色的锦衣华服,偷偷把脏兮兮的脸凑上去,用力蹭了蹭:叫你做生意不诚恳,这种衣服穿来的效果除了暴露的部位有点变化,比之前那件破烂“短打”有何不同? 茶小葱算是豁出去了,她换了衣服出来,打帘子,单手叉起腰,摆了一个“千娇百媚”的造型,招呼慕容芷才转头来看:“喂,紫菜哥,你觉得奴家这样真的好看么?” 虽然是下等的布料,可成衣师傅的手工好哇,不用穿聚拢型的文胸,一双**就被挤成了一个******状。衣服腰线靠上,显得她双腿修长,上身效果……勉强称得上性感。 慕容芷才拧起眉毛,半晌,吐出几个字:“加五文钱,你给她换件男装。” 茶小葱默然。 老板娘默然。 慕容芷才忍痛花十文钱给茶小葱换了一身真正意义上的“短打”。 茶小葱耷拉着脑袋走在他身后就像个卖茶叶蛋的,路边的包子哥都穿得比她华贵飘逸。 伟岸的胸线暴露了雌性动物的本质,一路香风飘摇的美女无不向她投以恶毒的眼光,跟帅哥走在一起最不爽的地方就是接收这种毫无意义的像被人家抢了丈夫的嫉恨。站在神清气爽的慕容公子面前,她简直就是来做背景布的,越是不起眼便越衬得慕容公子之冷傲贵气。 看她走得慢,慕容芷才皱眉,他停下来,在众多姑娘火辣辣的注视下再一次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腕。一时间,各种含着生吞活剥之势的美目无声地讨伐她。 她流下巨大的一滴汗:“你们难道不流行那个‘男女授受不亲’?” “你是女人?”慕容芷才扬声,用眼角余光扫视。 每次他想把她当女人的时候,她都是这种倔犟的,骄傲的,甚至可以说是睥睨的目光,与他相看两厌。他们认识不久,相互之间也从来没给过一点好脸色。在她身上,他找不出一点女人的柔情似水。就像刚才,如果她不赌气,他或许会忍下更多的肉痛,为她买一件“像女人”穿的衣服。但她偏偏是这样,真是很不讨人喜欢。她究竟知不知道,一个正经女孩子家,露肩又露背的,穿得跟仙曲牌坊的姑娘似的,是有多么难堪…… 正自寻思,茶小葱突然嘿嘿冷笑,竟反手握住了他的手指,用力一扯,两人距离瞬间被拉到最近,她说话的气息轻轻地喷在慕容芷才如白玉妆成的俊脸上:“是不是女人……要试过之后才知道……” 慕容芷才全身僵硬,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触感,猛地将她推开了:“胡闹!” 转过头,耳根出现一抹如血的殷红。 茶小葱咬着牙,依旧笑着:“紫菜哈,谢谢你送的衣服,后会有期。” 她转身向相反的方向走去,虽然这家伙没再一见面就说她是妖怪,但是她对这种擅长先入为主的人存在心理上的抵制,不管他多俊美多华丽多清贵多好看,她就是,看,他,不,顺,眼! “站住!”他在后面叫她,“你给我站住,茶小葱!” 她隔着空气摆了摆手:“慕容紫菜你听清楚了,不要以为一件衣服就可以打发我,之前把我当妖怪的那笔账我还没跟你算!那天我跟婪夜完全可以不救清水镇那些孩子便可全身而退,他们死了,对于我而言,至多也是内疚三五天,你应该知道我在说什么……我就算拼了性命去救人,到最后清水镇的那些个傻缺一样只会记得你慕容公子的大名,这件事的受益人究竟是谁,你自己心里有数,不必整天以这副嘴脸跟我说话,我跟她们不一样!我看不起你!我今天还有事,回头再找你连本带息地讨还!” 她的目光扫过从身边经过的香车宝马,那眼神与看破铜烂铁无异。 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他说话,慕容芷才一时愣住了。等他从怔忡之中回过神来,茶小葱的背影已经变成了灰不溜秋的一点,像一团没有晕开的淡墨。 他琢磨着茶小葱丢下的那番话,徒地恍然,原来这家伙真的误会了…… 回到义庄,茶小葱换下了慕容芷才打发给她的新衣服,依旧是穿回那件破烂不堪的“短打”。 夜色渐暗,房里传来了孤魂野鬼的嚎哭之声,凄惨之余又透得鬼魅特有的凛冽与飘忽。 茶小葱眼皮也没抬一下,为自己倒了一杯茶,继续吃晚饭。 那四只野鬼大声哭叫着,发泄心中情绪,他们飘来飘去,把每个房间都瞻仰了一遍,最后跑到茶小葱面前继续痛哭流涕,餐桌之上血泪成河。 茶小葱为着之前慕容芷才事,憋了一肚子火,抓起一只空碗便掼在面前,倒扣的瓷碗发出一阵闷响。众鬼被她的怒意吓得一抖一抖,憋着满心伤痛去荒郊野外找地儿哭去了。 茶小葱看着满桌子的血与泪,顺手拿起那件新衣服就擦! 擦完,就像泄了气似的,仰头倒在了床上。 ----------------------------- PS:我对这章没什么想法,改得烦死了,早点放出来。 ------------ 第21章 在徐府蹲点(随机加更) 关键词:蟠龙镇,镇北,义庄,海豚音。半夜里,茶小葱销魂的尖叫把睡在树上的鸟人吓得掉下来好几只。 “鬼姐姐,你考虑一下我的感受好不?” 茶小葱昨天睡得早,本以为这些鬼犊子哭完喊完了就会自己滚回竹筒里休息,没想到她半夜起床上茅房,一睁眼便看见女鬼那张阴森忧郁且七孔流血的瓜子脸贴在跟前,她激动得差点没去阎王爷那儿溜一圈。半夜里有女鬼陪床,这待遇还真是圈圈又叉叉…… “妹妹。”那女鬼小心翼翼地唤了她一声。 茶小葱这才注意到四只鬼当中只有她一个还留在房里,这时东方已经开始发白,就快天亮了。 “他们呢?姐姐你怎么还不去睡?太阳都快出来了……” “想起有件事要跟妹妹说,又怕吵着妹妹休息,所以就一直等着。”女鬼认真说话的时候很斯文,完全是一副大家闺秀的风范。 茶小葱看着有些发怔,不免为她的生前过往感到几分伤怀。 “什么事?姐姐请说。”唉,看来迟早得适应这种有鬼守门的日子。 “昨日,妹妹可是去过徐府了?” “嗯?” “我们……想起一件事,前天牛叔叫我们一起来义庄,路上耽搁了一会,就是因为我们在来的路上,看见了徐府请来的那个道士……” “姐姐是说……返香道长?” “大概就是他……我们也只是听说过,因为并不着急再世为人,大家都怕这样冒然出去会引起误会,我们四个这副模样,只怕与厉鬼并无区别。”女姐怅惘,“听说妹妹的朋友是那天夜里在来镇北的路上被人掳走的,那个时候,镇外已是人迹罕至,就算妖类也极少出没……” 茶小葱清醒了,她抓了抓脑袋,将女鬼说的话串起来一想,明白了大半。显然,婪夜在镇北被抢那个时段与众鬼赶路的时间是吻合的,也就是那时候在附近出没的不但有鸟妖,有孤魂野鬼,还有徐府的道士!蟠龙镇上的人跟鸟人们有个不成文的约定,每天到了一定时段,鸟人不能呆在镇上,人亦不能随便跑去郊外。这些鸟妖最近在弄什么祭祀,听牛仵作的意思是说,最近连孤魂野鬼都被鸟妖们弄走不少,按六界实力来说,若不是拥有绝对实力的恶鬼,不会平白无故地招惹妖族,所以抢走婪夜的唯一可能是……那个道士? “这只是我们的猜测,听说那道士厉害,妹妹需万事小心。”女鬼话嘱咐完,见天色将明,便不再逗留。 茶小葱本想叫她下次别再这样蹲在床前吓人,却没来得及。 女鬼说了该说的话,就化作青烟不见了,走得飞快。 镇上鸡鸣,好在又是个大晴天。 茶小葱把慕容芷才送的衣服全扔在地上,身上穿的仍旧是那条破烂货。想起就要找着婪夜,早餐也顾不上吃了,她稍稍理了一下蓬乱的头发便往镇上跑。 “我找慕容公子。”反正迟早要找这个道士,不如先碰碰运气,茶小葱的直觉,狐狸十有八九是被他弄抢走了。但是道士要抢个狐狸回去做什么?当铺的掌柜都说过,他那身皮毛已经不值钱了。 她疑惑。 难道是为了内丹?婪夜受伤了都还那么厉害,那内丹一定是修炼过很久的!茶小葱有些焦虑,直接冲向了徐府大门。这回她学聪明了一点,没直接报返香道长的名号。 经过前番那场闹剧,那门房小厮早就记住了她,知她是府上贵客的朋友,怨怒不敢表现在脸上,只能据实通报:“回姑娘的话,慕容公子今早出去了。” “出去了?”可真不巧,她又问,“那返香道长呢?他也不在?” “道长也出去了。” “没关系,你不必理我,我就在门口等等他们。” 那门房本想说“不用等了,他们今天不会回来”,可是一转念,却没吭声。 茶小葱蹲在徐府门口,一早便是副没精打彩的模样。她以前很容易饿,长得虽然不胖,食量却很大,每天明明吃了早饭,可不到上午十点钟就饿扁扁了,现在来到这游戏世界里她的生物钟完全被打乱,经历过一场人妖大战和妖鬼大战之后,她更有了绝世的抗饿神功。 在这镇上成日没事,不过就是东跑跑西逛逛,蟠龙镇就这点不好,让人想花钱的地方太多,对于她这种穷得连叮当响都不能的超级女**丝,很容因消费心理而产生仇富情绪,所以她决定哪也不去,就粘在徐府做门神。 本想找对面卖符鬼的老秋家聊个天打发时间,可是瞄了半天,没见那老鬼的影子。 有人路过,很慷概地丢了两个铜钱在她面前。 条件反射,她“噌”地跳起来,刚一张口,对方却先说话了:“小妹妹,在我们镇上混饭吃可不容易,如果不嫌弃……先拿着这两个钱去买个碗……” 不嫌弃?当然不可能不嫌弃,茶小葱其实是嫌少了! 说话的人一副文弱公子的模样,折扇轻摇,那张脸长得……很二次元,说具体一点,就是大众美男脸,游戏里每个配配配角都是差不多的脸。在茶小葱看来反倒没牛仵作那张粗壮中年大众脸那么有亲和力。 低头看看自己一身破烂衣服,茶小葱拧了拧眉毛,一时没发作。 也许,她该习惯现在这个身份,有新衣服不穿,那叫活该。有时候人很容易生气,可是下一刻忍住,你又会觉得没什么大不了,茶小葱现在就是这样的心理。 那公子微微颔首,一摇三摆地走了。 茶小葱拿着钱想,反正是饿了,不如先用这两文钱去包子哥那儿买两个包子祭个五脏庙。 忽略门房小厮那轻蔑的眼神,她大摇大摆地向西市走去。 今天包子摊对面多了三个跟茶小葱一样引人注目的乞丐,说白了就是蟠龙镇上最穷的三个男人。包子哥一直臭着个脸寻思着要不要挪窝,但是摊位管理费已经交了,这样走掉可能有些不划算。 茶小葱路过几个岔口,看见一顶轿子从眼前经过,那轿身丝帘上绣着四五朵粉色牡丹,典雅华美,轿侧站着四个衣着华贵的俊美公子。茶小葱闻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她抬起头,只见轿帘刚刚放下,一段葱白如玉的手指在眼下轻轻划过,只是个极其简单的收帘动作,尽显风情。 起轿,一群疯狂的粉丝从巷里冲了出来,“品令姑娘”四个字被他们号得像死了亲娘一般,人群顿时把视线全挡住了,那系着绯红飘帛的轿顶很快被挤得没了踪影。 街头传来久违的神曲,也许是注意力全被那顶惊艳的轿子给吸引住了,茶小葱对歌声免疫能力得到了显著的提高。虽然没有反胃的感觉,但是走到包子摊前面,剩下的食欲也没多少了。 “今天是花魁出巡么?这么大的排场!”茶小葱问包子哥。 包子哥一眼就认出了她,满脸不高兴地护住包子:对面那三个没肯走,眼下就来了第四个,西市果然越发不景气了。 看包子哥不想回答,她也没有再问一遍的兴致,便将人施舍给她的两文钱放在他面前:“给两个糖心包子,别给我肉包。” 见到她居然拿得出钱来,包子哥有点意外,但更意外的是那些早已认出她的叫花同仁们——蟠龙镇的三个职业乞丐。 他们一起围上来:“哟,小妹妹,有钱了,最近哪里混啊?” 茶小葱拿起包子,当着他们的面一个啃了一口,淡定回答:“徐府。” 包子哥不相信,乞丐们更不相信。东市那块地儿他们都没胆去,听说徐府的管家凶狠又残忍,动不动就打得人将三餐连前一天的宵夜都吐出来。 茶小葱满心惦记的都是婪夜的事,没空理他们,接过了包子一边啃一边往回走。那些乞丐看她这阵势,还真像是要上徐府蹲着,一个个羡慕又好奇,决定一路跟过去看看。 眼看着三个乞丐都被茶小葱引跑了,包子哥感激不尽,他打算下次茶小葱再来就给她打个七折,再送一张贵宾卡,买满三十个包子就送五个。 今天最惊爆的消息无非是品令姑娘被孔雀公子接去了。茶小葱花了半天时间去想孔雀公子是个什么东西。 徐府的门房小厮看见茶小葱去而复返非常不爽,看她带着三个衣裳同样破烂的乞丐蹲在一处就更不爽了。 他冲着茶小葱说了实话:“慕容公子和返香道长今天不会回来了,你还是明天再来吧。” 茶小葱瞅他一眼,只“哦”了一声,却没动,她又不是笨蛋,这一节早就该想到了,那小厮无非是想让她干等着施以报复,将计就计有什么不对?三个乞丐壮着胆子拿出了讨饭的家伙,三个破碗在徐府门口一字儿排开。他们看看门房小厮的脸,又看看茶小葱的脸,没看出有什么不妥。 那门房小厮终于真的着急了:“慕容公子今天真的不会回来了,姑娘还是请回吧。” 茶小葱本来是僵着脸,此时却笑出来,笑得跟朵花似的:“这位大哥,我懒,住的地方在北边,太远,我今天不想走,就在这儿歇个脚,没占道也没弄脏地方,慕容公子和返香道长什么时候回来,我便什么时候走。” “那他们……”那小厮手指着那些乞丐。 那些乞丐都是会察言观色的,立即抬起眼眉对着茶小葱笑,也笑得跟朵花似的。 茶小葱干咳了一下:“他们?他们都是我兄弟,一个人呆着有点闷,叫他们来陪我聊会子天,哎,我说,你们徐府的管家都不介意了,你急个什么?” 那小厮一头的汗,他不急,他怎么会不急?管家没说要对她怎么样,可徐府的家规白纸黑字写在那儿,办事不利这个罪名,他担待不起! 东市果然比西市好,又安静又整洁,就是这些富人不怎么大方,三个碗摆了半天,也只收了几百文钱。 见茶小葱不计前嫌,乞丐们很快就与她热络起来。 通过与“同行”聊天,茶小葱终于知道那个“孔雀公子”是何方神圣,原来就是牛仵作上次说过的那只既要人血又要生魂的孔雀妖嘛,也就是蟠龙镇附近这些鸟人的首领。想起那天在水井里听到鸟人的交谈,茶小葱坐在太阳底下莫明打了个寒颤。纳闷啊,这人跟鸟人,一个是哺乳动物,一个是扁毛畜牲,这个嗯那个嗯要怎么个嗯嗯?还有,这孔雀最近不是忙着弄什么祭祀么?怎么有时间休假包养小明星了? 等得困了,茶小葱跑去门房小厮那儿要纸。 “我这里只有解手纸。”小厮弄不清她的用意,只希望她是三急来了,屎遁尿遁都没关系。 “也好。”茶小葱接过一叠草纸,抢了门房架在出入登记簿上的毛笔就又跑回来蹲着。 那门房小厮跑过去看,她却神神秘秘,躲躲闪闪在窝在那三个乞丐身后飞速地写写画画。 等到门房小厮抢回毛笔时,笔尖上好的狼毫都给她磨秃了。 她不理会那一脸疑惑的小厮,对三个乞丐说:“好了,我们这一共四个人,刚好凑个牌搭子,来,先听我说规矩……” 打牌是个消磨时间的好办法,几个乞丐都不算笨,教了几遍全都会了,四个人用裁好的小纸片玩“斗地主”。 “斗地主”?一听名字就是个什么好玩意儿,小厮看着这伙要饭的家伙气得牙痒痒。 到了傍晚太阳下山,四个人都饿了,再好玩的游戏也都会腻。眼见着好不容易得来的几百文钱全都进了茶小葱的口袋,乞丐们很沮丧。 茶小葱伸了个懒腰,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小妹妹,你真的打算在这里过夜?”三个乞丐心中惴惴:这丫头真够疯的,在徐府门口耍赖还赖出瘾来了。 茶小葱双目亮晶晶的,比天上的星星太要璀璨几分:“几位大哥想不想吃狗肉?” 徐府的院子里果然传来了狗叫声,三个乞丐的脸立即黑了。 “姑奶奶,你是来说笑的吧?这徐府里养的都是仙禽灵兽,只怕你还没近身就被咬断脖子了。” 茶小葱摆手:“事在人为嘛。” 她昨天在牛大叔的房里找到一本仙术修炼手册,虽然还没试过,但凭着牛大叔接近仙体的修为,那本秘籍定然不会有假。她就是这样的性子,对什么事一旦上了心就锲而不舍了,就算吃不着狗肉,她今天也要拔根毛回去! 茶小葱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往里边冲,三个乞丐伸手想要拦住她,却不料徐府的大门突然开了,门里冲出两三个人来…… 茶小葱定晴一看,嘿,有两个好像是见过的! ------------ 第22章 夜探鸟巢 徐府的管家和一位年轻公子在门中纠缠一人,那人挣扎踢打着往外撞,一副顽命的架势。 于茶小葱而言,徐府管家那张嘴脸便是化成灰她也认得出;年轻公子是上午见过的,给了她两文钱买碗的那个;至于被前二者扭住的那人,衣着华贵,黑发玉颜,却给人一种败家子的感觉,说得好听点叫纨绔。 管家大概已经急疯了,他揪住那人的衣襟跪下来,嘴里唤着:“七公子!” 原来是徐府最小的那位公子……看年纪也就十八九岁的模样,脸上稚气未褪,戾气倒涨出不少,虽生得像个瓷娃娃似的,却难以给人好感。 “滚!都给我滚!”小纨绔一脚把管家踹飞老远,提着衣摆就要跨门槛。 那年轻公子拉住他,软声劝慰:“表弟,那品令姑娘不过是一介妓子,平日里蓬场作戏,玩玩也就罢了,你这是何苦来?” 徐府七公子的表哥?没想到这位大众脸的身份不低啊,只是……施舍才给两文钱,忒小气。 茶小葱在门口看热闹,三名丐帮同仁比她懂得审时度势,七手八脚把她拉开,八卦之心人皆有之,围观最重要的原则之一就是找好观赏角度,以免被误伤。 “又是那位品令姑娘?”不知为什么,茶小葱对那个红极一时的嗯嗯服务者,有种天然的反感,眼下连徐府的小公子都为她着了魔,可见此女子真不是一般人。 乞丐头头嘿嘿一笑:“生意人做事,需做的只是噱头,其次就是待价而沽,这要红起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茶小葱满脸佩服地看了他一眼。所谓人不可貌相往往就是这样,简单的道理她想得道,可未必能够阐述清楚。包装女艺人一直是如此套路,在现代爱薇女艺人都可以被包装成为纯洁小天使,这世界有神马不可能。 那徐七公子还真是追星追得失了魂,甩着表公子的手一个劲地蹦达:“放手,你们不懂,她是真心钟情于我的!” 顶着一张大众脸的表公子表示十分忧虑:“表弟,她比仙曲牌坊十个姑娘加起来都贵,唱歌四十五两,摸手九十九两,尝个小朱唇一百九十八两,嗨咻一下还要按时间计,从轻解罗裳开始算,怎么也要一个时辰吧……这些钱加起来都够开一座新的仙曲牌坊了……”大众脸哥哥您是商业奇才,把人家的报价记得那么清楚,看来徐家经商的才华没落在这七公子头上,全被您接管了。 市面上的粗坯碗价格茶小葱是知道的,不多不少,就两文钱一个,再贵一点的,就是印着釉花彩图的精品了。从打发乞丐的阔绰程度亦应验了大众脸哥哥的精打细算。 “你们别拦我,我在做什么自己心里清楚,钱是我徐家的,爱怎么花是我的事!” 七公子一句话,把表公子噎得吐血。 管家过来抱大腿:“公子啊,千万去不得,这次品令姑娘是去服伺孔雀大仙,天一亮就回来了……” “是啊,表弟,她不过是伺候一晚,明天就回来。”表公子白着脸,劝得也不是那么尽心了。 “本公子与她缘定三生,怎可负她!我一定要救她出来!” 看来,这七公子再闹下去,就成为蟠龙镇上的一大笑话了。 门房小厮在一旁抹汗,管家适时地瞪他一眼:“看什么看?还不过来帮忙!” 于是又多了一双手扭住徐七公子,徐纨绔哭得涕泗俱下,表公子劝得口干舌燥。 茶小葱看腻了,打了个呵欠。 自古英雄爱美人,可惜美人只爱钱,若是钱权两者俱,美人彷徨无从去。孔雀公子若不是出了比徐七公子更高的价钱,便是品令美人有了更不可抗拒的理由。七公子就算找上门去,也只是当炮灰的小可怜。与勾栏里的妓子谈情说爱,那已经是炮灰了自己的感情和金钱,敢情这位纨绔大人是才子佳人言情小说看多了,被洗了脑。 管家急得团团转,可下手又不敢太重,犹豫了半天,才道:“七公子情深义重,小的们自然知晓,品令姑娘也定能得知公子美意,只是天色已晚,何不从长计议,再说……今早返香道长和慕容公子也去了孔雀大仙那儿,想必品令姑娘不会有事……” 听到那两个名字,茶小葱立马激动了,两只耳朵刷地竖起来。 “是啊是啊,表弟,修仙门派的能力你也都看见了,有他们在,品令姑娘一定无恙……” 茶小葱扭头问丐帮的兄弟:“那孔雀大仙住哪儿?” “镇北一直走,遇岔路口走左边,过了城隍庙,就到了。”丐帮都是百事通,果然没错。 茶小葱二话不说往镇北走,丐帮兄弟立即跟了上去。徐府门口的扭打声还在继续,七公子哭喊着:“我信不过我都信不过,我一直要亲自去将她迎回来……” “你们都跟着我做什么?”茶小葱看见月光下的那簇人影才感觉有些不对,回头一看,三个乞丐愁眉苦脸都还地跟在自己身后。 乞丐们捂着肚子,苦着脸:“我们……咕……” 茶小葱一拍脑袋,笑了。她现在能忍饿,不代表这几个大男人能忍,今天所有的收入都进了她的口袋,兄弟们的晚餐也就没了着落。她将兜里的铜钱都掏了出来,交还给他们:“省着点花,我明天回来找你们要酒喝,要凑牌搭子可不能忘了我。” 乞丐们感激莫名,怯怯问道:“小妹妹这样,不会真是想去那孔雀公子住处吧?听说夜里瘴气重,凡人不容易进去,而且鸟妖会吃人,镇上浸猪笼的那些男女,都是在那附近失踪,连骨头都没留下……你,不管是什么理由,还是别去了,陪哥哥们喝酒吃肉,岂不是更好……” 茶小葱低头笑了笑,没有回答,将脚下的石子踢得激射出去。 乞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摸不准她是什么意思,却见小丫头抬脸,一双眼睛亮闪闪地望向他们:“我不会让自己有事的,我有非见不可的人,哥哥们保重!下次别蹲在徐府,我不在,他们未必会如此客气!” 她洒然转身,背影瞬间被浓黑的夜色吞没,乞丐们望着她消失的方向,满心感慨难以言表。 茶小葱听见返香道长和慕容公子都在,心里也就没了惧意,想到马上就能知道婪夜的下落,心情徒然变得轻松起来。驿路夜隼轻啼,四处磷火飞舞,可是她却没觉得有什么可怕。 镇北的岔路,往右便是她现在住的义庄,往左一直走,是她与婪夜脱险的那口废井,她在黑暗中辨明了方向,着意按了按揣在怀里的那本修仙秘籍——加上牛叔这本旷世之作,等同于上了把双保险,当然,这仅指在她的心理。 那口井还在,月光漏过破烂的屋檐,洒在神像上,为此方景物增添了一丝神秘。 茶小葱在井边的树下又特地转了一圈,没有鸟屎。 不知为什么,她挺在意这个,鸟妖跟人是怎么样那啥的,鸟,鸟人,人,嗯,不知道那个的时候,鸟妖会以这三种形态之中的哪一种出现。茶小葱得承认,在这个时候考究这样一个仅关乎人伦鸟伦的问题,好像有点猥琐。 “什么人?”踏足孔雀的势力范围,守夜的鸟妖很快就发现了她。 “呃,我是来找品令姑娘的。”茶小葱面色平静地掏出怀里的小册子开始翻查。 两只鸟妖从树上跳下来,执着叉戟互看了一眼,均各诧异:“天色已晚,请回!” 茶小葱虽然衣衫褴褛,可腰线窈窕,鸟妖只说她是来找品令姑娘,都多留了个心眼,将她打量得清楚——不美。 岂止不美,都称得上丑了。两只鸟妖同时皱了皱眉头。 “是这样的,品令姑娘在我们店里订了一些百花盈露阴阳合欢催情散,我们给她称的时候不小心漏脱一包……嗯,让我仔细看看……”她没抬头,继续一边翻书一边口中念有词。 两只鸟妖还在思考“百花盈露阴阳合欢催情散”是个什么东西,面前的姑娘突然不见了。 成功了!茶小葱从“土遁术”翻到“隐身术”,居然一次灵验,不愧是能修炼成仙的妖怪,留下这本书真是管用! 茶小葱伸出两根手指在两只作东翻西找状的鸟妖面前晃晃,大摇大摆地从正门进去了。 说是正门,其实不过是用带绿叶树枝和花朵妆成了一道彩虹状的拱门。 迎面是一棵参天巨梧。 茶小葱鄙夷地撇嘴:人家凤落梧桐,你孔雀不过是只凡鸟也来凑这个热闹? 巨梧高耸入云,夜色中看得并不真切,月亮在树枝间穿行,有限的光线从叶隙间射下来,将暗处渲染得更暗。这下茶小葱伤脑筋了,这么大棵树,住着这么多的鸟人,高高低低搭建了那么多鸟巢要从哪儿找起?如果是白天还好,至少可以凭借外观进行推断,可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唉…… 扑楞楞! 头顶有羽翅拍打的声音,紧跟着一滴水掉在她脖子上,凉凉的。 靠!居然在老纸头顶上撒尿!茶小葱大怒,可伸手一抹,闻到的却是一丝酒气。 那孔雀公子在蟠龙镇一带称老大,方圆百里再无其它成气候的妖类种群,所以守备并不算严格,许是因为禽类种族的缘故,他们也不需要派小妖巡视地盘,有翅膀的妖怪就这点好,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大王不管的时候,还可以偷喝几口酒。 “别喝了,你今天已经喝得够多了,不就是个女人么?牌坊里的姑娘比她年轻的多了去了,你干嘛一副死皮样?”酒葫轻响,想是酒被人夺走了。 茶小葱怕露出什么马脚来,悄悄移步躲在一簇破土的大树根后,抬头,月下树枝上映出两个忧郁的影子。 喝酒的鸟妖暴躁地伸手抢酒葫:“少啰嗦……天,天窝在这里无聊透顶,现在女人没了,喝个酒也无伤大雅……” “我怕你乱说话。” “鸟有鸟品,酒有酒格,你还不了解我么?嗝……呃,拿……来……”看样子是酒意上来了。 鸟品?茶小葱没忍住“噗”地一下笑出声来。 喝酒的鸟妖愣了一下:“乌鸦兄?刚才……是,是你,放了……个屁?” 茶小葱的脸僵住。 乌鸦推了他一把:“你醒醒酒,快到我们换班的时候了,这样出去,也不怕兄弟们说闲话。” 喝酒的鸟妖格格笑,放荡又肆意:“闲话就闲话呗,大王的闲话比我,我们要多……他背着妖后娘娘跟凡人女子玩在一起,迟早要,在玩出祸来……” “嘘!你还说,要不是你昨日提起仙曲牌坊的这位头牌,我们大王怎么会起意,快走快走,带你去醒酒。”两道影子从头顶掠过,被遗弃的酒葫“咚”地砸在茶小葱头上。 茶小葱摸了摸被砸痛的头,突然想到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孔雀公子座下好像没有女人,不然为什么鸟都跟人闹在一起了?念头自脑海一掠而过,她把问题先储存下来。这个世界的疑惑真太多了,得找个万事通来认真替她解答才行。 最底层的一间鸟巢,映着一片微光,透光的树叶泛出柔和的碧然,茶小葱确定四周再无鸟迹,便轻手轻脚地挪到了窗叶,透过树叶的细缝一看,几个年纪老迈的鸟人正一边扇着翅膀一边坐在夜明珠下掰树枝,他们脚下已经堆起了小小的一堆折断的枝干。 夜明珠上流转的细腻光影逼得茶小葱眼睛比铜铃还大。 “听说我皇自魔界回来了,脸色很不好。”一只老鸟人说起妖界新闻来。 “怎么?是我们妖皇大人开出的条件魔尊不够满意?” 以前叫妖王,现在都改称皇了,看来妖族发展得还算不错。 “谁知道?现今魔界独大,已久不与妖、鬼二界来往,但魔尊有打算吞并人界却似乎真有其事……” “吞并人界?岂非是来跟我们妖族抢地盘?几千年来,我们妖族都是与人类杂居,他说来便来,好没道理!”有鸟人忿忿不平。 “只可惜我们妖界与人界一样,年年为了统一而征战不休,却无一日如愿。若非力量单薄,我皇又怎会想到打通凌渊的阴脉寻找鬼王联手……”言到之处,皆是慨叹。 茶小葱对六界争斗什么的不感兴趣,她躲在窗外脑补婪夜被妖界追杀的原因。 仙狐一族的先祖是上古神兽,那婪夜肯定不是普通的妖怪,那个什么妖皇要统一妖界,想必剪除仙狐一脉亦是势在必得,这样一来,婪夜身负重伤流落人界的原因也就说得通了。 她正出神,陡听鸟巢内一声暴喝:“谁!” 一阵劲风扑面而至,她本能地就地一滚,低头,只见夜明珠柔和的光芒下映出一道破破烂烂的人影……她心里咯噔一下,糟了! ------------ 第23章 百花银鹭花生牛奶 自小茶小葱就是个抱佛脚的高手,从小学到大学,每门功课都是临考突击,胜在效率。这次也一样,茶小葱根本没学过法术,只是跟着牛大叔的笔记念念口诀,完全忽略了后页还记着一条备注:使用后请念以下法诀隐去影子…… 现在就好比是妖怪变身却忘了收起尾巴,茶小葱拽着一条影子满地逃窜。好在这棵大梧桐树枝繁叶茂,把月光抹去了一大半,她只往暗处去,重又窝回到了那些突起的树根下。 “今天守夜的是谁?有人进来了也不知道!”一只大鹏从树影间落下,瞬间化为一个威武的中年人。 “嗝……”新换上的守夜鸟妖打了一个酒嗝。 大鹏捏了捏眉心,似乎在头痛:“鹦鹉,明知今天要当值,为何贪杯!”他这句话胜在语气上的责备,不像是要对方解释。 另一个尖细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鹏长老,你这位属下的嗜好是人人皆知的,他好色又贪杯,误事也是正常,你年纪大了,气坏了身子可不好。” 树叶摇晃,一只鹈鹕落在众鸟人之间,摇身一变,幻化人形却是个峨冠博带的士大夫模样。 二鸟成人形,衣着搭配完全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都像是从历史画上跑下来的,区别只不过一个武将,一个文官,乍看之下,好笑又别扭。 大鹏在鼻子里哼了声:“鹦鹉,你可知罪?” 鹦鹉低头未语,一旁的乌鸦慌忙为他解释:“禀长老,鹦鹉今天确实喝多了点,不过已经醒过酒了,我二人适才是接杜鹃的班,并未发现有何异状,属下猜想,前辈们发现的那个人类会不会是之前就混进来了……” “大胆!长老在此,岂容得下你区区一只乌鸦聒噪!”杜鹃应是那鹈鹕一系,此长老俨然护短,听着这火烧到自己身上来了,气得直跳脚。 乌鸦欠身道:“岂敢?属下说了……只是猜测……” 大鹏昂首看向众鸟人:“把杜鹃叫来问问就知道了,争什么!” 鹦鹉此时却笑了,且笑得极为不庄:“鹈鹕长老,办法……呃,哈哈,又不是没有,何必生那么大气,王生性仁厚又不会怪罪……我虽是喝了酒,但是有没有人进来还是看得清的,我,又不是瞎了……” 想必那鹈鹕的脸上十分精彩,大鹏为免引火烧身立即换了话题,他转向那几个年迈的鸟妖:“前辈们看见的真的是人类?人类身上应该有人气,若要找到并不困难……” 人气?茶小葱这才发了更大的漏洞,脑门上的那根筋跳了跳,她缩紧身子,藏在一片巨叶之下,依旧是被一条巨大的树根挡着。迎着有限的一点光亮,她飞快地翻书,却并未发现有关如何隐匿人气的法术,直到翻至最末页才恍然醒悟,牛叔是妖,又不是人,怎么会有那方面的记载。想到这里,不免有些丧气。 鸟妖之中的一位长者迟疑了一下:“老朽只看见人影,未察觉有生人气息……” “嗯?”这个回答令人颇感意外,众鸟妖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感蹊跷。 有鸟妖通报:“二位长老,杜鹃带到。” 适才守夜的鸟妖走上前来,把当值的情况说了一遍。说到“百花盈露阴阳合欢催情散”的时候,两位长老的脸同时抽了一下,鹦鹉一把抓住了杜鹃胸前的衣襟大笑起来:“那小姑娘说她来送****?我们大王向来精力充沛,哪还需要那玩意?” 大鹏长老无奈地挡开鹦鹉的手:“乌鸦,他酒还没醒,带他去温泉泡泡,杜鹃,今夜当职,有特殊情况为何不通报亦不作记录?” 鹈鹕长老打断了他的话:“杜鹃也不是有心的,既然知道是什么人混进来,不妨让他将功补过一起找找,来人……点起火把……” 乌鸦搀着鹦鹉有些迟疑。 “还不去?”大鹏长老皱眉。 “大王正在房里快活,如果冒然点火,只怕会打扰大王雅兴……” 这乌鸦脑子不错,茶小葱松了口气。要真是这群鸟妖打着火把地毯式搜捕,她铁定逃不过。 鹈鹕长老与大鹏长老交换了一下眼神,方道:“如此,杜鹃,你且与百灵各带一队人去找,从底层搜起,既然连影子都还不会藏匿,倒也不是什么狠角色,你们小心一点。” 杜鹃等领命。 鹈鹕长老又看了鹦鹉一眼,摇了摇头。 大鹏长老叹了口气,冲乌鸦道:“带他走,他在这儿帮不上忙,只会碍事。” 茶小葱憋着劲背靠着大树根,等树下人一散,才敢把这股劲卸了下。她可是随时准备表演百米飞人的。 避开两道哨岗,绕到了大树背面,不知道这些鸟人的大领导住哪一层,也不知道返香道长和慕容紫菜是来了还是走了。 她攀住老树疙瘩一点一点往上爬,身下夜鸟啼鸣的声音越来越远,也越来越小。 脚下闪烁着微微萤火,是她有生以来看到的最奇丽的景观。大树粗壮的枝干朝四面八方伸展,盖住了枝桠间的鸟巢里散发的各色光辉,鸟妖们都是依靠宝石的天然光泽照明,低头一看,犹如踩着数万点繁星冉冉而上。茶小葱才爬了几层,脚下视线便已被参天大树遮挡得严严实实,全然瞧不见地面的情景。 也不知道爬了多久,突然地势一平,茶小葱一翻身,趴在地上喘气…… 回头望望,刚才的路已经完全消失…… 树壁陡峭,她的半条腿还悬在半空中。 一抬脸就看见了凉亭附近的暖轿——没想到那个品令姑娘胆子居然这么大,这么高端的客人她也敢接。 四下打量,方觉得这地方比一般富户的庭院并无不同,亭台楼阁错落而建,小桥流水雅致可人,一轮明月当空而照,将一切都涂了一层银亮的外漆。 有人声隐隐传来,她闪身躲在了暖轿之后。 …… “酒色二字,要戒掉得有多难?你再这样放荡下去,大鹏长老也帮不了你多久。” 是乌鸦的声音。 “此生修魔不修仙,成日戒这戒那,几千年过来多乏味。” 鹦鹉的声音如暖风徐徐,有种醉人的低沉。 茶小葱忽然想起,这大概是她第三次见到这两人了,一次在那废井里,一次在蟠龙镇的大街上,如果不算之前在树下的那一次,这就是第三次。 鹦鹉的人形很漂亮,一身华衣却抢不去他半分风采,俊颜含笑,总是一副不羁的模样,那种坏到极致又温柔到极致的笑容,大抵真是天下女子皆梦寐以求的念想。 两人走得不快,但就在茶小葱心念妄动之间晃了过去,茶小葱看他的脸似乎都还没看够。 乌鸦对鹦鹉的回答也都习惯了,他没有接茬,而是说起了另一件事。 “那个姓张夫人是清水镇人。” “什么张夫人,她娘家姓吕,只不过丈夫姓张而已。”鹦鹉打断了乌鸦的话。 “真不是省油的灯,连人的家姓都打听好了。”乌鸦轻笑出声,“你偷龙转凤的本事不小,居然能在大王面前把她弄出去。” “滋味好的点心当然要留着慢慢用。大王不缺女人,可是我空房空枕好凄凉。” “……”乌鸦一时无语。 “你会告诉大王?”鹦鹉问。 乌鸦沉默了一会:“王早就知道了。他是体谅下属,才不行责罚。” 鹦鹉伸了个懒腰,对责罚不责罚并不放在心上:“我族自朱雀大神归息之后,便凋零如许,要是一个个责罚过去,我王就无人可用了。这水榭亭台,看着雅致,不过也只是空殿一座,如有大神庇护,我们又怎会投效妖皇?” 茶小葱听到这里才得心中了然,原来羽族凋零,两位长老才不舍得责罚下属,料想每次都只是绊个嘴,争个面子上的长短也就罢了。 “你修为远胜于我,我亦这些话不该拿来说,只是……青丘国的惨剧在先,我们不得不引以为鉴。”乌鸦郑重其事的掏出一只小瓷瓶递给鹦鹉。 后者吓了一跳:“这什么?毒药?” “种子。”乌鸦的声音沉缓,却没能掩饰住嗓里的干涩。 “种子?” “我羽族阴灵的种子,我王从阴阳道上将他们截回,就是想留住我族的灵气。你且带着这些种子,与那些妇人……咳……”乌鸦后面的话不说了。 茶小葱没听懂,可是鹦鹉却懂了,语声轻曼如昔:“那……可以找时间碰碰那些良家妇女了?” 他迎着月光似笑非笑,乌鸦却轻轻扭转了头。 让鹦鹉高兴的事,一般都不会是什么好事。等两人的身影不见了,茶小葱才从那顶轿子后面爬出来。她左右望望,一溜小跑朝东首的那排主殿跑去…… “这是怎么回事?”两道蓝色的剑光一隐,其中一人挥舞广袖,收起了身上的剑气。 “弟子不知。”慕容芷才撞破头也想不通为什么会在这个神奇的时刻于这块神奇的土地上遇到这个神奇的姑娘,他额上冒汗,“元师伯说……她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嗯……”来人低首沉吟,似在思考,而只有慕容芷才知道,师父不过是在发呆。 他收起剑,正想跟上去瞧瞧,却被师父拉住。 道上传来呵欠连天,几个鸟人收了翅膀,变成常人的模样,一路走一路把兵器哗啦啦地往地上扔。 “搜了大半夜,什么都没搜出来,反倒弄得一身露水,不管了,先去洗个澡,明天在路上随便抓个女人交差就算了。” “嘁!话说得倒是轻松,孰知骗不骗得过那些精滑的老鬼,他们说了,那丫头身上没有人气。” “没有人气难道有鬼气?我看他们老糊涂了,除非她是魔族,不然就一定会有破绽。” 这些鸟妖三三两两脱了外衫挂在肩上,稀稀拉拉地路过,挡住了慕容芷才的视线,等到他们离去,茶小葱也已经不见了。 “戒备森严了,好像!”慕容芷才想起茶小葱也身在此地,一时头大如斗。 师父却不担心:“再森严也拦不住我们,放心。” 慕容芷才在心底重重地叹了口气,他跟师父说的根本就是两回事…… 茶小葱好像迷失了前来此境的本来目的,怀揣着万恶的好奇心,她一路滚过回廊,滚过金殿,一直滚到了偏厅的小窗之下,细风吹过,撩起窗棂上悬挂着的一小串铜铃,清脆的撞击声轻轻飘出,分外悦耳。 屋里传来轻轻的喘息,也如细铃般养耳。 茶小葱掏了掏耳朵,背靠着墙壁坐起。她突然发现了自己特别马大哈的一面:她居然没问过徐府的管家,为什么返香道长会带着慕容芷才来这鸟人聚集的地方?总不该真是来救品令姑娘的吧?相信以慕容芷才的审美,怎么也不可能看上地摊货,就是看上了也未免会舍得花这笔钱。 “你……”女子软滑的声息静静传出,如此良夜,竟有了一丝淫逸之意。 品令姑娘的声音茶小葱没听过,不过观此情形,八九不离十。 “叫我王。”床板撞击的声音比女子的娇喘来得剧烈,男子的声音响起,令茶小葱心中一颤。这声线没有鹦鹉的圆润,但天然的沙哑犹如一列小虫噬过心房,留下一地细密的吻痕。柔中带庄,甜而带媚,依稀是风卷西窗般的美好。 “王……”女子软得都快化了。 “来,睁眼,睁开眼睛,好好看着我,看着你的王……”那声音划过心房,茶小葱突然一阵窒息,陡然觉得全身都热起来。 “嗯,嗯……啊,王……”女子压抑的低呼,变成了悠长的吟唱,弯曲的音调如同一条凉凉的蚯蚓滑进了食道,每一寸肌肤都在发痒,她伸手挠着脖子,几欲在胸口上开个洞,把那条蚯蚓挖出来。 “看着你的王,说,王美不美?”男子继续低声引导。 “美……我高贵美丽的王……”女人引颈出声,微微叹息。 “来,手放下去,别弄乱了王的头发……还有,我的羽翼很贵的,不能沾水……”男子发出了粗重的喘息,声音愈加媚惑,但是说话的内容却如同一盆冷水,迎着茶小葱的热意浇了个透心凉。这是……是神马情况?为什么会觉得眼前电闪雷鸣?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男人继续做活塞运动,床板撞击的声音越来越大,渐渐淹没了女子的尖叫。 “啊,啊……王,好痛,啊……”女人开始抗拒。 “乖,把腿放上去……” “不要……” “乖……王花了一万两银子可不能这么白费,乖了……美人……” 这男人很有耐性,可是对于拿身体赚钱的女人来说,这种细腻与耐性简直要命。 一万两银子,十个时辰!茶小葱在窗下伸出十个手指,细细一数,顿时面色如土。 这位鸟王对自己的能力也太自信了! 房里传来了女子杀猪似的哀号,已经与之前性感妩媚没有丝毫关系。 好奇害死猫啊,茶小葱想站起来,可这时才发现自己的腿已经完全软了。她真想甩给自己两个巴掌…… 伴随着这一场惨烈而持久的交合仪式,殿外风云陡变,暴雨倾盆,几个去泡澡的鸟人都变成了落汤鸟回来,他们看见蹲在门外瑟瑟发抖的茶小葱一个个分外吃惊。 其中一个鸟人指着她叫起来:“就是她,她说她是来送那个什么‘百花盈露阴阳合欢催情散’的!” 喵的,掰了一个那么长的药名你却记得这么清楚……是百花银鹭花生牛奶才对…… 茶小葱扶额站起。 ------------ 第24章 朱雀神殿孔雀王(周日加更) 眼见着几十个鸟人冲过来,茶小葱拔腿就跑。 还好这些个鸟毛都湿了,她不用地对空!算是大幸! 可怜的茶小葱不知道,凡是像“隐身术”“变幻术”这类障目法咒都有一定的时间限制,就算不泼狗血,两个时辰也该解除了。 她真的没看小字部分……好好的一本修仙秘籍就这样被糟蹋…… 要说在这空中之城的殿外狂奔与在树下狂奔最大的不同,就是在这里逃命,随时得有跳崖的心理准备。不能被人抓住,可茶小葱这一时半会又找不着可以回去地面的路。眼见着包围圈越来越小,她扯光头发也想不到要怎么脱身。 有时候闯祸是一种态度,亦是一种掩盖在玛丽苏主角光环之下的英雄梦想,可往往梦想与现实的差距就在这里。 她不敢承认,自己是在害怕。她深知,这在个时候露怯,一点好处也没有。 与返香道长一同藏匿在树影之中,慕容芷才心思微动,师父却突然伸手按下了他的肩:“且看看。她是六界之外的灵女,总该有过人的本事。” 慕容芷才立即一头黑线:六界之外的……灵女?要说此女真有过人之处,无非是胡闹、捣蛋加闯祸。 兔子逼急了也咬人,但是兔子逼急了不敢咬妖怪。 茶小葱背对着陡峭的树崖,用威胁的语气高声大叫:“你们别过来,我很厉害的!” 众鸟人狞笑:“厉害?要真是厉害就该学会把影子藏起来……” 茶小葱像在为自己壮胆:“我真的很厉害!”说着,从地上捡起一段被狂风打落的树枝。 云雾缭绕,水气氤氲自脚边游弋而过,她的双腿好像更软了。 众鸟人笑得越发厉害,以她为中心步步紧逼。 茶小葱退后几步,脚跟触到了崖边:“你们再过来,我就要跳了。” 众鸟人欢快极了:“跳啊,你跳下去要是我们接不住,就会很惨很惨很惨……究竟有多惨,你自己心里清楚……” 茶小葱额上直冒汗,只不过盏茶的功夫,衣服内外就湿透了。她咬紧了牙,闭上眼,将树枝横在跟前——这是从电影电视作品里学来的起招姿势。接着,她气沉丹田,猛地两眼一睁,众鸟人被她杀气腾腾的眼神慑住了,却见她张大嘴干嚎起来。 “慕——容——紫——菜——” 这一声猪嚎惊天地泣鬼神,慕容芷才差点惊得从藏身的树枝上摔下去。 “慕容,紫菜?这好像是我徒儿的名字……”返香道长一脸迷惘地转过脸,若有所思地支起手,摸了摸光洁的下巴。 慕容芷才被师父的表情刺激到,肩膀一抖,真的摔了下来,他二十几年来从没这样狼狈过。 茶小葱一眼就看到了他,像捞了根救命稻草,又惊又喜,隔着众鸟人向他招手:“紫菜紫菜,这里这里,我就知道你一定在……” 慕容芷才头痛,头痛欲裂。 “居然还有同伙?”还是个道士!众鸟人吃惊不小。 “不管,一并抓了!” 杜鹃打头冲了出来,大概是因为羽毛未干,只好收起了翅膀,举戟奔跑的瞬间变成了人形。 其他鸟人也都收起了翅膀,举着各种奇形怪状的兵器将两人围在阵心。 羽族的子民化为人形都相对清秀,拿在人界来说,个个都是花样好美男,但是被这么多美男一脸杀气地包围着,怎么也不是件开心事。茶小葱心虚地望了慕容芷才一眼,偷偷往后退了一步,把他亮在了前头。 慕容芷才眸中冷光一闪即逝,伸手像拎小鸡一般把她拎了回来,狠狠地扔在面前。 茶小葱缩头:“你,你还是不是男人?我叫你来救我,不是叫你把我当肉盾,你好歹说也是世家公子,看修养也不那么差劲,怎么能躲在女人身后?” 慕容芷才面不改色:“我师父说你是六界之外的灵女,让我来看看你的过人之处。” 这丫头闯祸也倒罢了,居然还蹦达到朱羽族的朱雀宫来,真不知死活!都不知道她是怎么爬上来的。须知,妖族聚居的地方一般都设有特殊的结界,一定要用法力才能通过,但是施法潜入引起结界气流异常,普通的修仙者很快就会被发现,可她现在不但混了进来了,还爬到了朱雀殿,羽族就是再懒散,也不至于放一个普通人进来而丝毫不察。 六界之外的灵女?慕容芷才光是想想都忍不住冒冷汗。 茶小葱作驼鸟状:“婪夜呢?听说婪夜……” “你打赢他们,我就告诉你!”听到她在这个时候问起婪夜,慕容芷才的脸色更冷了。 “你,你不会真的把他卖了吧?他那身皮毛不值钱……变不成人形也不会有姑娘喜欢……” “说够没有,你今天还想不想回去?” 慕容芷才推了她一把,她一紧张,又把树枝横在了面前。 挥着树枝,她以一个丑陋古怪的姿势往前挪了两步,嘴里仍旧是那句话:“你们别过来,我很厉害的。” 慕容芷才站在身后,暗暗为她捏了一把汗,见过那么多次,她这魂淡有哪一次靠谱过? 他眼观鼻,鼻观心,起左手暗暗捏了个法诀,背上剑匣嗡吟出声,做好了随时救人的准备。 化成人形的众鸟妖也不急着出招,一个个嘻嘻哈哈看热闹,均想看看茶小葱是如何厉害法。 茶小葱是真的害怕,却并不是害怕这些前来围捕她的鸟妖,而是大殿里的那位……说不出缘由,只是在听到品令美人毫无形象的尖叫声时,心底陡然冒出一阵了寒栗。她不敢想象那女子面对的是怎样惨绝人寰的折磨。 她头重脚轻的,只觉得自己在女子惨痛的呼声中轮回了十几次。 有时候,人折磨人并不可怕,许是因为力度不够,又或是想象的空间不够大;低级小妖折磨人亦不可怕,无非是杀剐吃扒,一了百了;最可怕的……便是这种大妖怪,他不会穷凶极恶到茹毛饮血,却会用人类的方式来施以极刑,比如传中的,采阴补阳…… 茶小葱硬起头皮默念法诀,树枝没有反应。之前一次是借助婪夜的长枪,一次是借助牛叔的牛角……而这一次,她只来得及抓起一根树枝。树枝没有灵气,感应不到狐咒的力量。 一次不行,两次;两次不行,三次……历经了十次失败之后,她已挪到了离鸟妖们更近的地方,一脸防备的模样像是一只稚嫩的螳螂。她紧张地回望向殿内,却见殿上乌云渐渐散去,一团乌云之后,又露出了半边月光。 东面寂静,再无声息。 “紫,紫菜……我,我不,我不行了,我,我怕……” 她手中一抖,树枝居然就这样掉了下来。 众鸟妖指着她哈哈大笑,慕容芷才皱紧眉头。 “这丫头是哪里来的,真太好笑了,哈哈哈哈……” “把她绑了献给大王,这么有意思的姑娘,可不能浪费了。” “真是的,都不知道她怎么上来的!” “真是不知死活!” “……” 有嘲笑,有鄙夷,有幸灾乐祸…… 这些茶小葱都不怕,唯独听见那句“献给大王”的时候,她抖了一下。像突然记起了什么,慌张地在身上翻找,似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慕容芷才终于忍不住了,走过去扭住她的肩膀,喝道:“你干什么?” “啪!”一本书掉在地上,借着不甚明亮的月光,慕容芷才看清了“腾翔术”三个字。 她想干什么?这还用问么?她想逃跑,她不想死在那个男人手里! “我听说你们来了这里,我来找婪夜,我……”茶小葱语声一凝,后面的字却因为接下来的震惊,被她生生地卡在了喉咙里。 “砰!”裸尸自半空坠下,砸在了她脚边。 仙曲牌坊的品令姑娘,纵有风华绝代,也已是昨日黄花。此时的她,一动不动地蜷曲在地,以一种极曲屈辱的姿势扭曲着四肢百骸,贴在地面上的脸在滴血。浓郁如墨汁的血液凝结在她玲珑的鼻尖。她的眼睛没有机会闭上,震惊与恐惧都在死亡的瞬间冻结。 茶小葱尖叫一声,突然蹲下,紧紧抱住了自己的头:“别过来,你们不要过来!” 就在她蹲下的瞬间,众妖纷纷匍匐于地,齐声颂道:“王,我美丽高贵的王。” “尸体,拿去祭坛。”柔媚笑声拂过地面,如立春时节掠过湖面的风。 慕容芷才站在原地未动,正对上来人阴骘的凤眸。 镇民口中的孔雀大仙?自称绝世美貌的孔雀公子?羽族的新一代首领孔雀王…… 他鲜亮的华服与月光交相辉映,流泻出一地彩光,黑发如墨,闲散地低垂着,柔亮,却又看似一丝不苟,他的脸很小,五官突出,显得双目分外有神。明明是与慕容芷才身高相仿,却因头身比例的缘故,令他看起来更为高挑纤细。 孔雀长裾曳地,如同在这块空地上铺上了一层彩霞。 转眸的瞬间,丝毫未曾掩饰目中的贪婪与蛊惑。 慕容芷才握紧了手里的剑,聆听身后剑匣剧烈振动,剑,感受到了危险的气息。 “小妹妹,为何如此害怕?”孔雀优雅地迈着步子,缓缓行至茶小葱跟前,弯腰,单手托起了她的下巴。冰凉的指尖冻得她一阵瑟缩。 茶小葱的目光很清澈,清澈地藏不住恐惧,她的眼睛直勾勾的,像一道没有指向的冷箭,凉凉地穿透了孔雀的眉心。不甚美丽,却是与众不同。孔雀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神。 “茶小葱!”慕容芷才叫她的名字,想叫醒她。 也不知茶小葱听没听进去,她顺着孔雀修长的手指,静静地扭过了头。不看他,不看任何人,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具不再美丽的尸体。仙曲牌坊是个销金窟,当然,那只针对于人。一万两银子对于用宝石照明的羽族根本连根羽毛都不如,但是却买走了一条命。 “你走,她留下。”孔雀高傲地抬起了尖尖的下巴,向慕容芷才一颔首,单手揽住了茶小葱的肩膀。那动作极其轻柔,像是搂抱心爱的宠物,但是力量,却不容抗拒。 茶小葱别扭地动了一下,不知为什么,却没挣扎。 “茶小葱!”慕容芷才发现情况不对,可已经来不及了,“孔雀,放开她!” 一道白光指向他,劲风扫过胸膛,他猛然拔剑,卸去了那股霸道的气流,脚下借力后退,直直地撞向悬崖边。长剑拄地,划过一道银虹,他吐了一口血,勉强稳住了身形。 “让他滚,不知死活的道士!”孔雀微微一笑,捞过茶小葱蓬乱的头发。 “是!”众鸟妖得令,蜂拥而上。 慕容芷才一抹唇,猛然站起来:“孔雀,她是青丘国主的王后!同为妖族,你连这点面子也不给?” “青丘国?”孔雀凤眸半眯,咬了咬唇,眼波明媚流转,“胡说,她明明是普通人类。” “她是人类,但也是青丘国国主婪夜亲自选定的王后!” 也许是这消息太震惊,众妖都来不及消化,一时都愣在当场。 茶小葱如梦初醒,用力摇了摇头,清楚听到一行乌鸦自头顶拍翅飞过的号叫声。 紫菜小弟,看不出,你人冷心冷还能讲冷笑话。 ------------ 第25章 天网杀阵 “婪夜……”孔雀凤眼低垂,眸中流光一现,说不清是惊喜还是意外,“他的眼光什么时候变得跟我一样好了?” 看他一脸认真的模样,茶小葱心里真不是个滋味啊,这种说法到底是褒是贬? 被他这样揽着,不像是被挟持,倒更是被情人拥在怀里。 孔雀的衣裳不知是什么料子,贴在脸上轻柔绵软,一如他说话的声音,令人沉醉连流。 显然青丘国主这名头压不住孔雀妖王,他抿唇含笑,纤长的手指缓缓划过茶小葱的脸颊轮廓,冰凉的指甲触及她的皮肤,茶小葱脸上一凉,接踵而至的是一阵深及灵魂的颤栗。 她全身僵直,一双手竟不知要往哪里放好。 孔雀身上逸散着梧桐叶的清香,在她闻来,却像是杀戮沉淀之后的血腥。 “既然是青丘国主的王后,为什么不由他亲自来接,我羽族与仙狐族一向同气连枝,感情不可谓不好,本王从来不知道婪夜公子原是喜欢凡人女子的……况且,青丘国已灭,婪夜现今不过一介亡国之君,就算你说的是事实,又待如何?” 他弯腰,冰凉乌黑的发丝顺势垂下,沿着茶小葱纤细的脖颈,与她披散的长发覆在一起,他长睫微颤,脸已到了面前,接着冰凉的唇擦过了她的耳垂。 如蜻蜓点水的吻,落在她的脸颊上。 他双瞳如曜,混合着妖异、魅惑、妩媚,更有一种冷煞四方的狠戾。 茶小葱被那个没热度的亲吻惊住了,脑子里“嗡”地一下,像是刹那间飞出了上万只绿头蝇。慕容芷才被阻隔在人墙之外,看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却听到静谧的空气中传来一记响亮的耳光。 “啪!”像是梦幻气泡裂开的那一记清响。 众鸟妖本是围着慕容芷才的,这时齐齐回过头去,却见他们高贵美丽的王怆然松手,跌跌撞撞地退开几步,拖着一身华袍摇摇欲坠。 他颤抖地伸手指向茶小葱,凄然地吐出一个字:“你……” 这一个单音,却有多少哀怨,多少委屈,多少憎恨,杂糅其中,孔雀捂住半边脸,美目之中楚楚有滢光,竟然当着众人的面流下了两行清泪。 茶小葱还举着手,整个人处在石化状态中,双手仍旧是不知道要往哪里放才好。 “王!”鸟妖们彻底震怒了。 这凡人女子好不识抬举,居然敢拿耳光扇他们高贵美丽的王,而且还扇得这么惬意这么高调这么无情这么响亮! “快跑!” 这时的慕容芷才完全不清楚自己该用身体的哪个部位发音,不只是头痛眼前又多一个巨大的烂摊子。 茶小葱如梦初醒,立即反应过来,掉头便跑。好在她身体素质好,以前也练过短跑,启动速度比一般人快很多,在孔雀回神之际飞速向慕容芷才所在之处狂奔,五颜六色的法咒光球紧跟在她身后轰然砸来,奇形怪状的兵器亦往她头上丢。 她腆着肚子,整个人都抑起来,似乎脑袋不及双腿跑得快。 她一个趔趄,因为拐弯而变成身体倾斜,俗称漂移…… “抓住他们,一起丢去祭坛!不知死活!” 孔雀带着哭腔的声线有一种苍凉的颤栗的美感,仿佛每天下午五点芒果台三集连播狗血大排档剧场之男猪脚经典声优演绎。 慕容芷才大急,眼见着茶小葱已经跑到面前,她却又拐了弯,众鸟人一路喊打喊杀朝她涌去,她却在这最关键的时候转身又往回跑! 他好不容易运起的气全都被惊得岔开了,差点当场吐血,避开两柄兵器,他沿着茶小葱逃窜的路线一迳追赶。茶小葱只有两条腿,众鸟人现在也是两条腿,所以速度相去不远。她一路闪躲跳跃,灵活得像只猴子,孔雀眼睁睁看着她跑远又跑近,刚想伸手去抓她,她一个弯腰,一群属下全数扑倒在了他脚下。茶小葱没理会那些扑地的鸟妖,捡起一个东西又回头跑。 这时慕容芷才追上来一把揪到了茶小葱松松垮垮的腰带,冷脸喝道:“你又哪根筋不对了?” 茶小葱无暇答话,只扬起手里的书,飞快地翻了几页,大喘一口气,又继续撒脚丫子。 现在变成了她跑在最前面,慕容芷才第二,众鸟妖紧随其后。孔雀也想跑,但是他一身华贵的外衣限制了他的造型,于是他继续高贵艳丽地站在那儿作总指挥。 “腾翔,腾翔……腾翔术在哪?” 月光太暗,看不真切,茶小葱边跑边翻书,速度慢了下来。 兵器法咒擦着她的发鬓呼啸而过,她揪着那本书举高又放低。 慕容芷才在身后伸手捞了她几次,却没捞住,情急之下只好扑上去搂住了她的腰,向前一阵翻滚,周身一阵片金石混响,他纵身一跃…… 茶小葱本是攥着那本修仙秘籍,不期然腰间一紧,跟着脚下一空,整个人天旋地转,等她意识到自己在做自由落体运动,她的声音已经由惊叫,变成了尖叫,再由尖叫变成高亢的海豚音,最后海豚音陡然转成了超声波——反正是张大了嘴,发不出声了。 完成了这一系列的蜕变之后,她脑海里只想到三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全剧终。 眼见着两人从眼皮底下逃走,孔雀鼻子都气歪了,他捂着肿起的脸颊,依旧霸气地一挥衣袖,当然这一挥之下还是特地注意了一下美感:“结阵,看他们往哪里跑!” 众鸟妖哭丧着脸:“王,我们的羽毛还没干透,这一时飞不起来,无法结阵!” “蓬!”孔雀的怒火直接幻化成了三昧真火。 众鸟妖慌忙叩首:“干了干了,都烘干了,我们这就去!” 慕容芷才带着茶小葱由空落坠下,他回身掷剑,念出一串口诀,挥手之间,华光四射,佩剑浮游而回倏然贴在他的脚下。茶小葱闭着眼睛等传说中一声巨响以迎接死神的到来,却隐隐感到势道一缓,一股强大的推力将慢慢她托起。 她睁开一只眼睛,见到的却是慕容芷才漂亮的耳垂。 耳边依旧风声烈烈,比适才柔和了许多。她一低头,惊得汗毛竖起,吓得赶紧又闭上了眼。 “怕高就别往下看。”慕容芷才的将她轻轻放在身前,声淡提醒,“小心抓紧了!” “哇!”她落在不到两指宽的剑身上,如同走钢丝似的好一阵摇晃,陡地发现慕容芷才已经松了手,她一紧张就死死地搂住了他的脖子。 被她这样一搂,慕容芷才比她还紧张,一道真气控制不住,差点从剑上掉下去,他用力扒开茶小葱的爪子:“你这是抓哪里?喂……” 茶小葱害怕极了,双手刚被他扒下又再度缠上,这一次不是搂,是掐! 她使出全身力量掐住了慕容芷才的脖子,勒得他几乎闭过气去。他叫她抓紧了,她还真听话,紧得跟死了几天的螃蟹似的。他身上明明有很多地方可以抓,可是这家伙偏偏就只看中了他的脖子。 两人隔得很近,呼吸相闻,慕容芷才的耳际浮起一道躁动的红晕,幸亏是夜晚,看不甚清。 他自心底轻轻一叹,重又揽住了她的腰:“松手,还是我抓着你吧,再这样下去,我就被你掐死了……”此女看似凶悍霸道,没想到骨架纤细,他的语气软了一点。 茶小葱小心翼翼地放手,抬头发现慕容芷才的脖子都被她掐住了红印子,不由满心歉然,想伸手过去帮他抚平一点。 慕容芷才一偏头,不动声色地避开了她的魔爪。 “我又不是故意的!”她一脸忿忿,说这话时还理直气壮。 “你贸然跑来孔雀的地盘,是不是也要说这不是故意的?”他不看她,却能感觉到她轻柔的呼吸喷在他的耳朵上,热热的,酥酥麻麻的,她耳际的发丝轻柔飞过,还有些……痒。 “我来找你啊?”茶小葱瞪直了眼睛,完全没意识到两人姿势有多尴尬。 “找我?”这个答案真是有些令人意外,他很快想到了更深的一层,“怕是来找婪夜的吧?” 茶小葱嘿嘿一笑,努力不看脚下:“你不是都已经知道啦?那他在哪?” 慕容芷才没有回答,身下剑势一顿,两人浮在了半空中。 他又一次松开了扣在茶小葱腰间的手。茶小葱这次不敢掐脖子,只好扯住了他的腰带。 慕容芷才挥袖自半空一抹,面前出现了一道细线,细若发丝的一道红线,横亘在参天巨梧的枝桠之间,若不是它会发光,根本难以察觉。 “这是什么?”茶小葱好奇伸手要去触碰,却被慕容芷才按住。 “羽族,天网杀阵。” 他自身侧的树枝上摘下一片梧桐叶,夹在两指之间,悬于红线之上,指间微送,绿叶飘落,掠过细丝,无声无息地变成了一大一小的两瓣,沉入脚底无边的黑暗…… 冰凉的手指放在茶小葱眉间,轻轻一点,沁冷的触感使得她双目清明,一时将周围看得清晰了不知几倍。 茶小葱转头,竟见周身的树桠布满了这样的红线,一道道交织成网,鲜红似被血液染红的蛛网。鸟巢里璀璨闪烁的各色宝石光芒与这些泛着血光的红线交相辉映。一声清啼,宛若凤凰号令百鸟,无数大大小小的身影自巢内探出,将二人重重包围,百鸟羽翼生风,卷得树叶四处乱飞,逼得人睁不开眼。 一片彩羽,自头顶轻旋着缓慢落下,天空中传来孔雀的声音,依旧是那样魔媚平缓的语调,略显沙哑,他一出声,便令茶小葱心中按捺下去的惧意又翻涌而上,倒回了喉间。 “想走?便只有一条路!” 万道白光自头顶降下,瞬间便将杀阵中那些红线的光影吞没。 茶小葱与慕容芷才举头一望,映入眼帘的是一只巨大的孔雀,七色彩羽绽放开屏,周身白光宛如半个太阳,一刹那将夜间景象掩去。 茶小葱想到了一句话,极度的光明,等同于无尽的黑暗! 在这样的强光照射之下,他们不敢动弹,只消行差踏错一步,面临的都是被这杀阵肢解成肉片的危险。 慕容芷才背上剑匣震动有声,六道剑光冲匣而出,飞速旋转,形成一层淡蓝色的罡气将两人罩住。这个法术茶小葱在清水镇那一战当中看到慕容芷才用过,如今身处这法阵当中,心中稍得安宁。 “本族不犯人类,只求保住朱雀殿一方净土,我等在蟠龙镇附近与人类相安无事地度过了上千年,从来受过如此奇耻大辱,凡人,终将为此付出代价!” 白光撞向两人,慕容芷才默念法咒,摧动罡气罩,六剑共同格档住孔雀的一击,罡气罩被气流推出数丈,狠狠地撞在树枝上。茶小葱脚下不稳,被这样一撞,顿时掉下剑身,双手抓紧慕容芷才的腰带。 “我不过打了你一耳光,你若是不服,可以打回来,以多欺少,算什么英雄好汉!” “哼,我羽族乃四神兽朱雀之后,掌一方天地,怎容凡人侮辱!” 又一道白光迎面而来,茶小葱尖叫一声,闭上了双眼。 强烈的撞击,将她掀得眼冒金星。慕容芷才御剑而行,避开那重击,随着那股霸道的力量弹开,再一次撞了出去,这一次却飞出一半便又弹了回来,料想是碰上了那嗜血的杀阵。 “什么四神兽之后,你不过是个妖怪!长得丑,没人要,好色,狂妄,自恋,杀人不眨眼!”茶小葱在跌撞中,紧紧抱着慕容芷才的腰,便再也不愿放手。 丑,没人要,好色,狂妄……句句如针刺,毫不留情地扎向了孔雀。 “女人,你说什么?” “我说你活了一千年都嫁不出去,老妖怪,丑八怪,一辈子没人要!” 慕容芷才怒道:“茶小葱,勿要激怒于他!” 话未说完,又一道白光扑面而至,两人搂成一团,再次被撞飞出去,罡气罩被杀阵来回弹了好几次,茶小葱此时的感觉,等同于在长隆欢乐谷连续坐了几十次海盗船,眩晕得只想吐。 孔雀大概已经被气疯了,他化作人形,再不顾形象,自高中俯冲而下。 茶小葱竭力使自己镇定下来,定定望向孔雀。 “王!”众鸟妖齐声号呼,震得巨梧簌簌作响,万千树叶纷纷扬扬,阻隔了双方的视线。 茶小葱攀住慕容芷才的膀臂咬牙站起,目光闪烁不定,直勾勾地对准了来势汹汹的孔雀。 七彩的孔雀,像是一道绚烂的彩虹,他长袍飞舞,扬手之前风情毕现,可眉目之间全是杀意。 树叶飘零在隐匿的杀阵上,化成碎片弥散于无形,孔雀挥手,凌空一跃,竟停在了杀阵中央,他掌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金色的羽扇,羽扇周围镶着一串明焰,悠然跳跃,忽明忽暗。 孔雀那张雌雄莫辩的脸,亦是随着那跳动的火焰,忽明忽暗。 茶小葱盯住那柄羽扇,自言自语地说了三个字,慕容芷才突觉身上一阵轻松,方知她突然松开了手。 孔雀狂笑,挥扇弹出一团火焰,带着着炽热的气流,向两人拍来,慕容芷才想揪住茶小葱,却抓了一个空。 茶小葱纵身跃起,竟然不要命地扑向了那团飞来的火焰。 ------------ 第26章 羽族的苦衷 天网杀阵的每一条法咒由一只鸟妖牵引,法阵立意天罗地网,陷入此阵的人与死无异。 此战由整个朱雀殿倾巢而出,百余年来,十分鲜见。 茶小葱的心理经历过由恐惧到侥幸,由侥幸到豁出去的三重演变之后,她在转瞬间做出了这样一个惊人之举。 而在慕容芷才看来,是这丫头的老毛病又犯了。不过这也难怪,从清水镇初遇,人们就没给过她什么好脸色,一路过来,吃的苦多了,依靠他人的心也就少了,有时候使人变得独立的契机往往只是冷漠的人世待遇。他看得出之前她害怕到了什么程度,亦明白她此刻莽撞到何种地步……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她冲了出去,似完全没计较后果。 杀阵的厉害之处慕容芷才如何不知,可看得出那孔雀并无害人性命之意,他目前只是想借着法阵的力量将二人困住,否则茶小葱就是死十次也不够! 对于茶小葱那一巴掌,高傲的孔雀王自然咽不下这口气。 慕容芷才本想拖延时间等师父来了再从长计议,可是没料到茶小葱会突然来这么一着。 茶小葱现在心中想什么,估计没有人能够知道。 她扑出罡气罩的瞬间,突然看清了周围的每一根细线,在极暗之中能看见东西被称作夜视,那在极亮之下能看见东西又叫什么?她的视力从来未曾这般好过! 茶小葱的目标是孔雀的兵器,直觉告诉她,这一次一定能行。 众鸟妖一个个都张大了嘴,看这个凡人女子朝他们高贵华丽骄傲的孔雀妖王扑上去,与羽扇喷射出来的火焰融为了一体。 一道红光,自孔雀的三昧真火中迸射而出,朱红的光束震动了一下,孔雀的脸上也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原以为这一扑,她便是被烧得连灰也不见了,可是……孔雀羽扇上多了一双纤巧的手,一阵热风卷过,烈焰居然改变方向,朝着孔雀身上裹去。 “找死!” 孔雀的声音很大,却没能改变火焰的来势,身上的华服居然被他自己放出的明焰烧着,跟着整个人都被包围在了火海里。 三昧真火熊熊燃烧,天网杀阵的法咒也抵挡不住火势,鸟妖们为了保护羽毛纷纷后撤,此阵竟然不攻自破。 慕容芷才御剑勉强稳住身形,心中亦是震惊莫名。 茶小葱借着狐咒的力量,竟然控制住了朱雀羽扇,但此时她的衣服也被烧得七零八落,几乎就没剩多少布挂在身上。若非还有火光掩护,她现在就是穿越协会裸奔行为艺术缔造者当中最优秀的一员——能在那么多妖怪面前表演裸奔委实不容易。 “疯子,你这个女疯子!”孔雀气急败坏。 他扑过来想夺回兵器,却被茶小葱周身的红光逼退。 整个朱雀殿陷入了一片浓烟,狂风卷起树叶,去势如一阵箭雨,鸟妖们纷纷振翅逃散。挂在树上的鸟巢被茶小葱扫落不少,四下里一片狼藉,许多树枝噼啪燃烧,借着风力,火势越来越大。 茶小葱踹了孔雀一脚,却像踢在钢板上,她痛得只咧嘴。 遥遥地听见有人叫她:“茶小葱,快回来!”慕容芷才都不知被风刮到了什么地方…… 孔雀冷笑一声,探手抓向她的头发,她身子一矮想躲过去,却被他狠狠揪住,扳过了脸。他不用灵力,要制服她其实容易得多,很简单的道理,他是男人,而她,是女人。 孔雀赤红的凤目紧紧地盯着她:“狐咒?你果真是婪夜的人?很好!很好……” 一连说了三个“很好”,竟再也无话可说,他的鼻子再度被气歪。 极度怀疑此美男是整容整出来的,要不然为什么鼻子老是移位。 茶小葱手里紧紧抓着朱雀羽扇,赠送给孔雀的是一个极其鄙夷的表情,她终于能够把别人送给她的嫌弃之心全部抛售出来了! 就在她怀着拼命三郎的勇力有恃无恐时,手里突然一空,羽扇竟凭空消失。 孔雀收回了法力,带着茶小葱停在了一根未曾燃烧的树枝上,逼着她看向面前的一片火海,他阴冷地笑:“这笔账是不是要算在婪夜公子的头上,嗯?王后陛下?” 茶小葱哆嗦了一下,猛然清醒过来,她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孔雀的手指纹丝未动。 灼烫的手掌自她的肩膀游移而下,停在了她的小腹上,茶小葱心底爬出了一条毛毛虫,她身上的每一处毛孔都在透着寒意。没有了衣裳的庇护,她觉得冷,被那样复杂的目光探视,她觉得更冷了。 孔雀的智商不低,他很快就看出茶小葱对狐咒的使用只限于对兵器的驾驭,如今兵器没有了,她也就没有了抵抗能力。 慕容芷才这时被狂风卷得已与茶小葱隔开数丈之远,他叫什么,她都仿若未闻。 …… 孔雀卷起破絮般的华服,裹住了茶小葱的身体,他的眼睛仍旧逼视着她,直到读出了她心里的恐惧。此一瞬间,他恢复了初时的优雅,托住她的下巴,孔雀的声音柔和且温存:“别怕,我不会伤你,只会让你快活,很快活……” 茶小葱皱眉,扒开他的手指:“放开你的爪子,锥子脸,丑八怪!” 孔雀笑得风情万种,手上却没放松,他凶戾地扣住了茶小葱的手腕,曼声道:“我知道你是嫉妒我的美貌,没关系,我已想明白了,已经没事了。” 茶小葱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看得出他并不是想明白了,而根本就是脑子里短路了,不过此时她被恐惧心理占了上风,一时无言。想着要被妖怪潜规则,她就一阵阵犯恶心。她一直十分好奇鸟妖跟人类要怎么样进行那种运动,但现在有个亲身实践的机会就放在面前,她却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会死么?其实真的无所谓。她只是想选择一种有尊严的死法,而不是像品令这样被人折辱得香消玉殒,她宁愿走得平凡一点,就像现在也不错,撞墙撞树,或者咬舌自尽,再或者就这样被他恶心死。 茶小葱以前多喜欢看美男啊,在步行街吃个肠粉看帅哥都要目光呆滞老半天,直到人家背影消失无踪,而到了这个鬼游戏之中,她就像得了美男恐惧症,蟠龙镇的包子哥换个发型都是美男一枚,她真不敢奢求能看到像自己一样长相中等偏上的普通人。 慕容芷才没再叫她,因为他没有机会,众鸟妖再次将他团团围住。 遭受了茶小葱强拆迫害的鸟妖们,将一肚子怨气全都撒在了他身上。 茶小葱被孔雀抱进了朱雀殿,大殿很空,四处还飘荡着被残烟,孔雀吩咐几个鸟妖前去灭火,自己随手将茶小葱丢在软榻上。 “脏了,带她去洗洗。”那语气就像吩咐属下去洗衣服。 “是。”两个羽族的少年从黑暗中现身,快步走上前去按住了茶小葱。 等等……洗干净?可这几个可都是公鸟啊! 茶小葱惊跳起来,裹着破烂的彩袍蜷成一团球状:“洗什么洗,滚开!” 少年们不理会她的抗拒,七手八脚地把她剥了个精光,抬走了。 孔雀坐下来,看着血迹斑斑的床榻好一阵头痛:“本王出去一下,回来的时候我要看到这里干干净净的。” 暗处几名鸟妖应声,缓步走出,有条不紊地收拾寢殿。孔雀愁容满面地推门出去。 羽族历经一百年前那场仙魔战争,伤亡极其惨重,当时的百鸟之王凤凰宣称与人界和平共处之后,便退位让贤。孔雀继承凤凰遗愿,一直与蟠龙镇镇民定居于在此处,百年以来生活愉快,相安无事。但是近几年,不知是何原因导致羽族的雌性生灵渐渐流失,短短不过数载,羽族的女子就死得差不多了。身为羽族首领,他不是没想过办法,但是试过很多次,却也没能挽留住羽族凋零的命运。适逢妖皇魁麟意欲再次打通位于凌渊的冥界通路,由于形势所逼,孔雀带着众子民投效妖皇,其私心也是甚为明显,孔雀不过是逮着机会去阴阳路上截获羽鸟流失的生灵,通过渡魂之术让其重生。只要有新的雌鸟诞生,羽族才不会覆亡。 可是未曾想到,凡人灵脉一向柔弱,根本承受不住这等阴灵入侵,往往孩子还没有降世,母体就撑不住了。而能继承孔雀王脉的人类女子,至今还没出现。 品令之死,只是百例当中的一例而已。 孔雀在想,如果这个外表平凡的女子真是青丘国主婪夜选定的王后,想必是一个不错机会。 青丘国已灭,国主婪夜下落不明,妖后一直派人找寻,却是无果。如果说羽族在这时抢走了青丘国主的王后,估计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茶小葱哪里知道羽族背后的情况有多复杂,她现在只知道自己要被几个公鸟拖去洗澡,她就算再粗犷,也受不了如此脑残的待遇。 “放手,我自己会洗!” 她挣脱了众鸟人的爪子,面对着烟气飘渺的温泉发呆。她一脸愤慨地打量四周,露天温泉,空中之城,这个死妖怪还真会享受。 两名羽族的少年脸红红的,只是拿两双美丽的大眼睛小心翼翼地看她,不说话,也不走。 茶小葱从他们手里抢了一块浴巾,把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鼓着眼睛使劲瞪。但无奈她眼睛没人家大,从物理面积上来说,完败。 东方泛起了鱼肚白,脚下众鸟欢唱,和着镇上的公鸡一起打鸣,一夜恶战的残烟已然散去,出门忙碌的鸟人展翅归来,手里举着筑巢用的材料。 四周的守备并不森严,往日巡逻的鸟妖也投入了家园重建工作,想必是孔雀命人重新布下了结界。 “哎,过来,问你们一个问题。”她突然想到,于是向两位少年招招手,“你们大王以前也有带女人回来么?” 两位少年有些发怔,半晌才反应过来,一个点头,一个摇头。 “到底有还是没有?惯犯跟初犯有很大的区别。”她好奇未改。 “以前就没有,只是近几年……”一位少年支支吾吾地开了口,却立即被另一位打断了。 “别说那么多,让她洗完我们就送她回大殿,大王还在等着呢!” “小气,我就问问而已,不说便不说呗!”看到这样形貌的羽族子民,茶小葱心底异样,但是心中的反感却少了许多。 两位少年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应对这样直来直去的交谈似乎显得过于稚拙。 “你要问什么,我都可以回答你,对于妖界而言,这都已经不是秘密。” 一人玉立水边,也不知来了多久。 两位羽族少年齐齐叫道:“王。” 孔雀换了一身白袍,头发也重新打理过了,被火烧坏的部分已经被修剪好,碎碎地搭在肩上。视觉上,他高挑匀称,拥有的那种极具文艺欣赏价值的美感,茶小葱用语言描述不出,只是暗忖着,此妖男如果不抽风,还是极其养眼的。 “怎么?还不洗?是不是要待本王……” “扑通!”茶小葱连人带浴巾一个猛子扎到了水里,这个时候还是自觉点好。 孔雀笑了笑,姿态优雅地半蹲在池水看她:“本王在想……婪夜,是不是也时时被你这样打,论实力,你不在他之下,只是不懂加以控制而已,想必他被老婆打也不是不可能……” 茶小葱闻言板起脸起:“你们说什么我不懂,我只不过见过婪夜几次,跟他坐过一次牢,还是刚才那个臭道士把我们关在一起的,至于什么国什么国主王后,我一概不知,所谓患难与共,总有几分情谊,我把他当朋友。” 孔雀一愣,似感到有些意外:“你这样说,那狐咒又是怎么回事?” “我现学的。”茶小葱不介意把这些都告诉他,“不管你信不信,我就是那么好运。” 孔雀“哦”了一声,目光似深邃了一些,依旧静静地看着她。 很普通的姑娘,被水气泡过之后方显出她的优点,她的皮肤白,白得几乎晶莹通透。 “你为什么要杀人?我指的是品令姑娘……” 茶小葱大概没有想到自己会这样平静地跟这个自恋狂聊天,但看孔雀虽然为人轻狂,却好像并无恶意,只要不惹怒他就好。之前他大可以将她炮灰得连渣都不剩,可到底手下留情,不管对方出于什么目的,她还是心存感激。 “我没有杀人,是她们受不住。”孔雀伸出漂亮的手指,帮她理顺浸湿的长发。 她一个机灵,却没有躲开,害怕再令得他暴走。 孔雀的指尖极其温柔,带着些许复杂的情愫:“我想要个孩子……” “啥?” 茶小葱被雷击中,顿时泪流。大哥,你说话能不能这么没头没脑的?说什么都吓死人! 她沉在水里退后几步,满脸戒备。 孔雀看着她,依旧是笑着的,但是手却收了回去:“我们羽族承朱雀一脉,千百年来造福人类,也算是大功一件,但是近几年来,我族子民当中的女性接连死去,就连刚出世的婴儿也是一样,面临这样阴阳失调的局面,我没有办法……” 一句“没有办法”道出身为王者的悲哀,茶小葱不免重新打量这位高贵美丽的百鸟之王。蟠龙镇此地繁华富庶,人与妖之间虽有成见,但是仇怨不深,但总体来说,羽族还是占了很大的优势,好在他们并不作乱。牛叔说孔雀阴阳通杀,或许与他心头苦衷脱离不了干系。 种族繁衍是头等大事。 “你是说,你想跟品令姑娘生孩子?” “并不是非她不可。”孔雀苦笑,“人妖殊途,最难挡的就是妖族身上的煞气,偶有一两个可以抗得住煞气的女子,却又被我族原形吓得或疯或死。” 茶小葱心中悚然。 孔雀幽幽地盯着她看:“本王的原形你已经看过了……” “停!我不同意!”茶小葱拍起一串水花,溅湿了孔雀的衣襟。 “你既不是婪夜的妻子,可愿成为我族的王后?”孔雀不理她,一口气将话说完了。 寂静。 或者说是死寂。 太阳出来了,照着孔雀如玉的容颜,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无论从哪一个角度看都是俊美非凡。 可是这货脑子进水了,肯定是温泉泡傻了。 孔雀眼巴巴地望着她,目光开始泫然。茶小葱嘴角抽了抽,以一个奇怪的角度仰起了脸:“十个时辰太长了……” “本王会尽量把时间缩短一点。”孔雀认真考虑中。 乌鸦在叫,羽族的乌鸦。 ---------------------------- PS:今天早点更,看看情况能不能在晚上加一更。更近工作比较忙。谢谢各位围观。 ------------ 第27章 逃不掉(随机加更) 乌鸦确实好像有要事禀报,孔雀接到小妖的通传便往大殿的方面去了,他倒不担心茶小葱会逃走。爬上来就下不去是常理,除非她有胆子往下跳。 虽然狐咒在此女身上体现了极大的威力,但明眼人都看得出,她只是情急之下用用,其实并不熟悉,加上她本身的潜力尚未得以开发,腾翔、遁土之术都还没学会。 如果非要将茶小葱以稍稍动听的比喻来形容,大概是……勉强算得上璞玉。 狐咒与孔雀羽族的法术自成一体,都是在修炼仙体的基础上演化而来,并非寻常妖物炼化的邪神魔功,这与两族的本源有着莫大的干系。羽族与仙狐族的先祖均为上古神兽,历经神隐时代之后,先神重归荒外,不再过问世事,而六界纷争最终只剩五界而已。羽族与仙狐族是中立与仙妖之间的两支,修习这两族的法术必须得有一定基础,说白了,就是得有仙根。 以孔雀千年道行看茶小葱,只看到一把蛮力,和脑袋里的一根筋。 这样的妻子最好,一根神经通到底,忠诚又可靠! 茶小葱裹着浴巾泡在温泉里,皮肤都被泡出皱纹了,孔雀大仙还没回来。 她想找两只小正太聊个天缓和一下心情,可是这俩小家伙不给面子,死活肯不开口。 茶小葱百无聊赖,只好在水里练习游泳。水池不大,呈蚕豆状,最长不过十五六米,所以游起来并不畅快,她很快就腻烦了。 并不是所有的鸟类都会游泳,两个少年一脸惊讶地看她倒游顺游,一会儿蝶泳,一会儿蛙泳,一会儿狗刨,最后看她浮在水面上,看灰蒙蒙的天空发呆。 “有没有吃的?”忙了一整夜,她饿了。 这时,水气氤氲散去,初晨的太阳照在殿宇重檐之上,将万物镀成了金色,水面波光灿烂,映着一轮鲜红的朝日。天色渐明,渐渐可将一切看清。 茶小葱发现朱雀殿所在的这处平坦之地并不是树顶,而是借由大树分岔的一束旁枝建成,殿宇倚树,庄严之中透着一丝稳重,与孔雀的浮华风格完全不同,观其形,似已建造了几千年。 茶小葱之前太过紧张,不曾细细打量这周围美景,此时一抬眼,竟不觉看得呆了。 参天巨梧高耸入云,游云时高时低,将树冠包裹在一圈雪白的云衣里。抬脸看到的,只一条通天仙路,没有尽头。老树皮糙之处坚硬如岩石,有水流自云中垂落,被风吹皱,丝丝缕缕沿着峭壁飘荡而下。羽族子民在云间嬉戏,不时变幻身姿,如梦似幻。 茶小葱身处的温泉是由地脉引导而上,想必是羽族用了什么高明的法术,一直逆行到了殿侧,泉中热气蒸腾,与蓝天白云相呼应,使得恢宏壮丽的朱雀殿多了一丝朦胧美。宫阙往上,便不再搭有鸟巢,而是在突起之处修好了几座六角凉亭,因羽族居民皆有羽翼,故也用不着再搭步梯,亭台楼阁玲珑精雅之余,亦不缺灵气。 两位羽族少年离开了一会,回来时端着一个小碎花瓷盘递至她面前,里边放着几条蠕动的青虫。茶小葱想起蔑人肚里那些蛆虫,顿时脸色铁青,她立即感到不饿了。 “你傻了?凡人怎么跟你一样吃虫子,你当人人都是麻雀?” 说话的少年平素冷面冷心,跟慕容芷才有几分相像。 他同孔雀一样着一袭白袍,但质地看似要轻盈一些,款式更简约,只是在收腰的地方作了点花式处理,暗纹是三棵经过变形美化的灵芝,贴在左腹的位置,一笔点晴,突出了身份的尊贵。比较爱说话的那位少年一身灰衣,看起来并不惹眼,只是双眸之中没有白衣少年的倨傲,流转之间倒多了许多灵动活泼。 那灰灰的少年大概也发觉茶小葱不爱吃虫子,立即红着脸跑开了。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换了个盘子,仍旧是花团锦簇的设计,沿周还镶了一抹金线,可见孔雀是多么喜欢华丽而不厌其烦的东西。盘子里有些瓜果之类的,还有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一些花生瓜子。 “鹦鹉大哥对人类女子比较有办法,这些都是他给准备的。”灰衣少年羞红了脸。 说起鹦鹉,茶小葱还真是印象深刻,她从水里钻出来,抖抖身上的水,从浴巾里探出一只手抓了一只半熟的桃子往嘴里送,随口道:“你们鹦鹉大哥不是好人,别学他。” 那灰衣少年一脸不解:“姐姐怎么这么说?我听别的姐姐都说他是世上最好的人。” “别的姐姐?”茶小葱语中一顿,被果肉呛了一下。 那白衣少年拿手肘撞了撞他,示意他别再往下说。 灰衣少年显然稚嫩些,转动着一双大眼睛甚为不解。 白衣少年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不耐烦的表情:“人类的书上把鹉鹦大哥称作一种人,叫做登徒浪子……” 那灰衣少年摇了摇头,更是不解:“登徒浪子是什么?” 茶小葱看着好笑。 白衣少年却正色道:“别问那么多,你只记得他是不好的男人就行了。” 茶小葱“噗”地一下笑出声来。若不是窘迫于没有衣裳蔽体,她还真想捏捏这两个小正太的脸。 “你们这都多大了?”孔雀活了上千年,看这两个小鬼必定也有些年纪。 “我今年六岁了,他十一岁。” 灰衣少年显然幼稚些,话也较多,他一边说话,一边拿眼睛往茶小葱身上扫了一圈,不知想到了什么,脸又红了。原来鸟类动物本身就成熟得早,两位少年的父母辈都是妖族,故而孵化出他们,不到一个月就能以半人之态,呃,就茶小葱所说的“鸟人”之态飞翔,而不到三年,都修炼成了人形。只是内丹还没炼成,欠缺了一些火候。 看来孔雀是真的爱护部下,两个小家伙被养得毛光水滑,英挺可爱。茶小葱委实不知羽族凋败如此,这几个少年已是羽族最后的希望。 三人说话间,自远处飞来一人,脚一落地便收了翅膀,化作一位锦衣玉冠的年轻公子向这边大步走来。茶小葱一见,不觉暗忖,真是说什么来什么,说曹操,曹操便到了。 灰衣少年高叫道:“姐姐,登徒浪子来了。” 那白衣少年将脸一沉,并不搭话。 茶小葱一转脸,看清了鹦鹉那张明若春花的俊脸。 鹦鹉似乎来得很急,但面上却依旧从容,他先是过来看了看盘子里的东西,像是放了心,方才转头向茶小葱笑道:“男人就是犯贱,你越是揍得他惨兮兮,他就越挂念你,这不,都火烧眉毛了,还叫我来看着你。” 茶小葱疑惑,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看情形,孔雀接了乌鸦的通报已经出了门。 她想了想,不紧不慢地道:“错,他派你来定是怕我跑了。” 鹦鹉不甚在意地抓了一把花生在手里,劈头就问:“大王的话你考虑得怎么样?” 茶小葱抬头看他一动一动嚼花生的嘴,心想都说鹦鹉多嘴,果然没错,吃的都堵不上那一颗八卦的心。 经过前番交涉,茶小葱已经没那么怕孔雀了,但心里的忌惮却没少过。 如果不是孔雀妖王强悍的种族问题,以及每天吃的食品安全卫生问题,她可以考虑混个鸟王后什么的来做做。至少在孔雀家里,每天穿新衣是不成问题的,百羽华裳,想起来都是高级货,纯天然的孔雀绒一般的国际品牌哪能比? 鹦鹉先是吃东西,敢情是饿坏了,等吃到一半,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低头打量茶小葱,目光一转就落在了她的脚上。古代男人喜欢看女人脚,没想到连妖怪也一样。 白衣少年很不客气地挡住了他的视线。 他无所谓地笑了笑,却听灰衣少年天真地开口了:“鹦鹉大哥,仙鹤说在人界你的称号是登徒浪子,登徒浪子是什么?” 白衣少年的脸似乎白了一下。 鹦鹉眯着眼睛,停下了磕瓜子的动作:“仙鹤小弟,读几年书长进不少啊?这才多大就在弟弟面前说哥哥坏话了。” 白衣少年哼了一声,扭过头去小声说:“他不是我弟弟,我没那么丑的弟弟,你也不是我哥哥,我没那么坏的哥哥。” 鹦鹉促狭地笑笑,不理他,扬手丢给茶小葱一件彩衣:“我在屋里随便拿的,将就着穿着,大王他有事,没空临幸你。你别等了,高兴就四处逛逛,不高兴就随便找张床睡觉。” 茶小葱展捧着那件羽衣,哑然无语。这鸡毛掸子似的东西,是……衣服?开演唱会用的,还是玩COSPLAY用的? 白衣少年却似十分意外,转着眼睛看了好几眼。好奇得想问问清楚,却又似碍于面子不想承认,挣扎了一会,终是什么也没说,只向鹦鹉皱眉道:“大王还没有说封她为后,我看她也活不长……” 鹦鹉拍了一下他的脑袋,吐掉瓜子壳凑近他耳边低声说:“我教她几招,保证撑过那十个时辰。” 白衣少年好像想到了什么,脸更白了。 灰衣少年探过头来:“什么十个时辰,哥哥你说什么?” 茶小葱听到了关键词,也竖起了耳朵。 鹦鹉却不说了,他伸指推开麻雀的脑袋:“麻雀弟弟,等过几年,你长大了就带你去仙曲牌坊见识见识……”末了又摇了摇头,“可惜品令姑娘不在了……” 他翘首望天,伤感之情却不似作假。 鹦鹉按着孔雀的指示将茶小葱安顿在西侧的偏殿。茶小葱收拾好,跟着他到了那门口,仙鹤把手里的盘子递给鹦鹉便带着麻雀止步,只有鹦鹉一人走在前面,东摸摸西看看,不住地摇头,还喃喃自语。 茶小葱跟着他四处转,过眼之处全是花花的东西,小碎花的茶杯,小碎花的碟子,小碎花的锦帘,小碎花的幔帐,乍看之下就像进了垃圾堆,看得眼花缭乱也没看出重点来。有些东西完全被周围相似的花纹淹去了轮廓,总之不上去摸了一下,根本不知道那些是什么。 鹦鹉一找了一张罩着花巾的凳子一屁股坐下,大摇其头:“大王的爱好还真是……” “森系!”茶小葱接过了他的话茬。 “什么?” “就是有森林的气息的森林系装修风格。”茶小葱坚定地点点头。 鹦鹉立即对她刮目相看,且肃然起敬:“姑娘真是眼光独到,与我大王默契,他是对的,我真该好好教教你怎么撑过那十个时辰。” 茶小葱脸下一白,尴尬地笑了笑。森系是乡村一点,好歹比手里他那件哥特式的礼服强。 鹦鹉大概看花了眼,头晕晕的,他摆了摆手:“本来想拿大王的宝贝给你看看,算了,你自己找吧,我出去歇会,一进他屋子就犯昏,再呆下去就要吐了。” 这寝殿布置得是后现代了一点,乍然站在里边就像是个巨大的迷宫,鹦鹉几次头撞墙,终于受不了,一个人走掉。 他这一来一去弄得茶小葱一头雾水,好像做了点事,又好像什么都没做,就这样跑得无影无踪。他来的时候很急,走的时候更急,茶小葱本想从他那儿套出些话来,但看情形,此花心美男没有心情搭理她。 茶小葱身上的浴巾还是湿的,冷风一吹,害她打了个大喷嚏。见到四下没人,她摸摸手上的羽衣,还是做了妥协。 穿上衣服转了一圈,她觉得自己是从香港红堪演唱会现场跑出来的谭校长。 找了个地方坐下来,闭上了眼睛,她本来就累了,泡温泉泡出一身乏意不说,还被这满目的小碎花弄得七晕八素,不休息一下,眼睛都会瞎了去。 就在困意微微袭来时,茶小葱却感受到一股寒气,疑心是没有关好窗户,却又是不像,她突然惊醒了。感觉到这屋里有人,不错,不止她一人! 窗口的风铃动了动,视线里出现了一个逆光的影子。银铃般的声音传过来,婉转悠扬:“鹦鹉刚才找的,是不是想给姐姐这个?” 茶小葱看清了,窗口坐着一位垂笤少女,纤纤玉手里正托着一只跳动的心脏,血还未干。 茶小葱想惊叫,却发不出声音,从见到那少女的瞬间,她好像变哑了。 ---------------------------------- PS:无聊,上几道配菜,对白注水,哈哈。 ------------ 第28章 语翠 要说人的心脏与猪的心脏有什么不同,茶小葱答不上来。不过见此情景,却难免先入为主。 那少女笑着,将手里的心脏抛至地上,滚了两滚,即消失不见了,茶小葱本是靠在椅子上,一时被惊得掉了下来,磕出好大一声响。 仙鹤与麻雀守在门外,听到里边的动静,双双闯了进来,仙鹤打头看了窗口一眼,那少女咯咯娇笑,迎着他的视线倏然消失。仙鹤腿快,追出窗口,只见到背影一闪,落下一片翠羽。 仙鹤露出了头痛的表情。 茶小葱经过一系列的变故与磨难,此时的神经就像是被糊上了一层钢筋水泥外壳,她重新爬上椅子,表情里的惊慌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询问。 麻雀一直跟在仙鹤身后,只看清了少女的侧影,他不确定地发问:“是她?” 惊异之中,却似乎藏匿着一丝欢喜。 仙鹤扯着他的袖子,将他强拉出去,还没等茶小葱开口,“砰”地一声关上房门。 茶小葱过去拍门,外边却传来仙鹤冷冰冰的声音:“安全起见,你还是呆着别出来了,吃的用的我们会给你送进去。” 麻雀低声猜测:“是语翠吧?我就说没看错……难道妖皇他……”后面的话没再说下去,想必是仙鹤令他收了声。 茶小葱听清了“语翠”“妖皇”等几个字眼,心想着大概孔雀一大早离开,也跟这件事有关。不自觉联想到鹦鹉的话,她有些不淡定了。眼下她是孔雀的阶下囚,撇除孔雀那抽风的性格,他对自己还算是客气,有温泉泡有东西吃,还有高床暖枕,至少她从来到这个世界以后从没受到这个样的礼遇,要是孔雀出了什么事,对她来说并非什么好消息。慕容芷才对付孔雀已经很吃力了,对付妖皇……说不定还没找到这里来就炮灰了。 ——虽然不指望他会回来救自己,但总还抱有一丝侥幸。 至于慕容芷才对自己的态度转变,茶小葱亦有所察觉,像是客气了不少,间或,他那万年不变的冰块脸上会流露出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茶小葱懒得深究。真是讽刺,同样是坐牢,待遇却差那么远,跟着慕容芷才这个仙门弟子吃不饱穿不暖倒是其次,最主要的是周围人人对她抱着偏见与歧视,而在孔雀这里,显然好太多了。至少她没有冷着,也没有饿着。 仙鹤是个外冷内热的,看起来什么都漠不关心,其实心思极其细腻,见朱雀殿夜间风大,又抱了三床羽绒被给她。 要不是怕天天吃水果得糖尿病,她还真有些舍不得再回去做人。 做鸟人多好,鸟巢里随便挂着个灯都是夜明珠,根本不愁没钱花。反倒是孔雀寢殿里的东西是最普通最不值钱的,虽在妖界罕有,却是人间常见,茶小葱对此鸟的爱好还真难理解,就像她在现世的时候亦不能理解为什么森系的衣服穿在她身上马上就变成了乡村气质。说句实话,如果没有重檐飞宇作衬,这间房子还真像是农村包办的婚房,四处都是花花绿绿的,最令她难以忍受的就是头顶还挂着六道彩带,那种悬挂方式跟她小时候学校举办的六一儿童节联欢会会场布置一样。 语翠是什么人,谁也没再提及。时间一久,茶小葱也就淡忘了,只当是囚徒生涯当中的小插曲。她本想在软禁期间练练法术,但是可惜,牛叔的秘籍在大战之中已被她弄丢。 接连七八天过去,慕容芷才没等来,孔雀也没等回,大鹏与鹈鹕两位护法也不在,朱雀殿里里外外的事务都由鹦鹉与仙鹤两人打理,但是仙鹤显然不待见鹦鹉,口角纷争不断,故生忤逆也是寻常。茶小葱终于发现了鹦鹉的优点,脾气好,好得不得了,不管仙鹤怎么刁难,难不见他发火。什么事在他面前都只是笑笑,笑过了,也便没事了。反倒是仙鹤的脾气火爆,没事就像吃了火药似的。 这天早上,茶小葱起来没看见仙鹤,只麻雀一人蹲在殿前敲敲打打。 大殿里边格外冷清。 门没关,茶小葱就趁机跑了出来,却见麻雀双手各抓着一块火石正在取火。 “这是干什么?是准备纵火烧大殿么?” 茶小葱突然出声,把麻雀吓了一跳,回头一看,茶小葱已蹲了下来。 他的脸突然又红了:“小葱姐姐。” 茶小葱自问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吸引男人,为什么这小家伙到了她面前老是脸红?难道羽族的子民都喜欢像她这样武大三粗、孔武有力的姑娘? 她眯了眯眼睛:“这个我会,我帮你。” 伸手取过火石,用力划了几下,燃了,麻雀七手八脚地往火上放稻草,放了稻草放木柴,两人很快将火生旺,他又手慌脚乱地在火上架了一口锅。 “你学人家野炊啊?”茶小葱觉得奇怪,这小家伙不是吃虫子和大米的么? 没想到麻雀的脸更红了:“鹦鹉大哥说要讨女孩子喜欢,就要学会做饭,人界的女孩子不喜欢好吃懒做的男人。” 我的天!这个浪荡子不会是想把小弟弟教成二十四孝男朋友吧?茶小葱彻底震惊了。 不期然仙鹤从后面走过,见此情景,将脸一板:“你们在做什么?为什么不好好地待在屋里!” 茶小葱站起来:“小弟,你别一天到晚绷着个脸,你看你弟弟多好,都会学着为女朋友做饭了,你不学学,小心将来找不着新娘子,生不出孩子。” “女朋友?”仙鹤自动忽略了后面那段话,捕获了一个新词汇。 “咳,就是……女的朋友。” “那小葱姐姐是我的女朋友?”麻雀凑过一张干净漂亮的脸,一脸天真地盯着她看。 真是孺子可教,仙鹤的眉毛立即像是打了个死结。 茶小葱看着地上那堆火,忽然醒悟:“麻雀小弟,你是说……这饭是为我做的?” 麻雀乖巧地点点头:“鹦鹉大哥说人类身体弱,不能总是吃生食,很多东西要煮熟了才能吃,我的三昧真火还没练成,所以生不了火,只能用人类的笨办法。” 仙鹤终于忍不住了:“三昧真火是辟邪之火,不可以用来煮东西,怎么一点常识都没有!” 麻雀抓抓脑袋:“是吗?没谁跟我说起这个,你怎么知道的?还是说,你也跟鹦鹉大哥学过做饭?” “不就是生火做饭而已,多难的事呢!”仙鹤板着脸走了。临走的时候看了茶小葱一眼,倒没要求她回房去。 麻雀低头继续摆弄火堆,往锅子下边添柴。茶小葱伸长脖子看那些淘洗好的碎米,黑的红的白的黄的,黑米大豆莲子都有,活脱脱一餐八宝粥。 麻雀红着脸解释:“因为不知道你喜欢吃哪一种,鹦鹉哥哥说不妨每种都做一点……” 不如为什么,茶小葱竟有些感动。来到这个世界,她只吃过一次饱饭,穿过一次好衣服,还都是偷来的,一个月的时间过去,她本事没什么长进,也没有像游戏里设定的那样,不断地升级学习新技能,她就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从各种冷遇中走过,人类说她像妖怪,妖怪也嫌她丑,只有到了这里……其实想想,做孔雀的王后也还不错…… 正想着,一道霞光自眼前划过,披着七彩华衣的孔雀自云端缓缓降落,茶小葱迎着阳光,一时看不清他那张堪称完美的脸,只能借助于想象。 “王!”小麻雀恭恭敬敬地上前行礼。 孔雀看着他们折腾着的一地东西,微微一笑,目含春光看向茶小葱,看得她心里一紧,赶紧低了头装鸵鸟。她跟两只雏鸟儿相处得不错,但并非表示她能够接受孔雀,心里明明是想去看看那张俊绝妖绕的脸上是何表情,却偏生心里忐忑不安。 “王后,是在为我做饭?”孔雀开屏,自作多情,越是骄傲的人,越是自恋,大家都不是瞎子,茶小葱只是站在那儿看看,手指都没动一下。 茶小葱不知道要怎么回答,麻雀却是很老实:“不是的,王,是鹦鹉大哥说小葱姐姐不能吃生食,我特地向他学来煮给姐姐吃。” 孔雀没料到麻雀嘴快如此,立即垮下脸来:“那你继续学吧。”一拧腰肢,伸手携了茶小葱的手。孔雀的手,晶莹如玉,指尖微凉,但掌心却是热的。 “呃,那个……孔雀……”茶小葱不知要怎么说,如果没有这个王,她或许会待着舒服点,现在他回来,她就觉得还是在苍茫大地上做乞丐做流民的好。 孔雀很热情,根本不理会她要说些什么,长臂一伸就把她搂进了怀里:“多日不见,本王甚是想念。” 茶小葱见他媚眼如丝,比女子更俏三分,不觉汗颜。刚要回答,突然从孔雀的七彩大麾下伸出一只小手来,那只小手跟孔雀的手如出一辙,干净漂亮,葱葱如玉。小手抓住了茶小葱的衣襟,一个甜腻的童音响起来:“孔雀哥哥,为什么你的炽炎羽裳会在这个丑八怪身上?” 炽炎羽裳?丑八怪?茶小葱看着自己穿成野鸡似的一身,额筋冒起,正在发作,却蓦得见到孔雀身后一张苍白的小脸正朝着自己,没有五官,那勉强可被称作脸的平面上,七个血洞正自汩汩流血,她大惊失色,在孔雀怀里一缩,重重地踩在了孔雀脚背上。喵的,这算不算投,怀,送,抱? 那边麻雀却又惊又喜地站起来:“语翠,真的是你?”他擦了擦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的神情。 那小女孩跑出来,朝麻雀做了个鬼脸:“你也是,万年不变的丑八怪!”转脸朝茶小葱一龇牙,却是变成了一张水灵灵的小美人脸,眼睛又大又亮,蕴着一丝水气。 现在轮到茶小葱擦眼睛了。 孔雀宠溺地一笑,转身将茶小葱搂紧:“我的王后被吓着了?翠儿……她适才使的只是障眼法。” 还是不能适应这种突如其来的热情,茶小葱想推开这只华丽丽的家伙,却不料他仿若未察,依旧傻呵呵地望着自己笑。茶小葱想想品令的死,顿时头皮发麻,脚又软了。不管羽族的王有多大的苦衷,伤人性命总是事实,孔雀的暴走她也是亲身体会过,若是不是她本着一身打不死小强的硬命,早就化为飞烟了。在这个时候,她就十分想念地面,想念婪夜,想念慕容芷才。啊不对,还有那个返香道长……说来也奇怪,那天晚上她跟慕容芷才跟天网杀阵困住,那么久也没见返香道长现身,难道那徐府的家丁所言是假,那什么返香道长根本没来? “丑八怪,不准你跟孔雀哥哥一起!走开!走开!”小女孩看她偎在孔雀怀里很是生气,一头顶过来,钻进两人中间,伸出小手拼命往外推。 孔雀将她硬扯了出来:“翠儿,不许胡闹!” 那小女孩却哇地一下哭起来:“娘亲骗人,还说孔雀哥哥将来会娶语翠,都是骗人的。” 这小女孩的心理年龄只怕比麻雀更小些,看来讲道理是讲不通了,孔雀只好放开茶小葱的手,转而将她抱在怀里,茶小葱如蒙大赦,飞快地跑进了寝殿。 仙鹤正在窗口发呆,见茶小葱进来一声不响地收拾东西,一副要打包走人的模样,立即拦住:“你干什么?” 茶小葱不看他,一边格开他的手一边道:“看不出你们那个孔雀大叔是个萝莉控,出去几天,居然带了个小丫头回来。” “小丫头?”仙鹤疑惑。 茶小葱其实没有东西可以收拾,就只是扯了块花巾包了点没吃完的坚果,一转头,看见桌上放着一锅白粥,还微微冒着热气。 “这是什么?” “粥。” 她当然知道这是粥,问题是麻雀还在外面忙乎,刚架上火,哪能那么快有吃的。 “我知道了,这一定也是障目法,你们妖魔鬼怪最爱弄这个。”茶小葱被吓多了,恢复得神速,“这不会是虫子变的吧?” 伸头过去闻闻,还挺香。 “不要就算了。”仙鹤白着一张俊脸抢过白粥,从窗口一古脑全倒了。倒完了将锅子一丢,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门口。 “你这算什么?”茶小葱冲着他的背影大叫。 “生气。”回答她两个字,仙鹤就不见了。 …… 孔雀好不容易支开了小丫头,进殿就看着茶小葱捧着手里的包袱要出去,不觉面色一沉:“王后这要去哪?” 茶小葱气鼓鼓地答:“我知道我就是不好看吧,这世界哪一个都比我好看,这下好,孔雀大人有了个鲜嫩可口的小王后,总该放过我了吧?” 孔雀一愣,却不怒反笑了,直笑得花枝乱颤,他又伸手把她拖进了怀里:“我道是怎么了,原来在吃醋。放心吧,我对小女孩没兴趣。” 茶小葱大窘。 孔雀将茶小葱的一双爪子握在手心,拉开点距离看她身上穿着的羽衣,一番欣赏后,得意点头:“本王眼光不错,果然非常合适。” 茶小葱立即泪奔……您老哪门子的审美啊,特么是瞎的?她小心翼翼往回抽自己的爪子。 可孔雀抓得紧,不容她挣脱,执起来放在唇边轻轻一吻,茶小葱全身寒毛都竖起来了。她颤抖着说:“王,我刚上过茅房,没有洗手。” “……” 乌鸦在叫,羽族的乌鸦。 语翠问麻雀:“洞房是什么?怎么样才叫洞房?” 麻雀答不上来。 仙鹤走过来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在她肩上轻轻一拍:“他还小,别捉弄他,你在妖皇身边呆得好好的,怎么回来了?” 那个叫语翠的小女孩吃吃地笑着,转瞬间却是长大了几倍:“我那边无聊,就回来看看,孔雀哥哥待我那么好,我可不能忘本。” 说话间,她变成了垂发少女的模样,衣裳也随着变化,款式颜色都变了。 “果然是你。”仙鹤站在原地,轻轻地眨了眨眼睛。 ------------ 第29章 前尘过往 感谢乌鸦,歌颂乌鸦,乌鸦哥哥万岁。这是乌鸦第二次打断孔雀的好事了,不知道尊敬美丽高贵的孔雀陛下会不会胖揍他一顿。 待孔雀一走,茶小葱立即哭丧了脸拉着仙鹤要换房间,继续住在孔雀的寝殿里迟早会出人命。 仙鹤用一副看白痴的表情看她,没理会,转身走了。 茶小葱只好迎风流泪。 鹦鹉飞上来就看见茶小葱坐在崖边一脸忧郁地望着天空发呆,炽炎羽裳将她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从身后看,像极了一只老迈的秃鹫。 鹦鹉打一开始就觉得这姑娘有意思,打架的时候一副不要命的架势,被捉来之后就变成了缩头乌龟。她要是贞洁烈女,大可以哭喊上吊跳崖……全套做足闹几回,大王烦不胜烦,说不得也肯放人了,偏生她在这里吃得好住得好,还跟两个小屁孩混出些感情来。看得出麻雀和仙鹤这俩小家伙都已经把她当成了自己人。 他走上去,清了清嗓子,茶小葱想事情想得出了神,没听见。靠近一点,见她两片嘴皮子一张一合,正在自言自语。 “唉,如果是个正常的男人,我也就嫁了算了,反正嫁什么人不是嫁,小命最重要……可是,人鸟配,这也太重口了,我不能接受……不能……” “你跟婪夜在一起,不也是****配?况且我王比那只狐狸更加美貌,嫁给这样的人,你并不吃亏。” 茶小葱扭头看见了鹦鹉,郁郁地把脸撇开:“你当然为你们大王说话,有没有考虑我的感受啊,男女在一起是要有感情基础的,就算我不害怕他,但也得让双方有一定了解才行啊。再说……孔雀他只是美貌,并不是英俊……”呃,好像重点不是这个。 鹦鹉将眉毛一轩:“美貌与英俊不是一回事?” “不是。”茶小葱依旧郁郁,“跟一个比我还像女人的男人在一起,压力山大。” 孔雀这货不仅像女人,还比她年纪大那么多…… 鹦鹉在她身边坐下来,一只手放在她的肩膀上,笑得一脸浪荡:“那我呢?是美貌还是英俊?” 茶小葱转头看了他一眼:“你……很,猥琐。” 鹦鹉的脸立刻垮下来。谁说鹦鹉脾气好,他现在就想一巴掌拍死她! 仙鹤来叫茶小葱吃晚饭,看见她同鹦鹉两人并肩坐在悬崖边聊天,脸一沉便往回走,迎面正碰见出来闲逛的语翠。 “暮云卿!”她笑吟吟地唤他。 仙鹤的脸白得很,淡淡地道:“别叫这个名字。” 语翠嘟起了嘴:“名字取来不就是被人叫的,是你自己死脑筋想不开。” 仙鹤看她一眼,无所示。 天边的云彩渐渐降下,落下一地残红。语翠今天穿的是一件碧绿罗裙,与红霞相映,色彩奇丽,没做垂发的妆饰,而是将一头乌亮的秀发挽成了两条油亮亮的大辫子垂在胸前,上衣的一双袖子收紧,恰到好处地露出手腕间挂着的两串细碎的铃铛,玲珑秀气的小脸上挂着甜腻的笑,额心中央亦缀着一小串银铃,压住了两边的碎发。 她不是最漂亮的,却是唯一的。孔雀究竟有多疼她,明眼人一看便可得知。 语翠拉住仙鹤的衣袖,不理会他的反感,继续道:“都这么久没见了,我回来了你也没个笑,好歹说我们是一起长大的。” 仙鹤皱起了眉头:“当年你跟着妖皇走了,就不要再跟我们说什么感情,如今你回来,我王是很高兴,但不代表着我会接纳,说吧,你此番回来,究竟为的是什么?” 语翠本意同老朋友叙叙旧,却不料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顿时怒了:“暮云卿,你吃错药了,你当我回趟娘家不行?非得这么对我?” 仙鹤亦动怒:“说了别叫这个名字!” 语翠道:“不叫就不叫,你以为不要这个名字就能抹煞你娘抛弃你的事实?你就只是个不敢接受现实的可怜虫!胆小鬼!” 她跺足飞跑出去,一路脆铃撞击,引得茶小葱和鹦鹉皆回过头去好奇张望。 语翠从两人身旁路过,冲着茶小葱一瞪眼,斥道:“丑八怪,扫把星!” 茶小葱本来只是好奇,被这样当头一捧敲得立时暴跳如雷,指着她的背影向鹦鹉道:“这女妖怪是谁?这怎么见面就叫我丑八怪!” 语翠幻化成年后的模样她并没见过,这样莫名地讨了两个称号,确实心里火大得很。 仙鹤慢吞吞走了过来,看鹦鹉一眼:“你没事做?待在这儿干什么?” 鹦鹉勾唇一笑:“蹭饭。” 仙鹤将脸一冷,掉头走了,脑后抛下一句话来:“今天没饭。” 这天下午,仙鹤果然没去做饭,而麻雀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鹦鹉一脸满不在乎地跑进孔雀窝里吃水果,茶小葱没好气地端着盘子,把熟透的果实尽数挑出来一古脑全放进了自己面前的盘子里。 鹦鹉抓到的每一个都是酸的,不觉将眉头一皱再皱。 “臭小子,脾气越来越大了,这样下去还得了。”他剥了个花生丢进嘴里。 茶小葱这几天都是吃仙鹤准备的饭菜,极不习惯,她拉了鹦鹉一把:“你不是会做饭么?你自己怎么不做?” 鹦鹉沮丧地说:“我是会做,但自从我把厨房烧掉一次之后,大王就在那儿布下了结界。说要是我再去,就拔光我的羽毛,所以我就不做了,反正我懒。” 茶小葱气急无语。 自从茶小葱被掳那晚之后,这朱雀殿里的就变得分外奇怪,虽然白天一切如常,但是到了夜里,气氛就会变得紧张,四下里刀光剑影游走,显然是羽族加强了防备。他们在防什么? 茶小葱自觉自己没那么重要,慕容芷才救不了她,说不定早已经放弃了。 她总觉得会有更不寻常的事情发生。 孔雀很忙,忙得又不见了踪影。 出门,月朗星稀,那场恶战仿佛就在昨天。 茶小葱对月吟叹一番,一转身却碰着仙鹤从回廊里走过。他的眉目平淡,一脸冷肃地托着个花哨的盘子,里边放着四色糕点。 由于不期遇到,他呆了一呆,顺手把盘子塞入她手里,一言不发地往回走。 茶小葱知他话少,等反应过来,他人已走过了百余尺。 “喂。” 这里全都是清一色的羽族子民,茶小葱也不知道要怎么称呼他才好,自从她发现这棵老梧桐树上住的不止一只仙鹤之后,就更不知道该叫他什么了,所以仙鹤的代号就成了“喂”,麻雀小弟就成了“唉”,经常神出鬼没的鹦鹉就叫“嗨”。 仙鹤的身影顿了一顿,很是别扭:“饿了就吃,我先走了。” 茶小葱从后面追了上来:“下午的时候我都听见了,你跟那个姑娘吵得厉害……她以前也是这儿的?你们……” 仙鹤笑了笑:“她便是昨日捉摸你的那个语翠。” 茶小葱呆住。 仙鹤又笑了笑:“回去吧,这里风大,你是凡人,生病就不好了。” 茶小葱习惯了仙鹤那副冷冰冰的模样,乍一见他笑,倒是觉得很不自在,可见那笑并非发自真心,而是带着一丝少年老成的无奈。 她站在那儿,突然道:“你想说什么吗?你想说,我就会听,我保证明天就可以把今天听到的全部都忘记,你当我是树洞也好,石头也罢。” 仙鹤怔了一会,依旧是露出了一个无可奈何的笑。 夜间的风果然很大,好在身上这件炽炎羽裳丑就丑了点,却是冷暖两相宜。茶小葱陪仙鹤对着月光坐在一座搭建在树干表皮突起的八角亭里,此处地势甚高,可鸟瞰整个朱雀殿。 夜里很静,只有巡守的羽族发出安详的低鸣。 坐在这里,能清楚地看见云雾袅袅的温泉,茶小葱这才发现她曾经游泳的那处温泉其实只是整个温泉群当中最小的一处,远处星罗棋布,几点湖泊,或明或暗,或冷或暖,零星地散发着水气。月光之下,自有一番风味。虽然这只是千年巨梧的一角,却比山峦更显叠翠。 羽族的家园被修葺相当别致宁和,如果不是与妖界扯上关系,确是与仙境媲美。 茶小葱第一次有机会这么认真地打量这个软禁她的地方。她之前一直被两个小屁孩看守着,想走远一点都难。 仙鹤一时没想好要怎么开口,他素日寡言,向人诉说心事更是头一次,但是少年心性,很多过往憋在心里不吐不快。 “我有名字,我爹帮我取的,叫暮云卿……” “暮云卿……” 很像是言情小说里的男主名字,令人一听就喜欢,仙鹤,云卿,果然人如其名。 仙鹤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有些犹豫,更有几分伤感。清秀的身影,在这月色之中,有些孤清之意。茶小葱不插话,只是静静地听。 暮云卿与语翠是两条道上的人,他们的出生就注定了命运的大相径庭。 暮云卿的父亲当年是羽族最强的四大护法之一,他形貌雅丽,容颜清俊,常年以一身白袍出现,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美男子,亦是永驻于羽族子民回忆里的骄傲,当年多少羽族女子追求他,都被他一一拒绝。因这羽族仙鹤一脉本有仙根,皆是天然修仙的底子,而暮云卿的父亲从懂事开始,便打定了主意要努力修炼,一心求取得道成仙。然而妖族修仙,比凡人修仙要困难千百倍,光是渡劫那一关,便足以令他望而却步,他没有把握。 也因为这一层缘故,暮云卿的父亲对自己妖族的身份甚为忌惮,后来遇上了仙鹤的母亲,就更加自卑起来。仙鹤的母亲,本是仙门弟子,虽只修得了一半的仙骨,却令暮云卿的父亲羡慕不已。她并不是仙门当中最出众的那一位,但胜在个性情温婉,清丽脱俗。暮云卿的父亲与她一见倾心。 然而一百前年,凤王不知为何事与仙界决裂,突然就选择了站在妖皇一系与仙界为敌,双方杀戮不断,各有伤亡。然而暮云卿的双亲却在这场恶战当中缔结良缘,生下了他。 然而如果这是一场美满姻缘,便也不会成就今时今日的暮云卿。 暮云卿的母亲万万没有料到,自己居然产下了一枚鹤蛋,也就是说当年的暮云卿只是一枚蛋,并没有得到孵化。母亲接受不了这个荒诞的事实,竟偷偷抛弃他们父子一走了之。 暮云卿的父亲为了孩子毅然放弃了仙途,竭力护着这枚鹤蛋回到了羽族的居所,但是他当年背叛羽族,遭遇族人的鄙弃,风华仍在,只是地位全无,他便这样带着孩子,孤孤单单地熬过了八十余年,终于找到了孵化出孩子的方法,而暮云卿一出世,便注定是蒙着被母亲抛弃的耻辱以及身份的尴尬,他或妖或仙或人,自己也弄不清自己究竟是什么…… 暮云卿从小就比同龄的孩子老练懂事,却也更冷漠,后来父亲渡劫失败,被天雷劈得尸骨无存,他料理完了父亲的后事,便决意留在了朱雀殿里做了一名普通的近侍。 他放弃了父亲重振家族的遗愿,一心留在孔雀身边,为其料理杂务,说到底不过是以一个更为卑微的姿态活下去。仙鹤本身就是高贵清雅的物种,只有这样,他才能以孔雀的华美瑰丽来盖自己的锋芒。 只是没想到,随着羽族的阴气流失,同辈的羽族后代只剩下三个,也就是他,麻雀以及语翠。 麻雀的母亲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女子,生下他就亡故了,后来父亲在一次执行任务中失败,麻雀便同暮云卿一样,变成了孤儿。双亲去世的时候,麻雀还小,不像暮云卿在蛋壳里憋了八十几年,憋出那么严重的心病。麻雀六岁,顶多十几岁少年的智商,可以说是整个羽族当中最小的孩子。暮云卿可怜他身世与自己相似,便予他教习一些寻常的吐纳之法,麻雀内心单纯,没有杂念,几年过去,竟也有了点修为。 而三个人之中,最特别的就是语翠。她的出现,只能说是一个意外…… “原本我们羽族分为四部,一百零八脉,这些血脉子息当中,翠鸟一族是最弱的,但是语翠不同,她是妖皇的女儿,她的体内,流的是妖族的血……而我们羽族先祖为神祇,处于仙、妖、魔三界之间……” 茶小葱听得有些恍惚,她只当这三个孩子是普通的青梅竹马,却没想到其中还有那么多曲折的渊源。这时她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难道说,孔雀执意要以凡人女子为后,就是因为你们的启发?” 羽族阴脉流失,侥幸存活的两个孩子皆由人类女子繁衍诞下,这确实值得一试。 “凡人素有万物之灵之称,成仙成魔皆在一念,慧极可纳百川,这大概是我王的想法。” 暮云卿并不避讳说起这个,为什么六界之中明明人类是最弱小的,可不管是妖是魔是仙是神都选择了以人的形态出现,并非只是因为人类单纯好欺,而是相形而生,是修炼的终极状态,试问哪一个妖怪不是为了修得人形而欣喜若狂? 茶小葱叹了一口气,抬头见暮云卿呆呆地望着那轮明月,不觉心中一动。 “暮云卿,你的原形是什么样的?” 暮云卿乍一听到自己的名字,脸色仍有些不自然,他摇头:“我的原形就是我现在的样子……” 大风吹起,掀动了茶小葱身上的羽毛,她此刻有种错觉,似乎自己才像是只鸟,而面前这位清冷如玉的少年才是人。 两人坐在高处,并没留意一道极其纤细的影子蜇伏于暗处,无声无息地接近了大殿。 ------------ 第30章 坑爹的灵女 蟠龙镇北郊,千年巨梧的结界前站了两个人。其中一人银发倾泻,颜似刀刻,轮廓分明,他目光似水,无滔无澜,究其年龄外貌不过二十一二,但看眼神却似含着几千年的悲喜透悟。而另一人,却正是慕容芷才,他脸色青白,一副重伤未愈的模样,跟在那银发男子身后。 手摘树叶,飘过无痕,触及那面结界,幽火明灭,转瞬就成了灰烬。 银发男子静立片刻,抬头望了望天。 “此处的结界加强了。”慕容芷才动容。 “你留下,为师独自进去就好。” “师父!”不知该说什么,于是便什么也没说。 “……你想救人,也得想想自己的能耐,妄图一人独闯天网杀阵,活着回来已是万幸。” 银发男子玉柄拂尘一挥,失去了踪迹,留慕容芷才一人默默发呆,他的脸又白了几分,不为师父的苛责,而是一抹内疚。他不知道茶小葱的生死,不过看到品令的下场,只怕已经凶多吉少。 已经十天了,他已错过了救人的最佳时机。 一双冰冷的手擒住了她,纤长的手指自颊边划过,隐隐生痛,墨发垂于眼前,挡住了一半的视线,发丝的主人魅惑一笑,俯下身来…… 她挣扎,却被钳制,那手指上移,缓缓地掐住了她的脖子,勾起的薄唇,慢慢地贴上了她的耳垂,妩媚的声音丝丝入耳:“王后……我想你为我生个孩子……” “不要,我不要不要!放开我!不要——”茶小葱伸足踢打着,在地上翻滚…… 地上? 她突然间打了一个冷颤,惊醒。转脸向四周望,寝殿里空无一人,只有花花绿绿的幔帐随风轻摇,她裹着一堆被子歪在冷飕飕的地板上。 原来只是个梦。 一阵轻响,大门被推开,少年白衣被日光打散,柔和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是暮云卿。 “原来你喜欢睡在地上?”他蹙眉,将打好的洗脸水放在桌上。 “大王他……在忙什么?已经过去几天了……如果没什么要紧事,就放我走吧,我都快被闷死了。”茶小葱已经习惯了他那张板直的脸。 暮云卿没回答她的问题,只道:“洗了脸去吃饭。” “暮云卿。”茶小葱叫住他,“小麻雀到哪去了?” 暮云卿一脸冷肃,装作没听见。茶小葱从地上爬起来,待要冲过去,暮云卿却闪身出门随手将大门关上。 “好好在屋里待着,别出来,很快就过去了。”门外传来他无悲无喜的声音。 “很快就过去了”?茶小葱却听出了踌躇不决的心事。 “你总得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茶小葱拍打着房门,却不再有回应,心陡地沉下去。 突然想到刚才做的梦,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曾几次要求暮云卿为她换个房间,都遭到了拒绝,其实她也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里本就是孔雀的地界,不管她住在哪里,都避免不了这种心理上的压迫,但她始终觉得离孔雀近一分,危险便多一分。 羽族的生祭,牛叔的话,品令姑娘的死,慕容芷才来此处的目的……这一切交织在一起,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是一团解不开的谜。茶小葱并不是没动过脑子,只是不知道要从何处下手。孔雀说过,羽族阴灵流失,他想要个孩子……想想生个孩子也并不是难事,他只要走暮云卿父亲的老路,就一定不会出岔,更不会出现像品令姑娘这样的惨剧。 品令姑娘,祭坛…… 茶小葱在屋子里打转转,突然脚下一绊,踩着一个东西。一低头,她脸色变了。 “丑八怪!” 窗畔传来小女孩的声音,一双漆黑的眼睛从窗口隐现,瞬间便变成了那日戏弄她的垂笤少女,再一晃,却是一位少年公子的模样……徐七公子! 茶小葱瞪直了眼睛显然还没从震惊中恢复,那徐七公子的身影一晃,又变成了语翠。 勾起的唇角,完全没有少女的天真,相反,那是幽暗的,妖惑的,甚至带着点嫉恨的冷笑。最后一瞬的定格,语翠终于笑出声来。 妖皇的女儿?翠鸟的后裔? 茶小葱以最快的速度挪开了步子,脚下赫然是那日语翠向她抛下的心脏,记忆再度被点燃,她想叫,却叫不出来,她再一次被禁言术缚住了。 语翠穿墙而入,捡起那颗已经开始腐败的心脏在手中把玩,青白的指尖,挤压出绿色的血汁,一股令人作呕的浓臭飘钻进鼻孔,茶小葱猛地捂住了口鼻,转身向门口跑,但只跑出一半距离,身体便不听使唤地倒退回来,似有一股强力拉住了她。 “你的样子还真是丑!你哪里配得上我的孔雀哥哥!”小嘴噘起,露出做作的娇憨。茶小葱胃里一阵翻涌,一股酸腥冲上了喉咙,她怒视翠鸟。 这显然是一个圈套!只是从一开始,茶小葱就根本没能想到这竟是冲着自己而来,她惑然,语翠以徐七公子的形貌出现,又以慕容芷才与返香道长作饵引得她前来,为的是什么? “真是没想到……”语翠将那颗心脏攥在手里碾成了泥,看得茶小葱瞳孔一阵紧缩,“他们一个个都为你发了疯,婪夜如此,孔雀哥哥亦是如此……他为了你,居然敢背叛父皇。丑姐姐,你可知道这背叛的代价有多重!” 她不知道,因为她根没有想到自己身上去。一直以后,她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总觉得清水镇也好,婪夜也好,都只是冒险旅程的一部分。她心知翠鸟是想错了,可是无奈口不能言,她无法争辩,只能是瞪着语翠,直到眼睛发酸发胀。 “最可恨的是!连父皇也……”她的尖尖的手指袭上了茶小葱的脖颈,“如今有你在我手上,不管你是死是活,婪夜一定会回来。” 喵的!她怎么不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竟这么吃香?她连妖皇老人家的脸都还没见着,就跟他扯上关系了。 语翠指上运力,茶小葱舌头都被掐得伸出来,她踢打着,挣扎着,却无济于事,妖族的力量岂是她一介凡人能够比拟。喉咙里发出了格格的声音,像钢锯划过原木的沙响,寝殿里满目的小碎花突然融合在一起,幻化成了一片深重的血雾。耳边传来语翠脆生生的笑声,每一个字都十分清晰地让她听到。 “孔雀哥哥想要孩子,完全用不着你,他只需弃仙成魔,就像我娘一样,一切便能如愿……你,怎么看都是多余的,不如今天就由我送你一程,也好断了他的念想!” “住手!” 少年清朗的声音蓦地响起,一道白光自眼前划过。 茶小葱的意识渐渐模糊,视线转暗,终于沉入了黑暗。 身边似乎很吵,来来往往是兵器交鸣的声音。但茶小葱被语翠缚在了黑暗的意识世界,动弹不得。 “语翠,放了她!”是暮云卿吗? “竟连你也庇护她?她究竟哪里好?”语翠怒意更盛。 茶小葱真很想为自己叫声冤枉,她这样的性子,哪会有男人看上她,除了孔雀那抽风的审美,其他人都只是把她当兄弟当爷们啊…… 语翠的鸟爪子还搁在她的脖子上,也不知掐没掐进去,她感到有粘稠的液体爬过皮肤,却没觉得痛。 “语翠!”想必是被掐出血来了,不然暮云卿的声音也不会如此焦急。 “哼,放了她?就怕我父皇不会放过你们,暮云卿,好好看看自己,你就只是个半人半妖的东西,也敢学人家修仙,你就不怕渡劫那天会同你爹一样被天雷劈得魂飞魄散?会那点三脚猫的功夫,你还真当你是神仙了?自不量力!” 语翠的话句句切中要害,暮云卿不再搭话,并非无言以对,而是怒极! 茶小葱现在五感缺了四感,只能靠听觉辨别事情的发展方向,她特别无力,想反驳想解释,无奈口不能言。她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从与婪夜见面的第一天开始,两个人的命运就像被绑在了一起,不,不一定是所谓天命,更像是有人因势力导,蓄意为之。 蔑人之死瞒不过妖皇,那婪夜现下身在何处他自然也是心知肚明。 如果她推断得没错,从她与婪夜进入蟠龙镇就被盯上了,只是妖皇没来得及下手,婪夜就被返香道长截了去,语翠幻化成为徐七公子的模样进徐府里探听消息,却遇到了棘手的人,迫于无奈,她在徐府门口做了一场戏,令茶小葱自动送上门来,婪夜如若心有忌惮,终会现身…… 但是语翠猜错了。 她茶小葱远没有想象中那么重要。婪夜没有被引出来,反倒引来了慕容芷才师徒,加上孔雀这样一搅和,全都泡了汤,翠鸟怎能不恨! 携着她,语翠并非想象中那般平稳,几番腾挪,茶小葱在头在桌上、墙上磕出几个大包,她眼泪汪汪,却并不是因为痛。只是委屈,无法辩解,被蒙在鼓里任人摆布的委屈。 暮云卿不再回答,挥剑与语翠战在了一处。 语翠让过他的剑锋,轻嗤出声:“就凭你?” 言罢竟将茶小葱递了出去,暮云卿收势不住,在茶小葱身上刺了个血窟窿……茶小葱感觉不到痛,但是流血流到她心寒。暮云卿拔剑又刺,语翠笑声飘忽,伸手又把茶小葱挡在身前,茶小葱闷闷地苦笑了一下。暮云卿心有迟疑,剑势走偏,茶小葱听到剑风呼啸,将头一缩,头顶上好一阵凉快……头发被削走一大片。 语翠咯咯娇笑着:“暮云卿,你那点本事连你爹的千分之一都没有,也敢学人家救人!”语声飘忽,她换了个方位。 可以想象她这句话有多伤人,暮云卿立时没了声响。 茶小葱在心里叹了口气,他到底还是个孩子,做不到真正的心灵强大。 …… “语翠,你在干什么?快放了小葱姐姐!语翠……” 是麻雀回来了! 不!不止他一人,还有很多人都来了。茶小葱没有了其它四感,听觉变得分外灵敏。 华丽而媚惑的声音飘了过来,紧跟着,摄人的力量嫁接在她身上,耳畔传来语翠的闷哼,茶小葱一阵眩晕,整个人被抛出去,跟着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孔雀走了进来! 暮云卿高叫道:“王!” “语翠,本王昔日如何待你,你竟然这样对待我的王后!”孔雀的震怒是暴走的先兆。茶小葱接触过他就知道,这个极致的暴力美学崇拜者。温暖的手心拂过她的伤口,茶小葱全身一颤,各处剧痛奔涌而来,齐齐挤进了她脆弱的神经系统,她呻吟一声,伸手抱住了自己的头。 靠!这脸都快被撞得肿成包子了! “孔雀哥哥,她只是个普通的丑女人,你爱采阴补阳,我每天送十个八个给你就是,你何必……” “砰!”语翠被震飞,身体撞在宫墙上,重重地跌落在地,她仰头吐出一口鲜血。 “是妖皇让你来的?”他踏前一步,眼睛变成了鲜艳的红色,如同两颗嗜血的宝石。 “王!”麻雀从未见过如此震怒的王,念及语翠的生死,他本能地冲过来挡在了她面前,但看到在孔雀怀里晕晕沉沉的茶小葱,却又犹豫了。 “滚开!”孔雀一脚掀开麻雀,立在翠鸟的面前。 语翠抬起头,看着踏光而来的孔雀陛下,自眼中燃起一丝嫉恨。强大的阴影将她罩着严严实实,一处幽暗中,只剩下她妖异的眸子灼然含泪。 “陛下,她毕竟是我羽族唯一的女子,还请陛下念在同族,饶她这次。”大鹏护法快步拦住了孔雀。 本以为翠鸟会成为羽族的王后,却不想她竟是妖皇的女儿,世间阴差阳错,很快就变成了过去,当年的温柔,只在瞬间变成了无情。 语翠面如死灰,默默闭上眼,唇边犹自挂着血丝。 孔雀无动于衷,冰凉的发丝垂在茶小葱脸上,跟梦境里的触感一模一样。 她蜷在他怀里,装死。 “妖皇不相信本王,才派你来的……是也不是?”孔雀的声音依旧华丽,似乎柔和了一点,又像是冷冽了一点,“你当年要走便走,本王没拦你,今日你要来便来,本王亦不阻你,可是祭坛的结界一而再,再而三地遭到破坏,不是你,我还能想到谁?” 语翠怔住,隔了半晌,突然厉声吼道:“孔雀,你居然这样看我!我虽为妖皇之女,但我毕竟是羽族的子民,你自己引狼入室,却全都怪在我头上!你为何不问问她!你可知道她的身份?她帮助婪夜逃走,诛杀蔑人,更以凡身肉躯闯出你的天网杀阵,可谓一战成名,她虽为肉身,却不是凡人,现在所有仙门都在找她,她是六界之外的灵女你知道吗?” 六界之外的灵女?不光是众人,连茶小葱都愣住了。 “本王如何不知?”孔雀骄傲地仰起了漂亮的下巴。 “你……” “正因如此,我才需要她,她不排除仙狐族的妖咒,同样可解我族咒印,我很期待!” “期待?” “对,期待,冥冥之中安排了她的出现,本王期待她能为我孔雀一族延续生命……” 孔雀的眼神沉静如水,茶小葱只觉得天旋地转。 她身而为人,不是拿来跟各种妖配种的……真希望一切都是在做梦。 还有比这更雷的设定么? ------------------------------------- PS:天雷狗血设定,以飨观众,飘飘…… ------------ 第31章 做一回圣母 别说是语翠,便是众护法也没见过孔雀发那么大的脾气。鹈鹕与大鹏二位护法出来劝了两句,终见孔雀怒意难收,赶紧摇头退出门外。麻雀待要上去说情,被鹦鹉拉住,回头望他,却见他也是轻轻摆首,示意不要插手。 孔雀抱起茶小葱,一脸铁青地立在那儿,双目血红,暮云卿动了动唇,转而看了语翠一眼。 语翠凄然零涕,适才一直垂头不语,待到抬起头来,脸上已然全是泪水,她指着茶小葱恨恨地道:“孔雀哥哥,你不必念在我父皇的颜面,也念在我娘的情份上……你听我一句好不好?” 孔雀抬了抬下巴,无言。 麻雀挣扎着冲上前来,一头跪下,为语翠求情:“王!语翠还小,她只是心急了乱说话,念在她初犯,还请大王饶恕!”竟然将平日里的稚气收敛了不少。 暮云卿亦上前在麻雀身边跪下,冷然道:“王,语翠回来没多久,破坏结界这么大的事情单凭她一人之力根本不可能做到,为求公正,属下以为此事应予彻查。至于害王后受伤,原是语翠一时冲动,恳请王给她机会,戴罪立功。” 没想到暮云卿能将事情分析得如此有条不紊,口齿平稳清晰,字字掷地有声,未见丝毫慌乱,亦不见有甚偏袒,一句话说得合情合理,孔雀心中惊讶,却也不好拒绝。 茶小葱立即假作转醒,伸手抓住了孔雀的衣襟。 孔雀怎会不知她的用意,凤目一瞥,眼神在麻雀去暮云卿二人之间睃巡一番,片刻方道:“去通知两位护法,从今日起,封锁周围所有要道,加强结界,祭坛之事断要查个清楚,至于翠鸟……戴罪立功就不必了,鹦鹉,你替我看着她,待她父皇上门领人!” 鹦鹉领命,上前扶起语翠。麻雀大喜,方要起身,却被暮云卿伸手拉住,一惊之下,复又跪下。 孔雀满意地看了暮云卿一眼,转向麻雀道:“本王可没叫你起来!” 麻雀一脸无辜地转了几下眼珠,又看了身旁的暮云卿一眼,挠了挠耳朵。 乌鸦上前道:“陛下!麻雀也是担心陛下安危……” 孔雀傲然道:“本王需要他这个黄毛小子担心?有心的话先称好自己的斤两,麻雀,你私自离宫,擅闯祭坛禁地,本不该轻饶,今念在你用心良苦,便从轻发落!回去面壁十日!乌鸦,你带他去鹈鹕那儿领罚,要是再敢出门半步,本王便打断他的腿!” 茶小葱听到这里方才心中恍然,原来麻雀这两日失踪是去了祭坛。估计这次祭坛结界被破坏事关重大,害得孔雀陛下没时间“享用”她。 麻雀听到要受罚,小脸立时苍白,而暮云卿在旁听闻只是罚了面壁十日,不觉松了一口气。 乌鸦示意麻雀谢了恩,带着他退出去了。 暮云卿这才站了起来,偌大的寝殿只剩下孔雀、茶小葱、暮云卿及鹦鹉四人。 茶小葱动了动,继续装死。 孔雀忽然噗嗤一笑:“王后,你再不醒来,我可要不客气了。”语气里有宠溺,有戏谑,亦有一丝令人难以察觉的疲惫。 茶小葱想到“十个时辰”的周公礼,心里一咯噔,立即“转醒”,当即皱眉道:“这不是痛得说不出话么?” 孔雀将她轻轻地放在床榻上,余光瞥见到地上犹有血迹,不觉蹙眉。 鹦鹉立即会意:“我叫人来收拾。” 孔雀却摆了摆手:“人类之事本王不擅长,你替我看看她可曾伤到筋骨,仙鹤,你随本王过来。” 暮云卿没料到孔雀会叫他,有些愣,鹦鹉在背后拍了他一掌,将其推出去。 孔雀转身,茶小葱想起语翠的事,头皮一阵发麻,不由自主地拽住了他的襟摆。 孔雀好笑,回眸凝波展颜道:“王后舍不得本王?还是已经等不及了?如果不怕痛的话,本王不介意……”他的目光落在茶小葱的秃头上。 茶小葱大窘,一张包子脸变成了猪肝色,她赶紧松手,顺面拿眼睛瞪向暮云卿,后者一缩头,快步跟在孔雀身后遁了。 鹦鹉在一旁赞道:“不愧为仙门所求的灵女,居然伤成这样,还敢向我王求欢。” 茶小葱拉住孔雀本意只是想求个答案,当下瞪了鹦鹉一眼,蒙上了被子:“什么灵女?你们全家都是灵女!哼!” 鹦鹉愣住。 西首的一间小屋,被五光十色的结界笼罩着,门口没有留人,剩下语翠一个人坐在床旁发呆。桌上放着些点心,数数花样有十来种,全是她素日在人间游玩时爱吃的。孔雀虽然震怒,却没忘记嘱人准备这些东西,不管是看在谁的面子上,都已足够。 她摆弄着这些小糕点,并无食欲。 这间房,从来都是空的,因为孔雀很少体罚下属,更不要说关人禁闭,不准出门。羽族子民最宝贵的东西就是自由,如今关在这里,等同于绑住了一双翅膀,她只能望着窗外的闲云发呆。 想到以前,就算她杀几个人,喝了人血,孔雀也不会在意,这可次偏偏为了个丑女人将她打成重伤!想到此节,心情从哀凉转为暴戾,她赌气一挥袖,将糕点全数扫落在地。 一块玫瑰晶糕撞上结界,受到挤压变了型又反弹回来,落在她的脚边。 她扫了一眼,坐着没动。 门外气漩波动,有人慢慢地走了进来。语翠一抬头,却看到了暮云卿那张雪白如玉的脸。十年如一日的表情,挂在那张清俊完美的脸上,令人觉得那样冷漠,那样无法亲近。 “你来做什么?”她盯着暮云卿的眼睛,想将他看透。 暮云卿却低头看看脚下,弯腰把糕点一块一块拾起来,放回桌上,连着被摔碎的瓷盘一起。这一切做完,他才撩起衫摆,在她对面落坐。眼睛里平静如水。 “我来,是想问你几个问题,问完了我便走。” “你问我就一定会答?暮云卿,看不出你跟那丑女人的关系这么好,人都道仙鹤心高气傲,不愿与人接触,照我看,你是重新认了主人,忘了自己的本份。”语翠的声音尖锐,情绪里充斥着不满。 暮云卿抬眼望向她,平静地问道:“六界之外的灵女……这个消息,你是从何处听来的?” 语翠一扬眉:“徐府。” 旋一转念,跟着又冷笑道:“怎么了?你难道还想说我跟那些臭道士勾结不成?” 暮云卿沉吟片刻,语气仍旧四平八稳:“也就是说,她是你引来的,她并非有意闯入我族地界,而是你蓄意为之?” 这句话只是推测,本无斥责之意,但在语翠听来又是另一番滋味,仿佛一切错处都因她而起,当下怒道:“暮云卿,你是来看我笑话还是来落井下石的,你凭什么质问于我!” 暮云卿盯着她,将眉心一拧,道:“我王与你父皇有契盟在先,断不可能随意背叛,以阴灵血阵祭截我羽族走失去冥界的魂灵,妖皇亦是知晓,你来这里的目的,显然不会是为了祭坛,而王后她初来此境,只是为了救人,如今品令意外身故,她也没有道理留下,娶她为后,本是我王的决定,与她无关,你们俩都没有破坏祭坛的理由,你没有,她更没有……你说她是灵女,但她法力微薄,连麻雀尚且不如,你的结论,未免可笑!” 语翠无言。 暮云卿继续道:“语翠,你不是你娘,你没办法取代她的位置,一千年一万年亦是如此,你何必迁怒于他人。” 语翠万万没想到竟被人窥破心思,顿时脸色铁青,她怒容满面,凤目微张,叱道:“暮云卿,你别自作聪明,我回来便回来了,我看不惯她就是看不惯她,哪来那么多道理,至于我娘的事,你没资格提起。你别忘了,你只是个连翅膀也长不出来的怪物!” 暮云卿再沉稳再理智也终究是少年心性,被她刺痛软肋哪有不动声色的道理,听到此节,立时冷笑起来:“你何尝比我有资格说起,你以为你真能代替你娘亲活下来?你只不过有了你娘亲的内丹才得以续命,如果不是你,你娘亲或许根本不会死!当年是妖皇玷污了你娘才有了你,你根本就不该存在,打你一出世,你娘就想亲手掐死你!” “你胡说!父皇不是这么说的!”翠鸟头次听到这种说法,一时接受不了,抓起桌上的糕点、碎瓷便向暮云卿劈头盖脸地砸,“你不过比我痴长几岁,你懂什么?你懂得什么?” 她语声颤抖,渐渐嘶哑,双肩微微耸动,终于大哭起来。 暮云卿不闪不避,凝睇良久,凉声道:“你不信就自己去问问大王,要不问鹦鹉也行。”抬手一抹脸上的血痕,他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结界。 房间里传来翠鸟的号啕,声音低哑凄凉,浑不似以往的矫揉甜腻…… 茶小葱睡醒就看见一抹雪白的背影立在门前,被夜间的水气晕得如同一道薄薄的鬼影。她吓得发根竖起,刚要出声,那“鬼影”却转身飘了进来。看清是暮云卿,她的一颗心才放回原位。 “这么晚了,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夜深露重,暮云卿的头发被水气润透,湿答答地贴在两颊,长发未束,却全然没有仙鹤该有的飘逸之态。月光自窗口流泻而下,照亮了暮云卿那双墨黑的眼睛,长睫上还凝着一层水气未曾抹拭,看情形,他竟已在门口站了许久。 暮云卿怔怔地看着她,忽然道:“你被囚在这里,心里很委屈是不是?” 茶小葱一愣,她没想过这个问题,因为这个世界对她来说,在哪里并无不同,遇见什么人,发生什么事,她都当是做梦,总是妄想着梦一醒,什么都可以过去了,但是一次又一次地失望之后,她便也变得麻木,要说委屈,还真是谈不上,因为比起外面那些人类,羽族的人其实对她好上太多。 暮云卿从怀里掏出一件东西放在她面前:“如果你想走,我不会再拦你。” 茶小葱拿起来一看,却正是她遗失的那本修仙的秘籍,一时也不知道要怎么说好,只是略略翻了一下,将目光定在了腾翔术那一页,那一页很旧,好像被人经常翻看,摸起来比别的纸张更软。 她疑惑地看着面前的白衣少年:“你让我走,是因为那只翠鸟?” “她不是普通的翠鸟。” “我知道,她是妖皇之女。”茶小葱记得暮云卿同他说起过。 暮云卿神色黯然:“不仅是如此……她还是昔日羽族四大护法之一的翠鸟之后,她之所以能活到今天,就是因为她还在母亲体内的时候,便夺走了母亲的真元,最终,而她母亲神竭而亡,大王想用自己的内丹相救,也没能救回……” “怪不得她比你还厉害,原来这都是因为那颗内丹。”茶小葱豁然明了。 暮云卿有些失落地望向她:“原本我从乌鸦大哥那里拿到这本书只是想自己修习仙法,好在将来派上用场,因我天生没有羽翅,不能飞翔,故而先学了腾翔之术……只是现在看来,好像你更需要它。我现在就把它还给你。” 茶小葱亦是望向他,突然莞尔一笑,伸手揉乱他额前沾湿的头发:“你等了我那么久,就是想说这个?没有用的,你们大王执意让我留下,就不会轻易让我离开,我纵使学会这些,也没有把握走出结界。” “他们说你是六界之外的灵女,之前可以进来,为何不能出去?”暮云卿甚是不解。 茶小葱将书页合上,推了回去:“我活在哪里,并没有什么不同。” “可是青丘国的国主……” 茶小葱板起脸来:“青丘国是什么我不知道,我与婪夜的关系,相信之前也已经说清楚了,我跟他只是朋友,不,也许连朋友都不是,我之所以跟来这里,确实是为了找到婪夜,只因为他是在我手上出的事,我必须确定他现在的安全,仅此而已。我没学过法术,都是临时抱的佛脚,如果我这次走了,走没走成,都会连累到你,我认为无此必要。” “可是你真的要嫁给大王?你不是说男女之间必须要有感情……况且,世间女子,我王试过不少,没有人能够活下来。” 原来她说的话,这孩子都听见了。 茶小葱心头一暖,轻轻地摇了摇头:“拿回去,我不需要。” “茶小葱!”暮云卿急了。 “要叫姐姐,不然,叫我王后也行。”茶小葱扬起嘴角,“我不走,因为我也好奇,既然祭坛的事与我,与语翠都没关系,那会不会是那些道士?” “那天跟你一起的那个?” “不是,应该还有一个,不信你去问问羽翠。” ------------ 第32章 通往祭坛之路 云暮卿将茶小葱的猜测转述给孔雀,孔雀亦觉如此推断证实了自己的想法,但如若返香道长是为了祭坛一事,那语翠以徐府七公子的身份引茶小葱入局的用意就不清不楚了,她说是为了引婪夜现身,由此可见妖皇对仙狐一族的器重,但这其中有几成是妖后的意思,却是不得而知。 万种丝线缠绕在一起,终于有了一点眉目,孔雀亲自赶赴祭坛检查天网杀阵的情况,而为免茶小葱再受伤,又命令暮云卿和鹦鹉两人好好看顾,务必寸步不离,而这一次,明眼人都看出来了,孔雀这么做已不是为了一己私心,而是自暗底里认可了语翠的举动,意图利用茶小葱逼婪夜现身。换言之,就是语翠不会受到重罚。 十日很快过去,孔雀接到了妖皇的来信,他的使者就要到了。 麻雀放下心来,面壁过后依旧回到寝殿,对茶小葱殷勤照料;暮云卿还是一脸淡然,说话很少,聊胜于无,只是有意无意地,将那本修仙的秘籍放在茶小葱面前,其实不用她翻,风一吹便到了腾翔术那一页。看来,他还是想让她走。 “这个返香道长好像有九百多岁了,是凡人的话,都转世了九次以上,听说仙法相当厉害。” “就算他有多厉害,也决计不可能单凭他一人之力破我王布下的天网杀阵,我们好歹要有些信心。” “听说他还有个徒儿,是慕容世家的二公子,身份尊贵……” “……” 说话的两个羽族青年走远了,夕阳无限,映在窗口。 茶小葱趴在窗框上,瞪着面前的美景发呆。返香道长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那****徒儿涉险,他都未肯现身,可见此人处事决然。经过前后思量,她越发觉得要来破坏祭坛的人必是返香道长无疑。她当着语翠的面顺水推舟,任谁也没想到她是来找返香师徒二人证言婪夜的下落。 冥冥之中,两件事被联在了一起,却又不知道最终事情的发展会趋向何地。 她与品令并无交情,甚至连面都未曾见过,她不过蟠龙镇上一名小乞丐,有谁可以令语翠那么肯定,认为她会“伸张正义”,不顾生命去救一个素未谋面的女人?还是根本就有人告诉她,婪夜在返香道长手里,而她茶小葱又与婪夜有着“不同寻常”的关系?这中间寰转,似乎还有一双暗中的推手,这双手的主人既不会是羽族的人,也不会是妖皇的人,更不会是返香道长的人…… 这个人,会是谁? ……妖皇没能找到婪夜,至少说明他此刻是安全的。狡兔有三窟,婪夜那只千年老狐狸自不在话下。 正自思考,一双纤长秀丽的手放在了她肩上。 她看到那五光十色的袍袖,顿时心里一紧,反过头去:“王!” 漂亮的手指托起了她的下巴,孔雀明丽的玉颜映入眼帘:“叫我孔雀就好。” 茶小葱不动声色地扒开了鸟爪子,正色道:“不,王便是王,永远高贵美丽。” 孔雀按着她用力亲了一口,留下一脸的口水:“不愧是我的王后,说话都那么贴心,收起那张牙舞爪的样子还挺可爱的。” 茶小葱转过脸,背地里撇了撇嘴。孔雀的性格她已经摸得很清楚了,脾气大,骄傲,爱听好话。顺着他的话来,他比谁都好说话。那天破他的天网杀阵,没把他气疯已是万幸了,否则,樯橹飞灰烟灭,让她茶姑娘消失,只是弹指一挥间的工夫。 茶小葱不能忘记,现在自己是个秃顶,每次看到鹦鹉那忍俊不禁的笑,她就想揍人。 “暮云卿哪里去了?”状似无意地问起。 孔雀一听,立即垮了脸:“本王就站在你面前,你却问起那小子,莫非这段时间本王不在,你们背着本王……” 茶小葱无语。 孔雀看她无声,又道:“其实我们羽族不在乎这些,现在阴阳失调,有个女人让男人们起个念想也是正常的,只是暮云卿到底还小……” 一拉她的手,将其搂在怀里,他又傲然道:“我看中的女人有很多男人喜欢更是很正常的。” 茶小葱的眉心抽痛,真是不知道怎么搭腔才好。 麻雀端着盘子想进门,却被站外听墙的鹦鹉拦住:“麻雀弟弟,现在别进去,等十个时辰吧。” 麻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里全是惑疑与不解,鹦鹉俯下身子,轻声道:“嘘,洞房……你长大点就知道了!” 麻雀立即黑了脸:“洞房要十个时辰?” “砰!”一道白影玉立门前,粗暴地将大门推开,两叶扇叶撞在门墙上又反弹回来,来回轻轻晃动。门中现出鹦鹉与麻雀半佝偻的身形,鹦鹉立马站直了,干咳一声,作临风赏月状。 问题是今夜无月。 麻雀抬起脸看着暮云卿犹有戾气的眼睛。 而孔雀的手正举在半空,自犹豫着要不要褪下茶小葱身上的炽炎羽裳。 茶小葱的头发没长好,用一块小碎花布包着,整个脸显得小了不少,眼睛在半明半暗之中一闪一闪,外形却像极了一只正在辛勤孵蛋的母鸡。 乌鸦在叫,羽族的乌鸦。 “何事慌张?”孔雀的手终于放了下来,摸了一下茶小葱的头顶,极其慈爱。 鹦鹉在门边一抖,嘴巴撇到了耳根。 “祭坛的结界……”暮云卿皱了皱眉。 孔雀的鸟爪放开了茶小葱,他抖一抖衣袖,缓缓系上了外衫的系带,即便如此,却仍旧露出了洁白如玉的胸膛,慵懒的,闲散的,而又霸气的。就这样一位拥有名模身材的王者,令人找不到任何理由拒绝,但茶小葱闻“房事”色变,不安地缩起了脑袋。 什么是斯德哥尔摩效应?茶小葱猜想就是这种潜规则游戏,潜着潜着就潜出了习惯,潜着潜着就有了奴性,潜着潜着就有了感情…… 喵的,这孔雀公子脱衣服的速度真快,要不是暮云卿出现,她就被强行合体了! “王……”她嗫嚅。 “乖,等本王回来我们再继续。”他终于拉好了衣衫,检查无误后,向她抛了一个媚眼,凤眼狭长,本就妩媚,这样一睨,参天巨梧也要抖三抖,他转向暮云卿,“走吧。” 暮云卿白着脸,故意没看茶小葱。 茶小葱顿时恍然,他是在借故引开孔雀,好让她逃走。经过这十来天的潜移默化,她已经对腾翔术很熟悉了,但是她不愿走,这一次,是她自己想留下来的。 “王!”她起身拉住了孔雀华丽的在麾,死死地抱住了他的大腿。 “本王去去就来,王后不必担心。”孔雀这一回是真的笑了,主动粘上来的女人很多,但是不是被他弄死了便是被他吓死了,这个也许真是个例外,也许是上天赐给他的礼物。 “王!”茶小葱目光炯然地望着他。 “嗯?” “带我去……听说妖皇的使者不日便到,我怕……”这是个好理由,孔雀的凤目中出现了一比犹豫。 暮云卿垂手而立,手指微微攥紧,唇线渐渐绷直。 “王!”茶小葱抱住孔雀蹭,喵的,做了一世的人,怎么在鸟面前装起狗来了,没事就“汪汪汪”! “也好,王后迟早要上去看看的,不如就今日吧。”孔雀眸中一暖,将她搂进了怀里。 温柔的怀抱,诱惑的声线,华丽的麾袍,俊英的容颜……只要不是跟他“论持久战”,茶小葱还是挺乐意呆在这个怀抱里的。 她挂在孔雀身上,两人几乎是脚不沾地飘出去的。 鹦鹉看向暮云卿,灿烂一笑,不想后领被人捉住,倒拖出去。头顶上飘来孔雀淡淡的话语:“下次本王与王后云雨的时候,请你在一旁作笔录,如何?” 鹦鹉的笑僵在脸上。 麻雀追上前去,冲暮云卿的背影喊道:“仙鹤……” 暮云卿默然回顾,盯了他一眼:“你呆在殿里,妖皇的使者不日便到,看住语翠。” 孔雀带着茶小葱一行人,匆匆走入大殿。被软禁那么久,这是茶小葱第一次进入到正殿里。 殿中金碧辉煌,渺然的空气里游走着丝丝红线,与天网杀阵不同的是,这些红线是绵软地,没有杀气地飘浮着,伸手掬不起,引指抽不出,雄伟大殿上十二根金柱上分别刻着几行咒文,色彩迷离飘荡,诡丽迷人。大殿金銮宝座高高在上,拱顶一只金翅火鸟悬于六丈之高处,凤眼半眯,肃杀之意震慑人心。 乌鸦早已候在殿内,见孔雀莅临,双手起了个法印,宝座正前方出现了一个阴阳八卦状的金色法阵。茶小葱心下恍然,诚如孔雀所言,羽族果然与一般妖族相去甚远,大部分的羽族子民修习的都不是妖术,而是仙术。 祭坛的入口就在这大殿之中,怪不得孔雀每次都消失于大殿之内,一去便是三五天。 乌鸦一人当先,孔雀携茶小葱随后,暮云卿排其三,鹦鹉押后。 茶小葱只觉眼前光影一暗,一阵强风袭来,吹飞了她头上的碎花巾布,耳畔似有流水潺潺,睁眼四顾,却什么都看不见,只有头顶一点遥远的星光,只有一点点,微不可见,闭眼再睁眼,要花上几分钟才能隐隐看见,若不是眨眼几下仍可窥到,她几乎要以为是自己在眼花。 几人逆风而行,孔雀看起来大麾华丽沉重,但腾跃之际犹现轻盈,想必是十分优美。 暮云卿紧随其后,施展腾翔之术发力跟随,鹦鹉在暗处看得清楚,不觉得暗暗心惊。仙鹤一脉尚不肯承认暮云卿的身份,但是少年举止已有其父当年七分姿态,仙鹤护法因修仙为本,很少现出原形借风飞翔,只将仙术当中的腾翔之法练得炉火纯青。暮云卿修习有限,但资质却是上乘,虽然不能麻雀一样以羽族原形展翅追赶,却也毫不吃力。 也不知行了多远,就在茶小葱都快闷得睡着的时候,五人一起落在了一块竹筏上,耳畔传来一个非常好听的声音:“王!” 是女子的声音,如果不是提前知道语翠是羽族唯一仅剩的女子,茶小葱可真要以为面前站着的是个美人。但事实是,这个人一点都不美,非但不美,还有些丑陋。 脚下有水流经过的轻响。 竹筏上点着一盏幽火,淡淡的蓝色,立在一角,将五人的神情照得清清楚楚。 来迎接他们的那个人身量极小,像是没有发育完全,小脸小眼睛,整个面部最显眼的就是那只鹰钩鼻,鼻梁中间被打断了,一道狞狰的伤口架在两块高耸的颧骨上,乍看之下,仿佛人面被黑暗一刀劈开,变成了上下两部分。他分属夜莺一脉,难怪声音那么动人。 “夜莺护法,上面的情况如何?” 孔雀没有放开茶小葱,带她在怀里一起坐下。他这一坐,其余人便没有了空间,只好分立于竹筏的四角。 风如刀割,但是炽炎羽裳里却像裹着一个春天,很暖和,茶小葱把手腿都缩了进去,将头靠在孔雀的胸膛,满足。 “杀阵被金仙佛咒烧掉一个口子,所幸没有伤亡。”夜莺护法转脸看了众人一眼,跳过茶小葱,将视线定在了暮云卿脸上,心中似有震惊,微微动容,“这孩子……” 孔雀轻声道:“是他的孩子。” 夜莺掩不住喜色,赞道:“想不到都这么大了,时间过得真快。” 茶小葱还在纳闷,不是听说羽族只有四个护法,那面前这位……夜莺又是怎么回事? “晚辈暮云卿,见过师祖。”暮云卿不方便行叩拜礼,只站着作了一揖。 原来他竟是暮云卿父亲的师父,也就是说,是上一届的护法…… “像,真像。哈哈,没想到我活这么大岁数还能见着他的孩子,总算是不枉。”夜莺的声音柔亮可人,但配上这老气横秋的语气,以及这矮小的身形,十万分的违和,简直像是身后站了个配音演员在说话。众人皆是莞尔。 水路是顺流,只是从低处往高处流的水,茶小葱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一众人星驰电掣往头顶的星光赶去,不知为何,离得越近,越觉得那光线暗淡柔和,越近,便越觉得遥不可及。 语翠被关在结界里,虽然成日里无所事事,却仍旧吃不下睡不着,她心中忐忑,怕孔雀去妖皇那儿告状,亦怕妖皇责备其办事不利,十余天下来,居然清减不少。上一次,她对暮云卿说了那些狠话,料想他是心里有了根刺,竟再也没来过。这十几天来看她的就只有麻雀一人而已。 语翠将茶小葱在心里杀死了几万遍。 “看来你还没想通,你是后悔引她来此了么?”屋外结界震动,一个清婉柔丽的声音飘了进来。 语翠霍地站起来,冲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道:“没错,我是后悔了,我没想到孔雀哥哥会喜欢她,也没想到以前抓她的那个道士会救她……我更不明白,为什么跟我一起长大的人都会偏向她!我后悔!后悔听了你的话!” “呵,真是愚钝至极……”窗外七彩光影流转,缓缓映出一道纤丽的影子,“她来,于你有何损失?你是妖皇的九十九公主,谁敢欺你?是你把自己看得太轻……” “你说引得她来,婪夜就能现身,我就能带着婪夜去父皇那里邀功,现在呢?现在我是徒劳无功。” “但你不是一根羽毛都没少么?可见孔雀并不想伤你。”那是个极其漂亮的侧影,朱唇微启,又该是何种风情?“你怕孔雀爱上别人,很简单,让他爱上你不就好了……” “爱上我?” “你是羽族唯一的女子,他不爱你爱谁?” “可是……” “哪来的可是?呵呵……” ------------ 第33章 摄魂之阵(周日加更) “令他成为跟你一样的人,不就行了?你爱上的人,怎容别人来染指?” 只要有决心,没有什么不能做到的事。 语翠的手指触上了结界,“滋”地一声,冷电流窜入七经八脉,她全身一震,又缩了回来。 七彩结界,果然像他的七彩霞衣一样鲜艳夺目,敢问这仙凡间,有几人能对美的追求达到这种极致的境地?只是他却变了,一向只喜欢美好事物的王,一向高高在上俯瞰众人的王,喜欢上了那个连蝼蚁尚且不如的丑女人。 噬心之刑,其实痛感并不多,更多的是痒、麻、酸、胀……那是一种快意的虐感,令人越陷越深。 感知结界波动,麻雀赶了过来。 “语翠,是有什么事么?他们不理你,但我不会,你想说的话,都要告诉我。”乌黑的眼睛闪闪发光,单纯却也浅薄的光,清澈地一眼就可以见到底。 真是一双漂亮的眼睛。 语翠抬起明丽的脸,露出了浅浅的笑容,笑里牵扯出更多更复杂的东西,她向麻雀招了招手,轻启朱唇:“麻雀,我想出去。” 树顶法阵大亮,茶小葱眼里见到的微弱星芒转瞬散发出一阵强极的光束,白得刺眼,就在她下意识闭眼的刹那,孔雀携着她踩上了坚实的台阶,百阶长梯由白玉妆成,每走一步,脚下淡淡余辉缓缓晕开,如同踏上一层细浪。 乌鸦这时已退到了孔雀身后,几人的排位改变了一下,方显出身份的尊卑,只是没想到鹦鹉居然走在了乌鸦的前面,最后一位,变成了暮云卿。 茶小葱转脸看看来路的法阵,却被乌鸦挥袖收起,目及之处,平坦而空茫,半空无月无星,只是玉阶两侧的明珠发出温柔的幻光,七色变动,犹似霓虹。 鹦鹉见茶小葱一直回头,不觉自唇角挑起一丝笑意:“夜莺只负责摆渡,他不会跟来。”他没有在夜莺的称呼后加上更多的修饰,既不是护法,也不是前辈。可见他的修为并不比夜莺相差多少。 孔雀抬头,见祭坛周围无数云鹤飞绕,见到他来,陆续停落在玉阶上,幻化成人形。这时候孔雀也不再坚持抱着茶小葱,随手将她放下来,以指尖勾起了她的手指。 乌鸦上前念出一道法咒,玉阶周围红光如流霞,渐渐现出了血红的蛛网,正是茶小葱之前见识过的,天网杀阵。 “王!”众仙鹤列道恭迎,目送众人上去,转眸看见暮云卿,均各一愣。 暮云卿昂首阔步,白衣飘飞,目不斜视地越过了他们惊讶的视线。 背后传来了仙鹤们的议论声:“怎么会是他?” 原来暮云卿与茶小葱一样,都是第一次上来。但是暮云卿为了维护自己甚至于父亲的形象,竭力表现出稳重与果敢,但这一番努力并不讨好,最多的议论钻进了众人的耳朵。 “怪不得他愿意在殿上做近侍,原来是为了走这条捷径,就知道他有些手段……”旁人了花了数十年甚至数百年才能获得的资格,居然被这个白衣蹁跹的卑微少年轻易得到,这怎会教人不去猜忌,不生嫉妒?孔雀同意他进入祭坛,便是认可了他的能力,亦赐予了他自由出入禁地的殊荣。 暮云卿一路行来,虽是背脊僵直,却也忍不住面色铁青。 仙界魔界,何处不人间?茶小葱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嫉人有,笑人无,这是所有人的通病,每个人都在追求与享受着将他人踩在足底的快意,而每个人又都引颈向上,渴望成为那个更受人仰视的人。 今日昨日,并无不同。 暮云卿仍旧是那个背负着流言与笑柄的少年。 玉阶的尽头,是一条旋转的紫色光带,色彩明丽的咒文沿着光带静静发光,虽未流动,却耀得人两眼发花。乌鸦上前,又念了一道法咒,光带上一阵巨响,如山石崩塌,紧接着强风袭来,吹得茶小葱差点站立不稳。 光带的始端现出一道黑影,双翅扑扇,卷得狂风肆虐,一片羽毛自茶小葱前面落下,乌鸦看她一眼,退后数步,又回到了鹦鹉身后。 “人……类?” 粗重的声息,像是从地底传出,黑影完全现身,露出一只阴骘的眼睛。 “鲲鹏王,她是我族王后。”孔雀将茶小葱拉上前,身姿绮丽地往那怪物面前一站。 “本座从未听说人类可以做羽族的王后,我王是不是烧坏了脑子?”这个声音粗鲁,乍听起来威风凛凛,没想到吐槽也这么不拘一格,茶小葱不期然听到这样一句直来直去的评价,钦佩得五体投地。 难为孔雀还笑得出来:“鲲鹏王向来率直,孔雀无话可说。” 鲲鹏屹立于众人面前,宛若一座巨大的山峦,竟不知比孔雀大了几十倍,他轻轻扇动垂天巨翼,颔首道:“本座受命于凤王,本不该多管闲事,请!” “请”刚落音,咒光大作,原是蜷缩扭曲的光带被瞬间拉直,变成了一条平静的大道。 “如此多谢!”孔雀托起茶小葱的手,直直地走向这个庞然大物。乌鸦让道于暮云卿,不再前行。 茶小葱本以为这样直直地走过去,是要从鲲鹏胯下钻过,却不料面上暖风微熏,一眨眼,鲲鹏就到了身后。 鲲鹏振翼拍打,劲风落地,一股强大的推力顶住了茶小葱的后腰,她尖叫一声,却听鲲鹏低沉的声音缓缓传来:“人类的女娃娃,记得保护我王。” 茶小葱借风势滑出数十丈,一转头,身后那怪物已经不见了。 孔雀在身后拉住她,傲然道:“说本王脑子烧坏了,他自己才是老糊涂,堂堂羽族之王,何需一介凡人庇护?” 暮云卿转头,亦是一脸不解。 鹦鹉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出几分风流倜傥来:“别看了,再看他就把你拖回去一起守门了。” 暮云卿道:“乌鸦大哥他……” 鹦鹉向后瞥了一眼,道:“他资历不够,身份位次也不够,鲲鹏王次次都叫他守门,他也就习惯了。至于你能进来,完全是看在你爹的份上。” 暮云卿此时想起父亲,脸上浮起几分黯然之色。 众人又再前行,眼见大路已到尽头,不知从何处飞来一些彩色的泡泡,一个个绕人飞舞。越是往前,这些泡泡便越发密集。它们相互碰撞,却没见融合或者破碎,只是发出叽叽咕咕的声响,似一群人在窃窃私语。 孔雀长裾曳地,自紫色大道上缓缓而行,那些彩色的泡泡皆似有灵识,作臣服之态,零零落落降在脚边。等到孔雀一过,方又再次飘升,在空中胡乱飞舞。 有泡泡绕过暮云卿的脸颊,发出一阵纤巧的笑声,如女子的低柔婉媚……暮云卿神色一紧,却见那擦鬓而过的小泡泡“啪”地一声,爆了。隐约有一声尖叫自脑中穿行而过,霎时间消散于无形。 “这便是我们羽族的阴灵。”鹦鹉好像什么都懂,他特地回头为暮云卿解释。 暮云卿看到鹦鹉脸上难得有了些谨慎,便不答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茶小葱被眼前的奇景惊呆了,半晌才喃喃地道:“怪不得她们认识你,高贵尊敬的王……”这一句敬称没有了以往的玩笑心态,字字认真严整,“只是她们为什么会出来?”既然是羽族最重要的东西,就该有法阵结界好好保护,而不是这般恣意乱飞。 孔雀突然松开了手指,将薄唇抿成了一道笔直的线:“暮云卿,前方似有异象,你且护着王后,暂留原处,不得轻举妄动。”转脸又向鹦鹉道,“你随我一道去。” 茶小葱此时纵有千万疑惑也问不出口,暮云卿挥退了那些围在身边的阴灵,清理出一块空地来,目送孔雀与鹦鹉二人离去,神色里亦略有不安。 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孔雀与鹦鹉双双现出羽翼,展翅飞翔。 暮云卿在下面看着,慢慢地垂下了眼睫,却没能掩饰中眸中的情绪。 “放心吧,我王英威震地,必然不会有事的。”茶小葱在一旁出声安慰。 暮云卿却想到了另一件事,略略心烦意乱:“曾听我爹说起,鲲鹏王因与羽族凤王打赌输了,甘受千年孤苦,为我羽族守护禁地,但那是有前提的……有一种人,他不会阻拦,便是五界之一的仙!天网杀阵的缺口明显是金仙佛咒所为,必是有仙家与我王作对。” 茶小葱心念一动,想起了鲲鹏之前别有用意的提示,她回身拉住了暮云卿的衣袖:“你怕不怕?” “怕什么?” “怕我王罚你?” “若是对的,我王又怎会罚我?” 空中的阴灵泡泡再次被驱散,耳畔突然传来一阵笑声,极其纤细,几乎微不可闻,却不知为何,茶小葱觉得那笑意带着三分嘲讽,含义分明。一串泡泡爆裂在跟前,细腻的惨叫声穿过她的大脑,她怔了怔,突然全身一僵。她突然揪起暮云卿雪白的衣袖,匆匆向前跑去。 “是隐身咒,刚才有人跟进来了。” 虽然那人没有像她那样忘记收起影子,但是她却闻到了一股味道,极淡的,如同桅子花开的味道。如果她的判断没错,进来的,应该是个女人……是语翠么? 孔雀与鹦鹉飞至第三道门,大门应手而开,陡见眼前金光大作,无数阴灵相互拥挤着尖叫着倾巢而出,仿佛那里边不是容纳她们收留他们的法器,而是鬼魅。金色光束如斩妖之剑,触灵而发,道道准狠,那些侥幸逃脱的阴灵们发出叽叽咕咕的杂响,飞舞的姿态,亦带着惊惧与颤抖。 白玉巨鼎之上,不知何时覆上了一个金手印,无数阴灵被那些横扫而来的金色光束逼缩在鼎内,只有少数从指缝逃出。佛祖的金手印! 羽族之王的莅临,让那些逃脱的阴灵有了庇护,纷纷躲开金光的搜索,躲在了孔雀的羽翼之后。 “阁下既位列仙班,定是慈悲之人,为何在我族之境大开杀戒,须知阴灵有命,由不得你我作主。”孔雀振翅将身后的阴灵送走,一收羽翼,带着鹦鹉一同走进了那片金光里。 “羽族之王也知道生来死往不能由人作主,为何滥杀无辜,吞人生魂,使得他们不能去阴间报到?”金光一侧,银发飘舞,一道颀长的人影负手而立,似已等待了许久。玉柄拂尘一挥,顷刻一方白玉石阶化为一堆白骨,前面的高台,竟是无数白骨堆积而成,而摄魂之鼎就放置在白骨堆的顶端。 人影转过,是一张完美无瑕的脸,清冷的,不沾带丝毫感情,他目光无澜,静得如一泓镜湖之水。 “本王还道是谁……原来竟是返香道长!”孔雀起手结印,三道彩光直奔金印,却听空气中一声脆响,有如玉碎,摄魂之鼎居然裂了一道口子。鼎底用来炼骨的浓血流淌出来,沾染鼎下白骨,只闻瑟瑟有声,骨架发出剧烈的抖动,它们竟是在害怕。 返香银发垂泻,如仙如幻,站在原处没有动。 “居然毁我摄魂之鼎!”孔雀怒火宣天,扬手掀起一片火海,不料对面却是极寒之地,隔着火光居然下起雪来,雪花碰及火焰,发出哧哧声响,却不见火界能够推进半分。 “人有人道,鬼有鬼道,世事轮回,确实由不得你我做去,撤!” 返香拂尘轻挥,漫天雪雨自空中砸下,将孔雀的火势压住。 茶小葱冲进门,顿时被眼前的情况吓呆了。白骨嶙峋之上,立着两人,一者艳如夏花,一者淡如冬雪。正是极炎与极寒的对决,白骨山上粘稠的血液滴滴往下,扯出细细的红丝,不似天网杀阵般诡丽奇绝,却较之更为悚人。 她身后两步,狠狠撞了暮云卿一下。 孔雀双目赤张,杀意渐浓。 ------------ 第34章 枯骨羽魔 “孔雀,羽族叛离仙道,已是荒谬之举,还不速速住手!” 返香手中拂尘轻挥,看似软绵无力,却带过一阵凛冽寒风。 孔雀闻言,只猖狂笑道:“荒谬?我看众仙才是荒谬,我羽族阴灵尽散,阴阳失调,又有几位仙人过问此事?尔等高高在上,享受四方香火,只怕早已忘记了我族的存在,不入妖道,便入魔道,本王何错之有?” 何错之有? 枯骨顶上,白芒刺目。鹦鹉袍袖被劲风带动,变成两个大袋,原本也是极其华美的青碧锦袍,却被孔雀的绚丽夺去了所有的艳光,他与孔雀同站在高台之上,默默地放出了两束极细的红丝。暮云卿看得脸色一变再变,终是抿紧了唇。 原来最厉害的天网杀阵,竟是由鹦鹉一人放出的。任谁也没想到一直疯疯癫癫,好吃懒做的鹦鹉居然有这种本事。 茶小葱正看着,突然想起了什么,手足并用,往白骨上爬去。冥冥之中似有股神秘的力量,指引着她这么做。 暮云卿提气,施展腾翔之术,拉着她一起掠上了高台。 自上往下来,满目枯骨残骸更令人惊痛扼腕。 茶小葱落地的瞬间,挣脱了暮云卿的手,冲进了法阵。 “返香,如今你人在这儿,告诉我,你把婪夜怎么样了?” 返香冷然未动,孔雀却因她出声转过头来。 婪夜怎么样了?这才是她时时刻刻惦记的事情?她上来,并不是为了羽族也不是为了他? 心间仿佛有东西突然挣脱了束缚,在体内暴涨起来,似要撑破胸臆,他暴吼道:“茶小葱,本王不是让你在外边呆着,缘何不听?” 她非但不听,反而当着所有的人面,问出了多么令人措手不及的问题。 几乎所有人都误会了,从一开始就误会了茶小葱跟婪夜的关系,茶小葱从来不知道人言可畏的道理,这时候还没意识到自己在错误的时间以及在错误的人面前,问出了错误的问题,虽然茶小葱一再地强调跟婪夜是朋友,是普通的战斗伙伴,是萍水相逢的路人甲乙丙丁,但是并没有人真正能够证实这一点。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往往是薄弱的,很简单的一句话就能摧毁,而人与妖之间,亦非不同。孔雀是妖也好,是仙也罢,他毕竟不是人,他并不懂得人类那样虐恋至深,缠绵到死的奇情怪遇,对于七情六欲的修行,他比普通的羽族子民只怕还要差得多,他只相信眼睛。 人们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事情,如此而已。 茶小葱迫于孔雀的威怒,从没正面拒绝过他,至少在旁人来看,她的小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所有人都以为她这时候在法阵中出现是为了说服孔雀,谁知道她却当着骄傲的孔雀问出这样一句话,伤了孔雀的自尊。 她语声刚落,顿时全场凝滞,就连返香的法力也微显迟缓。 她在等答案,却一股强力将她摄了过去。茶小葱感到背心一热,被孔雀一迳卷进了火堆里。 炽炎羽裳保护着她没让烈火灼伤,但是发肤上的烧痛却有如针刺,阵阵钻心。她的腿软了下去。周身火焰随着孔雀的怒意拔高了数丈,她被像抓小鸡似的揪着,在火海之中彷徨不已。 “放开她!她是我们仙门灵女,伤了她对你没有好处!” “仙门的灵女?嘿嘿,哈哈哈……”孔雀的情绪急转直下,而愤怒却是水涨船高,他狂笑起来,“这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他之前将她留在原地,只担心她会无辜受伤,而此刻,他突然想通了,她的生死,与孔雀一脉毫不相干,他只是与人类在一起久了,有了那种假惺惺的情意,而利益面前,其实什么都不重要。他现在求的与之前求的并无不同,他只想要个孩子。 “孔雀!”返香收住了法力,被火海逼退数步,等到回过头来,孔雀灼烫的薄唇已吻上了茶小葱的脸,他的神色一再变幻,终于归于平静…… 茶小葱挣扎着,似乎在这个时候才想起来要挣扎。孔雀的手紧贴着她的皮肤游移上去,往后,用力按住了她的腰。她整个人都贴在了孔雀的胸口,强而有力的心跳声阵阵传来,她听得出里边的震怒,亦感受得到他的失望。 那一刻,茶小葱差点相信,孔雀爱上了自己。 谁说不是呢?他为了她,囚禁了由自己一手带大的翠鸟,他为了她放弃了为王的尊严,哪怕是小小的一点让步,也足以令人铭记。他本是不懂得何为温柔的人,只因为她,他收敛了霸道的锋芒,她迷迷糊糊地光想着寻找婪夜的事,完全忽略了孔雀是作为羽族王者的存在。 她没有落得同品令一样的下场,她以为只是因为他忙,没有时间,但只是她以为。 孔雀对鹦鹉说他不懂人类。他是真的不懂! 那个亲吻凶悍而缠绵,但是唇齿之间,是火焰灼崩了山岩之后的坚硬与干涸。 茶小葱叫道:“不是,孔雀,你听我解释!孔雀……” 吻堵上了她的唇,有血腥味涌进了她的喉咙。“孔雀”两个字像结了板的泥土,卡了在气管里。她被憋得几乎晕过去。 “王!”暮云卿想冲进火阵,却被鹦鹉挡退。 他的声音在火里有些嘶哑:“出去,叫乌鸦他们上来!” 那是三昧真火释放的汪洋,以暮云卿的道行根本进不去。但是比暮云卿远远不如的茶小葱,却好好地存活于火阵当中。 鹦鹉凝神看着那件像从垃圾堆里捡出来的炽炎羽裳,突然抬手甩给自己一个巴掌。 暮云卿反身的时候,恰好见到这不明所以的一幕。 天网杀阵忽然凝出一道明亮的红芒向返香头顶罩去,返香的白色道袍上晕出一层淡淡的蓝光,缓缓游转成形,结成一道厚实的罡气屏障,交缠在一起的红线只能绕着罡气飞速滑行,纵横交错成一张密织的网。返香飞散的银发终于垂落,连同那慑人的罡气被红色的法咒锁成了一个巨大的球体,闪闪发光。 鹦鹉回身跪在了孔雀脚下。 孔雀的手似乎要将茶小葱捏成肉泥,七彩的羽翼将她拢住,挡住了所有的火光,以及鹦鹉的视线。他一把撕开了她身上的羽裳…… “不要!”茶小葱尖叫着,却见孔雀凤目一张,伸手将她狠狠地摁在了身前。茶小葱恐惧地睁大了双眼,却发现孔雀的眼已经完全变成了血红的颜色。 “鹦鹉说对人类女人要温柔,要慢慢来,本王照做了,可是你,你给了我怎么样一份答案,嗯?”骄傲的孔雀无法抑制住胸口流窜的戾气,他凶暴地扭住茶小葱的手,直视着她的眼睛。 她在发抖,眼睛里有惧意,但似乎,还含有一丝悲悯。孔雀看不懂,也不需要看懂。 “欺骗?”俊脸铁青,可是眼睛却比兔子还红,像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胸口的欲望燃烧,鼓动着他心底的执念,他几乎想要将她撕碎。 返香的声音从罡气护壁之中淡淡传来:“孔雀,收手!你已入魔障,再不回头,只怕要形神俱灭!” 声音充斥耳膜,似在膨胀,转瞬之间,一道金色的气息自孔雀脚底流窜而上,缠绕着他,那是一丝祥瑞之气,平和,带着丝丝冰凉的安抚。 返香似乎也看到了那丝金线,心底掠过一丝惊讶。 “孔雀,你在气什么?我关心朋友的下落也有错?我何时答应嫁你?你喜欢,只不过是你一厢情愿!”孔雀的凶暴之举激发了茶小葱的蛮劲,她试图挣脱他的钳制,可越是挣扎,胸前的春光便露得越多。 孔雀目光灼灼,看向她的眼神就像看着一只可怜的猎物,可是这猎物与他一样,抬着一颗高傲的头。 鹦鹉已经完全惊呆了,按照常理,优雅自恋的孔雀绝对不可能陷得那么深,但是这一刻的戾气,却令他全然记不清孔雀平素的模样,那张脸没有变,五官依旧是完美到无可挑剔,就连挑眉的风情都是一样媚惑,可是印堂中间的黑煞之气却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 那道金气在孔雀身上继续游走,试图安抚他的情绪,但暴戾占了上风,孔雀的笑渐渐有了震慑人心的残忍。 他挑起唇角,慢慢地扳起茶小葱的身子,轻声道:“王后,本王不介意在这里洞房,有这么多人看着,未必不是件美事……” 空中升起的阴灵在火焰中点点碎开,微不可闻的尖叫,掠过每个人的脑海。从阴阳路上截回的阴灵就这样一个个破灭,她们回入不了轮回,也找不到宿体……终于有一个误打误撞,飘进了孔雀羽翼的怀抱。 高台之下,是羽族子民一双双惊怒交加的眼睛。 茶小葱看着那个阴灵围着她转了一圈,停在了孔雀的指尖。 孔雀的身子覆了下来,像梦境里一样,掐住了她纤细的脖颈,她的手软软地垂下,空洞的眼神里,那一点点的抗拒也都慢慢消失不见。她在心底念过多少次狐咒,没有用,腾翔之术也施展不出。她被他压在身下,脑海里居然闪过一个奇异的念头:她今天好像还没吃晚饭。 “小葱姐姐?”麻雀站在一群羽族子民中间,漂亮的眼睛睁圆,满是疑惑。 “孔雀,既然你懂得以金仙之气封印魔煞之力,为什么不懂得及时回头。欲海无涯,你竟要迟疑到几时?”返香的声音还是淡淡的,杀阵凝结成了竖实的茧壁。所有人都被那眼前的一切震惊,只有大鹏与鹈鹕两位护法取过兵器,飞上高台。 白骨累累,被顶上的法咒映得色彩斑斓。 茧壁抖动,似心脏跳动,暮云卿上前一步,跟着两位护法一起窜上了高台。 “孔雀,你与婪夜并无不同,我把你们当朋友……”茶小葱看着孔雀长睫之下血红的凤目。 她的话未说话,一阵蓝光暴射而出,照亮了整片白骨,祭坛之上,现出森然之意,鹦鹉一个趄趔,被返香袍袖带起的劲风扫了下去。 暮云卿伸手抓住鹦鹉的一片衣角,被那股气流带出一大段距离,再由高中急急落下。 返香还是站在那儿,不悲不喜,目光平静。他的发丝飞扬,却不见凌乱,天网杀阵被破。 “孔雀,当年凤王是怎么死的?”他上前一步,凝视着孔雀身上的金光。 “与你何干!”大鹏护法挡在了孔雀身前。 孔雀的手指抚上茶小葱乱蓬蓬的头发,微微一滞,像是陷入了思考。茶小葱不敢再激怒他,蜷在他怀里未曾动弹。火势渐渐小了一点,露出摄魂鼎上方端华的金芒。 “凤王……”像是一个久远的回忆,藏在内心深入,一些过往撩拨起他的心神,眼中的红色亦渐渐退去。 “凤王……”他薄唇龛合,微微沉吟。 凤王是羽族的前代首领,亦是传位于孔雀的先人,经历百年前那场浩劫之后,凤王遗命,退位让贤,从此变失去了踪影,变成了羽族子民回忆里一道苍茫的印记。 因为记忆太远,他正要轻轻摇头。 突听台下一声娇叱:“道士,我凤王就是被你们这些仙门伪君子害死的!” 一方小小的黑影朝着孔雀所在的方向飞去,没有人看清那是什么,鹦鹉突然收势,退后数十步远,与那道黑影撞在了一起。“噗!”黑印居然势道未减,直直穿透了鹦鹉的膀臂,鹦鹉的伤口冒出一道黑烟,紧跟着,伤痕不见,只有碧绿锦袍上一块粗糙的破洞。 孔雀抬头,下意识地让出一步,却不料那黑影像是有眼睛似的,在空中打了几个旋,转而向了孔雀眉心。 “不可!” 鹦鹉与返香齐齐出声,却见孔雀抬手格挡了一下,那黑影穿透了他的掌心,钻进了孔雀泛黑的印堂。 孔雀原是掐着茶小葱的另一只手突然使上了力,茶小葱原以为有机会说服孔雀,不料生出这场变故,一时没能防备,眼珠子都快被掐出来了。她像濒临溺毙的垂死之人,身体微僵,身体骨节都放弃了挣扎,整副身子弯垂而下,像一条死鱼。 孔雀的脸上开始冒黑气,这一次,不是吻,而是咬,他张嘴,狠狠咬向了茶小葱的脖子…… 茶小葱迷离之中,再一次看见了孔雀血红的眼睛,这一次,连眼眶都红了,裂开的泪目在淌血,青白的俊颜上流泻出两道触目惊心的红痕。 高台之下,语翠露出一丝得意的笑。 “金仙之印解除!”返香皱眉,挥起拂尘向孔雀当头罩下,“既然你要赴凤王的旧路,贫道便送你一程!” ------------ 第35章 金仙法门 一千年前,凌渊战场上黑风四起,荒戟满原。 漆黑的羽毛自空中飘零而下,渐渐焕发出金光,只是尚未沾着地面,便已消失在空气里。 “孔雀,吾将内丹传于你,只希望你能以一颗平和之心守住它,等到有一天你修炼有成,能够将它净化,为己所用……” 乌黑的凤凰终于褪尽了煞气,恢复原本的金色羽翼。只是,凤凰身上的灵气早已停止了流动,伤口,迟迟未能愈合。 折断的双翼,扭曲地平摊在泥泞湿地。羽族的王,从来未曾如此狼狈。 身着彩衣的少年跪在奄奄一息的金色大鸟前,手里捧着一颗散发着污浊之气的金丹。金丹不安份地滚动,滴溜溜地旋转,像一只诡谲的眼瞳。 凤凰口中吐出了最后一口气,他本离仙道仅只一步之遥,却因心中不甘而选择了魔道。对己而言,是祸是福早已是定数,只是千年羽族,不能因他一时贪妄而从此覆亡。 金色的仙气逸出,自动缠上了那枚金丹,顿时黑气收敛,亦停止了疯转。 “本王有错,但错已铸成,自当接受天谴,希望将来,你不要走上这条老路,因为它,回不了头……” 少年将金丹捧在手里,乖巧的点头,目光里有迷惘,有伤痛,亦有坚决。 凤凰引颈长鸣,大地顿时沉入了一片黑暗。 少年一动不动地跪着,像是已经石化,远方的杀伐之声为天雷打断,深沉的天空,划过一道明亮的闪电,照亮了少年晶莹剔透的容颜。 “王?” 凤凰的身躯渐渐透明,羽毛片片脱落,像雪片一般飞出去,被黑暗吞噬。 “王!孔雀愿追随我王,上天入地!” 凤眸缓缓闭上,凤凰疲惫的声音静静流淌在耳边:“孩子,世间对错,本在人言,希望你能选对,本王期待着……” 天雷滚滚,血雨连绵,孔雀扬起了脸,独对苍天。 凤凰渐渐消失不见,只留下一捧细细的黑灰。 灰堆被鲜红的血雨冲散,露出了一方漆黑的法印。又一道闪电划过,法印之上紫气波动,与孔雀手里的金丹遥相呼应,沉重的呼吸,似一副巨手,揪住了他年轻的心脏。 法印里,是被凤凰遗弃的魔神之力。 孔雀狂笑着将半是昏迷的茶小葱高举过头顶,狠狠地向返香砸去。 羽族的子民皆尽惊惶失措,惟有语翠一人在笑。 灵魂深处,传来了一个沉闷而久远的声音。 “孔雀,你是羽族最善良的孩子,本王相信不会走到那一步,这个煞印你留着,不过本王希望你永远也用不着。” …… 语翠轻启嘴唇,望着高高在上的王,只有鹦鹉来得及叫一声“住手”。 返香猛然收回法阵,拂尘卷住茶小葱侧身让出,只听脑后一阵凤鸣,孔雀羽衣褪成了刺目的金色,一双巨爪自众人头顶掠过。 “是凤王……”闻讯赶来的夜莺将话堵在的喉咙里。 他看见的不是凤王,除了凤鸣声无一处相像,那是一只带着黑煞之气的金色孔雀。惊惧的表情占领了夜莺苍白的脸,触目惊心的伤痕下,只有那张嘴兀自开合,念念有词,他带领着一众子民遥遥跪下。 “我王居然入了魔道。”困惑,痛心,失望,渐渐浮现在每个人的眼底。 羽翠挑起樱唇,随着众子民盈盈而拜。 失血过多的茶小葱已陷入了昏迷,远远地就只听到凤凰鸣啼,带着几分怆然。不知什么时候,脖子上被孔雀咬出来的伤,已经愈合。 返香避过孔雀的一击,法阵扩大,将茶小葱一并纳入了罡气圈里。 茶小葱苍白的小脸上,洋溢着愁苦之色,但随着蓝色气旋的抚慰,渐渐平静下来。微微的鼻息传来,却是梦魇苏醒之时…… “是心魔。”返香望着回旋再度掠过头顶的金色孔雀,他着意看了语翠一眼,平静的脸上现出一丝惋惜,“有人刻意解除了魔印,孔雀控制不住心魔肆虐,误入魔道。” 孔雀的行动略有迟缓,他眼神挣扎地看向了返香怀里的茶小葱,声音徐徐传来:“道士,将王后还给本王。” 返香周身的罡气加固,冰雪般的容颜被半透明的蓝光罩住。 孔雀仰头鸣啼,低头向返香所在之处俯冲而去…… “不是已经成魔了么?为什么还记得她?明明,我才是与他最相配的……”语翠站在人群里,捏紧了手指,她不可置信地抬起头,仰视着渐渐黯然的孔雀,他身上的金光正在被黑气吞噬,“只有我,才能站在与他并肩的位置!” 只是话未出口,她的脸上突然就挨了一巴掌,暮云卿双目喷火,直直地逼视着她:“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我王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解除封印,逼他入魔道?” 所有人都被这一记清脆的耳光震醒,鹈鹕护法跳将下来,抢在鹦鹉之前揪住了语翠:“是妖皇让你这么做的?” 语翠抹去语角的血渍,幽幽地看了他一眼:“是我自己的意思。” 麻雀大惊失色,惊声道:“你……为什么……”明明是一起长大的伙伴,他们却一个比一个看不懂,他迷惘,惊讶,或者说,恐惧……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他差点找不回自己的语言。 “不为什么,我就是看不惯那个女人,她有什么本事,能够留在我王的身边。试问这世间能够配得上我王的女子,能有几人?是她,我就不服!” 语翠笑得轻狂,众人震惊至极。她怎么找到那方魔印的?还有,是谁教她这么做的?她的年纪还那么小…… 暮云卿第二个巴掌落下,却被她格档开去,她尖笑一声,反手拧住了他的衣袖,振臂将他甩了出去。她是得了母亲的真元而存活下来的,翠鸟一族最强的修为都灌注在她身上,暮云卿加上破壳之前的本事,也不过是百年功力,怎能与她抗衡? “仙鹤!”随着麻雀的一声惊呼,暮云卿轰然落地,撞在了白骨堆上,来不及施术,他重重跌倒,仓促吐出一口鲜血。 语翠的眼睛也变成了狞狰的血红,她昂然抬头,一脸高傲地望向了孔雀:“现在他与我一样了,由仙而妖,由妖而魔,回不了头,能够给他力量的,给他支持的女人,注定只有我!” “砰!”这回是鹦鹉发力,语翠猝不及防,竟被掌力击飞,一根白骨自背后贯穿而出,她被生生地挂在了一截白骨之上。 “这一掌,是我替大王打的。”鹦鹉上前一步,振袖一挥,放出了天网杀阵。 麻雀大惊,对于如此修为的语翠而言,鹦鹉的天网杀阵几乎是条绝路,她没可能逃过这一击。 众人乍见杀阵,皆是动容,却谁也不敢出声。羽族,必须承认鹦鹉的实力。 语翠长发飞散,一脸落寞,可嘴角还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她低声道:“你敢杀我?就不怕我父皇找上门来?羽族与妖皇有契约在先,你竟然对我不敬!” “妖皇的女儿?”鹦鹉森然一笑,转念收起了法阵,“也罢,门外有鲲鹏把守,我们就等着妖皇来救人,若他们不来,休怪我们用九十九殿下体内的羽族之血祭天。” “仙鹤,语翠她……会不会死?”麻雀看着长发蔽面的少女,心中极是不忍,伤口中,黑色的血液自白骨峥嵘中缓缓流下。暮云卿起身,只略略看她一眼,转而又掠上了高台。 “仙鹤!”麻雀万没想到暮云卿决绝如此,待要变身追上去,却被身旁的鹦鹉拉了一把。 天空中,孔雀的羽翅已经完全变黑,比乌鸦还黑,返香抽身撤出法阵,将茶小葱放在了一旁。蓝光再起,自半空飞来一柄水蓝的长剑,悬于空中,返香飞上了剑身。大鹏护法不知道是要先对抗返香还是先压制孔雀,犹豫了一下,终是选择抱起在一旁昏迷不醒的茶小葱。 “我来。”对面是少年如冰雪覆盖的容颜,那张脸与昔日同僚像足了七分,可他的眼底有些大鹏护法看不懂的东西。 少年接过茶小葱,转身。 天空中响起一声暴喝:“放手,她是我的!”一道黑气朝暮云卿逼来,后者没能躲过,生生受了这一记,他吐出一大口鲜血,双膝一软。他听见枯骨之上,传来语翠的笑声,甜腻婉然,犹似昨天。 暮云卿神情恍惚地回头:“王!她经不住你这般折腾,属下只是带她下去休息。” 怀里的人,心脉俱止,其实,被煞气侵害的凡人,有几人能够存活? 孔雀在空中转身,居高临下地俯瞰众子民,身姿犹显素日的傲然。万千羽族子民,看着他们尊贵高傲的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暮云卿抱着茶小葱软软的身子,回过头去。 “给我!”巨爪伸出,却被六道剑气撞了回去。返香御剑而来,拦在他面前。 孔雀哼声,锃亮的羽翅竭力舒展,扑扇之间,大风扬起,将暮云卿连带着茶小葱一起卷起,砸向了祭坛。 玉鼎倾覆,阴灵成灰,巨台轰然垮塌,朝着暮云卿头顶压下。 孔雀展翅,在空中回旋摇摆,一泓水蓝长剑破空而来,白光乍现,六道剑气再次荡出。孔雀凤目圆睁,拧身闪过,剑气没入森森白骨之中,刻下六道残痕。 暮云卿来不及闪避,同茶小葱一道被坍塌的白骨压下…… “仙鹤!”麻雀骤然变身,低掠而去,想抢出暮云卿,却只飞到一半,突然被强力拉住,目光与暮云卿略略相接,视线便被轰然暴坠的骨架挡住。 “咣!”摄魂之鼎落地,晃了两晃,终于不动了。 语翠随着白骨一起滚落,终是挣扎着站起来,她看着麻雀的背影微一勾唇,默默地收回了手。 麻雀太单纯,他依旧不能相信眼前的一切,可是语翠的嘴角含着血丝,眼睛却露出一丝得意的笑。那样的笑太陌生,除了用“魔魅”两个字来形容,麻雀还想到了“邪肆”等字眼。前尘往事,仿佛一场空荡荡的梦。记忆陌生里的脸渐渐陌生,他变得不认识她。 “当年凤王留下内丹与我王修炼之用,亦留下了一方魔印……”鹦鹉手指骨节格格作响,一步步走上前去,“那方魔印本是不该用到的力量,若非我族存亡……你,却是为何?就只为了一己私愿?就只是为了得到我王的宠幸?” 语翠横了他一眼,神色倒淡定下来:“不用这方魔印,这样的结局也是迟早,当年我娘亲的内丹我受不住,凤王留与我王的内丹,他也同样受不住,成魔只是必然,一口金仙之气能够维持千年已是奇迹了。” 众皆哗然。 语翠胸前的伤口自动愈合,她傲然转身,又露出了眼底的血红:“为什么我这个私生女会那么快被父皇接受?现在想想,不过只是因为我的身份特殊,我不是妖,而是魔!” 天上孔雀与返香缠斗在一起,羽族子民济济齐聚,却不知道该出手帮谁。他们其中很多都是修习了仙术,本与返香是同道中人,其心向善,并不喜欢杀孽……然而现在被克制住的,却是他们尊敬高贵的王。 麻雀失望地看了看语翠,终是转过身去,蹲在地上,费力地扒开一根根残骨。 摄魂之鼎上盖着的金手印还在发光,微弱的金光。乌鸦本想上去拉回麻雀,却被那金光一照,心念恍动,竟忘了动作。 “怎么?”鹈鹕护法见他动手迟滞,疑云顿生。 乌鸦缓缓蹲下,凝视着那道金手印:“看这掌印,分明是个女子。” “女子?”众人的注意力方才都集中在孔雀与返香身上,直到这时,他们才发现了有何不妥。 鹦鹉失声道:“金仙佛印?不是他!”他,当然指的是返香。万法众灭,金仙法咒是仙法当中最高级的法门,更是绝然无重生之念的狠绝之术,返香与孔雀缠斗一直用的是普通的咒法,与这个根本不似出自一家。 返香折身自剑端纵下,应对依旧从容,但孔雀浑身似有发泄不完的蛮力,追逐着与其纠缠不休。语翠体内的力量被那黑力带动,发出阵阵共鸣,她长发蔽面,身上骨节暴长,悠悠地,自人群中发出一声清啼。 啼音破空,万骨震瑟发抖,音波过处,竟有白骨无声断裂,露出空洞的截面。返香身侧六道剑气游走,编织成湛蓝的剑网,不期然一只翠鸟破空而来,尖嘴啄向了他的双眼。 鹦鹉、乌鸦以及鹈鹕、大鹏两位护法,追着翠鸟腾空而去。 “不能让她接近我王!截住她!”众羽人结网,与鹦鹉结成双重杀阵,将翠鸟阻在空中。 翠鸟反身喝道:“你说助我,为何迟迟不肯现身?” 众皆一愣。 突然,玉鼎之上,金光乍灭,一道香气袭来,是桅子花的清香,是每位羽族子民都闻到过的,普通的桅子花香。 “魔仙二界向来誓不两立,我岂会帮你?九十九殿下,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地上映出一道纤丽的影子,连说话的声音都那样纤丽,一道金网突然在祭坛四周闪现,魔化的孔雀撞击在金网上,一声巨响,落下一地羽毛。 这才是真的金仙法门,天网不攻自破,无形之幽火静静燃起,掬不起也看不见,众羽人觉得手中灼烫,惊痛撤手,红色丝网居然不知何时破了一个大洞。 金网之中,多了一位黄衫女子,杏目含威,却不失柔致,广袖飞舞,如仙子下凡。 ----------------------------------- PS:呃,本来想多写一点孔雀与凤王的XXOO,不过算了,主线要紧。 ------------ 第36章 花姑娘 桅子花的香水,茶小葱也曾有过一支,如果印象中没出现读写错误,应该是安娜苏的许愿精灵或者魔恋精灵其中的一款,当时茶妈妈和茶爸爸都嫌这味道太浓,闻了昏头,所以早早就被茶小葱拿去扔了。可不知为什么,她总是记得这个味道,并不是惦念,而是真实的记得。 而脑袋里的有大段的记忆,像是被人偷走了,抹平了,空空茫茫的什么都也没有,什么也感知不到。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这种香气。 “茶小葱……醒醒……” 白骨又压下来一点,暮云卿吃力地撑在她身上,但两人之间的空隙越来越窄,好在压在背脊上的只是骨架,而不是山岩沙土。骨隙间流动的空气给了他们一线生机。 暮云卿咬牙,腾出一只手,轻轻地拍打茶小葱的脸。 茶小葱动了动鼻子,鼻孔撑大,像是要打喷嚏的模样。花香的味道越来越浓郁,也越来越近,跟骨堆中的腐臭混在一起,熏得人鼻子都似要掉下来。 有零星的金色光束,从骨间罅隙中透进来,勾勒出暮云卿脸上的焦虑。 茶小葱仍处在半昏迷中,眉心折皱,微微呈一“川”字。 “仙鹤……”麻雀的呼喊听起来很远,很快被周围的一片嘈杂吞没。 …… “请问姑娘是否澄光殿的仙友?”返香的声音。 “晚辈花叶玖,见过返香前辈,来时仓促,情急之下如有失礼,还望前辈海涵。”女子声音轻柔,自言词中可见其修养极好,礼数亦是周到。 “不必多礼,众仙本是一体,花姑娘年纪轻轻便有如此修为,实乃仙家之幸。”客套话。 “前辈谬赞,晚辈愧不敢当。” 花叶玖移步飞身,御剑飘至返香面前,她身姿卓约,体态轻盈,突然露出这样一招,台下的羽族子民都不觉眼中一亮。鸟类本就喜欢闪闪发亮的事物,衍伸至羽族之中,又有几人不喜欢看美女帅哥。一时间,目光都被她吸引,就连孔雀也从戾气中挣扎出几分,将视线投向了她…… 只不过,孔雀的眼中,透出的是厌恶。 无关恩怨,只是审美上的厌恶,仿佛花叶玖脸上贴着无数条鼻涕虫,他光是看一眼都想吐。 魔眼,有时候是可以看到心里边去的。 “花……花姑娘?”茶小葱迷迷糊糊地听到这个词,咳喘两下,睁开了眼睛。 眼前一片黑暗,那点微光,在她看来,聊胜于无。暮云卿冰凉的发丝贴在她脸上,很痒,孔鼻再次撑大,茶小葱没能把持住,在暮云卿身下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口水鼻涕喷了他一脸…… 暮云卿没防备,手上力竭,顿时扑倒在她身上。 茶小葱大声惨叫,干嚎声惊天动地,她本已受伤,又被暮云卿突然压住,哪里经受得住,全身剧痛难当,肚里肠子都似要被挤出来。若不是叫喊间咬着了舌头,说不得又昏过去。 这一声惨叫,所有人都听到了。语翠的露出了一丝复杂之色。 “嗯?”孔雀反身,像是隐约记起了什么,转头向台下发声的方位望了一眼,余光扫过,又瞥回来定格在花叶玖那张尖尖的瓜子脸上,“澄光殿,丑人多作怪。” 这是所有在容貌上自信满满的女子都不愿听到的话。 花叶玖没料到被戾气迷住心神的孔雀突然对她作出这样的评价,顿时玉面一寒:“你说什么!” 孔雀露出看她看不下去的表情,仰颈望天。一只黑色大鸟曲颈向天的身影究竟是什么样,众皆可想而知。 众羽族目瞪口呆,只有鹦鹉扶额哀叹:“就知道我王的眼光与众不同……” 花叶玖抢在返香前面,向孔雀所在之处掠去。有晚辈动手,返香不必掺和,悠然收起了长剑,更令人意外的是,他不但不助花叶玖一臂之力,反而在一旁皱起了眉头。 他凝眉的模样,仍旧没有表露太多的情绪,只是看见孔雀身上的劣气,神情略有阻滞。 “茶小葱,醒醒!”暮云卿在自己脸上胡乱抹了一把,继续拍打茶小葱的脸。 茶小葱有气无力:“别,别打了,我是醒着的……再打,我又要昏过去了……” 她现在不是不想出去,而是不能出去,谁知道那丧心病狂的孔雀会不会又把她当手球丢出去!她那华丽丽的一抢一抛终于领悟到,在这种时候,像她这样的弱者,最好是当个缩头乌龟,等他们把问题解决了,她再出来作“结案陈词”不迟。只是被暮云卿这样压着,她没感到有什么暧昧,只觉得不妥,非常不妥,她觉得自己的肋骨都快断光了。 她是三次元凡身肉胎,不是刷新一下图片就能被治愈的卡通人。 “小葱姐姐!仙鹤!他们没事,他们还活着!”麻雀喜极,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大家都来帮帮忙,快!” 杀阵被破,又突然见到像花叶玖这样的美女,羽族子民一个个仍处在震惊与摇摆当中,突然听见茶小葱的惨叫以及麻雀的惊呼,即有几人如梦初醒,收了兵器,上前搭手帮忙。 其余人看夜莺护法的手势,再度抛丝结网,重又将语翠团团围住。 语翠左冲右突,被法阵中的红线割得一身血淋淋,她恢复人形,踉跄几步,怒指花叶玖:“你们困住我有什么用?害大王的人是她!” 夜莺护法振开羽翼,自人群中飞起,凌空立在杀阵中间。 “……我王宽待,是念在你娘的份上,可你却恩将仇报,将我王害到如此田地,事到如今,你还想说什么?九十九殿下?” “九十九殿下”这个称谓,显然是语翠心底的硬伤,她凝睇咬唇,不再作声亦不再反抗,只转头默默地看麻雀将白骨一根根拾起丢开。 堆积成山的骨架,像是怎么也清理不完。而垮塌下来的白骨倾摊开来,反倒容易看见顶端的场面。 孔雀携鹦鹉等四人与返香、花叶玖二人对峙,污浊之气迎面而至,将森森白骨染成了青灰之色,原本就有些泛黑的血迹,变成了铁锈般的暗红,散发出腐朽的气息。 花叶玖将金网收紧,以金仙法咒将孔雀再一次逼退,这时的孔雀神志稍清,亦不再蛮干,看清周围的形势之后,与鹦鹉等人一起守在澄光殿一脉独有的阵法当中。 凤鸣声再次响起,孔雀终于恢复了人形,因着身上的魔煞之气无法压制,整个人都冒着黑气,墨色的头发失去了光泽,目光所及,是深邃的黑暗,原本白皙的脸,也变成了青色,只有一双凤眼的红色,依旧鲜艳夺目。他的羽裳不再光耀逼人,他的眉目也不再清朗华贵,但他一身杀意,同样是最明亮的焦点。 他就是那样的人,不管有多狼狈,不管多落魄,却依旧风华盖世。 鹦鹉等四人变幻方位,护在孔雀身前。 鹦鹉望向花叶玖习惯地一勾唇:“我羽族偏安一隅,上千年来与各大仙门河水不犯井水,花姑娘,你为何要搬弄是非,陷害我族?” 即使心中有怒意,却仍旧保持了很好的风度,这席话由鹦鹉问起,断然比其他三位来得温和。 魔化的孔雀浮在半空中,傲然看向脚下的万千子民,凤目一转,却盯在了语翠身上。 其实解不解释,结果已是一样,他目光仍旧有些挣扎,却摒除不了心中的戾气。得知真相的刹那,他有惊讶,有愤怒,有偏执,却唯独没有恨。他看着语翠那张跟自己一样狼狈的脸,隐然觉得她与自己才是天生的一对,一样地被命运操纵,无法自拔。 返香束剑而立,并无表情。 零零落落的几点阴灵自空中飘下,触及金网,尖叫着爆裂,自此化为乌有。 花叶玖正色道:“这满地枯骨,血流成河是谁一手造成?羽族如今罪孽深重,我澄光殿向以除魔卫道为己任,怎容妖魔横行,荼毒生灵?” 语翠失声道:“魔印!魔印的事分明是你叫我做的!你蛊惑于我,说解除了封印……”解释的最终,便是把愚蠢掀出来给路人围观,她陡地醒悟,话语戛然而止。 花叶玖睨她一眼,曼声道:“九十九殿下,这样的话说出来你自己都不会相信。” 语翠气绝,转向众羽族子民,吼道:“你们拦着我干什么?看清楚,她才是此事的罪魁!” 身后的麻雀突然停手,插言道:“语翠,我们三个都是由我王一手带大,他说过的话,你可都还记得?做过的事,说过的话,怎能不认?你自小便是魔胎,我虽然不懂得这中间的缘故,却也听了王的话,把你当成一家人,我一直不知道为什么仙鹤会讨厌你,直到今天……” 懂了,并不是因为成长,仅仅是因为失望。 羽族一直在仙妖之间摇摆,族类之中残暴不仁者或有之,食人骨血者亦或有之,但从未听闻有人会对自己族人下手,更何况,那还是他们高高在上的王。 麻雀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击中要害。 “对啊,魔印……不是只有沾染了魔气的人才能找到么?” 花叶玖的声音远远传来,温婉宜人如四月春风,但在语翠听来,却是声声刺耳。 “住口!”孔雀的暴喝打断了她的话,“语翠做错事,本王自会处罚,而你……擅闯我族禁地,破坏祭坛,对本王不敬,同样不可饶恕。” 花叶玖柔声叹道:“陛下好大的口气……” 她此时已退至垮塌的骨堆中央,说话的声音就在茶小葱头顶。茶小葱只觉得这声音万分熟悉,但搜遍了所有的记忆,却一无所得。 金光再度灼燃,映亮了天空。阴灵们尖叫着想避开金网,却已不及,空气中响起泡泡爆裂的声响,偶有几点,瑟瑟地藏入了孔雀的麾袍。 “既然你这么喜欢留在这儿,本王就如你所愿。”话音刚落,数道黑气袭来。 花叶玖轻松躲过,正欲开口反击,身后微风一动,返香的声音淡淡入耳:“姑娘好重的执念。” 花叶玖手中一颤,金光暂弱,却见白衫轻舞,银发如烟,返香飘然步下,收回了脚底的长剑。 “前辈!” “姑娘一人之力,足矣!”袍底劲风带走,枯骨乱飞,麻雀被一道清风推开,万骨丛中露出一个大洞,两道人影分跌开去,麻雀上前接住暮云卿的同时,茶小葱亦落入到返香怀中。 “曾听闻前辈嫉魔如仇,如今何故……” “贫道说过,单凭姑娘一人,足矣……”他脚底生风,挟起茶小葱移形而出,瞬间已到门口。 茶小葱两眼一花,便入了紫色光阵,一时被咒阵晃得想吐。孔雀与花叶玖竟然同时抢出,挡在了返香面前。返香身后,隐隐浮现一座黑峰,看形状像是一只黑色的大鸟。 “返香!” “前辈,将她留下!”花叶玖出口,孔雀侧身一掌拍来,茶小葱惊呼一声,一道黑影自空中落下,狂风卷过,似要将人撕碎,返香巍然而立,静静地看了孔雀一眼,放出六道剑气,剑气迎击而上,面对的竟是一面巨大的翅膀。 “吾……让你们进来,可未曾说过要放你们出去……”鲲鹏粗声大气地说话,空气震荡,鼓动耳膜,连带着令人胸中气血翻腾。 好一阵尘烟滚过,花叶玖的脸上身上都被糊上了一阵黑泥。 茶小葱却在这时看清了她,心中轻轻“咦”了一声:“是她?” 孔雀厉声道:“返香,你走可以,将王后还我!” “前辈!”花叶玖亦上前一步,却突然被鲲鹏举翅拍中,连翻了几个跟斗,才稳住步子,退后几步,终于抚胸吐出一口血来。 “敢问前辈,此番前来,究竟为何目的?”她目指返香,甚为不解。 “破坏祭坛,带回灵女。”返香答。 ------------ 第37章 虚惊 羽族子民如潮水般涌出来,全都站在了孔雀身后。语翠被夜莺缚住,兀自对着花叶玖的背影破口大骂。 由于场中情况发生了这一系列的变化,鹦鹉等人尚未揣度出返香的用意,此时听他亲口说出,都觉得有些意外。他之前一直着意祭坛的变化,未曾多看茶小葱一眼,人人皆以为此战的目的只是破坏祭坛,却不料把仙门灵女也卷了进来。 灵女个叉叉,灵女个铲铲!茶小葱恨恨咬牙。 所谓命运就是这样,自己不够强,大多时候没人会帮你,就只有乖乖做任宰羊,好比现在,她挂在返香的臂间,整个人死气沉沉地垂着四肢,想说句话都很困难。她倒希望这两个神仙般的人物只是来解救一下所谓的苍生,弄坏羽族摄魂用的玉鼎,打完架收工回去洗澡睡觉,可是人家要灵女,灵女……也就是说她丫又要做一次俘虏! “本王不知道什么灵女,道长有心,请将王后归还,如此鲲鹏自当让路。” 孔雀朱红的凤眼闪过一丝冷光,但是看得出,他已经完全冷静下来。 来龙去脉一旦变清楚,事情也就算不复杂,每个人想要的东西都很清楚,孔雀王要王后,返香和花叶玖要灵女,语翠要孔雀,众羽族之中,虽然也有极度不好战者,但是关键时候还是得团结一心,以期达成孔雀大王的心愿。 茶小葱莫明其妙变成了被抢夺的焦点。 鲲鹏一直在头顶上扇翅膀,生起阴风阵阵。从摄魂鼎里跑出来的阴灵泡泡,被他扑扇得飞去老远。 迫于煞气的侵蚀,阴灵们叽叽喳喳地挤在远处围观。 没有了白骨堆作为打斗背景,孔雀给人的阴悚恐怖之感也减弱不少。一般的入魔过程是:挣扎,发疯,力量大增,滥杀无辜,吃人喝血,继续力量大增……孔雀才走到第三阶段,居然停住了。至少生为王祇,他没有胡乱伤害任何一个子民。这要说起来,最倒霉的还是茶小葱,而暮云卿显然是被她连累的。 花叶玖听到孔雀以鲲鹏进行要胁,脸色极不好看。当初她就是害怕鲲鹏,才用隐身术贴着茶小葱混进第二道门,鲲鹏不伤仙界中人,但是她现在尚未修得仙体,除了法力强一点,其它地方与凡人无异,能够得手实属不易。本以为借着仙盟的交情,返香会卖给她个面子,没想到返香的性子一如传闻中说的那般冷傲,居然说不帮就不帮。 返香见孔雀在入魔之后还能保持五感清明,亦觉得有几分不解。 羽族人多势众,花叶玖心中固生忌惮,即转到返香身侧:“既然前辈的目的与晚辈一样,独自丢下晚辈,未免有失风范。”她自问聪明,像这个时候就得抱对大腿。 返香入仙门修行九百余年,自当阅人无数,却是头一次见到在他面前如此自以为是的后生,稍感不快:“返香向来独来独往。” 言下之意,竟似不屑与她为伍。 花叶玖心中一凛,知是自己情急说错了话,刚想出言辩解,忽听有人哼了一声:“要破坏祭坛,根本不必引孔雀入魔道,要带走我,也不需要等到现在。真不知道你是别有他意,还是多此一举。” 说话的人,正是茶小葱。 如果说语翠之前的行为令人生恶,那这位花姑娘便是令人生恨。茶小葱虽然不介意被返香带走,但是要她跟这花姑娘一路,可还得好好考虑考虑。花叶玖,一看就是个花瓶似的美人,情商嘛,几乎跟她一样档次……只是茶小葱越看她越觉得眼熟,一双眼睛忍不住全粘在了她那袭杏黄罗衫上。 所有的人都看向这边,可是返香不给面子,还是一动不动地挟着她,令她脸朝下。她只有勉强直起身子,像海狗一样做引体向上,竭力抬脸,之前的场面太乱,她没有细看孔雀,此时这一眼瞥去,不禁有些吃惊。 以前吧,觉得孔雀花花绿绿的审美很俗套很喜庆,今天看来,还是那身抢眼的大红大绿好一点,眼下这黑不隆冬的一身,就像个大号的乌鸦。而乌鸦原本也算是身材修长,黑玉临风,被大王这么一对比,顿时闰土不少,头身比这个概念果然没法拿来相提并论。问世间多少名模毁在大脸之下。 花叶玖被茶小葱窥破心思,不觉面露杀机,但大局当前,好歹是沉住了气。 语翠抢言斥道:“无耻之徒,使诈耍手段算什么英雄好汉!”她目指花叶玖,怒意蒸腾不休。 如若不是花叶玖骗她盗取魔印解开孔雀身上的法咒,一向华美的孔雀也不会变成面前这条黑不拉叽的炭膏。这个时候千万别让孔雀照镜子,不然几千羽人说不定都要在这儿炮灰掉。 “这里几时容得你开口说话?”孔雀凤眼微睁,尤显威严,那样的表情是众羽族子民没有见过的。 语翠顿时止声,垂首而立。她虽然也进行了魔化变身,可到底功力尚浅,尚不能驾驭自如,这时又变回了原样。只是头发散乱,脸上尽是划痕,衣裳破破烂烂的挂在身上,手足间的缀饰早就不知道跌落在哪个旮旯。 现在在场的三个女人都很狠狈,至少光凭容颜上那点细节是看不出美丑了,反倒是茶小葱脸上尚算光洁,莹莹如玉的皮肤与其他两位相衬,显得光彩夺目。 鹦鹉等人忽然觉得大王的眼光也不是那么地差。 就像人类说的,一白遮百丑。 “破坏我族祭坛,本王可以不追究,但王后必须留下。”孔雀踏上前一步,以前是摇曳多姿,现在是威风凛凛,仿佛变了个人。 茶小葱无语,亲眼见他由半妖半仙变成了魔,亲眼见他由花枝招展美情郎变身成为黑客帝国古装版,心里不可谓不震惊,他以摄魂之鼎摄取凡间生灵以养护羽族阴灵,她可以理解,现在祭坛破了,他应该很恨才是,为什么还心心念念地要留下她?难道他还真的以为可以借传说中的灵女之体生孩子? 人鸟配这个物种嫁接方案已经被她在心底否决了千万次了。 就他现在的炭黑相,难道与她也生个这样的会开屏的乌鸦?再或者,没有翅膀的小黑人……像黑炭款的暮云卿那样? 想到这里,小脸白了白,没等返香开口,她抢先叹了一口气,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重得务必令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不,我已经想通了,我,不能留下,我生为仙门灵女,当以拯救天下苍生为己任……此去仙门,我定然投拜返香道长门下,专心修习仙术,别的事,我都不会想了……” 语中怅然,神色严谨,一字一句有如诗歌朗诵般投入,其中或有情意绵绵,后面省略几百字。 抱大腿谁不会?她现在抱准返香,比花叶玖更有把握。 大概是她的话有点儿……雷! 返香怔住,孔雀怔住,鹦鹉与暮云卿目瞪口呆,花叶玖忍不住吐了一口鲜血。 态度一百八十度狗血大逆转,伤人指数比天网杀阵还高。 半晌,麻雀颤抖伸指:“小葱姐姐,你也……入魔了?” “啪!”脑袋上立即挨了鹦鹉一记。 暮云卿小声道:“她只是抽风……对,人类称这种间歇发作的失心疯为,抽风……” 好精准的定义,茶小葱一脸钦佩,可惜能看出她抽风的人当中没有孔雀也没有返香,这两个明显都是不谙世事的。 “你能想到此节,不愧为我仙门看重的……”返香慨叹出声,终于舍得将她放了下来。 她瑟瑟落地站好,拿着眼睛小心地打量孔雀乌黑的脸。 孔雀那张脸快有头发一半黑了,再继续黑下去就只能看到眼珠,王啊王,高贵敬尊华丽的大王,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模样多像一块墨玉石雕。茶小葱不敢看他血红的眼睛,思索再三,躲至返香身后。 “嗷!”一声巨吼,惊天动地,原来茶小葱一时紧张完全忘记了鲲鹏的存在,一脚跺在了某大鸟的脚趾尖上。 一时间,光带扭动,法咒变色,原本好好地站着的羽人们被鲲鹏大人的扇底风掀翻了一大片,多数人以定身咒把自己粘在光带上,但仍是有人哇哇大叫着,被狂风吹飞。茶小葱吓了一大跳,横下心来朝鲲鹏猛冲过去,“咚”,整个人有如撞在了木板上,没能如愿地“穿”过去,她又圆润地回到了众人的视线里。 暮云卿皱了皱眉头。 “快,快御剑!”继续抱美道士的大腿。 返香怔了怔:“鲲鹏的乾坤阵里无法御剑。” “呃?”茶小葱抬头,花叶玖正以看智障儿童的眼神端详她,这令她的自尊心打了个大折扣。 孔雀一摆腰肢,千娇百媚,哦不,威风凛凛地道:“来,我的王后,把手给我!”他的声音还是很美,娇柔华丽,有如天籁,但却与如今的气质格格不入。 不知道为什么,花叶玖又吐血,紧跟着,语翠也吐血了。 “你受伤了?”返香这才发现有什么不对劲,微感意外。 花叶玖摆手,顺势抹净了唇边的血迹,仰头道:“前辈,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出去再说,” 出去?开玩笑,既不能御剑,又不能绕过鲲鹏,更不能凭着双腿穿过这个扭得跟麻花似的乾坤阵,怎么能说出去就出去?孔雀向来注意形象,适才在摄魂阵里扑打了那么久,也没见头发有一丝凌乱,从某个侧面可以说明,孔雀有所顾虑,一直未用全力。茶小葱当然不会自作多情到以为他是在顾虑自己这个二缺的王后。就这样想想,孔雀本身就有上千年道行,加上凤王那不知多少年的修为,孔雀要是使出千分之一都要惊天地泣鬼神了。 茶小葱与孔雀还没撕破脸,目前自保是没有问题,但魔化后的孔雀明显的脾气暴躁许多,要是再惹怒他,结果不堪设想。 “乖,回来。” 移形换位,孔雀秀颀的身姿突然出现在茶小葱面前,后者的鼻尖贴上了他冰冷的外衫。 茶小葱勉强仰头,低声道:“我……想……去仙门修仙,身,身为羽族之后,我,我我我我也得有,有点本事……” 孔雀的脸越来越大,越离越近,茶小葱语不成句,结结巴巴,终于,美丽尊贵的黑玉孔雀俯身堵上了她的唇。冰凉湿滑的触感,还带着一丝血腥味,茶小葱有种三伏天生吃蛇肉的感觉,顿时手足冰凉,四肢僵硬。 “也对,也许长点本事,才扛得住十个时辰……”孔雀托起她的小脸,又轻轻地啄了一口。说实话,茶小葱不讨厌孔雀的吻,但是每次跟他在一起都有跟同性叉叉圈圈的感觉,说不清。 花叶玖看得脸红一阵白一阵,语翠看得脸青一阵灰一阵,两张脸跟霓虹灯似的,甚是精彩。 返香视若无睹,眼睛都没有多眨一下。 “你愿意让我走?”茶小葱睁圆了眼睛。 出人意料地,孔雀笑了笑:“本王一向不会勉强人,本王曾一直以为,你呆在这里是高兴的……” 茶小葱愣住。 返香适时开口:“没想到阁下修为如此高深,居然能用魔煞之力留住那一丝金仙之气。” 众人定睛,果然见之前那丝金气犹在,只是颜色太淡,看不明显。 孔雀不搭腔,只露齿一笑,又托起茶小葱的下巴:“没有一点定力,我的王后还能保持完璧之身?” 茶小葱窘然。 或许是离得太近,他从茶小葱的眼瞳里看到了不一样的自己,突然一怔。接着,一言不发地丢开了她。他走过鹦鹉身边,不知道说了句什么,鹦鹉的脸色一变再变,像是拼命憋住了笑。至于茶小葱能知道孔雀当时说了什么,已经是多年以后的事。 没想到事情就这样解决,刚开始茶小葱还真以为会死一片人才能结束这场血战,结果弄了半天,流血最多的居然是她自己,她起码被孔雀吸走了四百毫升的血。 心事解决,头有点晕,她又一次踩上了鲲鹏的脚趾尖! “嗷!”大地在鲲鹏脚下抖了一抖,露出一条紫色的康庄大道。 ------------------------------------ PS:这章好像有点过于狗血了,噗!没弄死一个,是不是有点遗憾? ------------ 第38章 泼皮小葱 返香带着茶小葱御剑乘风,自云端落下。 茶小葱回头,看着身后的祭坛越来越远,孔雀的五官终于渐渐模糊,她突然有些内疚…… “返香前辈,孔雀已入魔道,晚辈听闻前辈一向嫉魔如仇,今次为何要放过他?” 花叶玖显然不想就这样离开,看她这副模样,心中像是仍有不甘。 返香并未回答她的问题。 茶小葱在一旁冷冷地道:“若不是你使阴招,他怎么可能变成现在这样子?” 虽然对孔雀尚带有七分害怕,但他能够如此轻易地放弃这场无谓争斗,也算是给足了大家面子,反正那祭坛毁了也就毁了,除却那些枉死的人令茶小葱心里还揣着个大疙瘩……本质上,茶小葱同学对朋友极为护短,她在朱雀殿白吃白喝了那么久,总不可能一点感情都没有,就算对孔雀没把握,对暮云卿和小麻雀总还是有点小情谊的,这方面她向来学不会虚伪。 整出闹剧当中,孔雀也算是受害者,光想起那张乌黑锃亮的炭渣脸,她就一阵阵心里发酸,便是再不注意容颜的人都无法容忍自己变成那样。 她之所以废话都没敢讲一句就跟着返香跑出来,就是防着孔雀,怕砸完镜子便要再追上来砸他们。咳,虽说罪魁祸首是花姑娘,但男人发飚同样也会迁怒于人。 花叶玖扬眉:“这儿几时轮得到你说话!” 茶小葱嘿嘿一笑:“好吧,换个话题,你这身裙子很漂亮,我以前也有件一模一样的,可是姑娘家爱打扮也得多点变化,整天穿着同一个款式同一个颜色别人会以为你从来不洗澡,讲完收工。” 花叶玖的脸青一阵白一阵,仍旧像霓虹灯一般变幻莫测。原以为孔雀魔性大发,首先要捏死的就是个像野鸡似的丑丫头,没想到他不但没杀她,还大大方方放她走了。原以为她是一无是处任人宰割的普通人,却没想到牙尖嘴利至此。 花叶玖横了茶小葱一眼,转向返香:“前辈!” 返香淡淡地道:“澄光殿玉仙座对弟子向来要求严格,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把金蛟丝私自带离,可知以半仙之体驾驭仙器,必然会遭到反噬。” 花叶玖在这件事上无力反驳,在这位尊仙面前也耍不出花枪,最好的办法还是认了。 “晚辈自当回座下领罚。” 金蛟丝不是普通的杀阵,它****邪魔,消耗灵力巨大,以她的能耐,勉强支撑一盏茶的时间已是极限。 返香带着茶小葱与花叶玖继续前行,穿过羽族的结界时,茶小葱再回头,却见一个白色的影子慢慢地追上来,似乎是暮云卿。她走得像逃难似的,并没来得及与他们一一告别,此时看见,不免有些尴尬。 花叶玖起手捏了个剑诀,如临大敌,茶小葱回瞪了她一眼:“你害人害得还不够?” 暮云卿的腾翔之术比初用时高明了很多,一路行来仙姿绰绰,倒不毁仙鹤一脉的美誉。 “茶小葱。”眨眼人已到了眼前。 茶小葱停步。 暮云卿看看她,又举目看看返香,一时欲言又止。返香见两人似有话说,正要离远点,却见暮云卿冲上前来,“通”地一下,跪倒在他面前。茶小葱惊在当场。 花叶玖持剑喝道:“你干什么?” 茶小葱回过神来,不耐烦地挡在她面前:“干什么你看不见么?你没长眼睛?” “你……” “放下,你是仙门弟子,又不是屠宰场卖猪肉的,整天提着把刀像什么样子!” “这是剑,不是刀,不长眼睛的是谁!” “哦,这个我没留意,我只是觉得有人长得像屠夫,所以不自觉得把它看成了杀猪刀,物似主人形嘛,哈哈!”茶小葱讨厌这姑娘,反正有返香撑腰,暂时安全,占些口头上的便宜也不算过分。不过发现这姑娘凶就凶了点,但是嘴巴挺笨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茶小葱穿越之后历经磨难变得聪明了一些。 暮云卿向返香磕头:“请前辈收我为徒!” 返香抬手,隔空施力,将他缓缓托起:“起来说话。” 暮云卿随着那分力道起身,接着道:“请道长念在与我娘同门……” 花叶玖插进来,皱眉道:“他是半妖之体,如何修仙?简直痴心妄想!” 暮云卿浑身一震,霎时脸色灰败,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茶小葱揪住花叶玖的衣袖将她拽开,冲她一扬眉:“这儿几时轮得到你说话!” 原话奉还,花叶玖顿时噎住。 茶小葱死盯着花叶玖看,越看越眼熟,总觉得在来这个世界以前就见过她,至于是在哪里有过一面之缘,她仍是半点印象也没有。 “你盯着我看干嘛?我脸上有字吗?” 花叶玖自恃美貌,但平素多半是给男人看,现在被一个母的这样盯着,心里不禁有点毛毛的。 茶小葱从上看到下,再从上看到上,每次扫视都停在人家胸口打止,花叶玖神经兮兮地捂住了胸口,却见茶小葱已经绕到了另一侧,还在摇头,一脸婉惜:“没我的大。” 花姑娘差点气得晕过去。 返香对两个闹喳喳的女人视若无睹,认真问起暮云卿:“令堂是?” 暮云卿低头:“晚辈不知,只知道她与前辈师出同门,别的,我就不知道了。” 返香道:“天道归途,六界本为一家,成仙成魔只在一念,羽族向来修习仙术,功法自成一脉,缘何非要入我门下?” “晚辈只是听说家母仍在人世,心想或许会回到仙山……” “你入我门下,就是为了寻找你娘?”返香叹了口气,“心有执念,成不了大气候,小公子还是请回吧。” 暮云卿本不意外,但是听到他亲口拒绝,心中仍是颓然。 返香瞥了那两只正在拌嘴的雌性灵长动物一眼,道:“走。” 花叶玖被茶小葱气得要死不活,碍于返香面前又不好发作,这时听到要走,赶紧跟转到返香身侧,与茶小葱划清界限。 茶小葱耸耸肩膀,拉住了暮云卿的衣袖,与他一同走上前去:“不怕,他不收你,我收你就是,要说起执念谁没有?这个女人妖言惑世,骗语翠那个小妖女打开了孔雀的封印,引人入魔,不是执念么?还有……这个道士的徒儿,背着师门抓着各种妖怪、灵兽在市井叫卖,还差点把我九两银子卖给那些丑八怪道士玩双修,要钱不要脸,这不是执念又是什么?凡人就是有执念才去修仙,女的想要青春永驻,男的想要仙法加身,最最普通的,也是想得到仙骨长生不老,而化石成金,已经是最低的要求了,这不都是执念?你不过是想知道娘亲的下落,儿子找娘,也是情理之所在,比起其它,又算得了什么?要说这世间最没有执念的人,就是我了。” “你?”花叶玖依葫芦画瓢,冲着茶小葱上下打量,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停在了她的胸口。 茶小葱挺起傲人的凶器,眨了眨眼,一点也没觉得自惭形秽:“看什么看?你有么?” 返香不理她,迳自从她二人面前走过:“胡闹,我几时答应过收你为徒?” 茶小葱拦住他,笑嘻嘻地道:“你没说过收,也没说过不收,但要把我带走,前辈同样也没问过我的意思。只要前辈说不收我,我现在掉头就走,离得远远的,孔雀窝里高床暖枕,还天天有大批美少年、美青年、美中年可供观赏,我干嘛要跟着这个丑八怪受这份闲气?” “谁是丑八怪?你也不撒泡尿好好照照……” 花叶玖果然不会说话,这种话从茶小葱由说出来倒没什么,但从她嘴里说出来的效果就…… 茶小葱在肚里偷笑。 返香皱了皱眉头:“尔乃六界灵女,一切当以苍生为念,收徒之事非同儿戏,怎能如此随便?” 茶小葱拉着暮云卿翻了个白眼:“我以苍生为念,可苍生不以为念哪,你那个好徒儿一见面就说我是妖怪,还有那些清水镇的镇民,连一顿饱饭都不让我吃,我都不知道我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又要挣钱吃饭,又要顾念苍生,这灵女可不好当。” “小徒之事,贫道自会严惩。” “严惩就不必了,让他补偿我吧,不如这样,你不愿意收暮云卿,又不愿意收我,那就让紫菜收我为徒吧,他收了我,我再收暮云卿,反正仙山弟子那么多,拜在谁门下不是一样!顶多差个辈份!” 茶小葱无所谓,当尼姑当道士都是一句话,抱怨一通,这话题的重心又转了回来。 返香瞧着她,默默不语,也不知道心里想些什么。 暮云卿却有几分挣扎,黯然道:“算了,既然仙长不愿意,晚辈也不好勉强,仙长教训的是,六界同心,成魔成仙只在一念,晚辈谨记。” 茶小葱跺足:“记个屁!这么多修仙门派,就他们那家是香的?” 花叶玖秀眉紧锁,看着她暴粗口,却想不出什么词汇来数落,估计是由于茶小葱爆粗时的气势浑然天成,无可挑剔,与她打口水战无异于以卵击石,只好放弃。 此时一人自远处行来,在离返香三步之外站住,朗声道:“弟子慕容芷才拜见师父。” 花叶玖循声抬眸,轻轻一瞥,眼睛便再也离不开。 茶小葱跳起来,一把揪住来人,兴冲冲地道:“暮云卿,就是他,你想拜师,拜他也成!” 慕容芷才蹙眉,甩开她的爪子:“你又胡闹什么?”跟返香道长一样的语气,一样的神态。转脸看见花叶玖,不禁一愣。 花叶玖也正在打量着他,见他目光所及,不觉面上一红:“这位想必就是慕容师兄。” 慕容芷才微微点头。 花叶玖行礼道:“澄光殿玉瑶仙座门下弟子花叶玖见过慕容师兄。” 她声音轻柔婉转,与她的商智情商极不搭配,果然,上天是公平的。 “哦活活,色女!”慕容芷才有几分姿容,茶小葱焉能不知,看花叶玖一副“春天来了”的模样,就知道这花姑娘动了心思。 “茶小葱!”慕容芷才未能及时喝止,顿觉歉然,转脸看向花叶玖,却发现对方还在看他,明眸皓齿的模样娇蕊可人。 茶小葱摊手道:“好吧,你们是俊男美女配,入了你门下怕日子不好过,算了算了,暮云卿,这灵女我不当了,还是回去当王后比较痛快。” 话没说完,慕容芷才一把抓住她,像捉小鸡一样,掼在自己面前,俊脸铁青。 花叶玖听闻香返座下弟子一个个气度雍容,举止优雅,今日一见,却好似与传闻相左,慕容芷才俊则俊矣,但分明威严稍盛,秀雅不足,本以为慕容芷才抓着茶小葱是为自己出头,却听当头一声暴喝。 “你做事之前,能好好动动脑子么!” 他被天网杀阵所伤,现在伤势还没好,听到茶小葱这句赌气的话,他差点气得晕过去。 大怒之下,双颊潮红,也顾不得师父是否在场,就要数落开。 这一吼,把花叶玖吓懵了。这种吼法,分明是爹爹吼儿子…… 茶小葱吃痛,也怒了:“我动不动脑子关你什么事?我跟婪夜身陷困境,你那么久不来找我,明明把婪夜弄走了,你上次也不跟我说清楚,害我跑孔雀窝里找你师父,还有啊,你送的衣服我还没说呢,那是给女人穿的么?我就算再不入你法眼,起码的尊重也得有啊!究竟是谁在天网杀阵里丢下我不管的?” 婪夜婪夜婪夜……暮云卿不只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渐渐被勾起一丝好奇心。 听这番对白,才知道茶小葱与慕容芷才之间纠葛非同一般,花叶玖顿时心都凉了。 这边吵得沸反盈天,返香那边却跟当了机似的,半天没有反应。暮云卿也想劝个架什么的,但是茶小葱语速之快,哪里又容他插得进半句话。 “入我门下,你要入我门下,亦非不可,只是事关重大,须禀明其余两位掌门方能定夺。” 一句话如清风过耳,茶小葱的聒噪声立即停下了,她扭过头来:“也就是说,可以商量?” 返香安然点头。 “那暮云卿……” “亦可考虑。” “师父?” “……”返香盯着慕容芷才,后者突然没话说了。 --------------------------------- PS:耍赖,居家旅行必备。 ------------ 第39章 吃饱了 朱雀殿里,所有的幔帐都被换成了黑色。 鹦鹉走进殿里,转悠了半天没找到人,正准备抽身离去,忽听一个飘缈的声音从大殿深处响起:“师兄,你是来找本王么……” 鹦鹉循声望去,依旧是什么也没看到,还在疑惑,黑暗中似乎有张脸转了过来,露出一双比兔子还红的眼睛。 “大王,你这是……” 孔雀的脸已经完全变黑了,五官全看不清,整个人看起来就像镶了一对红宝石的黑炭。 “师兄,把门关上,本王谁也不想见。”孔雀哀哀地道,说完又将脸转了过去,原来他一直是背对着门口,难怪鹦鹉进来神马也瞧不见,“早就知道入魔是这种下场,无奈本王定力不够,抗拒不了那力量的蛊惑。”记忆里,那些片断变得清晰,凤王那乌黑锃亮的羽毛令他感怀深切。 鹦鹉依言关了门,身处的大殿顷刻变成了一个幽黑的大树洞。环视着屋内的陈设,所有的小碎花饰品都经由孔雀吩咐,改换成了黑色,包括他最喜爱的那面镜子。鹦鹉在心底叹了口气,他知道,大王将有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再开屏了。 “难道大王想一辈子都这样,躲着不出来?” “错了便是错了,本王一时性急,妄图摄取凡人灵魄以换取我族阴灵,已然铸成大错,就算那些亡魂野鬼是极恶的存在,可到底还有轮回的权利,是本王疏忽。”说到一半,语音一变,像是要哭出来的腔调,“只是这样的惩罚也太过分了,本王原是天生丽质的翩翩如玉美男子,现在却变成了一块黑炭,比乌鸦还黑上十分,好歹那家伙的脸还是白的,就本王如今这副模样,王后也不会喜欢了……” 鹦鹉哭笑不得,凝眸半晌,却听孔雀的声音从另一个方向飘来:“也罢,都是本王自食恶果,与人无尤。” 成魔之后唯一的好处就是可以不用双腿走路,鹦鹉还没回过神来,孔雀又到了面前,他手里托着一块玺印,瞪直了红眼睛:“以后羽族的事,本王也不想管了,都交给师兄吧。”言下之意,居然要退位让贤。 鹦鹉看那玺印一眼,飞快退后两步,倒头跪下:“此印乃是凤王亲传之物,万万不可。” 羽族历代定下来的规矩,只要授命的首领尚且健在,就不得将玺印转交他人,这羽族之印不仅代表着号令百鸟的权力,亦标志着一份不可推卸的责任。让鹦鹉去当羽族之王,还不如让他死在金仙法咒里算了,关在这大殿里跟坐牢似的,哪比得他现在那么逍遥自在? 孔雀也知道此计根本不可行,他收回玺印,郁郁地飘开了。 “对了,大王,此番前来,属下是想问问语翠该如何处治。”鹦鹉想起自己是来办正经事,不是来看师弟笑话的。 “听闻人间有很多美食。”孔雀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啊?” “不知有没有一道菜叫做烤翠鸟!”孔雀大王恨得咬牙切齿。 返香是仙人,可以不用吃饭;慕容芷才与花叶玖都是半仙之体,可吃可不吃;仙鹤素爱吃生食,故而暮云卿对酒楼里的菜肴不大感兴趣:他们都只算是作陪……整顿饭吃得最开心的,非茶小葱莫属。四色点心一上桌,茶小葱眼睛都直了,赶紧抓了两块在手里。 花叶玖坐在返香与慕容芷才之间,离她远远的,一脸轻蔑。这一桌人男的俊,女的美,可偏偏多了个茶小葱,非但一身邋里邋遢,还穷凶极恶,像几辈子没见过大米似的,正所谓,一粒老鼠屎打坏一锅汤。 返香原是给她施过净衣咒,谁料在路上跟暮云卿一起研究什么缩地术,没摸清地脉的流向便贸然施法,结果整个人被镶在一块花岗岩里,等到慕容芷才挥剑把石头劈开救她出来,天色已经晚了。几个人也顾不得茶小葱是脏还是净,一路施展法术,才赶得上投店。 “暮云卿,这个给你,我记得动物园里的仙鹤也吃面包屑,所以一块糕点应该没问题。”茶小葱貌似很大方地塞了块糕点给暮云卿。 暮云卿接过,却没有马上放进嘴里,而是拿在手中默默发呆。 “动物园是什么?”花叶玖没听过这个名词。 “就是住了很多像你这样的俊男美女的地方。”茶小葱倒是不吝于沾沾嘴上的便宜,一边吃一边含含糊糊地回答。 “你骗谁?”花叶玖杏目圆瞪。 茶小葱朝她笑笑,比哭还难看。慕容芷才本是夹了一筷子青菜进碗,陡然见到那个笑容,手上一抖,菜汁全甩在花叶玖身上。 “对不住。”他手慌脚乱地找抹布,根本忘了仙门还有净衣咒这种东西的存在。 花叶玖也不提醒他,只是偷偷地看着,耳根却红了。 返香一直闭目呈假寐状,此时一睁眼,淡声道:“都吃好了?吃好了便回房休息,明早还要赶路。” 暮云卿兀自手里攥那块糕点,想起看向桌面,不觉呆住。 茶小葱才不管他们假寐的假寐,发呆的发呆,一阵风卷残云,已把所有能吃的都装下了肚,听见返香发话,她打着饱嗝,伸着懒腰站起来:“吃饱喝足,睡觉。”也不等其他人有何表示,头也不回地走在了最前面,上楼。 暮云卿习惯跟着茶小葱,加之他对花叶玖害孔雀入魔的事耿耿于怀,二话不说便跟着起身。 店小二察颜观色,跑来返香面前准备结账:“几位,小店做的是小本买卖,这饭钱同房钱是要分开算的……” 返香袍袖一挥,像没听见,绕过他翩然而去,留下店小二目瞪口呆地站在正自纠缠不休的两位玉人跟前。看小二伸着手掌,慕容芷才这才发现桌旁已经空无一人,他的脸色有些发青,默默地将手伸至腰间掏银两。 花叶玖突然抢先道:“小二,让我来。” 慕容芷才如蒙大赦,马上将手收了回来,一脸淡定得好像从来没有过掏钱的动作。 房门关上,茶小葱坐下来为自己倒了一杯茶,从袖子里倒出了几块没吃完的糕点,美滋滋地往嘴里放。 “你还吃得下?” 暮云卿跟进来,他在朱雀殿一直为她做饭熬粥,记忆里她的食量好像没那么大。 “心情好,让我再吃头大水牛都没问题。”茶小葱抿嘴,像是窥破了什么秘密,笑得贼兮兮。 暮云卿燃起了一丝好奇:“什么事值得那么高兴?” 茶小葱指了指窗外,不慌不忙地咽下一口点心:“那个紫菜,嗯,别看他一副公子哥的模样,其实比鬼还吝啬,就拿上次来说吧,我跟婪夜一起联手搞定了蔑人那个大怪物,让他带着救出来的孩子去清水镇领功,他倒好,送给我一件灰不溜秋的乞丐装,几文钱就把我打发了……我就知道他骨子里爱钱如命,看吧,连顿饭钱都想让女人出,也不知这位花姑娘是怎么相男人的,啧啧,那眼光。” 暮云卿从来没来过人界,并不懂得钱的妙处,只敷衍地笑了一笑:“我王对你还是不错的,那么贵重的羽裳也肯给。” “可不是,就是丑了一点。”对比起那件灰色“短打”,孔雀的情谊确实价值连城。 但想到孔雀,茶小葱突然没心情吃东西了。 炽炎羽裳,虽然衣服不如名字那么动人,但确实保住了她的这条小命,就以她这凡人小身板,如果没这件防御指数加乘的装备,在祭坛都死了几十遍不止,哪还能像现在这样胡吃海喝地蹭饭? 她叹了口气,找了张纸把剩下的点心包起来,放进怀里:“我就这样走了,不知道他会不会怪我。” “不会。”暮云卿摇了摇头,也跟着坐下,“我王对容貌向来在意,他让你走,一定是不想让你看见他现在的模样。”鸟儿都是爱惜羽毛的,作为百鸟之王,孔雀更是对仪表要求严苛。茶小葱就是因为懂得这个道理才会忍不住难过。 “你恨不恨那个花姑娘?”她问。 暮云卿这一路跟来,只是对花叶玖不搭理而已,倒没有显现出更多的敌意。 暮云卿想了想,仍是摇了摇头:“一事归一事,我王叛离仙道,与妖皇结盟,魔症已非一天两天,就算无人从中作梗,堕入魔道也是迟早的事,这一点我们都很清楚,花叶玖虽是为一己之私,但终是为了降妖除魔,道不同而已。” 这番回答大大出人意料,但茶小葱将事情前后串起来想一想,大概也明白了孔雀对她若即若离的态度。孔雀以前定然不像她初见时的那般暴虐。 “这些话谁教你说的?鹦鹉?还是乌鸦?”茶小葱才不相信暮云卿能说出这种话来。 暮云卿道:“鹦鹉大哥。” 仙鹤一向性格耿直,不苟言笑,对鹦鹉游手好闲、玩世不恭的作派很是反感,但论到资历修为,鹦鹉却是与孔雀同级别的,加上他时常混迹人间井市,博闻广识,暮云卿与麻雀的许多常识性问题是通过他来解答。 “鹦鹉大哥与我王一样,是凤王的嫡传弟子,他是陛下的师兄。” 这一点茶小葱猜到了,看那家伙平时吊儿郎当却没人过问,犯个错还一堆子人为他开脱,就知道来历不小。 只是这样一场恶战之后,茶小葱对羽族的印象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颠覆,愧疚之感愈发深重。她大致明白羽族是个什么样的存在了。 “说到底,罪魁祸首还是那个妖皇。” 就因为孔雀的态度左右不定,羽族当中才出现了极善与极恶两种态度,依照鹦鹉的性子,很少会去害人性命,那个张夫人也是好命,居然摊着这么个美貌风流的俏情郎。 暮云卿又断断续续地说了些羽族的事,但是终究是涉世未深,对很多事情都只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茶小葱白天赶了半天路,又跟着暮云卿练了些法术,本也很累了,暮云卿看出她的困意,像以往一样起身为她铺好床,又帮她打好洗脸水才退了出来。出来的时候,却遇上慕容芷才一脸阴晴不定地站在门口。 暮云卿对茶小葱向来直呼其名,对着慕容芷才和花叶玖却不知道要怎么称呼,思量再三,他选择默不作声地回房。 “听说朱雀神殿上可达瑶池太液,下可达幽冥洞府,未知传闻是真是假。”慕容芷才冲着他的背影道。 暮云卿身形微顿,恍过神,探手推开房门,没有回答。 “妖皇执意与羽族合作,可是想打通四神地脉?” 门叶开合,门后隐匿了暮云卿那张清冷的脸,他不是不想回答,只是暂时没有答案,很多问题的答案都只是时间。 孔雀的脸,用光了库存的脂粉也没有白起来。为了帮大王恢复容貌,可忙坏了鹦鹉,他整天都在人界与妖界之间穿梭,累得发疯。好不容易坐下来,人都软了,他头一次在众子民面前恢复了原形,大刺刺地站在桌上啄食花生。 “听闻那魔界的至尊是长得极美的男子,只比陛下以前稍逊一筹。”乌鸦小心翼翼地道,鸟儿们都是爱美的,他们每句话都得顾虑以大王现在脆弱的小心脏。 “不知是不是陛下没有完全入魔道的缘故,现在弄成这样,唉……”鹈鹕护法提出一个猜想。 “如果这个结论要以我王入魔为代价来证实,相信我王必然不允。”鹦鹉就快瘫在饭桌上了。当年凤王入魔,弄得神形俱灭,孔雀便是再傻也不会步其后尘。 大鹏护法道:“十六年前,魔尊曾经现世,确实有人见到,言其相貌,熠熠如玉。可惜如今魔界式微,想找个人问问都难哪。” “魔界虽然式微,并不代有与其它五界无力抗衡,曾闻魔尊与仙界立有一个君子协定,此后魔族才未再踏足人界,否则,这渺渺人世,哪容得下妖皇作乱?”鹈鹕护法咋了咋嘴。 接下来,大家都把话题从孔雀的容貌推衍开去,转而变成了讨论为什么魔尊同为魔道却会那么美,但可惜,羽族的子民没有一位得缘亲见,所以完全入魔道或许会使容貌变美就成了一个类似于哥德巴赫猜想难度的推导。 十六年前,魔尊那一次短暂的现世,亦是一个未解之谜。 ------------------------------------------- PS:家里太吵了,我的天! ------------ 第40章 梦 本以为脱离了朱雀殿之后可以睡得安稳点,可是却事与愿违。 茶小葱整夜都在做梦,一幕接着一幕,陌生的熟悉的脸来回晃动,她奔跑着,穿着初来乍到时身上的那套晚礼服,看得出梦里的自己是多么焦虑。 车辆鸣笛,人流拥塞,从街头到街尾…… 仿佛听见有人在耳边道:“好像出车祸了,前面……” 车祸?难道这个才是穿越而来的原因?但是很显然,她脑袋没受过重创,既不痛也不木,思维也还算是正常,只是为什么无缘无故地失忆了,一般车祸的结果,要就是记不起所有的事,要不就干脆灵魂穿越,肉体变成植物人,她这算什么?肉身也穿了! 再说以她这么坚强的性格已及那么御宅的生活习惯,汽车得开去府上才有被撞的可能。 别以为茶小葱整天像条米虫似的不想事,她也在想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真实意义,既然是游戏里的人,当然就得遵守游戏规则,可好歹也得告诉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怎么看都是个边缘角色啊。 游戏、小说、电影一样,总有一件事是适合的吧?难道真的是要当仙门灵女,拯救苍生? 可这样圣母的事情根本不由她…… 记忆里空白的是哪一段?幼儿园,小学,初中,大学,工作,恋爱……工作,恋爱?茶小葱的脑袋短路。前面那个还记得些片断,后面这一项,看来是与她无缘了,就她这种宅女性格,被孔雀关了多久就宅了多久,几千位美丽妖娆的羽族子民,她就认得几个有点来往的,成群的帅哥在身边转悠,她也没觉得要去发展一下小恋情。 帅哥就是给来看的,何况她已经看得很腻了。 看来是工作上出岔子,才让她来到了二次元,总不至于会是打游戏打到脑瘫吧……她已经有一年没有玩RPG。 等等,一年没有玩RPG?这不是她的作风啊…… 茶小葱坚持觉得只要找到了穿越的原因,就能找到穿越之旅的主线任务。情场失意,升学失败,工作不顺的,再重生一次,将以前犯过的错一一避让,发挥其长处,争取在第二次生命中挣个盘满钵满,嗯……相信她的穿越目标不外乎也就是这几项,可是她要怎么做? 依她的性子,要她每天出去做任务还不如在家睡大觉,练法术倒是没问题,降妖除魔也没问题,最大的问题是那些妖魔鬼怪不会自动自觉跑到面前来让她除,修仙什么的,如果不会腾云驾雾,要走来走去多麻烦,还是练习御剑、腾翔或者缩地吧,关键时候还能逃跑。 她醒来,天还没亮。 窗外山头溜着一轮明月,比在朱雀殿外看到的要小一圈,可也就是这小巧的月亮,让她产生了一种红尘俗世的亲切感。 这个村子叫长寿村,四周都是丘陵,小村依山而建,宁静平和。 听着夜枭轻啼,茶小葱才想起那四个孤魂野鬼被她丢在牛仵作的故居,没来得及一起带走。还好没有带他们一起去,不然花叶玖那个金蛟丝一出手,金仙之气震荡,估计那四个家伙都要魂飞魄散。算了,等她练好仙术,再回来找他们不迟,反正鬼既不怕冷又不怕饿,也不需要投食。 她从窗口爬出去,蹲在阶前看月亮,明月千里寄相思,三次元总还有几个令她牵挂的人。 长寿村很小,总共不过三四十户人家,人们都住的是单层的平房,只有这家客栈例外搭了个二楼,今天差不多客满,看来生意一直还不错。听掌柜的说,从这儿往东不到一里,便是通往临安城的官道,路上贩夫走卒尤其多,小店每天的营业额确实可观。 “如果有钱,可以在这样的小村落投资几家客栈,应该不错。” 茶小葱想想,没有钱寸步难行,在现代有老板发饷,而今,她跟着返香去修仙,没让她交学费已是万幸,要知道在三次元社会里,就是在墙上钻个孔挂空调外机都是要收工钱的。学生时代念特长班,少说是一百五十大洋一堂课,小葱家只是温饱水平,卯足了劲只能供她修个跆拳道,她大学本是念的漫画专业,可是毕业后收入实在不怎么样,短篇十六页,画一个月才勉强上稿,得来的稿费每页八十到一百五,一把血汗一把泪,还不够买画材的钱。好在尚有一技傍身,总算是筋骨不错,在健身中心混饭吃,教跆拳道…… “要是将来没着落,可以拿这些半调子的仙法唬唬人,像紫菜那样捉一两个妖怪在集市上卖也不错。听说高级的妖怪变成人形都很美貌,就不知道是不是也像《聊斋志异》里那样,会吸人精元,教人淫术……不对啊,看孔雀那样子,不像是个会解风情的……还有婪夜,青丘国国主,那可是狐狸精当中的狐狸精,但一点也不媚,难道说那些小说、电视里都是假的,还是说,这个游戏的企划根本就是个脑残……” 茶小葱在月下独自乱想,不期然月光偏移,照着五六个黑影向厨房的方向去。 “咕……” 明明吃了很多,可是一睡醒来,又饿了。 茶小葱摸摸肚皮,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确实小店都打烊了之后,才蹑手蹑脚地往厨房钻——她问清楚了,这家小店不提供早餐,也就是说,不会有人早起擀面做包子馒头,这个时候觅食应该是安全的。至于之前那些顺来的糕点……根据储备定律,留着傍身,万一没有了金主,她也不至于饿死街头。 月光照着她单薄的小身板,鬼鬼祟祟地进了小店的厨房。 一阵糯米香幽幽袭来……珍珠糯米鸡?跟暮云卿在一起得考虑他的感受,什么鸡啊鸭啊鹌鹑都不能吃,可偏偏这些又都是她的心头好! 茶小葱精神大振,顺着那道香味一路“游”过去。 树影窗下,厨房里不知何时多了几个忙碌的黑影。 茶小葱“游”得太猛,竟与其中一人鼻子贴着鼻子撞上了,她眼睛一转,对方的眼睛也跟着一转,同样的方向,不同的颜色,那人眼睛绿幽幽的,形状如两道分飞的柳叶,与那时在蔑人肚子里见到的一模一样! “哇呀!”茶小葱与那人同时怪叫出声,那人比她先反应过来,闪身飞奔出门,转瞬就不见了。 茶小葱高声叫道:“何方妖孽!”可没容她吼完,脑后一阵钝痛,接着两眼一抹黑,不省人事。 喵的,居然敢玩暗算! 继续梦境,镜头一晃,改变了场景。 似乎是某种行业盛会。 身边有无数的猫娘兔娘狗娘穿梭而过,间杂其中的不乏网络上人气颇高的动漫COSER。 这是什么?CHINAJOY? 茶小葱看了一下自己的手,荒天下之大谬,她居然挽着个身量高大的男人!竭力抬头,想将这个海拔可观的男人看看清楚,却不知为什么,眼角总像被上了一道黑框,限制了角度,只看得到微有胡渣的美形下巴,再也瞧不见更多。唯一有印象的,大概是那个男人蓄着的是她最为深恶痛绝的娘炮发式,厚刘海,长鬓角…… 老天,她真是对不起自己的审美,居然跟这样的男人出双入对。 “郭总,我有信心,到明年的CJ盛会上一定会有我们的产品出现。” 很熟悉的声音,温婉柔腻,如涓涓细流。 花叶玖? 茶小葱的脑袋里像倒了两锅糊糊进去,一锅黑米糊糊一锅玉米糊糊,和在一起后,想将彼此分清楚,简直比登天还难。 “要在CJ上开展台也不是件很难的事情,既然我们花重金聘了你做公司的主程式,就该好好努力,争取在明年的产品发布会上赢得玩家的眼球。” 长鬓角如此说,伸手拍了拍茶小葱的手,话是对现代版“花叶玖”说的。 角视晃动,映出“花叶玖”那张娇艳的脸,她穿着一身黑底蓝丝绣花雪纺面料的吊带裙,脖子上只绕了一圈细细的铂金链子,坠子是与裙子缀花同一色系的滴状宝石,脸上着的淡妆,显得有些素净,却恰到好处地保留了程序员的严谨与庄重,但她看茶小葱的眼神却是一点也不严谨庄重,有点像仇人见面的感觉。 淡淡的桅子花香飘散,真是很熟悉的味道,茶小葱用力吸了吸鼻子。 “既然郭总发话了,我不尽全力都不行。”现代版的“花叶玖”笑了笑,明亮的杏目当中流露出一点媚态,分寸适当。 长鬓角点点头:“晚上千娱公司有个舞会,听说会展示他们公司新研究开发的4D游戏技术,我们一起去看看。” 注意到长鬓角的措词,现代版“花叶玖”很是振奋,她抿唇一笑,优雅转身:“那晚上见。” 看到“花叶玖”仪态万千的背影,茶小葱才注到意自己的装扮,嗯,短打……而且是灰色的粗布短打,在蟠龙镇十文钱就可以买到…… 她想在梦里风光一把都不行!茶小葱的脸都快气歪了。 长鬓角柔声道:“小葱,晚上你也来……” “来你个死人头!”她甩开了长鬓角的手,“当着女朋友的面约别的女人一起去舞会,还一口一个‘我们’,郭猎,你当我是死的?老纸有必要在这儿受你这份窝囊气么?” “小葱,你为什么非要这么任性?她是我们公司请来的主程式,我约她也是想一起看看竞争对手将会在游戏上引进什么样的引擎技术,一切正大光明的,我就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往别的地方想。” “#……%#……#……” 什么叫沸反盈天,亲身示范给你看! TVB台词都出来,你弄不明白,我也弄不明白啊,为什么CHINAJOY会展上,我会穿着一身店小二跑堂装备站在你面前,更不明白为什么的梦里会出现一个二次元美女“花叶玖”,如果说她是会场上的SHOWGIRL,我就当她背景墙当她是空气,可是她却挂着个主程式的头衔,智慧型美人,要我怎么比? 一个程序员长得这么天怒人怨的,老天真是没眼! 嗯……郭猎?好熟悉的名字…… “茶小葱,醒醒,茶小葱,好好的床不睡,为什么你会睡在厨房外面?” 面前衣袂翩然,她条件反射地揪住,顺势站起来。 视线里出现了暮云卿与慕容芷才两张冰山脸,看一看,好像还是暮云卿好亲近一点,本能是没错的,她揪住的是暮云卿的衣襟,要是揪着慕容芷才,说不得会让她赔钱。 “唔……呸,呸呸!”嘴里塞的什么?鸡骨头? 暮云卿一早见到同类的骨头,有点眩晕,乌青着脸转身。 慕容芷才道:“你昨天吃的还不够,半夜里居然来厨房偷东西吃?” “我食量大有什么奇怪?我爱做什么是我自己的事,我又没拜你为师,你是不是管太多了?” 茶小葱想起那个梦就恼火,初步推断,那个梦起码有五成是真的,她穿越前有个完全超越她审美的男朋友,而且还配套了一个身材样貌、气质、头脑具佳的情敌,估计她是被气得躲进了二次元不愿回去了,并且选择性失忆,忘记了那对狗男女。 故事你可以狗血,可以天雷,可以不为广大人民群众认真着想,可也得符合逻辑啊,就像她,她是喜欢看美男,但是美男有很多种,像暮云卿这种冰清玉洁的可以看,慕容芷才这种冷若冰山的可以看,返香那种凉若秋菊的可以看……嗷,不对,为神马这三个男人都长得一副[哔]冷淡的样子? 难道她以前真的喜欢厚刘海,长鬓角? 她望着慕容芷才的脸作当机状。这是一个非常有内涵的梦,值得回去讨论研究一番。 “一大早,又怎么了?” 花叶玖从房里出来,抬头就看见两个冰山美男对着茶小葱发脾气。 “对了,我正要找你!”茶小葱伸出魔爪,将花叶玖的袖子抓出一个爪印。 “放手,你弄脏我的衣服了!”花叶玖尖叫。 “一件衣服嘛,别那么认真,江湖儿女就应该不拘小节。”茶小葱死拽着没放手,“我问问你,你以前叫什么名字?” “本姑娘行不更名,从不改姓。” “那你以前有没有男朋友?” “男朋友?”暮云卿觉得这个名词好像在哪里听过。 “那郭猎,你认识不?”茶小葱两眼放光。 “什么锅裂,钢裂……你是不是晚上睡在外边着凉发烧了?放手,我们去叫前辈准备出发,天黑之前还要投栈,干粮已经不多了。”花叶玖目光如炬,灼灼地盯着茶小葱的脸。 茶小葱只好恋恋不舍地松手。 花美人翻了个白眼,使出净衣咒,把衣服恢复原样:“梦醒了,上路。” 慕容芷才这才想起什么:“师父他老人家,已经先一步启程了。” “哈?”其余三人呆住。 “师父素来独来独往,所以就这样走了也很正常,慢慢会习惯的。”暮容芷才说这番话很顺溜,完全不像是说谎的样子。 茶小葱觉得很不对劲:“独来独往也得好好打个招呼,我和暮云卿都是未来的同门,有什么事,好说也得让我们知道……等等,你师父是不是被什么妖怪叼走了,我昨天晚上在厨房看见有几个黑影,有孔雀那么黑,眼睛绿绿的,在厨房里偷东西吃……” 孔雀要知道自己现在是黑色的代名词,不知会不会哭死。 “胡说,师父怎么会被妖怪叼走!去把你那一嘴的油擦干净,我与花师妹先去把房钱付了。” 花师妹……叫得那么亲热,还不是看着人家口袋里的金叶子,唉,师门不幸。 ------------------------------------- PS:二货小葱参上。 ------------ 第41章 重口慎入(周日加更) “你师父他老人家……是不是这里有病啊?”茶小葱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你才脑子有病!”慕容芷才剑势一偏,差点走错方向。世人对返香道长尊敬还来不及,这浑蛋,一开口就说人有病。 “不是啊,我有理有据,就拿上次来说,明明他也在朱雀殿附近,为什么不现身救人?徒儿都快没命了,他还能坐得住?要不就是这样,他这里没病,这里有病,你们师徒一样的,冷面冷心病。”茶小葱指了指傲人的小乳猪。 花叶玖看着她,脸色发白,倏地一下飚到前头去了。 茶小葱跟着暮云卿施展那半调子的腾翔之术绕着云头忽上忽下,人家仙门弟子衣袂飞舞,轻盈流畅,她飞起来就像是只没头没脑的苍蝇。天资有限,到底勉强不来,为了不那么难看,她觉得还是抓着暮云卿的手比较妥当。 “男女授受不亲,你还是跟花师妹一起御剑吧。”慕容芷才瞟她一眼。 嘁,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上次在蟠龙镇他跟抓小贩似的扭着她,现在来表明君子行为准则,不知道什么意思。 花叶玖才不想跟这个粗鲁丫头一道御剑,她矜持一笑,道:“师妹也想为师兄分忧,只是上次为了破坏摄魂之阵,叶玖弄得大伤元气,现在旧患未愈,怕不留神摔着人,就不好了……” “对啊对啊,她不论无心有心也必定会摔我一摔的,我还是自己飞比较安全。”茶小葱一出声,花叶玖就想杀人,但碍于慕容芷才的面子,又想起茶小葱将来也会跟自己一样走上修仙之路,本着不结怨的态度,只有忍了下来。 “你何必对花师妹心存偏见。”慕容芷才看不下去。 茶小葱鄙视他啊,爱钱如命在游戏中是好品德没错,但吃软饭就不对了,为了吃软饭还是非不分,就更不对了,她皮笑肉不笑:“我前世跟她是情敌,说不定我上辈子就是被她害死的,你叫我如何不心存偏见?” “梦里的事也能当真?我昨天还梦见你死了呢!”花叶玖见慕容芷才为自己撑腰,杆子硬起来。 “瞧瞧,真恶毒,就你这心性也来修仙,你啊,也不去照照镜子,比半个妖怪还不如。” 这半个妖怪显然是说的暮云卿。暮云卿对她吃糯米鸡的事心存怨念,此时听她口无遮拦说到自己头上,便不动声色地掰开了她的手。 茶小葱本来偷懒,半边身子的重量都挂在暮云卿身上,被他这么一阴,一时掌握不了平衡,大叫着在空中颠簸几次,由慕容芷才御剑接住才没真的摔下去。 “死鸟!你居然暗算我!” 茶小葱火冒三丈。花叶玖掩口微笑。 慕容芷才寒着脸,将她拉按在身前站好:“你再一路叽叽呱呱,我们真的会丢下你不管,反正现在师父不在,到时候就说你迷路走丢了。” 花叶玖觉得这是个好主意,顿时双目炯亮。 “恶毒啊,真是恶毒……”茶小葱大摇其首,却明显老实了很多。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等她学好本事,一飞冲天之时,也就是她报仇之日,忍忍,忍忍就习惯了,到时候抓这对狗男女师兄妹去浸猪笼,要不男的送给乌鸦,女的送给鹦鹉。 乌鸦要是知道自己还被人惦记着,估摸得感激零涕一段时间了。 慕容芷才带着她催动仙法,加快了速度,暮云卿之前根基尚可,能够勉强跟上,而花叶玖元气尚未恢复,速度上差一点,落在最后面。 茶小葱还是穿着那身鸟毛装,一身羽毛迎风飘摆,像一只蹲在剑上的秃鹫。 她的头发长了些,但还是没长到可以绾起来,不过新长出来的头发不再是以前染过的颜色,清新的发线衬着白皙的肤色,竟有些纯美之感。慕容芷才不禁在心中感叹,这丫头要是愿意好好打扮一番,也不是大家说的那么丑怪,人常说三分人才,七分打扮嘛。 “……其实,上次在清水镇,我不是没来找你们,只是你身上的气息不见了,婪夜又深谙隐术,所以一直没能找到。”慕容芷才的话云淡风轻,却没有了那种冷意,以他的本性向来是不喜解释的。 “我的气息?” “就是你之前,身上那股……嗯,妖气……”仔细想来,那应该不是妖气,而更像是多种花卉混一起怒放的香味,乍闻之下,令人分辨不如是何花何草。以前也有很多师姐师妹围着他,她们身上的香味糅合在一起,差不多类似于这种…… 茶小葱算是恍然大悟,香奈儿五号抹在身上就算味道再持久,也不可能战胜那些蛇虫鼠蚁的腥臭,加上后来她又跟婪夜一起在井水里泡了那么久,有什么异味早就散了。所以说山上的道士没见识,要多去仙曲牌坊几次,说知道那味道不是妖气。咳,原来冷面冷心只是假象,弄了半天是个不解风情的天然呆。 “还有,上次师父并非不来救你,而是有要务在身,不能乱了计划,所以只在你身上留下了一记仙印,如若你有不测,他老人家便能凭着那道仙印在第一时间赶到。” 这也是茶小葱的第二个疑惑,既然返香道长要找她,为什么还耽搁了这么多天。 答案解决了,仙门的GPS定位系统! “原来是这样。”误会解除,她的心情却没能大好,反而想到了最令她气愤的事情上,“这两个解释都合情合理,我也愿意接受,那……那件衣服呢?我茶小葱至于那么糟糕吧?难道真只配穿男人的衣服?” 慕容芷才不知如何回答,只无言地扭过头。他能说穿蟠龙镇姑娘们的的款式太暴露了么? “慕容师兄,前方有妖气。”花叶玖出声提醒。 慕容芷才脚下的长剑一顿,茶小葱没留意,前扑,慕容芷才伸手揽了她一下,瞬间后仰,于是脑勺撞上了他的下巴。这下巴,坚硬如铁啊,茶小葱痛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茶小葱分辨不出人气妖气,不过看到了草丛里几双形状奇异的绿眼睛。果然是昨天晚上打晕她的那些妖怪! “这不过是几个小妖……” 暮云卿的话只到一半,便收回去。他看到众小妖前面停放着一顶黑色的轿子,很眼熟。 五个小妖跪在轿子前,神色仓徨不安。 “除妖降魔,为什么要鬼鬼祟祟……”茶小葱话没说完,被慕容芷才捂了嘴,施展隐身术,拉着她躲在了树后。花叶玖与暮云卿各自抱定一棵大树藏好,四人齐齐地探头出去。 “恭迎圣使大驾。” 五个小妖齐声颂道,身子都贴在了地上,看那神态动作,对轿里人真是恭敬到无以复加。 “嘿嘿嘿嘿……”轿中传来一阵阴恻恻的笑,滚出一个人来——真的是一个人,一个死人。 小妖们哆嗦了一下,相互望了一眼,齐声问道:“未知圣使光临,有何吩咐?” 轿中人的笑终于停了下来,再笑的话,茶小葱真怕他会得支气管炎。 轿帘掀开,龙形虎步地走出一个干瘦的老头来,头发斑白,小脸上嵌着一对绿豆眼,尖嘴旁贴着两撇小胡子。他手里托着一颗新鲜的心脏,鲜血正沿着手心往下流。 小老头在众小妖面前晃了一圈:“蔑人不在,你们就连食性也改了?人类的食物究竟有什么好吃!”说完,把血淋淋的心脏扔在他们面前,自己伸舌头舔了舔掌心的血,吱吱有声。 茶小葱看得一阵反胃。 那些小妖好像跟她是一样的反应,但是圣使赐的东西,不好不接,终于有个胆大的,依葫芦画瓢将心脏托在手里,轻轻地舔了一口。由于树林太黑,茶小葱也看不清他们的表情,但看动作的迟疑程度,便知其犹豫。蔑人,这是茶小葱接触的第一个大反派,没想到他的属下却好像没想象中那样作恶多端。 一位小妖带着哭腔道:“启禀圣使,要我等吃人挖心,我们确实是做不到,我主已故,兄弟们四下逃散,若不是人类收留,我们早就饿死了。” “人类?就是人类才害得你们这样,你们不过是在人类的夹缝中求生存,并不是人类想收留你们,若你们现原形跑出去,没准一个个都被踩扁了,你们究竟有没有身为妖族的自觉!”那小老头气得直跳脚,“你们是蟑螂妖,不是花精,你们觉得自己的形貌有多招人喜欢!” 五个小妖怆然分辩:“可是我等素来不喜生食,沾了油腥的甜腻食物才是我们的最爱。” “蟑,蟑螂?那……那个珍珠糯米鸡居然是这些蟑螂君做的……” 茶小葱抱着大树又挠又拱,她现在舌底打滑,好想吐。 慕容芷才被她蹭得难受,轻轻摁下她的肩头:“怎么了?你身上长虱子?” 真不是长虱子这么简单,她先在蟑螂头头的肚子里打滚,还吃了蟑螂头头的内丹,后后又在长寿村吃了蟑螂小喽罗做的珍珠糯米鸡,只怕回去就算涮口百次也消去不了这种销魂蚀骨的恶心感觉。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语翠吃了她娘亲的内丹结果入魔,孔雀吃了凤王的内丹结果也入了魔,她呢……听说她吃下去的可是蟑螂的内丹,不知会不会也入魔呢?泪!她不要做一只黑漆漆的蟑螂! “不成器,不成器的东西!”那小老头气得胡子发颤,在原地转了一圈,突然将手一招,轿中又一条人影飞出,这次居然是个活人,“现在妖皇大人给了两条路,其一,她死,你们活,其二,你们死,她活!你们自己选!” 蟑螂君们互相看看,谁也没有想上前动手的意思,呆了半天,只有怂恿头目了:“大哥,你是老大,你来吧!” 那蟑螂老大把手里的心脏放下,抬头看了那小老头一眼,迫于那眼神的压力,战战兢兢地朝前爬,又颤颤巍巍地将地上缚着的那人翻过来。小老头满意地“嗯”了一声,让开一步,没想到那蟑螂老大看到面前那张脸,忽然惊叫一声,倒头扑了上去。 “夫人!”那一声呼唤,撕心裂肺。 “砰!”茶小葱的头重重地磕在树干上,这回好,脑后一个包,额前一个包,对称了。 幸好慕容芷才在两人周身设了层结界,这一声巨响才没让那小老头注意。 被缚着的是个布衣荆钗的妇人,一头乌黑的长发被一块蓝花小巾包着,发鬓乱得有几分狼狈,她被那声惨叫惊醒,迷迷糊糊地转过头,借着树中斑驳的光束,大略看清了面前的那张脸。 她有气无力地唤了声:“夫君。” 再一看,几位小叔居然都在,她顿时一脸迷惘:“夫君,为什么,我会在这里,是你救了我?”看来她还没弄清状况。 茶小葱在树后看着想冲出去,却被慕容芷才再次摁住:“再看看不迟。” “看什么看?你还指望这女人与蟑螂妖真的两情相悦?” 有时候真相就是那么残酷,以前茶小葱觉得人鸟配、****配不靠谱,可这才走出蟠龙镇没多远,就看到一对更重口的,想想自己的老公是只小强,便是化作人形再美再帅,也吃不下饭了。 天可怜见的,这女人真倒霉。 没想到花叶玖看起来有点好大喜功,但在关键时候居然也能沉得住气,只是不知道这时的心情是同情可怜多一点还是八卦凑热闹占上风。 “小娘子,你可还认得你的夫君?”那小老头无声笑着,踱到了这对夫妇面前。 “我夫君又岂会认错?”那妇人抬起头,一见那小老头便怒了,“老丈人,你这是缘何,你说你口渴我便端水给你喝,你喝了水不懂得知恩图报,还把奴家缚来这里,究竟是何居心?” 那小老头扭过头,看着几人道:“小娘子,我带你来,就是来报恩的,你跟你夫君成亲多年却一直没有生养,可曾知道是何原因?”小眼睛一眯,几乎看不到了,视觉上就是一张尖尖的只看得见胡须的脸。 茶小葱打了个寒颤,大概她已经知道这老头想干什么,但是真相,每个人都有知道真相的权力,她该不该阻止? 茶小葱犹豫,可慕容芷才又何尝不在犹豫。百爪到心的滋味,不好受。 那蟑螂老大叫了一声:“圣使手下留情!”扑通一下,跪在了那小老头身前。 “夫君,你为何要……”那妇人爬起来,甫一转头,就在她的眼睛定格在自己夫君身上的瞬间,她的夫君居然变成了一只碗大的蟑螂。 一声尖叫,惨绝人寰。 茶小葱按捺不住从树后冲了出来。 “小娘子,你要的原因,老朽帮你找出来了,你要不要谢我,嘿嘿嘿嘿……” ------------------------------- PS:吃不下饭,别怪我!飘走! ------------ 第42章 妖皇圣使 所有的精怪事件的残忍之处在于,人们可以接受任何美好事物转化的精精怪怪,并将它们捏造包装成为一个个唯美的传奇、爱情故事,但是丑陋的事主却不能享有这样的权利。比如彩蝶化人,可以套用它身上五彩斑斓的华衣而大赞其绝色,而自米缸里飞出来的蛾子就给人另一番感受,有时候只在于体态与颜色稍有不同,人们的对待方式便会全然相反。 这样解释,不知算不算为颜控作辩护,而事实真相,现在就摆在面前。 茶小葱突然冲出来,发现自己什么也做不了,不错,即使俏郎君由蟑螂变回人形,也改变不到既知的事实——那妇人看到丈夫的原形,当场就晕过去。 这女人算是个胆子小的,要是换作茶小葱,条件反射可能是一脚踩下去,啪叽一声,曾经美好的相公大人肝脑涂地……这个词好像不能这么用。 她还在隐身状态当中,慕容芷才施术比她老练太多,这回没漏下影子。 剩下的那四个蟑螂君和“剩屎”大人看见沾着露水的草丛一片矮似一片,显然是被人踩踏出一串脚印儿。 “什么人?” 小胡子一翘,老头子冲着茶小葱奔来的方向扯着嗓子怪叫。 茶小葱扭头一看,慕容芷才居然没跟来! 果然,她就只配得上这两个字,孤勇。下一步该怎么做,她可就为难了,总不能拖着那昏死的妇人和那蟑螂大哥一起逃跑吧?想一想,还是退回去比较好。脚下一动,退了一步。就是这一进一退,暴露了行藏,那小老头子瞪眼大喝一起,不知从哪里唤出一根粗大的拐杖,打着旋往茶小葱头上砸去。 茶小葱尖叫一声,掉头就跑,那老头儿想也不想,执起拐杖就追,那四只蟑螂君相互一望,还在犹豫,就听头上一个炸雷般的声音响起:“还看什么看!还不赶快一起抓人!” 四只蟑螂君唯唯诺诺,小心翼翼地看了在地上趴着的大哥一眼,顾不上昏死过去的嫂夫人,连滚带爬地跟着跑去追茶小葱。 那只现原形的蟑螂抓爬两下,挣扎着又变回了人形。 一道剑光,如碧波流霞,划过眼前,那蟑螂大哥想也不想,倒头跪在原地不动了。 慕容芷才收剑,施展仙法,与花叶玖、暮云卿二人一同现身。 “慕容师兄,你为何不杀了他?”趁着那个自称圣使的怪老头被茶小葱引走了,这正是下手除妖的好机会,却不知为什么慕容芷才没有出手。 蓝光一闪,宝剑回鞘,慕容芷才脸上的寒霜未退。 暮云卿适时转身:“我去看看茶小葱。”说罢,隐去不见。 “暮容师兄,人妖相恋乃是大忌,这畜牲留他不得。”花叶玖怒容满面,想想一位姑娘的大好青春年华都浪费在这样一只形容猥琐的妖怪身上,她便气不打一处来。 慕容芷才面无表情:“……有过,未必就得死。至少,他未曾害人性命。” 花叶玖先是一愣,继而突然冷笑:“曾闻返香道长师徒以无情为名,今日一见,却并非如此。” 慕容芷才辩解道:“万物皆有灵。” 花叶玖哼声道:“既然师兄不愿杀他,不妨就由师妹我来代劳。” 长剑出鞘,顷刻已架在那蟑螂妖的脖颈间。 蟑螂妖抬头瞧见三人形貌,顿时大惊失色,卑膝伏地,磕头如捣蒜,却不是在为自己求饶:“两位仙长、女仙,我乃一介小妖,有此良妻乃是几世修来的福泽,是我不配,我本命如草芥,死不足惜,只求两位答应小妖一件事,望两位能够施法,令我结发妻子忘记前缘,我与她相守八年,个中恩情,便只当是南柯一梦。”说罢,又拜,额头触地,嘭嘭直响。 “疯话,既已铸成大错,我凭什么要替你隐瞒!”花叶玖长剑一抖,却被慕容芷才伸指格住,“师兄,你……” 慕容芷才神色未改。 “死未必能解决问题,仙法咒术能够封印他人意识一时,却不能终其一世,你如何能保证他日这位大姐记起往昔种种不会更加痛不欲生?且她与你相伴多年,此际已非完璧之身,你要她将来如何再嫁?因你一念之差,却害人一生,一死了之,岂非太过便宜。” 他字字珠玑,句句在理,都是花叶玖未曾想过的,那蟑螂妖听完匍地大哭,痛不能自已。 花叶玖柳眉微蹙,疑道:“师兄如是说,岂非明示要留他一命?仙门弟子向以降妖除魔为己任,这么做于理不合。” 那蟑螂妖亦道:“小妖死不足惜,只盼仙长为我指条明路。” “念在你虽身处妖道,却无害人之心,我便为你想想办法。”慕容芷才负手而立,神情泰然…… 茶小葱跑出去,也就脱离了慕容芷才为她布下的结界范围,回头一看才发觉事态的严重。 起初发觉踩在草地上会留下脚印,却没料到那位圣使大人居然听力那么好,一路上指哪打哪,直捣得石屑乱飞,茶小葱蹿上跳下,东躲西藏,饶不是趁着精神态状上佳,勉强称得上身经百战,动作灵活,她早就被那根拐杖敲成“骨肉相连”了。 说起来,她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虽然穷得连叮当响都没有,却因为种种际遇,没有饿死异界,曝尸街头;虽然一次又一次遭遇险境,但好在总有贵人相救,不至于有性命之忧。但显然,这些个贵人同时也是些大祸害,她的运命就这样无缘无故地跟他们纠缠在一起,现阶段想要弄清自己的身世已经是不大可能,先学本事吧,女人还是得独立才行…… 她就奇了怪了,为什么这些男人面对着别人都柔得像一泡温泉水,而对着她就像一块千年寒冰岩,她就如此不招人待见?照照镜子,除了在这个时空显得有点非主流,她身上也没什么地方值得大众诟病,而且,她的优势还是很明显的。胸大未必无脑,哼哼! …… 喵的,那个慕容芷才出恭去了?怎么还不来救人?她就快支持不住了! …… 她奔跑着,脑子里亦如天马行空,胡思乱想,却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自信,她老觉得自己是打不死的小强,别说被打死了,一路混过来连根骨头都没伤过,自来到清水镇,她受的都是皮肉伤,青一块紫一块的虽然不好看,但怎么也好过在床上“摊尸”一个月。 眼下,就算慕容芷才迫于花叶玖的“淫威”不来帮她,还有个小仙鹤呢! 她施展腾翔之术,拔地上蹿,却不料树林丛密,被树枝挂住。 “嘿嘿嘿嘿,敢在老朽眼皮底下玩闹,就不怕玩了你的小命去?”声音阴恻恻的,有点像某种宫廷御用人种,俗称“太监”,又叫“阴阳人”。 那拐杖长了眼睛似的,照着她头顶砸下。 茶小葱情急之下,使出一招金蝉脱壳,“哧溜”一下从炽炎羽裳里钻了出来,轰然落地,开始在地面上果奔,因那羽裳没了仙法庇护,在树上现了原形,那小老头抬头见着,分外奇怪,阴阳怪调地“咦”一声,孰料身侧飞沙走石,茶小葱遁地逃走。 “紫菜!暮云卿!花姑娘!”顾不得许多了,她一边跑一边扯开了喉咙,声音直达九霄。 “哼!果然是反了!”那小老头看她那出拙劣的钻地演出,一时黑着脸,“在我鼠仙人面前遁地,真是不想活了!” “鼠?”茶小葱心中一机灵,念咒才到一半,卡在石缝里。 糟了!又乌龙…… 拐杖迎头而来,虎虎生风,眼见就要与她亲密接触……她已脱过一次壳,现在是全果的,要脱就只能脱人皮了。 “紫菜!”她嚎叫起来,“我知道是我冲动是我不对,但你好歹给师门一点面子吧,念在同门之谊,救勒个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铮!” 寒光划过,茶小葱一缩脖子,那拐杖呼啦啦地又飞了回去,落回到那小老头手中。 “暮……云卿!”这来得也太慢了,不知道是不是茶小葱的错觉,她觉得这小仙鹤的脸色怪怪的,红一阵白一阵,像是重感冒发烧的症状。 “衣服穿上!” 暮云卿挑起炽炎羽裳扔去身后,错身挡在她面前。 茶小葱这才突然想起,虽然那小老头儿看不见自己,可暮云卿却是把她从头到脚看光了,难道他脸色那么诡异,啊呸!这回糗大了,居然在熟人面前果奔,风化罪啊! “嘿嘿嘿嘿,原来是暮公子,好久不见。”小老头将拐杖往地上重重一拄,眸中寒光扑闪,一脸不甘,因此笑起来的样子格外猥琐。 “原来是圣使大人,今天这么好心情,来树林散步?” 茶小葱从来不知道暮云卿发威的时候也有一张利嘴,也对,她忘了他是羽人,就算是半个羽人,牙尖嘴利也是必备的修养。最没用就是她了,伤怀啊,居然没注意就果奔到底了,她瑟瑟地躲在暮云卿身后将羽裳穿回去,只觉得双腿发软……仙鹤弟弟,叙旧不忙,先把姐姐从石头缝里拔出来吧,现在这样,好像半截露了土的萝卜啊,泪目。 “老朽哪来公子这分雅兴。” 那小老头就不能好好拿腔拿调的说话,虽然那双绿豆小眼暂时看不见她,可茶小葱仍是觉得那目光带着几分猥亵粘在了自己身上,浓郁得抹不开的猥亵啊,怎么妖族都是这种货色,就没个称头的! 暮云卿将脸一寒:“既然圣使大人都看出来了,何不卖个人情?她可是我看中的……” 她可是我看中的她可是我看中的她可是我看中的她可是我看中的……此处循环一百遍! 茶小葱尚在研究这什么“剩屎大人”,陡听小仙鹤发话,立即脑袋当机,喉咙噎住。虽然神色不一样,但这说话的语气,真是像极了鹦鹉哥哥,看来言传身教的力量,真无法估计。效果有没有,得看紧要关头的表现。 那小老头耸耸肩膀:“老朽也想卖这个人情,可是这姑娘坏了我的好事……来人……” 来人?来什么人?茶小葱转头看了一眼,森林、草地、流水,连棵大蒜都没有。 暮云卿静立,衣襟胜雪随风飘荡,渺渺如仙。 那小老头也在看,四个蟑螂小妖居然一个也没跟来,气得他小胡子又翘得老高。 “圣使大人……究竟在坚持什么?” 暮云卿的唇角一勾,默默含笑,这是茶小葱第一次见到暮云卿的笑容,虽然只是一点点,虽然她没有瞧见正面,但可以想象,那笑容是多么地迷人,不然也不会看直了那老妖怪的绿豆眼。 茶小葱一直不知道要怎么品评二次元帅哥的容貌,一句话便是,各有各的好。 像小仙鹤这种寒冰化作春水式的微笑,必然是相当美妙。 长剑扬手而起,华丽而完美的起势,几乎看不出一点破绽。茶小葱忽然就相信了,暮云卿去此仙山修行,真的只是为了寻找娘亲,他已有百年修为,与慕容芷才那十几年的修为根本不可同日而语。关键时候,抱对大腿,人生必修之识人要务。 “你居然敢忤逆妖皇陛下!”那老头怪叫一声,亦举起了拐杖。 “本公子已叛离羽族,小小妖皇,何必放在眼里!” 好托大的语气,不过胜在气势,茶小葱喜欢死了,小仙鹤第一次自称“本公子”简直与鹦鹉大哥有云泥之别,仙鹤的清贵与鹦鹉的俗丽,根本无法比拟。 茶小葱头一次发现自己还有花痴的潜质,星星眼中…… ------------ 第43章 小鹤试牛刀 语翠是妖皇的第九十九个女儿——其实不止是九十九个,只不过妖皇自己大概也不记得排位顺序到了多少,才随便给她安了个第九十九位。妖族的公母关系本身就乱,遑论是蟑螂妖喜欢上人类,就是臭虫妖喜欢上羊驼亦无不可,但公主毕竟是公主,公主回羽族当然得派个使臣帮衬着张个面子,而这个所谓的圣使,就是眼前这只老鼠精。 这只老鼠胜在年资而非位分,想来也只是妖皇随便派来的。 在暮云卿印象中,妖皇本就是一个相当对公母关系随便的家伙,直到娶了青丘国的某位公主做了妖后,这心思才稍稍定下来一些,但关于这位妖皇大人的艳史还是盈盈于耳,几天几夜都说不完。 至于暮云卿张口就与羽族划清界限,不过是不想给孔雀添麻烦。在学会腾翔之术前,仙鹤极少下到地面上走动,但有鹦鹉言传身教,情商这方面还是没有问题。就算妖皇再不看重这位九十九殿下,但毕竟她还顶着个妖族公主的名头。显然,这位圣使还不知道语翠闯了什么祸,若要是知道,依照妖皇护短的惯例,她极有可能脱罪。然而,坏孩子养成,并非一朝一夕的工夫,让她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这才是最正确的处理方法。 对老鼠,暮云卿居然动了杀意。原本除妖降魔的事由慕容芷才和花叶玖来就好,他作为一个未入门的弟子,在旁边看看即可,但怒意一旦占了上风,便怎么也克制不住。 羽族先祖乃是上古神兽之一的朱雀,出身高贵,本来就都有着一身傲骨,然而与妖皇结盟之后,为了种族繁衍的大事,孔雀三番四次地屈就,不料一些不知死活的低级小妖居然也敢骑到他们头上。骑就骑,有的还很不客气地在头顶拉屎。羽族尽出美男子,此六界悉知,但没从没有人说过出男子的地方就该出青楼小倌……然而类似的屈辱多了去了。 或许有人会问,为什么堂堂朱雀后人,自古便与仙界颇近,如何不求仙道而趋向妖界?原因很简单,当年凤王入魔,杀得仙门七大派七零八落,秉承一贯的连横合纵法则,仙门与羽族结成千年夙仇,这新仇旧仇都还没清理干净,又怎会甘心让羽族好过?只怕看到羽族阴阳失调,仙界那些地仙、散仙、真人高兴还来不及。总之,羽族上一代与仙、人二界结怨太深,亦是相互猜忌不断,更有传闻说仙界跟妖界一样打着四神地脉的主意,羽族人心眼都小,怎么可能就凭白无故让人占了便宜? 羽族子民只愿自保,而无扩张之心,但是别人却不做这么想的。 暮云卿如果不撇清这层关系,结下的梁子就得由孔雀来扛,这笔账算到族人的头上,还不如算上仙门的头上好,至少,妖皇不会蠢到为了区区一只老鼠精而跑去找仙门的麻烦。 …… 暮云卿的剑法是父亲独创的,以轻灵飘逸见长,配上他与身俱来的高明身法,加之最近又在法术修习上大有进展,根本不需把这个老鼠使放在眼里。 老鼠的身法多以逃遁为主,对抗性差,纤巧有余而力道不足,若是硬碰硬,他绝对没有胜算;但如果打不赢跑掉了,暮云卿有言在先,他也就没脸把这笔账算在羽族头上。 茶小葱就等着给暮云卿助威了。 她以前对武术还有几分造诣,仙法对阵倒只是从些文娱作品里看到。不论仙凡,格斗原理大概相同,临阵对敌,拼的就是力道、速度以及耐久,力道与速度决定了杀招的威力,而耐久直接关系到的就是挨打的能力,挨打能力越好,防御也就越高。 暮云卿的剑以快闻名,来去无踪,有别于慕容芷才的沉稳大方,变化之间飘忽诡谲,令人捉摸不透的是去剑的方向,仿佛没有剑招起止的说法,一式紧接着一式连绵不绝,如细雨微风阵阵袭来。虽然威力稍嫌不足,但是对付行动力绝佳的老鼠精却是恰到好处。 那老鼠使的拐杖到了暮云卿面前攻击力几乎被压制到了零,每每一招击出,就被长剑封在半途,来不及变招,剑风便寻隙而至,击挡回来,好在仙鹤的剑招力度不够,他才没被立即削成肉片,可以想象当年羽族四大护法之一的仙鹤在剑法的造诣上是何等的高深。 暮云卿只管喂招,并不在意老鼠是否能躲过去。一来,他十一年来只管练剑,很少对敌,故而经验不足;二者,他起剑之后不到三式便已探出了这老鼠的功底,为了防止老鼠使诈,他一直挡在茶小葱面前。 ——这个时候,什么也不会的茶小葱才是最大的弱点。 但也因为这种特殊的原因,茶小葱所在的位置拥有绝好的观赏视角,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仙鹤的剑舞,虽比不上慕容芷才那六道剑花有打击感,但风随剑荡,银光流华,灼灼耀目,霎时间,暮云卿的白衣好似那剑锋一样,隐隐发光,原本就晶莹如玉的肤色更显润泽。 他长发未束,与袍袖一起习扬,流动之时像水墨画中华丽的小拖笔。 不只是茶小葱,就连老鼠使也看呆了。 这是茶小葱头一次以一个完全旁观者的身份看待一场竞技,她忘记了喝彩。 “暮云卿,本使可以放过你们,只要你不多事……”“事”字出口,嘴上一凉,老鼠胡子竟被长剑削去了一边。 “迟了。” 暮云卿所佩长剑看起来像是族中寻常之物,但以羽族精细挑剔的生活态度,料想绝不会是一块凡铁。仙鹤的剑式以大开为主,满天银光如星辰闪烁,自四周八方散开,剑光残影,织就一张夺目的网。美得有几分残忍。 老鼠使起初还能以兵器格挡几下,但被削了胡子之后,或许是因为少了一半的安全感,至少有一边是翘不起来了,他情急之下也就乱了阵脚,眼睛看花了之后,就再也捉摸不到那剑影的来去方向。 暮云卿剑如白虹,招式越使越顺,行云流水般阵阵席卷而来,随随便便将那老鼠使逼退了好几步。 “暮……” “嘶”大袖被剑锋挑破,跟着另一边胡子也牺牲了。 老鼠一摸脸,眼睛直了,二话不说,掉头逃跑。 茶小葱看他一边跑一边蠕动尖嘴,飞快地念出一串口诀,那拐杖像是听到了主人的召唤,不再与暮云卿纠缠,掉头钻进了他那大袖之中,不见了。 “小心他遁地!” 老鼠打洞是其本能,茶小葱想到这一层,但剑势还是去迟了一点,堪堪贴着那老鼠使的背影擦地而过。老鼠“吱”地一声惨叫,隐身不见,青草地上唯余一截血淋淋的老鼠尾巴。 这老鼠精有一把年纪了,虽然胆子不大,实力也不强,但贵在对敌经验丰富,此际能够逃脱也算是无可厚非,再不甘心,也得忍了。 只是他千算万算,算漏了茶小葱。 茶小葱不会跟妖怪打架,确切来说,是不能进行正常的格斗,但是她天性当中有一种看似多余的想象力,有时候直觉一上来,理性就抛去了九宵云外。 老鼠精这一遁,本来就有十成把握,结果就在他负痛遁地奔逃的时候,听到了一声猫叫。 没错,是猫叫! 要问茶小葱为什么这个时候会学猫叫,估计她自己也难以解释,但是一声“喵”字诀,那老鼠就像被毒针狠狠蜇了一下屁股,居然从泥土里蹦出来。 暮云卿反应过来,在其破土之际,挥剑掷出,又听“吱”地一声惨叫,不过这一声叫比之前响亮得多……尘土飞散,一只肥大的灰褐色老鼠被长剑钉在地上,抽搐了两下,不动了。 “哎,我说……暮公子,快把我拔出来……”茶小葱觉得这一场简单的打斗比一个世纪还长,她还卡在石缝当中,像一棵巨大的野人参。 老鼠精是死了,可是她也快开花结果了。 暮云卿走上前将长剑拔起,却没急着还剑入鞘,而是在草尖上平削了几个来回,擦去了剑身上的血迹。等他回过头去,茶小葱已经累得坐倒在地。 “怎么想到要学猫叫?”暮云卿伸出漂亮的手指,茶小葱赶紧拉住,拱着膝盖往上拔。 “老鼠不都是怕猫的么?”回答是漫不经心的。 暮云卿不是真的想问这个,而是想听听她在学猫叫之前心里是怎么想的。 蟠龙镇上的人,听到“妖怪”两字虽不至于像听到洪水猛兽那么可怕,但也心中战战,也正是因为这样,羽族才在那儿呆了上千年,与人类和平共处。茶小葱与普通女子不一样,可不一样在什么地方,暮云卿又答不上来。茶小葱之前的遭遇他只是过耳听听,没有推敲过那些事情的真实性,但是越相处,就越觉得这姑娘不简单。越是觉得不简单,就越是好奇她心里一天到晚想的是什么,就好比这一次。 “怎样?” “拔,拔不出来……” “用力!”当然,暮云卿更好奇的是,此女出乌龙的时候,心里究竟想的又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她那时完全可以往原路跑回,只要找到他或者慕容芷才也就得救了,为什么昏了头似的往丛林深入扎?她究竟是聪明还是蠢笨? 当然,答案只有茶小葱知道,她也怕死,但是更不想看到无辜的人死在自己面前。虽然那个关于张郎还是蟑螂的爱情故事听得人有点反胃。 “下来点下来点,我是说你的手,抱着我的腰比较好使力。”茶小葱张开双臂。 暮云卿无奈,只好扎了个马步,矮身抱住她的腰。 女子的腰,就算是像茶小葱这样由于常年习武也许显得过于板直,但在男人手里总还是感觉得到三分柔软,所以这一抱之下,暮云卿感到更不好使力了,总认为用力过猛会将茶小葱生生扯成两截。 “不行,还是不行……其实,暮云卿,你可以试试用剑劈开这些石块,上次紫菜不也是这么做的。” 这个提议好像不错,但是暮公子断然拒绝:“不行,我宁愿你被揪成两截儿,这剑是我爹留下的。” 咳,仙鹤小弟,你可真不会说话,害得姐姐一点存在感也没有,难道她一个大活人还比不上那把破剑,再说了,好的剑者可以化铁成精,劈石破玉,她又不是被困在天网杀阵里,有什么不行的! 难得有了一点好印象,这会子全毁了。 小气鬼,破小孩,哼!老纸不稀罕,老纸就站在这树林里生根发芽开花结果! “你们这是干什么?”花叶玖抬眼看到此时此景,不觉双颊微红,她身后那妇人更夸张,“哎呀”一声捂住了脸。 茶小葱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她跟仙鹤小弟是在做“正经事”。 “哎?为什么插得进去,拔不出来了?是不是你没用力啊?”茶小葱扭动小蛮腰,感觉脚下就松了一点,只一点点。 暮云卿像使不出力,他拿捏着茶小葱身上最肥厚的一层脂肪,长眉紧锁。 随后而至的慕容芷才看了一眼被撇在地上的剑,再看看两人极其暧昧的拥抱姿势,总算明白了八九分。 “锵!”长剑出鞘。 他提着锋刃水蓝的长剑走上前去:“让开,我来。” “慕容师兄!”花叶玖吓一跳。 却听金石交鸣之声接连响起,茶小葱脚下的石块被他劈成了数块。 “试试看!” 茶小葱还扶着暮云卿的膀臂,试着动了动脚,拔出一只蹄子。成了! 慕容芷才不愉,淡声道:“你是猪么?” 茶小葱愣住。隔了一会儿,她像恢复了元气,吼道:“你才是猪,你不来救人也就算了,出口成脏又是什么意思。” “不会用土遁术就别乱用,下次再卡住别再让人劳心救你!”慕容芷才一甩袖,不知为什么,他有点生气。 “一柄破铁,学人家那么宝贵,难不成也是你爹留下的?”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有意针对暮云卿,可后者松了手,喘了口气,头也不回地转过身去。好似也在生气。 茶小葱说多错多,不说了。只是转眸看向那个妇人——蟑螂大哥的结发妻子。那女人看起来有点惊慌,脸色有点白,但是却不似想象中那么惨绝。 她张了张嘴,还没问出口,便被花叶玖飞快打断:“快走吧,再不走就天黑了,到时怕赶不及时辰投店。” 茶小葱的眼睛仍旧贴在那蟑螂大嫂身上,看得人一身不自在。 慕容芷才拉了她一把:“走吧,一直盯着干什么?” “她不是……” 她不是吓晕了么?怎么一点发疯的前兆都没有?为什么看起来那么正常? 那妇人被她一直打量,半晌才恍过神来,居然盈盈一个万福,挂出一丝商务式微笑:“小女子潘芸娘,家住这附近的长寿村,今日出来采蕨时不慎摔晕了,是这位公子和小姐救了我。” 妈呀,居然还笑得出来……不是会是撞邪了吧?茶小葱眼睛鼓得铜铃大。 暮云卿却没丝毫意外,只看了看天:“走,出了树林再说。” 茶小葱满腹狐疑,东张西望地想找出点不是做梦的蛛丝马迹,却突然发现刚才被暮云卿钉死的那只大老鼠不见了。 ------------ 第44章 张郎家 “若是几位不嫌弃,可愿意到舍下歇息一晚再行赶路?” 那妇人真的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跟着茶小葱一并东张西望还问出这样的话。 茶小葱的眼睛在她身上停留了很久,像看怪物一样。 暮云卿本已是背对着她,感觉到她目光里的质疑,回转身来把她拖了过去。 茶小葱一头雾水,但察觉暮云卿神色有异,自己却不好当面发问,她虽然生性有些莽撞,却只限于行为上,思想上分得清轻重,是生存必备。想起适才被老鼠精追着跑,随后赶来救人的竟然是暮云卿而不是慕容芷才,她就觉得奇怪——怎么说来仙门弟子除妖斩魔理应是义不容辞,没现由会弃她于不顾,莫非真是他们对这妇人动了手脚? 看花姑娘跟她的高富帅慕容哥哥一副心照不宣的模样,她就生气。 其中的猫腻恐怕只有这两个经手人才知道了,共同的小秘密什么的,这种设定也很萌啊,是不是? 茶小葱对花叶玖有种糊糊模模的敌意,也许与之前做的梦有关。她是无所谓了,不待见便不待见,反正那花姑娘将来跟自己也不是同门同派,既然见面的机会不多,是恩是怨就此略过。 被那老鼠一折腾,这时天色已经不早,再这么飞下去,恐怕真的要露宿荒野,虽然茶小葱在哪里都睡得着,但是这夏天挨着春天的脚步款款而来,刚出窝蚊子绝对能赶上今晚的加餐。 她玩过的RPG游戏不下百款,极少遇到这种既不能开大地图又不能开传送门,更不能瞬移的转场模式,四个人就这么组队一截路一截路地飞,跟大雁南归似的,烦都烦死了。 “慕容师兄,看这天也快黑了,不如先听潘姐姐的话,先回长寿村盘桓一晚,明天再作打算。” 花叶玖是美女嘛,早起梳妆打扮是重点工作,怎么能跟小葱同学一样四仰八叉地睡在荒郊野地?没有被任务压着,回山拜师也不急于一时,花小葱权当是公费旅游了,她可是一文钱也没有。 “既然如此,叨扰了。”慕容芷才想了想,也不推辞,作了一礼,当是答应。 潘芸娘顿时面露喜色。 暮云卿似乎皱了一下眉头,有不满,却没反对,默认随大流一起回长寿村。 因那潘芸娘只是个凡人女子,众人不方便带着她施法赶路,便捏了套谎话,说一行人只是普通路过的江湖儿女,便这样一路护着她靠双腿走回去。 走着走着,就挨到了天黑…… “暮云卿,你不是把那个老鼠弄死了吗?怎么一根毛都找不到?”茶小葱有意拽着暮云卿落在了最后头。 暮云卿摇头,他没有反对回长寿村过夜的提议也就是这个原因。如果他记得没错,当时除了那个蟑螂君在场应该还有四个小妖,那妇人的情况他不是很清楚,一切都得问了慕容芷才的意思之后才好做安排。但花叶玖粘着慕容芷才那么紧,有些话,他不好当着她的面说……只能晚一点再找机会……至于那只老鼠精的尸骸是不是被那四个小妖弄走了,就不得而知了。 潘芸娘看他们四人当中有三人佩剑,便打开了话匣子:“奴家的夫君是临安城一带跑镖的,也常听他说起一些江湖轶事,本以为那些行侠仗义的飞天侠客一个个都是风尘仆仆的,却没料今日见到的都是些神仙般的人物。” 神仙般的人物?算你还识货!茶小葱还在疑虑,突然听到这句话时,忍不住咧了咧嘴。 慕容芷才像背后长了眼睛,侧脸瞟了她一眼,淡淡地道:“可不是说你。” 那妇人笑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却没有否认。 茶小葱的脸立即垮下来,无意中看见花叶玖也在笑,掩着樱唇,眸如流辉,那举手投足还真像画中人一般,茶小葱的脸就更垮了。 不管怎么样,望着她就高兴不起来! 茶小葱没有自惭形秽,也知道大众审美是怎么样的。二次元的春风刮过三次元,她这样的也差不多沦为一般人了,从小到大都被称为清秀可人,二次元风一刮,她在这个鬼游戏世界里看起来就一大妈,妇道人家还比她明眸皓齿,茶姑娘,人如其名,就一个乡村系野丫头。 暮云卿没见过什么女人,除了觉得茶小葱长得很好辨认之外,并无其它感觉,但想大王看上的,总归是最好的,所以对慕容芷才的话保留了一点反对意见。 茶小葱本不喜欢对人生疑,特别在这种异时空,游戏规则还没摸清楚,所有事情都可以高高挂起,加上慕容芷才这种有意无意的刺激,令她自尊心受损,便没打算紧跟上前。如果她的直觉没有错,慕容芷才一定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才故意拿话把她气走,这根本就是掩饰。茶小葱有眼睛有脑袋,以前念书不太认真也能顺利考上个二流本科,至少说明智商是没有问题的。至于不想与不管,那是两回事。 “潘姐姐,你夫君不在家么?怎么让你一个人出来满山跑呢?要是出了事可怎么办哪?” 花叶玖这句话半真半假,五分是关心,五分是试探,但她人巧嘴甜,很快就弥补了待人接物之中惯有的唐突,像她这样美得像水蜜桃的姑娘,说起话来总不会太令人讨厌。 果然,潘芸娘对她表现出十分的好感:“可不是?夫君事忙,三天两头地不见人,这家里总该有人管,我们也商量过,再过两年存够了银两,就把这村里的客栈盘下来,虽说是小生意,但是往来商贩不少,只要安分守己,过日子总是不难的。” 芸娘说的实在话,也暗合了茶小葱的心思。在哪个时代都少不了孔方兄的帮衬,特别是在这种社会福利几乎为零的情况下,有点家业好歹可以提高点抗风险能力,只要当家的没有不良嗜好,也不会趁着钱多一点就买几房小妾回来玩宅斗,平平安安一百年转瞬即逝……只可惜,茶小葱想起芸娘那口子的真实身份,不免有些唏嘘。 暮云卿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慕容芷才。他向来目光沉静,说白了就是看不出太多的喜怒,可说到城府,却远远不及这位慕容公子。暮云卿背负的是身世,而慕容芷才背负的却是秘密。 茶小葱对慕容芷才没有什么太接近了解的机会,他平日说话少得可怜,但又有别于暮云卿,后者至少该说的时候还是会说,而他,就整一个憋闷着的锯嘴葫芦,实在憋急了,就只会说些无关痛痒的,而哪句是真哪句是假,谁也分不清。 花叶玖还缠着潘芸娘说话,慕容芷才并没有因为她的聒噪而表现出不耐烦,相反,他听得非常认真。 茶小葱没有心情再看下去,她心里突然堵得慌,总觉得花叶玖这种看似再自然不过的行为,内里却蓄着别的含义。茶小葱不敢确定是不是穿越前就认识这个姑娘,毕竟那只是一个梦,但这种厌恶感越发明显,她有些烦闷起来。她也想不带有色眼镜看人,可花叶玖明显的排挤态度又令她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思索间,一行人进了村。 潘芸娘家就住在村头,虽是小门小户,却也别致幽静,比起其它人家杂乱的小庭院,给人感觉少了一点尘世烟火的味道。 巴掌的院子中央,放着一口铁锅,潘芸娘先进了宅院,弯腰把锅子端开:“让几位见笑,这是我夫君用来炒茶的茶锅,前日里用过没收拾,挡着路了。” 她每说起“夫君”二字,便令茶小葱忍不住心头发酸。 “潘姐姐的相公真是能干。”花叶玖随口赞了一句。 芸娘脸上飞红,放下锅子引众人进屋。 小屋除了一间厅堂,只带了两个里间,柴房又太小住不了人。 潘芸娘笑道:“屋子不大,可算委屈了恩人……不过几位来得巧,新做的腐竹刚好好,我去后院摘点辣椒,几位慢用。”看得出这家里少有宾客来往,她连倒茶的动作都显得那么笨拙。 花叶玖不大喜欢这里,心想着大可以去客栈定几间上房,不用这样挤在一处,这里处处都留着那蟑螂妖的影子,令人胃里毛毛的。 茶小葱伸着脖子张望,却刚好看见庭前的一株芍药。 那株芍药被打理得一身碧绿,莹莹透透,连半片败叶也没有,枝叶的长势亦是极好,看得出此间的主人花了不少心思。茶小葱动了恻隐之心,不知不觉眼睛竟有些发胀。高门朱户一团祥瑞她不羡慕,她就喜欢看平凡夫妻捏着幸福过日子。只是,这面前的一切,在真相被披露的那一刻,便已经支离破碎。 分房是个问题,潘芸娘虽然是主人家,但毕竟是女流之辈,总不好让她睡大厅,芸娘怕怠慢了客人,不愿睡主间,执意要让给花妹子,这样一来,茶小葱只有跟花叶玖挤一个晚上。 “茶小葱,今晚你就跟花师妹在一处歇着,我跟暮公子睡外间。”慕容芷才如此安排,花叶玖虽不乐意却也别无他法,勉强答应下来。 茶小葱一直在发呆,见叫了半天没有反应,慕容大公子终于怒了,“茶小葱!” “哇!”茶小葱手一抖,手里的茶水全都泼到了慕容芷才身上。 “茶小葱,你是故意的么?”花叶玖也跟着怒了。 茶小葱不做声,眼神有点飘忽。 慕容芷才搁下手里的茶杯,望向她:“你一路魂不守舍的,究竟在想什么?” 茶小葱盯他一眼:“我凭什么告诉你?”她的心事虽然都表现在脸上,但毕竟思维游移,没有重点,慕容芷才大体知道她在纠结,但此际也不好打开天窗来明问,只是寒了脸,由着她去了。 几人又寒暄了一会,说的都是些表面上的。 晚餐是三素一汤,虽然与茶小葱的肉食习惯有些相左,但毕竟是芸娘的一番心血。几人相互推辞一番,又说了些客气话,纷纷落座。 同以往一样,其他三个人吃饭都只是做做样子,真正认真用餐的,有且只有茶小葱一人而已。 茶小葱吃饭远没有这三位公子小姐来得优雅,风卷残云基本上就是她的专属形容词。 慕容芷才看她嘴角溅着点汤,拧了拧眉,却见茶小葱嘲他咧嘴一笑,露出了门牙上的菜叶。 “给你们讲个笑话。”茶小葱向来不信奉食不言,寢不语的生活礼仪,吃到半饱,话也就多起来。 “吃完再说。”慕容芷才看着她筷子上正夹的一把青菜。 茶小葱不理会,只是紧紧地盯着他,笑嘻嘻地又露出了门牙上的那片叶子,这笑容似乎有些奸佞:“以前呢,有一位姓张的公子很喜欢一位姓郭的姑娘,但是他害羞又胆小,从不敢表现出来,只盼着那郭姑娘能够看出来,明白他的一番好意。终于有一天,这位张公子逮着一个好机会,跟这位姑娘同桌吃饭……” “等等,圣人说过,男与女,七岁不同席,难不成妹妹说的也是江湖儿女?”潘姐姐有疑问。 “啊哈哈,我们是江湖中人,当然是说江湖儿女!” 茶小葱手时里的青菜跟着她一起颤动,汤汁甩了一桌,花叶玖一脸嫌弃地挪了下凳子,离她远一点,但姑娘家都喜欢听八卦,茶小葱没把事情往她身上引,她尚能保持风度:“继续。” 茶小葱就继续说:“同桌吃饭嘛,这机会也算是难得,毕竟两人不同门派,类似的时候不多,所以那位张公子呢,就一边吃饭,一边盯着郭姑娘看,郭姑娘被他看得不好意思,更唤了一声‘张郎’……” 暮云卿把端在手里的汤放了下来。 花叶玖与慕容芷才同时变了脸色。 只有潘芸娘还有兴趣,一边为茶小葱添菜,一边切切地道:“没想到那郭姑娘那么大胆,居然称直称那位公子为张郎。” 茶小葱一本正经地:“非也,那郭姑娘其实根本不知道张公子的意思,她这样叫,只不过是因为张公子光顾着看美人去了,没留意自己的碗里有半只蟑螂。啊哈哈哈,啊哈哈哈哈……” 大家都没笑,就她一个人笑! “茶小葱!”花叶玖这才明白她的用心,恨不得将面前的菜碗挨个扣在她头上。 暮云卿目光闪烁,隐有笑意。 那芸娘呆了半晌,白着一张脸道:“妹妹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吃饭的时候听,光是觉得恶心。” 慕容芷才的脸比茶小葱筷子上的青菜还要青,只差没有发抖了。他再没有胃口继续陪饭,执起杯中茶水浅浅地酌了一口,道:“尽知道胡闹,天色已晚,都早点去睡,明天还要赶路。” 茶小葱收起笑容,起身大大咧咧地打帘子进了房间,转头探过来的时候听到花叶玖很忸怩地道:“我们三个女人一起睡客房吧,主间留给他们,就没有人睡外间了,我们也好说说话儿。”她有几分诚意,茶小葱怎么会看不出来,只是这时戳穿了也没什必要。她现在就想知道,潘芸娘的“张郎”到哪里去了。 最后,慕容芷才还算是有些大男人的模样,没有应花叶玖的提议,仍旧是决定与暮云卿一起睡外间,茶小葱与花叶玖睡客房,潘芸娘睡主间。他知道花叶玖心里就那点小旮旯,她只不过是不想睡蟑螂用过的床而已,这样一来也算是遂了她的意。 ------------ 第45章 神秘美青年 花叶玖受伤不是装出来的,那金蛟丝的反噬力确实很大,这样持续御剑赶路的消耗显然有点吃不消,所以吃完晚饭,她只循例去院子里活动了一下筋骨,也不理会茶小葱是否在周围出没,便回来独自坐在榻上运功疗伤。 而茶小葱也懒得面对她那张横眉竖目的美人脸,看着天气尚好,便琢磨着独自出门外溜达溜达。这村子小,夜不闭户,路不拾遗,怎么看怎么安全,无匪无盗才是真的好。 那一轮亲切的月亮撩在青绿的柳梢上,空气清新,却又平白添了几分旖旎。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茶小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沿着村里唯一的小径缓缓而行,看着脚下拉长的影子,胸臆之中升起一片爽朗,思路也清晰了很多。 她原本不喜欢动脑子,有点懒惰有点得过且过,但现在毕竟时空不同,行为法则也有了很大的改变。原本沿袭所有的仙侠情节设置,六界纷争,唯有强者居上。可茶小葱却不愿做这个强者。打打架,锻炼身体她不反对,但是动不动则死人,她却是不愿看到。 人一旦进入到游戏的设定,身处此境,也就没有游戏心态,这么久了,也看过一些死亡,也不是头一次才发现,这里没有存档,也不能读档,很多事情都无法回头。 这个世界,或许只是披了一件游戏的外壳,而实质上,是与三次元平行的二次元空间,而她,恰巧掉进了这个时空夹缝中。至于她是怎么进来的,从她搜集到的一切线索来看,基本上可以肯定,是为了男人。 没有对比,就没有进步,自从在羽族窝里打了个滚出来,她对什么美男子也免疫了,回头想想梦里那个陌生而又熟悉的长鬓角,心中真是五味杂陈。她那是什么眼光啊,是眼睛长霉了还是抽筋了?仙鹤小弟都比他好…… 不知不觉,到了上次投宿的小客栈前,橘黄色的灯光从窗格子里透出来,将门前的杂物镀上了一层浪漫的暖色调,没有风,檐上挂着的灯笼也是静静的,流露出一丝丝沉炼的美感。 茶小葱停下脚步,望着大堂里忙出忙进的店小二,心里透着实实在在的羡慕。 没来之前,在家玩游戏,做大侠,做英雄,做救世主……心有多大野就有多大,然后穿越了,她发现自己还跟以前一样没有变。这种“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的感觉并不好受,压力大只是其一,其二是这任务没有亲和力,新手任务她都懒得做,更别说跟着仙门同道一起打妖怪。 只要人身安全,她也顾不得身在何处了,平凡才是最好的保护色。 能够在这样的一座小村里开家客栈,找个踏实质朴的人过日子,这一辈子也没什么不好,虽然她也喜欢那些御剑来去的仙影仙踪,但她一介宅女,更懂得安乐的可贵。特别是在经历过几次杀戮之后,她的心也淡下来。 大抵叛逆的人都是一样的思维,不满意系统给她安排的升级道路。 茶小葱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没钱。她一直是个穷光蛋。也想过把那些能够捡到的土伏苓什么的拿去当铺,但是一文钱一两,这个价位太伤人自尊了。她要什么时候才能不那么落魄?宅女的生存能力不好,以前在家也只会打游戏看漫画啃电影,工作了一年,工资还是一千二一个月没有涨过,只因为她不懂得去要求。 无所求,是一种美德,但也是一种被人利用的诟病。 茶小葱在客栈门口站了一小会,无声地叹了口气,又踽踽而行,只是心里受了些打击,没有之前那种惬意。 不担心会迷路,所以刻意地走远了一点。小村静谧,却又不是那种死寂,茶小葱突然想起,大部分游戏的道具都是可以不问自取的,不知道在这个世界是不是也一样……在游戏里有点贼心贼胆这也很正常吧? 想到这里,她在一家看起来很不错的小宅子前停下来。 清新雅致的白色照壁后传来了悠扬的琴声,没想到此间的主人还是个附庸风雅的。 她向来不大会应付斯文人,于是脚下不由自主地转了个方向,却听身后一声轻叹:“既然到了,为何不进来看看?” 茶小葱站僵住。 是个男子的声音,听起来不过二十五六的年纪,声线低柔,却隐隐有股阴寒之意,明明是没有恶意的言语,却听得人心里发毛。她心尖一抖,左右看看,除了她与那声音的主人,这里没有第三个人。 “茶小葱。”居然还知道她的名字!不过这一次那声音变了个调,陡地朗丽起来,比起孔雀天然带诱惑的沙哑,那声音是另一个极端,清澈得一点杂质都没有。乍一听见,你不会觉得多有吸引力,也不会觉得有多悦耳,但是却莫明其妙地感到全身贴慰,好似每根汗毛都被泉水浸了一遍,痒痒的,麻麻的,还有一种全身绵软接近无力的征兆。 茶小葱的脚好像听懂了那声音主人的用意,鞋尖一转,换了个方向,痴痴地向里走去。 糟了糟了,她心里突然有种方寸大乱的感觉,恍惚是走进了一个软塌塌的梦里面。但是,当她看见那声音的主人时,乱如飞絮的心愫突然就安静下来,心里心外万籁俱寂。 她怔怔地对上了那一双漆黑如黑石的眸子。 ……慕容芷才的眼睛狭长而冷凝,婪夜的眼睛深邃而多变,孔雀的眼睛妩媚而傲然,暮云卿……则是忧郁而宁静……眼即可达心,可偏偏这双眼睛,是如此深沉而不可捉摸,陌生而充满期待,温柔而又带着一丝阴骘。 抚琴青年长发披肩,发尾似只随意系了根黑色绫带,暗紫色的深衣自夜色中散出一股神秘的味道,而要命的是,茶小葱不认识他,却又乖乖地站在他面前,任由他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将她细细品尝,双腿像被钉在了地上,动也不能动。声音就卡在喉头,仿佛是一口浓粘的痰,吞不进,也吐不出,她望着那紫衫青年,完完全全失去了语言。 “才多久没见,怎么弄成了这副模样?”美青年轻轻地皱了皱眉,似有不满,或者说,还有一丝怜悯,总之是茶小葱看不懂的表情。茶小葱对神秘事物向来没有处理能力,此时就只能傻傻的看着他,一副花痴相。 六界之中美男子何止万万千,但也不必什么人都跟她扯上关系吧?再多几次这样的事情发生,她估摸会以为自己是女娲娘娘重生了,干嘛辨识度这么大? 不对,这个美青年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很熟悉,说不定他们真的在哪里见过。 “我,你……你认识我?”茶小葱抓了抓脑袋。 “来,过来。”紫衫美青年向她一招手,她的脚又开始不听使唤了。 她很紧张,手心里全都是汗,不是害怕,就是紧张,好像小学生去教导处受训的那种忐忑。突然,一只冰凉的手按在了她眉心,她全身一颤,似感觉一道暗流源源不断地注入到她体内,而她就像吸食了******一样,全身不听使唤地舞动起来,像一团软绵无骨的水母。 茶小葱尴尬,她讨厌这种被人摆布而无法抗拒的感觉。 那美青年的脸真的很好看,很耐看,越看越觉得天底其他男人都是膺品,但是这种美又是言表达不出来的,就像她现在站在他前面,却说不清他哪里长得好,哪里最耐看,哪里是她最心仪的…… 虽然他很美,却没有丝毫活气,虽然也很安静,却有种死气沉沉的不善气息,粘乎乎的,如蜘蛛丝般纠缠不清。 微微感到一阵刺痛,那一刹那脑中有灵光闪过,她捕捉不到,只是手脚在空中划了一下。 “你得了妖族的内丹?”语中似有些意外,顿了顿,他似乎笑了,“也好,倒省去了很多功夫。” “你究竟是谁?”美青年那双冰凉的手离开了,茶小葱总算没有再像面条一样软。 “以后你会知道,现在我还不想说。夜深了,回去吧。”说话间,轻轻挥袖,茶小葱只感到脚下一空,整个人就被推了出去。她没来得及眨眼,人却已经到了潘芸娘的家门前。 她走了两炷香的时候,被人家这么一推就回来了,茶小葱反应过来,脸都吓青了。 头顶上的月亮挂高了一点点,脚下的影子变矮了一点点,看起来似乎离她更近了一点点。 刚刚遇见的那位绝世美男子,就像她心口划过一的道暗影。 她迈开僵硬的腿,走了一步,还好,五感俱在,原以为那个神秘男子是想从她身上拿走点什么东西,但现在看来,好像是她会错了意,是不是紧张过头了? 院子里传来细碎的说话声,声音虽然不大,却明显是一出争吵。茶小葱还在院外,却能将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她换了个方位,掂着脚望了一下,居然看清了后院里站着的两个人。她有些惊骇,以她本身的视力,她决计看不到这么远,但她却分明“看”到了。 …… “没想到钱对你来说那么重要!一万两银子,你真以为像他那样的劣等小妖拿得出来?他若是拿得出,就不会一趟又一趟地往临安跑镖,他也不需要与结发妻子苦守着这个小村平凡度日……” 是暮云卿的声音。 “我不是没有给他路选,他拿不出银子只管自己上绿萝仙境,地图我也画给他了。”慕容芷才的声音没有起伏,似乎难得有这么好的耐性作解释。 茶小葱听得很疑惑,她现在还没从方才的奇遇中醒过神来。 “绿萝仙境?你应该很清楚妖族到了那里会是什么下场!你无非是想要钱,不至于要把他的命也一起拿去,如若他回不来,芸娘岂非要守一辈子?”暮云卿的声音里透着些怒意,很少能听到他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幻光芷草虽然可以令芸娘的岁月倒退,那她周围的人呢?会不会觉得奇怪?会不会认为她是个怪物?这种粗糙的手法用在他们身上,真的可行?” “暮公子,你是在同情他?”慕容芷才有自己的坚持,“是因为羽族与妖族向来亲厚,所以你同情他?” “你胡说什么!你可知趁人之危非君子所为,你给的两条路根本没有回头的可能,全是为了一己私利,如若今后我与茶小葱要与这样的同门为伍,我今晚就带着她回羽族!” 茶小葱吓一跳,却听明白了。大概是暮云卿已经问到了蟑螂大哥失踪的真相,看情形,慕容芷才果然用了些手段。 “大错铸成,本无回寰的余地,都是不得已而为之,各取所需也是合情合理。” “你需要一万两银子做什么?仙门中人本应视钱财如粪土,你却背道而弛,何故?” “我有我的道理,你不需过问。这件事由我来处理就好,你无须插手。” “你要钱,好,我替他给!” 茶小葱揉了揉眼睛,傻了。暮云卿出手真阔绰,一颗鸡蛋大的夜明珠何止一万两白银啊,简直可以买十个这样的小村落当土霸王了!原来这家伙藏私,居然这么有钱她都不知道! “暮公子你没听明白么?这根本不是钱的问题,而是诚意,如果他能拿出白银万两而不做违背天地良心的事,这个交易才可能继续下去,如果他在钱字上动了邪念,就是逼我动手。”慕容芷才的话也有道理,但是前车之鉴,茶小葱觉得他还是把钱放在了首要位置。 “那芸娘呢?岂不是要白白牺牲,守着这残缺的回忆,等到死丈夫也不会回来?” 其实是三条路:一,蟑螂大哥为了一万两走上邪路,慕容芷才不会姑息,定然当场斩除;二,蟑螂大哥侥幸以合法经营、正当劳动为途径存够了一万两,慕容芷才帮他去绿萝仙境拿幻光芷草治好潘芸娘,令她回到最美好的时光,只是不会再记得这位异族的夫君;三,蟑螂大哥拿不出这一万两,自己上绿萝仙境,然后被炮灰…… 哪一条好一点?哪一条都有缺憾。慕容芷才这招真毒! 茶小葱也没想到第四条路,人妖殊途,夫妻缘薄,大抵只能以悲剧与终生遗憾收场。 她突然想到暮云卿,为什么一百年来,暮云卿的娘亲都没来找过他,最大的可能就是,她已经将这段回忆摒弃了。人的母性是天生的,就算当时再不能接受,可到底,这还是自己的亲骨肉,而且是曾经爱情的结晶……能够如此决绝地抛弃,唯一的可能只有是,遗忘…… ------------ 第46章 迷离之夜 “绿萝仙境是个什么地方?”茶小葱走进院子,她问话的时候没去看慕容芷才,而是一动不动地盯着暮云卿手里的夜明珠。 慕容芷才没想到他与暮云卿说话时还有第三个人在场,以他的修为,方圆百米之内有生人呼吸都瞒不过他的耳朵,但是刚才,他明明什么也没听见,这丫头就突然钻进了眼底。他不禁有些暗暗吃惊。 倒是暮云卿对茶小葱向来没有防备之心:“绿萝仙境是御华派绿萝仙子的的居所,常年云雾缭绕,仙灵游荡,普通人难以接近,而幻光芷草正是绿萝山上特有的一种仙草,此仙草吸天地灵气,有忘忧而重生之奇效,所谓的忘忧,不过是将岁月的痕迹抹去,让身心重新回到记忆的某一个时点,这个时点以后发生的事都将归为空白。” 不能将所有的时光倒退,却能抹煞某一个人的过往,就像人生里程的修改液似的。 茶小葱眼睛一亮:“如此奇效的仙草,拿出去卖应该可以赚很多。”她还是故意不去看慕容芷才,但好奇心趋使她万分想知道慕容芷才对这桩买卖的态度,她对他的爱财之心耿耿于怀。 慕容芷才眉头轻拢:“仙草难求,怎能沾染世俗铜臭之气?这草名叫幻光,如幻似光,生人不可轻易采撷,只有亲求绿萝前辈才得一丝希望,只是这位前辈向来嫉妖如仇,只怕普通小妖前去绿萝灵山连仙草的面都没见着就一命呜呼了。” 看来他卖妖怪,卖灵兽,也打过卖仙草的主意,不然怎么了解得这样清楚! 看不懂啊,一位世家公子再落魄也用不着把钱看得这样紧吧?看他吃穿用度全都是门派免费配备的,虽然生得气宇非凡,但总令人觉得少了很多东西。慕容世家,如此响亮的名头,在武侠小说里就一定是江湖权鼎;而历史小说里就一定是燕国之后,正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哪来他那么朴素的……公子?只怕将来他娶了谁连胭脂钱都不舍得给…… 对了,也不知道仙门的嫁娶规定是怎么样的?对于她来说,能不能得道成仙不重要,重要的是,那里有没有干净整洁老实朴质的好男人。呃,小葱姐姐好像歪楼了。 “如此,那蟑螂妖就只有一条路可走。”暮云卿道。 茶小葱突然失笑:“不,还有一条,就是把这颗夜明珠给我,由我去求那株幻光芷草。” 说着,她一把抢过暮云卿手里的夜明珠,也不管人家同意不同意,便揣进了自己的口袋里,这安全感,是空前绝后的有啊!这一次,她有意拿正眼看向慕容芷才,但后者的反应,却令她有些失望,这冰块男还是轻拢着两道剑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茶小葱盘算好了,先去仙门拜勒个师,然后以仙门弟子的身份去向那神马仙子求仙草,想必会容易得多,至少不会有性命之虞。还有就是,从慕容芷才刚才的话里可以推知,那个绿萝灵山并不是什么仙门禁忌,同道仙友之间串个门子再正常不过,要是在途中出了事,身后也算有个靠山,并不是多危险的麻烦事。而最最重要的,她可以名正言顺地拿到这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到时候在人间买个小国,也当当国主什么的,岂不逍遥自在?当不成地产开发商,就当个领主,虽然这头衔是土了点。 茶小葱光顾着自己想着,却忽略了一些很重要的事实:一、羽族子民个个都是财主,只不过不自知而已,她如果要这些东西,只消跟暮云卿说一声,暮云卿双手奉上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二、仙门有仙门的规矩,除了掌门手上有些余钱,每月弟子的月钱开销都是有规定的,因为很少花费,所以也就都过得云淡风轻,像慕容芷才这么有敛财思想的弟子,其实找不到第二个,修仙路苦,就算有钱,也不知道要怎么花,更没时间去花…… 被劫了财的暮云卿很淡定,他质疑的只是茶小葱的能力,而慕容芷才也没有因为她突然跑出来“截胡”而感到有什么难堪:但两个人同时想到了一个问题,她要跑去灵山求仙草,总不可能一个人去,事情打一个转身,又兜了回来,暮云卿倒是无所谓,但慕容芷才却似注定要免费做义工,除非他能拒绝说不去。 但他真能放着她不管么?他若有若无地看了茶小葱一眼,叹气。 事情一旦决定,要怎么去通知潘芸娘的“张郎”夫君呢?茶小葱还真是有点纠结。 月色正好,人影错落,绝对适合柳下对酌,叹花赏月,但三个人都没这种雅兴。 若是慕容芷才为人阴狠一点,大可以两头都赚,一边收人家的银子,一边卖茶小葱人情,小小蟑螂妖没胆也没机会将真相捅破,可他毕竟有底线,看出茶小葱的为难,竟然有些无可奈何:“改天由我通知那蟑螂妖……至于妖族圣使的死,与他脱不了干系,我想他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说完,似有警示意味地看了暮云鲫一眼,转身背着满身月光进屋去了。 暮云卿站着没动,一袭白衣胜雪,总令人觉得十分孤清。慕容芷才临走显然是一语双关,明里说的是蟑螂妖的处境,暗里却是说给他听。就算那老鼠精的尸体是落在了那四个蟑螂妖手里,也难保妖皇不会找上门来,唯今之际便是早去仙山,有了仙门做后盾,妖皇那边也好打发得多,至少暂时不会连累到羽族。只是以后,他可能便是名副其实的羽族“叛徒”了。 “夜深了,去睡吧。”暮云卿习惯茶小葱睡下之下再自己睡。 茶小葱却犹豫了一下:“暮云卿。” 她这一声唤非常轻,隐隐的透出些无助,也不知是不是错觉。 “嗯?” “有件事……” 她将今天一个人散步时发生的事情简要说了一遍,暮云卿的处世能力再差,对六界的了解程度还是比她高很多,她想不出还能找谁商量,慕容芷才……只是表面上看起来可靠而已,她有自知之明,在弄清自己的身份之前,身边的朋友只有这么一个,其他的都可以不算。 对于更多的人而言,利益,才是最终的落足点。 “你真的吃了蔑人的内丹?”暮云卿跟着茶小葱走出院子,站远了一点。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那时候情况危急,我一不留神,吃了一颗发光的草莓……会有妖怪的内丹像草莓么?” “草莓是什么?”暮云卿从来没听过。 茶小葱怔了怔……也对,仙侠设定当中怎么会出现草莓这种西方水果?那……她吃的是什么? “就是这么大,有点像心脏的形状,成熟时是红通通的一种水果。”她比划。 “你说的可是士多啤梨?” 士多啤梨?不就是草莓的本名么?茶小葱再一愣,接下来就想痛殴游戏策划,自她来到这个世界,她已经有过无数次想杀人的冲动,原本进入新手任务就应该进入到打怪升级的阶段,可是她晃荡了那么久,吃了那么多苦头,居然连主线剧情都没找到。BOSS是谁?那个妖皇?以她现在的实力,给妖皇大人提鞋都不配…… 想一想,还是小命比较重要,入了仙门,第一件事就是去那个神马仙子那儿讨根草回来,然后带着夜明珠土遁,随便去哪个蛮荒之地买块地享福去。 但她还记着那紫衫美青年令人战栗的指尖触感,他一定认识她,一定知道她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界……一切的秘密在他那儿都应该有答案。 她终是咬咬牙:“好,就算是吃了妖怪的内丹,又会怎么样?” 她当时一点感觉也没有,现在想起来,也只会觉得点恶心,毕竟那是一只巨大蟑螂的内丹,可不是桃子树梨子树上结出来的果实。 “如果得了妖族的内丹也不能自行炼化,只会有一种结果……”暮云卿后半截话用沉默代替。 “成魔?” 暮云卿只看着她,没有作声。 “像语翠那样?” 暮云卿回答了两个字:“或许。” 如果在看见孔雀看见羽翠之前,她听到“成魔”二字,顶多想到的是双目赤红,杀意四起,但是现在不同……驾驭魔体需要很多东西,其中最重要的一件就是凡人的鲜血。想象整天呆在那暗无天日的世界,坐在白骨山上,啃噬同类的尸体,她不禁脸色灰白。 眉心的刺痛感隐隐传来,像某种信号,导入了她的神经,她顿时觉得双目灼痛,大滴大滴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流出来。 真正的害怕,只源自于一种情况,就是人掌握不了自己命运的时候,只是因为这样,所有的愿望,都会变成枉然,你不再乐观,你不再坚强,你的心志随随便便就会被身体的某一点变化摧毁,然后,如行尸走肉般,做着自己不愿做的事,你可以称其为魔道的诱惑,但终其根本,是因为你放弃,你堕落,你无力控制。 茶小葱猜对了,像孔雀那样的修为都抵抗不了入魔的野心,她又算得了什么? “不行,我得找他问个清楚。”茶小葱退后两步,蓦地转身,往夜色中奔去。 “茶小葱!”暮云卿怕她出事,声音略略高了一点。 慕容芷才与花叶玖同时被这声呼唤惊醒,闪身出来。 “何事?”慕容芷才抢先发问。 “应该是魔族的人。”暮云卿纵身追上去。 慕容芷才听到“魔族”二字,目光一沉,一声不吭地拔剑跟上;花叶玖本还是睡眼惺忪,乍然见到慕容芷才森冷的目光,心中一紧,也来不及多问,提剑一起冲进了夜色。 这夜,突然变得死寂,连半声虫鸣也没有。 原本贯通东西的门前小径不知何时变成了迷宫,不论走向哪一个方向,周围的景物都是大同小异。 茶小葱一时意气跑出去,却没跑多远就后悔了。 她记起了那神秘男青年身上死亡的气息,一股寒流蹿上了胸口,逼得她心脏紧缩,血压回复正常,人彻底清醒过来。以她的实力,她有什么资格发问?不能掌控的命运,就算问出了答案,知道了一切,又能怎么样? 她慢慢地停下了步子。 这是第三次来到这所小客栈门前,月光微凉,夜色如水,小窗格里的灯光已经灭了,只有门前高悬的红色灯笼发出清浅的光。灯笼底座投下一片微亮的花影,远远看去,像是门前布下了两个淡淡的光阵。 幽暗的夜,毫无预示地展开在面前,她抬头,恰恰看见从脖颈间掠过的柳枝。 她忽然笑了笑,伸手摘过一根柳条,习惯性地在手里挽了一个圈。 接触有生命的东西,她的心也就完全静下来,看着被月光铺满的小径,心中逐渐豁然,面前既然有一条现成的路可走,她为什么还要去纠结去过去的真相,过去的便已过去,将来的还未发生,最美好最关键的,便是现在。现在她完好无损,没病没灾的,就是天大的好事。 她知足,就不需再执着。 她能记起的过去,与现在相比,并没有太多的不同,如果过去是不愉快的,那她唯一可做的,就是努力使自己现在快乐起来。她收起了笑意,从容转身,沿着来路缓缓而归。 “茶小葱!” 慕容芷才的声音从另一个方向传来,但她却好像没有听见。 空气慢慢映出一张脸,跟着是膀臂,身子,双腿……还是那一袭暗紫的深衣,还是那样温柔却冰冷的笑容。 那张完美到没有瑕疵的脸,望向茶小葱有些模糊的背影,嘴角挑起一丝玩味。 “主上,返香的徒儿好像不大好打发……”空气中慢慢地映出另一个人影,只是那人影太黑,几乎看不见五官。 “不需要打发他,本座只是好奇来看看,看完了就走。”那声音还是那么温柔,没沾着一点人间的活气。 “看?看什么?”那黑影莫名。 紫衫青年保持着一惯的笑容没变,好似那几道笑容是用刀刻上去的:“来看我的救命恩人。” “……” “看来她还不是太笨……”紫衫青年似乎有些惋惜,“本来我以为她会来找我的……结果却仍是决定去找别人,真让人不省心……”说着,人烟淡淡隐去,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茶小葱……” 慕容芷才等人的呼唤忽近又忽远,茶小葱仍旧什么也没听到,迳自回到屋里去睡觉。 只是她感到很奇怪,慕容芷才和花叶玖,甚至连暮云卿都不在房里。小小庭院里,只听见芸娘低声梦呓。茶小葱抱着双膝坐在月光下,静静想了一会儿,躺下。 居然一夜无梦。 ------------ 第47章 临安城 茶小葱自己呼呼大睡,却难为了前去“营救”她回来的三位“仙友”,其中最惨的莫过于花叶玖,都说熬夜是美女的最大杀手,果不其然,这才一夜没睡,脸上皮肤就粗糙了,黑眼圈也钻了出来。 花叶玖陪着慕容芷才在“鬼打墙”里“夜游”了一个通宵,早上太阳出来才找着回来的路。一进门看见茶小葱独自占着大床睡得口角流涎,别提心头那簇怒火烧得有多旺。要知道她现在的状态将直接影响到将来修得仙骨之后的容颜,她恨死茶小葱了。 慕容芷才也在生气,只因他又一次体会到自己的无能,他居然被困在了魔族设下的结界里,而且一困就是三个时辰。当年他远离师门独自修行,不过是想在清水镇守住凌渊,以防妖、魔、鬼三道结盟再度危害人间,然而这么久过去了,他有没有长进自己很清楚。当年作为香返道长首徒的慕容公子,十六岁便修成了半仙之体,惹多少同门羡慕嫉妒。可是之后的十年里,他的目标只有一个,钱! 魔界再现,这个噩耗对他而言不饬于一次心灵重击。 打进门起,慕容芷才的唇线便是绷直的,只可惜睡得像猪宝宝一样的茶小葱没看见。其实,就算她看见了也只会以为他像花叶玖一样,为了半夜有觉没睡的事情生她气。 唯独暮云卿见茶小葱好端端地回来了,一颗心放下大半。 像往常一样,他也不避讳其他人的眼光,默不作声地进房,搬了张凳子在床边静静坐下,那神态像是一种等待,更像是一种守护。羽族人不是不懂得男女之嫌,但是暮云卿对茶小葱绝对是另一种感情,从信任到依恋。 但暮云卿这种什么都无所谓的态度,令花叶玖极度不平衡。 女人嘛,总爱在某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进行攀比,例如,看看谁比较受重视…… “茶小葱,你这什么意思?”花美人一掀帘子冲至床前,拎着茶小葱用力晃醒。 茶小葱睁眼,朦胧间看见面前一张由于熬夜而变得满是油光的脸,居然迷迷糊糊地伸手摸了一把,还一脸轻佻的咧嘴笑起来:“嘻嘻……什么时候连烤猪也流行锥子脸了……” 花叶玖勃然大怒,真想抽她丫俩耳光,好在被暮云卿挡住,暮小哥面无表情地抬一抬手:“还是让我来。”一句话把花叶玖挡了出去。 等到茶小葱起床整理完毕,花叶玖已经差不多快睡着了。 四人来不及吃早餐,匆匆告别了潘芸娘又踏上了去仙门的路。 虽然仙门这个概念在茶姑娘脑海中还很模糊,但因为有了生活目标,她难得变得积极起来,一路上也就没有再发生什么泼皮事,而最基本的察颜观色技能使她离花叶玖远之又远。不过好这几天都有练习腾翔之术,她飞起来比以前稳健多了,只是根基差得可怜。 花叶玖睡眠不足,站在自己的剑上直打滑,这种“疲劳驾驶”的情形出现了多次之后,慕容芷才只好让她过来与自己一同御剑。错有错着,也算是茶小葱的没心没肺给花姑娘带去了一点福利。 四个人就这样白天御剑飞行,晚上投栈打尖,摊上花叶玖这个金主,倒省去很多麻烦。茶小葱虽然对她印象极其不好,但毕竟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软,眼下有吃有住就什么也不说了。有时候花叶玖借故骂她几句,她也只是笑嘻嘻的,女人之间的矛盾就是这样,通常是一个巴掌拍不响,这边厢没有回应,那边厢只好作罢。 向东又行六七天,人烟渐渐稠密起来,茶小葱终于对自己穿越而至的世界有了一个宏观认识,虽然只是高空鸟瞰图。慕容芷才虽不多言,但好在她问什么还是会给予一个完整且合理的答案,这一路上就当是科普之旅,茶小葱没添乱子。 只是当她问起自己将要拜入何门何派的时候,慕容公子略显不耐烦…… 长寿村那天晚上的事情,大家拿出来讨论过,从列阵的手法来看,确实像魔族做的,可魔族已经消失了十六年之久,这样突然出现又是为了什么?难道又与那个乱搞公母关系的妖皇有关? 提到魔族现世,慕容芷才愈加闷闷不乐。 茶小葱对他存有戒心,所以心里有话只说到五分,遇见那个神秘美男子的事就没敢告诉他。想着就快到仙山了,在婪夜那儿找答案可能会比较快,毕竟那个家伙跟孔雀差不多的年纪,而且整天在六界穿梭晃荡,乱七八槽的东西必定知道不少。 念及婪夜,她突然有些开心起来,不知道把狐咒救命的事情告诉他老人家,他老人家会不会感到吃惊呢?她可是货真价实的人类,却可以用狐咒!是不是说明她有做狐狸精的潜质? 于是没来由地自豪了一下。 一行人十分低调,御剑赶路时时刻意地避开了人烟较密的城镇村庄,然而在路上还是出了点小岔子,由于茶小葱穿上那身炽炎羽裳后太像一只怪鸟,加上飞得又低,引起了周围民众的恐慌,亦因那外形实在称不上好看,她又一次被人当成了妖怪,临安守城的官兵居然连机弩都搬出来了,若不是慕容芷才反应快,茶小葱只怕要被万箭穿心。四人只好暂时隐身,高空飞行,但是这样一来空气寒凉,对花叶玖受的内伤没半分好处,最后慕容芷才决定,一起进临安城逛逛。一来可以给这几天积累的疲劳松松绑;二来也好给茶小葱打扮打扮,不至于这等怪模怪样上师门闹笑话。 这是一次由农村去往大城市的旅行,茶小葱有机会参观中国古代历史文化名城,临安——伪,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得给她弄一套像人穿的衣服才行。 四个人在临安城外的一片小树林落下,商议了一下,一致觉得茶小葱还是不要以这样诡异造型进城吓人的好,于是茶小葱就继续隐身,随着其他三人大摇大摆地进了城。 临安城的繁华当然不是那些小镇小村能比,但是在这个世界里的城镇也就浓缩成为了几个重要的整备点,其中药材铺、兵器铺、装备铺三处是四方游侠必须光顾的,而酒肆、客栈、市集却是大量信息的归集地。 临安城还有一大特色,就是会将最新近的城内外要闻由专人张贴上榜,供往来商旅参详。 由于多年游戏养成的好习惯,茶小葱一进城门就直奔告示栏,以往在游戏里她也是靠这个来接收各种有效的系统公告或者接下差不多等级可以完成的日常任务。但今天茶小葱这样做明显不是为了做任务赚经验值,而不过为了满足自己对这个平行世界的好奇心。 告示栏前面已经围满了人,茶小葱身量不高,花了好大功夫才挤进去。慕容芷才犹豫了一下,紧跟着她去凑热闹,毕竟她还处于隐身状态,就这样单独钻进去难免会引起混乱。花叶玖与暮云卿明白过来,插进去护住了茶小葱的左右两侧。就这样,三位俊男美女呈“品”字形夹着一小块空地,在人堆里分外扎眼。 不少人把注意力从告示栏上转移过来。 “这位公子,你们是外地来的吧?”一位老妇人看三人皆是长衣佩剑的装扮,不似在临安城久住的样子。 “正是。”慕容芷才在人前从不失礼,“这位大娘,不知城里发生了什么大事,居然这么热闹……” “大事就没有,喜事倒是有一桩。”一位长得很富态的妇人轻摇团扇,下巴一抬,“就是这个喽,我们临安城的沈大公子与凌仙子订亲……沈大公子仪表堂堂,诗剑双绝,也只有凌仙子这样的人儿才配得上呢。只不过,这样一来,咱们临安城里的姑娘就要伤心好长一段时间了。”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 说着,弯了弯唇,又将慕容芷才一行三人细细地看了一番,像饱眼福似的。 告示栏上贴着好大一张红纸,挥毫写着些茶小葱看不懂的草书,她侧头看向暮云卿,小声问:“这上面写着什么?” “……沈府大公子沈听弦将于下个月娶妻成亲,今日是订亲宴,沈老爷特地在含雪楼设宴,款待四海佳客。”暮云卿也压低了声音。 花叶玖听了有些不满:“什么人都敢称仙子,只怕是哗众取宠而已,我们就不必看了,赶路要紧。” “姑娘有所不知,这凌仙子乃是御华派御华仙尊的首座弟子,长得美,心地好,还有习得一身好医术,余杭一带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这样好的仙子嫁给我们临安城的首富嫡子,也称得上一段美妙良缘了。” “御华派仙门弟子也是可以婚嫁的么?”茶小葱忍不住冲口而出。 花叶玖反应快,站在她身侧樱唇开合,演双簧似的替她掩饰过去。末了,似怨似嗔地瞪了茶小葱一眼,茶小葱自知失言,赶紧住嘴。 而这一番情形却被围观的临安城居民看在眼底,便有人打趣起来。 “难不成姑娘也是仙门中人,我就说怎么看起来跟我们不一样。”因为彼此陌生,大家也就自动忽略了花叶玖刚才的“变声”演出。只不过她适才这一瞪眼,穿过空气状的小葱,“眉目传情”直接落到了暮云卿身上。 一时难堪,花叶玖轻轻地咳了声。 但是这样看来却更像是二男争一女的情形,众人都不禁笑起来,虽然含着善意,但花叶玖面子薄,有些挂不住,目光闪烁了一会,又补了一句:“嫁娶是别人的事,有什么好看的!”言罢,暗暗拉一拉茶小葱的衣角,慕容芷才亦会意,领着三人一起脱身出来。 身后仍是传来了好事者的议论:“姑娘,你还年轻,还可以慢慢挑,不急的。你身边那两位,都是人间难得的玉人哪,就看哪一位对你好了……” 花叶玖闻言偷偷看了慕容芷才一眼,不等他发觉,又紧张地将脸撇开了。 茶小葱还是不死心,离了人群便又问:“喂,你们回答我,仙门的弟子是不是可以婚嫁?那个什么凌仙子算不算是违背门规?” 花叶玖寒了脸:“你还问!你这还没进门拜师就想着嫁人,如何修仙!” 茶小葱嗫嚅道:“我才不是想着嫁人,我只是想着,仙门不是也有人修习双修么?如果不是名正言顺的夫妇,那师兄师妹什么的不都乱了套!” “你瞎想什么!”慕容芷才突然发难,拎着她进了一间“什么什么坊”,茶小葱听了掌柜的招呼才知道是“恋衣坊”。其实叫什么坊倒不重要,重要的是慕容芷才的脸就像这铺子里的面料似的,一会是一个颜色。 慕容芷才那个气啊,每次看到茶小葱就觉得自己有无数小辫子给她揪住了,明明知道她什么也不懂,可还是会忍不住生气。双修……也就是通过房中术调节阴阳两气,以达臻境,这样的修习方法并非人人都会用,它的要求很高,而普通的火居道士借口双修,不过是取其表意,说白了就是将女子藏在房里供其淫乐。这样的内情,他明明知道,却还差点把茶小葱卖了,想一想心里是有愧,可被她当面一问,心头火却禁不住蹿上来。 就说吧,哪有姑娘家一天到晚好奇着“嫁人”“双修”之事的,师父说她是仙门的灵女,他忍了她一路,也没见她有什么灵的,傻就有,不仅傻,还傻得有点欠揍! “掌柜的,给她拿件衣裳,随便拿件,最便宜的就好!”话一出口,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转头一看,花叶玖一脸震惊地看向他,满面红霞,似羞似喜,没错,那表情真是娇美柔丽,一双杏目瞪得大大的,像一汪秋水。 慕容芷才的心沉了一下,他刚才失态,根本忘记了茶小葱是隐身的。 “慕容师兄的意思是……要送我衣服?”“随便拿件”“最便宜的”这两个词组都可以忽略不计,有心人只听关键词。 “呃,花师妹路上辛苦,区区一件衣服又算得了什么……”慕容芷才几乎没有勇气去看茶小葱的眼睛,他迎着花叶玖的视线,指了指一件粉色盘花萝裙,“不如,就这件吧。” 推广价,十两银子。 同人不同命啊,茶小葱暗自叹息。送给花师妹就选那么贵的,送给她茶小葱就是地摊货……生气是必然的,后果……还是不用计较了,她想通了,不要白不要! ------------ 第48章 只是八一八 事实证明,不管在二次元还是三次元,当老板娘的都有一套拿得出手的“****”,可恰恰花言巧语又都是姑娘们爱听的,原本花叶玖对自己的容貌就很有自信,被这欧巴桑一通拍马奉迎还不心思飘荡,购物欲空前膨胀。 无可否认,这姑娘的穿戴是精致有品位的,至少茶小葱与她完全是属于两个档次。 茶小葱只喜欢简单大方的东西,配饰细节越少越简单越好,举个实例来说,就是孔雀的精致华丽与仙鹤的简单端庄相比,她更趋向于后者的审美。虽然茶小葱也很喜欢粉色系的罗裙,但她却讨厌那样精致到娇贵的盘花扣子。二十四朵小花,掉了哪一朵,以后这衣裳都难以穿至人前了。她以前还在三次元的时候,就绝对不会买镶珠或者粘有亮片的的衣服…… “姑娘身段好,模样又俊,穿上这一身,只怕比我们临安城沈府的未来少奶奶还迷人呢。” 那老板娘说着,挑起尺为花叶玖打起帘子,请她进更衣室。她嘴里说的沈府未来少奶奶自然是马上要嫁入豪门的凌仙子,嫁夫随夫,只怕以后她这仙子之名也都得放下了。 茶小葱在一旁暗想:仙女下凡一样也要屈从于这个男尊社会,虽然嫁富豪比较风光,但仙子之名沾染了铜臭味,到底不是她想看到的。既然仙门对嫁娶没有什么限制,她就在同门找一个忠直可靠的男人好了,只不像慕容芷才那么吝啬,这日子也不会那么难过。辛辛苦苦修个仙,将来又嫁个凡人,低声下气几十年,还要看帅哥老去死去,又是何苦来。 她想出了神,根本忘记了真正急需衣饰包装打扮的是她这个乡村系姑娘,而不是花美人。 慕容芷才对女人的衣物习惯用手指或者用剑挑,反正自己是不会动手碰的,他从小受习的礼教礼法告诉他,大男人的尊严总是得保持,虽然有时候他也会心软,但并不表示他是个温柔可欺的男人。 “掌柜的,还有这一件,也拿进去吧。”他一边说着,一边轻轻踢了茶小葱一脚。 那是件白衣绿竹纹理的半臂襦裙,窄袖设计,倒很容易体现出女子娇俏玲珑的身材曲线。 茶小葱立即回神,将那件“翠仙流香”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看了一遍,再三确定了那衣服的款式与“胸襟”之后,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慕容芷才的眼光其实不错,这色调也是她喜欢的。葱郁而不俗气,只不过,她要是穿出去就更像一把葱了。 老板娘的眼睛有些抽,她看了看花叶玖的背影,又看了看那件“胸襟”广阔的衣服,无声地摇了摇头。 唉,男人们都有自欺欺人的臭毛病,明显那姑娘的……没那么大嘛…… 茶小葱还是隐身状态,跟着花叶玖高高兴兴地进去试衣服,试完了之后又高高兴兴地出来。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花叶玖又不爽了,看她的眼神分明就像是原配看小三。 茶小葱出了门,脸也跟着垮了下来。 胸围只是一个玩笑,只没想到花姑娘居然在意了。其实并不难想通,像茶小葱这么膀大腰圆不挑食又爱运动的姑娘拥有一对傲人的双峰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虽然,先天基因才是最主要的决定因素,但是后天条件必不可少,仙门弟子饮食清淡,能不吃就不吃,哪比得上茶小葱这种类食动物对胶原蛋白来者不拒。 花叶玖光想着一点,这些衣裙都是经慕容芷才挑的,看茶小葱穿得那么合身就知道,慕容师兄跟这丑丫头的关系不简单。无可否认,花姑娘嫉妒了。她完全忘记了祖祖辈辈的房中训示:胸大克夫。 慕容芷才付了银两,几人又去附近的客栈订了两间上房,一番梳整之后,到了吃午饭的时间。 慕容芷才与花叶玖先去酒楼订位子,茶小葱解除隐身咒,由暮云卿陪着在客栈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她穿上新衣服,将头发扎成了简单的马尾,因为没有发带,便向暮云卿讨了根轻质的腰带,整个人精神爽利地出现在众人面前,也就不用再遮遮掩掩的过街窜巷。 趁着花叶玖回客栈洗澡的时间,她拉着暮云卿兴味盎然地上街,果然,三分人才,七分打扮,新长出来的黑发冲淡了以前染发的颜色,虽然脑后的马尾不齐,但好歹令她看起来正常了许多。街上也没有谁再大惊小怪地把她当成异类。 这一天,茶小葱的心情特别好,满街市的东西都是她从来没见过的,暮云卿之前也没想过有什么好逛,但跟着茶小葱一路走来,发现这临安城里果然有些意思,六界之中,虽然人类最弱小,但是说到玩耍与品位,无族能出其右。 只是两人身上都没有碎银,这些东西只能看不能买,不过茶小葱已经很知足了。 她坚信,日子是会越过越好的。生活有晴天嘛。 坊市之间最近谈论的都是沈大公子的婚事,茶小葱从街头听到街尾,终于听出些门道来。但最令她震惊的消息是:凌仙子与沈大公子居然是女追男,也就是通常所说的倒追。这个在茶小葱的三次元时空不少见,但结局一般都很惨,也不知道这位凌仙子是怎么想的…… “仙门究竟是男的多些还是女的多些?”茶小葱没头没脑的问。 “啊?”暮云卿手里拿着一块小碎花图样的汗巾,有些发怔。 茶小葱在为自己的前途担忧啊,堂堂一派首座弟子都沦落到倒追凡人的地步了,那说明在同道当中销路不咋滴,如果仙门当中粥少僧多,呃,男少女多的话,那茶小葱将来就很可能会变成仙门剩女,到时一辈子嫁不出去就玩完了。倒追根本不是她所长,以前在大学里的几次追倒史都以“大家还是做兄弟”告终,就怕这样的悲剧会再度上演,她不得不考虑抓紧身边这几个男人。 在二次元世界没亲没故的,总得有个大腿抱抱,不会弄得孤单寂寞冷,漫漫长夜无法入睡。 她神情诡异地看了暮云卿一眼。慕容芷才冰块男,爱才又阴险,她不喜;婪夜是狐狸,又是亡国之君,****配加居无定所,她也不喜;孔雀,太自恋,一根筋,残暴过度又自以为是,她也不喜;仙鹤弟弟……虽然性格总体比较温顺,也有一半人类或者仙类的血统,但毕竟心理年龄太小,看样子就是个不解风情的……虽然她自己也没有什么风情可言。 这几个男人都有一个优点,就是皮相好,好得不得了。否则,花叶玖也不会一眼就看上紫菜师兄。 矜持的女人发起疯来最凶残,她还是不要去趟这个浑水,咳,自求多福。 她立即转了话题:“原来你也喜欢小碎花产品啊?可是男人用这么花的汗巾,是不是有点……过于脂粉气?” “这个……”暮云卿目光一闪,“是为大王买的,他一直很喜欢……” “别买了!”茶小葱当机立断,把汗巾夺下来丢回原摊位,惹得摊主好一顿白眼。 暮云卿不明就里:“为什么?” “这还用问,你们大王现在变得像块黑炭似的,你买这些回去给他不就是要他的小命么?” “想一想,也对。” “想什么?他那么骄傲,这都是必然的。” 茶小葱拖着暮云卿往客栈的方向去…… 两人只顾着说话,没注意到一座华丽的暖轿就停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轿边站了一个黑衣人,很黑,连眼眉都被那层黑色的幕篱挡了个严实,在光天化日之下显得特别格格不入。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那黑衣人似乎认出了茶小葱。 “她出现,证明我与她有缘。人都说,一生之中能够邂逅三次,就算是缘分,呵呵。”轿发出“哗啦”一声轻响,似折扇打开的声音。 “公子的意思是?”那黑衣人听出了轿中人话中的深意,但具体要怎么做,还得听听主人的指示。 “今晚的筵席照旧,本公子倒不介意**多一位佳丽,凌仙子她……到底曾经是我的师妹,不可怠慢。”“曾经”二字咬得有些重,言罢,“哗”地一声,扇子又收了回去,“起轿。” 烈日下,那黑衣人何其明显,但周围往来的行人都好似根本没有发现这个人的存在,有人指着那顶暖轿大声道:“看,那可不就是今晚筵席的东主么?” 沈听弦,多好的名字,多美的人…… 临安城里,所有人都在议论这件喜事,所有人都在关注这场盛宴,但是喜庆的筵席背后隐约透出的,是一丝阴谋的味道。 终于轮到了慕容芷才买单,茶小葱一口气点了满桌糕点,全以甜食为主,一改她平素吃荤喝辣的重口味习惯,光是青团子、菊花冻就点了四份。东西一上来,暮云卿看得直皱眉头。 “你点那么多,吃得完么?”过眼之处都是甜食,慕容芷才一点食欲也没有。 茶小葱白他一眼,一脸慷慨地将两份青团和一份菊花冻推至花叶玖跟前:“这个是为花仙子点的,青团里边这点翠色是艾草汁染出来的,女人吃了有好处。还有这菊花,明目降火,熬夜多了难免会燥热,这个最合适了。” 花叶玖瞟了她一眼:“你知道的倒是不少。” 茶小葱笑嘻嘻地:“一般一般,天下第三。”心里却打了顿,得罪了你,我小日子也过得没意思,顺手人情谁不会做,反正我又不出银子。 花叶玖的本性是怎么样的,茶小葱一时之间也难以看穿,没必要乱结梁子,何况她茶小葱又不喜欢冰块男,根本没有利益冲突,知道花姑娘小姐脾气就让让她呗,她好我好大家好。很显然,人家连内伤都不顾了,陪着他们一起赶路,也算是驴友吧,能客气便客气点。人脉是才是成功的关键。 花叶玖见她向自己示好,便也不再摆谱,方才看见茶小葱拉着暮云卿出去,她心里不知怎么的,竟然轻松不少,过去种种都是小事,也都既往不咎了。饶是这样,她的眼睛还是偷偷在茶小葱胸前溜了一圈,又偷偷看了看身边的慕容芷才一眼,后者正自趁着说话的空闲默默凝神吐纳练气,压根没注意到她的小动作。 坐在三楼的雅座,好似有点高,往来宾客也少,但胜在够清静。茶小葱抬头看到的都是飞角重檐,处处精美,临安城的建筑之美尽收眼底,可是再往深处想,她也发表不出什么高水准的言论,干脆不作声,一边吃东西一边贴在身侧的栏杆上看楼下街市的人来人往。 这家酒楼虽小,店小二却殷勤周到,忙成那样也不忘时时为他们添茶倒水,还不住地推销今晚的沈府夜宴。 “姑娘如果不着急赶路,今晚大可以去含雪楼看看,沈公子乃是我们临安城首富嫡子,那排场不容错过,听那含雪楼的厨子说过了,沈老爷光是买酒钱就花了七八千两银子,一桌十人二十八道菜,加上各类点心小吃,集临安城飨食之大成于一宴,真可谓百年难遇啊,上次还是沈公子百日之喜的时候呢,瞧,这一晃就是三十年过去了。” “三十年?这么说,沈公子都已经有三十岁了?”花叶玖来了兴趣。 那小二抓了抓脑袋:“这……小的可不知,只听说沈公子少年时期也在仙山待过,想必是习得了驻颜之术,看起来不过就是二十四五的模样,沈大公子与凌仙子天生绝配,全城皆知呢。” 慕容芷才嫌他聒噪,挥了挥手:“虽是盛会,但毕竟不关我们的事,此去两手空空,难免失礼人前,于心不安,小哥的好意,我等心领了。” 店小二哈腰赔笑:“小的也只是提醒一下,机会难得,如果不去,怪可惜的……”话尾一收,却是手脚麻利地在茶壶里添了一味甘草,“几位慢用,若是还有什么吩咐,直管招呼。” “慕容师兄,听这小二一说,我倒有心想去看看,毕竟仙门七大派同气连枝,凌师姐的大喜日子,我们理当道贺,仙门一向不问俗礼,带不带礼物也没什么关系。” 花叶玖之前对凌仙子诸多诟病,但此刻却一口一个“师姐”叫得分外亲热。 茶小葱靠着栏杆看街景,但身后的对话却一点也没落下,她也想着要以什么借口去享用今晚的二十八道菜加各类点心小吃,毕竟这么豪华的霸王餐以后都可能吃不到了。看慕容芷才那么吝啬就知道,仙门清苦,不如及时享乐。 于是也不管花叶玖存的是什么心思,迳道:“也对,那位准新娘子是御华派的首徒,说不定各门各派都遣了人来观礼,我们现在路过都不去看看,于理不合。” 慕容芷才一时沉吟未语。 旁边那桌突然有人轻哼了一声:“什么仙门首徒,我看,只是恬不知耻的****!想男人想疯了!” 四人蓦地侧目,却见四五个道姑打扮的女子将数好的银两置于桌上,施施然走下楼去。 茶小葱只没看清那些道姑的长相,光记得每人手里都佩着一把长剑,蓝白相间的剑穗分外惹眼。 ------------ 第49章 黑衣人(周日加更) 看吧,在这个时空玩倒追,就算成功了也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茶小葱目送那几个道姑下楼,心中兀自为那位凌仙子叹惋不已。 花叶玖愕然道:“方才那些不是辟水观的师姐们么?缘何说话如此刻薄?” 若要比起刻薄,大凡天下女子都差不多,只是还得看嘴上功夫是否伶俐,花叶玖比较嘴笨,故而看谁都觉得是一副伶牙俐齿的派头。 慕容芷才想起一件往事,却被茶小葱抢了话茬:“不就是女追男么?我还以为有多严重呢?用得着将话说得那么难听吗?”沈府设宴,原本是件喜事,但仙门弟子的出现,却给临安城内的祥和喜庆带来一股格格不入的肃煞之意。 慕容芷才摇了摇头:“辟水观的仙友们如是说,自然有她们的道理。只是其中内情我却记不大清了。” “对啊,方才听那位店小二说起,沈大公子原也在仙门修习仙术,却不知为什么要回来继续当沈家阔少爷,难道说这些都与凌师姐有关?”花叶玖与茶小葱同时想到了一处,一时间,两个女人对仙门的旧闻八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慕容芷才仍是摇头,记忆里很模糊:“……我十岁入山拜师,那件事情就已经发生,当时我年纪尚小,很多过往都是听一些年纪稍长的师兄师姐提起,恍惚记得那是仙门之中的一段极其羞耻隐秘的孽恋,现在想想,或许指的就是凌师姐与沈公子……御华派向来不阻止男欢女爱,但无媒苟合却是不允的,师姐们说,御华派有一女弟子犯了淫戒,事情闹得很凶,按例本应被逐出师门,后经人传言,似乎最终是那名男弟子自我逐出师门,才得幸保住了那女弟子的仙籍,具体就不太清楚了,往后的十几年倒没再发生过这等耻事……但仙凡本不通婚,由来过往联想在一处,确实有些像……” “也就是说,凌仙子她当年与沈公子相爱,一时情难自禁做了错事?结果沈公子为了顾全凌仙子便废去了自己的修为,回到了沈府?”好奇害死猫,茶小葱总觉得这事情哪里不对劲,“那个御华派这么做好没道理,都说君子有成人之美,既然是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两人又是两情相悦,为什么不肯从轻发落,将事情遮掩过去?令他们俩拜堂成亲不就行了?棒打鸳鸯未免太过不近人情!” 经她这么一说,慕容芷才与花叶玖也不禁怀疑起来,自古神仙多寂寞,种下的风流债,发生的荒唐事不在少数,每三年的试剑大会,各派年轻弟子云集,因一见钟情而私相授受,暗通款曲的哪一派没有?哪一次又不是经由双方掌门做主,玉成其好事,为什么御华派对这两位同门弟子却分外严苛?难道说还有其它内情? 茶小葱终于找到了一个吃霸王餐的合理借口:“既然辟水观的人都已经到了,那御华派的人没理由不来,今天晚上的宴会又怎能少了我们?” 花叶玖也想去,却仍有几分迟疑:“我在澄光殿只是小辈弟子,这样贸然出现,恐怕不合规矩,况且我也没有收到师父的信函……” 茶小葱道:“这没关系,我们只是借个由头混进去,看看情况再说,沈府是大宴全城,贵宾当然要被奉为上座,所以我们只要不与其他仙门弟子坐在一处,倒也不会引起什么话柄。” 慕容芷才想了想,觉得此计可行。 而从头到尾,只有暮云卿一个人听得云里雾里,到最后也弄不懂为什么就突然就决定晚上集体去含雪楼蹭饭吃了。 中午,茶小葱照例把没吃完的点心收起来,留作晚上的零食——参加过现代婚礼的茶姑娘伤不起啊,按照以往经验,从司仪讲话,到新郎新娘登台亮相,再到男女双方家属发言,新郎发言,再到司仪献辞献歌献花,再到传菜上菜,半个时辰总还是要的,如果那时候她饿了,也有个东西好祭祭五脏庙。 见过辟水观的弟子之后,茶小葱对仙门之事就更好奇了。无奈不管她怎么问起,慕容芷才都不肯说,大概他真的不愿应付她,茶小葱知味,也不好再继续追问下去。整件事情兜兜转转,令她疑云丛生,奇怪之于就在于,返香明明答应带她去仙门拜师,却又对一切仙门之事讳莫若深,仿佛说与她听就会少块肉似的。 鉴于这一点,茶小葱非常怀疑他们的诚意。 “你不让我知道,我自己不会查么?”这个时候唯一能用得着的人,就只有暮云卿了。 问明了含雪楼的开宴时间,茶小葱便拉着暮云卿在慕容芷才面前撒了个谎,成功遁了。反正有花叶玖缠着慕容芷才,相信他也无暇追究她与暮小哥的行踪。 “我们出来干什么?下午不是该好好休息一下吗?” 暮云卿觉得临安城比朱雀殿嘈杂太多,亲密接触久了之后有点受不了。 茶小葱将一根手指放在唇边,轻嘘,又朝慕容芷才的房间比了比,拉着他混入人海之中。 沈府好大手笔,不就是个定亲宴却弄得全城张灯结彩,七大街八大巷热闹得如同过年,好事的都放下活计早早出门,整条街熙熙攘攘地全是人,茶小葱怕与暮云卿走散,只得紧紧抓着他的手臂不放。这样一来,倒是有些惹人注意,毕竟敢在大街上大手拉小手的情侣实属罕见。 “我有些话想问问辟水观的那些女道士。”茶小葱附在暮云卿耳边。 “关于凌仙子的?”暮云卿问。 “不是……关于仙门的……”其实也就是些儿很基本的问题,比如仙门七大派是哪七派,各有什么法术专长,教派一般都处于什么位置,人员结构是怎么样的?每一派的掌门姓什么叫什么本事如何?现在茶小葱接触到的就只有御华派、澄光殿以及辟水观三派,其它四派甚至包括她马上要拜入的那个是什么派她都还不知道,慕容芷才一直不说,她也不好一直追问,只有自己去查。 原本这些问题在仙门都不是秘密,但对于初级入门的六界人士还是属于知识盲点,要扫盲不难,问题是人家不肯开尊口。茶小葱向来疑心重,以前不关她的事,她可以不问,但这个关乎于她将来的职业规划就不得不花点心思了。 要怎么查起,很简单,去问辟水观的那几个女道士,或者直接去问凌仙子。但要见后者似乎会有些难度,好说今天是人家的大喜日子,不可能那么轻易露面。 “你要问的,或许鹦鹉大哥可以回答。”暮云卿认真想了想。 “废话。他那么大年纪,当然什么都知道了。问题是我们不可能回蟠龙镇去问他。” 这些问题婪夜也可以回答,但关键是,等她跟着慕容芷才找到婪夜说起这些也都晚了。什么叫未雨绸缪?当然是为没有发生而可能发生的事做好充分准备。 返香与慕容芷才师徒神神秘秘的,总像有不能告人的秘密。茶小葱觉得自己一穷二白,没什么被蒙在鼓里的价值,唯一的可能,就是那个身份……她要入仙门拜师的事,返香能答应得这么痛快,无非是想利用她那个莫名其妙的身份。 什么灵女……这称谓听起来滥透了。 茶小葱与暮云卿在人流之中穿梭,连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结果走了半天,才只走了百来步。 那几个道姑虽然惹眼,但要在这人山人海中把人找出来,便如同大海捞针那么难。茶小葱只有去问那些摆摊的小贩,可是人潮汹涌,往来客商尤多,正是赚钱的好时光,小贩们忙着做生意数钱,哪留意得到什么道姑仙姑。可想而之,结果她什么都没问到。 才走了一小段路,大麻烦就接踵而来。 暮云卿虽然只有十一岁,可从凡人的眼光来看,外表已与十七八岁的少年郎无异,观其人先观其貌,那些未出阁的姑娘们失去了沈大公子这个国民偶像,心里正自空虚,看见这样漂亮的小哥哪里肯放过,也不管他身边是否有人,就都有意无意地蹭上去,等到茶小葱找到块清静地儿歇脚,暮云卿已被沾得满身脂粉味,熏得喷嚏连天。 茶小葱头一次觉得是自己连累了这孩子,不禁歉然。 “歇一歇吧。”她伸出衣袖,为他擦了擦额上的粉印,心里叹道:女人凶猛啊,要是仙鹤弟弟独自上街,说不准就被生生吃掉了。从没想到江南民风也有这么奔放的一面。 暮云卿难得一笑,将她的衣袖拉了下来,却没做声。 “你的鹦鹉大哥什么都知道,那他又知不知道,其实好姑娘都喜欢像我们仙鹤弟弟这样的男子?”茶小葱喜欢看暮云卿笑。 暮云卿一怔:“什么叫好姑娘?” 茶小葱悠悠地看着天,跟着一笑:“不知道,也许不久以后你就能遇到,睁大了眼睛就一定会遇到。就像我……睁大了眼睛,不能走错一步,直到遇到只属于我的好男人。” “那……大王不是好男人?” “不是,他是鸟人。”茶小葱果断地否定了。 暮云卿虽不知道“鸟人”二字在人类语言当中含着极大的贬义,但从茶小葱斩钉截铁的语气中,他感到一丝怅然。在他心目中,或许只有孔雀才是榜样。 这地方很僻静,像是哪家高门独户的后院,木门虚掩,从门缝中依稀可以看得见几株青柳,数座水阁。没有了那些莺莺燕燕,哪里都是好风光。 茶小葱从口袋里掏出几两碎银,摊开手心置于暮云卿面前:“这一路来吃饭住店,店家找赎的碎银都被我私吞了,敢情花姑娘被她的慕容师兄迷得晕头转向,也没心情计较这个,我分一半给你,当是你陪我瞎逛的酬劳。” 暮云卿自觉得好笑,将银两推开:“我们羽族从不缺钱。” 茶小葱不由分说掰开了他的手,一脸严肃地道:“我知道你们有钱,但是有钱不能乱花,有些东西本不值那么多钱,你们自以为阔绰,给得多了,便是扰乱市场秩序,若是多几个纨绔像你们一样的做法,物价就会上涨,物价涨了,普通百姓就没办法生活,而且,好男人不仅仅要学会做饭,更要懂得理财,钱要花到刀刃上,就是这个道理。” 暮云卿被她唬得一愣一愣,只得接过那几两碎银。 茶小葱又拈起两个铜板道:“你们大王爱的那些东西,只值这么一点,那些汗巾他若是喜欢,买个上万条也不成问题,关键是一分钱一分货,好好看看清楚,这就是男人要学的第三件事,品位。” 她说那么多,只是想告诉他,孔雀那些冤枉钱花得她心疼…… 她不是爱钱如命的,但是她深知道钱的作用之大,并非是她拜金,还是那句话,在这个完全没有福利的时空里,唯有金钱与技术傍身才是最稳妥的,靠别人不如靠自己。 “其实……你还是很在意在大王的,是不是?”暮云卿看看手心的银两,勾起了唇。 无可否认,暮云卿勾唇的模样分外惹人遐想,她愣一愣,等明白他在说什么的时候,飞快地摇了摇头:“累了,待会儿回去再说,我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在临安城里失踪了。”他的问题她没想过,所以也不想回答。 暮云卿笑起来居然有些促狭,转身道:“无妨,我先去市集买些东西,等我回来就背你飞去客栈。”也不等她回答,倏地一下不见了。 茶小葱怔在当场。这家伙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油嘴滑舌的?还是说这是妖族特有的灵气?虽然早就知道暮云卿不可能会像慕容芷才那么死板,但活泼成这样的仙鹤,她还是头一次看见。看见那个笑容,居然没来地由胸中一窒,倒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 本来这地方就有些偏僻,暮云卿一走便只能用空寂来形容。 茶小葱最讨厌两件事,帮人拿东西和等人。想着街上的姑娘们那么多,暮云卿一时也脱不得身,便打定主意在周围晃晃,等晃到一定时候再回原地。 鬼使神差地,她推开了前面那扇门。 园子里小桥流水,分外清雅,但是对比今日的喜宴气氛未免反差太大,偌大的园子里,居然连一个仆从也没有,比起当初看到的徐府,这气势弱爆了。桥下流动的是活水,水里一群锦鲤一派悠闲地游来游去,衬得这处美景几可入画。 有时候没有人烟,并非意味着荒芜,就像眼前的一切,细细品来,竟还有点出尘的意韵。 茶小葱能听到流水对岸的厢房里传来的声音,虽然极为轻细,但却没能逃过她的耳朵。 自从在长寿村遇见那位神秘青年之后,她的五感便灵敏起来,她相信是自己身体的某些地方发生了变化,她害怕过,无奈过,却不敢说。她不信任慕容芷才,并不仅仅是因为他曾经拿她去市集叫卖……而是,其他更深层次的原因,笼统些说,是女人的直觉。 直觉令她觉得,她今天好奇,却来错了地方。 那个细细的声音,她听过,虽然与品令发出的调值非常不同,但是却代表同样的含义。 她反应过来,脸上一热,猛然回头,却发现面前不知何时多了一人! 那个人黑得就像块焦炭,从头到脚,都被黑布遮得严严实实,但不知为什么,她却感觉得到,他在笑。 “来了?”那人阴森森地开口。 茶小葱惊栗,整个人后退两步,还没来得及惊叫,便一头摔进了身后的莲花池里。 ---------------------------------- PS:登山劳累伤不起啊,一身酸痛! ------------ 第50章 御华凌仙 茶小葱落水的第一反应就是转身游走,没想那黑衣人的动作比她想象中快太多,没容她蹬腿便一把将她提了上来。茶小葱从摔下去到重新上岸不过是眨眼的时间,她连眼花都没来得及,居然又跟那人面对面地站着了。 庭院里有穿堂风吹过,茶小茶觉得一颗心七上八下,好像摔进水里还没着底,但身上的冷意浓烈,她颤抖着,一动不动地看向那黑衣人的手。 自然下垂的手,并没有半丝曾经伸出过的迹象,他只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微风习习,黑衫纹丝不动,好似这世间万物都与他毫不相干。 茶小葱下意识地往下看,惊悚发现,那人的脚居然没有着地,而是悠悠地悬在离地面寸把高的位置。 “鬼啊啊啊啊啊!”茶小葱惊恐万状,尖叫着转身飞跑,表演末路狂奔。 “我家公子在里边。”那人闷闷地出声,反身过去与茶小葱背背相对。但无形之中好似有道锁链,将两人紧紧地系在一起,强大的牵引力拉着茶小葱慢慢倒行,不一会儿就来到了游栏另一头的厢房前。 茶小葱自顾自“奔跑”着,一睁眼,却发现自己不进反退,不知不觉人已到了门边。 公子?虾米公子?难道老纸刚穿得人模狗样一点就被不良阔少看上了?难不成还是穿着那乱糟糟的羽裳扮演秃鹫比较安全?喵喵的,早知道占个便宜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她就不要慕容芷才送这件衣服了!自作孽,不可活!贪小便宜害死人! 就在茶小葱还在自我反省的当儿,房门轻响,一道幽兰香飘了出来。 本来兰花极少有这样清晰的香味,所以非常好认。不由自主地回了到头,隔着那道黑影,茶小葱看到了一道金色的衣缘,半截广袖上,绣着一大一小两朵金光闪闪的断肠花。牵引力消失的瞬间,双腿一软,她就着往下坠的势头,差点坐在地上。 幸好一把金色的折扇及时将她托住了。 茶小葱摸了一下,是真金,是真正的金子……欧也尼·葛朗台附身数秒。普通的洒金笺绝对不是这种手感,有钱人就是有钱人啊,连订做把扇子都那么豪气,充满了庸俗而又令人垂涎的财主气息。茶小葱反手握着那把扇子完全忘记了松手。反正失礼于人前的事情她做得太多了,不在乎再在黑历史中添上这华丽的一笔。 折扇的主人穿得像个红通通的“红富士”——苹果,而且还是贴了金色商标的那种精品红富士,只是乌亮的头发有些凌乱,一双桃花眼也含着一丝迷离,不过这完全不影响其整体美感。这位公子好气派,美得风流,美得实在,美得豪放……你看那敞开的胸怀,那如玉的锁骨,那酡红的双颊……等等,好像有什么不对。这情形……茶小葱的眼神默默往下游移,飞快地扫过那宽松衣袍也未能掩饰的肿胀物,顿时大窘! 脸红中…… “对不起,我我我我我走错门了,你们家门太大,我本是去隔壁的……”她木然转身,机械抬腿,迈步,完全没有去思考这位看似孱弱、一脸小受样的公子哥儿是怎么样“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 “姑娘,隔壁也是我们家的。”那红衣公子笑起来真温柔,那声音像是可以挤出糖水来了。 “啊哈哈哈,是吗?”茶小葱僵住。 一边是红衣公子的如沐春风,一边是那黑衣人的阴沉诡异,她直起脖子,爆发出一长串没有平仄的笑声,俗称赔笑。 “远来是客,今天是本公子的大喜日子,没想到家奴唐突……吓坏了姑娘。”那红衣公子一挥手,黑衣人便默默地退了,他轻轻地拢了拢长发,很是斯文地看向茶小葱,那胸前春光,似泄未泄,白晃晃的刺瞎狗眼,他薄唇轻启,“作为此间主人,本公子理应奉茶赔罪。” 茶小葱深深地忧伤了,长得像孔雀那样已经是天理不容,但他好歹还是个妖怪,稍微能够想得通一点,可这位公子,显然是人类啊。等等,大红喜袍,喜事,啊啦啊啦?难道这位就是赫赫有名的沈听弦沈大公子?临安城内八到八十岁女人的大众情人、国民偶像? 这根本就是妖孽祸世嘛! 正在犹豫要不要迎风流泪,感怀一下此境际遇,一名姹紫妍红的女子自门中飘出,看见一脸神在在的茶小葱,先是一愣,转瞬便换上了一副甜蜜笑容。那笑容,啧啧,真叫一个职业……这女子在茶小葱见过的凡人女子当中算是出色的,可惜消瘦平滑的肩线撑不起那喧宾夺主的衣饰,华光流露的眼眸掩不住那一丝若隐若现的狡狯,并不似临安城里的百姓形容的那样“长得美,心地好”。 眼下云鬓倾塌,发丝飞舞,一脸的风尘浪荡相,更辱了仙子之名。 “夫君……” 随着她一出声,茶小葱还以为自己看到了空气中的粉红波浪线,最可怕的是,这女人分明是艳星身材,却顶着一嗓子娃娃音,茶小姑娘抖勒个抖。 “外面风那么大,怎么还出来了?既然有客人到,合该请人家进屋里坐坐呀。”媚眼一飞,却是看准了方向的,茶小葱暗自抚胸,谁娶了这女子,活该折寿几年,狐狸精也没有这么骚的。 那女子说着伸手来拉茶小葱,茶小葱也不好当着面拒绝,只好万般不情愿地往房中移步。 坐哪?坐厢房?我擦,这什么礼数?邀请她这个不速之客进他们方才杀伐鏖战七出七进的长坂坡?欧漏…… 这女子的力气真大,茶小葱就这样被人架着,像绑在刑台上的耶稣大人,直挺挺地进了房。屋内的金光,再次闪瞎了她的钛合金狗眼。真俗,特么俗,俗得真让人爱不释手! 茶小葱自动忽略了在屋里候着的其他人,嗯?不错,这屋里确实还有其他人…… 这沈大公子真变态,嗯那个嗯的时候还要有人围观伺候,顶着这么多视线的压力“办事”,也算是一种本事了。想到这里,茶小葱停止了自动扫描功能,等她回过神来,人已经被安排坐在了一张交椅上。她眨了眨眼睛。 沈公子也笑容可鞠地坐下,只是身侧或坐或卧或跪,围了一圈女子,一个个打扮都跟刚才迎接她的那位差不多,这构图有点像某三滴大片的宣传海报。最可怕的是,她们一个个都衣裳凌乱,眼神游移,脸上或娇羞或荡漾,释放着各种颜色款式的荷尔蒙。 茶小葱被这房里的高饱和、高明度色彩逼得一额头汗。刚才明明还很冷,现在却禁不住浑身发燥,屁股还没坐热,就忍不住要站起来。 “看这位姑娘的全身都湿透了,也难怪坐着不舒服,馨莲,快拿套衣裳来给姑娘换换。”沈公子合起折扇,指了指方才引茶小葱进门的那名女子。 那女子应声,若有若无地瞥茶小葱一眼,起身去了。 原来这女子叫馨莲,并不是街巷中传闻的那位凌仙子。茶小葱恍然,就说仙门中人不可能是这股风尘味儿,最起码也得像花叶玖那模样吧…… “我,呃,不必了,我无心闯入贵府,耽搁了公子的喜事才是罪该万死,不敢劳烦公子和各位姐姐,我这就走……”她的目光往门口一扫,远远地看见一个黑咕隆冬的背影,不知为何,全身一个机灵,又将头缩了回来。 沈公子柔声道:“不妨事,喜宴尚在准备,本公子也是闲着无事才与几位姬妾玩闹,姑娘既然来了,便是与我有缘,只怕会怠慢了姑娘。”那几个女子和着他的话微微含笑,有的起身为他整理衣裳,有的跪在地上为他轻轻捶腿,有的坐在一旁为他执起了团扇轻盈摇晃:只是无一多言,连那袭笑意都是温婉无声的。看情形,这沈公子对女人还真是有一套,令人不得不服。 茶小葱最没办法应付这种温言软语的人,她就琢磨着,这沈公子一定是糖心莲子做的,举手投足之间都散发着丝丝甜意,偏偏茶某人最近大爱甜食,这对她几乎是致命的诱惑,于是她很不争气地粘在了座位上,没走。 心里挺为那凌仙子惋惜,虽然第一口羹是她得去了,但毕竟是十几年前的事了,现在与她分这杯甜品的人实在太多,就怕仙门中人的那股娇贵气忍不下共事一夫的脏肮,都说了爱情是排他的。最怕这位沈公子经过那一次惨痛教训,对凌仙子早已没有了旖念。就算凌仙子入得这沈府的大门,也得独立面对这深宅乱斗、鸡飞狗跳,可悲至极。 丈夫不撑腰,开挂也枉然。 茶小葱望着那团被春光揉乱的幔帐发呆,心里皱皱地想:这床上滚过多少人,男人被多少女人用过啊,真特么脏透了,这里跟那仙曲牌坊、品蝶园、燕归楼之类地方有什么区别? 有姬妾笑盈盈地奉茶上桌,环珮叮咚,令茶小葱把神游天际的魂收回来。 沈公子抚着自己手里的茶托,似笑非笑地望着她,那温柔似水的眼底居然看不出一丝杂质。可偏就这样一个看似纯净的男人不但在男女之事上放荡得可以,还对自己的未婚妻子残忍的可以。 茶小葱无端自心中突然升起一股冷意。 就在这时,馨莲去而复返,腥红的小嘴嘟得老高,摆着水蛇腰,一拧一拧地移着莲步回来,一见到沈公子就橡皮糖似地粘上去,恨不得马上合体成一个,永生永世不分开。可就那张粉脸上的醋意太明显,破坏了这出看似完美的表演:“夫君大人,你可得给人家做做主啊……” 茶小葱手一抖,差点把杯子摔了,该死的沈府,什么都是金的,偏就这杯子不是! 沈公子不但不腻,反而有些乐在其中,他捏了捏爱姬的脸,柔声道:“我的好馨莲,不过要你拿件衣裳,竟去了那么老半天,给本公子说说,是谁欺负你了?”估摸这位馨莲是所有姬妾当中最得宠的,才敢在主子面前这放肆。 果然那馨莲开口就是挤兑的话:“还不是我们沈家那位大少奶奶,人家没得罪她,她却总拿一副冷冰冰的脸对人,我不过是去找件衣裳,她都不让,还把人家赶了回来……” 茶小葱赶紧把手里的茶杯放下了,她怕自己会把持不住拿茶水泼美人。好好儿说话不行么?非要每句都带波浪状的娃娃音,感觉在看呆湾综艺节目似的。 沈公子无奈地叹了口气:“好美人,你就不该得罪她。” 话未落音,一个极其平淡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她没得罪我,我也没有不高兴,你们可别误会了,这世上没谁值得我凌瑛迁怒的。” 房门自动打开,声音的主人翩然而至,只在刹那,满屋的艳光都被她一人夺去。 像所有人看到美女的反应一样,茶小葱的瞳孔放大到了极致。曾以为仙子都是翩然出尘、洁白如玉的,却没料到凌仙子这一身漆黑也那样好看,仙子的脸美艳端丽,轮廓精细,说不上婉约,亦说不上大气,只是让人觉得人如浮云,怡然悠逸,自有一番风味。 但那双眼睛,却是死的,直直地没有焦点,似穿透了对面的墙,仿佛到了很远的地方。 “师妹,不是让你好好歇着吗?一切都由我安排,你就放心……”沈公子放开了馨莲,殷勤站起迎接。 “我是来提醒你,吉时就快到了。”语气算是淡到飘缈了,仙子一点表情的波动也没有,明知道心上人身边有那么多的女子,却还能做到视若无睹。 茶小葱以为她看不见东西,也看不见自己,不期然身上突然一暖,原本湿透的衣衫瞬间干透,她蓦然抬头,正看见凌仙子缓缓收起了葱白如玉的手指。 迫于仙子的威慑,那些姬妾也不敢造次,包括馨莲在内都不甘不愿地站直,分立两侧。 “师妹……” “这位姑娘,如果你闲来无事,还请离开,沈府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凌仙子打断了沈公子的话,这番逐客令却是冲着茶小葱去的。 “这又是何苦?”沈公子垮下脸来。 茶小葱微窘,总觉得是被人误会了,刚想解释出声,忽见迎面一道黑带卷来,轻易就缠住了她的腰,惊呼声未尝出口,人已被抛了出去,远远地越过高墙,飞向了大地母亲的怀抱。 茶小葱刚想骂娘,忽然一个声音自耳边响起:“离开临安城,越快越好!” 话里充满了警告的意味。 茶小葱尚不明所以,人已到了院外,虽是从高空坠下,却没感觉到痛。 她皱起眉头,却见暮云卿满头大汗地跑来,抱怨道:“你到哪里去了,害我找老半天。” 茶小葱朝身后看了看,疑窦丛生,却学着凌仙子的模样,淡定而空茫地摇了摇头。 -------------------------------------- PS:今天更新有点晚了,工作挺忙的,还带了一些回家做。谢谢大家的支持,我会保持坑品的! ------------ 第51章 夜宴 凌仙子的警告究竟用意何在,凭着茶小葱与暮云卿那点常识没办法参悟,他们,包括花叶玖在内,都只是初涉江湖的小虾米。至于像花叶玖那么笨的人当初又是如何骗过语翠的,真是令人好生奇怪。茶小葱也曾疑心过花叶玖是在扮猪吃老虎,但她观察了这么久,却怎么瞧着也不像。只能说语翠太急功近利,所做所想根本没顾及后果,才酿成了后来的悲剧。 当务之急,还是得找慕容芷才商量商量,如果方才所见一切是真,那凌仙子的提示必然有她的道理,虽然这位凌仙子与传闻当中的温柔善良似乎相异,但举手投足之间却令人无端信服。更何况,这世间传闻均是三分真实七分杜撰,口口相传难免有误,最明显然是凌仙子对沈公子的态度,瞧那气指颐使的模样,哪里有半分女追男的影子,分明是沈公子一直哄着她让着她…… 两人回到了客栈,慕容芷才却不在,只有花叶玖一个人被留在房里发呆。 “紫菜呢?”茶小葱劈头问。 “什么什么菜?”花叶玖不知道茶小葱叫的是绰号。 茶小葱恍神片刻,迳道:“你的慕容师兄呢?我找他有事!” 花叶玖指了指栏下拥挤的人群:“听说赴宴的人太多了,可能得上流水席,慕容师兄怕晚了没位子,先占座去了。” 茶小葱顿时冒了一头汗,吃个准喜酒也要去占座……早知道就不去趟这个浑水了。 她一拉花叶玖,急急地道:“走,边走边说……”又拉了暮云卿,一起纳入人流,朝着含雪楼的方向涌去。 因为路上人太多,又不好施展法术,三人挤了一路便流了一路汗,茶小葱本想在路上说说今天下午的所见所闻,哪想周遭人声鼎沸,锣铜喧天,她张嘴吼了半天,嗓子都冒烟了,左右两人仍是什么也没听清。茶小葱不懂武侠小说里描述的那种传音入密,也不会仙侠世界里常用的灵犀术,知道靠嘴是没辙了,只好作罢。 随着四面八方汇集而来的人流,路道越来越挤,茶小葱绷着脸,连同两位战友一起在人海中瞎扑腾。 行了一段,茶小葱感觉身后有人用力推了一把,扭头一看,却正是辟水观那几个道姑。 茶小葱已经接近失声了,没法跟她们进行语言交谈,但要进行眼神交流,人家又不领情,一个个均只竖着眼睛,杀气冲天地往人堆里钻,见谁挡路都用力推拽,也不管男女老少,看那架势哪里像是去喝喜酒的仙门弟子,分明就是一群准备去杀人放火的女土匪! 辟水观的弟子们这种凶狠霸道的走路方式极其有效,一行显眼的道袍组成一道破浪长剑,将人流徐徐分开,茶小葱一行三人借着她们的势头加快了步子,亦快速超过身边的人,总算是走快了一点。 含雪楼设宴在城西,整幢楼有六层之高,呈梯状依次推开,最高的那一层装修最豪华,设席最少,余下数层,节节递加,一楼大厅便是最简约的会客场所。 顶层的两侧重檐挑起一对宽幅红绫,带上金丝点染,分外华贵。每段红绫收紧的地方更垂挂着一串宫灯,此外还有挺立台间的柱灯,映得满楼亮白如昼,檐顶有一对双龙戏珠的雪玉龙灯,将层层琉璃照得闪闪发光,乍看之下,还真如白雪覆顶。无怪乎其主人命其楼为,含雪。 茶小葱等人赶到,其下三层已经满座,唯有上面三层还有零星空位。 其中最高的一层,也就是第六层是款待上宾用的,传菜、点盏、执明、添酒都有沈府带去的专人伺候,一色的绿衣小婢在灯光之下格外抢眼。敢情这一层款待的该是凌仙子的师门前辈与沈府的家长。并立的两张主座上还是空的,只有一枚金粉红绫结成的绣球搭在两张椅子的扶手中间,算是一颗大号的同心结。 第五层坐的是城中权贵,中间设有歌舞楼台,沈府特地请了一批歌伎舞优登台献艺,其中不乏一些突破极限的撩情演出,但毕竟比不得现代的脱衣舞、钢管舞那么直露奔放。舞优们的彩衣采用了薄如暗翼的纱质面料,莲足掀动之间,****半露,腰线若隐若现,别有一番风味。此台搭设得极为讲究,整个毡面呈外倾弧状,这样既保证了上层的观赏视角,又照顾到了下面几层宾客的眼欲。第五层与第四层的人皆能够将歌舞表演尽收眼底。 第四层主要宴请的是一些旁系贵宾,其中也包括了各门各派的小辈弟子,各府户的公子、小姐、子侄、远亲……说白了,都是一群年轻的富二代、官二代、仙二代……年轻人聚在一起自然热闹非凡,结交的,私会的,邂逅的,搭讪的……各路人马都齐备了,当然其中也不乏像茶小葱一样浑水摸鱼者。 下面三层就都是些临安城或者非临安城的平头百姓了,他们不稀罕歌舞表演,都是来看看新娘子的,除了或真或假的祝福之外,就只是来混饱肚子。含雪楼的菜,可不是人人都舍得花银子来吃的,所以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看起来倒更像是茶小葱之流的作风。 含雪楼光是跑堂就有六七十个,比得上一家普通富户所用的仆妇人数,所有跑堂衣饰都特地做了些改动,除却一身不易弄脏的黑衣之外,每人头上还戴了一顶小红帽,远远看去,倒像是一群小火柴头在席间流动,特别有趣。 一楼的大厅外挂着六张红幅,每张红幅之前都立着个师爷模样的男子,按席分别收取礼金礼品,并认真在红幅之上挥毫辑录,一丝不苟。门前十六名粉衣小婢分立两侧,为各路宾客鱼贯引路,每领进一位,守在门口的小厮便高声报出礼单,以示尊重。 茶小葱这个土雹子哪曾见过这种阵势,人一站在门口就已经呆了。 花叶玖留了个心,一眼便瞧见了坐在四楼东侧的慕容芷才,不过这也难怪,像他这样一表人才的年轻公子,站在哪儿都是一道风景。与此同时,与茶小葱他们差不多同一时间赶到的辟水观弟子也被引去了四楼。虽然这一层有很多是各大仙门的亲传弟子,但由于平素联系不多,相互之间并不认识,除了一些有穿制服的或者佩戴派系标志的年轻男女,其他人与普通富户的公子小姐亦无两样。或许是因为慕容芷才常年不归师门的缘故,此时他混杂其中也没谁认出来,所以茶小葱一行三人也都放下心上楼去。 小婢提灯引路,身后的小厮循例大声唱喏:“贵客,花叶玖,茶小葱,暮云卿——至,礼金,无——” 这明摆就告诉了世人,他们仨是来吃霸王餐的,所以茶小葱上楼一露脸便被各种眼神问候了一百遍啊一百遍。当他们挤到慕容芷才身边落座,那些极具杀伤力的眼神也就更为犀利。一时间,连花叶玖都觉得有些后悔了。 与慕容芷才等人同席的几位都是富户公子小姐打扮,是仙是凡瞧不分明,幸得茶小葱落水之后由凌仙子施了净衣咒,才没有一身狼狈失礼于人前,只不知为何,那些香喷喷的小姐们看她的眼神都掺着一股没来由的怨憎,不错,对花叶玖的眼神是嫉妒,对她茶小葱的却是怨怒——谁叫她大剌剌地坐在慕容芷才与暮云卿二人中间呢。 由于含雪楼的结构特殊,越往上便离城内喧嚣越远,倒是楼上舞优的手铃嘤嘤,为开宴之前添上了一道妖冶风情。 兴许是茶小葱方才登场的时候引起了太多人的关注,她自从坐下之后便老是觉得的人在身后盯着自己,那种芒刺在背的感觉很强烈。可是她回头望了许久,却没看出个名堂。或许也有得到凌仙子示警后的心理作用在里边,她老是感到心虚,就连饿感也不那么明显了,往常到了这个点儿,她是必须得吃点东西充饥的。 席面太宽,不好说话,茶小葱有些憋闷。 恰逢六楼的首席上来了新客,场中爆发出一阵轻嘘。随着众人的躁动,茶小葱抬头引颈,看见一位三十多岁的女子将一把琵琶交给了身边的绿衣小婢,又于座中向周身各位一一见礼,才缓缓落坐。六座是分席设宴,而这位女子一人便占了一席,首座上的那位老者与她笑语晏晏,客套过后方罢。 听人说那位老者正是沈府的当家大老爷,而方才入座的那位女子却是凌仙子的同门师妹洪芊芊。因她三十岁多岁才修得仙体,故而保持了彼时年华的风姿,御华仙尊这位女弟子入门较晚,能得今时造诣实属不易。只奇怪的是,首座弟子订亲,前来观礼的竟不是仙尊本人,确实有些不合规矩。但知情的人都念及当年御华仙尊与这沈大公子的那段过往,人前也就带了三分理解。昔日师徒,今日见面定然尴尬万分,倒不如不来了。 六楼座中还有一人分外显眼,那人玉颜似雪,眼眉清远,只一头银白长发流泻似一挂悬瀑,不是返香又是何人? 方才婢子添酒之时挡住了众人的视线,等茶小葱看见他的时候,他也似看向了这边,只若有若无地瞟了一眼就过去了,但茶小葱老觉得他的眼神在自己身上停留了片刻。 慕容芷才原本端在手里的茶不得不放下,远远地向师父作了一礼,虽未起身,但诚意凿凿。 茶小葱的不适感越来越强烈。她转头看了不远处的辟水观弟子一眼,却见她们一个个面向顶层,表情恭敬,显然,这一派的掌门也到了,只不知是其中的哪位。 “没想到沈公子与凌仙子订亲,能请得动这么多位真仙。”席间有人叹了一句。 但看席上,凡是鹤发童颜者都有些来历,茶小葱大开眼界的同时,更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今天一定会有事发生!她莫明其妙地想起在沈府后院遇上的那位黑衣人,不自觉打了寒颤。 身旁的慕容芷才感觉到她情绪中的不安,侧过头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她素日话多,此时略显沉默。 茶小葱摇头否认,见慕容芷才不再作何表示,灵机一动,暗自将一只箸托扫落,顺面踢了一脚,等它滚得远了,才伸手拉他的衣袖:“我东西掉了,快帮我捡起来。” 慕容芷才眉头收紧:“搞什么?” 茶小葱二话不说钻进了桌底,他只得也将头探了下去,茶小葱佯装找东西,借机与慕容芷才凑在一起,把在沈府的见闻说了一遍,当然略去了其中的香艳细节。 慕容芷才听完,眉头的褶子更深了。 那黑衣人非人非仙,他分明是属于六界当中最残暴的一支,魔族! 沈公子早年在御华门下修仙,没理由连妖魔都分不清楚,而凌仙子身负除魔卫道之责,却为什么还会与这等邪魔外道混在一起,实在令人匪夷所思。还有,凌仙子送茶小葱出沈府的时候说的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这场盛大的夜宴之下,还有不为人知的内情?最关键的一点是,凌仙子示警的对象只有茶小葱一人而已,她既然能把人从府里送出来,也能以灵犀之术传话,说明她在一定程度上是自由的,并非是因为魔族的胁迫而勉强应承这门亲事,她完全可以让茶小葱放出消息,取消这场订亲宴,但是,她却没有这么做! 慕容芷才又向茶小葱确定了一次,直到真的相信,凌仙子的话只是独独针对茶小葱一人而已。 他这时几乎能肯定,六楼的座上佳客,无一不知茶小葱的身份,只是这丫头浑浑噩噩并不自觉。返香那若有若无的一瞥也不是指向自己的徒儿,而是看茶小葱。 所谓灵女,究竟是个怎么样的所在?慕容芷才也不免有些疑惑。 除去这场盛宴的外衣,只怕这场中的有些人根本是混杂其中,伺机而动。只可惜,六楼与四楼相去甚远,席面甚至以供传唤的婢子都是分开的,根本没法再获得更多的信息。但有一点可以明了,就算有魔族参与此事,最终目标也未必是茶小葱,因为要搁倒她在沈府一样可以做到,根本不需要这么大手笔。 慕容芷才的念头在心中迂回反转了几十下,却并未想出个所以然来。他捡起箸托,浅浅责备了一句,却听身侧的花叶玖惊道:“凌师姐大婚应该是穿红佩喜才是,为何是一身黑衣?” 茶小葱循声望去,五楼中央的高台之上,舞优纷纷婉丽作礼,退场有条不紊,而全场的焦点都聚集在了这一对璧人身上。只是凌仙子那一袭黑衣,似乎与沈公子华丽的喜服格格不入,唯独不同的,只是她脸上清浅的笑意,很浅很浅……说不出是快乐还是敷衍……但御华凌仙的美貌谁人不知,认人不晓,饶是她穿得再稀松平常也掩不住眉间的清雅,所谓国色,只在一念。 在座的忍不住都为这一对璧人暗暗喝彩。 沈老爷收起与人寒暄时的适闲,正襟而坐,宣读了此次喜宴的贺辞。茶小葱的眼睛从六楼座中各人脸上一一掠过,根本没在意身边的人在说什么。 沈公子携着凌仙子的手,笑意盈然,双双在主座上坐下,而那硕大的同心结恰到好处地为凌仙子满身清淡出尘的气质增添了一丝华贵。 “……今日是我儿订婚之喜,沈某自然心感欢喜,今与众乡亲举樽同庆,乃是我沈府的荣幸……” 茶小葱能将沈老爷的话一字不漏地纳入耳中,亦能将座中人的表情一分不少地收入眼底。她觉得凌仙子的笑,是假的,带着一种表演的意味,而返香脸上的寡淡之情才是真的。楼下的人隔得远了,观看的角度也不对,当然看不出这其中的细微之处。 茶小葱又拉了拉慕容芷才的袖口,与暮云卿使了一通眼色,慕容芷才附过去与花叶玖耳语了一阵,方想到在众目睽睽之下退场未免会使主家难堪,显然过于莽撞。而茶小葱却选择了最猥琐的方式,蹲下来,慢慢地向楼梯口移步。 眼看她已接近楼道,一个满是怒意的声音自头顶响起:“与谁订亲,本仙尊如何不知!瑛儿,你放着好好的仙子不做,缘何执意要随了这师门类败!以前得的教训,还不够么!” ------------ 第52章 神仙打人了 一人长裾曳地,自茶小葱面前逶迤走过,等她反应过来,只看到一抹青色的背影。除了觉得此人身材高大威猛,没有再多的印象。 “是御华仙尊来了!” 有人嘘声道,虽然音量极小,可此时茶小葱的每根神经都像是上紧了的发条,自然没放过身边的一举一动。 六楼的众位上宾见御华仙尊亲临,都情不自禁地站起身来,以目光迎接这位仙盟友人。沈公子亦面带微笑,起身相迎,唯独那凌仙子还坐在原位,一动不动,她看向御华仙尊的表情分外复杂,暗波流动中竟似隐隐夹着一丝轻嘲,显然对于师父的到来,她并未感到意外。 “师父。” 洪芊芊的位子理应是留给御华仙尊的,此时她赶紧起身让位出来,沈府的下人上前撤去用过的酒盏碗筷,手脚利落地换上了新的。可御华仙尊非但没有领情,更是连看她一眼也似多余,依旧直直地站在这对准新人面前,把高大的背影留给了起立围观的八一八大军。 他吐字沉缓,不徐不疾,却于无形之中造就了一股巨大的压力,逼得人喘不过气来。 “……昔日,本仙尊曾念你年纪尚幼,做下些荒唐事也就罢了,如今十六载面壁,却不能令你有半分悔改,而今……是想为师亲自动手除害么?”“除害”的说法都搬出来了,也不知当年沈公子究竟犯了多大的错,竟令堂堂仙尊愤怒至此。 “师父……”凌仙子猛然抬头,目光灼灼地看向御华仙尊,殊无惧意。 “你还有脸叫我师父!”与冰块男发怒不同,御华仙尊明摆的是个火爆性子,也不等凌仙子说完就将她的话打断。 “呃哈,远来是客,犬子与凌姑娘也是想将事情安排妥当再知会师门,仙尊海量,怎会跟小儿一般计较……”沈老爷连连作揖,这番话说的也是恭谦至极,但众人听在耳朵里,却不是那么舒服。 御华仙尊毫无尊老爱幼的风范,想都没想就横了沈老爷一眼。 沈老爷一哆嗦,差点滚倒在地。 “一日不出师门,你终究是我师父。”凌仙子垂下眼眸,静静地将目光投向了别处,“弟子与沈师兄行事自有分寸,不敢劳烦师父大驾。弟子就这点出息,自然懂得此行有愧于师父的一片苦心,但错已铸成,事到如今却像是师父先看不开……” 师父还没说两句,徒弟便抢言编排起来,气得御华仙尊一拂袖,满腹怒意全数堆压在心坎上,半晌,郁郁不得吐,半晌,咬牙斥道:“畜牲!竟敢如此大逆不道!” 凌仙子这才起身,一撩裙摆,低头跪下:“瑛儿真心爱慕沈师兄,十六年来不曾改变,但求师父成全!” 一句话出口,众皆哗然,听见这席话的人无不张大了嘴。 沈公子从头至尾都没出声,神态适闲,表情上看不出一丝波澜。这整套说词全是凌仙子一人搬出来的,如果说表白时情意绵绵倒也还罢了,问题是,这凌仙子的语气跟中央电视台播天气预报一样,淡定得几近冷漠。在场的恐怕没几个人能摸得准这其中的真意。 十六年前,沈公子才只十四岁,凌仙子纵然比他小不了多少,但毕竟还是尚未及笄的稚龄少女,就算两人有过那朝夕相对的情意,可时日一久,早该淡忘,谁曾料到凌仙子竟偏执于此,在御华天尊的眼皮底下,把师门的脸丢了个干净。 场面上气氛紧张,御华仙尊显然正处于火山爆发的边缘。 沈老爷一时不知该作何表情,退至一旁作声不得。 含雪楼一至三楼的宾客看不懂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人都坐满了,却迟迟没有上菜,渐渐有些捱不住。 洪芊芊见师父发怒,又怕师姐怪罪,进退维谷之际,也只能是选择往后两步,垂手而立。 茶小葱蹲在楼梯口,心中迷雾仍未解开,慕容芷才转头看见她畏畏缩缩地躲在一团阴影里,不禁又好气又好笑。 花叶玖没理会茶小葱的举动,只是趴在桌上,喃喃念叨:“返香道长,御华仙尊,玉行师太……那一位是?光定大师?”她数来数去,各大仙门似都派了人来,唯独没有澄光殿的尊长,不觉长舒一口气,真是万幸。 “你非要惹怒为师?”御华仙尊手中金华闪动,咒光乍起,此时竟动了杀念。 不料凌仙子还是那句话:“求师父成全!” 两相僵持不下,洪芊芊在一旁只能干着急,她知道师父的坏脾气,向来是吃软不吃硬的,可她更深知凌仙子的秉性,执拗起来与御华仙尊简直如出一辙,委实不知该怎么劝解,只盼着有人适时来打个圆场,缓和一下气氛,将这局面化解。可偏偏就这此时,原本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玉行师太不但不帮忙,还站出来煽风点火。她在各路真仙之中看起来年纪最大,也最不起眼,但说话做事之老辣,也是最令人刮目相看的。人还道,不看僧面看佛面,这老道姑却是什么面子也不看,光顾着给自己长威风。 她笑了笑,慈祥的脸上像是瞬间裂开了一道冰刻的纹理,细目之中冽冽有寒光,她不看凌仙子,只直接转向了沈公子。 “凌师侄,老身此行并不为讨这杯酒喝,而是想沈公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我徒儿一个公道……”一石激起千层浪,这句话有如重磅炸弹,扔进人群里便开了花,台下立即传来了嗡嗡唧唧的讨论。 看来这些仙门尊长都不是来吃喜酒的,而是各自揣着自己的理由,上门兴师问罪。真不知这位好脾气的沈公子以前究竟做过些什么十恶不赦的勾当,居然惹得那么多人来讨债。 慕容芷才从沈公子张弛有度的举止中看出其城府之深,看情形,他与凌仙子一样,早就料到了今日的局面,所以并不慌张,直到此际还不紧不慢地端着一杯茶,轻轻地吹着水上的浮沫。他的声音很轻很温柔,一出声便如春回大地,令冰冻的气氛略略有些好转,但说话的内容却不是那么令人愉快。 “玉行师太指的是贵派门下秦若嫣秦师妹那件事?” 玉行师太的脸色微变,却没否认。 “师太……男女之事,贵在你情我愿,床笫之欢勉强来的就没意思了,师太大可亲自去问问秦师妹,当日是她自愿……” “混账,你娶了七十二房姬妾还不够?仗着曾经投入仙门,便勾搭仙门女弟子,害了一个又一个!”玉行师太没想到他会说出这般无耻之言,这时脸都快气歪了,辟水观那几个弟子亦是义愤填膺,各种紧扣佩剑准备跃上台去大干一场。 茶小葱看到这里,微微摇头。她总算明白为什么沈府要大宴全城了,这个沈公子是个不怕丢脸的,即便他再不堪,这一身气度总不至于令他声誉受损太多,在这个时空里男人枕边多几块温香暖玉亦是稀松平常。玉行师太虽然占了七分理,可“被害人”都没出声,她这样分明是越俎代庖,一出闹剧,反倒是自黑门面,使得自己下不了台。 年少风流,谁对谁错也说不清,就像凌仙子,明知这位姓沈的仁兄在风月场上是个刽子手,却还是死心塌地地跟着守着,这一蹉跎便去了十六年。虽说仙人有无数个十六年,但能做到坚持到底的,又有几人?如果不把凌仙子那些生硬的表白台词计较进去,倒也算得爱情史上的奇迹了。杨过与小龙女不也只是十六年? 然而,茶小葱直觉这事件的内情远非于此,凌仙子与沈公子之间像是牵扯着更多的东西,男女私情倒算是微乎其微了。 按理,御华仙尊只需将凌仙子也一同逐出师门,快刀斩乱麻,那么今天临安城里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所以,他此次前来,分明只是想带回首座弟子。 再说沈公子,明显有些事可以私下解决,可他偏就叫沈老爷子设宴摆阔,把能请的都请来了,直搅得满城风雨,生怕世人不知道似的,其用心也并非真如之前所说的那样,为了订亲。 凌仙子是场闹剧的关键点,也是平衡点,她那身如夜色般黑魅的流仙裙中,不知裹了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唉,看来神仙道也不是那太平…… 十六年前,这个时点对于仙门来说极为敏感,虽然慕容芷才那时的记忆很模糊,但就他而言,不饬于改变命运齿轮方向的唯一起点。 十六年前发生的那些事,决定了他的现在,甚至于他的将来…… 脑子进水的凌仙子要嫁大色坯沈公子,以师父御华仙尊为首的女方长辈不同意,想棒打鸳鸯,一群人,哦不,一群仙蜂拥而至砸场子,可怜沈老爹作为大家长这时候要说完整的句话也难,加上那个老师太一冲上来就指控准新郎犯强勒个奸罪……这也乱得可以了。 茶小葱很想知道慕容芷才的师父在这场大型话剧当中担纲的是什么角色,结果抬脸一看,好家伙,他老人家正捂着一杯热茶喝得津津有味,那神态异常专注,仿佛周围的人打破了头也不关他的事。只奇怪的是,他面前放着一把剑,而不是他惯用的拂尘。 一到三楼闹喳喳的,就像大学那会开举行毕业典礼时,主席台上话突然筒坏了,领导们交头接耳不知道说些什么,反正台下的同学看不清也听不清,于是各展所长,张开想象的翅膀进行一系列歪歪。有孩子饿得不行,在人群里哇哇地哭得好生揪心,人们的情绪由最开始抢到板凳的喜悦渐渐退化成了忍饥挨饿时的垂头丧气,有人开始拿筷子有节奏地敲打碗沿,哼着有调没调的曲子。 慕容芷才看见师父的神情,渐渐按捺住了胸中的躁动。 暮云卿本想起身跟茶小葱一道下楼,却忽见茶小葱黑着脸端着一锅汤回来了—— 这倒不是她有心看八卦不想离开,而是她刚才一直躲在暗处,又是穿着一身竹绿,传菜的小婢眼花以为她也是轮班传菜的,便央她帮忙替个手,原本这时早就该上菜了,哪料到御华仙尊一来,所有计划都被打乱,小丫头端在手里的汤都凉了,手腕也都快断了。茶小葱不好拒绝,只好接了汤锅,满脸不高兴地回到原位。 顶楼上的发生的事情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看明白,花叶玖功力有限,只是听慕容芷才说起才知一二,隔桌有好事的,不管有意或者无意借着由头跑过来旁听,不多时,茶叶玖的脸也像茶小葱一样黑了。 四楼的爱看热闹,五楼的可不一定,但是碍于身份不好意思就此离开。 六楼的想动刀子,但毕竟在这样的席面上开打,实在有碍观瞻,所以也暂时哑忍着。 暮云卿对发生了什么不感兴趣也听不懂,他三餐不计较,只是被身边众女子吵得头昏。 “不管了,喝汤,再不喝就凉了。”让她端汤的小婢没回来,茶小葱豁出去了,她为自己盛了,又给暮云卿添了满满一碗。 暮云卿也觉得有些渴,什么也没说,便和茶小葱你一碗我一碗地拼起汤来。 别问茶小葱为什么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做这样脑残的事,她其实一直很紧张,一半是因为之前凌仙子给她的警告,另一半是因为返香身前条案上放置的一把长剑,在她的印象中,返香好像一直是用拂尘的。那剑的形状很古怪,明明是两指宽的狭刃剑,中间却留有一条乌黑的血槽,别人或许没留意到,她却注意到了。 慕容芷才说话间无意看到茶小葱与暮云卿不顾场合地喝汤,再看看自己的师父兀自在那儿悠然品茶,顿时一个头变得两个大! 这时六楼的场面又发生了变化,那个唯唯诺诺没一点当家样的沈老爷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席不见,玉行师太不满意沈公子的轻狂“刷”地一下拔剑出来,只差没有架在负心汉沈某的脖子上,也不管一派之尊这样做是不是有失风度;御华仙尊则做了一件更令人跌破眼镜的事,他居然强拉起了凌仙子的手…… 如是普通小儿女有些肢体上的碰撞也还罢了,关键是,被他抓着的那个是他的女徒儿…… 凌仙子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师父,你自重!” “究竟是谁不自重,姑娘家送上门去这算什么!” 御华仙尊转过脸来,茶小葱终于有幸看到了仙尊的容貌,这一看之下,却不觉倒抽了一口凉气,溢美之辞瞬间都积压在了唇边…… 花叶玖比她还大惊小怪:“他就是御华仙尊?居然这么年轻?” 年轻只是小事,这位仙尊的样貌不但年轻,而且长得很帅,不错,像现代主流审美当中形容的那种帅气,他的皮肤不似返香那般白皙如玉,是健康的古铜色,长眉入鬓,双目炯然,大双眼皮十分有型,一身青衫虽被他披得乱七八糟,却不会给人半丝邋遢的感觉,而眉间一道竖直的血色菱印,更让那张脸不怒自威。 气场吓人,怒意逼人,俊得惊人! 茶小葱一眼望去,还以为此仙是从意呆利时装周里跑出来的彩妆男模。 嘛,秀色可餐,看见了仙尊的脸,谁有心情还吃得下饭?当然茶小葱却是个例外,她忧心忡忡了一下午,搁着满腹猜疑,到了此时,却不知为何陡然放松起来,一时间食欲大好。 沈府也真奇怪,在这种剑拔弩张的时候还有心情上菜,就在茶小葱准备掏出“储备粮”应急时,一只大烤鸭突然被放在了面前。 茶小葱挽袖举箸,把适才的疑虑全都抛去了脑后,死就死吧,反正有返香在,她就算再危险也有一线转机…… 可怜啊,下一刻,茶小葱才发现自己是真的想错了。 就在大家准备开席的时候,同席的一位女子“咦”了一声,紧接着大家听到“砰砰嘭嘭”一阵乱响,坐在六楼的神仙们居然打大出手。 凌仙子挣脱了师父的手,紧紧地将沈公子护在身后,一脸要拼命保卫情郎的架势。 而御华仙尊的脸因为怒意而升起一族红光,仿佛全身都憋着一团火。 返香的剑与玉行的剑同时出手,一左一右飞向了准新郎!喵喵咪呀?这演的是哪出戏啊? ------------ 第53章 倒霉摧的 茶小葱手里的鸭腿掉在地上。 慕容芷才目瞪口呆。 那沈公子就算再风流再荒淫再无耻,可这好歹是人家的私事。御华仙尊要说是为好徒儿的婚姻着想,倒也说得过去;玉行师太为小徒弟出口恶气,也算是个正当理由;可返香道长他老人家这算什么?群殴?趁火打劫?还是免费当了别人的二五仔? 是神仙也不能强行摁着凡人像他们一样实行一夫一妻制啊,再说了,男女之间各取所需,蓬场做戏的,在豪门富户里再寻常不过,哪家公子没有几个红颜知己,说难听一点,暖床的! 沈公子看起来温柔无害,实际上却狠辣得可以,剑光未至,他已出手,而做出的唯一举动便是将凌仙子拉至身前,以她的娇躯挡剑。 再窝囊不过拿女人垫背的,茶小葱夹起的另一只鸭腿又掉在了地上…… 五楼的宾客再也没有看热闹的心情,饭也不吃了,撩起袍子一路狂奔,他们离那些凶神恶煞的真仙们最近,谁知会不会一个小留神就炮灰! 好吧,这种情形已经可以称得上是诡异了,不是沈公子太无情,便是凌仙子脑袋太短路,试问这世间哪有拿未婚妻来挡剑的?可是这对“天造地设”的璧人却做到了,还做得你情我愿,虽然都算准了这三位真仙的狠招不会用在凌仙子身上,可是这种非主动牺牲模式,是个女人都会受不了吧? 御华仙尊此行的目的是带爱徒回家,毕竟她虽然叛逆,却未有恶行,所以招下一直留有回寰的余地,不忍轻易伤她。可没想到自己的徒儿全然不顾他的感觉,一心一意扑在了这孽障身上,看那阵仗,竟似恨不得为他去死了! 刀剑无眼,最无辜的就是那些酒盏茶杯,由得你挑一下,我扔一下,夜空中,明灯下,闪亮的酒链随风而动,漫天茶雨破风而来,更有倒霉的人,被茶杯汤匙砸了个遍。人们哪还吃得下饭,等主菜一上来,铺的铺油纸,抖的抖布袋,风卷残云只为打包,五楼的带着四楼的,四楼的惊动了三楼的,楼道太窄,回廊太弯,有钱人自然不用进入食物打包的程序,所以压力较小,逃得也快,可身后跟着逃蹿的普通百姓就惨了,推推搡搡挤成一片,哭爹叫娘的有,崴脚闪腰的有,跟亲人走散的也有…… 慕容芷才看不下去,赶紧叫了四楼仅剩的数十位仙门弟子维持秩序。花叶玖见到有表现的机会,立即跑去帮忙。 茶小葱与暮云卿还坐在原处,但吃东西是没心情了,看打架……或许还有点趣。 只是茶小葱不时会想想自己的项上人头,有意无意地还伸手摸一下。她现在大概能明白,这时候靠天靠地也不如靠自己,等人群疏散,她也得在第一时间找机会开溜,巴望返香道长是没戏了,他眼角都没撩起她。 沈公子好样的,这个时候还笑得出:“诸仙一举而上,以众欺寡,未免遭人话柄!” 凌仙子闪身挡在他面前,怒斥:“闭上你的嘴!” 众人也都是仙门之中颇有身份的,但却皆因利益在前不肯让步,为了表示风度,唯有光腚,哦不,光定大师沉默而又认真的坐在席上观战。 御华仙尊大概惊觉此际大打出手可能会伤及无辜百姓,于是信手捏了一道法咒,自身后撒下一道结界。顿时数百酒樽茶碗飞返回来,悬于半空,整座含雪楼恍若被罩上了一袭金纱。酒店里做服务的跑腿的全数跑出楼外,站在街道上与行人一起引颈遥望,观看如烟花般华丽的神仙打斗。所以说啊,凡人娶神仙就不是一件好事,再有钱也是门不当户不对。 “瑛儿,随为师回去,待为师禀明掌门,定当从轻发落。” 御华仙尊的语气软了一点,手中一滞。 沈公子得了个空,自凌仙子身后撒出一把迷烟。玉行师太被烟雾扑中,一时倒跃出数丈之远,倒是返香道长临危不惧,不退反进,长剑直入,“嘶啦”一下划开了沈公子艳色的喜袍,露出了雪白的中衣。 御华仙尊终是一声轻叹,左手法印一亮,自半空拍下。 凌仙子与洪芊芊同时惊呼:“师父!” 凌仙子不相信平素最疼爱自己的师父会在此时使用杀招,但躲避已经不及。 茶小葱眼看这胜负将定,心也提到了嗓子眼,慕容芷才转身看她傻傻地定在当场,不觉气恼,上前道:“之前嚷着要走的人是谁?这会儿还要看热闹到几时?” “时”字落音,忽然眼前一道黑影闪过。 暮云卿叫道:“茶小葱!” 抢出去的时候,身法终是慢了。 茶小葱还没弄清发生了什么事,就被一道强大的吸力摄走,那力道之大,不容抗拒,施力之人速度也快,她脑袋转得再一个神速,也敌不过那黑衣闪电似的身手,“小心”二字冲口而出,却因方才被牵着一番风驰电掣,整个人倒栽冲,掉进了那金光闪闪的仙门结界。 暮云卿焦急的呼唤反倒落在了后头。 “砰!” 茶小葱当胸受了一掌,这一掌夹着金仙结印的破石之力,用上了御华仙尊五成的修为,那声巨响仿佛不是打在她身上,她感觉不到痛疼,只觉得魂魄被震离了原位。 耳畔是一声惊呼,凌仙子的。紧跟着沈公子叫了声:“快走!” 眼前花了一阵,摇摇晃晃地最后一刻,只看到御华仙尊那张震怒到扭曲的脸。 再后来,便是一片黑暗。 …… “她……居然可以穿破我的金仙结界……” “她是就是我们要找的灵女……” 有痛惜,有惊讶,有愧疚……渐渐模糊…… ⑧ ○ 電 孑 書 w W W . T X t 8 ○. C c 如果有来生,她绝不贪嘴,不吃霸王餐……她默默地想着,任凭全身瘫软下去…… 真是想一万遍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受伤的会是她? …… “茶小葱,这是新游戏的DEMO,女主是根据你的资料来设定的,有空玩玩看……” 男人在玄关处换鞋子,视野里只有一双硕大光亮的黑色皮鞋,有人说,男人的感性程度是以脚的大小来丈量的,也不知是真是假。 “哦……”茶小葱自己的声音,青涩而慵懒。 “没事别老泡在网上,还有啊,我不在的时候别放纵自己熬夜,顶着黑眼圈去新闻发布会就不好了。”男人拉直了领带,又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却没有听见期待中的回应。 隔了半晌,空荡荡的房间里依旧是那句没有半点生气的“哦”,拉长的节拍,没有多余的情绪。 男人摇了摇头,开门走了。 鞋柜上只留下一张用漆笔标注着“DEMO”字样的DVD光盘。 这是属于她的过去?为什么像被碾碎的光盘一样不成整体? …… “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纳命来!”女人的声音?花叶玖? “呵呵,就凭你?”闷闷的笑声,沈大公子沈听弦? “……人间归去,芳迹无踪,一迭秋声,几番春梦……” 啊啦啊啦,这个是什么?游戏主题歌? 乱了乱了,真乱…… 脑袋里像装着一袋正在膨化变形的玉米,每过一阵痛,便跳出一颗响亮的爆米花。 …… 茶小葱独自在黑暗里摸索着,却始终走不出这狭窄的躯壳,不过也这样也好,至少说明她还活着。如果她记得没错,被御华仙尊拍飞,便被人从身后接住,下一刻又将她反手丢了回来。如果没有撞上不该撞的东西,她脑子应该没坏,那么刚才那些是……她穿越前的回忆? 失忆,几乎是每个穿越者必经的苦难,其实惦记与遗忘相比,更显痛楚,她不是早就该想通了么?有哪个女人会带着一只用过的安全套穿越?总不该是有要带着男人的体液去认亲的途中被车撞了吧? 身体的每一寸都像被刀划开又血淋淋地缝上了,她能感觉这具躯体在漏风,不然心里怎么凉幽幽的。 好痛! 形容不出的撕痛,牢牢钉住了她的每一寸神经。 “喂,女人!” 熟悉的声音在身侧响起,毛茸茸的触感却加剧了她的痛楚。茶小葱承受不住那汹涌而来的折磨,好不容易苏醒一分的神志又被体内的怪力吸走了…… 婪夜!卧,草,泥,马!这是她脑海中晃过的最后几个大字…… 时光流逝,茶小葱是看不见的。对于她来说,哪里都是无尽的黑暗。 转眼一个月过去了,慕容芷才与暮云卿轮流守着她,却没看出她有半点好转。该做的事,和能做的事,都做了,而她就像一具尸体,不,连尸体尚且不如,至少仵作验尸还是能查出点东西以期破案,而彼时的真相,却只在于她的那一张嘴。 她为什么会在那时候冲出来?她能冲破金仙结界并不奇怪,毕竟以前她也做过相同的事,但以前她是为了救人,总不能说这次她也是为了救人,救凌仙子? 不管怎么说,凌仙子已经成为了仙界近几年来最大的耻辱,御华仙尊的脸不知要往哪里搁!如果只是教出个痴情的徒儿倒还算幸运,可凌仙子这分明是应了那些闲言碎语的话,说她是想男人想疯了! 凌仙子与沈公子逃走之后,御华仙尊发了好大一通火,差点就把整个含雪楼夷为平地。若不是他在惊怒之下误伤了茶小葱,现在躺在床上装尸体的应该就是他的好徒儿,御华仙尊的首座好弟子,凌瑛! 茶小葱在这段痛苦而漫长的时间里,以惊人速度消瘦下去。虽然每天都有弟子扳开她的牙关喂些薄粥,但毕竟营养很不全面,根本抵挡不了痛楚折腾所消耗的能量。 茶小葱性格当中有暴躁一面,更有莫名正义的一面,也有随遇而安的一面,但连她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居然也会有如此坚忍的时候,每天与撕裂的痛楚苦苦纠缠,她仅能做到的就只有豁达,她生怕哪一天突然不痛了,不痛了,就只能说明,她死了。 胜败乃兵家常识,大侠请重新来过?欧漏……又从清水镇走起她会疯掉的! 平静的表面,依然是什么也看不出,她没有表情,不能动弹,每天都由女弟子进房为她擦身洗澡,除去被汗水浸透的亵衣,每天慕容芷才与暮云卿都会为她揉揉手脚,以免她四肢麻痹僵硬,将来醒后会成为废人。 时间,没能阻止茶小葱的身体渐渐失去温度。 因为营养不良,她开始出现了大量掉发的现象,双颊迅速凹陷下去。她的身体留不住水分,每天的排尿次数也越来越多,尿液的颜色越来越浑浊。 许多个“越来越……”的转变,正在悄悄说明一件事,茶小葱真的会死!GAMEOVER几个字在向她频频招手!不行,她拒绝!她不容许自己在一再的失败中得过且过! 没人发现,茶小葱的小手脂微微地动了动,是那种屈伸的抽搐。 “御华仙尊竟用了五成功力,若是普通人受这一掌,只怕魂魄早该散。也许……这是这孩子的命……” “拯救苍生,本就不该巴望一个凡人女子,应该说是我们太急功近利。” “唉,已经错了,就得想办法弥补,只是试了那么多次,普通仙咒中的还魂术对她根本不管用,本来御华派凌仙子深谙仙医之道,但她却……唉,休提休提……” “这孩子之前不知道有过什么遭遇,体内竟然同时存有三道气,两浊一清,像是由妖、魔、仙三者一齐护住了那点心脉,但正邪一向水火不容,为何此际却能相安无事?” 房中坐了三个人,除却返香道长,另两位看起来年纪老迈,其中一人衣衫褴褛,竟是个乞丐。 返香道长一直没说话。听其余二人鸡一嘴鸭一嘴讲得唾沫横飞。 “她之前与婪夜在一起,说不定那道妖气是由他注入的,可是仙、魔二气,又作何解释?”老乞丐脸上挂满了问号,当然这个问题,也是其他两位正想知道的。 “或许与羽族……有点关系……”返香沉吟片刻,推测道。茶小葱在蟠龙镇呆了那么久,与孔雀接触频繁,而孔雀入魔又是他亲眼所见,不排除有这个可能。 “云卿乃是半个羽族之后,或许能问到一些内情。” 说到暮云卿,在座的都有些尴尬,末了,上首那位插言:“暮云卿这孩子被我那好师妹拉走了……之前我也问过,可这孩子懵懂未开,对世间寻常事大多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只不过对茶小葱分外用心,前天还冲出冲进地说要去御华派报仇。” “芷才说过在长寿村夜宿的时候,茶小葱曾经与他们走散,那一夜也不知究竟发生过什么,或许魔印便是那时候被人种下也说不定。”上首那位又提出了另一个猜测。 “现在不是要讨论魔印的由来,而是得想想办法怎么救人。”返香觉得没必要再讨论下去。 “……也许,我们做不了的事,换一个人来做却未尝不可。”上首那位突然眼睛一亮。 “师兄是说,再借婪夜之力?此事不可。”返香拒绝。 “师弟,仙有仙道,妖有妖道,既然茶小葱能够做到六界通吃,那婪夜出手应该也算是一个办法,总不能看着这孩子出事却什么也不做,说到底……还是我们仙门有愧于她。” “一事归一事,婪夜现在自身难保,还谈什么救人!总之,我不同意。” 返香一拂袖,翩然离去,剩下两个老的,大眼瞪小眼不知怎么说才好。 那乞丐突然很小声地道:“元掌门,你好生糊涂啊,婪夜又不是你师弟座下的,愿不愿出手,直接去问问他本尊不就行了……” ------------ 第54章 劫数难逃 就在茶小葱陷入重度昏迷的这段不算太短的时间里,六界发生了一系列重大变故。 妖皇陛下的九十九公主叛逃羽族,偷去了古梧的血魄,竟导致千年巨梧一日顷塌,朱雀神殿被毁于一旦,羽族子民失去家园,流离失所,而羽族之王因怒极而怨憎,再度朝魔道靠近……最后,孔雀不得不疏散万千子民,责令他们匿藏于人界,不听得召令不许回归族群,而自己却选择了自我冰封,沉入了四神地脉之一朱雀地脉,封住了妖族通往凌渊的必经之路。 孔雀此举虽源自对语翠背叛的震怒,却于无形之中打翻了妖皇魁麟的全盘计划,对人界而言,却属益事。 暮云卿得知此消息之后,日夜兼程赶回蟠龙镇,可是羽族结界已然消失,参天巨梧枝叶枯败,半点生机也无,他此行唯一见到的,便是曾经成长的乐土,如今却成了一方废墟。与他交好的鹦鹉大哥、乌鸦大哥以及麻雀小弟全都去向杳然,他失魂落魄地去蟠龙镇住了三天,将附近一代游荡的小妖悉数斩杀泄忿之后,才郁郁而归。 茶小葱大概从来没想过向来云淡风轻的暮小哥也会有雷霆震怒的一天,羽族发威到失去理智的时候,那模样大抵都是相同的。接连数月,暮云卿身上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仙山上有不知好歹的灵兽接近他,都被当成妖怪斩成片片烤来下酒吃了。除了面对去活死人茶小葱,他的脸一直是臭臭的,以致于任谁见了他都要绕道而行。慕容芷才觉得这还算幸运的了,虽然初见仙鹤吃荤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这位小弟至少还没发疯到茹毛饮血的地步。 由于徐府又订了一批训练好的灵兽,慕容芷才与师兄司徒钟琴约定一道去临安城的徐府分号交货,想顺道探听凌仙子的下落,却未料从另一派仙门弟子口中得知了御华仙尊归山闭关的消息。其时与临安城的那场沈府订亲宴相隔时间不长,用意不明的夜宴在人们心里的阴影尚未消退,御华派为了减小负面影响,便把这消息封锁起来,但在很多人看来,这分明只是心虚的表现。御华仙尊要阻止这场喜宴可以有很多方法,但他暴怒之下却选择了最粗鲁的一种…… 人界也好仙界也好,从不缺少八卦好事之人,也许就是因为传说中的“嘴上积德不是德”,很快,另一个惊人的猜测经人修饰杜撰,似模似样地流传起来。显然这样的说辞未免无稽,却吻合了无数绯闻流言的传播定律——这消息不可谓不惊爆。 有好奇之人去沈府探听消息,终是悻悻而归。原来沈府自夜宴之后便大门紧闭,再不见人进出,一问方知,奴仆当晚就被遣散,而宅邸庄园都已荒废多时,看来竟是举家搬走了。问起究竟搬去了何处,全城无一人得知。 慕容芷才打听凌仙子下落的事情,到这里便突然断了线索。 曾在沈府出现的黑衣人,自然也完全失去了踪迹。慕容芷才只能初步断定事情的来龙去脉与魔族有关,但终究也只是听茶小葱口头描述,自己并未亲见。 “荒唐!御华仙尊他老人家都快一千八百多岁了,怎么可能会染指自己的徒儿,分明是有人居心不良,造谣生事!”司徒钟琴听了头条绯闻,气得一拍桌子,把酒楼里的人吓得一震。 仙界之中,除了个别清修门派,其他多是允许男女嫁娶、婚配的,但师父爱上徒弟这种有违伦常的事情,却是天理不容。显然这条绯闻的尺寸惹怒了所有的仙门弟子。谁都知道,各大仙门弟子就算修为有成,大多也都在散仙之列,应渡天劫成功的仙人有且只有两位,其中资历最深的就是御华派的这位御华仙尊术铮,一派掌门敢以其仙号为名,自是说明他在御华派中地位崇高,无人能及。 如果说沈公子是临安城女儿家的偶像,那术铮便是众修仙人士的楷模,前者身上的糊涂账越多,或许越说明其男人魅力越足,而后者却是冰清玉洁,绝不容许旁人诋毁诬蔑半分。 所以司徒钟琴才会那般气恼。 这绯闻以前没人说起,大概是因为没人得见仙尊的真颜,想不到一块去,上次一见,仙尊风采竟不逊沈听弦,自然凡人遐想就多起来。 慕容芷才对这种谣言有相当强的抵抗力,以前还在清水镇的时候,类似的事情发生过太多了。 他一脸清淡地抿了口茶:“师兄何必动怒,须知谣言止于智者,仙尊他老人家未必会把这种事情放在心上。” 司徒钟琴点头认可,但怒容未褪:“照说都是那凌仙子不对,仙尊给了她一个那么冠冕堂皇的台阶,她不但不领情,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与师父作对,若不是仙尊大量,说不得早已将她逐出师门了。” 慕容芷才正色道:“仙尊虽然表面威严,内心却是十分护短,那日洪师姐也在场,他可有半句呵责?首徒订亲是件大事,洪师姐隐瞒不报,同样有错,可仙尊回山门之后却是连重一点的话都没说。故而谣言便是谣言,时间一久,定然不攻自破。”顿了顿,他忽然叹了口气,“只是凌仙子这一走,不但气坏了她的恩师,更连累了茶小葱。” “茶小葱……”司徒钟琴随之叹惋,到底他曾与这姑娘也算有过一面之缘,“婪夜还是不愿救她?” 慕容芷才沉吟:“不是不愿,而是他有心而无力,师父将他带上山时情况亦是极为糟糕,如今茶小葱再惨,却总算还有半条人命,他那时却连一口进气都没有了,好在他是仙狐之身,跟着师父好好调理一段时间已无性命之忧,但却迟迟修不回人形,现在妖皇派了小妖倾巢而出,为的就是找他回妖界,如果他再滥用法力,就怕连自身都难保。” “唉,堂堂青丘国国主,竟落得如此惨境,只怕他心里也不太好受。”司徒钟琴摇头。 慕容芷才想起当日误将茶小葱与婪夜看成普通妖怪的那些过往,亦觉唏嘘。现在这俩家伙,一个变成了活僵尸,成天躺在床上不能自理;另一个却是刚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同样虚弱得很,不知道这样的遭遇是否也称得上是一种缘份。 长胡子老掌门面前放着一坛子美酒,桌上蹲坐着一只通身白雪的狐狸,一脸戒备地望着他。 “这坛……便是老朽珍藏的百月紫琼浆,今日开封,特地拿来孝敬您老人家。”老掌门涎着脸,将酒坛子推了过去。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白毛狐狸摇了摇蓬松的大尾巴,看向人的眼睛白多于黑,“再说了,仙妖不同途,本公子为什么要听你的?” “不是听或者不听,老朽过府只为跟前辈商量个事。”封坛的红子撬开一点,满室流香,老掌门的心却在滴血,也就主动忽略了将狐狸称老的谬误。 狐狸听他左一个“老人家”,右一个“前辈”,心里万分不爽,普通仙门弟子这样叫叫倒无所谓,可这老头,有胡子,少头发,都快谢顶了,看起来比他祖爷爷的爷爷还老!他看看那坛酒,又看看老头子的脸,突然眼睛一眯:“有事求我?” 老掌门不惊反喜,忙不迭点头:“正是正是。” “就一坛破酒?喝了就没了!”白毛狐狸露出鄙夷的神情。 老掌门一愣,脸垮了下来:“这封仙酿是我好不容易向澄光殿顾仙子求来的,只是一坛,再多就没有了。”这死狐狸好不贪心,把心头好让渡给他,他还嫌少! 白毛狐狸看穿了他的心思,在他反悔之前将酒坛揽下,细目眯得更甚了:“女人!” “啥?” “有了美酒,当然还要女人,我们妖族最实际,人也说了,食色性也,一样也不能少。我被你们软禁了多久,就吃了多久的素,心里都快闷出个鸟来了,要知道,我可是个正常的人男人……”呃,正常的男狐狸。 老掌门忿忿不平,师弟好心救了这混蛋的命,反被他诬说是软禁,明明是仙狐族的首领,却整天自称妖怪,仙狐族是这样,羽族也是这样,真不知道几千几万年前发生了什么狗屁事。 “哼,仙门清修地,怎么容人白日宣淫,把酒还给老朽,就当今日老朽什么都没说过!” 茶小葱的命固然重要,可仙门的尊严同样珍贵,既然两者不可兼得,老掌门只能选择对不起那小姑娘了。 他从狐狸怀中抢过酒坛,二话不说,就要出门。 狐狸却反应过来:“你让本公子救的人,是那个半死不活的丑女人?” 老掌门寒声道:“除却她,还有谁敢劳烦狐仙大人亲自出手?只是那丫头没这个福气,了不得,她死了,我仙门为她报仇!只不过……”话尾余音一转,又多出了另一层意思,“姓茶这小丫头会弄成这样,全都是为了公子你,听返香师弟说起,当日她落在孔雀手里,心里唯一记挂的就是公子……她说自己与公子只是普通朋友,老朽却是不信……” 狐狸闻言,呆了半晌,末了,突然长叹一声。 “这酒你拿回去,本公子不要也罢。不是本公子薄情寡义不想救她,而是她……根本救不了。先不说现在功力尚未恢复,就算本公子毫发无损,同样也是回天乏术!” “此话怎讲?难不成我等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日渐消瘦,直到……”‘香消玉殒‘这几个字不适合她,“死翘翘”好像又太过轻率。 “是生是死,是仙是魔是妖,都得由她自己选择。我等能做的事情,委实有限。”狐狸将尾巴垂下来,慢吞吞的道,“她体内的三道真气,就是她现在正要面临的三个选择,她能驾驭其中之一,便还有一线生机,倘若驾驭不了……” 仙、妖、魔、鬼、人,最后一种是她的原生态,但她现在却不能选。其他四种,站在仙门的立场当然是希望她能选择仙途,但是她现在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也是仙门一手造成的,何况害她的人还是七大仙派之中最为德高望重的御华仙尊,这难保不会令她心生反感,踏上歧路。 “这或许便是她的劫数。” 劫数分很多种,散仙们要成为天仙,甚至修成金仙之体,就得渡天雷之劫,即五雷轰顶,一般的散仙只求长生不老,除魔卫道,所以一般不应天劫,往往只会采取避劫的方式去其它五界找地方躲藏起来。仙门的尊长也都知道天劫难渡,若不是弟子自愿,倒也不怎么强求。而除天雷之劫外,六界更有其它劫数,或生杀劫,或****劫,或虚妄劫……这些劫难也都是可以避的,但多数仙人对这等小劫不会逃让,修仙修妖魔,各修其心,每一次劫难都是一次内心的考验,过与不过,是修习之道唯一的淘汰法则。 …… “既然只是劫数,师妹我倒是有一个法可以试试,也许能将小葱妹妹遣回正途也说不定。” 正说着,门口忽然传来一个极其妖冶的声音,紧跟着,进来一个衣着邋遢的女子。 她身量极高,与一般男子无异,三围突出,腿直而修长,往往令人自动忽略了她的脸。她的脸其实长得很美,但长年累月因熬夜过度而五官惨白,时不时还挂着两坨黑眼圈。 她长发蔽面地“飘”进来,可将老掌门吓了一跳:“蜡竹,你的弟子都死光了么?自己不梳头不洗脸,叫个徒儿做做这事总还是使得的。” “嘁,瞧师兄你这记性,‘男女授受不亲’可是基本常识,我门下都是男弟子,叫他们给我梳头洗脸,省省吧!”她衣服穿着松垮垮的,一坐下便露出了脖子下雪白的一片,本是个绝世美人坯子,还是令男人垂涎的那种,却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比凡间拾垃圾的老太太尚且不如。 仙门啊,真是个毁人不倦的地方。狐狸在心里叹惋,他已经开始想象茶小葱以后的模样…… “什么方法,你倒是说说看!” 老掌门对这个师妹很是无奈,她表面上排行第二,可二掌门的活都被推到了三掌门返香头上,就空有一个虚衔,顶着“采风”“搜集六界资料”“小说取材”等名头,整天在六界瞎逛,要不是前些日子盯上了羽族那个美少年,他们都还不知道她已经回山门了。 平时就是有天塌下来那么大的事,老掌门也打死不会问这个不靠谱的师妹,但是现在,茶小葱的情形确实不容乐观,他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姑且试一回。 蜡竹眨了眨眼睛,咬了咬唇,天然露出点风流姿态,瞄了狐狸一眼,细声细语地道:“说是渡劫,就容易多了,小葱妹子现在渡的是生死劫,所以难熬,但我们换一个角度,将它变成情劫,可就容易多了,世间过不了情劫的都是神仙和妖怪,这种程度的感情戏码,难不倒小茶妹子的。”话毕,又似暗示着什么,朝狐狸眨了下眼睛,那眼神媚得入骨! 狐狸全身一抖,一种极为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 第55章 仙狐媚 茶小葱的梦没有断过。 在这悠长的休眠期里,她做过的梦串起来,差不多相当于四百多部电影或者说六十部电视连续剧的容量,还都是些她以前曾经看过的,唔,准确来说是穿越之前看过的,其中TVB剧占了很大一部分,从《大时代》到《潜行狙击》,从《醉打金枝》到《宫心计》……最后所有的人物都乱入了,她居然看到方世玉与李寻欢滚床单,而铁心兰与秋桐坐在乔家大院门口数落家里男男关系乱得可以,其过程中偶有霹雳五号或者变形金刚乱入,还有海尔兄弟开着铲车到处乱跑。 如果不是因为痛楚而清醒,茶小葱真以为自己成精神病患者了。 想象的力量是无穷大的,过多的想象却也是极其可怕的,置身于这些片段当中,想闭目塞听都不可能。如果说脑神经上拴着七根弦,那现在她脑袋里的每根弦都在玩独奏,谁也不愿着谁的调。想叫又叫不出来,想哭也哭不出来,想跑也跑不掉,想闭眼就更不可能了!她已经昏迷得不能再昏迷了!没听说谁在梦里还可以睁眼闭眼的! 生不如死,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 无数惨痛的事实证明,活着比死去需要更大的勇气。她以前不算是个无神论者,却也不太相信什么六道轮回,因果报应。但此时此刻,茶小葱揪着自己的脑袋想错处,如果往生无罪,为什么她要受到这样残酷的折磨!痛楚她可以忍受,寂寞她可以无视,就算是曾经遇到的耻辱,她也可以渐渐淡忘,可是命运不放过她。 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放屁! 不,比放屁还臭! 谁也没有真正地给过她机会,谁也没有真正去理解她、体谅她,她连是自己从哪里来的,以后要到哪里去,都不知道,单单是为了活着,仅仅是为了一口气……如此卑微,如此落魄,为什么命运却不肯放过她? 她的理想一分也没实现,她的自由也总是被别人牢牢地掌握,她明明曾自尊心极强的人,却总是被看扁,以前是,现在也是! 她想说,自己在现世的时候,是个好学生,无非是宅了一点,朋友少了一点,对人淡漠了一点,她习惯把心事深埋在连自己也看不见的地方。她大大咧咧,并不代表着她毫不在意,她每次受辱都得花时间努力消化,无声反抗,甚至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以为可以依靠一己之力活下去,不用靠谁,也不用趟这“救世济人”的浑水。可是,“灵女”这个称号,像一座大山压在她的脖子上,她知道自己没那么大的脑袋,戴不了那么大的帽子! 她不理解,如果之前梦见的那个男人是爱自己的,如果这款游戏真的是为她量身订做的,为什么他不为她弄一个好点的身份,为什么不能令她风光一点,甚至像大多数的游戏主角一样,从一开始就遇见奇迹?为什么做个游戏还要把那个疑似小三的女人也弄进来,光是弄进来也还罢了,最可恨的是,这小三还有一个比她茶小葱不知高贵几倍的出身,澄光殿门下弟子啊,不比别的,吃穿用度就比她好得多了! 她可以不恨么? 她不是圣母,她只是一个普通人,她可以像乌龟一样缩着脑袋过日子,可是呢?谁会放过她? 她弄成现在这副德性,全是因仙门而起,她没想到御华仙尊那一掌真是半点水分也没有,虽然她早就作好了死的准备,却没想到头还要受到这种极刑般的折磨,是可怜她在这个世界没有电视电脑么? 一个个人影在眼前闪过,熟悉的,不熟悉的,见过的没见过的…… 她站在这光怪陆离的世界里,突然觉得万分后悔,这种喧嚣嘈杂的环境显然不适合她,她宁愿当初死在孔雀手上,至少不会像今天那么难过! 或许是怨恨与愤怒占了上风,她忘记了自己还有理智。 “茶小葱!” 纷乱纠杂的声音里传来了无比清晰的三个字,一团黑雾自她脚下升起,裙摆下透出一阵刺骨的寒意,她底头,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脚被那阵黑雾吞噬,她想叫,却不知怎的,声音自喉中一转,变成了阵阵哭意,泪水如泄闸的洪水喷涌而出,许多委屈漫上了心头。 她在现世的时候,分明是一个人人称赞的清秀女子,没想到进到游戏里就成了妖怪; 她千辛万苦地想为自己谋划出入,竭尽全力地对朋友好,但关键时候,她仍是可有可无的牺牲品; 她已经很努力了,无奈她在现世学习的一切技能都帮不了她,她来到的不是武侠时空,而是所谓的仙侠世界……差距太大了,光靠她那点外家功夫,根本混不到家! …… “茶小葱!”那个声音像就在她身边,但她看不见,只有一团浓黑的雾。她用力挥手,驱散了雾霭,才隐隐看见不远处驻立着一个男人的影子。 “来,过来。”那声音很温柔,却莫名含着一丝死亡的阴骘,周围的一切突然变得安静,所有的喧哗都在瞬间滞止。 那个声音又重复了一遍:“来,过来我这儿,听话。” 虽然字与字之间有着绵软的拖粘,却含着不可抗拒的魔力,那声音真好听。 “你究竟是谁?你不说清楚,我是不会过去的!”茶小葱退后一步,却惊恐地发现,她的“走”,变成了“瞬移”! 那人笑了一声,仿佛一切都了如指掌,显然,他对今天的茶小葱很满意。 茶小葱浑身一震,久违的痛楚钻心而上,跟着她呻吟一声,蹲下了身子,用力抱住几近裂开的头。 “……你是,魔?” 只有魔还会用意念走路,只有魔,才会这样移形换影,可是,为什么?她会变成这样?难道是……长寿村那一夜? “我,是人是魔是仙都不会影响到今日的结果,茶小葱,我对你很满意……” 那个影子“移”近了一点,茶小葱终于看清了他的脸,与之前见到的时候并不相同,他长发束起,露出了一对尖尖的耳朵,只有眼睛的棱角依稀是她见过的模样,发丝和眼瞳都变成了暗红。帅不帅,看发型,型不型,也得看发型,从美男到型男就只要做一点细节上的改变,温文的气质变了,神秘美男子变成了狂野系型男。 “吃了妖怪的内丹,控制不住自己的心,驾驭不了那股力量,堕入魔道?” 茶小葱在暮云鲫处求证过这样的可能,只是她现在突然失去了勇气去面对……原本,她可以不怕,因为她一无所有,只是她更不愿面对这样满怀怨憎的自己:“难道从一开始,都是你安排好的?” “别误会,我的好姑娘,我只是一名普通的魔,没有权力召唤六界去撼动任何一个人的运命,是生,是死,我都管不了,我很普通,普通得不能再普通,这一点你得相信……”那神秘美青年勾起薄唇,静谧地望着她,“是你的心,从一开始,就选择了这里,而周围的人只是稍稍给了一点助力,虽然他们不是有心的,但是你却不可以不怪他们……他们背叛你,鄙弃你,侮辱你,利用你,甚至伤害你……是他们把你一步步推到我身边来……不是我选中了你,而是,他们将你送给了我……我很高兴你能来……” “不,他们误会我,只是因为不了解,我现在有朋友,他们一个个都对我很好,至少我不用再颠沛流离,我想我还可以选择!” “选择?人,妖,鬼,魔,仙……你怎么选?” “我……” “人,抛弃你,妖,伤害你,仙,利用你……甚至不惜将你逼去死境,鬼……哼哼,那里你却是去不了的,因为你的魂魄是来自六界之外的地方。想想吧,究竟要怎么选?” “御华仙尊是无心的,若不是有人陷害我,将我突然推进结界,我根本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哈哈哈哈哈哈哈,收心吧,这些话说出来连你自己都劝服不了,御华仙尊品性如何,我比你更清楚,试问这世上有哪位金仙能够像他那般无耻,仗着金仙执位,欺压同门,强暴爱徒……论及这一点,我魔道比他仙界可要干净纯良得多!” “欺压……强暴……” 这个消息实在太令人震惊,茶小葱从来未曾想过,御华仙尊上含雪楼意图夺回凌仙子,竟是为了一己私欲。 “哈哈,你信了。即证明我没看错人!” 茶小葱的心神一荡,其实已经动摇,却不料在这时,她突然听见了一阵模糊的呼唤,叫的似乎是她的名字。 “茶小葱,死女人,你醒醒……茶小葱……”那声音好熟悉。 那神秘美男子脸色一变,略略带出点惊讶,不过马上又恢复了正常,他很大方地挥了挥手:“我废尽口舌,亦是枉然,大概只有你亲眼所见方肯罢休了。不在乎多等一时,去吧……我们,会再见面的。” 像上次一样,他宽袖一挥,茶小葱脚下踩空,眩晕着自高空坠下,“哗啦”一下掉进了冰寒刺骨的水域,她用力挣扎了一下,却狠狠撞上了石壁。 “笨!”有人用力拍打她的额头,害她差点再度撞上去。 “够了!”她在眩晕中咆哮,一转身却愣住了,她呆了半晌,突然探手,准确地捏住了面前那张放大的俊脸,“婪夜!真的是你!你好了!太好了!” 她何其用力,差点把湿淋淋的狐狸撕成两边。 婪夜怒容满面地拍开了她的手:“手没洗干净就别往我身上擦,脏死了!” 茶小葱机灵得很,迅速将双手探入身边浑浊的死水里搅了两下,又再度掐上了婪夜的脖子。没来由的狂喜取代了适才由那神秘男青年带来的逼仄感,她更没想到,关健时刻,婪夜的出现挽救了她狂乱的心神。 不知为什么,这一次婪夜没再甩开她,而是静静地任她看着,直到她看饱了看厌了,才回首迎向头顶宁静的月光。茶小葱着意扭动了一下身子,手脚俱在,她还好端端的,并未成魔。 “这是哪里?” “井底。” “哪儿的井底?” “不知道,从蔑人体内出来,我们就到了这里。”不知为什么,婪夜今天说话的语气特别地,嗯,别扭。好像有些心虚,好像隐瞒了许多事。 “蔑人?井底?”难道时光倒流了?她回到了刚到蟠龙镇的时候?那时候的婪夜……不对,那时候的婪夜分明是半死不活的狐狸原形啊。她突然用力推开了他,厉声道:“说,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假扮婪夜?婪夜很凶的,根本不是你这样!” 婪夜的嘴角抽搐了一下:“那你要怎么样才相信本公子就是婪夜?” “很简单,变成狐狸!” “要是本公子不变呢?”婪夜挑起了眉。茶小葱没留意他今天的造型很干净,乍看之下,比月光还皎洁。他不但没有变成她想看到的狐狸,还朝她贴近了一点,就像他们第一次在慕容府的“牢房”里,呼吸相闻,茶小葱的心突然狂跳起来,预测不到他下一步想干什么,就已经被他圈在了怀里。同样的事情,孔雀也做过,只是没有这样有力,没有这样霸道,更没有这般,带着隐隐的怒意。 “你,你要干什么?”茶小葱的背贴上了冰冷的墙壁,她随时做好了尖叫非礼的准备,但看对方,显然也察觉到了一点。 婪夜的眼睛里掠过一丝促狭,隐藏着连他自己都没发现的些许温柔,他理了理茶小葱乱糟糟的头发,在她耳边轻轻地道:“丑女人,你真丑!” “你才丑,丑狐……唔……” 她的话没有说完,因为婪夜没让她有这个机会。他的脸蓦地凑近,他好看的唇擦过她的耳际,引发了她的颤栗,没有感觉错误,死狐狸居然吻上了她,之前半点征兆也没有,她的惊多于怕,却注意到了一丝美好的细节,婪夜修长的手指带着一股柔力,扣在她的脑后,令她与那冰冷的石壁离开了好一段距离,不容她逃走,也绝不会令她再次磕碰吃痛。 不知不觉,心就化了。 ---------------------------------------- PS:哦啦啦啦啦,粽子节快乐哦!!! ------------ 第56章 动情劫 不对!她与婪夜之间的关系不应该是这样的! 脑海中掠过一丝挣扎,可挣扎过后却是更深的沉沦,她的思维越转越慢,头脑逐渐变得一片空白。那个潮湿的吻在加深,婪夜灵巧的舌尖无声地撬开了她的牙关,茶小葱在他火热的撩拨下突然打了个冷战。 婪夜…… 许多莫名走失的记忆变成拼图的小块,聚散,拼凑,镶嵌在一起,形成了一幅完整的画面。 冰冷的井水,洁白的月亮,容颜胜雪的男子……满脸是血的女人…… 那个女人,是她! 蔑人的身体爆裂开来的同时,她与婪夜一并被那股强大的气流击中,坠向了不同的方向。她是凡身肉体,自然扛不住那样猛烈的冲击,昏迷之时已经受了严重的内伤。是婪夜发觉情况有异,返身回来接住她一并掉进了蟠龙镇郊外的那口废井里。 从清水镇到蟠龙镇不过二十余里,只是这一跌实在太巧,不偏不倚。 “茶小葱,死女人,你醒醒……茶小葱……” 婪夜那时候拍打着她的脸,对了,也是这样的呼唤,只是更加粗暴,更加焦急。似乎有血水从她额上流下,跟着,鼻孔也开始流淌出滚烫的液体…… 发生这一切的时候,她并无知觉,她只记得自己被炸飞了,醒来的时候,婪夜已经成了原形。 “死女人!”婪夜最后那声呼唤,降低了一点调值,不察地透露出一丝毛茸茸的温柔,然后,他就像在这梦里见到的一样,将那张显得有些暴戾的俊脸凑近了她,缓缓启唇。 一道紫色的霞光随着他的吐纳渐渐升起,紧跟着,一颗鸽子蛋大的明珠散发着淡淡柔辉浮了出来,悠悠地停在了两人之间。随着他们的呼吸,那颗紫色明珠的光芒亦似明似暗,仿佛被于了独立的生命。 “只能试试看了。”婪夜像在喃喃自语,他离她又近了一点,薄唇终是抵住了那颗明珠,缓缓向茶小葱推进。明珠似乎领悟了主人的意思,微微一震,钻进了茶小葱的嘴里。 灼热和刺痛在四肢百骸蔓延,一股极强热力,在五脏六肺之间蹿动。似乎很痛,却又不是那么地难受,是一种不需要特别去压制的痛感,在这温暖的情境中更像一种享受。 茶小葱轻哼一声,皱了皱眉头。 婪夜摧动法诀,为她筑起一道光壁,与井水隔离开来,而体内的疗伤之火没有了水气的压制,越烧越旺,茶小葱的脸变得了漂亮的粉红色。 婪夜额上却冒出了汗珠。他本来就一身狼狈,一系列运功施术之后,整个人都似瘦了一圈。 他专注地看着,忽然自唇际漾起一丝笑意:“没想到我还是那么好心,自找的吧……” 茶小葱感受不到昼夜的变化,只知道周身的暖意无声地取代了之前的痛感,全身像泡在舒适的温泉里,每一处毛孔都极为舒畅。 井上的天空几回明暗,婪夜浑身上下湿淋淋的,说不清那是汗是水还是露。 “六百年的修为,值得吗?”婪夜轻松地笑笑,收回了已经变暗的明珠,置于两指之间,轻轻摇了摇头,“值不值得,也该毁了!留着,只是图增怨恨而已。” “啵!”像气泡碎裂的轻响,明珠应手而灭…… 茶小葱醒来,婪夜便已经变成狐狸的模样,中间的这段记忆,是她在昏迷中错过的。却也很好地解释了为什么婪夜会变得那么虚弱。如果她没有猜错,那颗用以为她疗伤的紫色明珠,就是婪夜好不容易修来的内丹!他为了救她,竟不惜毁了自己的道行! 但是,他为什么要救她?是因为他喜欢上她了? 茶小葱有自知之明,她知道,跟婪夜在一起确实比较舒服,但并不意味着她与他能够在患难之中产生其它感情,人人都说她丑,婪夜也是同样的审美,这样的话他没少说过,尽管他说起的时候,大多时候比别人没心没肺。这些那些,都不足以说明他喜欢她…… 或许是因为那段记忆太猛烈太深刻,又或许是因为那颗损毁的内丹令她与他心相通,她感觉到他那时的悲伤……与其说是伤心难过,不如说是自暴自弃! 婪夜明明有上千年的道行,为什么结丹只有六百年?为什么还这样轻易就给了她?又是那么多的为什么…… 回忆只在电光火石之间乍现,茶小葱脑袋转得不慢,就在这时她突发奇想,带着某种恶作剧的心理,猛然伸手环住了婪夜的腰,就在婪夜一恍神的功夫,她作出了回应,婪夜之前的攻击与侵略,遭到了绝地反击。她学着他的样子,以舌尖撩过他齿后的颚骨,更轻轻地勾住了他的舌头。这种强烈的回应,是她无师自通的,她更确信自己在穿越之前有过其他男人,不管是不是几度在梦里出现的那个长鬃角。 她顾不得再想下去,婪夜被她撩出了一身燥火,他身后突然伸出九道裘带,牢牢地缚紧了她的腰身,而他的手却灵活地滑进了她的衣领。 晕,他居然对她有反应! “靠,这是什么?”茶小葱以前没仔细辨认,以为那只是婪夜的腰带或者配饰什么的,直到此刻,她才发觉,这些裘带有温度,还会动,“死狐狸,你未经同意啃我倒也罢了,现在还玩触手系!”她用力推开了他,同时护住了胸前的一小片春光。 婪夜被她勾得兴起,连眼神和呼吸都变了,他表面上被茶小葱“推”开了,实际上离开的也只是纠缠至深的唇舌而已,身体部分仍旧是紧紧地贴在一起的。 “什么触手系?那是我老人家的尾巴。”他眯了眯眼睛,露出十足的狐狸派头。 “那把你的脏……尾巴拿开!”喵的,被人吃豆腐没什么,被这骚狐狸吃豆腐却大大有问题,这里明明是她的梦境,他又是怎么进来的?进来也倒罢了,还对她上下其手耍流氓……不,这都不是最重要的,最最重的是,这里有她的隐私,她的回忆,她破碎的过往,她曾经路过的人与事,她所惦记的一切一切……要是他时常进来玩闹一下,她真的会失去判断能力。 她可不想把一只千年老狐狸当梦中情人。 “拿开?不必要了吧?”狐狸笑得真糟糕,那媚眼抛得跟眼角抽筋似的,不过声音倒是好听得要命,“反正这里没有别人了,不如我们把刚才没做完的事做完了?嗯?” “做你个死人头!”茶小葱踢他。 他却一点也不恼:“这把火是你点起来,让你帮本公子灭灭火有什么不对?来吧,继续……” 死狐狸!混蛋狐狸!亏她记起这货舍己求人的事还乱感动了一把,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想要回报了。灭火,灭什么火?下半身都浸在水里他丫还硬得起来。呃……他还真的硬起来了,隔着那袭被浸湿的外裳,那分灼热特别明显。可恨是,九条尾巴将她绑得死死的,她这时要再动一下,就是引火上身。 “好,我帮你灭火!”茶小葱一脸视死如紧归地捋起……袖子,伸出了自己的右手,跟着恶狠狠地往水下探去! “喂,你干什么!”婪夜疯了。 “对你负责,帮你泄火,死狐狸,老纸今天就不信会整不死你!敢吃老娘豆腐!哼,哼哼!来啊,我铁定让你爽到天上去!” “喂,你究竟是不是女人?你怎么可以那么粗鲁!”婪夜哀号起来,赶紧收起尾巴转身逃跑! “死狐狸!算你识相,不然我现在就废了你!”茶小葱挥着剪刀手,追在他身后大吼大叫,却无端端地自心中溢出一丝甜蜜。 “这是什么剧本,你教我怎么演得下去!”躺在床上“死”去多时的狐狸突然跳得老高。 “哎,哎,婪夜公子你别生……气……”终究是晚了一步,愤怒之下的狐狸已经把蜡竹姐姐珍贵的手稿一把狐火烧了个干净,蜡竹姐姐欲哭无泪,“都说仙狐族的媚功是天下第一的,难道是小葱妹妹入魔太深,用情劫也打动不了她?还是她根本是对男人没兴趣?婪夜公子,你有没有相好的女狐狸,也许她可以……” 婪夜翻了个白眼,竭力掩饰住脸上的尴尬,反正他脸上全是毛,木有神马娇羞可言。 “谁还敢信你,尽做这些荒唐事也不怕天打雷劈。” 说真的,蜡竹还真是害怕被天雷劈中,她自修成散仙之后,天天都过着在六界游荡的日子,仙界与人界她都去得特别少,就是怕自己粗心算不准,被天劫暗算。她现在就很好很知足了,什么天仙地仙金仙银仙统统与她没关系。她可是六界有名的民俗学家以及小说家,可不能那么简单就被劈成灰。 于是,蜡竹姐姐真心向狐狸前辈赔了个笑:“我原本是想,孤男寡女,天雷勾地火,就这么,其实吧……男人在那个时候只要霸道一点,勇猛一点,单刀直入一点,加上婪夜公子的样貌,这身材,哪个女人不是手到擒来,除非……”她离婪夜近了一点,眼睛贼溜溜地往下看。 婪夜警觉地护住了马赛克部分,瞪直了眼睛:“你什么意思?你看不起本公子?” 一个男人这样护住自己的关键部位就已经很好笑了,何况说是一只通身雪白的小狐狸。 蜡竹姐姐做作的掩了口:“那能呢?我也不过是说说而已,如果公子不想再试,我们换个人也行,只不过入梦大法还是得借助公子的法力……嗯,下次,就让芷才师侄来试试好了!” 茶小葱躺着不知道,敢情这位蜡竹姐姐把她的梦境当旅游观光的胜地了,还不收门票。 谁试都不打紧,相信没几个男人吃得住茶小葱那套无耻神功!婪夜方才入梦的时候恰好赶得急破除茶小葱心中的魔障,相信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出现大的变故。只要她无性命之忧,那迟醒或者晚醒也就没什么大不了的。婪夜摸了摸下巴,唇边还像留着茶小葱的味道,他懒得再去搭理蜡竹,只在一边暗自回味,可回味的同时,又想起了另一件事。 慕容芷才回山,当然避不了要来看看垂死状态的茶小葱,进门乍一见到蜡竹也要房内,心里打了个突,硬着头皮上前:“弟子慕容芷才,见过蜡竹师伯。” 蜡竹姐姐本来还在想着怎么把慕容芷才骗来此间,此时见到他别提多高兴了,她劈头问道:“你跟小葱妹子相处了很长一段时间了吧?你觉得她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这一刻,慕容芷才只想逃之夭夭。 这个师伯的怪癖是搜集美男,而且好色之名六界皆知,自从慕容芷才入门拜师那天起,就怕她怕得要死。好在她几次向返香道长讨人,都被断然拒绝了,不然他还指不定被折磨成什么德性。他突然有个非常非常胆大的预感,他觉得茶小葱要是活过来肯定会跟这个为师不尊的胡闹师伯狼狈为奸。所幸蜡竹师伯从来不收女弟子,只希望她见了茶小葱别破格,永远都不要破格才好。 “就是,你喜不喜欢小葱妹妹?想不想救她?”蜡竹笑起来哪里像个女人,跟青楼里的老妈妈似的。 慕容芷才凝眉道:“喜不喜欢与想不想救是两回事,弟子这辈子不会喜欢上任何女子,但济世救人却是仙门不辞之责。” 蜡竹见他一脸正经,失望地叹了口气:“看来你应该去拜光定为师,做个男人不吃荤,跟你师父一样浪费资源,本来还想拿你们做我新小说的素材的,穿越题材,两男一女,一见钟情,天雷勾地火……”她还真爱天雷勾地火。 慕容芷才不动声色地抹去了额头上的汗迹,躬身一礼:“这个芷才确实帮不了师伯,芷才尚有要事在身,先行告退。” 婪夜怕蜡竹再抓他施展美男计,也跟着一起蹿逃出门。只听得蜡竹在身后大呼小叫:“这叫什么事?救个人那么为难吗?现在又不是叫你们出卖色相……” 婪夜在心里苦笑了一下,他刚才那样还不叫出卖色相?最可恨是他作了那大么牺牲,人家还不领情!不过,估计换了谁结果都是一样的,茶小葱太凶悍,能够驯服她的可不是一般男子。 他一路走一路想,跟着慕容芷才一起在回廊拐弯处迎头遇见了暮云卿。茶夜看到暮云卿就想到羽族,想到羽族他就莫明燃起一堆怒火。茶小葱在朱雀殿的事情他早已听说过了,但怎么就没听说这蠢女人对孔雀用那招! “小子,站住!”婪夜出声,一副要找碴的神态。 暮云卿这些天满腹心思,此时见到他分外不解,虽然听过青丘国国主的大名,可他并不知道面前这只白茸茸的狐狸就是婪夜本尊,听他开口说话,先是一愣,后反应过来,拔剑就刺。 婪夜冒了一头冷汗,急忙蹿开,这下好,找碴地先被找上了。 慕容芷才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心里想,活该! ------------ 第57章 继续昏迷(周日加更) 变成狐狸的婪夜,品相与一般的狐妖没什么区别。 暮云卿此时对妖族充满怨念,出手根本不假思索,而婪夜自己好事招惹了他,又怪得了谁? 婪夜会对暮云卿动手,纯粹是占有欲与自尊心在作怪,他原以为茶小葱回给他的会是一个娇羞且生涩的吻,没想到这死女人不但凶猛地反啃他,还打起了他子孙根的主意,他觉得这都是羽族那个好色大王一手促成的,殊不知茶小葱住在朱雀殿的时候,就只见过孔雀几次面,不错,她确实是被孔雀啃过,但并不代表她的吻技是源自于这种愚蠢的练习。没吃过猪还没见过猪走路么?就算她以前没有男朋友,电视里也看会了!现在又不是八十年代,拍个亲亲还借位,早就是实枪实弹上战场了,听说文艺片里的男女主角滚床单都是全真系的。 也幸好,茶小葱现在还处在昏迷当中,不然真会笑死去。 暮云卿的剑法很厉害,对付寻常小妖绝对是绰绰有余,但这一次他的对手是婪夜。就算婪夜功力完全没有恢复,终还有深厚的对敌经验作底,结果,一个追一个逃,满院子乱跑,等到蜡竹出门一看,满庭的树木就都只剩下了树干了。 “你们死定了,这几棵树可是大师兄的宝贝。”蜡竹幸灾乐祸地捡起一截树枝,叫住正在追逐打闹的一人一兽。 婪夜大马金刀地坐在一根光秃秃的树枝末端,一上一下地晃,满不在乎:“他是你看中的徒儿,我可不是,要死也死他一个,别拉我陪葬。” 暮云卿怒道:“住嘴,死妖怪。” 婪夜索性蹲起来,愉快地吹了一声口哨。虽然他撮嘴的样子有点萌,有点贱,但在场的几位都欣赏不来。 慕容芷才看了蜡竹一眼:“师伯,你怎么能私下收徒?” 蜡竹一跺脚,上前拉起暮云卿,狠狠剜了慕容芷才一眼:“我喜欢收便收,你区区一个小辈弟子,管闲事别管我门上去。”看来此事还没有经过其他两位掌门同意,所以蜡竹只是表面上凶一点,实际上有些心虚。 婪夜又吹了一声响哨,道:“哈,蜡竹妹子收的好徒弟,下次可要看好了,既然他喜欢劈柴,就该放他去后山,这里的树砍坏了是要赔的。”其实后山的灵兽要是被杀绝种了,也是大大地不妙。蜡竹的脸色极不好看,加上熬夜太狠,有点低血糖的症状,但她当自己是被气晕的。 慕容芷才摇了摇头,对婪夜道:“你一把年纪了,还跟小孩子斗气,他才多大,忍让一招半招会死吗?” “我让了!不然怎么会让他只砍树!说起来这小子的剑法真漂亮,舞起来跟大雪纷飞似的,还好本公子身法快。”婪夜挠了挠胡子,却是用的后脚。 “你越来越像一只狐狸了。”慕容芷才记得他以前还会用用前爪。 “本公子什么时候不像狐狸了?”婪夜没留意到他话里的本意,但突然又想起一个很感兴趣的问题,“你说你这一辈子不会喜欢上任何女子……这是为什么?女人多好啊,销魂入骨,善解人衣……” “很简单,女人会花钱。”慕容芷才实在不想理他。 “哈?”婪夜瞪直了眼,“但是钱不能帮你解决那个问题,嗯,白天晚上都握剑,还真是辛苦……本公子记得,连你们派的元老头还经常下山去温柔乡里转转……” 慕容芷才不理他了。搞不懂这狐狸怎么尽关心这些没用的事,连他晚上握剑这种话都说得出。 其实没有什么搞不搞得懂的,婪夜问这些纯粹是因为有点无聊。仙人清心寡欲是正常的,但是男女之间没有大防,想要图个风流快活也是完全有条件,像慕容芷才这副好皮相,只需招一招手,便有无数仙门女弟子倒贴上来,说不定有的还会不惜重金与他共度春宵。他着紧赚钱,却完全不会利用现成的资源,真不知他是傻还是偏执。 慕容芷才没作逗留,迳直去了返香道长的住处。 常年静谧的院子里飘出一缕好闻的淡香。他从小便习惯了这股香薰的味道,年深日久更觉得格外安神。但返香道长给这种好闻的香取了个奇怪的名字——“缚魂香”。 “来了?”返香道长只他这一位亲传弟子,其他弟子求见均须请把守门口的仙童通传,唯有慕容芷才可以这样直来直往。 返香信手拨了拨案上的香炉,拢起信函,并未抬头。 “弟子慕容芷才,叩见师父。”慕容芷才对师父向来严谨有礼,无半分骄纵之态。 “坐。”返香指了指侧面的木凳,“去看过了?那孩子现在怎么样?”“那孩子”指的自然是茶小葱。 慕容芷才怅然地摇了摇头,算是给了答案:“师父这边有什么消息?” 茶小葱的情形实在不容乐观,但这次他过去却因着那位可怕的蜡竹师伯在场,故而只远远地看了一眼,得出的答案有些信口开河,为了掩饰这点心虚,他转移了话题。 返香一向惰于质疑这些细枝末节,亦不多问,顺手抖开一封信函,递给他:“你看看。” 慕容芷才接过,脸上闪过一丝惊异:“是三清宫余真人的信函?” 慕容芷才素知师父与三清宫执剑长老余在雪私交甚密,然真正亲眼看到余在雪的手书这却是第一次。 返香示意他继续看下去,自己则在香炉里添了一次香,他的目光很沉,眼中情愫仍是不着悲喜,此际惹有所思的望着自香炉飘升的袅袅青烟。 转瞬间,室中便已浮香满溢。 有些很模糊的回忆,像那一笼薄烟,罩在心头。 余在雪在信中倒没有提到什么私事,除了循例问问返香的近况,其余通篇都在叙述临安城沈家失踪的情况。 三清宫本是仙门七大派中最为隐秘的一支,因其开山祖师因一次偶然机遇,获得了一颗避水灵珠,而当时这位开山祖师也不知得罪了哪路神仙,正面临着无数同门的追杀,情急之下便突发奇想,将门派建在了东海海底,结果创派之后也就懒得挪窝了。仙门七大派中有两派弟子最少,其一便是这常年蜇伏于海底的三清宫。由于三清宫的地理位置特殊,三清宫的真仙们很少会去凡间活动,只偶尔派几个弟子去附近的城镇采办些许日用品,因为每年收新弟子入门,必要的吃穿均是由仙门提供。余在雪在三清宫,名为执剑位,实际上最主要是管银子,与大宅里的管家差不多。 余在雪为了采办货物,每年都会在临安城往返多次,沈府的盛宴他本也答应出面,但为了另一宗要紧事给耽搁了。等到他再去临安城,听到的却是沈府一夜之间人去楼空,沈公子与凌仙子一同下落不明的消息。他找机会问了几个被派驻在临安城的仙门弟子,一个个不明所以,但是后来却无意得知了另一个消息,原来在含雪楼开宴的那天晚上,临安城里各处一共走失了十三名孩童,除了其中一名男童的尸体被府衙在城外找到,其余十二名均是音讯全无。原本,人口失踪案应该给报官,但余在雪在暗中调查发现,那失踪的十二名孩童,全是阳年阳月阳日出身的纯阳子,显然,这是有人蓄心积虑策划的一出阴谋,可能……根本就不是凡人所为。沈府大宴,不少家庭只留了仆妇或者老人在家看护孩子,这正是最容易得手的时机…… “难道说,这些孩童失踪与沈府宴有关?”慕容芷才只知道沈府与魔界有些牵连,但却没想到连妖族也掺了进来。他立即想到了清水镇上那些曾经被蔑人掳走的孩童。 “只是猜想,妖皇魁麟着人四处搜集纯阳子,似乎有心扰乱我仙门三年一度的新进弟子甄试大会,如果魔族也掺和进来,定然会万分棘手。” “弟子倒觉得如果魁麟插手,不一定是针对仙门的甄试大会。修行在于修心修德,虽然弟子中纯阳子最难求,但未皆有修行之心,凡人尤念父母恩,极少有人愿意把孩子送上山来过这样的清苦日子,每年的甄试大会,我们收到的纯阳子也不过一两人而已……” “芷才你的意思是?” “弟子认为此事可能与凌渊之下阴阳通道有关,羽族的那场巨变说不定也与此脱不了干系。” “如此推断,亦不无可能,这却也正是为师最不愿看到的……妖、魔二界联手,如果再加上鬼道,后果真是不堪设想。”返香起身,“最好的方法便是将一切防范于未然,此事一定要彻查清楚。芷才,你近几次跟司徒下山时,可曾注意到凡间有妖魔作乱的迹象?” 慕容芷才想了想,答道:“如果要打通阴阳路,最快的方法便是打通四神地脉,孔雀只怕已经看出了这一点,所以才以身殉族将自己冰沉朱雀地脉,只是这样一来,魁麟必定会对羽族的其他人下手,他大概没料到暮云卿会迁怒于妖族,大开杀戒……弟子与司徒师兄去徐府的分号问过那儿的掌事,蟠龙镇附近的妖物近来已然绝迹,看来妖皇魁麟还没那么快知道其它三处地脉的下落。” “暮云卿……”返香沉吟片刻,“这少年人沉默内敛,处理稳重,但终究心智未全,历炼太少,让他跟着你蜡竹师伯,并不是不好,只恐怕她对门下弟子过于维护,反倒会害了他。临安城纯阳子失踪的事情,为师要与你大师伯商量之后再作决定,至于慕云卿,你照为师的意思,安排他参加甄试大会,等他通过了测试再决定师承何处,相信这样一来,你蜡竹师伯碍于情面,也不好再反驳。” “师父,那茶小葱?” “茶小葱身有魔征,不能入派修仙,为师答应她的要求也只是一时之计,为防妖魔有可趁之机,必须要保证她在仙门的视野范围内活动。” “师父,这样做未免厚此薄彼!弟子同她一路走来,知她品性纯善,虽然懒惰,却未必不能修回正途,我仙门如此做法岂非等同欺骗于她?”想起茶小葱还在昏迷当中,以后是凶是吉亦不知道,慕容芷才认为是自己在含雪楼没照看好她,一直以来责己之心从未安泰,他本打算等茶小葱醒来之后借助他与师父的关系对她进行些许补偿,却没想到师父早已经作出了这样的决定。 返香负手道:“就算她没被魔物蛊惑,仙门也不可能收她为徒,人性之初善未必可以推知其将来,就像沈听弦一样。” “茶小葱不过一介弱质女流,怎能与仙门叛徒相提并论?我们出尔反尔,以后又怎能服众?” “此事为师与你大师伯早有商定,今后便休再提起!” “师父!”慕容芷才还想为茶小葱争取到最后一点利益,“茶小葱体内虽有魔征,但同时也有金仙之气,她被御华仙尊误伤,本已是我仙门亏欠良多,为何不能善待于她?” 返香一拢眉:“如是寻常魔征,我等又何须出此下策?为师既答应收留她,必不会亏待于她,言尽于此,多说无益,你且去吧。” 慕容芷才心中打了个突,却摸不清师父到底是什么意思,只好黯然退出。 昏迷中的茶小葱自然不知道等在她前面的究竟是一条怎么样的路,她已经烦得不行了。 自从那只破狐狸对她的梦境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之后,便三天两头地发动入梦大法,跑进她的梦境里玩耍…… 茶小葱真惨,回忆里大大小小的狗屁事都被他看了去,看了也就看了,还十分不高兴地问东问西,比如他已经问了九十九次“古天乐是谁”,五十次“金城武是不是她的梦中情人”,三次“为什么会看上刘德华那么老的男人”……甚至还问她是不是也喜欢女人,不然为什么梦里老是会出现那些身穿奇装异服的女妖怪。茶小葱真没办法跟他解释那是TVB宫斗大戏《金枝玉孽》里的清装美人,更没办法跟他解释孙俪与杨幂究竟是什么关系…… 只能是由得他自己去瞎猜了。 茶小葱现在有如案上之俎,任人鱼肉,反正那些记忆里虚构的东西占了大半部分,她半真半假地编故事敷衍过去也就罢了,只是婪夜乐此不疲地往她梦里往返令她非常不舒服。她很清楚自己是在做梦,但是这一百多天来,天天在梦里见到同一个人,任谁也高兴不起来,最最可怕的是,这个人还是只狐狸,一只自以为是且自视过高的傲娇狐狸,男狐狸! 茶小葱终于含泪明白,臭美不是羽族的专利,这个臭狐狸精爱美多了…… 他昨天还在研究马里山的妆容是怎么画的。 天哪,学谁不好呀! ------------ 第58章 猥琐流的神交 由于每天被婪夜入梦“骚扰”,茶小葱根本没时间去思考人生的意义。她现在觉得做梦真是比世上任何一件事都累都麻烦,特别是在每次都会“梦见”婪夜这个狐狸大老爷的情况下,她根本就感到人生已经没有意义。记忆里的顺序被完全打乱,好不容易拼到一起的拼图又被成功的弄散了。茶小葱迫切地想醒来,以逃避婪夜这位不速之客。 不得不说,婪夜在她梦里的人形,与茶小葱脑海里那个脏啦叭叽的白衣臭脸美男子相去甚远。其实只不过是白与不白的区别,但在感觉上绝对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总之,以前那个婪夜有多邋遢多狼狈,现在就有多华贵多帅气……白衣胜雪,黑发紫冠,眼眉清朗,面如冠玉,最最重要的是,婪夜这货不是大众脸,一看就是主角气场,举手投足之间,贵不可言——伪。以前也觉得慕容芷才好看,暮云卿清秀,返香冷艳……如今一瞧,以上几位都土成了渣渣。 众人咬牙切齿曰:情,人,眼,里,出,美,男! 意思就是说,这些都只是茶小葱一个人的错觉,要知道梦境有美化人的能力,梦中情人出场,大抵都是自动带美瞳效果,磨皮抛光再打柔,那些浪漫主义的一颦一笑都是脑自带镜头技巧导致的,反正人一出场,衣袂也飘,花瓣也飘,红心也在飘,显然受到情劫误导的茶小葱已经自觉成为了整个“梦工场”的导演,而婪夜大公子呢,就成了茶导眼中的一线当红当男艺人,少女茶心中的第一偶像。 至于,是不是有辨识度,是不是大众脸这方面,估计也都是茶小葱的主观意识在作祟。 她觉得他不一样了,他便真的不一样了。 在梦中情人前面,所有的女人都会做同样的蠢事,就是掩饰自己曾经的过去的各种糗事、情史、秘闻。茶小葱对那假真真假假的情史已经记不太清了,糗事出过不少,不过这级别嘛,也跟没昏迷时的行为差不多是一致的,至于秘闻,她茶小葱的嘴巴向来不严,就算紧急加密函到了她嘴里也会变成大路段子。 总而言之,就是一句话,茶小葱想在婪夜面前扮完美是不可能的了,于是她再度确认了一下自己的真实心情,看见婪夜会心跳若狂只能说明她是一个正常的,爱美男的,女人!她只是被那众生色相所迷惑,跟大部分的男人看到青楼花魁的反应差不多。 茶小葱从高中毕业之后就喜欢自己一个人宅着,看书看电影打游戏逛论坛,她曾经有过在线看电影六十四小时不间断的魔鬼记录,目前她破了另一项记录,昏迷不醒一百天以上。不过她还记得乐观,只要还能感到痛,不管是手脚痛还是脑袋痛她都能欣然接受。能痛就说明茶氏小强她还没死,也没变成植物人。她发誓,等她醒过来,一定要掘地三尺,找到那个暗算她的黑衣人问问清楚,就算他是魔,也不能随便处置她的命运啊,既然害她这样躺了一百天多天,那个混蛋煤球一定要躺上个三百六十五天才够消她心头之恨! “你想找魔族的人算帐?”婪夜每次来都能感受到茶小葱强烈的情绪波动。 “你又读我心!” 茶小葱愤怒地将双手捂在前身最多脂肪的地方,这个动作真令人浮想联翩…… 婪夜看也不看她一眼,撇开脸哼哼:“本公子不介意帮你造一场春梦,反正是在梦里,快活一下大家都不会有损失。” 这话说得多轻松多腹黑,可茶小葱差点就一口答应下来,反正无聊,与其一直想着那些无聊的烦心事,还不如自己找些乐子,美男是自己送上门来的,既然是梦里,人**也就可以轻松略过了。再说,婪夜变成人形的样子还真不赖,特别是这样洗干净之后,更有一番风味…… 嗯,跟这样的美男子大梦里翻个云,覆个雨,既不会弄脏被单,也不会有后遗症——不会生个半妖下来,何乐而不为呢? 她是一个很正常的女人,偶尔想想男人也不算过份,美色当前,没必要学圣女禁欲嘛。 可是,婪夜的眼神为什么会那么奇怪?茶小葱见他半天不回头,也没有下文,好奇地一扭头,顿时傻眼了。 那些原本是像环球影院一般狂播正直向电影电影剧甚至记录片的“大屏幕”,今天不知怎么就更改了剧种,说白了,婪夜看到的是正在播放的岛国爱情动作片!这是她的梦,梦里的一切都由她意识支配,眼下她色心正起,脑袋里自然全是令人喷血的激情场景,各种体位的活塞运动充斥着“荧屏”,她被自己炸得里嫩外焦…… 流泪,大学时候就不该好奇去下苍老师的杰作,这不是引火烧身么?节操什么的都炮灰掉了。她现在哪是个女人啊,分明就是个纯爷们,盖不住了,肿摸办? “原本你也喜欢这个姿势?”婪夜皱着眉头想了一下,郑重其事地用了个“也”字,他想起了那天在蔑人身体里发生过的一个微妙小细节,心里不自禁酥麻了一小会,嘿嘿,原来他们那么合拍哪,居然都喜欢同一种体位。 茶小葱的脸都没处放了,她大概是尖叫了一声,转身跑开,将头埋在地上扮鸵鸟,但与此同时,她根本没注意到自己高高撅起的香臀。 婪夜也糊涂了,他一时弄不清茶小葱这到底是害羞了还是向他发出盛情邀约,不过他这段时间都在茶小葱的“脑内存”里闲逛,大概也知道了异界的人情风貌比较开放,无媒苟合事件比比皆是——对不起,以前茶小葱无聊的时候看了太多十八限滴作品,导致咱们的狐狸公子完全误会了。 继续泪流…… “你,你你你你,别看了!”茶小葱在那一瞬间顿悟,深刻理解了西楚霸王乌江自刎时的羞愧心情,她头一次觉得有点对不起这个游戏策划组,是她令这场纯洁的仙侠之旅多了这么一个不合谐的音符,一个“哔”的调子,完全使情节走向了限制级。 她有错,她是罪人…… 婪夜慢慢地走向她,拖着九条华丽的大尾巴,茶小葱的想象“显示器”出现了一片雪花点,镜头一换,出现了一个被“触手”缚起高悬的丰满美眉,她一边哭一边高叫着岛国爱情动作片的三字真言,那脸上含着泪,却又像是说不出的享受,婪夜恍然伸手捞起自己的尾巴看了看:“就这是你之前说的……触手系?”他好像学到了一点了不得的新东西。 “蚜,蚜灭蝶……” 茶小葱的脸已经焦黑了,她在婪夜面前简直就是不着寸缕,脑子一片空白之后,茶姑娘本能地想起了更为极限的画图。 于是,一阵充满男性媚惑的“娇喘”突出其来地钻进了婪夜的耳朵! 婪夜正值开心,突然听到这种怪声,立时浑身打了个寒战,十分机械地转过了脸。 数十画面交替闪过:上面是男的,下面也是男的;前面是男的,后面也是男的……各种表情各种姿势各种呻吟……这是神马情况? “茶小葱!”狐狸难得在梦里咆哮一次,茶小葱虎躯一震,一时间热泪盈眶。 “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脑袋里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嗯?” 茶小葱瑟瑟地扭过头,一再用目光确认危机解除之后,才给了一个极其灿烂的笑容:“是些什么,婪夜公子你不都看见了么?” “你可是个女人!”婪夜冲过去,一把将茶小葱掀翻,变成了正面朝上。 “对啊,我是个女人,但我却是个偏好男风的女人,有问题么?”婪夜身后的影像“哗啦”一下全黑掉了,世界清静了,剩下茶小葱正对着婪夜,用一双乌黑的眸子盯着他看。她能说她是春哥穿越的结果么?反正节操木有鸟,也就不存在害羞鸟。 “你敢耍我?”高傲木有鸟,不再口口声声“本公子”鸟,狐狸的节操也掉光鸟。 “我不敢。” “信不信老纸今天就吃了你!”婪夜紧紧扣住她的双手,欺身上来。谁能理解一把火烧得正旺的热血男儿被人忽然泼了一盆冷水之后的那种从头发尖尖寒到脚跟的感觉? 他的一双漂亮的细长眼都双喷出火来了。 茶小葱则干脆四仰八叉,聒不知耻地躺倒地上,完全不反抗了:“来啊,谁怕谁?” 他侵犯了她可贵的隐私,还敢在梦里撒野,看谁能吃了谁!背景大屏幕上窜起一道丈把高的浪花,夹着茶小葱得意洋洋的笑。 “你笑什么?”婪夜真是已经怒不可遏了。 “我笑我的,你不是会读心么?哈哈哈哈哈……”茶小葱其实根本没想什么,只是念叨着要笑,笑开心一点,一定要笑。 婪夜既然看不穿,索性也不去看了,不理会茶小葱的笑,一挑唇,没等她反应过来,便迳自压了下去:“那你笑你的,我做我的,走着瞧……” 他的低语引爆了茶小葱心中的颤栗,她丫居然不争气地吞了一口口水。而喉间滚动的那声轻响,准确地传入了婪夜的耳中,被编译成了动情的讯号。他原本抓着茶小葱的手放松了一点,右手借机腾了出来,拨开了她的衣领,就在他手势渐渐向下的时候,茶小葱也有了回应,她微微仰头,咬住了婪夜的耳朵。 婪夜全身像过了道电,正要展开攻城掠地的反击斗争,忽听一个沉重的喘息在耳边响起,而茶小葱的意象里又出现了那纠缠不清的各种胴体,不好意思,全是男人…… 婪夜又被过了一道电,不过却是一道冷电,他咆哮,一把推开茶小葱,飞也似地跑出了梦境。 后来据暮云卿回忆说,婪夜大哥那一次吐了好久,差点把胃都吐了出来。 茶小葱对此很满意。 事实证明,她也不是像婪夜说得那么丑嘛,至少他还对她有那方面的兴趣,总算不是太对不起观众;其二,就是婪夜取向正常,虽然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对这一点会表现出十分地在意,虽然事后她也想分析一下,不过却因为实在太累,还没有想通便沉沉睡去。 接连几天,婪夜都没再出现在她的梦里。倒不是他对她的梦境没兴趣了,而是他突然燃起了一个很强烈的念头,他想让她醒过来,然后正正式式地将她吞进肚子里,令她完完全全变成他的人。茶小葱在梦里的女流氓表现完全惹怒他了!他决心让茶小葱见识见识什么叫色狐狸! 昏迷中的茶小葱当然不会像梦境里那么珠圆玉润,实际上,她已经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就连她引以为傲的双峰也撑不起衣型。 仙山上极寒,茶小葱又不会吐纳之术,每每到了夜里便蜷成了一团。 眼前的茶小葱,与梦里那个脑袋里有着无数流氓幻想的女人截然相反,婪夜甚至怀疑,只需一口气,就能把床上这只纸片小人吹跑了。 “我婪夜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这条贱命,能帮一次是一次吧。” 狐狸迎着床前微弱的灯光发了一会呆,突然蹿上桌子自碗里含了一口薄粥,跳返回来小心翼翼地靠近她有些干涸的唇。粥液随着他撬开茶小葱齿贝的动作缓缓流出,顺着吐纳,慢慢咽下。由于婪夜有过不小心把重伤中的茶小葱踩晕的先例,他每次都体贴地落在了她的枕头旁。 婪夜在梦里观察了很久,茶小葱的思绪一直是乱的,根本控制不住手脚,也不会产生什么明显的动作,要教会她吐纳就只有这样“口口”相授,好在茶小葱的记性不错,婪夜记得第一次教她狐咒,也是一次成功的,所以他对自己也多了几分信心。 茶小葱又做上了梦,不过这一次跟以往的胡闹梦境完全不同,婪夜每次来都只是轻轻地咬她的唇,吻她,然后低声同她说说话,她则全身绵软无力,像被施了定身咒似的,他每天都会准时来,准时离开,离开之前必然会重复前一次说过的话,她想叫住他,可他却面目模糊,每次都只是啃完了她就闪人。不过看在他啃得专注,啃得认真,啃得纯洁的分上,茶小葱没与他计较。 茶小葱不知道婪夜根本没再施法入梦,她更不知道自己每天晚上由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一边喂食一边教习吐纳之术,更不知自己在梦里渐渐就有了修习仙法的根基。 当然,婪夜也有很多事不知道,他最不知道的就是在教习茶小葱吐纳之术的同时,两人已默契地完成了双修的第一步,就像两个人做一个人的活,双方进益都比普通的修炼快了一倍。 专职负责照顾茶小葱的女弟子发现她的脸色红润了,整个人又像吹胀的气球般鼓了起来,呼吸亦平稳了许多。原本紧锁的眉头也都舒展开来,似乎那种撕裂的痛楚已经不再折磨她。 与此同时,仙门三年一度的新弟子甄试大会也一天天逼近,尽管蜡竹肚子里有千万个不愿意,暮云卿仍由元掌门安排去办理了报名手续。 暮云卿看茶小葱重伤未愈不能参加,未免心中有些遗憾,但想到她的身体正在康复,觉得来日方长,又开怀起来。 这一次的甄试大会定在了南海之衅的碧水观,碧水观的掌门云游未归,会场布置与甄试题目设置的重担便落在了代掌门玉行师太身上,由于决定仓促,甄试大会比预期的时间整整提前两个月,而这两个月刚好令茶小葱错过了这个难得的机会。 ------------ 第59章 小师妹 茶小葱以为来到仙门就是捡到了宝,却未曾料到人家把她当成贼来防。 仙盟经过七派首脑开会研究之后,一致认为新入门弟子的甄试大会“不适合”茶小葱这个倒霉蛋。其实,最初茶小葱也没真想过要投入仙门学本事,她以前看修仙小说时被那些繁复的修习过程碾得头昏脑涨,做人是小学升初中,初中升高中,高中升大学,大学出来混职场,修仙特么从幼儿园算起也未必有那么多级别!真正的修行过程是十分清苦的,看慕容芷才那副吝啬相就知道,克己是第一要务。所以,在茶小葱对其它事物产生兴趣之前,平凡的生活仍旧是她人生旅程的唯一索求,直到有一件事,完全改变了她的想法。 不错,人生的改变,有时候可以是因为一个人随随便便的一句玩笑,抑或者是一件看来毫不起眼的芝麻绿豆小事,翻译成仙门装十三的语句就是:成仙成魔,皆在一念。而一念之缘起,不仅仅会改变某些人的一生,甚至会改变整个世界的格局。 而对于茶小葱来说,这件事情的导火索便即将在辟水观举行的仙门新进弟子甄试大会。 八_ 零_电_子_书_w_ w_ w_.t_x_t _8_0. c_o_m 仙门甄选新进弟子,各门派都有严格的出身条件及年龄限制,一般要求是家世清白、九到十四岁的孩童才有资格,除了德高望重的前辈引荐,便极少有破格者,实际上此项规定一出,便已经将茶小葱拒之门外,算一算她现在已经二十二岁了,在现世大学毕业将近一年,称得上是这个时空的超龄萝莉,而说她是萝莉,主要是因为她的小包子脸和婴儿肥,令其特别显小。仙门忌惮茶小葱会拿不同的时空计时方法来钻牛角尖,所以特别将甄试大会提前了好一段时间,防止她报名。却没想到,这样一来,承接此次甄试大会的门派时间仓促,一时忘记了交代细节,更对各派抽调出来帮忙的弟子未进行严格筛选,从而引发了意想不到的矛盾。 论年龄,暮云卿只有十一岁多,但由于血统特殊,他看起来已是十七八岁少年的模样。 此时的暮云卿一袭白衣,玉树临风,站在人群中犹如鹤立鸡群,分外抢眼,可他毕竟只是普通的参选者,故而身上并无七大门派的服饰标志,作接引的仙门弟子只将他当成了普通修仙支派的游侠。 仙门三年一度的甄试大会,从各派抽调过来做接待其实不仅仅是个闲差,更是一份肥差。许多父母为了让孩子更有把握,不惜重金收买这些个“小仙”,希望他们能为自己的孩子指条明路,殊不知这些“小仙”的素质根本是良莠不齐。每一派选送弟子的偏好有很大的不同,例如,像御华派这样重视修行的门派,向来会把根基最差最懒的弟子送来“浪费时间”;澄光殿则是相反,会选择谨慎大方的弟子来担纲此任;三清宫向来不参与此时,界时也只派个真仙来捧捧场,因为没谁会愿意把孩子送去海底清修,偶有一二,都算是人间奇葩了;返香一脉较为中庸,只挑了几个修为平平、办事牢靠的男弟子前来…… 问题便出在那几个御华派弟子身上。虽然他们并非御华仙尊座下的亲传弟子,但是仙尊为仙盟之首,无形中便拔高了他们几个弟子的地位,仙门弟子中无人不知御华仙尊表面严苛实则对弟子极为护短,怕这几个弟子并非善茬,不好得罪,都竭力与他们保持距离。哪知这样一来,御华派弟子就更神气了,一个个眼睛都长去了头顶上。 甄试大会有规定,但凡参选者不得使用自家的武功、仙法,也不允许私自挟带兵器,就连前去观战的仙门同仁也必须将兵器交与辟水观弟子保管,待下山后才根据之前换付的押符一一归还。 返香虽不大管事,但其中要求都交待得很清楚。暮云卿与返香分道扬镳之后,便依照甄试规定前去办理兵器托管,却没想,御华派几个弟子欺他面生年幼,资历尚浅,竟打起了那把佩剑的主意。暮云卿见他们拿不出押符来换,自然不愿将佩剑轻率交付,他生性清傲,不愿便是不愿,态度便十分坚决。辟水观的皆是女弟子,见起了争端,也不想插手,便派了其中一名弟子报与玉行师太知晓。可那边厢还没来得及通报,这边厢,御华派几名弟子便仗着人多势众对暮云卿动了手。 暮云卿本是跟着返香一起来的,此时他只要将返香的名头报出,便能平息这场无谓争端,但他毕竟年少气盛,火气一上来,面子当然是排第一。暮云卿一心只想凭真本事赢了这次甄试大会,不想让人觉得自己是抱大腿,拉关系,故而在这场私斗也是十分用心。哪知御华派那些弟子虽然狂傲不羁,修为底子却是御华派之中吊车尾的,其能耐实在有限,一百招之内,暮云卿便反败为胜。 但如果只是这样胜了,双方说两句客套话握手言和,也不会再有后面的麻烦。暮云卿错就错在涉世未深,心高气傲,赢了之后没有风度,竟一时兴起,扬手将其中一名御华派弟子的佩剑折断。于是乎,事情可就闹大了,御华派虽未规定弟子选用何种法器,但是一旦选择,也就与法器定了一生之约,这些法器多年与主人相伴,都是有灵性的,眼下徒然被人折断,灵体反噬,居然令那名弟子身负重伤,差点没命。 御华派弟子都是老虎屁股摸不得的,见到同门受伤,二话不说将伤员架起,闹哄哄地跑去要找掌门评理,当返香知道是暮云卿所为时,已经说理不通。 返香与暮云卿是一样的性子,认定了自己人没错,便不想搭理,可他作为一派表率,又不好说出太徇私的话来,更不好为了暮云卿与御华派翻脸,斟酌之下,只好当众将他责骂了一顿,借口带回师门发落,匆匆离席而归。御华派显然不肯善罢甘休,硬塞了两名弟子与他一道回去督责暮云卿。但谁曾料到,暮云卿与仙门并无瓜葛,要说起这个“罚”字,实在于理不合。 茶小葱是被他们吵醒的,起初为了方便医治她的内伤,慕容芷才听从师父安排,将她安置在了大掌门的扶心院里,因为扶心院安静,平时来往的弟子不多,而且在大掌门眼皮底下,也不至于有弟子太过放肆,对茶小葱不尽心。没想到暮云卿从辟水观回来,这院子里就成了最热闹的地方,简直比农贸市场还要吵,本派弟子对待此事倒是不温不火,那几个御华派的,却好似吃了炸药,对暮云卿一嗓子喊打喊杀,要元掌门主持公道。 元掌门真不好说自己刚趁着师弟不在,偷偷在山下买了只烤鹅还没来得及吃,现在没空管他们的闲事。眼下,他只能吞掉喉咙里口水,装模作样地看看暮云卿,又看看御华派众弟子,假惺惺地叹一口气,语重心长地道:“云卿这孩子是有错,但他却也是无心的,你们看看,他既不会用法器,也不懂得御剑,叫你们御华仙尊来,也会说不知者无罪,我看,不如就让云卿上门去认个错,道个歉,这事情就算了吧……”大事化小,小事化事,是他的处世之道,他不敢责罚啊,听说暮云卿这孩子的娘亲与仙门有些渊源,但想想那都是多久的事了?况且,暮云卿最重要的身份是羽族的四大护法之后,又是茶小葱身边最亲近的人,要是能这样随随便便按门规处罚了,难保茶小葱知道后不会发疯把山门给拆了。那姑娘野蛮,其破坏力究竟有多大还不得而知,若是为了个“编外人士”弄个两头不讨好,他作为一派之首,找谁去哭去? “元掌门,你这分明是欺负我们小辈,之前在辟水观时返香前辈就说了,一切照门规处罚,怎么可以说一套做一套?” 御华派弟子当仁不让,亏本生意做不得啊,让人家说一句“对不起”就完事了,岂不是全派失了面子?门派之争,不都是为了争一口气么? “就是,贵派向来以御剑为基本功,他没道理不会,今日若元掌门给不出一个合理的交代,我们就跪在这里不回去。”另一名弟子软硬兼施,当着元掌门与返香的面,就那么“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元掌门狠狠地瞪返香,暗怪他答应得太快。现在暮云卿直挺挺地在站在跟前,罚也不是,不罚也不是。要是罚了,羽族会不高兴,虽然他们家大王把自己冰封了,但不代表其他羽族会这样善罢甘休,再说,他是跟着茶小葱上山的,看情形更像是茶小葱的人,若是这个度没把握好,逼得她发怒发狂走上魔道就完蛋了;但若是不罚,御华仙尊那儿又说不过去,御华派是七大仙门的翘楚,其它各派均以其马首是瞻,这要是得罪了,一样小日子不好过。 想一想,真是进退维谷。 御华派那几个弟子原就很会察颜观色,见元掌门面有难色,知道自己的话起了效果,先说话的那名弟子也一脸诚恳地跪了下来,两人双双磕头道:“请元掌门务必为我师兄作主。” 作主,是啊,作主,元掌门真是无比踌躇,偏偏这个时候返香根本帮上不任何忙,伤脑筋。 暮云卿眼观鼻,鼻观心,他觉得自己没错,所以打定主意,连道歉他都不会去。反正他来,也不指望能学会什么本事,只要留在茶小葱身边,他不愁查不出娘亲的下落。 返香更不争气,在一边发呆。 御华派弟子如跳梁小丑般竭力表演了一阵子,看到效果不咋滴,便是又惊又怒,但看面前两位都是真仙,却不禁有些心虚。 果然,返香发呆之后就开口了:“既然知道佩剑重要,你们为何还要觊觎他人之物?若不是你御华派先挑起争端,云卿又怎会强行出手?事实真相,难道要我派问了辟水观才能得知?” 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 返香向来以严肃公正的正面形象出现,没想到这一次居然也耍起赖来,他话音还没落下,御华派弟子的嘴都已成了“O”字型,敢情这位返香道长扮猪吃老虎做得习惯了,变身成了大腹黑还不自知。而元掌门却一惯性情温和,比这位面冷心硬的师弟好应付多了。 返香开了尊口,御华派也就没话好说,不是理亏,而是迫于那股负气压,实在是搭不上话。 “我等见这位云卿师弟的佩剑好看,故而借来一观,并非有心……”重压之下必有勇夫,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良久,有人开始申辩,只是这声音越来越小…… 御华派弟子总算弄清楚了一件事,不管是从外貌和性格来看,显然这位叫暮云卿的白衣少年都是与返香一个路数的,他们之前怎么就没想到呢?此番前去甄试大会,返香居然没带慕容芷才,独独带了这白衣少年,这不明摆着是师父带徒儿下山见世面么? 暮云卿一直没有说话,这时突然冷笑一声,重复了几个字:“借来一观?” 言罢,将长剑横在胸前,反握着解了机簧,一道霞光流出,耀花了在场所有人的眼。御华派弟子面面相觑,均不知道他此举为何意。 返香沉下脸:“既是佩剑,如何能借来借去?” 暮云卿十分配合地收起了剑:“现在你们都看过了,可以走了……” 御华派弟子见他如此清傲,均各面有怒意,当下咬牙起身道:“好,就当晚辈是自取其辱,待我等回去禀报掌门,再做定夺!” 元掌门大惊失色,慌忙唤住各人,歉然道:“弟子有错,师门必当责罚,只是……云卿并非我等座下弟子,而是……小师妹的爱徒……” “小师妹?”唬弄御华派弟子或许可以行得通,但是却过不了返香这一关。 “对,原本这次甄试大会是由她代表我派前去的,只是……” “只是我重伤未愈,不方便出行。” 不知何时,门外出现了一个纤细的身影,正自吃力地扶着门框缓步跨进来,她每走一步,都虚浮得仿佛随时会摔倒,可是她说话的声音,却极其响亮,令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她就是元掌门所说的小师妹?不仅是返香,连暮云卿都露出了意外之色。 茶小葱向暮云卿招了招手,后者立即放下一脸傲色,转身奔向她,将她搀住。这是个很好的竿子,也是一个难得的机会,茶小葱在门外偷听的时候,已经听出了元老头要将自己作借口的意思,现在将计就计,反倒令她成了最大的得益人。 “你何时醒来的?”返香也走了过去。 茶小葱阴沉着脸,直直地瞪着御华派那几名弟子,森森地一笑:“就在方才不久,你们的话,我都听到了……御华派的么?你们都听好了……我茶小葱弄成今日这样,都是拜贵派御华仙尊所赐,你们若执意要按门规处置我徒儿,那也请贵派按门规处置了仙尊,一碗水端不平,抖出来未免贻笑大方!” 一句话说完,御华派弟子皆尽骇然,半晌,突然有人指着茶小葱道:“你不是仙门灵女么?为什么成了端极派掌门人的小师妹?” 呵,原来这个门派叫端极派……茶小葱由暮云卿搀着行至殿中,突然笑了。 -------------------------------------- PS:欧……嗓子痛死了! ------------ 第60章 端极派的决断 茶小葱从来不知自己在六界已经变成了香饽饽,还是一块被炒馊掉的香饽饽。要说她没有一点好奇心是不可能的,但是这种如坠雾里的日子过久了,麻木了,自然也就认为自己的事也变成了别人的事,前面的路怎么走,仿佛冥冥之中自有安排,似乎她想担心,也担心不来。 这些仙人都是假仙吧,她站在门外“大大方方”地偷听了那么久,居然没有一个人发现! 茶小葱半死不活地“翻”过半人高的门槛,“飘”了进来,那双腿好像不是自己的,每走一步都如同踩在云堆上,滋味当真销魂…… 关于处罚暮云卿的来龙去脉她不甚了解,只是一听到对方是御华派的一肚子火就烧上来了,历经磨难之后,她对人、仙、魔三界几乎没有一点好感,偏却让她从这三界之中选一处栖身,真是难为了她! 穿越之初,她被人类当成异类,整天顶着个“丑八怪”的帽子流离失所,自愿加入“丐帮”这么久,一点人间温暖都没感受到,她总算明白了为什么以前看到过的在天桥底下苟活的“丐帮”同门一年四季都挂着一双死灰的眼;这个仙界嘛,一个一个只会装十三,她那天亲眼见到,以多欺少对付晚辈还没胜算,那仙尊大人的眼睛敢情是长天花板上的,害她丫差点就成了掌下亡魂;至于魔界,不说了,见过几只半魔、全魔,全如同焦炭一般地黑,津巴布韦的人也没有那么黑的,当然也有极个别的例外…… 嘛,还有一个妖界,妖皇魁麟她没见过,听说公母关系不大清白,算不得有什么好印象,语翠是他亲身制造出来的,所以好不到哪里去,家教问题吧,不过牛仵作倒是个绝顶的好妖,她来到这个世界最美好的时光就是从蟠龙镇那座义庄开始的,但她显然修不成“人妖”,所以作罢。 而孔雀带领的羽族和婪夜带领的仙狐族,她就不大会分了,有人说他们是妖,也有人说他们是仙,还有人说他们是神族的后裔……不知道他们是哪路浮云。 茶小葱至今的认知跟一般人认为的不一样,在她的理解当中,六界倒像是六个不同生活习性的国家,本质上并没有什么正邪之分,之所以会有战争,不过是谁都想站在食物链顶端的争强心理作祟,极其浅显的道理。 六界孰强孰弱,最终还得看六界领袖的能力,她对魔界、鬼界并不了解,但看人、仙、妖三界,就四字可以概括,一盘散沙。不管在什么样的政权里,都是由制度来维护其族群的发展壮大,换言之,这就是游戏规则。如果人界不是一盘散沙,人界就不会对妖魔鬼怪完全束手无策,甚至坐以待毙;如果仙界不是一盘散沙,众真仙就不会在一些小事上狂打口水战,而她茶小葱,也不会有现在的可趁之机;如果妖界不是一盘散沙,妖皇魁麟就不会把大把的时间与精力浪费在内耗上。要做到六界至尊并不难,但是要六界首领们懂得连横合纵的道理却是不大可能。 说出来的理由再冠冕堂皇,不过也是为了给自己的行为找借口,至少茶小葱认为御华仙尊是绝对有私心的。作为一个阴谋论者,她宁愿选择相信那个神秘美青年给出的原因,自古神仙多寂寞,谁能保证几千年不犯错呢?回想起凌仙子在含雪楼沈府宴的复杂表情,她大概也能猜出一二。很明然,凌仙子决心出嫁,根本是在逃避某些人…… 茶小葱心思百转,却只在一念,自从被糊里糊涂一掌打昏之后,她想过了很多,仙门辛辛苦苦地找她,未必是想收她入门,从返香的漠然以对,慕容芷才的鬼鬼祟祟,元掌门的纠结无比,更可窥得一般。可是,好机会,得自己把握!她虽懒惰,但在求生第一要务上却不能懒,就算要她死也得死个瞑目,眼下她连在这出戏里演的是忠是奸都还不知道,怎么能就此挂掉呢? 于是茶小葱笑得轻飘飘的,与她脚底的虚浮形成了统一,她踱至御华派的两名弟子面前,悠悠地道:“如今徒儿犯错,作为师父,我自然不会轻饶他,但仙尊那日错手将我打伤,这错处又该怎么算?” 元掌门没想茶小葱这么快就把两件事串了一起,心思机敏,与之前全然判若两人,不由呆住。 御华派弟子自是不依,其中一人上前一步,正色道:“一事归一事,仙尊为当日之过自责至深,至今闭关面壁未出……” “闭关回壁?这倒是个好办法!”茶小葱回头冲暮云卿一咧嘴,也不管是否僭越,一派闲适地道,“乖徒儿,人家把为师打个半死不活,害为师足足昏迷了一百多天,现一句闭关面劈就解决了所有的问题,那为师也罚你闭关面壁好了,你自己且去找一间舒服的房间住下,早晚有人送食送水,不过是寂寞了一点,好过杵在这儿被人欺负。” “他不过一个小辈弟子,怎能与我御华派仙尊相提并论?茶仙子如是裁决,岂非欺人太甚!” 一声“茶仙子”唤得茶小葱五脏慰贴,虽然听得出人家心里是万般不愿,她还是免不了小小地得意了一下,“仙子”总比“灵女”好,有台阶可以下,也就有台阶可以上,她拿捏住了对方的心思,点了点头:“嗯,两位师侄这样说,也不无道理。” 她拿腔拿调,平白就比人家高出了一辈,御华派弟子的脸早已搁不住了,但是元掌门没有否认,他们也不敢造次,明知道茶小葱不过是肉体凡胎,便是连半仙之体也没有,却不得不在表面上服了软:“既然茶仙子也这么认为,不如……” “不如将我徒儿的剑也折断,让你们打得他重伤不起,如何?”茶小葱眯了眯眼,无声地看向元掌门,后者神色一凛,却未出声反对。倒是良未插言的返香,若有所思地瞥了她一眼。 她领了“小师妹”的尊位,这场面就全权交给她了,御华派这两名弟子也看得出此刻她是唯一可以做主的,另外两位掌门前辈不出声,也就默认了她的地位。两位弟子没听出茶小葱接下来要表达的意思。 暮云卿倒不怕被罚,但听见要折剑赔罪,便立即将右手按在了剑鞘上。 茶小葱伸手,悄悄拉住了暮云卿,微微摇了摇头,接着说道:“不过……师侄们也说,一事归一事,不如这样,你们回去让御华仙尊也将自己打得重伤不起,昏迷一百日可好?不对,身为仙盟之首,理应作作表率,那昏迷个两百日,不算过分吧?” 御华派弟子万不料她会如是说,立即面色铁青,再顾不得风度礼仪:“茶仙子此举未免欺人太甚!” 茶小葱闪身护在暮云卿面前,傲然道:“当师父的哪个不护短?教出来的弟子是什么样的心性,师父又岂会不知?我说过一碗水端平,就那么简单,什么时候御华仙尊让我满意了,我这乖徒儿便让你们满意。如果御华仙尊只愿面墙思过,那我徒儿也只能面壁思过,你们若是敢伤他一根寒毛,休怪我堕入魔道,永世与仙盟为敌!” 最后一句话,她是冲着整个仙门说的,她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威胁之意十足,连元掌门在一旁听到都不觉脸色大变,他赶紧出言阻止:“不过一场误会,又何必将局面闹僵?不如且听老夫一言,既然双方都是无心之过,只会平添怨气,倒不如想想如何补救,老夫这儿有仙丹九粒,能的起死回生,增补修为之奇效,就此赠予两位是师侄,权当是替云卿贵派赔罪。”说着已从袖中变出一方锦盒递了上去。 那两名御华派弟子对望一眼,由之前说话较多的那一位上前去接过。谁知那名弟子将丹盒收好,突然又道:“仙尊令元掌门好好照顾茶仙子,可并未知掌门对其如此厚待,着实令人意外!”语毕,却又将目光投向了一直未说过话的返香。 元掌门对此事亦是未决,同样盼着返香出面解围。 茶小葱总算是看明白了,端极派应该是仙门七大派当中最弱的一支,整个内部也是乱得可以,连大掌门说话都没有决断力,而返香,此真仙一向沉默寡言,对人情世故极其漠然,看样子也是个容易得罪人的,御华派这两名弟子话中带话,两位掌门不是听不出来,而是根本不好解释,而问题的最终,依旧是落回到了茶小葱本人身上。 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返香脸上,情绪各有不同。 返香的目光依旧是沉敛得完全没有波澜,只是空气中形成了一股强大的压力,罩在各人头顶。 良久,清越冷冽的声线缓缓响起:“两位师侄如果对我派此举有异议,大可回去向贵派掌门提及,但事关我端极派内务,尔等似乎没有资质问于我派。既然我派的仙丹两位师侄也都已受了,那么就此作别,请回!”广袖一挥,竟然直接下了逐客令。 元掌门一口气憋在了嗓子眼,吐不出来了。 茶小葱也很意外,从御华派这两个弟子的话里,她听出些端倪来,原来作为仙盟之首的御华派对她投入端极派之事甚有微辞。转脸看到元掌门面有惭色,本以为返香会出言解释,却不想他这般冷漠,居然废话不到两句就要赶人家出山门。 御华派的弟子虽然趾高气昂,但在辈份上终究是差了一截,见返香说得干脆,也不好再多言,齐齐向元掌门、返香以及茶小葱作了一礼,气鼓鼓地冲了出去。 等两位弟子走远了,元掌门首先回过神来:“师弟,你怎么能说这种话?此事原本就是我们不对,若是其他门派知道,我们……” 返香抬眼看向茶小葱:“就当是天意。” 元掌门立即面如死灰。 返香转过身道:“我意欲接受天劫,如无意外,将获金仙之位,师兄不必忌惮他人心中所想。”第二件事,更将元掌门劈得一脸焦黑。 元掌门完全无语了,呆了半晌,他猛一跺足,似横下心来:“罢了,师弟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返香不看他,却朝暮云卿一撩下巴:“你,随我来。” 茶小葱紧张道:“刚才说过了不罚云卿的,你不能说话不算数!” 返香转身走出大门:“这个定然!”暮云卿经过茶小葱眼神授意,缓缓松手,随他一起出门。 门外慕容芷才向返香行礼道:“师父!” 返香的声音转眼已经远了:“好好看着她!” 茶小葱回身,慕容芷才正好缓步走来,不知是否错觉,她居然看见了那双如水的眸子漾过一丝华彩。 慕容芷才在元掌门面前跪下,叩首道:“弟子慕容芷才见过元师伯。”行完礼就站起来,笔直地面对着茶小葱。 元掌门不理他是跪是站,冲到大殿的柱子前猛撞头:“天意,天意,你那个师父定然是发疯了,我不过是信口说说,他却当了真,还说这是天意,这些也倒罢了,居然还同我说要去应天劫,他就不怕被劈焦了……就像这可怜的烤鹅一样……”说着,他袖口一抖,反手接了一只烤全鹅出来,抱在怀里,兀自摇头叹气。 茶小葱的思绪原本还在云里雾里飘荡,突然发现他的那看起来不显眼的袖子里居然藏了那么多好东西,立即回过神来,全副注意力都放在了那边的烧鹅上。 元掌门又是摇头又是叹气,猛然发现茶小葱殷切的目光,总算是有了点掌门的样子,他犹自揣着那只烤鹅,指着茶小葱跺脚:“都怪你,全都怪你!” 茶小葱看慕容芷才一眼,慕容芷才默然不语,两人均是做声不得。 元掌门气饱了,勾手指了下慕容芷才:“你,跟她说说是怎么回事,气死我了,我且去用晚膳。” ------------ 第61章 因果 茶小葱刚醒来没多久,还饿着,加上刚才做的又是一件极费体力的事儿,现整个人由云上飘变成了水上飘,再没有人搀着又要彻底沉下去了。她根本没注意到元掌门最后说了些什么,只是恋恋不舍地盯着掌门怀里香酥诱人的烧鹅,不情不愿地挪着步子,一个劲地吞口水。 “饿了?”一旁的的慕容芷才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默默递过两块花生糖,淡声道,“刚醒来便别去想那些肥腻的东西了。” “你身上居然会有糖?”茶小葱瞪直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望向冰块男。 以前那个冷冰冰的人,此时被镀上了一层暖色调的漆,茶小葱揉了揉眼睛,猜想这兴许这只是夕阳的功劳。 茶小葱虽然较刚来端极派的时候丰润了一些,却还没回复到原本生龙活虎的水准,现在她消瘦的脸庞上,一双眼睛显得又黑又亮,看起来竟比以前精致了三分,御华仙尊这一掌拍得值啊,让她的脸直接从三次元小包子变成了二次元小锥子,免费瘦身整容! 慕容芷才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似乎还在想着要从哪里解释起。 茶小葱趿拉着步子,嚼着他方才给的花生糖,慢吞吞地往住处走去,闻到房间里的那股怪味,她的脸好像白了一下,突然伸手拉起衣领嗅了嗅,那张皱巴巴的脸浮现出一丝近乎羞赧的表情。人刚到门口,脚跟却打了慢,鼻子都快碰上门板了,她却忽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转身。 “死狐狸!”茶小葱暗咒一声,转眼迎向慕容芷才却堆上一层牵强的笑容,“我躺了那么久,今天好不容易醒来,就算是庆祝我再世为人吧,不回了,你且带着我到处看看去。” 慕容芷才站在她身后,却由余光看见了屋内地板上四肢僵直的狐狸,呃,好像死去多时的模样。茶小葱见他起疑,也不多说,抬手就把门关了。 “别担心,狐狸有九条命……”她自说自话地,推着慕容芷才出了院子。 婪夜公子叫那个冤啊,他这天还是像往常一样,给茶小葱渡气、吐纳兼喂食,却没想一个不留神咬着了茶小葱的舌头,其实吻也吻过了,舔也舔过了,不差咬那么一咬,哪知这一口咬下去,茶小葱突然醒了! 你能理解昏迷了一百多天后,被一只狐狸吻醒的感觉么? 茶小葱终于体会到,童话里的公主得有多大的勇气去接受青蛙王子的吻,这翻天覆地的恶心感喷涌而来,她胃里闹革命闹得那个凶残,差点把肠子都吐出来了,于是,她趁着狐狸婪夜为了那神魂颠倒的一咬如痴如醉的当儿,抓住他拧成个球丢了出去。 管他死没死干净,反正她跑出门的时候还特意在那雪白的狐狸肚皮上留下了几个大脚印。 婪夜未曾防备,彻底晕死过去。 茶小葱其实心里别扭,她头一次想到自己很久洗澡了,以前的她是根本不会想到这个问题的,婪夜看过她最狼狈最肮脏的一面,至少在他面前她应该不会在意这些无聊的细节。只是……但是……可是……她居然在意了,女为悦己者容,不知是不是犯了这种毛病? 茶小葱用力甩掉了那些无关痛痒的小纠结,却听慕容芷才平静无波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记得你一向不喜欢吃甜食的,是不是……” 她回过神来,听清了后半句话,脸上变得有些僵。 “是不是蔑人的内丹发挥作用了?”慕容芷才从来不开玩笑,他这样的推断确是合理。 茶小葱是湘楚之人,向来无辣不欢,但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追棒甜食,而且怎么吃也没见胖,像花生糖这种甜食中的极品,她以往是碰都不会碰一下的,但是,现在…… 她一个激灵,又想吐。她不怕吐,就怕吐不出,反正吐着吐着,也就习惯了。 慕容芷才没有御剑,只是带着她穿过冷清的回廊。 端极派很大,但仅仅指的面积,她注意到,这一派门下的弟子真少得可怜,她跟着紫菜哥哥花了近半个时辰走到山门,见到的活人总共加起来不超过二十个。那些弟子大多不认识茶小葱,故而只与慕容芷才见礼,有的叫他师兄,有的叫他师弟,也有的叫他师叔……什么辈份都齐了。 山门四周云雾缭绕,白鹤穿飞,直到此时,茶小葱才有了身处仙境的感觉。恍恍惚惚地,她倒想起了一些在朱雀殿的过往。 一径地向上看,她瞪着头顶金粉斑驳的“端极”二字有些费解,这两个字的书写方向是从右往左,按照现代的人读法,就是“极端”,一正一反,意思却谬之千里。 “这些不是羽族,只是普通的灵鹤。”慕容芷才适时地拉住她,“你看下面。” 茶小葱听了慕容芷才的话往脚下看,这不看却好,一看委实吓了一跳,原来这端极派竟然高悬于半空之中,由上至下看,地面上苍生万物茫茫一片,人界百态只能瞧见白云悠游之处的一片尘烟。茶小葱站在山门前,却犹如站在悬崖边,虽然她懂得腾翔之术,可视觉冲击如此巨大,仍旧令她感到心惊胆战。 慕容芷才松开手,走下两层残断的石阶,倚着门柱坐下来。 负剑少年,蓝裳飞扬,剑穗流苏随风轻摆,他眉目清朗,几可入画。这样悠然闲适的慕容芷才是茶小葱从来没有见过的。 茶小葱从来没有怀疑过慕容芷才的年龄,虽然听说他有二十六岁了,但看起来还是十八岁少年的外表,她在清水镇初见他时,并未觉得有何不妥,此时一瞥,除却满心惊艳,更感迷惑——看来这里的人都是身心发展不匹配的,谁也不知道什么瓶该装什么酒,就像返香道长和那狐狸,他们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没天理啊没天理。 慕容芷才抚摸着冰凉的石柱,有些感慨。 “一千年前,我派仙址便悬浮于人世之上了,屹立于仙凡二界之间,只是那时候仙门人数众多,不像如今这般,零丁相顾……一千年前,羽族的凤王失守于仙界,接着,白虎、青龙二脉也向妖、魔二界倒戈投诚,唯独是玄武执明之神强撑了下来,才保住了人界。人界乃是其它五界互通的必经之路,也是长久以来被觊觎的征伐之地,不管是一千年前,还是一百年前,抑或是十六年前,战争都是围绕着力量最单薄,生命最柔弱的人类展开。好在人界生生不息,联合仙界一起对抗魔兵,才保有今天的安泰。而我们仙门七派,便是一千年以前,仙、人二界合作的结果。修仙之说在人世间盛行成风,即是我派鼎盛之期,听闻,那时每年入甄弟子上千人,而当时的七派之首,并非如今的御华,而是端极。” “原来还有这段渊源?”茶小葱俯瞰人间,一千年,普通人轮回十世,听起来是不可想象的漫长时光。 “我师父返香便是在那次仙魔大战结束之后拜入门下,从此专心修炼,看这人世变幻,九百余年,不曾更改。彼时,御华仙尊同我师父一样,不过是个刚入门的小辈弟子。” 原来白云苍狗,只在一瞬,如若有心向道,时间距离便不是阻碍,踏上仙途之后,无休无止。 人世短暂,似只在弹指一挥间,百年修行,看亲人故去,朋友离开,沧海桑田,只怕心也老,神也伤,最后必是修得如此淡寂冷漠,一派清心寡欲。 难怪看这些修仙的人,茶小葱总会觉得心里堵堵的。 可是,元掌门不是说要让他给讲讲“天意”的内容,突然扯那么远做什么? 慕容芷才沉默了一会儿,掂量着要怎么样才能将这些过往说得更明白:“御华仙尊一直视师父为劲敌,但在悟性上,师父终是比他高出一筹,师父在二十二岁的时候修得仙体,而御华仙尊却用了比师父多出三年的时间。” “三年?相较这九百年,不也是冰山一角,九牛一毛?”茶小葱觉得这个没什么好在意的。 “话虽如此,但御华仙尊却不作此想,输了便是输了,为了扳回这一局,他愈加勤奋修行,意欲抢在师父之前修得金仙之位。”这个御华仙尊十足是好强的土匪性子,而且是一根筋,以返香那种淡然的性格必是不屑于与他攀比的。 事实上,茶小葱也猜对了。 当年返香根本没想要修到金仙之体那么高的境界,虽然他早有接受天劫的资格,却不意坐上那个万人景仰的位子。 “果然啊,没有对手的日子是空虚的。” 茶小葱挨着慕容芷才坐下来,她终于对这些仙门的过往产生了一些兴趣,只不过他这样从一千年前说起,不知是否到了天亮也说不完。 “当时,仙门七派之中唯有一位仙子获得了金仙之位,她便是我派的督执长老,持澜仙子。” 茶小葱分感意外,以前位居七派之首的尊仙居然是个女的。她扭头看了慕容芷才一眼,没有打断。 “持澜仙子向来严厉,要入她门下似比登天还难,她千挑万选也才只收了两名徒儿,这其中一位便是尊师,而另一位,却是一位女弟子……” “女弟子?那这些与我来端极派有什么关系?”茶小葱不甚在意。 慕容芷才古怪地看了她一眼:“你难道不想知道暮云卿的娘亲是谁?” 茶小葱瞪直了眼睛:“不可能,暮云卿说他娘亲是半仙之体,怎么会有人修仙九百年却还得不到仙体,你也说了,持澜仙子对徒儿十分严格,这显然不合理。” “人都说持澜仙子也会有看走眼的时候……”慕容芷才睨她一眼,继续道,“但修仙修魔,只在人心,她就算怀有仙骨却由始至终一心向魔,旁人又怎能帮她?” “一心向魔?”茶小葱已经震惊到无以复加了,“如果说她是魔,那暮云卿……” “她是魔星转世。”慕容芷才语声一顿,却抛出了一枚重磅炸弹,“持澜仙子执意收她,就是想以仙法渡去她的魔性,故此只传心法不传咒术,不料只此一举,却称得上托大了!” “难道返香道长起初不愿收暮云卿,但是后来却许了,想来应是念在师兄妹的那点情份,原来他什么都知道。”茶小葱问道,“那暮云卿他娘亲最后怎么样了?” “堕入魔道,叛离仙门,弑师灭祖!”慕容芷才咬牙,一字一句,茶小葱虽听不出他语气中的情绪波动,却可感知他与魔族的结怨至深。想来,慕容芷才与魔界有更深的渊源。茶小葱坐在慕容芷才身侧,自然看不见他眼里跳动的怒火,她已经被这十二字完全镇住。 “那持澜仙子她……”茶小葱倒吸了一口凉气。 如果说慕容芷才说的这些是真,那暮云卿自幼被抛弃说不定另有内情,而并非暮云卿父亲说的那样,因为产下鹤蛋……但这个平行世界里有太多的真相,她不能窥见,有太多的秘密,掩藏在历史中。她的话只说到一半,往后的因果,她隐有推断。 “师祖她……为阻止爱徒堕入魔道,耗尽金仙之气,力竭而仙逝。”慕容芷才说到这里,转过头来颇有深意地看了茶小葱一眼,“听闻我这位师叔,天性温婉善良,胆小懦弱,岂料入魔之后,被煞气掩去本心,竟然性情大变,她在一夜之间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她纠集暗域魔兵,前前后后屠杀仙门弟子不下千名,端极派上下为阻止这场浩劫,更是落得血流成河的下场!至此,我师门便一蹶不振,再不复从前风光。百年以来,我派人才凋零,掌门人亦是迟迟未定,许多弟子下凡游荡,从此一去不回……” 茶小葱听着,嘴里虽含着糖,可心里却是苦的:“我明白了,掌门之位原是要传给持澜仙子的,可是她却被自己的徒儿害死了。” 慕容芷才叹了口气:“师祖那一辈只留下三名弟子,这三名弟子便是如今的代掌门元知义,二掌门林蜡竹,三掌门,也就是我师父,返香。但这三人深知,任谁也没有做这掌门的才能。大掌门贪杯爱吃,生性平和却没主见,我端极派在他的带领下,虽能与其它六派安然共处,却在关键之时说不上话;二掌门游手好闲,除了每期甄试大会能骗得几名男弟子回来,基本上百无一用;而我师父,本有望当上掌门,可惜十六年前一场变故,令他记忆耗损,健忘只是其次,最可怕的是常常连自己门下的弟子也不认得……时间一久,师门声誉扫地,在仙盟之中,便再无地位可言。” 难怪茶小葱一直觉得返香有些怪异,时常一声不吭就自己跑了,还老是做出些莫明其妙的事,原来竟是这个缘故。 看来,不认识他的人只道他是天然呆,认识他的才知道,他不过是个脸盲症患者,也好。 “那他怎么会认得我?” “也许是因为……你比较好认……”慕容芷才嘴角微扬,露出了罕见的笑意。 “好吧,这个我承认。”在这个二次元美型世界里,她是最有辨识度的,糙女子的自尊心受得起任何打击,“这些你都知道,但你一直不说,都是故意的?因为我体内的三道气流,不知会将我引向何方,是仙是魔尚未能知,故而,你们并没有引我修仙的意思?” “你很聪明。”这算是慕容芷才第一次夸她,没有那张冰块脸,她觉得舒服多了。或许应该说她大智惹愚吧,这个问题,她早就想过了,只是他们一个个守口如瓶,她也不便刨根问底。慕容芷才能向她和盘托出,说明已经将她当成了自己人,也就没什么忌讳了。 ------------ 第62章 准备入门考试 如果历史又要重演一次,就算是天意? 持澜仙子一时托大,妄图为弟子净化魔念,引向正途,却不料反遭其害,更殃及无辜同道,连累师门受覆顶之灾;而如今,返香决意放弃原来的决定,同意让茶小葱投入端极派修习仙法,风险之大,尤胜往昔……也难怪,元掌门知道之后会那么生气。 以端极派的现状,经不起第二次冒这样的险。 茶小葱看着尘世纷繁,人间烟火,只觉得此时此刻,她的心也随着那轻烟缭乱,飞到了很远的地方。她现在才有些懂得,原来所谓的灵女,并非肩负着济世救人的重任,而是只要她不变成魔物,跑出去害人,便是造福四方,至于她会不会依照金仙之气的指示走上修仙道路,从来就是其次。没有人会拿毫无把握的事情去赌。只要她懂得无为而生,无为而死,不对仙门造成威胁,就可以好好活下去…… 可是,清静无为,不是每个修道成仙之人的必备要素么? 她不懂。 “仙门七大派,最基本的一项衡量标准便是弟子的数量,自十六年前那场大战之后,我派人才凋零,弟子人数便一直保持在九百九十九人,离最低的人数要求,尚差一人。十六年,五次甄试大会,蜡竹师伯也曾带回不少弟子,但是新人来旧人去,不少弟子修成散仙便再不想继续修习下去,有的更为逃避天劫去了妖界躲起来,一直还真是不少不多,九百九十九……”看来寻找灵女的任务由端极派承担,并非意在由茶小葱去补这个缺,而是因为此派在仙门之中式微,须得有所作为才得恢复往日风光。散仙、金仙、大罗金仙……都是仙,这些仙大多是由人修习得来,只要凡心未溟,便不免利欲缠身,不管是缘还是劫,到最后都归咎于“利欲”二字,没有其它。 仙门七大派,代表的是仙界七大势力,他们的责任是维系人界与仙界交接地带的太平安宁,仙有人欲,人有仙骨,合而为一,亦是正常。 “就因为这一人之差?难道仙门七大派,每派弟子都在千数以上?”茶小葱以前仙侠游戏玩得多,听说普通的仙人、散仙也都是艰难修为而成的,不知道这个世界又是怎么样的设定。 “倒也不是。”慕容芷才同她一起看向着这人间奇景,继续解说,“仙门七大派,现今以蜀地仙山的御华派为首,其下分别是蓬莱澄光殿,岭南流霞庄,天山折梅峰,云域端极门,阴极辟水观,阳极三清宫……说到人数最少,应是辟水观与三清宫这两派,加起来共不到六百人。” “辟水观都是女道士,那三清宫岂非都是男道士?修仙与修道本是同义,为什么他们两派的人数会特别少?”两派加起来不到六百,这也太寒碜了一点,端极派已经够冷清了。 “特别……自有特别之处,辟水观、三清宫向以演练多人阵法为主,每种剑阵、刀阵的人数皆有严格限定,多一人,少一人,便难成阵,而每次甄试大会各派选留的弟子数量不多,如凑不上七九之数,这两派都是不收的,除非有弟子根骨奇佳,能举一阵之能,充当阵眼……” “原来如此,那云域端极门……指的就是端极派的奇景?”所谓仙门,屹立云端,想必是这个由来。 慕容芷才回手指向身后一片云海,正色道:“云域,肉眼是可以看见的,就在那儿。” 茶小葱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极目远望,却见夕阳之下,层层云涛铺天而来,一眼看去,如同一条巨大锦鲤的鳞肚,云海接地之处,色彩由金黄渐渐向橙红递近,再沉一点,便是深灰的一片。在山门穿飞的仙鹤便是由云海中来,到云海中去,一串串金色的光影扑腾闪烁,耀得人两眼发花。原来云域真是地名,并不像她所想的那样,因端极派坐落在人世之外的云上净土而得明。 慕容芷才悠然道:“你想当我的师叔,第一关便是去这云域中间,取云咒符水。” “纳尼?”茶小葱没听懂,刚才不是说决定收她入门了么?怎么还要考试?这么一大片云山云海,她一个普通人,不带导航,进去了还能出来么?她不怕考试,就怕麻烦。 “云咒符水是用来驾来云彩的法宝,只需一点,便可以云为衫。”慕容芷才说着,捏了一道法咒,自身边牵起一道金色流云,轻轻一摆,顿时十丈金绫漫天荡开,徐徐落在他身上,绫缎堆织,仿佛有神识指引,光束明暗,云片收合,缚在他的腰肩膀肩之间,慕容芷才起身一抖,金光大作,却在瞬间熄灭。 一键换装,茶小葱眼睛都没眨一下,慕容芷才的淡蓝色道家制服就变成了一袭优雅青衫,袖上腰间流云暗纹缓缓流动,甚是华丽。 “这是每个端极派的弟子必须修习的法术,亦是千百年来我派独有的技艺。”慕容芷才又再施咒,云衫如数褪去,重又露出了里层的淡蓝制服,“此术特别之处在于,只要有云,皆可为裳。如此一来,便不会再出现你以往的狼狈模样。” 茶小葱点头,心中不知道有多佩服。以云为裳,啧啧,又高档又华丽还省布料,简直是美到不行,她终于对修仙有了一点具体认知,点石成金什么的弱爆了,化云为裳这个才叫有品位嘛,不过内心依然还是觉得点石成金更适合她的现代人癖好,拜金嘛……就是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学到…… 唉,不过由慕容芷才对金钱分毫必挣的情况不难推断,她茶小葱注定没这个福气。 “我体内又有仙气,又有魔力,还有妖怪的内丹,那我修炼之后会不会变成奇怪的东西,比如……”比如像蔑人那样的大号蟑螂……想到这里,茶小葱的舌头打了一下滑,如果修仙是这个结果,她宁愿再穿越一次。她最在意的就是这颗草莓形状的妖怪内丹,如果是她一时贪吃吞进去的,可就自己认了算,但人倒霉起来喝水也会塞牙缝。 “你自己心中不是已经有了选择么?”慕容芷才听她突然提及,顿时觉得哪里不大对劲。蜡竹说过,只有作了选择,她才可能转醒,那情劫究竟种下了没有?还是说,她在三条路之间做出了选择?可是没道理说连自己选了什么都不知道! “选什么?这些由得我选么?当年暮云卿他娘亲都没法选,我什么都不懂还选什么?” 这不是跟高考填志愿一样么?是人是妖是仙是魔,由得她自己去选?没准是哪一科强就去投奔哪儿了。 慕容芷才的脸变了,不仅仅是严肃,还有一丝莫名的尴尬:“……你不选,怎么会醒来……婪夜他不是……咳……” “狐狸怎么了?”茶小葱傻眼,不错,梦里的狐狸是很英俊很美好,可那毕竟是梦里,当不得真的。再说,那跟她选择修习什么专业有几毛钱关系?难不成被他啃一口,就得变成妖怪与他配对,不对,他也不是妖怪,听说青丘国很复杂,他是妖是仙是神都还说不定,那跟这个不知道是啥的东西配套选专业,岂不是还得弄个妖、仙双学位? “你们……没有和好?”慕容芷才吞吞吐吐地,好生可疑。 “我从来没跟他好过,哪来的什么和好不和好!”茶小葱怒了,“究竟这些传闻你们都是从哪里听来的?一开口又说我是灵女,还说我是青丘国的王后,我连狐狸国在哪儿都不知道……谁要是再说这种话,我就撕了他的嘴,再抓十条蜈蚣让他吞下去,看他还敢不敢造谣生事……”为着这个身份,她可是吃了不少苦头的,再这样编排下去,她觉得可能会惹上一堆情敌什么的。 茶姑娘自小便懂得一个非常深刻的道理:只要是红颜,不管性别,全是祸水。 她在这里见到美男子还少吗?基本上是应了这句话,见一个倒霉一次,她是倒了八辈子霉才穿越到这里,也不知道现世得罪了哪个灾星!还有啊,她被那狐狸啃得几乎内伤了,梦里头还差点晚洁不保,虽然她那时候也想放纵下自己,但按传统观念来看,吃亏的还是她这个女流……女流氓之辈! 不爽!非常不爽!但最令她不爽的还是,看上她的居然还没有一个是正常的同类! 慕容芷才看她气急败坏,只觉得好笑,但他心思重,总是把表情放在肚子里,倒也没想过要去取笑她,于是又摆回了淡然的神态:“撇去狐咒不说,那吐纳之术又是怎么回事?谁教的?” “什么吐纳之术?什么教?老纸昏迷啊,变成植物人一整个春天啊,看,我的春天都过完了,还吐什么纳什么?吐故纳新可都是春天里干的事儿!” 茶小葱说了一溜连自己也听不懂的话,哇勒个擦,她怎么就没发现自己急起来的时候说话会这么顺畅,简直就是传说中的连珠炮,脱口秀。 慕容芷才真的很想笑,于是就笑了,原来他并不是不会笑,而是没有遇到茶小葱那么好笑的人,他这一笑,如春回大地,万物复苏,害茶小葱把什么“春天啊春天”都吞回了肚子里,没见过慕容芷才笑的人说不清什么叫阳光,什么清朗,什么叫笑倾众生,茶小葱立即石化,看呆了。只是为什么觉得紫菜哥哥,哦不,紫菜小师侄的笑有点,邪恶……或者说,腹黑! 喵的,慕容芷才这一笑,便把什么仇都报了!他记得在清水镇,婪夜施用时间法咒令他呆在脂粉堆里三炷香那么久,害他差点连鼻子都被熏掉了! 狐狸啊狐狸,做好事不留名,这下玩大发了! 茶小葱当然不知道慕容芷才在笑什么,她也跟着傻笑起来,阳光的笑容总是具有感染力的,两个人就这样坐在山门前台阶上,开开心心地笑到了天黑。 也不知过了多久,慕容芷才收住笑,变回了冰块脸:“饿不饿?” 因他那样笑过,茶小葱也就没再觉得他不近人情,只道慕容芷才是关心自己,她据实回答:“真奇怪,跟你坐了一会儿,好像没那么饿了。” 准确来说,是一点也不饿了,但是她体内还住着一颗饕餮的内丹,时刻提醒着她爱吃甜食油腻的事实。 “不饿就好。”慕容芷才起身,不动声色地转了过去,“既然不饿就去睡觉!” 最初,他把茶小葱身上的香水味错当成是妖气,是婪夜骗他说茶小葱是被他“休了”的妻子,要成对出售才能要得起价,后来司徒钟琴告诉他,婪夜不是一般的妖类,而是青丘国的国主,很好,以此类推,茶小葱就是被他“休了”的王后,但后来发生的事情证明,他们只不过是萍水相逢,却不料,阴差阳错,让他发现茶小葱居然能用狐咒。 相信婪夜更不会料到,自己会将茶小葱成功推入情劫……只是这姑娘傻啊,完全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茶小葱是个平凡人,一时之间哪想得到那些弯弯绕绕的缘由,可是她犯迷糊,不表示婪夜也在犯迷糊,如果不是因为有些心动,为什么会不惜性命去救她? 情劫,必须是要由两个人共同付出代价的,这个代价不会大,却也绝对不会太小。 吃饭、睡觉乃是茶小葱人生里的两件头等大事,但是现在多了第三件,茶小葱为着这些修仙任务头疼了一下:“小紫菜!” 慕容芷才面色一寒:“你叫我什么?” “你是我师侄,自然是我叫你什么,你都得答应!”茶小葱上了两层台阶,居高临下地拿鼻孔对着慕容芷才。 “等你通过入门试炼,再说不迟。” 慕容芷才抛下最后一句话,经过她身侧,一派悠然地离去。 “喂,等等啊,我不认识路。” 茶小葱提着裙摆,追了上去。一丝游云绕过身旁,她伸手扑腾了几下,笑了。化云为裳?很难么?既然是端极派弟子都会的,就难不倒她茶小葱! ------------ 第63章 要命的玄奇之地 茶小葱在几个小辈弟子的帮助下绕回了自己住的院子里。 进院门时,她特地扭头看了一眼高悬于顶的“玄真殿”三个大字,敢情她今天下午闹腾过的地方就是这端极派的主殿。 平时照顾她的两名女弟子还站在门口,见她回来,慌慌张张地上前打了个招呼退下。 茶小葱感到有些奇怪,她还没正式拜入师门,她智斗御华派的壮举也还没被传扬开去,为什么这两名弟子见了她都像老鼠见了猫似的。她之前因为昏迷时什么都不知道,跟这两名弟子并不熟稔,这时就算见得她们神态有异,也不好相问,只好由得她们去。 屋里的秽物与布满她汗臭味的床单已经被撤换下来,小房间被布置得清清爽爽,甚合心意。茶小葱在屋里三百六十度扫描了一圈,只觉得有点累,困意尚不明显,本想去找暮云卿聊个天,但这他被返香叫去了,现在还没回。 这间屋里能过眼的东西可谓乏善可陈,除了一个空空荡荡的书架,两只颜色老旧的花瓶,便再无可看之处。其中一个花瓶中插放着一枝枯死多时的枝条,从下垂的弧度来推测,应该是根柳条。 茶小葱百无聊赖地把这根柳条取下来拿来手里把玩。 那死狐狸不知又溜去了哪里,茶小葱呆在这巴掌大的小屋里居然感到有点过于冷清。她信手为自己倒了杯茶,独自坐在床沿小憩。 本来还以为进了端极派之后,自己的人生目标需要调整调整,也随大流去拯救个苍生什么的,但是经慕容芷才一讲解,自己白操这个心了。这样也好,适合她!她私心太多,不太适合去做那么伟大的事,何况她也看过了,所谓苍生现在还不需要人搭救,现在最需要被搭救的倒是这些修仙门派。七大派一开口就说“同出一脉,同气连枝”,跟唱歌似的,但是事实如何呢?所谓同行是冤家,七大门派表面团结,其实巴不得将其他门派踩在脚下边才好。有句话大概是这样说的,战争年代就团结抗敌,和平年代就内斗着消磨光明。现在仙门处于和平过渡时期,妖、魔很少出来作乱,仙门各派大多精力有剩,明争暗斗搅和了不少。 不过茶小葱现在想这些似乎有些杞人忧天,这不太符合她平日的作风,所以想着想着,往床上一歪,睡着了。 山中时光悠游而过,没有人间的鸡鸣犬叫,茶小葱这一觉便睡到了晌午。 这一次她没有梦见婪夜,不,应该是一夜到天明,连半个春梦也没有。中午起来,既不觉得饿也不觉得慌,就是觉得,有点空虚……伸个懒腰,神清气爽,神仙住处的环境就是好,空气清新,氧负离子大大的有,就算是来修行,只这样住着想必也是对身体很有好处的。 门口站着的女弟子却不是之前照顾她的那两名,看起来年纪更小一些。 看她醒了,那两名弟子上前来一一作礼,其中一名女弟子道:“掌门吩咐,今后茶姑娘就住在玄奇殿,弟子是负责玄奇殿杂役的奇穷,这位是负责膳食的奇苦。” 礼毕抬头,让茶小葱看清了两人的容貌。 这个叫奇穷的女弟子倒是她见过的女子当中最好认的,她两颊颧骨略宽,下巴偏圆,一双眼睛看人时落点端正,不闪不偏,举止沉稳,竟有些大家闺秀的风范;而一站垂首而立的奇苦生得娇小玲珑,小锥子脸,大眼睛,两颗眼仁又大又黑又圆,就像戴了美瞳似的,她战战兢兢地行了礼之后,只微微动了动樱唇,话都全由奇穷代说了。 两名女弟子都只是十六七岁的豆蔻年华,说起话来一板一眼,脖颈绷直,显得分外精神。 “茶姑娘,师妹她生性胆怯,又不喜多言,如果她有做得不好或者不对的地方,说给弟子知道便好。”奇穷一脸平和地拉过奇苦,又道,“姑娘可还有衣物东西需要收拾?” 因为茶小葱还没正式入门,奇穷与奇苦都还只能称她为“茶姑娘”,想来要当上慕容芷才的“小师叔”还需要点功夫。 茶小葱不习惯有人搭手照顾,以前她昏得不省人事是一回事,现在却又是另一回事了。见奇穷提及,她大大咧咧地摆了摆手,道:“我一无所有,不必收拾了,这就走吧!奇穷奇苦,这是谁给起的名字?倒真适合我。” 奇穷温雅含笑,答道:“是芷才师叔幼时赐名,返香师尊不曾反对,便沿用至今。” 奇苦在她身侧点点头,算是咐和,仍不说话,只拿一双无辜的大眼睛默默地盯住茶小葱的脸。 茶小葱暗想,这慕容芷才自小就是个实在人,连师侄的名字都取得那么有警示意义,看来他不辈子的志向远大,目标恢宏啊,她以前还真小看了他,原以为他只是贪财,却没想到竟那么励志……只是要挣钱,为什么还来修仙?她昨晚怎么就没想起要问问他为什么如此求“财”若渴呢? 顺手拿起桌上那根乱放的柳条,茶小葱也没提要打水洗漱,便直接跟着奇穷奇苦二人出了门。 那些玄什么什么殿一听就知道是给享受尊位的仙人居住的地方,元掌门的住处不也叫做玄真殿么?虽然她还没有正式修仙,但已经跟掌门师兄同等待遇,看得出,元知义那老头儿还有点诚意。 茶小葱跟着奇空与奇苦两人在回廊里转悠,出了院门才发现慕容芷才早已经等着了。 她抓了抓头发,又望了望天,从眼角抠下两粒眼屎,她记得昨天好像没有约他啊。 慕容芷才看着她不修边幅的模样,在心里打了个突,冷着脸皱眉道:“都日上三竿了才起来,脸也不洗,昨夜里都干什么去了?” 茶小葱停手,一脸震惊地望着他:“昨夜我不是一直跟你在一起么?你怎么反问起我来了?” 话一说完,一片死寂。 半晌,她听到身后两道吸气的声音,恍然醒悟自己刚才所说的有些歧义,顿时难为情起来。 奇穷与奇苦大概也反应过来了,忍住心中的惊讶,双双上前与慕容芷才见了礼。 “叩见芷才师叔。” 慕容芷才一颔首,拂袖转身,走在了茶小葱面前。 茶小葱本想要跟上去解释一下,却无奈他走得飞快,最后就只隐约听见了一句话。 “明日午时,你与暮云卿一起去云域参加试炼。我会前来接引。” 奇穷与奇苦面面相觑,两张小脸写满了惊奇,她们头一次发现,原来一向清贵端华的芷才师叔也有如此惊慌失措的时候。 茶小葱望着慕容芷才远逝的背影,呆了半晌,才喃喃地道:“对啊,云卿也要去试炼,那胜算可就大多了。” 这个……古代人就是麻烦,明明可以直线到达的地方,偏偏要修得跟迷宫似的七绕八拐,幸亏奇穷还算是细心,将整幅地图画下来还做了标记交给她,才不至于令她继续眼晕。 奇苦有点儿认生,又或者说是被茶小葱这种直来直去的性子吓着了,一路上就只一脸惊恐地低头不语。 奇穷是个妙人儿,对茶小葱各种奇怪的问题简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两位弟子由掌门的授意要好好照顾茶小葱,又见其有资格进住玄奇殿,心下哪敢怠慢。 茶小葱捧着那奇穷精装版的地图,望着那呈北斗之势罗列的七个大殿发呆…… 玄真殿,玄威殿,玄冰殿,玄武殿,玄文殿,玄成殿,最后一个才是玄奇殿,而且玄奇殿离云域最远,真特么远。 “元知义住玄真殿,返香住玄冰殿,林蜡竹住玄文殿……那为什么就不安排我住玄威殿或者玄武殿,而非要这样一个一个隔开呢?玩排列组合?” 茶小葱郁闷呀,玄威殿离山门最近,玄武殿离云域最近,就算最不起眼的玄成殿也比玄奇殿好啊,至少不会令人感到偏僻,这个玄奇殿,简直就是整个端极派的旮旯胡同,离得远不说,去那儿还要走一段山路。更令茶小葱接受不能的消息是,端极派内外都布下了破真之咒,除了天生就会飞的那些灵兽灵鸟,其他任何人都不得施用空间之术,也就是说缩地与腾翔都不能用,御剑倒是经过特许可以使用,只可惜,茶小葱不会! 茶小葱在各种回廊、游廓中绕得七晕八素,上了山就被绕得更晕。奇穷与奇苦这两名女弟子原都是会御剑术的,但是师尊亲口告戒过不许她们用,她们便也不敢乱来,再加上听说玄奇殿那块地儿比较奇特,御剑术有时候也会失灵。 奇穷也很疑惑,为什么那么多地方不让住,非把这位未来小师尊弄到这么偏远的山区来…… 说它是山区,一点也不为过。 茶小葱一脚踩进玄奇殿的地界,整个人就焦糊了。喵的,在这里地图也不管用,四面八方长满了两人多高的巨型杂草,还有五颜六色的大花,说它是大花,就是因为那花盘一个个比茶小葱的脸瓜子还大,除了惊世骇俗,鬼斧神工,茶某人还真想不出什么好的形容词,形象一点来说,茶小葱此刻就像是到了《爱丽丝梦游仙境》里,她就是那个变小了的爱丽丝。 要在这些雄奇壮伟的植物丛里找条出路,真是难为她了。 “我们回去,我叫元知义那老儿给我换到玄威殿去,你们说这哪是住人的地方?”茶小葱把地图往脑后一丢,掉头便走,开什么玩笑?她是来修仙的,不是来当人猿泰山的。 “可,可是玄威殿里,放,放满了掌门师尊的储备粮……”奇苦出声,声如蚊吟。 茶小葱嘴角一抽:“那玄武殿!玄武殿应该是空的吧……” 她大跨步出了地界,突然听到奇穷一声惊呼,她还没闹清怎么回事,晴空一个霹雳,不偏不倚砸中了她的脑袋。她好不容易自己挽好的发髻被那雷电击散,每根头发都被电流梳理成了很多年前流行过一种美发方式——“玉米须”! “茶姑娘……” “茶师尊……” 两个小姑娘一阵乱叫,茶小葱看见自己悠然吐出一道烟圈,眼一花,便华丽丽地倒下了。 喵啦个咪,她没做伤天害理的事,干嘛被雷劈。 “师姐,你没告诉茶师尊,说进了玄奇殿的地界要破了阵才能出去?”奇苦一急,说话就通顺了。玄奇殿是七大殿中最有灵气的地方,有灵气就会认主,茶小葱这个未来主人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就被糊里糊涂地摆了一道。 “哎呀,我没说过么?”奇穷一摸耳朵,脸也变了色……糟了,她还真没说过,刚才茶小葱问她的问题太多,她被问晕了,居然把这茬儿完全忘记了。 两个小姑娘互相瞪了一眼,十分默契地伸手扶起被雷劈中的茶小葱,各自伸出一只手掌抵住了她的手心,分别将一道真气输了进去。 玄奇殿,地如其名,关键就在一个“奇”字,而最奇之处便在于此处的地形。自古仙门都是依山傍水而建,端极派亦不例外,端极七殿呈北斗七星之阵,位置十分考究,其中玄奇殿便以七星之末,压在了灵山之尾,镇住了灵山外泄的喧腾之气。玄奇殿外灵气充沛,仙草花果种类为数繁多,地形逢七九日必变,变则生阵,也就是说,早一日或者晚一日来这里倒不会有什么危险,而茶小葱偏就是那么地不走运,恰碰着今日七月初九,仙阵发动,五行转到了金位,一道焦雷劈得茶小葱再度不省人事。 茶小葱在肚子里骂了元知义一万遍还不止,指不定就是红果果地报复啊,报复她害他吃不了热乎乎的烤鹅还得罪了其他仙门! 奇穷与奇苦是徒孙辈的弟子,都没见过什么大场面,将两道真气输过去之后,见茶小葱没有反应,都慌了神。 奇苦已经吓得哭了:“师姐,茶师尊现在弄成这样,掌门师尊会不会怪我们啊?师姐,她会不会有事?怎么还不醒呢?” 奇穷一皱眉,道:“不对,就算死人受了这两道真气也会有点反应,这……真是奇怪!” 她一捏茶小葱的手腕,见其五指一紧,指缝微微张开了一点,关节处自然松弛,并未曾见任何阻滞的迹象,显然经脉并未受损。但令她不解的是,搭脉上去,没有脉象,竟与死人无异。 这阵中所起的只是寻常金雷,阵法法理,遇强则强,茶小葱被劈之时显然没有也不会凝气抵抗,为什么现在连呼吸都被劈没了? “师姐,我们要怎么办?这事要是芷才师叔知道,非把我们的脑袋掐下来不可。”奇苦想起今早慕容芷才的表现,心里七上八下的,这个师叔平时对谁都冷冰冰的没有表情,但明显对这位新来的师尊是不同的。 “要将她带出法阵怕是不可能了,师妹你先在此地守着,我去叫芷才师叔来看看。” 奇穷比较懂得与慕容芷才相处,如若知情不报,她们这场责罚定然是逃不掉的,但如果由她去主动请罪,事情反倒好解决。 她将茶小葱的手放好,又将其身子捋平了,转而向阵外走去。 奇苦哭得眼睛红红的,见到奇穷这样离开更不放心,一时间手足无措,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呆了半晌,才记得转过身来蹲下,将茶小葱的头搂进了自己怀里。茶小葱的头发被劈散了,可脸上身上都没见伤痕,也不像是受了内伤。奇苦想不明白,只有含着眼泪,先将她把头发理好,又再用一块手帕绑住,她整理衣容,手脚倒是利落,但是目光却有点呆滞。 奇苦生性胆小,跟着的师父又是严厉苛刻的性子,只怕茶小葱真要出了事,她扛不下重罚。 她就这样呆呆靠着一株巨大的兰花那么傻坐着,时不时扭头看一眼茶小葱,但更多的时候,只是一个人默默流泪。 神情恍惚间,奇苦没发觉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一脸“猥亵”地攀上了茶小葱那傲人的双峰…… ------------ 第64章 天赐神器 婪夜昨天叫那个气啊,好心都被当作了驴肝肺。 他醒来时,看见自己雪白的肚皮上赫赫印着两只大黑脚,顿时气毛都炸了。气呼呼地跑出去,却看见罪魁祸首挽着个男人并肩坐在山门台阶上一边吹风一边赏花赏月赏秋香,一边看星星看月亮,一边从诗词歌赋谈到了人生哲学——伪,他都快被气得脑溢血了。 六百年的内丹,救了一条小命,换来的却是她铺天盖地的脚板压顶,真叫人情何以堪! 想当年,六界女子,哪一个不是见了他就神魂颠倒,如痴如醉,可为什么偏让他在最落魄的时候遇见这样一位杀神?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他未必会捶胸顿足,一脸悔意地去缅怀他那六百年修为,可他不服,非常地不服!凭什么他用那宝贵的修为换回了一条白眼母狠?不行,他得找机会报这一脚之仇,至少她得让他啃个十来回,才够解气! 茶小葱同奇穷奇苦一起向玄奇殿进发,婪夜尾随其后。 没想到这仇不用他报,老天先帮他报了,茶小葱连玄奇殿长啥样都还没见到,便被一个响雷劈昏在地。 婪夜亲眼看着茶小葱像条软绵绵的挂面,瘫倒下去,顿时乐傻了眼,他心想着,真是老天有眼,这什么仇什么恨都报完了。但一转念,又莫明其妙地紧张起来,茶小葱究竟有几两肉几分手底功夫他比谁都清楚,可再也没有第二颗仙狐内丹来帮她续命。 他站在一棵草后面,眼巴巴地看着端极派两名女弟子上前为她施救,但那个尖脸小姑娘哭得梨花带雨,那个大脸的干脆转身走了,他心里一沉,哪来顾得在一旁继续乐呵,趁着那尖脸小姑娘没发现,就爬上了茶小葱的身子。只是……他没留意自己站在了“人身”的顶峰位置。 茶小葱确实昏了过去,不过她很快就恢复了意识,同时五脏六腑的气流也跟着恢复流转……本来她很快就会醒了,没想到那两个小丫头不懂医理,两道真气一输进来,刚好截住了她的内息,外力与内力你不让我,我也不让你,齐齐卡在了胸臆之间,上不得上,下不得下,一口浊气悬在半空也是吞吐不得。 她不会自己导气,也弄不清究竟是出了神马妖娥子,只听见身旁的奇苦哭得跟死了娘一样,她想叫又叫不出,想起又起不来,只能这样直躺着挺尸。 方才奇苦搂住她的头抬起的时候,胸中憋郁的那口气好像有一丝松动的迹象,可这姑娘一放手,又死死地卡住了。 好死不死,这个时候狐狸还来参一脚,如果说他是踩在她脸上,倒也认了,算是她还给他的,可这个色胚还真会选地方!那四条腿一落下,茶小葱肺腑之中真气乱窜,像几个电钻在心肺之间大兴土木乱钻孔,痛得死了活,活了死,那滋味好比在天堂与地狱……哦不,简单说,就是在六界之际穿梭。 茶小葱以前练的那都是外家硬派功夫,哪懂得什么理气、导气,实实在在被婪夜这么一次“袭胸”,胸头肉都快被挤炸了! “茶小葱,你醒醒!” 婪夜站在她滴浑圆上尽说废话,她丫要是能自己转醒,还用得着那么纠结么? 茶小葱的眼皮动了动,咬着牙暗自翻白眼。婪夜公子你丫很爽吧,站在上面还不肯下来了,这狐狸不会有恋胸癖吧?那可真够可怕的! 婪夜叫了半天见茶小葱没反应,扬起狐狸爪子一巴掌拍在茶小葱脸上。 茶小葱气疯了,这个时候不帮她理气,居然还动手打她?她知道了,一定是货对她昨天踩肚皮的事怀恨于心,今天根本就是来看她笑话的,死狐狸,最好是庆祝她以后也别醒来,不然她见一次打一次! 哼! 想归想,意念是没法杀人的,她没那么高修为,此时茶小葱的脑袋里就算有千军万马奔腾号呼也没用,她还是那么直挺挺地躺着,唯一的区别就是她好像比之前挺得更直了,简直痛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婪夜甩了她两巴掌,见她没什么反应,终于下定决心,伸爪子扒开了她的牙口。 狐狸湿漉漉的秀气鼻子轻轻地点她一下,紧跟着,一条软绵湿滑的舌头伸进了她嘴里。茶小葱立即拥有了一颗绝对想死的心。以往在梦里,都是与人形的婪夜接吻或者互啃,这是她第一次有意识全方面感觉自己在同一只小动物进行跨越种族与体型的湿吻试验。 她想叫,可是叫不出,那个奇苦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居然看着狐狸非礼她也不出声。 茶小葱又哪里会知道,这玄奇殿建在灵山之尾,周围飞禽走兽,灵奇百怪应有尽有,有算有根石头柱子跑来跟她跳恰恰舞也是见怪不怪的,何况灵狐本是灵山上的常见之物,这类灵兽素来与人亲近,喜欢与人抱抱舔舔也是正常。奇苦本来还在发呆,回头突然看见一只漂亮的白狐正津津有味地舔着茶小葱的嘴,不知不觉就看出了神,哪还会去管狐狸是不是在非礼这位未入门的小师尊。 婪夜想用舌头抵开茶小葱的气门,可是茶小葱喉咙哽得太紧,就一道铁闸似的;茶小葱要叫非礼想骂人,可惜她的舌头僵直不能动,只能由着婪夜的舌头在她嘴里肆虐。 茶小葱从来没有试过这么细密的吻,死狐狸都快吻进她的气管了,真是气人。可是气恼之余,却不知为什么,又有点高兴。 很矛盾的感觉,如果用一个很老套的词来形容,就是“欲拒还迎”! 她,她她她居然有反应了,而且是生理反应! 婪夜本意只是想通过仙家吐纳之法帮助茶小葱吐故纳新,理顺内息,却没想到两人肢体接触竟产生了不该有的杂念,而这久违的杂念包拢着他,在他心底用力磨擦生热,急剧升温,最后竟燃成了一把明火。这把火越烧越旺,只烧得他口干舌燥,他低头看着茶小葱起伏的胸膛,似乎并没意识到她已经自然恢复了呼吸,而是……他感觉得身下这具漂亮而有活力地胴体在召唤他,唤醒了他的每一根神经…… 他与她的纠缠,变成了真正的吻,真心实意的,或者还带有一丝小小的得意,一点小小的满足。茶小葱轻轻地“咦唔”了一声,几乎低不可闻,可也就是这一声低吟,糯软缠绵,听得他的心都快化了。他加深了那个吻,而被吻的那个也慢慢有了回应,由笨拙而生涩转向了灵活,甚至于挑逗。他血脉贲张,却恨自己现在是只狐狸,没机会完成整套动作。 茶小葱终于没有那么憋闷了,也许是气过头了,也许是兴奋过头了,也许还真与婪夜那个土匪式的掠夺之吻有关,她的气息渐渐平和,一道清新的脉流自四肢百骸聚拢而来,形成了一股强大的真气,这股真气悠悠转转,在一人一兽之间回荡,飘移,就在两者呼吸贯通的瞬间,它寻得了一处新的着落,茶小葱身体里瘀积的气流竟然全数贯注到了婪夜的七经八脉。 婪夜身体一沉,伸手,猛然扣住了茶小葱的腰身,将她压在草地上。 与此同时,耳畔响起了一声尖叫,差点震烂了他的耳膜,一个带着强烈哭意的声音斥道:“你,你究竟是何方妖孽,快放开茶师尊!” 紧跟着,白光迎面而至……奇苦惊吓过度,竟然不顾茶小葱安危,拔剑便向婪夜刺去。 奇苦年纪尚小,且自幼在山中修行,对男女之事懵懵懂懂未能领会,她起初只当是灵兽对茶小葱示好,便好奇多看了一会,谁料,这只通体雪白的灵狐舔着舔着,竟化成了人形,好像还想干些蜡竹师尊说的那种见不得人的事。这一惊之下,非同小可,她想都没想就要拨剑斩妖,要知道这关乎茶师尊的名节,绝不容有分毫怠慢。 婪夜正值全身戒备最为松懈的时刻,哪会料到自己居然会突然变回人形,又哪会料到这胆小如鼠的端极派小丫头的剑势如此之狠辣,他来不及躲闪,被长剑削断一缕青丝,震怒之余,刚想还手,却不料身下的人儿一个翻身,尖叫一声“非礼啊啊啊啊啊”,抬腿将他踹了出去。 花啊,你因何如此飘零……周遭花花绿绿的奇花异草转瞬变成了五颜六色的漩涡。 婪夜飞出去的同时,也顺势躲过了奇苦的平平而至的第二招,他很快清醒过来,翻身勾住了只花盘,盈盈落下,立在了花芯上。他身法优美,落点轻盈,奇苦被他的姿势惊住,下一刻她看到那张晶莹如玉刻的脸,立时就呆住了。师父说妖怪变成人之后都很好看,可没想到是这般地,迷人…… 飞出去的长剑,“铮”地一下,插在了路旁的树干上。 “死狐狸!袭胸也就算了,居然还敢啃我,给死下来!”茶小葱站在花盘底下,气得满脸通红。 婪夜见她眼神迷糊,脸上红晕未褪,回想起方才的旖旎风光,不由心中一荡,勾手道:“怎么?还想继续?” 茶小葱单手护住领口,向奇苦一伸手:“借剑用用!” 谁想奇苦此时就像见了狐狸哥哥的小白兔一般,整个身子都快化了,她根本没注意到茶小葱在说什么。 茶小葱瞪了奇苦一眼,转头看了看安然插在树上兀自嗡鸣不已的长剑,特么插太高了,够不着!她脸色死沉,弯腰拾起了脚下的柳条:“给我下来!” 婪夜根本不甩她:“你上来,我便下去!” 人家是得了便宜会卖乖,他这叫什么?还真爬她头顶上站着了?茶小葱觉得脸没处搁,咬牙寒声道:“好,你说的!”跟着念出一句法诀。 婪夜笑了笑,好以整暇地看着她:“这个时候念狐咒会有用?” 别开玩笑了,这还是他教给她的,徒弟怎么可能赢得过师父?特别是像他那么优秀的师父! 茶小葱也是没有办法,她用不了腾翔术,上不去那么高的地方,索性把她以前学会的那几套把式全都演练一遍,就当是泄愤吧。 可是****运一上来,谁也挡不住。 婪夜的笑还没从脸上褪去,茶小葱的法诀念完了,那支平平无奇的柳条,就在她手上缓缓触动了生命的奇迹,原本枯死的枝丫,突然长出了碧绿的柳叶,柳枝似听懂了茶小葱的指令,在生出碧叶的同时陡然伸长,蜿蜒扭曲着如同一条细蛟,朝婪夜落脚的地方卷去。 婪夜大惊失色,从花盘上一路纵跃,避开那凶猛的柳条,谁知那柳枝仿佛猜到了他的心思,方向一转,沿着婪夜跳跃的轨迹一路抽打。直打得花瓣花叶四野纷飞,闪瞎了人眼。 而真正最吃惊的却是拿着神奇的柳条充当爱思爱木女王的茶小葱。 这就叫缘分哪,那根破烂柳条平时放在花瓶里,就算要拿来补菜篮,也未必有人会愿意多看它一眼,现在倒好,物尽其用。 茶小葱觉得这柳条比那些刀刀剑剑好用多了,真是天赐神器。 “你敢谋杀亲夫!”婪夜虽有千年根骨作底,但毕竟没有了内丹,功力也就只相当于一个普通的仙门弟子,逃亡速度更是大打折扣。 “嘴上还想占便宜!”茶小葱狞笑起来,提鞭便追,这一路摧枯拉朽,不知斩断多少花花草草。 “茶师尊!” “茶姑娘!” “茶小葱!” “死女人!” 几个不同声线交织传来,茶小葱与婪夜同时打住,回头望去。却只见硕大的花瓣草叶堆了一地,空气里弥漫着植物草汁的清香,奇苦站在那堆垃圾堆上云鬓凌乱一脸焦急。 “轰!” 一道金雷自空中落下,那柳条有灵性,无风摆动竟然迎身击上,只见一道巨大的金色光球被柳条缠住,抛了出去,接着,众人听得一声巨响。五彩的枝叶腾空飞扬,茶小葱转身,依稀望看一角飞檐自一片狼藉中显山露水。 奇穷带着慕容芷才和暮云卿赶来,都被眼前的景象吓呆了。 良久,慕容芷才自震惊之中回过神来,一脸木然地吐出几个字:“破了,玄奇之阵,居然就这样被她破了!” ------------ 第65章 我主沉浮(周日加更) 天上一群灵鸟乱七八糟地拍打着翅膀,啰里啰嗦地飞过。 婪夜站远处的一棵大树上,看这大地为茶姑娘瑟瑟颤抖,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被抽烂的半幅衣袖,依然心有余悸。 茶小葱怒意渐息,手中柳条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乌黑死寂,没有半点光泽。 “折心柳?”慕容芷才向她走来,目光却一直没离开那根柳条,“这件宝物,你从何处得来?” 茶小葱想了想,楞是没记起来这东西是从哪里捡的,她脑子里模模糊糊的,好像忘记了一些非常重要的事。那柳条在狐咒催动下重获灵气,竟比普通的剑器更通主人心意,不等茶小葱吩咐,便自动化为一根细柔的腰带,缠在了她腰间。 奇穷抬手看看自己的佩剑,又看看那根看似平平无奇的柳条,吐了吐舌头。 奇苦从残花败叶中一溜儿滚下来,停在慕容芷才脚边行了个大礼之后,立即转向茶小葱道:“茶师尊你没事真太好了,方才可吓死弟子了!” 她苦着一张小脸,眼角还噙着泪花,真个我见犹怜。 慕容芷才却不理她,冷冷地道:“你二人不懂医术也敢乱来,自回去向你们师父领罚。” 茶小葱远远地瞪了一眼婪夜,向慕容芷才道:“且慢,她们现在是我的人,凭什么你说要罚就罚,不懂的东西可以慢慢学,救人心切又有什么不对?再说了,我现在不是没事吗?” ㈧_ ○_電_芓_書_W_ w_ ω_.Τ_Χ_t_捌_0. c_c 慕容芷才道:“你现在还不是此间的主人,此仙殿不过是借你暂住,等过了入门试炼再说这番话不迟。”又瞪了奇穷一眼,“身为师姐却极不稳重,以后怎能放心让你们做大事?” 奇穷见他一脸寒霜,立即低头应声,哪敢有半点微词,奇苦更是吓得瑟瑟发抖,一径地躲在奇穷身后。 婪夜自树顶飘落,扬手理了理飘乱的乌发,神清气爽地朝这边踱步而来,茶小葱伸手又要抽起柳条,却被慕容芷才按住,他一凝眉,轻声斥道:“收起你那坏脾气!” 茶小葱龇牙露齿一笑,笑得几分狞狰,害得婪夜打了好几个寒颤,不过他面皮厚,依旧是神态怡然,一副浊世公子的纨绔样,他靠近茶小葱跟着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死女人,谢了!” 茶小葱“哼”声:“谢什么?谢谢我让你非礼?若不是明天我要参加试炼,今天准得把你这张狐狸皮扒下来做成鞋垫。” 婪夜摸了摸清辉流散的头发,扭头自言自语地道:“本公子知恩图报,不与你计较!” 他并未明说自己是答谢茶小葱胡乱递给他的那口真气,原本,普通的真气是无法助其成人形的,但茶小葱适才气结腑中,几道力量搅在一起,最终还是那道金仙之气起了作用,帮她理顺气息的同时更将她体内多余的真气推给了他……那些真气各自归位,帮婪夜冲破了化为人形的最后一层障碍。 暮云卿略有倦容,抬手指着玄奇殿道:“今后我也住这里?” 他刚才一直没说话,奇穷与奇苦只不时地拿眼角余光偷看他,听他开口,不由齐齐转过脸来。同样一袭白衣,暮云卿未必有婪夜的强大气场,但胜在天然飘逸清雅,分外脱俗。 “这位师兄是……”奇穷听闻暮云卿要与茶小葱同住,还以为他是与自己一样是各殿拨冗过来服伺茶小葱的同辈弟子,又见他容貌尤为清秀,便猜想是从蜡竹师尊的玄文殿来的。 “这位不是你们师兄,将来也不会是,如果这次入门试炼通过,你们得叫他一声师叔。”慕容芷才盯了奇穷一眼,似怪她多嘴。 奇苦连忙拉了一下师姐的衣袖,乖乖地退后两步,不再多言。 “那我住哪?”婪夜摸了摸下巴。 “你爱住哪便住哪,与我无关!”慕容芷才瞥他一眼,带着奇穷奇苦两位小辈弟子就要离去。 “那我也住玄奇殿!”婪夜主要觉得这地方够大,名字倒是其次。 “喂,死狐狸,休要得寸进尺,凭什么我要跟你住在一个屋檐下?” “就凭你是我的王后,我是你丈夫!”婪夜一点也不脸红。 “哈,我还是羽族的王后呢!别以为你救了我一次就了不起,大不了我把命还给你!你高兴哪天拿去便拿去,我茶小葱才不在乎!”茶小葱一把火烧上了头顶。她最恨别人给她套上莫明其妙的头衔,她天生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 “告辞!”慕容芷才看不下去了,冷冰冰地抛下两个字,转身走在了两个小辈弟子前面。 “紫菜!”茶小葱忽然叫住他,勾手指了指奇穷与奇苦两个。 奇穷微微一笑,向她投去感激的一眼,却没有挪动步子。 慕容芷才当然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丝毫不留情面:“做错了事自然要罚,以后你自己的弟子也得好好看紧了。”他若有若无地瞟了暮云卿一眼,不理会茶小葱变了颜色的脸,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地界。 茶小葱看了看暮云卿,又看了看婪夜,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昂头走在了最前面。 暮云卿缓缓地挪着步子,见婪夜的眼睛不停地在自己身上转溜,也跟着“哼”了一声,挺直背脊咬牙跟在茶小葱后头。 婪夜双手交叉抱臂,一派悠然地看着两人傲然离去,若有所思脸上终于不自觉地露出一丝担扰。 茶小葱没眼花……玄奇殿大门口蹲着的不是狮子,不是仙鹤,不是梅花鹿,也不是啸天犬,而是,两只大青蛙! 对,就是青蛙,不是蟾蜍! 最要命的是,还是两只巨大的、像哈士奇一样身形的、活的,青蛙。 两只超大号青蛙看见茶小葱,一时高兴,咧嘴叫道:“呱!” 茶小葱被骇得向后倒蹿出好几步,她歪着头将这座雄奇的建筑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地看了一遍,突然拉了拉身边人的衣袖:“喂,你确定不是障眼法?” 身边人轻松地一拂袖,将青蛙变成了两只石狮,笑吟吟地道:“这个才叫障目法。” 两只石狮还是很高兴,咧嘴向茶小葱问好:“呱啦!” 茶小葱立刻垮下脸,拗过头,照着婪夜的手臂用力一把拧下去:“死狐狸,还不帮我将它们变回来!真恶心!” “一叶障目,不过是自欺欺人。”婪夜揉了揉被她捏痛的手臂,浑似不意地又一拂袖,石狮又变回了青蛙。 “留两只青蛙看门也好,至少晚上睡觉没有蚊子。”茶小葱与那两只青蛙大眼瞪小眼对峙了一会,终于接受了青蛙看门的事实。 “这里什么都比寻常的大几号,不知道那些蚊子是不是也长得跟喜鹊似的,那样被咬一口起码要被吸走两百毫升的血,多可怕!”茶小葱一边说,一边照着门脸上的铜锁看了看,长满铜绿的旧锁上依稀映出三个人的影子,她退后两步,想了想,用下巴指了指暮云卿。 暮云卿会意,将长剑换了一只手,迈上殿前台阶轻轻一推,大门应手而开。 茶小葱伸脖子往里一瞧,头顶黑线飞流直下。 她像见了鬼似的,冲上前拉起暮云卿的衣袖,掉头就走,咬牙切齿地道:“走,我们这就回去,让元知义那老头给我们换地方,这哪是人住的地方?” 可暮云卿却没动,他双腿像生了钉子似地,牢牢地钉在了地上,就连仰头的姿势都没变过。 茶小葱拖了两回没拖动,不禁回过头去。 暮云卿长发微微飘荡,身姿昂然中露出几分萧瑟:“不,这里很好,这是我娘住过的……”他漂亮的手指按在那古旧的铜锁上,摩娑出一层细细的粉末,一双宁静的眸子隐藏了心中的千头万绪。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浓烈的忧伤,茶小葱心头剧震,一股撕裂的痛楚倾巢而至,齐齐压在了心头。她没有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变得有些沙哑:“你都……知道了?” 暮云卿没有回答,只是拖着疲惫的身子,缓缓地向院中走去。 “暮云卿!” 茶小葱追了进去,迎头被满院风雨淋了个落汤鸡。 玄奇殿的院子内外是两个世界,就算院外再怎么阳光普照,院内都是风雨交加,比桌面还大的荷叶占据了整片池塘。七月初九,莲花已谢,比脸还大的莲蓬茕立于池中。 四周只黑黢黢的一片,暮云卿雪白的轻衫,在雨中渐渐变成了一个模糊的影子。 “安心住着吧,这里是昔年持澜仙子的住处,灵山灵脉,对仙法修炼尤有进益,别人想来还来不了呢。”狐狸一边说一边施施然走进了雨幕之中,转头见茶小葱还站在原地没动,忽然抿唇一笑,他自发间抽出一支闪耀着莹紫光华的发簪,另一只手拉起了茶小葱的手掌覆于簪身之上,“来!” “什么?” “你念咒试试,狐咒。”狐狸笑意盈盈,看起来十分狡狯。 茶小葱的手触及那根簪子,忽然心中一动,半信半疑地向婪夜脸上看去,法诀催动,掌心一片冰沁,原本八分长的簪子突然变长,变成了一把明紫色的绢伞。 狐狸抽出绢伞轻轻打开,为茶小葱遮去了头顶的雨丝。 “它明明……”茶小葱看了看头顶的雨伞,又低头瞥向腰间缠着的柳条,满目惊讶。 “它明明是根簪子,现在却变成了一把伞。”婪夜顺手挽起茶小葱湿透的头发,“只要我愿意,它还可以变成更多的形态,但是有一件事,却永远不会变……那就是,我,才是它的主人……” “什么意思?”茶小葱有些艳羡地抬头看向那细致华美的伞面,最后却将目光停在了婪夜似笑非笑的脸上。 “我的意思是……世间万物,各有因缘际会,你想了解它,就必须走近它,你想控制它,就必须成为它的主人!”婪夜突然反手握住了茶小葱的手,紧紧地攥了一下,才又缓缓松开,“如果下面的试炼成功,你才有可能成这此间的主人,成了此间的主人,才能了解更多的真相。” 狐狸的笑并不高深,只唇角勾起的弧度显出几分玩味。 茶小葱听出他意思,心中漫过一道暖流,拿手肘轻轻撞了撞他的肋骨,露出一丝微笑:“放心,我茶小葱皮糙肉厚,顶多被雨水多泡几日,多起几道褶子,你倒是得小心那身宝贵皮毛,拿去人间卖钱,也值个几千两黄金了。” 婪夜转着手里的伞柄,傲然抬头道:“你舍得吗?” 茶小葱望着那张流光溢彩的脸,轻轻咬了咬唇:“我尽量。”言罢,她重又看向了暮云卿孤单的背影。 她会尽量去学着掌握自己的命运,而不是处处懒惰,随遇而安;她会尽量去改变她想改变的一切,比如为端极派重振声威;她会让返香觉得这次的决定是对的,她决不会像暮云卿的娘亲那样,变成六道争斗的牲牺品……玩游戏的最高境界就在于主谓宾三者的排列,现在游戏变成了生活,也是一样,她不会“被玩”,也不应该“被生活”。 雨水打湿了暮云卿的衣衫,也打湿了他的心,他走得很慢,每走一步,都似印着娘亲的足迹,他从来没见过自己的娘亲,他对她未必拥有与父亲那样深厚的感情,但是他却不自觉地想去弄清在历史沉疴中被掩埋的一切。 玄奇殿,它曾是端极派的禁地,自从持澜仙子逝去,它已经被封尘了整整百年…… 这一百年来,陪伴它的只有蛙鸣鸟啼和那满窗风雨,如今,它那扇紧闭的大门重又打开,迎来了阳光的照拂…… ------------ 第66章 第一场试炼 因为满脑子惦念着去云域接受试炼的事,茶小葱与暮云卿这天晚上都没能睡好。 暮云卿辗转反侧想着自己那点心事,茶小葱则是听雨打荷叶,莫明烦躁。 夏夜,静静展示着它独特的华衣,用无边的黑暗轻轻笼盖了每个人的不安。 慕容芷才守在玄冰殿里,看返香案前的缚魂香足足燃了一夜,直至天明。 …… 第二天一大早,茶小葱顶着两个大黑眼圈,两脚虚浮地迈出了院门。 守门的巨型青蛙一脸恭敬地向她“呱呱”叫,她不耐烦,走上去一只给踹了一脚。 两只大青蛙继续“呱呱”叫着,飞远了。 “叫叫叫,除了乱叫还会什么!叫了整个通宵这么还有精神,我真是佩服你们二位!” 她望着在远处妖娆飞舞的青蛙腿骂骂咧咧。 “茶小葱。”慕容芷才早已经等在门口,看她拿灵兽出气,暗自摇了摇头,“都准备好了?” 茶小葱睡眼惺忪地抱怨:“准备什么啊,这鬼地方一百年没人住,到处发霉发臭,你一句领罚就把那两个姑娘都弄走了,害我们得亲自收拾,还有啊,能不能把这门口的两只蛤蟆也弄走了?它们昨天勤勤恳恳地叫了一个晚上,要不是我不吃蛙肉,当晚就宰他们下酒了。” “呱!”那两只大青蛙去而复返,露出一副十分“忠犬”的表情,一边一只跳回到门口,端正坐好。 茶小葱对着朗朗青天翻了个大白眼……唉,早点去接受试炼也好,住在这儿一天都嫌多。 又跟慕容芷才闲话了两句,暮云卿与婪夜也都先后出来了。 暮云卿见到慕容芷才,抱剑一礼,没多说话,婪夜却是精神奕奕,半句不提昨夜蛙鸣。 “……别告诉我说你昨天跑别处去睡了!”茶小葱靠过去,伸手狠狠地掐了婪夜一把。不同甘共苦的,不是好兄弟! 婪夜不但不痛不痒,还一副很享受的模样,他低首凑上去轻声道:“本公子哪也没去,只是做了一个极美的美梦,你想不想知道……本公子梦见的是谁?” 茶小葱龇牙一笑:“你的事我都不想知道,我们要去云域了,你在家好好看家护院,务必做到尽忠职守。”说着,她朝那两只看门青蛙努了努嘴。 婪夜奇怪地看了慕容芷才一眼:“咦?你没告诉她说本公子也会一起去?” “我怕太早告诉,有人会把七大仙殿给夷平了。我派贫困已极,经不起这般折腾。” 果然,茶小葱听说婪夜也要一起去,气得直跳脚:“他不是妖族吗?还是大妖怪,听说还是狐狸国的国主,论年龄他老得跟你们的开山祖师爷有得比,居然还让他入派?我做你师叔,难道他做太上爷爷?” 婪夜反驳道:“羽族能入得仙门,本公子如何不能?端极并非没有收妖族入门的先例,我们且不说这折心柳的主人,就说说暮小公子或者奇苦小师侄。” “奇苦?她?”茶小葱不明所以,“这关她什么事?” “奇苦她……本是一只灵兔……” 慕容芷才不忍心告诉她真相,端极派之所以被其他各派轻视,其实还有一个最主要的原因——它的无差别收徒制度,不管是人,是兽,是妖,是仙,只要通过试炼,便可平等入门拜师。端极派历来只收纯善向道之人,并不在乎其身份背景,更不妄攀高位,与他派争斗。 道家所倡之无为而生,端极派历来严守躬行。 “这次云域的试炼须以三人成行,今次仙门新进弟子的甄试大会,端极派没能收到新入门弟子,所以就由本公子挂名代考,名义上,将投入玄冰殿的门下……放心,通过了试炼之后本公子会搬出玄奇殿,现在住在这里,只是为了方便相互照顾。” 婪夜不再逗她,生怕再将她惹毛了。 如此理由尚能接受,茶小葱想了一想,也克制自己,按下心头怒火。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茶小葱看到婪夜便异常焦躁,不明白自己究竟在闹什么别扭。虽然她讨厌人无故亲近示好,但都能够做到冷漠置之,嘻嘻哈哈一阵敷衍就过去了,哪像现在,婪夜一句话就激得她火烧红莲寺。她明明不讨厌婪夜,可也实在称不上喜欢,如果能像以前那样淡淡相处,倒不算差,可是……她与他在梦境里朝夕相对那么长时间,他知道了她那么多心事,那么多秘密,包括那些最难堪最隐私最破碎的过去……被她抛弃的自尊昂然抬头,心情一再地将她出卖。 现代女性对亲亲抱抱什么的都看得开,就像那时她被孔雀强啃了也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气个几天便罢,可为什么她把婪夜的“非礼”行为记得那么深那么牢? 是害怕? 害怕自己陷进去?还是害怕会有人太过了解自己? 害怕之前做过的那个梦昭示着更深的沉沦? 害怕婪夜救自己更是为了别的什么其它目的? 两人之间的接触极其有限,她不是豆蔻少女,不相信一见钟情。婪夜救人的行为没可能走言情小说的感情套路,那拿六百年的修为,去救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女人,为的是什么? 原来她一直没有相信过他……甚至,她从未相信过任何人! 茶小葱不敢再继续叩问下去,她忽然觉得自己的心很小,至少比她想象中要小得多,她比谁都害怕背叛与欺骗,一直以来,她揣着一副极不上心的样子,不用心,不关心,因为只有这样,才会不伤心。可是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这个世界的游戏规则渐渐展露在面前,她必须拿出勇气去面对。六界争斗,强者为王,懦弱平凡如她,随波逐流地停靠在了这样懦弱平凡的门派里,剩下的路究竟要怎么走? 茶小葱抬眼,胡乱扫视着面前这几张俊脸,终将目光停在了暮云卿僵直的背影上。 刚才发生了什么,他们说过了什么,这孩子都像是没听见,只是依旧怔怔地望着玄奇殿紧闭的大门发呆。自从他从返香那儿回来,就一直是这样的失魂落魄的,问他什么也不答。 看来,心病严重的,不止她一人。 大门内,稀疏的雨点落在门板上,发出没有节奏的轻响,带出心跳的律动,似有冰凉的水滴,静静地落在了胸口。 “暮云卿,我们出发吧。”她咽了咽口水,停顿一下,唤回了暮云卿的思绪。 婪夜望着她那张有些苍白的脸,抿了抿唇,却什么也没说。 三个人就这样各怀心事,跟在慕容芷才身后向玄武殿的方向匆匆赶去。 玄武殿处在北斗星座的斗颈位置,称得上是整个端极派的正中心。除主殿之外,另有偏殿两座,后殿四处,其建筑制式与其它六殿差不多,论其规模却是七大仙殿之中最为宏大的。 此殿常年空弃,听说是留给四荒之神玄武作祭祀之用的。 殿前高塔直插入云,塔身十八层,每层塔角上都系着一串铜铃,清晨凉风习习,叮咚声阵阵入耳。 茶小葱一行人到达殿前,祭塔下已经围了不少弟子。 端极派的入门弟子大多着白衣,只有像慕容芷才与司徒钟琴这样的嫡传弟子才可着淡蓝道袍。派中各弟子或佩玉,或戴丝绦,或系剑鞘于腰间,着衣方式根据喜好与常用法器略有不同,虽不凌乱,却并不像辟水观弟子外表那样整齐划一。像奇穷和奇苦这样的小辈弟子穿着最为简单朴素,其中女弟子当中除了奇苦执意在鬓边缀上一朵小花之外,其余皆是普通的双环髻系以淡蓝丝带,看上去大方得体又不失飘逸灵动。 在场各人不是白衣便是蓝衣,只有茶小葱一人处在那儿比大葱还绿,显得格外抢眼。 茶小葱迎着众人好奇的目光,挺直了背脊,跟在慕容芷才身后行至广场最右侧站定。 元知义见人都到齐,也不废话,他登上塔前台阶,向门下众位弟子简要说明了这次试炼的内容。各殿弟子都是入门试炼的过来人,故而对其内容不甚在意,反倒是对参加比试的三人组比较感兴趣。 茶小葱、暮云卿、婪夜三人被安排站在广场的最右侧,往左依次是返香、林蜡竹以及元知义门下弟子。其中返香门下只有慕容芷才一人着淡蓝衣袍,其余二十几人都是白色外装,辈份显然比慕容芷才低,但慕容芷才身后只跟着六名小辈弟子,其余那些未知该是由何人亲领;林蜡竹门下着蓝色衣袍的大概有三十几位,一个个都生得唇红齿白,举止清雅端正,文秀气质倒与暮云卿有几分神似,看来这个二掌门偏好这一款……但是,令茶葱费甚为费解的是,玄文殿蓝衣弟子身后垂手而立的白衣弟子竟都是粗犷型的,乍一看去,不是像砍柴的就是像打铁的,皮肤白一点的就像是杀猪的;而元知义门下弟子数量最多,虽然嫡传的只有十二位,以司徒钟琴为首,司徒钟琴门下多半是女弟子,包括了前段时间照顾茶小葱的那两位,以及奇穷、奇苦两个在内。 “寻常弟子入门试炼,吾念其尚无根基均赐返鹤三枚,当迷路走失或者意欲退出试炼时可用,如今这三位身份特殊,相信用不着这个……”元知义今天早餐吃得很饱,说起话来中气十足。 茶小葱皱了皱眉头,低头琢磨着“返鹤”是个什么东西。自从她不小心吞了蔑人的内丹之后,就变成了“鹰的眼睛,狼的耳朵”超级加超龄宇宙无敌美****。元知义开会,本拟让派中弟子碰个面,相互熟识一下,毕竟茶小葱这要是通过了试炼,便能名正言顺地坐上端极派四掌门的位子了。可是领导开大会往往这样,上面说大话,下面讲小话,加上司徒门下女弟子众多,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茶小葱正在走神,却突然听到了下面一席对话。 “糟糕!”一个女弟子轻呼出声,伸手拉了拉站在身那位女弟子的衣袖。 “怎么了?”被拉的那个不好扭过头去,只引着脖子微微向后靠了一点。 “上次安阳师兄说要在山下丹霞镇开家打铁铺,我手上没那么多钱,可又想帮他,便动了偷的心思。前几天师父让我打扫客房,恰好看到一颗夜明珠……” “哗,夜明珠?” “是啊,一颗这么大的夜明珠,我从来没见过的,足足有鸽子蛋那么大,我一时心痒就……” “啊?你偷了,然后被主人发现了?” “哎呀,我是心痒拿去了,可你听我说完啊,如果说是其他师兄师姐的,我们还回去道个歉就没事了,但,但那颗夜明珠就是她的,怎么办?我以前只道她是御华派的客人,在山上把身子养好了便会离去,却没想到是这样……要是她当上了四掌门,我不就死定了!”说话间,那个女弟子朝茶小葱站的方向比了比,又飞快地低下头去。 茶小葱听着,在心底冷笑了一下,她其实注意这个弟子很久了,对于她这种一无所有的人,那夜明珠就是她唯一的全部的家当,这东西几时不见了,又怎会不知,只是她没有证据,且事无定论,不好将事情闹大了。 “那可完了,听说她不是什么善茬,仙、妖、魔三道的人都在找她,她要是当上了掌门,一定会将你逐出师门,或者大卸八块!啊,不如这样,听闻她与芷才师叔关系尚可,去求求他?” “不行不行,芷才师叔与我们师父一样严格,难保那时不会向着她,还是不行!” “有了!云域那么大,他们进去了一时半刻也出不来,不如你趁这个机会把夜明珠放回去?” “放去玄奇殿?我不去,妙璃师姐说心术不正者在那儿会被雷劈!可放在以前的客房被别人得去了我又不甘心,还是不好!” “这也不行,那也不好,我要怎么帮你,难道站在一旁笑话你活该?” “你!我不知道啊……真不知道……” “戚师妹,我倒是有个办法,就看你敢不敢了……”献计者的声音渐渐低落下去,茶小葱扭头只看见那位女弟子红唇开合,却没了声音,想必改用了灵犀术密传商策。 茶小葱转脸过去瞟了两眼,突然轻轻地“哼”了一声。虽然声音不大,可在场有些修为的弟子都听见了,慕容芷才皱了皱眉,冷着脸朝这边看。 “可是有何疑问?” 元知义停下来了,也将目光投向茶小葱所在之处。 茶小葱直直地看向他,一字一句问道:“我只想知道,身为掌门,是否有权清理门户?” 元知义一怔,答道:“这个自然。” 茶小葱点了点头:“很好,我没有别的问题了,只求元掌门在我等通过试炼之前,千万别放任何弟子出山门。”言罢,也不看众弟子表情,拉着暮云卿带头踏向了云域的入口。 婪夜向众人一礼,举步追上。 ------------------------------------------ PS:心情不好,今天早点更新,争取早点休息。 ------------ 第67章 云域 正对着玄武高塔的云层有一处缺口,两片巨大的云块呈钝角内充当门脸,云幕深处白茫茫的一片,十步之外,皆不可见—— 元知义亲自率领端极派弟子将参加试炼的三人送往云域,以示郑重,又例行公事地嘱咐了几句,方自离去。与以往众多弟子经历的入门试炼不同,元知义一再重申,没有“返鹤”引路,就算侥幸拿到了云咒符水,但找不到回去云域入口的路同样十分危险。 当然,茶小葱把他的那些废话都当成了耳边风,她一马当先,踩上了这一方绵软的地界。 头一次不用施展法术就能在云上行走,这种感觉很奇怪,也不知道是云软,还是腿软,不踏实的感觉从腰底传到膝盖,再到腰间,直至心底。 云咒符水在云山之下,云海之中,可具体位于哪个位置元知义并没说得详实,这样一来,又给试炼增加了一层看不见的难度。 茶小葱心知元知义对自己存有不满,只不过碍于那张老脸不便明说,故而在入门试炼中尽量给她捣鬼。鉴于端极派与御华派两者对比实力悬殊,元知义只能当着那几个御华派弟子的面顺水推舟,接纳茶小葱做四掌门,但心底其实并不乐意;同样,他假借灵女头衔来达成一己目的,对茶小葱而言是变相的利用,在这一点上,茶小葱相当不满。元知义利用了她,却又小心眼地使绊子。他丫地图不给,法宝不赠,一句“身份特殊”就让他们果奔上阵,显然,这掌门之位不是人人可坐的,心机至深便是一项必不可少的条件。 云域,地如其名,四处都是雪白的云朵,或大或小,缓缓游动。 人在云上,步随云动,便是傻傻地站着,也能感觉到视线渐渐偏移,周遭的云层不停地变幻错位,更造成了方向的不可辨认。三人面对着满目白云悠游,均感到有些无措。 “刚才在玄武殿外发生了什么事,现在总可以说了吧?”茶小葱这一路都虎着张脸,婪夜不想自讨没趣,同她说话的语气慢慢回复了以往的清淡。 “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对于你们妖族而言,那些根本不值得一提。”一颗夜明珠而已,如果当时她贪心的话,在朱雀殿里随便拿一颗也比这颗值钱,但是在她心中,意义并不相同。 她没有放开暮云卿的衣袖,三个人就这样在云雾缭绕中缓慢前行。 云域之境,悄无声息,绝没有俗世尘嚣的吵闹嘈杂,难怪神仙都要住在云上,敢情图的就是这个清静——听了一夜巨型荷塘月色大型蛙鸣演唱会后,茶小葱深知道安静二字难能可贵! 既然婪夜已经进过她的梦里,相信很多事不用她再详细说起,便不隐瞒,趁着此际心态平和,将来到蟠龙镇之后的事简要说了一遍,包括如何丢失了弄丢了狐狸,又怎么样从徐府那儿得知了返香的消息,以及如何变成了羽族的王后,又如何在离开蟠龙镇之后在长寿村遇见了蟑螂妖、如何得罪了妖皇圣使、如何答应去绿萝仙境求取幻光仙草以及如何发现夜明珠被盗……她也想听听婪夜的意见,毕竟不管对哪一界来说,他都称得上大前辈。 “你的意思是,你要去绿萝仙境?”婪夜听完之后,立时皱起了眉头,露出几分迟疑。 “有问题?绿萝仙子是三头六臂?还是性格怪异爱吃人心?”茶小葱也知道这件事不容易办,但既然答应下来,就必须得去做,而且要做就得做好。 “如果只是三头六臂,倒还好办了……”婪夜习惯性地摸了摸轮廓完美的下巴,“如果你想见她,还真要通过此次试炼不可。绿萝仙子的铜霞阵比这云域的烟水阵要厉害千百倍,如果今天走不出云域,那将来也定然不上了绿萝峰。只是……你为了区区一颗夜明珠便要拼上性命,值得么?” 婪夜的话触动了暮云卿的心事,他收敛心神,猛然抬头望向这边,与婪夜一起,两个人四道目光就这样直直地停在了茶小葱的脸上。 值得么? 其实,每个人走出每一步棋的最初同样都会忍不住问问自己,就算是自欺欺人也好,就算是自我安慰也罢,只是走了久了,就慢慢变成了理所当然。这个问题,茶小葱没有认真想过。 就在婪夜看向她的同时,她也恰恰抬头,正对上了那双细长的眼睛,她的目光清澈而坦诚。这是婪夜第一次仔细打量茶小葱的眼睛,那里边展示的通达剔透,居然令他有些迷惘。 “那我问你,你用六百年修为来救我这个丑女人,值得么?你千万别跟我说,因为我是青丘国的王后,是婪夜公子你钟情的女人……还有你,暮云卿,你离开羽族,丢下你们大王,只身来到端极派拜师修仙,可又值得?每个人都会有自己想做的事,谁也不欠谁一个解释!” 婪夜怔怔地望着她,良久,才叹了口气:“你想知道的事,我会说给你听,不过不是现在。”他终于收起了玩世不恭的面具,恢复了初见时的冷傲,只不过这一次他没再自称“公子”,而用了个实实在在的“我”字,也算是一种承诺。 茶小葱立即扭过脸去,不再看他:“以后别随便跑我梦里来,我跟你想象的不一样!废话就说到这里,别忘了此行的目的。” 她的所有,都是从遇见婪夜的那一刹那开始的,仿佛自她撞入这个世界之后,突然启动了推动命运齿轮的开关,她慌张无措,亦无力抵抗,到如今。御华仙尊那一掌劈头拍来的那一瞬间,她突然憎恶自己的浑浑噩噩,记忆里,很多不确定的碎片掺杂在一起,有个声音,一直在她昏迷中反复地数落着她…… 她头一次想到要试着去掌握那些未知的东西,而不是被动的,愚蠢地接受这怪诞的一切! 记忆的拼图,究竟缺了哪几块?能否找到失去的过去,也许,在修仙途中过可以找到答案! 婪夜点点头,冷声道:“知道,此阵内有玄机,本公子且先去看看,你们且在原地等着。”他不等茶小葱回答,已化身为白光一道,遁入一丛云幕之中。 “没用,云幕层叠,肯定不止一层,我们要找的云海应该在下边。”暮云卿看向婪夜消失的方向,终于放弃了沉默,抬头指了指头上望不穿的厚实云顶。 “你怎么知道?” “羽族仙鹤一脉,每天都与云彩为伴,看多了,自然懂得一些规律。云会动,但不会无缘无故,能令云层飘移的原因只有一个,那便是风!” 云随风动,云域之所以常年云雾蒸腾,皆因云下有水,而云层日积月累,盖因有风,而且,这风并不是单纯地往一个方向流动,而是旋转的,只是风极在上,使得整个云域呈倒斗状屹立不倒。 不多时,婪夜去而复返:“云都是往一个方向去的,不知汇向哪里,眼下我们只有两种选择,要么顺着云流方向继续前行,要么顺逆流而下。” 茶小葱点头,将暮云卿适才的分析向他复述了一遍,接着道:“……既然云极在上方,那云海的水气以及四方云霞流动的方向应是旋转向上的,我们所处的位置云流速度不快,也就说明,这里离水脉不远,相信只需逆风而行,定然可以到达下面的唯一水脉,云海。” 婪夜赞同她的看法:“说的不错,既是入门试炼,自然不会太难,只是你们要想好了,就算能拿到云咒符水,我们也可能会被困于烟水阵中。以我现在的法力修为,未必派得上用场。”言下之意也就是说,以往普通参加试炼的弟子完成任务之后用“返鹤”便可轻易回到云域的入口,而他们只能凭记忆原路返回。 茶小葱拍想了想,拍胸脯保证:“放心,走迷宫是我的强项,不会出不来。” 她这番话说得太满,连暮云卿都忍不住流露出一丝惊异。 婪夜在与蔑人一役中见识过茶小葱惊人的记忆力,此时只会心一笑,陡然伸手握住她的手背,微微一紧,却又马上松开了。 “一个问题。”婪夜挑起的薄唇角似漫漫白雪中的一丝艳光。 “什么?”来不及表达反感,那只白皙如玉的手便收了回去,皮肤上温柔的触感还在,令茶小葱有一瞬间的恍神。 “如果能顺利云域出来,本公子便回答你一个问题,可以在路上好好想想到时要问些什么。”他说完转身,走在了最前面。 接下来,是一场脚力的大角逐。云路缠绕,越是往下,云圈便越大,脚下的路渐渐由弯的变成了直的,抬头,茫茫一片,四下里不尽相同,望不见头,也望不见尾。三人走得都不快,因为不仅考虑到茶小葱要花时间记牢走过的路,还须留意有没有走上岔道,以免功亏一篑。 头三圈云流方向明显,逆流而下举步前行稍显吃力,但好在方向容易辨认,茶小葱除了有些腿软倒也没有其它特别的感受;但越是往下走,风的阻力便越小,云流开始变乱,岔道越来越多,走回头路的时候也是越来越多……每次往回走,婪夜与暮云卿都会不经意回头看茶小葱一眼,后者是因为关心,而前者的眼神里却多了些许玩味。 玩味的眼神,触动了茶小葱的神经,她满头大汗。 “死狐狸,你根本就知道该怎么走,对不对?” “我要是知道,何需你来记这地图?”婪夜笑了笑,眼神却隐约有闪烁,“本公子是挂名代考,如果知道怎么走,元掌门能同意让我入阵么?他就是再器重你这位未来四掌门,也不可能明目张胆地助你舞弊,乖了,别胡思乱想……” “这里我们来过一次了。”暮云卿出言提醒两人不要只顾得斗嘴以致分心。 茶小葱气乎乎地往回走,转眼便将婪夜甩在了脑后,暮云卿就听见咬牙切齿的三个字:“死狐狸”。显然,茶小葱不相信一千年老妖怪居然会破不了这区区入门级迷宫。 这里云虽然是流动的,但方向却很固定,要她记住所有岔道并不难。加上这一路上没有什么机关,四周环境不会说变就变,这也就进一步证实,婪夜大人哪里是来陪考的,分明是来看她笑话。 婪夜在身后悠闲得很,只差把扇子假装纨绔子弟踏青了。 “记住了,一个问题,可要想好了啊。”他重复着,不紧不慢。 暮云卿从他身边越过,冷冷地道:“你不必费心令她分神,这些路,我一样也能记得。” 婪夜“哦”了一声,却笑而不语。 ------------ 第68章 非走不可的路 云域试炼没有明确的时间限制,但茶小葱与暮云卿都是急性子,走了一段时间,就变成了暮云卿在前,茶小葱居中,婪夜垫后。 云域之中,并非极昼,除了景物有些单调,其间晨昏分明与域外无异。目及之处白云皑皑,堆栈的云流随着时间推移,慢慢变成了金红之色。跟着,由金转灰,又由灰变黑,跋涉中不知不觉,便迎来了云域里的第一个夜晚。 婪夜弹指点燃一抹幽紫的狐火,照亮了每个人脸上疲惫的眉眼,脚下的云,仿佛在黑夜里变成了一堆灰紫的败絮。 云中水汽氤氲,打湿了脚踝,使人觉得汗未出透,四处都粘粘的。 “今天便到此为止吧。” 茶小葱果断地放弃了强行冒进,她叫住暮云卿,决定停下来稍作休整。 没有感觉到饿,只是累,整个人松软得像团棉花。茶小葱坐在云层上捶打着双腿,不期然看见暮云卿目光沉止,不知在想些什么。狐火一灭,三人陷入了同一片沉默。 因为蔑人内丹的作用,茶小葱同所有妖族一样拥有上佳的夜视能力,但是从心理上说,她仍旧觉得正常的火光会比较有安全感。 “不习惯的话,可以枕着我的手……”暮云卿曾陪茶小葱度过一段不短的时光,清楚知道她睡觉的习惯。 “枕我的手吧,我的手比较软。”婪夜的脸凑了上来,生生接住了茶小葱的大白眼。 漆黑的夜里,对视的两人就像角力的野兽,良久,茶小葱站起身来退开两步,背对着他们蜷身躺下,那是像婴儿环膝抱臂的姿势,表示了身体的主人极其没有安全感。 暮云卿看着茶小葱单薄的背影,心跳的位置猛地传来一阵抽痛。 同样的姿势,将他禁锢在那个没有温暖、也没有光明的蛋壳里,整整八十九年。父亲寂然撒人离世,抛给他的就只有一团谜题,这一百年来,无一人向他说起关于那个抛弃他们父子的女人的任何事,记忆里一点一滴,全是空白。 婪夜静静坐了一会,没再坚持,与茶小葱、暮云卿二人呈鼎足之势躺下。 云域的天空一片漆黑,永远也没有星光,但狐狸的眸子,却比繁星更加璀璨。 “夜里有水汽,说明离云海不远了。”暮云卿低声说着,没等有人搭话,便陷入了深沉的梦境。 婪夜悄悄地伸手捏了个法诀,却在茶小葱翻身的刹那熄灭。他暗自叹气,缓缓合上双眼。 茶小葱起初还强打起精神,防着婪夜施法入梦“骚扰”她,但意识却随着身体的疲累渐渐模糊。耳边依稀是狐狸梦呓般地低喃。 “傻丫头。” 她从来没听过狐狸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声音很轻,如同一片羽毛抚过沉重的眼睫,她哼哼两声,终于入梦。 “呼吸仰止,阴阳欲摧,日损月亏,盈积洞天……” 熟悉的口诀在她耳边循环往复,呼吸吐纳依诀运行,渐渐地,她好像没再感到那么疲惫,因为长时间行走而绷紧的四肢筋肉终于悉数放松下来。 …… “咣!” 像是开门的轻响,撕裂了记忆拼图后面隐藏着的狰狞伤口。 映出眼帘的是两条白花花的人影,纠缠翻滚,她随着那喘息的节律,艰难地吞了下口水,却什么也没说,只悄悄地掐出脖颈间涌动的胃酸,转过身,下楼。 “没用的女人!”心底有个声音尖锐地叫嚣,嘲笑她的无能与懦弱。 “是啊,我是很没用!还用一再强调么?”茶小葱苍凉地笑了笑,趿着一双人字拖漫无目的地游荡在大街上…… 内里,她是一个简单而消极的女人,像周围所有人评价的那样,她也曾觉得自己能摊上一位像郭猎这样的男朋友……很幸福。幸福的拐点为他们的青梅竹马画上了一个完美的惊叹,小巧而订婚戒指在她指间闪着灼烫的光芒。 郭猎曾对她说过:“这个将就先戴着,等我们的游戏公司上了轨道,挣了钱,就给你换颗更大更闪亮的,羡慕死其他的女生!” ……可是到最后,这个承诺也没有兑现。 那天的夜很黑,没有月也没有星,就连一向繁华的宽阔车道都是漆黑一片,一如她当夜的噩梦。茶小葱用力褪下指上的钻戒,抠得指关节上一片煞白。 次日,她蹲在郭猎床下的垃圾桶前做了一次等价交换,用一个失效的承诺,换取了一个装满液态证据的安全套。当戒指被腐败的垃圾吞没,她才感到胸臆中有一点点快意。 这是过去的自己,那个在现世毫无作为的自己。 “没事别老泡在网上,还有啊,我不在的时候别放纵自己熬夜……去新闻发布会……” 男人整理好领带,唠唠叨叨地下楼。 茶小葱像幽灵似地飘出了房间,怔怔地望着面前那扇紧闭的大门,转脸,神色木然地伸手,拿起了那张标注着“DEMO”字样的光盘。 光盘放进光驱,吱吱嘎嘎地响了两声,卡住了。电脑屏幕停在桌面背景上两个笑得傻兮兮的人脸上,指甲无声地划过,脆弱的液晶屏碎裂,流出的蓝紫色液体,乍看之下,似鲜血染透了郭猎那张白细的、极富书生气质的脸。 再文静的人,到了床上也成了颠狂的禽兽。茶小葱翻了翻日历,这是郭总与他美丽的主程式第二十次被翻红浪、戮力鏖战,至少是茶小葱亲眼见证的第二十次,第一次,她用他给的钥匙走进这个大门,只不过是想给出差回来的他一个惊喜,谁会料到他的归来却丢给了她一枚原子弹。郭总说他喜欢茶小葱“清纯的模样”,所以他们相识十七年,最多也只是亲亲抱抱,他说,那是一种“尊重”……但不同的态度用到了别人的身上却是一场宣战。 输赢之间,刻骨铭心。因背叛而撕裂的伤口,血肉模糊。 郭猎开发的第一款游戏问世,宣传动画上的美女轻衫漫舞,却并非如他所说是根据她的资料设定的。她站在新闻发布会的会场,手里紧紧抓着一只可笑的安全套。 第一次穿上他买给她的晚礼服,也是第一次喷上他倾心的香奈儿五号香水,但是没想到面对着这对男女,由始至终,她都只能是输家。 “小葱!你听我解释!” 巨幅的特写定格在与女主程式肖似的那张清丽的脸上,资料上显示着几个大字“花叶玖”…… 茶小葱什么也没说,抓起一只高脚杯,以十分标准的垒球投掷姿态砸向了会场上嚣张闪动的电子屏,几名保安从人群里冲出来,扭住了她的双手,却因她不小心踩上了电源插板上摔成了一团。 “滋!”电流漫过,火花闪动,她只听见一声巨响,同时响起了一道撕心裂肺的呼喊,那声音很近,却居然那般陌生,原来,这十七年来,她从未真正看清他的所有。 “卧,草,泥,马!” 她在心里暗咒了一句,朦胧中只觉得身体一轻,整个人陷入无边的黑暗。 她不介意被讨厌,被抛弃,被鄙视……但令她最无法忍受的,是被欺骗、背叛! 这些显然已经成为了她灵魂深处的魔魇。 难怪她看见花叶玖的时候会觉得似曾相识,难怪那张俏丽的脸会一再地提醒着她的自卑,原来记忆里的缺憾,便是由那张脸开始。 “……人间归去,芳迹无踪,一迭秋声,几番春梦……” 呵,五岁到二十二岁,这么多年,都一样过来了。 重新睁眼,不知身在何处,没脱离梦中的魔症,整个人被汗水浸湿,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手贴近心口,感觉那狂躁的跳动还在继续。眉心冰凉带着一末抽丝剥茧的刺痛,深入每一根神经。脑海里突然闪过一张绝美的男人的脸! 记忆的拼图不知不觉又被补上了一小片……拾回那些零星的记忆,令她更觉不快。 “来,过来……”温柔的低唤,无法抗拒的魅惑,深沉而阴骘。 她一个激灵,迅速摸了摸身下柔软的云层,半撑起身子,用力在自己手臂上掐了一把。 痛! “醒了?”暮云卿的手指在她眼前晃了几下,帮她找回点神。 东方灰亮,还没有日出的迹象,柔和的光斑透过云层,折向水面,最后落在暮云卿那张清淡的脸上,看不清是怎样的表情。 茶小葱神经质地坐起,抬手抹去额头上的汗水,发了一会呆,突然一骨碌爬起来,冲到婪夜面前狠踹一脚:“起来!” 婪夜拧身飘出数尺,潇洒回身,单足落地,乌亮的发丝在渺渺云空的映衬下愈加柔丽,与他昔日脏兮兮的模样大相径庭。 他眉头隐有怒意,估计是大少爷的起床气:“你又发的哪门子疯?” “昨天晚上你对我做过些什么?”茶小葱回想着那真实的梦境,身上的汗水还没息。 “对你做了什么?你这问法好生奇怪,暮小哥睁眼看着,我能对你做什么!” “那梦里……” “什么?你做梦了?”婪夜微微一怔,感到甚是意外,但看她面色苍白,呼极凌乱,又不像是假,“云域是四方净土,能养息宁神,普通人根本不会进入梦魇。” 茶小葱也是一愣,随即横了他一眼:“谁知道你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婪夜伸手:“过来,我给你看看!” “少来!”茶小葱转身拍掉他的手,微微拉了一下裙摆,“通过了试炼再说,我不想在无谓的事情上大费周张。” 对,虽然是记起了那些不堪的过往,不过真的已经不再重要,自从见到花叶玖的那一刻起,她突然间明白了,这个世界是活生生的伸手可及的次元,并不只是没有生命的固定程式。 她有她自己非走不可的路。 ------------ 第69章 云狐之战 这样简单而枯燥的跋涉坚持了整整三天,这三天里变化最大的就是茶小葱,她变得性情暴躁,而且时常焦虑不安……受过重创的身体尚未复原,瘦削的脸颊上,两颗眸子嵌在深陷的眼窝里,显得又黑又大,发呆的时候,更似一泓深潭,一眼望不见底。 眉间阴郁积压,用句俗话来说,就是印堂发黑。 那个破碎的梦给她带来的影响太大,害她走在哪里都是一副倒霉透顶的鬼样子。 第四天,一路上完全没有交流的两个白衣十三男终于搭上话了。 暮云卿异常别扭。于他来说,婪夜是另一个种族的王者,其身份地位与孔雀相当,是以他搜肠刮肚地想了很久,也不知道应该对其如何称呼。最后,他们的话题只能是从上次被削得枝叶零落的那几棵树说起……经过两位美男共同鉴定,元知义在院子里栽的几棵都是枣树。 茶小葱没心情听这两人聒噪,趁着他们“相谈甚欢”的当口,一个劲地往前冲,不多时便甩了他们一大截路程。 “小子,长寿村那夜发生的,你知道多少?”婪夜神秘莫测地看了茶小葱一眼,突然话锋一转。 “不多。”暮云卿没想到他会提起这个,他知道的慕容芷才也知道,同样,返香以及整个端极派想必也都知道了一个大概,“听说她不小心吞了一颗妖族的内丹,却不知为何会引起魔族的注意……同样令人不明白的还有仙门,以及……” 以及羽族与仙狐族…… 他没再继续说下去,只安静地看了婪夜一眼,默不做声地垂下眸子。 婪夜立即会意,面上露出几许尴尬,干咳一声用作掩饰:“咳,这个暂且不提,本公子就问你,如果是普通人类得了妖族的内丹,会那么长时间安然无恙么?” 这不是明知故问?暮云卿摇了摇头:“不是自己修来的真元很难驾驭,除了需要一定的修为根基,更须得拥有超乎寻常的毅力与胆魄,然而,即使如此,仍有可能会一时把持不住,堕入魔道!”他想起羽族的现状,心里不免一阵难过。 “那你觉得茶小葱是不是你说的那种有修为根基,有毅力,有胆魄的人?” “修为与胆魄?没有!”暮云卿迷惘垂首,“不过世人都说她是六界灵女,故想,总有特例……” “但如果本公子告诉你,这世间根本就没有什么灵女呢!”婪夜粗暴地截断了他的话,“就算有,六界苍生怎么能仅凭一人掌握?” “那她……茶小葱究竟是什么人?”暮云卿震惊于婪夜的结论,终于忍不住发问。 她身上纠缠了太多的为什么:为什么她能通六界灵术?为什么她体内会有三道真气?为什么她会成为仙门追寻的灵女?为什么连魔界也因此卷了进来……要知道魔界已经很久没出现过了,六界族民都有自己的生息之地。如此混乱,竟都是为了她? 说话间,两人与茶小葱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婪夜眯了眯漂亮的细长眼眸,悠然道:“倘若本公子猜得没错,她只不过是一个极其特殊的容器。” “容器?”暮云卿眼界有限,显然是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 “对,能通六界灵气的容器,说她是仙,她便是仙,说她是魔,她便成魔,很好!”漂亮的细目里隐约闪过一丝寒光,转瞬即逝。 “我不懂。” “你很快就会懂了,她之所以重要,并不是因为她本身,而是在于她身体里装了些什么。” “一颗内丹?”暮云卿迟疑地朝茶小葱看过去,却听婪夜在耳边轻哼出声。 “不止,不然你以为她体内的金仙之气是怎么得来的……” 暮云卿一脸迷惑地将视线收回,脑子里像冒出了一团乱草,现在这些乱草五颜六色地杂夹一堆,完全理不出头绪,他情不自禁地扭过头去仔细端详身边这位仙狐族的王者,可是绞尽脑汁也弄不清他跟自己说起这些的目的。 婪夜微微冷笑,没等他再行深究,便快步越过,留下一个傲岸的背影。 暮云卿心里被他搅得一塌糊涂。 他隐约觉得婪夜此行的目的并不单纯,可是……究竟问题出在哪里? 天色将暗,又是一轮黑夜的来临,三人终于真真切切地听到了脚下的水声。这时,三个人的衣物已经全都湿透了,显然在这个时候用净衣咒是不智的,所以三个人索性像三条鼻涕虫继续湿湿地往前走。 水面上,丝丝云絮随风上扬,飘向灰朦朦的天空。 云山底部,便是云海,云水再接,视野混乱不清,看什么都像在飘,不是跟着水飘,便是随着云飘。由于阳光穿透有限,这里光线极暗,头顶更是压着一大团暗灰的阴影,令人胸中积闷,久久喘不过气来。抬眼处,只有云层薄弱的四面,微微泛着白芒。 茶小葱站在云海与云山交界处,极目远望,却什么也没看到。 “这就是所谓的烟水阵?” 除了空气的湿度与云层的厚度,这里与上面几层并没有太大的不同。只是走到这里,已经不再有明显的阡陌交汇,一大片云烟袅袅的水域,像一处视野开阔的广场,远远看去,也分不清那些飘荡的白絮是云还是烟,若非感觉到水汽温度,没准会认为脚下漫着的是一淌滚烫的热水。 婪夜慢慢地走上前去,弯腰掬起一把云水,洒自半空,瞬间,滴水化云,一片片丝薄如蝉翼的云片悠悠升空。 “准确来说,应该是叫做烟水诛魔杀阵!” 暮云卿本来也在好奇张望,却于不意间听得“诛魔”二字,心头陡地剧震,不由自主朝茶小葱站立的方向看去。 果不其然! 那升腾的云片无声聚拢,如同一条轻盈的水袖,软软地、无声无息地绕向了她纤细的脖颈! 茶小葱说话的声音在云雾笼罩之下,渐渐模糊:“没有杀气,哪称得上杀阵……对了,死狐狸,我们要找的云咒符水在哪?” 她好奇地伸足,轻点水面,丝毫没感觉到周围的云雾有何不妥。 “茶……” 张嘴尚未来得及说话,突然眼前一道巨浪腾空而起,一抹曼妙的白影披着透明的水衣钻出云海来,轻风徐拂,雪白的胴体如游鱼在浪花穿梭而过,万片薄云如雪瓣般四散飘飞,眨眼之间,云裳织成,缓缓罩落在了那副美到令人窒息的胴体上。 显然,那是一位极美的女子,云裳下玲珑曲线随风隐现,诱惑之极。就连暮云卿这般极少去主意女人是美或丑的人,都不禁向她多关注了两眼。而茶小葱却是完全看傻了眼。 婪夜昂然而立,面上不惊不喜,他还处在原地,并不理会已经惊呆的茶小葱,勾起的唇慢慢抿紧,凝成了一道优雅的弧线。 云裳美人收拢领口,优雅转身,露出一双暗红的细长眼睛,居然与婪夜有几分肖似。 她的目光直直地落在茶小葱身上,露齿一笑:“想要云咒符水?呵,那得先过了我这关!” 那语中有轻蔑,有骄傲,更有一股与世隔绝的冰冷,话音刚落,一道水链应手而出,强烈的杀伐之气滚地而来。茶小葱先是一惊,见水链当空劈出,下意识偏头闪避,却不料脖间一紧,薄云绶带倏地收拢,转瞬缠住了她的脖子。 “你是谁?”她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想都没想,伸手去抓腰上的折心柳。 “我是谁?你为什么不问问他?”云裳美人白发如瀑,目光灼灼地盯向了婪夜,溢出一丝敷衍的笑意,“婪夜公子,你我好久不见……” 婪夜!茶小葱猛地一回头,看向狐狸那隐有深意的容颜,隐隐地,像是明白了什么。欺骗,背叛,还真是爱极了她这卑微的灵魂……她双目渐渐赤红,与那云裳美人极具特色的暗红眼眸有得一拼。 “云狐,她就交给你了。”婪夜并不看她,反而神色凝重地退后一步,拔下发间的紫玉簪,一时间华光暴涨,化作银紫长枪置于掌间。 “婪夜,这便是你此行的目的?” 暮云卿尚在疑惑为什么婪夜会对自己解释那么多,原来竟也是别有所图!想到他之前所述,顿时气得双目喷火。 一阵嗡鸣,长剑辙出,划空点出一片银芒,漫天剑雨直指长枪。 茶小葱兀自厉声质问:“死狐狸,你这是什么意思!” 伸手去抓那条云带,却如拍打不可捉摸的影子。 掌间折心柳感知危机逼近,顿时散发出一阵绿芒,莹碧的光束在茶小葱腰间晃动,千万绿叶蓬乱飞出,绕于周身,即形成一道醒目的光壁。 茶小葱手足并用,在云堆里翻腾挣扎,像一条被钓上水面的竭力挣扎的鱼。 那云裳美人已然得手,却乍见折心柳,脸色微变,樱唇方启却被婪夜一句话打断。 “没别的意思,只不过是帮朋友做点事!”婪夜挑眉看向暮云卿,犹自笑道,“小子,上次没比划完,我们这次继续!本公子也想见识见识你们羽族名动天下的鹤唳九宵!” “死狐……”茶小葱话未说完,苦于被云带勒住,一股强力将她直直拽入云海,卷起的浪花如飞花碎玉,眨眼间幻化作片片云屑。 “你开口闭口死狐狸,岂不是连我也被骂进去了……”那云裳美人身姿浮动如白莲一朵,她转了一圈,掣紧云带,随着茶小葱一起投进云海。 “茶小葱!”暮云卿欲要跟着一起跳下去,却被婪夜的长枪封住去路。 “姓暮的小子,你的对手在这里!”婪夜挑起的眉尖流露出狐狸独有的精明。 “亏得茶小葱对你那般仗义,没想到你居然这样对她!” “朋友就是拿来利用的,小子,是你自己太单纯!你该谢谢本公子给你上这一课!” “无耻!”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等赢了再骂不迟,现在你还没有资格!” “锵!” 一白一紫两道强光碰撞,波光震荡,水面被激起一圈雪白的涟漪。两条白色的人影分开片刻,重又缠斗在一起。 茶小葱被那位被称作云狐的云裳美人拽入水中,狠狠地呛了一口水才憋住了气。她条件反射地翻身蹬腿向水面拱去,一身碧竹条纹,似一只瘦得皮包骨的青蛙。 云狐大概在这里寂寞了太久,此时一反常态,咯咯得笑个不停,若不是她声音娇媚动人,还真像一只快生蛋的母鸡。 茶小葱在水里抓爬,心里恨死了婪夜那混蛋! “想要云咒符水也不难,我就将它放在这儿,等着你来取!” 那些看得见抓不住的云带到了水里就全然不见了,云狐飘开数尺之远,松开手掌,一颗花生大的蓝色滴状玉珠在水里缓缓升起,将水底映成一片冰蓝。 茶小葱的目光被那片蓝色水域吸引,即返身沉了下去,折心柳随心而动,自动结成一道绿油油的结界,将她护在中心。 茶小葱见状大喜,她尝试着呼出肺里一半的空气,微微敛神,吸气!很好,居然畅通无阻! 没想到这样一支毫不起眼的柳条,却是旷世难寻的瑰宝,它不但能通晓茶小葱的意念,更能自发做出选择,令主人有一定能力自保。 云咒符水升至一半,便不再动,安静地定在了水间。 茶小葱立于绿色结界之中,茫然四顾。她能在结界中呼吸,并不代表着会驱策法器令结界移动。她没有念狐咒,这柳条就自己动了,光想一想这个,便有点头皮发麻。 同样,云狐对此情此景也是暗暗吃惊。 自看见折心柳发光之后,心中就再没宁静过,此时茶小葱发呆,她也想着想着入了神,眉间不知不觉蹙成了一块大疙瘩。 这不是他的法器吗?为什么会在这孩子身上? 遥远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个人的音容笑貌如一道艳丽的火光,照亮了心房的每一个角落。 两个女人就这样定定地看着对方,中间隔着一颗如海水般湛蓝的玉珠。白,蓝,碧,皆是清淡之色,光影泛化水中,反倒显得柔和,杀气渐渐被几近干涸的回忆替代。 “他在哪里?”她口中的“他”,自然是折心柳的主人。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茶小葱所有的注意力都聚集在她要的云咒符水上。 突然,云狐拍出一道水箭,迎面撞向茶小葱! 同时,水面上一阵激响,两道白光朝相反的方向弛去……水浪只在瞬间交叉而过,上下水路汇成一个简洁的十字。 “叮!” 头顶兵器交鸣,激发了云狐的杀气,跟着,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水箭自袖中疾射而出!茶小葱猝不及防,就着折心柳的结界硬接了这四箭,周身结界略有松动,气浪迎面扑来…… “折心柳么?哼!看样子,你还不配!”第五道水箭划浪疾奔,茶小葱不知道要如何抵挡,只觉得胸口一阵巨痛,口中一甜,一口鲜血喷在绿色的光壁上。 ----------------------------------- PS:没法抗打击啊,惨!! ------------ 第70章 魔尊的赌注 水里肯定不是茶小葱的主场,结界一有异样她就立即慌了神,见到自己的血就更加六神无主了。吐出来的血,殷红一片,挡住了模糊的视线。 其实没有云雾遮挡,云海之中的可视程度比水面上要高出很多,但茶小葱自被拉下水后就失了魂,脑子里基本一团浆糊。 她没有技能啊,除了近身格斗,其它的什么也不会,如果手里拿的是传统十八般兵器兴许还能挥舞两下,可她现在抓着的是根柳条,已经变得如腕粗的柳条啊尼玛!再强悍的爱思爱木女王也挥动不了这么壮硕的鞭子吧? 折心柳仿佛感知了主人的迷惘,也跟着无所适从起来…… 抬头看第六道、第七道和第八道水箭向自己逼近,茶小葱下意识地伸手挡住自己的脸——或者说眼睛,这显然犯了格斗大忌。一时之间,全身上下的要害都暴露在云狐面前,只要她愿意,茶小葱立即就可以变成马蜂窝。 水箭的冲力将她推远,眼底那一抹冰蓝越来越小,渐渐遥不可及。 茶小葱的不抵抗行为不止激怒了手中的折心柳,更令云狐大为光火。想当年,她就是因着五行属水完全败给了这根柳枝的旧主,同样,也是这根柳枝的主人令她认赌服输,困在这一无所有的云海里数百年! 金、木、水、火、土,五行相生相克,兹以水系法术强克木系的法器,本就是愚顽之举,可幸是茶小葱根本不懂得使用属性对抗,更没谁告诉她要怎么策动法器回护自己周全,更遑论通过水生木的原理令木系法术威办加乘……总之一句话,她是个连门都还没入的小白! 茶小葱会用的法术只有两个,婪夜教的狐咒和同暮云卿一起学会的腾翔术,只是这些现在都用不上。折心柳不需狐咒同样可以变大变强,可最可悲的是,这个能自动变大变强的法器,在她手里就跟一根普通的柴禾一般无异。 云狐也看出茶小葱根本不通法术,理智告诉她要冷静,要手下留情,可是当她抬头看见那莹绿的光辉便想起曾经的耻辱,心头怒意按捺不住,出手便带了三分杀意。 茶小葱不知道自己莫明其妙就变成了一颗冤大头,她满心只以为是婪夜的阴谋,顿时恨意滋生,遍行脑中的就是那个恨字!喵的,死狐狸居然出卖她!早知道当初就应该将他烤了果腹! 头痛!额心那一点痛在扩大! 仿佛冥冥之中睁开了一只属于暗夜的眼眸。茶小葱原本捂住在脸上的双手不由自主地向上移,摁住了刺痛的额头。脑子里似有东西往外跳,阴森森发出诡谲的笑声。 “没想到他的传人居然是这样一个没用的小丫头!”云狐悬于水中,上不及水面,下不及水底,飘絮般的云裳在水里缓慢融化,薄如轻纱的裙底露出一双雪白如玉的大腿,她本可性感妩媚,却因心中执念而变得目光冰冷。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茶小葱挣扎着抹去嘴角残留的血迹,尖削的脸上同样映出一丝桀骜不驯。 “砰!” 第九道水箭向她撞来,硬生生地撞在结界最薄弱的地方,绿色光芒瞬间消散,折心柳愤怒颤抖,灵气四溢,却始终等不到主人的命令。茶小葱感知折心柳的惊怒情绪,但却无可奈何。 唯一的念头就是赶紧逃走! 求生的渴望,息事宁人的妥协,在危险面前,估计每个人都会有这样的想法。很多张面孔在混乱中一一闪过,她屏住呼吸,冲出破碎的结界,蹬腿向水面游去。第十道水箭发力追上,“噗”地一声,扎进了她的背脊。那股力道认穴极准,茶小葱听到身后水响,无法回身闪避,由于浮力的影响,她的行动迟缓而滞粘,切肤之痛只在瞬息之间,紧接着她感到伤处往下一阵麻痹。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一大片水域。 她惊叫,却没法出声,反倒像鲤鱼一样吐出一大串泡泡,晕沉沉地放弃了挣扎。 “连最基本的避水诀都不会?” 云狐吃惊不小,一个毫无法术根基的人,居然可以策动折心之柳,简直是荒天下之大谬,而她执念如此,与百岁高龄欺负一稚龄孩童又有何异! 她欺身近来,伸手抓向了濒临昏迷的茶小葱,却不料一道黑气突然自周围游弋而出,沿着经脉逆行而走,瞬间便绕上了她的手腕! 此时,撒手已是不及! 云海之上,两条白色的人影灵动飘移,拍起的浪花高高低低,散成轻盈的云朵。云水相接之处愈加苍茫。云极透射的光斑一点点映在飞舞的云片之上,明明暗暗,似鱼鳞起伏。 夜幕将临,没人留意到水面上泛起的淡红血迹,一抹金色的残阳显然比它更显通红更加明亮。 暮云卿举剑空刺,白光破云而出,劈散了眼前浮动的游屑,一道劲风吹乱了婪夜幽亮的长发,他凝目横摆一枪,挥退了那道疾劲的剑气,重又附身抢上,挡住了暮云卿的去路。 “剑气太弱!看来你平时练气不够!”两股气流激撞,拍起一注巨大的水花,扭转升空,如云龙初现。暮云卿已经完全忘记婪夜这是第几次封住了他的招式。 “别挡着我!” “小子,你这句话已经说了不下百遍了!本公子就再回答你一次……不行!”长枪划出一道紫焰,再一次将暮云卿困住,婪夜勾唇一笑,分明含着几分鄙夷,“身为羽族,就要爱惜自己的羽毛,没事别往水里钻!” “住口!”这货真的是活了上千年的仙狐王者?暮云卿不由地开始怀疑。鸟类之中不乏能在水中来去自如的,例如翠鸟,例如鹈鹕,例如他们仙鹤……尚在恍惚之间,枪头扫过肩膀,殷红血光之下泛起一阵刺痛。若不是那杆枪的力道有限,估摸暮云卿此时已被刺了个对穿。 别看婪夜平时一副贵公子的模样,他这身本事却是在战争杀戮中饮血修炼而来的! “剑是好剑,可惜它不是你的!”婪夜又逼近一步,趁着暮云卿犹自慌乱,出招来势更猛,“剑无灵气,亦无属性,哼!你平时都练得什么破烂招数,空有架子而已!” “让你多管闲事!” “本公子只是替你爹不值!” “你……”婪夜有意在喂招时留出些许破绽,但暮云显是已被他搅乱心神,剑法完全失去了平时的流畅轻灵,手里的汗水也越流越多,握着剑柄的手头渐渐有些湿滑。他心中居然冒出一丝怯意,迎枪而去的一剑生生被收回偏转,变成了一个扭曲而狼狈的姿势。婪夜微微一笑,嘲讽之意溢于言表,待他醒悟过来,人已冲出数丈之远,将背后的空门全都留给了对方! “如果你有心,早就该破了本公子的枪法;如果本公子有心杀你,你现在已经死了百次不止!”婪夜的修为并未恢复,他的速度比暮云卿慢许多,但这样的优势,暮云卿完全没有掌握。除了心中骇异,他更想知道究竟自己关键败在了哪里。 婪夜说的没错,如果想置他于死地,方才只需半招…… 他大汗淋淋地抬起头,完全收敛了平日的傲气。 一个人的狂傲,需要何其雄厚的资本!就像面前这只狐狸,他不过刚刚借由茶小葱那一口真气恢复了人形,相对于自己的百年修为根本不值一提,然而…… “你不杀我,那小葱她……”他瞳孔收紧,将另一只手也搭在了剑柄上。 “都说过了,本公子只是挂名代考,顺面帮朋友一点小忙!举手之劳而已!”婪夜气定神闲,举手投足之间虽然显得慵懒,却不乏王者之气,他是仙狐族的首领,亦是青丘之国的王者。 那刚刚那位,是叫云狐么?她与婪夜又有什么渊源?而这一切,为什么又与茶小葱有关? “难不成你们是要……”是要联手毁了她?她不是六界的容器么?她不是能容纳不同族类的力量么?既然用不着这些力量,既然会产生威胁,那唯一的,也是最好的方法,便是毁灭! 不是吗? “你想多了!”婪夜神色一敛,却自心中冒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白光一闪,剑芒再次破空迭起,婪夜挥枪挡了一下,终因突然走神,被暮云卿削去半幅袖子。 茶小葱虽然被那一箭刺中昏迷,但脑中尚存些许知觉。她闹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明明说了是来拿云咒符水,为什么会把折心柳也牵扯进来?还有这个白发怪女人,跟折心柳又有何种纠葛?婪夜…… 那是个混蛋,混蛋,混蛋加十三级! 眉心的痛楚越刺越深,万千思绪都被一张无形的网罩住,以眉心那点痛为中心,向四周扩散,身体里本来就无法控制的奇怪力量都齐齐冒出来,在五脏六腑之间开展武斗大会。只是胸口以下全无知觉,所以她倒也没有感到特别难受。 没有知觉!没有知觉!没有知觉! 天哪,她这样是不是意味着,被水箭伤了脊椎,变成了高位截瘫!不要啊,她才刚醒来没多久,连这端极派长什么样子都还没看全呢! 茶小葱自顾自地胡思乱想,却不知云狐此刻心中有多震惊。 那道黑气,何其熟悉,那种执念,何其可怕!多少年前,她曾陷入到这样的执念里,难以自拔,如果不是这道魔障,只怕她现在早已渡劫升仙了! 几种力量的对峙,就像昔日岁月里的三人在这云海之下悄然碰面,绿色的木系光咒,黑色的魔族戾气,同时由这个身体瘦弱单薄的女子身上透射而出,原来,婪夜说的那些,都是真的! 冥冥中,似有两双手分别紧紧地拉住她,进退不得。那道游走的黑气沁凉入体,熟悉得令灵魂的第一处都在颤栗,甚至于,高歌。 “你是不是见过他?”她语无伦次地晃动茶小葱的身体,突然想起这样说茶小葱未必会明白,于是又补了一句,“焚音魔尊,他是不是还没死?你见过他?” 茶小葱显然听不懂这个叫云狐的白发女人究竟在纠结什么,她没法表达,只那么一动不动地躺着,可心弦控制不住地剧震,全身力量突然像约好了一起离家出走,拉动纤弱的神经。 痛楚!难以承受!感觉整个人都泡在残酷的历史之中,享受车裂之刑! “啊——” 随着一声惨呼,巨浪排空而上,震出一团硕大的云体。云雾中强光四射,冲击水面上激斗的人影,暮云卿让出半步,陡然被一道强力推开,踏着飞浪直退十余丈,单膝支地,跪倒在水面上。葱绿的身影翻跃云海,如同一道冷电震散了刚刚升腾而起的云层。 视野终于清晰,天空转瞬暗淡,天地之间只剩那一团绿色,浮在云海之上,粗大的柳条弯折成弧形,无数柳叶擦面疾飞而过,宛如下了一场刀雨。 婪夜返身冲向那团绿光,却被柳叶扫过,白皙如玉的脸上,竟被刻下一道血痕。他咬牙,轻轻抹了一下颊边的血,皱了皱眉。 第二道巨浪冲出,白光刺目,云狐携着一条水链朝茶小葱所在的方向提气狂奔。 茶小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托起,她双目紧闭,唇边犹有血迹。周身没有结界,除了折心柳载着漫天柳叶疯狂扭动,还隐有黑气丝丝游转,紧紧地绞缠于手腕、脚踝之间。 三道光,三道华丽的影子,在水面上刻下三道裂痕!暗黑之中,只有三人手里兵器划出绚烂的残影。云狐当下的速度应是三人之中最快的,她接近茶小葱的同时,长链挥出,竟用了十成功力,暮云卿惊觉杀气四溢,心中一顿,长剑脱手而出…… 没有听到兵金交鸣之声,玉白长剑穿过水链直直地坠向了云海,就在此时婪夜的紫焰枪超越长剑的势头,蓬发出一抹幽紫暗焰,将水链悉数斩段! 断落的水链变成了暗色的浮絮,随劲风飘散开。 婪夜闪身拦住云狐:“你做过头了!” “哼,焚音魔尊居然下了那么大的本钱,此际便是留她不得!”云狐翻掌引出一道水线,重又凝成了新的水链,可谓取之不竭用之不尽。 “她是端极派的四掌门!”婪夜怒道。 “我不给她云咒符水,她便还不是!”说话间,水链一分为二,一道缠向了婪夜,一道奔向了茶小葱。 “你疯了!几百年过去,你还放不下?当初本公子跟你怎么说的!退下!”婪夜震怒已极,横枪隔阻扑面而来的银链,幽紫长枪甫地一亮,漫出一阵罕有的杀气。 但若要再出手救茶小葱,已是不及。 暮云卿不会御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兵器坠入云海,此时,他终于明白了婪夜那句话的意思。剑是好剑,可惜它不是你的!他一直以为学会了腾翔之术便可以不用再修习御剑,如今才恍然得悟,原来这御剑之“御”在于驾驭,也就是人剑合一。 他没有了剑,只能束手无策地看着茶小葱被人欺凌。 折心柳发出强烈的嗡鸣之声,意图护主,但因为始终没有搜寻到主人的意识,不知道要如何行动。它天生赋有灵识,甚通人意,却苦于主人不够强大,根本没办法与它沟通。 云狐自然知道违拗王者的后果,但却执意如此:“云狐自知难逃罪责,公子不必多言!” 婪夜了解她性格当中偏执的一面,无奈之下只得以肉身相护,踏云腾跃,纵身拦在茶小葱面前:“云狐,本公子既然带了她来,就必须将她毫发无伤地带走,你非要令本公子为难?” “不敢!”水链一顿,掉转了方向,绕过婪夜从另一侧击向折心柳。 折心柳大声哀鸣,华光暴涨,如一条碧绿长蛇昂首挺进,以同样的形状迎向那道水链。 一银一绿,两道长链相撞,擦出一片幽暗的火花,水滴四溅成云,霎时无影无踪。 云狐银牙一咬,腾身而上,却又被暮云卿截住。 “你确定是焚音魔尊?”婪夜想再确认一次。 “他就算轮回九世,我也一样可以认出他来,还会有错?”也不知道云狐与那个所谓魔尊曾经有过什么恩怨,居然恨他如许,“别拦着我,公子,以你现在的修为,能接得下我一招已是侥幸,我云狐担不起以上犯上的罪名!” “你还知道尊卑之分就马上滚得远远的!” “哼,恕难从命!我曾发过誓,天上地上,休要让我再见到他,否则,见一次杀一次!” “折心柳是你的克星,最好就此收手!” “哈,今天的折心柳怎比得往昔神力,公子若再行阻拦,休怪我手下无情!” --------------------------------------- PS:下一章,小葱发个威来瞧! ------------ 第71章 一脸血 云狐下决心要灭了茶小葱,就连婪夜的话也不听了。 放开什么都不能做的小葱姑娘,剩下由婪夜、暮云卿与云狐二对一,一点胜算也没有。 婪夜虽然也知道一些有关云狐与焚音魔尊的过往,但还是低估了带着茶小葱来云域参加试炼的后果,早知道会有今天这场完全没有把握的对决,他当初便是把茶小葱打瘸了也不会让她冒冒失失去当什么四掌门。 他的失策,源自于没有考虑到云狐现在的情况,本以为几百年过去,她可以放下那段孽缘,沉心修炼,但是他错了!比起以前那个天真要强的云狐族小姑娘,现在的她已经完完全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这样的云狐,令他感到分外陌生。 云狐撇下婪夜,更不把暮云卿看在眼里,她满脑子都是那两个令她记挂一生的男人,过去一切,好似空梦,得与失,自似手中沙。她不服,于是所有的不服都报应在了茶小葱身上。 折心柳一次又一次挡回了她的水链攻击,然而除此之外,它做不了别的。嗡吟之声,渐渐化为云山脚下悠长的咏叹。 婪夜与暮云卿腾空跃起,妄图再次破除云狐手里的水链,却不料她居然放出水箭,扬袖打开了阵心。 “入阵!” 一声轻叱,使得整个云海陷入了一片黑暗,烟水诛魔杀阵启动,无数明灭交替的水箭向茶小葱射去。一片浓雾掀起,将抽身闯阵的二人困在了法阵里。 黑夜,浓雾,于是谁也看不见谁。 “云狐!听话!” 婪夜那类似于哄骗三岁孩童的语气遥遥传来,在这个时候听起来有点不合时宜。 暮云卿却于突然间醒悟,婪夜竟是放下了骄傲与自尊,才用那样糯软的语气与云狐说话。 “连你也为她着紧?公子,你明知道她身有魔征,竟然还回护于她?” 要绕过折心柳的负隅顽抗很难,但要弄死茶小葱简直易如反掌。折心柳就算再有灵性,如果没有主人的驾驭终究也是一件死物。 婪夜深吸了一口气,通过声音在迷雾中捕捉云狐所在的位置:“……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我如何能不着紧于她?” 这是婪夜第一次承认这个传闻,不仅仅是云狐,就连暮云卿也感到意外之极,但他马上想到了自己羽族的王,心中情愫异常复杂。幸好隔着烟水浓雾,相互之间看不见对方的表情,由此免去了很多尴尬。 折心柳尽职尽责地帮茶小葱挡去了烟水阵的攻击,但百密终有一疏,几道水箭冲破防线,刺中了茶小葱的身体。 顷刻之间,又多了几处伤口,她却连哼哼一下的力气也没有,倒是体内的真气突然找到了渲泄的出口,推着血气加快了流动,血液就顺着那几个透明窟窿像莲花洒似喷了出来。 血洒了婪夜一身一脸,暮云卿看着自己的白裳被染成了梅花点点,两人同是心急如焚。 茶小葱不能动,三股力量在经脉中左冲右突,燎得她心如火烧,哪还有闲情去听他们磨嘴皮子?“未过门的妻子”几个字传进耳朵里,她心中翻腾滚过的不是感动,而是一抹羞恼!只可惜,她口不能言! “未过门的妻子?”云狐突然冷笑一声,“她是不过是个凡身肉体,何德何能做得我青丘国的王后?如果她是公子的未婚妻,那珂儿呢?她又该怎么办?” “云狐,这几百年,发生了很多事你不知道,乖,放开她……”婪夜还是那样温柔,声线低软得一点也不做作。 云狐似乎也习惯于他这样的说话方式,知他这分明是向自己服软,可是心头念转,却只是“哼”了一声:“也对,几百年,我在这一无所有的鬼地方已经呆了几百年!沧海桑田,转眼即逝,我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单纯不自知的小姑娘,公子,我不指望你能理解这些年我独自守望的痛苦,但有一点你须得清楚,害得我变成这样的人,就是这折心柳的主人,如今她能来这里,能让我看见这件旧物,就说明这一切在冥冥之中已有安排,我若是白白错过了,岂非辜负?” 茶小葱被放了血,肺腑之间似乎舒坦了一点,但心里却忍不住一阵哀鸣:再这样磨矶下去,她的血都快要被放干了!血雨洗澡,喵的,你们想要有多拉风! 痛得不行,终于,痛楚战胜了虚弱,她软软地呻吟出声,但不想这一出声打断了谈话,受刺激最大的便是云狐,她突然提高了声音:“我潜心研究此阵三百余年,就是为了今天!烟水杀阵,诛邪伏魔!不用我动手,你们也看得见她的下场!” 暮云卿怒道:“前辈,一人归一事,茶小葱不过是凑巧与你所识之人有些渊源,为何不分青红皂白,滥杀无辜!” “咻——”水箭破空,发出刺耳的点啸,向暮云卿袭来。 暮云卿闪身避过,听得一阵笑声自头顶响起,夹带着茶小葱痛苦的呻吟,没错,是呻吟,茶小葱被痛醒了…… “无辜?!哈哈哈哈哈哈……真正无辜的人是我,当年是我看错人,爱错人,我认栽,但责不在我,为什么他们可以堕入轮回,可以得道升仙,而我却要在这里枯守着数百年,眼见着岁月老去,青春不在……哼,婪夜公子,你作为我青丘国国主,非但没有为我说一句好话,还处处为他人开脱……分明是你们对不起我!是你们对不起我!” 那声音在上空盘旋回荡,飘渺不定,婪夜昂头,缓缓攥紧了手中的兵器。水箭破空的声音骤急如雨,只不同的是,这雨带着劲风,一道道笔直冲天。水箭与折心柳相撞之声不绝于耳,茶小葱因痛楚而抽气的声音渐渐被掩盖。 暮云卿几次腾跃都被箭雨逼回,他无措地向婪夜站定的位置看去,却还是什么也看不见。 “哈哈哈哈哈……”云狐沉溺于自己的回忆不可自拔,她的笑声比夜枭更凄厉,明明是个为情所伤的女人,却显得一点也不值得同情。 “婪夜!”暮云卿失了剑,手中连个格挡的兵器都没有,肉身挡箭,又添了几处新伤。他叫婪夜,却半晌没听到回答,踌蹰片刻,只好摸索前行,意欲与其会合。 茶小葱的血大概已经流干了,她之前承受过比此际痛苦百倍的折磨,不论是从精神上还是肉体上来说,烟水诛魔杀阵都比想象中弱很多。不知是真气护体的原因,还是她本身的意志得到了升华,初时的刺痛渐渐缓和,她幽幽地睁大双眼,望天。 天上什么都没有,虽然杀阵之中杀气满溢,但静谧的天空依旧与来时一样祥和。或许是太过清醒,她脑子里一片空白,也像这天空一样宁静。莹绿的光华包围着她,令她莫明就想起了蟠龙镇北郊的那座小小的义庄,不知那几个孤魂野鬼怎么样了…… “茶小葱!你还醒着么?”是婪夜在叫她,茶小葱其实从来没认真听过婪夜的声音,她曾一厢情愿地认为狐狸精走路都是一摇三摆,说话都是端腔拿调的,但他不是。此刻,他的声音柔软而肃整,清朗如明月,仿佛有种魔力,轻易便摄住了人的心神。 她听见了,只是出不了声。身上的伤又多了几处,却好像没那么痛,也不再流血。强自按下心神,慢慢地为自己导理紊乱的气息,引得折心柳与她共鸣,呼吸吐纳之间那柳枝就像一串绿色的霓虹灯,明一分,暗一分,闪闪动人。 “茶小葱,还记不记得,我教给你的,意念!”意念?那是她第一次接触到法术,也是第一次成功地使出了狐咒,她怎么会不记得?只是这个时候,意念有什么用?她的手脚都被黑气缚住,等同于五花大绑,有意念,又能如何? “公子,没用的,除非你能赢我,由我亲自做阵眼,这阵法不会灭,你们便救不了她!” 婪夜目光一敛,突地执起手中长枪,向茶小葱掷过去。拨开云雾只是一瞬,暮云卿猛然抬头,看清了眼前发生的一切,一声金鸣,长枪撞上游动的柳枝,被弹至茶小葱正前方,突然变成了一把伞。 一把极其雅致的绢伞,在她眼前一飘而过,耳边传来一声轻响,绢伞被水箭击中,加速旋转,绕飞而去,转眼又到了婪夜手中,最终化为一支紫玉簪。 这一幕,场中其他三人都看得很清楚,除了茶小葱心中似有灵光闪动,其余二人皆感茫然。 婪夜握着那支发簪踏前两步,轻声道:“那……刚才那些你都看明白了?” 水箭密密麻麻地打在折心柳上,碧绿的叶片悠然飘零,由于主人的灵息降低,更多的漏网之箭刺向茶小葱。葱绿的裙裳已经被鲜血染红,完全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婪夜低头看了看发簪,又抬头看向茶小葱,只希望她能听明白。 云狐浮在阵心,手里端着个法诀,暮云卿突然想到一事,不觉灵机一动,趁其不意返身扎进云海。 茶小葱依旧不能回答婪夜的问题,不过在吐纳之中她感到手脚上的黑气略微有了松动的迹象,换言之,就是她已经能稍稍控制住那些被危机激发而出的无主魔征。虽然她还不知道是谁教会了她吐纳敛气之术,但她能肯定一点,这个人不会害她,只会帮她。 云狐惊疑不定,厉声喝道:“你们究竟在捣什么鬼?” 婪夜看出茶小葱已能自主运气,心中大喜,不理会云狐的叫嚣,又接着道:“道法之能,五行相生相克,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借水之势,能生木灵,驾驭木灵最简单、最有效的一招便是‘棘流破’,以木灵之风斩去水根,关键在于一个‘破’字……不知你能否明白。”他心中有些忐忑,毕竟茶小葱一点法术根基也没有,让她临阵磨枪学习木系法术简直妄想。可就算是妄想,却仍是一线生机。 云狐瞳孔微缩,似终于明白了婪夜的意图,她暴喝一声,意图打断婪夜,却不料一阵怪风袭来,熟悉的绿木生息之气飘入口鼻之中,竟令她陡地仰天打了个喷嚏,那怪鼓涨了一会,未成气候,却成功地吹歪了法阵疾射而出的水箭。 不可能! 心底有个声音歇斯底里,但熟悉的绿光已如昔日,照亮了她苍白的脸。 周围的云水逆转,烟水阵由水变云,到了折心柳附近却由云逆变成了水。水珠附着在柳枝上,枝叶疯长,缠成一副青篓将茶小葱裹在中心。 婪夜吐了口气,将发簪插回髻,赞道:“孺子可教!” “婪夜!你这个王八蛋!去死吧!” 婪夜万万没料到,茶小葱学会木系法术的头一件事便是向自己打击报复,他手中没有了兵器,见一道绿风扫来,全然不及防备,只在心里怒骂一声,跳起来扑进了水里。水花溅起,升起一团云彩,到了茶小葱面前又变成了浮动的水滴。 折心柳在主人的策动之下饱吸了水气,气势与方才简直有天渊之别。茶小葱一招“棘流破”使出,整个烟水阵都在颤栗。虽然木不克水,但因折心柳经由水系加乘,力量不可小觑,最可恨的是,茶小葱只消懂得驱策之法,在这阵中便完全不必使用自身的灵力。所以狗屁不懂的茶小葱在这阵中占尽了便宜。 要问茶小葱怎么能那么快学会“棘流破”,后天的努力必不可少,她玩了那么多的仙侠类游戏,若要连五行相生相克的道理都不懂便白搭了。所以一经婪夜提点,她马上就能明白过来。 云狐恨得咬牙格格响,但由于其一生出不了云海,便注定只能被茶小葱按着打。原本她早在看见折心柳的时候就该想到这一层,却不料被前尘旧事触动心弦,乱了阵脚,眼见烟水诛魔阵告破,她冷嗤一声,亦翻身跳进了水里。 水面巨浪惊涛,一道夺目的绿光劈开了整个云海,三道白色人影弹跃而出,便有其中一人手里攥着一颗冰蓝的滴状玉珠,正是茶小葱要找的云咒符水。 云狐托着那颗玉珠,寒声狞笑:“想要云咒符水是么?除非杀了我!”言罢,竟仰头将那玉珠吞进了肚子里。 云光一灭,万物归寂,她身上的云衫法术消失,又露出了雪白的胴体,洁白如玉雕的身子上只有一条狐尾圈绕在**,如雪乱发分成两股遮在胸前,明明是一点未露,却看得人脸红心跳,口干舌燥。细长的眼眸流光飞闪,妩媚中,更见冷瑟。 “云狐,你何苦偏执于此,那两个人与茶小葱一点关系也没有!”婪夜在她身后叹了口气,重又握住了长枪。 “没关系?哼,没关系的话,她怎么可能控制住焚音种下的魔征?没有关系的话,她又怎么可能在这样短的时间学会‘棘流破’?” 婪夜胸中一窒,前者自是与他教习茶小葱的吐纳之术有关,那后者,他同样也想不明白。 茶小葱一脸血地站在折心柳中间,只觉得身上的力量越发充沛,可心中惴惴,并没有把握能打败云狐,她还在犹豫。 只有暮云卿最是干净利落,他提起刚从云海寻回的长剑,起手挽出一道剑花,向云狐刺去…… ------------ 第72章 归来 破阵最快的方法就是拔除阵眼,所以大多数法阵都不会以人为眼,而是附之于物。但烟水阵位于水、云两极的正中,云水相接,除了缥缈无常的雾霭,便是连个石头也没有,云狐只能以自己为阵眼。这些年来,前来参加试炼的弟子根本不需破除烟水阵,便可如愿地带回云咒符水,故而她一直是安全的。就在她吞下云咒符水之前,她仍可以安然无恙,只是…… 没想到,她为自己留下的,是一条死路! “万俟常清将你困在云域的初衷并非是要逼你走上这条绝路,云狐,你又这是何必?”看得出,起初她不想杀茶小葱,可又是什么使得她突然改变了主意?婪夜既疑惑又痛心。 当年她给自己种下的赌咒本就是个死约,就算茶小葱不杀她,她也不可能活着走出云域。 得到云咒符水的方法只有二:其一,杀了云狐;其二,强行将云狐带出云域。但不论哪一种,她都只有死。就算有方法能令她苟活于世,她强烈的自尊心也不容许这种情况发生。 “公子,昔云狐一族因我一己私念而遭逢覆顶之灾,自问有愧于天地,死不足惜!只不知公子向来睿智,却为何要重蹈覆辙!”云狐目光笔直地盯着茶小葱,但双眼的焦点却聚停在更远的地方,好似茶小葱背后有一抹看不见的影子,正支配着这里发生的所有一切。暮云卿的剑很快,转眼就到了面前,可她却好似没看见,引身直撞上去,乘势扑向茶小葱。 折心柳疯狂摆动着枝叶,却没感知道任何水气,迎面而至的,只一道劲风。 寒刃切腹,带出一片浓烈的血花,粘稠的液体散发着铁锈般的腥腻,暮云卿还没来得及看清云狐的动作,手中长剑,竟被她强行夺去。剑身被被她自伤处拔出,又一阵血雨漫空撒下。 “云狐,不可!”婪夜回过神过来,已然惊出一身冷汗。谁也没料到她竟会偏执如此。 茶小葱不懂得闪避,她似乎还没弄明白为什么云狐向自己一剑刺来的时候折心柳却没有反应。只有婪夜知道,暮云卿的佩剑没有属性,没有杀气,像折心柳这种遇强辄强的灵物感觉不到危险,是以没有动弹。 一声惨呼,画面定格,血色染遍云海,天渐渐亮了……晨间朝雾在阳光照射下一片金红,彻底遮住了水面上的血光。 “哗啦!” 一道雪白影子自半空坠下,直入云海。 紧跟着,第二白影追了下去,又是一声巨大的水响。 “茶小葱!” 暮云卿仰着脖子看向那个因为惊栗而虚脱的血人,没留意到自己的声音同样也在发颤。 茶小葱催动意念,驱策折心柳自高空降下,靠近暮云卿。她精神恍惚,因为失血过多而甚感困倦,脚刚踩着水面,身子便软了下来。暮云卿伸手接住她,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 “死狐狸……”她将脸埋在暮云卿的脖子下,幽幽低咒。 “云狐!云狐……”婪夜抱着从水里捞出来的人,轻声呼唤,一身雪白衣袍亦已被血水染透。 “……是我错,公子,我白雩一生最错的事,就是遇见了那个人,相信了那个人,我比任何人都恨他,比任何人都盼着他死,但我知道,他没死,非但没有……就连志向也未曾变过……万俟常清说的对,是我自己太笨,当年听不懂他说的话……”云狐的手紧紧地握着那柄犹自泛着冷光的长剑,艰难出声。 婪夜缓缓地抽回了手,放她平放在水面上。没有云裳的庇护,她裸露的胴体显得苍白而孤清,完全没有了初见时的那股气势。云海之水是静止的,朝阳之下,一切宁静如常。婪夜看向自己沾染满手的鲜血,站着没动。 “珂儿她……”云狐再次提到了这个名字,没留意婪夜眼中稍纵即逝的凄凉。 “她很好。”他的回答。 “那公子会娶她吧?她说过,此一生最大的愿望,便是为公子披上嫁衣……我们青丘国王后的嫁衣……”她暗红的眼眸中泛出一丝泪光。 “是,我会。”这几个字,像是从牙关里挤出来的。 “那就好……”云狐脸上罩着一层黑气,却不妨碍她的美丽,“白雩谢公子成全。” 她从来没有忘记自己的名字。 语止气竭,万籁俱寂。云狐轻轻地闭上了双眼,如同沉沉睡去……只是雪白发丝慢慢转黑,携着她整个人,慢慢坠向水底。一道黑气脱离了她的身体,袅袅升起,婪夜手中狐火闪动,顷刻吞噬了那一缕黑暗。 魔征!焚音魔尊!真的是他! 婪夜从水里拔出长枪,神色肃然地看着一颗冰蓝玉珠自水面浮起。 “她死了。”暮云卿抱着满身是血的茶小葱走过来。 “她是咎由自取。”婪夜转过身,很自然地从他手里接过茶小葱。 怀里的人,又经历了一次浩劫,不知道命运的洪流究竟要将她推向何方。 婪夜看着茶小葱微微闭含的双眼,胸中积郁无处抒发。 暮云卿从水里捞起云咒符水,转身又去找自己的佩剑。 “不用找了!”婪夜轻轻地揩净茶小葱脸上的血迹,盘膝坐在水面上。 茶小葱觉得他的怀抱很温暖,也很熟悉,便任由他抱着,没有动。 “那把剑是死的。”婪夜拉开茶小葱的领口,想为她处理伤口,却不料她猛地探手,按住了他的手背。他的手背是冰凉的,但她的手心却是灼烫的。婪夜说完这句话之后,便没再继续,任由茶小葱那样按着。 热气传递,直达心脏,良久,他才重重地吐了口气。 “你那把是上古灵剑逐日,剑是好剑,但可惜,没有了剑灵。”普通的灵器跟了主人那么久,总会有些心意相通,但这把剑却一直是件死物,真相便在于此,“若是给凡间剑客使用,这把剑必是不可多得,若是继续跟着你,也只不过是把锋利一点的破铜烂铁。” 他这样评价。 暮云卿怔了怔,默不吭声地转身,跳进了云海。 婪夜见他执意如此,也不在再劝,他帮茶小葱收起折心柳,单手支起一片小小的结界,摒除了云雾的湿气。茶小葱虽然满心疑问,却抵不过一身困顿,终是沉入了梦乡。只是这一次,她没有做梦,而是清晰地感到着一绺冰凉的发丝贴在脸上,温润的气息徐徐渡来。垫在她腰后的手稳健有力,不用她想,便知道为她渡气的是谁。她随着这道清濯之气缓缓吐纳,绷紧的神经终于放松。 那一刻,长剑疾刺而来,她本以为此命将休,却不料一道紫光从后面刺穿了云狐的身体,是他救了她!只是她想不通,明明是他亲手将她推进云海,为什么却又转而回护于她? 再多的谜团,终有被解开的那一天,现在,睡觉! 三人在云海之境休息了两天,第三天开始往回走,茶小葱因为流血过多,整天想着要喝猪血汤,说要以行补行,于是在她的催促下,一行人往回赶的速度快了一倍不止。 没有茶小葱这个小短脚拖后腿,两个男人走得分外轻松,经过整整两天的疯跑,婪夜抱着满身血迹的茶小葱,和暮云卿一起站在了玄武殿前。 守夜的弟子看见云域中三个血人朝自己飘来,吓得鬼叫一声,跑去报讯。 不消片刻,元知义、返香等人带着几个经常伺候在侧的弟子出现在他们面前,慕容芷才见三人弄得如此惨烈,不觉目光一寒。 茶小葱顾不上面子,从婪夜身上跳下来,扑倒在元知义脚下,抱着他的大腿鬼嚎。 慕容芷才见她四肢健全,且哭得很精神,悬着的心才放回了肚子里。 “这哪是试炼,这可是红果果的谋杀啊?没想到堂堂仙门居然对一个毫无仙术根基的弱女子耍这种卑鄙手段,幸好我命大……哇哇哇……”与其说她是泣不成声,不如说是演技拙烈,市井之相令人发指。 婪夜与暮云卿相互看了一眼,却是默许了她这种行径,茶小葱不是太爱占小便宜,但蚀了本钱想找回点利息还是情有可原的。这次多亏折心柳保护周到,才没令她遭受重创,伤口经过两天调息疗养已经愈合了大半,这一身血迹只不过都是些皮外伤,看起来惨烈罢了。 司徒钟琴看自己师父的眉毛都快打结了,赶紧上前斥责:“试炼规则便是如此,去之前就说好了,你现在半夜三更哭哭啼啼是何德性?” 茶小葱“哇”地一身,转而抱住了司徒钟琴的腰身,大哭起来:“大师侄,你不知道我有多惨,说了是试炼也没说是几天,进去了才发现没带干粮,你能想象一介弱质女流整整饿上七天的痛苦感受么?你瞧瞧,胸都饿瘪了!”说着就要去扯领口。 婪夜大惊失色,赶紧将她拖了回来,护在怀里。 司徒钟琴先是听到一声“大师侄”,顿时脸都绿了,后来见茶小葱要耍流氓,更吓得魂飞魄散。此际幸得有婪夜在场,他如蒙大赦,赶紧跑回元知义身后暗暗擦汗。 返香看了婪夜一眼,向茶小葱冷声道:“云咒符水呢?” 茶小葱一愣,暮云卿立即跨前一步,将那颗冰蓝玉珠交了出去。茶小葱瞪直眼睛道:“我还没开条件呢?你怎么能就这样把东西交出去了?” 元知义嘴角抽搐,终于忍不住问道:“这才过了第一关,你要开什么条件?” “吃饭!”茶小葱蓬头垢面地抬起头。 “啥?”所有的人都愣住了,大家都以为她会提什么了不得的条件,没想到答案如此之简单。 但是简单,却不一定容易办到。自从端极派没有新进弟子拜入门下之后,饭堂里就一直是空着的,不用说饭了,就连一粒米也没有。大掌门偷嘴都一向是下山开小灶。 果然,元知义嘴角抽搐得更厉害了,他回头瞪了司徒钟琴一眼,道:“司徒,交由你去办!” 又对茶小葱恶声恶气地道:“吃完了回来好好养伤,还有第二轮试炼等着你,到时再看看够不够资格做这个掌门。” 茶小葱立即绽放出灿烂笑容,露出一副“无所谓”的嘴脸。 当夜司徒钟琴撑着眼皮带着茶小葱、暮云卿、慕容芷才、奇穷、奇苦几个跑去临安城胡吃海喝。由于酒楼都打烊了,几个人都只能吃路边摊宵夜,倒也没去花司徒多少钱银。 茶小葱要吃肉,暮云卿和奇苦要吃素,其他人都是陪客,偶尔在碗里夹一筷子意思一下。 由于失血过度,茶小葱容易疲劳,一顿饕餮之后,明显低血压,犯困。奇苦年纪还小,平日里也睡得早,这时候也撑不住了。最后就只剩下司徒钟琴与慕容芷才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暮云卿保持着警惕,同奇穷一起静静旁听。 说的还是临安城孩童失踪案。 “今次仙门新进弟子当中纯阳子只有一人。”司徒钟琴敲了敲桌面,低头看着杯中不知已经泡过几水的茶叶发怔。没有茶小葱掺与插科打诨,两位大弟子讨论的内容略显严肃。 “确实是比往年少了许多。”慕容芷才沉吟,“未知其它地方是否也有孩童失踪?” 司徒钟琴道:“孩童失踪每年都会有,且人口走失向来都归当地府衙管的,只有实在查不出根由的时候才会求助于仙门,但这样一来一去,破坏了很多证物,要证明是妖物作乱,很难!何况,七大仙门,也都已今非昔比……” “师父,听说今年入甄仙门的那位纯阳子本是要拜入我们端极派的,但是却因为种种因缘错过,后被流霞庄收走了,不知是不是真的?”奇穷见师父一年愁苦,很聪明的转移了话题。最近的甄试大会都是弟子们最关心的,能多收几个新弟子,壮大端极派也是一件好事,如果能收到阳年阳月阳日阳时出生的纯阳子那便是再好不过。但机缘巧合不过如斯,好不容易有位纯阳子点名要入端极派,返香却因为暮云卿与御华派弟子冲突退出了甄试大会。 暮云卿与人相处久了,渐渐也懂得了一些人情世故,虽然尚做不到圆滑,但基本的是非曲直却能分清,他自然也明白是自己意气用事才导致端极派与甄试大会失之交臂,是以这时听奇穷提及,脸上不禁流露出一丝歉疚之色。 然说到护短,茶小葱比谁还快,原本众人都以为她睡着了,没想此时却如同坐着了老鼠夹子,突然拍案而起,一只脚踏上一旁慕容芷才坐着的那张凳子上梗着脖子向天吼道:“哼,要怪便怪御华派那些个王八羔子,下次别让我茶小葱见着了,否则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对杀一双,绝不手软!” 她这话说得雄赳赳气昂昂,嚎得奇苦全身一抖,竟从桌上摔了下去。 慕容芷才拿起杯茶嗅了嗅,皱眉道:“这究竟是茶还是酒?” 当然,众人很快发现茶小葱说这番话的时候双目紧闭,也不等人答腔,便直直地倒了下去,暮云卿眼明手快将其接住,听到怀中微微的鼻息传来,他容颜一僵,心里一道暖流划过,指节屈伸,他犹豫再三,却没放手。 众人这才惊悟,茶小葱早已睡熟,方才不过只是梦游罢了。 ------------------------------------- PS:小温情一下下,接下来种个田。 ------------ 第73章 小葱的崛起 依照门规,奇穷与奇苦须得每日卯时随其他入门弟子一道去晚镜坪练剑,司徒钟琴不想因为茶小葱一时抽风而坏了师门的规矩,便令她二人带茶小葱先行回山休息。 奇穷拍了拍奇苦,想要再叫醒茶小葱,却不料被抬手暮云卿拦住。因为茶小葱的关系,暮云卿的辈份比她们高出一截,由是看见这位未来师叔俊脸上一片冰寒,二人心中甚是惊惶,直到慕容芷才授意,才敢惴惴离去。 司徒钟琴见茶小葱靠在暮云卿怀里睡梦正酣,脑门上顿时升起一股怒意,暗忖着:将来此二人入门便是师徒关系,却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亲密不知检点,显是未把师门放在眼里! 司徒钟琴为人古板保守,不知变通,虽然年纪不大,却完全担得下食古不化的大名,他对门下男女之防向来甚为看重,对亲传弟子要求也是异常严格,所以元知义才敢将众多女弟子交予他教习督导。此际,他看这眼前两人师不师、徒不徒地混成一堆,便忍不住恼羞成怒。 慕容芷才知道暮云卿从小在羽族长大,同大多数族人一样,与人界素无接触,根本不通人伦,故而一时也无从说教起,只能暂且堵住师兄的怒火,由得暮云卿抱着茶小葱腾空而去。 “不像话!真太不像话了!就不算不顾男女之嫌,总该忌讳她将来是他师父。”司徒钟琴看着两人渐渐远去的背影,气得直顿脚。 慕容芷才暗暗摇头。 茶小葱要做端极派四掌门,从表面上看来这件事也没什么大不了,毕竟收什么样的徒儿走什么样的路,理应是由端极派一己决断,与旁人毫无相干,但是顾虑到仙门七派明争暗斗以及仙盟权威的督责,就得另当别论了。 茶小葱一直将自己囚闭在狭小的自我思维空间里,自不能理解自己加入端极派这一举动对仙门七大派格局的影响,她还是不习惯高估自己,玛丽苏情结人皆有之,但她很清醒,公主病千万不能有。 茶小葱便是事事只作最坏打算,才一步一步走到了今日。 知道茶小葱身染魔征的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人,其中包括了端极派现任大掌门元知义、三掌门返香、御华派执教长老御华仙尊以及慕容芷才、婪夜、暮云卿三人,眼下御华仙尊已回山面壁,并不知道返香临时起意改变了初衷,而剩下的知情者便全是端极派自己人了。 像这样的事,当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就连司徒钟琴这个嫡长弟子对其中的来龙去脉也都知之不全,他到现在都还没想通为什么自己师父会那么轻易就答应让茶小葱参加入门试炼。 慕容芷才只向司徒钟琴草草交代了与茶小葱、暮云卿等人的相识过程,并刻意隐去了长寿村中遇到魔族邪阵的那一节。至于他自己与茶小葱发生的那些细小纠葛已经数之不清了,自从他一时大意将她当成了妖物那天起,到蟠龙镇上惹她生气以致其与婪夜擦肩而过,种种过往,就像是由他一手促成的。 茶小葱与暮云卿相互依赖、相互扶持地一路走过来……仔细想想,他又何尝没有一点功劳? 几乎所有的人都伤过她,害过她,唯独只有暮云卿一直守着她,护着她,看着她,其忠心程度,着实令人汗颜。 扶澜仙子的悲剧是前车之鉴,为了师门安危,他们对茶小葱自是不得不防,但这种左右算计,却损害了她那渺小的自尊。以仙门的立场,他们在茶小葱面前说句话都没底气! 保护?对于慕容芷才而言,这是何其可笑的词眼。 “由着他们去吧,反正以小葱的资质,在派中修炼也难成大极,至于暮云卿,他心智单纯,不知人事,未必会捅出什么篓子……”慕容芷才的心情远比司徒钟琴复杂。 “便是无知才得无畏,只怕将来他们会做出那等丑事!”司徒钟琴虽未言明,但却意有所指。 慕容芷才闻言只是皱了皱眉,他默默地仰头看天。灰蒙蒙的天空一眼望不到尽头,点点星辉撒落在他略显萧索的身姿上,正是一贯的冷冽,轻风中,几个徐徐自薄唇吐出:“若是真有那种事,师门定有断处,决不轻饶!” 他也想同情茶小葱,甚至,他的心也曾为茶小葱而柔软过,但是师门利益之前孰轻孰重,势必要分得清楚。他引导茶小葱入门,只不过希望她能自立,不错,婪夜有身陷情劫的勇气,他却没有!为了一个女人,这一切似乎太不值得…… 也许自十六年前那场变故发生之时,他的心便早已冷透,他一再告诫自己,曾经的那些对茶小葱的顾念,只不过是出于对弱者的同情。而一个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人,被给予再多的同情,也都是浪费! 司徒钟琴同慕容芷才一样视师门等同生命,但端极派式微已久,风雨飘摇之下再经不得一丝创伤。作为嫡长弟子,他考虑的东西更多也更细,但一朝决定,就必须得想到要如何承担这样做的后果。由是,慕容芷才口中说出的“决不轻饶”四个字正合了他的心意! 茶小葱这一觉睡得沉稳,直到了第二天下午才悠悠转醒。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c 除了睡觉,暮云卿一直寸步不离地守着她。 奇穷与奇苦尚在受罚期间,司徒派了另外两名女弟子进玄奇殿听命,只是茶小葱独来独往惯了,并不喜欢有人在跟前伺候,加之这两人远不如奇穷、奇苦两小姐妹有意思,茶小葱便索性把人家都当成了空气。 她花了一整天的时间在水池边思考人生的意义,间或起来动动筋骨,殴打门口的青蛙。 那两只守门的青蛙并似不寻常两栖动物那样粘糊糊的湿漉漉的,相反,它们皮肤光滑,触之如玉,沁凉宜人。茶小葱不免暗自惊叹:这玄奇殿果真不负玄奇之名,就连个看门小兽都那么有品位。 玄奇殿内阴雨连绵,令人有些狂躁不安。茶小葱听着那雨声,想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琐碎。 那些琐碎的,没有形状的将来。 司徒门下两名女弟子亦步亦趋地跟着,并不敢与她多有接触,或许是被她之前发表的有关清理门户的言论吓着了,又或许是她后来居上,令她们打心底不服。 茶小葱干什么都被两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浑身不自在。幸亏玄奇殿里设有很多禁制,普通弟子难以逾越,才留得一丝安闲地。 先时,茶小葱、暮云卿、婪夜三人各住了一间小厢房,因为主殿与偏殿都设有结界,三人法力不够,又没获得允许,只能好奇在外边瞧一两眼,进不去。 茶小葱现在充其量只不过是个挂名主人,稍稍能看的地方只有两处:一处是丹房,另一处便是书房。 好在这个世界的文字与语法同现世都是相通的,茶小葱高中时代读过一些类似于《古文观止》《战国策》这样的文言作品,所以到了异世也算不得文盲,养伤的时间都耗在了这两处。 婪夜的房间空了下来,人也再没来过。 也好,乐得清静,茶小葱不用再提心吊胆地担心个人隐私再被侵犯。 暮云卿第一次见到茶小葱写字,倒没想到她的字迹干净漂亮,字体结构工整严谨,与平素吊儿郎当的模样大相径庭,人都说腹有诗书气自华,果不其然,茶小葱端坐练字时的模样,真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经过云域那场试炼,茶小葱的性子也不像以前那么野了,因为平时吐纳练气已有些小成,平时也不会感觉到饿,不用考虑一日三餐,每天就多出了很多时间,无聊之余,茶小葱突发奇想,决定重操旧业画漫画! 她本来就是宅女,不太爱与人交往,特别是话不投机的人,是以司徒钟琴派来的两名女弟子自进玄奇殿起就只听她吩咐了三句话:“来了要守规矩,不该去的地方别去”“什么事我叫你们干才干”以及“衣服脏了,拿去洗”……不得不说一句,盯稍茶小葱的活计比以往打坐听课、背门规还要乏味。 茶小葱在“勤换衣服,勤洗澡”这一点上变得很偏执,虽然仙门都有净衣咒之类的法术,但是她却依旧要求弟子将衣物拿清水漂洗,由于她换衣服换得勤快,司徒门下的这两名女弟子几乎变成了她的洗衣丫头。有怨言,也只能吞肚里。 “其实……那些衣服我可以帮你洗的……” 暮云卿是鹦鹉训练出来的家务好手,兼食草族家庭主男,换到现代来说就是二十四孝好男人。大概是习惯使然,凡是自己能做的事暮云卿必不愿假手于人,茶小葱能理解这一点,于是给他留了一道更为艰巨的任务:漫画涂黑! 涂黑,就是画面上设定是黑色的部分用墨汁填上,这项工作是茶小葱最不愿意做的,觉得最无聊的一道绘画工序,以前在现世的时候,她没钱没名气,请不起助手,所以漫画作品里绝少会出现黑头发、黑衣服的角色,可她偏又是典型的黑发控,像慕容芷才、婪夜、暮云卿这三只都留有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令她垂涎三尺。 现在有了一个免费又有天赋的美男助手,不用白不用! 就这样,茶小葱上午看暮云卿练剑,中午小憩片刻,下午便全身心投入到美好的漫画创作当中去,有时到了晚上还不眠不休,两人借着烛光挑灯夜战。虽然茶小葱受的是皮外伤,但各殿为了表示诚意与风度,疗伤圣药源源不断地送来,她倒什么也不说,命暮云卿照单全收了。 茶小葱不提意见也不惹麻烦,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度过了整整一个月。 这一个月里收获最大的就是暮云卿,他现在不仅能看懂漫画,还能独立使用白描的方法创作绘本,甚至能将炼丹房里比较艰深的炼丹典籍翻绘成图文并茂的说明,供茶小葱随时查阅。 端极派上下都不知玄奇殿里整日在鼓捣什么,就连婪夜也看不懂茶小葱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而茶小葱同学自从云域归来之后就再没理过他,连脸色都没舍得给他瞧过,看来她真是恨上他了。婪夜住在玄冰殿里专心致志地等待茶小葱的问题,可这么长时间过去,她好像根本已经忘了这个约定。 终于,七七四十九天之后,茶小葱与暮云卿合力完成了第一本漫画,玄奇殿的炼丹房也正式起炉炼丹。这两件对茶小葱而言,都是值得开心的大事。 但第二件大事显然吓坏了元知义,要知道仙门仙法主要分为术、器、丹、咒、卦、阵六类,端极派三殿主修术、丹、咒三门,其中返香修习术法,林蜡竹修习仙咒,而元知义则修习炼丹。茶小葱这样做,也不知是有意或者无意,竟是冲着他的脸面子与他打对台,一时间竟令人措手不及,老脸无光。 茶小葱的漫画就叫《朝尼奇遇记》,讲述的是一个叫婪夜的花样小受在一个叫朝尼国的地方受尽各方小攻欺凌的故事。漫画经由端极派独门复制法术翻制了九百九十九份,交付玄文殿的主人林蜡竹亲自负责在仙、妖二界限量发行销售。谁也不知道茶小葱与林蜡竹这两个女人是怎么勾搭到一起去的。 正所谓此书一出,谁出争锋,直接将婪夜气了个半死! 不怕流氓会打架,就怕流氓有文化!嘿嘿,茶小葱一动脑子,什么仇都报了! ----------------------------------- PS:来吧,祝我生日快乐!! ------------ 第74章 狐狸之苦 茶小葱身上的伤是因婪夜而起,也是由婪夜第一时间施救治好,当然,这仅仅是指外伤! 只有脑子不清楚的人才误把受伤当饭吃,错把补偿当恩赐! 茶小葱决定不理婪夜,等着他自己找上门! 林蜡竹就着《朝尼奇遇记》第一卷的销售方案提出了几点意见,茶小葱给出的回复如下: 首先,针对广大仙、妖群众看不懂现代漫画的情况,原作者茶小葱特别节选了几段精彩的肉搏大战制作成共计十六页的免费试读范本,由端极派二掌门林蜡竹的门下弟子负责发放宣传;其次,为了加强反盗版行为的力度,林蜡竹特别督导弟子在原本的独门仙咒上再加一层反复制咒术,也就是说,拿到正版书册的仙、妖界同仁只要对其使用复制术,全书便会自动焚毁;第三,限量发售时采用打死不降价原则,每册书三两银子,分三批进行发售,端极派内部弟子享受七五折优惠价,参与制作的玄文殿弟子在享受打折的基础上,每人再获赠一份三十二页“性”福番外篇;第四,林蜡竹手头预留十本超级限量版,用法术封存,计划十年之后再度发行,价格可酌情涨个几倍,只要婪夜没死没毁容,自然会有人舍得花银子买;第五,最重要的利润分成问题,茶小葱都想好了,一切收入全都归玄文殿所有,作者分文不取! 林蜡竹看到这几条建议,感动的泪水哗啦啦流了个满面,她二话不说,叫门下弟子送了几十套漂亮衣服过来以示酬谢。并握着暮云卿的手再三表示,他跟了一个聪明绝顶的好师父,以后一定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争取为六界文化事业多做贡献。 不过由于林蜡竹实在是太兴奋,太感动,太哈皮了,她忘记告诉茶小葱有关情劫的真相…… 婪夜住在玄冰殿,被缚魂香熏得喷嚏连天。 他认为一定是茶小葱在诅咒他,幸好这女人没投入林蜡竹门下学习仙术,幸好林蜡竹爱好文学创作而不大炫耀法术修为,幸好端极派玄文殿不收女弟子,幸好啊幸好,各种幸好…… 婪夜这次的牺牲之大,真不可想象! “臭道士,老纸被你害惨了!就为了帮你确定那道真气是否为焚音魔尊所为,你瞧瞧,这下场,简直等同于身败名裂!”其实有时候,身败名裂的同义词就是大红大紫。 正所谓事有两面,青丘国仙狐公子,本就在六界享有艳名,如今有了这部为其量身订做的唯美漫画推波助澜,他活这一辈子,真是够本了! 婪夜的抱怨,返香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光只觉得这狐狸的语气跟茶小葱像,开口闭口都挂着令尊,实在有辱斯文。婪夜这次受到的打击,他怎么会不知?只是事关重大,非要确认清楚才比较放心。 “焚音魔尊现世,是件大事……”他沉吟着。 “哼!”婪夜从椅子上蹿下来,不由分说,一把揪住返香的衣领,欺了上去,“我堂堂青丘国国主的面子也是大事。” 本来这也没什么,真的没什么,谁知道恰好玄真殿的一位女弟子前来送信,在门口又恰好见着过来请安的慕容芷才,所以没经过正常程序先行通报,两人便一起进来了,于是……她恰好看到了如此热辣红爆的一幕。 白衣胜雪的某狐狸一脸怒容地压在俊颜似玉刻的返香师尊身上,两人衣袖交叠,目光纠织,长发交缠……玉案上的杂物被人粗暴地拂了一地。 此情此景,与刚才从玄文殿得到的那份《朝尼奇遇记》试读本的某些画面几乎不谋而合,那名女弟子将信函往慕容芷才手里一塞,竟红着脸发足狂奔,顷刻便不见踪影。 慕容芷才一时呆住。 “茶,小,葱!”婪夜突然清醒过来,将“茶小葱”这三个妖孽的字眼含在嘴里翻来覆去地碾了无数遍,真恨不得将她一身骨头咬成渣渣,悉数吞进肚里。 他恨恨地放开返香,气鼓鼓地拂袖而去,那气势,令人叹为观止。 “弟子慕容芷才叩见师父。”慕容芷才来不及目送怒气冲天婪夜公子。 返香轻轻地“嗯”了一声,动用法术收拾好被狐狸弄乱的玉案,重新坐回了座位,他永远是一派处变不惊的模样,三无属性全开,完全没有表情。 抬了抬下巴,示意慕容芷才起身,他从容伸手,取过那封信函。 “第二次试炼定在十天之后,稍后你去玄奇殿告知茶小葱。” “师父,弟子尚有一事不明。”慕容芷才送信只是顺便。 “嗯?”返香看他一眼,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婪夜他……真能确定茶小葱身上的魔征乃是焚音魔尊所种?茶小葱她,只不过是一名普通女子,弟子与其相处过一段时间,并未发现有魔征作祟的迹象,会不会是有人看错了?” 云狐已逝,死无对症。慕容芷才眼见这些日子茶小葱与婪夜之间的斗争已有白热化的趋势,便不得不令他怀疑到婪夜的用心!更何况,这事情还与折心柳的主人大有渊源! “婪夜并非三岁孩童,他如果真的在意茶小葱的捉弄,之后便不会施救于她。仙狐族终是上古神裔,不会在如此小事上与人为难,故而,他的话,为师信得十分。” “身染魔征者却不发作?难道是另有原因?”茶小葱的肉身只能算是修者中间的中下凡品,如果够努力,兴许还能有点小成,可要修成仙体,非得一甲子时间不可。如此凡躯如何能承载那样浓烈的魔煞之气?而且,茶小葱至今也没有入魔的征兆。 “大概是那道金仙之气与魔煞相克。” 此事返香也感疑惑,其实令他觉得最奇怪的还有一处:茶小葱体内的妖族内丹居然不见了! 世间能净化妖物的仙法有上千种,但能将妖物修为转为己用者,少之又少。如果内丹的消失与那道金仙之气有关,便不难推知这道仙气的由来了。那茶小葱身上的谜团,亦可一一解开。 信是余在雪派人送来的,这些年来,端极派的主要公务都是由亲自返香一手操持,元知义看信的时候会视事情的轻重缓急将信函分批次派发往各殿,但一直以来,余在雪转呈给返香的信息都是以私函的形式,也就是说,元知义并不知道余在雪与返香究竟在查些什么。 返香一边看信,一边拔下发间的玉簪挑了挑香炉里的薄灰。 满头银丝流泻下来,丝缕飘逸,衬着他如冰雪般清冷的容颜,格外恬静。银丝发际,有一道暗红的伤痕,如果不是发髻被拆散,平时很难被发现。伤痕显然已有些时日,但疤痕的色彩凝固于视线中,依旧触目惊心。 “师父……”慕容芷才望着师父头顶那道伤痕,欲言又止。 “听司徒钟琴说,你还在筹钱?”返香看完信放置手边,抬头问他,“你不相信为师?” “弟子不敢。”慕容芷才咬了咬唇,目光谦逊,却掩去了一闪而过的倔强。 “如果他还活着,定然会有机会与你碰面,只是……为师有个要求,无论发生了什么,都已过去,他不再是曾经的他,你也未必是曾经的你,有些情份,罢了……” “弟子明白。”明白归明白,却忍不住想尽最后的努力。 “‘乾坤铢金阵’非是你我能够驾驭,为师不欲拦你,只希望你能好自为之。”返香平淡的脸上似有一丝动容,故而也没把话说得太绝。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不管给多少次选择,多少次重来的机会,他都会无一避免地走上旧路,奉劝,只不过尽尽人事而已。 应了那两个字:罢了。 “弟子会量力而为。”慕容芷才看向眼前银发如瀑的身影,胸口隐隐作痛。 “嗯。没什么事且去吧。”返香将玉簪放下,自袖中取出一道符印,“将这个交给奇穷,暮云卿入门之日,命她务必将其封在暮云卿的随身衣物之上。为师与他娘亲,终是师兄妹一场。” 慕容芷才上前接过那道符印,没再说什么,转身退了出去。 玄冰殿里,只剩下缚魂香的味道熏得人几度神伤。 …… 婪夜走出玄冰殿之后,便要面对一众弟子的怪异神情,自然是走到哪里都不舒服,不痛快! “死女人!害得人人都以为我有断袖之癖、龙阳之好,我婪夜今天不做了你,誓不为狐!哼!”他走了一半,脚跟一转改了方向,朝玄奇殿冲去。 死女人,满脑子不堪,以为他不知道? 她喜欢情情爱爱,没关系,他做足全套给她看,只要她能消气;她喜欢床上运动,也没关系,只要她愿意,他不介意吃点亏,牺牲点色相;她喜欢画画写字这都没有关系,只要她说一句,他不介意同暮云卿一样笔墨伺候,与她朝夕相对……他最最在意的就是茶小葱不但不理他,还暗中摆一道,戳他死穴! 聪明人的联想能力总是特别丰富,像狐狸这种高智商动物更加明显。 婪夜之前在茶小葱的梦境里看到的那一些男男之爱,无时不刻不在折磨着他可怜的小心肝。现在倒好,这死女人真把男主角换成了他,而且还是被压的那个! 可恨!实在是太可恨了! 回想茶小葱梦里的种种,他越想越不开心。看茶小葱的年纪不大,怎么也不像惯使风月的女子,为什么那脑袋里居然还有这等不堪的东西?那些奇装异服的男女,那些奇奇怪怪的机关,那些莫明其妙的****,那些狗血的,非狗血的,一切一切…… 婪夜越走越快,他也想知道茶小葱是从哪里看到了那么多的交配画面,就算她是在青楼勾栏里长大,也不至于会看清那样直露的内容,那简直就是刻意将脸凑上去端详的效果。一个男人要这样看人行房就已经够恶心的了,更何况,茶小葱还是一介女流,货真价实的女流,氓! 婪夜的世界里没有电视、电脑,也没有电影,在他那有限的认知当中,自是完全不能理解茶小葱脑袋里浮现的那些不堪的东西,如果只是普通剧集也还好说,偏偏是艾薇、钙薇,其激烈程度简直令人发指。 但不知为什么,令人发指的同时,却又莫名地,有点兴奋,不,应该说是很兴奋…… 当初若不是茶小葱脑内回放那些令人作呕的男男画面,说不定他们就真的神交了。 想到这里,婪夜竟觉得有些期待,他强烈鼓涨的好奇心促使他非常乐意与茶小葱一起讨论或者实践各种床技。但是那股无名之火一路上包围着他,似乎越烧越旺。 其实,只要婪夜肯清醒一点动动脑子,便不难发现,那些直露的画面里并没有茶小葱本人的身影,有她参与的故事实在不多;只要他认真一点,也许就发现了,茶小葱在这个世界的记忆少得可怜;只要仔细一点,就能发现茶小葱的梦境十分凌乱,所有情节都不能连贯…… 但有句话叫做,关心则乱。 婪夜公子此刻就像个前去捉奸的妒夫,整个人都泡在一簇狂浪的怒意之中,完全失去了理智。 玄奇殿里,茶小葱与暮云卿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干柴烈火,再是火上添油…… 婪夜的速度很快,几乎等同于一道白光,没谁告诉他今天恰好是九月初七,当然,众位弟子就算有心想提醒也都是徒然。 婪夜走到玄奇殿的地界,猛然听得半空一阵轰隆隆的雷响,一道绿光劈在脚边…… 茶小葱与暮云卿近两个月没出大门,不知道殿外的花花草草又长好了,也不知道玄奇之阵也都已自动修复。两人日夜浸淫炼丹之术,已经将最初级的丹药都试了一遍。 司徒门下的两位女弟子终于“刑满释放”,不用再承担洗衣与采药的工作。玄奇殿里换回了奇穷与奇苦两小姐妹。 奇苦虽然仙法修为不高,却对草药非常熟悉和敏感,有她采撷原料并且教习药草知识,茶小葱与暮云卿二人进步神速。 无聊的日子,总得找点娱情的事做做,而茶小葱的娱情方式便是一个字,赌。 每天中午小睡起来之后,她便拉着三个小辈一起打麻将。 麻将是奇穷根据她的描述现做的,用料的都是慕容芷才送的五彩晶石。 规则讲清,说好输了的要在脸上画胡子。 茶小葱麻将技术很不怎么样,但是贵在牌品好,认赌服输,越挫越勇,每天不弄得满脸胡子誓不罢休。 这天,四个人又围在一处打麻将,才打完一圈,林蜡竹登门造访。 “啊呀,今天是九月初七,难怪没有人出门。”林蜡竹妖娆地摆了个莲花造型,停顿定格一下,等众人观赏够了,才向牌局款款走来,很有明星范。 “蜡竹师尊,要不要一起来玩?” 奇穷最会体贴人,见到玄文殿的师尊,赶紧让位,奇苦也跟着她乖乖地站了起来。 茶小葱拍了拍桌面,将骰子震飞了出去,百无聊赖地抬起一张被朱砂画得面目全非的脸:“不用了,她这一坐下来,我又得洗了脸让她重画,不爽!你看都画毁了!” 林蜡竹笑吟吟地看向暮云卿,风情万种地咬了咬唇:“你这个不叫毁,门外那个才是真的毁了。” “门外?”茶小葱愣神,“那两只呱呱?” 奇穷站在一旁道:“茶师尊你没听蜡竹师尊说起么?今天是九月初七,七九之日是玄奇阵发动的日子。”言下之意就是,可能有人被雷劈了。 大门口出安全事故,作为这里的主人总该要去慰问一下,于是,几人来不及收拾牌搭子便在茶小葱的带领下出了门,两只呱呱还站在门口表示热烈欢迎。 哪想没留意,茶小葱出了门槛被脚下的东西狠狠地绊住,仰头摔了个狗啃泥! 回头一看,身后一团焦黑。 “泥煤,谁在我门口乱丢垃圾?”她引颈向天吼。 ------------ 第75章 同心误 青丘国的狐狸最怕打雷,这不是谣传。 婪夜想说,自从遇上茶小葱,他变得比以前更倒霉了。 命运,就像一双无形的手,扼紧了咽喉,似乎谁也逃不脱那千丝万缕的纠缠。 …… 殿外的玄奇阵分五行法阵轮转,其中,木为燥,木生风,水主寒,火附炎,土含湿,五种常见的气候交替出现,相相而生,其变化有若人间四时更迭,原本每逢七九之日阵法启动,入阵之人遇见其中任何一种天气的机率都差不多,可婪夜真是非常命背,偏就遇上了金雷之阵,甚至还躲避不及,一进来就被劈中了,这回不仅被劈回了原形,烤焦了毛皮,还被茶小葱当成了垃圾。 上天是不是特地派了这么一个女魔星来折磨他啊?此时的婪夜公子只能仰天长叹。 好歹他还是茶小葱的救命恩人吧?就算那六百年修为是他本来就不想要的,却也没理由白白便宜她啊?他不指望这混蛋会选择以身相许那么重口的报答方式,但他要享有起码的尊重总不过分吧?不错,他是第一次试炼中骗了她,但也竭力救了她,就当是扯平了,她还想怎么滴? 跟着茶小葱一起出门口查看的二掌门林蜡竹已经认出了婪夜,但看到一身毛皮焦黑的狐狸造型,她一时也傻眼了:青丘国国主连个玄奇阵里的普通金雷阵都避不过,这也太……玄奇了! 瞧着茶小葱的脸色,铁定是要把婪夜当垃圾处理掉。别以为茶小葱真的看不出来地上这躺着的是谁——婪夜最脏最臭的时候她都见过了……现在的某狐狸只不过是被雷电重新烫染,整出了个乌黑锃亮的离子烫造型,她又怎会不识得? 然而之前一口闲气尚憋在心里没处消泄,晦气! 就这样想吧,如果茶小葱在穿越之初没有遇见婪夜,便不会真正进入到这个坑爹的类角色扮演游戏的平行世界;如果不进入到这个坑爹的二元平行世界,她茶小葱也就没法摊上那么多坑爹又坑娘的事;不摊上那些狗屁事,她就不会见到羽族,也不会莫名其妙被那啥仙尊一掌劈个半死,更不会被送上端极派,不会被这只死狐狸入梦看光隐私,不会被他继续坑被他继续耻笑! 所有的所有,就是因为这只该死的狐狸而开始! 上辈子没做好事,这辈子被雷劈,总而言之就是活该! 同样的,婪夜也咽不下这口气,凭什么煞费苦心救人却要栽在这以怨报德的白眼狼手里? 他肚子里还没想好怎样骂茶小葱,却见这死女人的脚跟滴溜溜地打了个转,接着,人影一晃,哧溜一下蹿进了门槛,临进门时抛下一句凉凉的话:“嗯,门口真脏,奇穷,你去清理清理,来,蜡竹姐姐,我们继续三缺一!”再没看他一眼。 婪夜这时才见到茶小葱糊着一脸朱砂,鲜红似血,何其丑怪!于是骂人的话都被那张可怖的脸堵在了喉间,他内心蠢动了半天,竟连一个字也没说。 林蜡竹被茶小葱横着拉进门,临行只能一脸无奈地看向僵挺在地的某狐狸,幽幽地吐了口气。 “其实……”林蜡竹也想解释关于那个入梦大法的原委,但是话到嘴边,却又害怕茶小葱会连她一块也恨上。她心虚,心虚什么呢?林蜡竹自己也写艳戏写肉段,也写限制级滚床单,但那怎么说来都是写的别人,若哪天换自己成了主角,那滋味可当真不好受!她也见过茶小葱的智商和手段了,武不跟文斗,就是这个道理!于是乎,她考虑到六界著名女作家的身份与端极派二掌门的头衔,决定牺牲婪夜。 劫数啊,不遭点罪,怎么叫劫数呢? 林蜡竹只说了两个字,立即掩嘴轻咳一声,马上换了一套说辞继续:“其实……我也想打个十二圈呢,就怕小葱妹妹不乐意。” 她扭着腰肢,不去看婪夜忿恨的表情,紧跟在茶小葱身后施施然进了大门。 婪夜眼睁睁地看着一行人在自己面前齐步向后转,登时气结。 只有奇穷接了茶小葱交代的任务之后,一直站在婪夜身边像只苍蝇似的频频搓手,她完全不知要如何是好。清理垃圾是容易,可这个可不是垃圾,焦黑的狐狸有太多骇人的身份,哪一个都是她开罪不起的,她同婪夜一样,眼巴巴地看着其他人离去,玄奇殿的大门开了又合上,犹自剩下两只呱呱没有节奏地乱叫。 “那个,你……啊婪夜公子,能自己走吧?”奇穷觉得自己此刻的表情十分愚蠢,提出问题更加愚蠢,他婪夜公子要是自己能走,干嘛还直挺挺地躺在地上摊尸? 可是,她壮着胆子伸了几次手,又都缩了回去。变成原型的狐狸,不过是一条普通中华田园犬的幼时体态,不知道就这样伸手去抱,算不算得上一种亵渎? 婪夜已经快离气死不远了,他翻了个白眼,再懒得动弹。 就在奇穷正自为难的时候,一双雪白的靴子出现在视野里,她抬头看见了一张清俊冷傲的脸。 “怎么回事?” “芷才师叔,你来了太好了,婪夜公子被玄奇之阵所伤,可茶师尊她……”奇穷本来口齿伶俐,但处在婪夜与慕容芷才两人中间却一时没有了主意,要是说“茶师尊有意见死不救”不免有惹怒狐狸的嫌疑,但是不这样说,又好似难以述清。 其实她的话不用说得那么明朗,狐狸的脸是黑的,也不在乎会更黑一点。 慕容芷才对婪夜与茶小葱的过节有极其深刻的理解,狐狸嘛,就是犯了人间大忌,正所谓宁得罪小人,不得罪女人,茶小葱虽不是小人也不像女人,但介乎两者之者,不伦不类地更难搞定。 “知道了,我来处理便是。” 他在心底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弯腰俯身抱起变成了焦炭狐狸的婪夜公子。 婪夜本来想张嘴说句好话,但仰头看着慕容芷才那轮廓优美的下巴,不知想到了什么不堪的事,全身一紧,夹住了尾巴,护住了菊花。他这个动作做得相当自然,没有谁觉得有何不妥,包括了他自己在内。 “芷才师叔不进去?” 奇穷知道,若是慕容芷才现在带着婪夜一道进去,没准会被茶小葱轰出来,虽然奇穷并不清楚这位茶师尊同这位狐狸师叔有何种纠葛,但从茶师尊的语气推测,想必是不共戴天。否则,像茶师尊那样和蔼可亲的人——伪,怎会发那么大的脾气? 慕容芷才抬起头,淡淡地向玄奇殿的牌匾扫了一眼,无言,半晌才自怀里取出一张符印交给奇穷:“不进去了,你且通知茶小葱,十天之后在玄真殿进行第二场试炼,这道符印你拿好了,用法都写在背面,保证别出纰漏才好。” 婪夜本来半闭着眼睛,突觉黄色符纸在面前一晃而过,不由猛地睁眼,皱起了眉头。 慕容芷才果真没进玄奇殿,而是带着婪夜直接往玄冰殿走去。 婪夜的身子蜷成一团,并将毛茸茸的脑袋藏在蓬松的尾巴下,他的声音在尾巴下传来,闷闷地:“小子,你能不能走快些?那么多人看着,你让老纸一张脸往哪搁?” 其实他大可不必担心这一点,端极派见过仙狐原形的弟子并不多,更何况是这样被金雷劈得面目全非的仙狐,此时就算有弟子看见也只会认为慕容芷才怀里抱着的那团乌漆嘛黑的家伙,是从灵山捕来的灵兽。 “……婪夜公子把自己弄成如今这样,可曾想到自己的子民?”慕容芷才明显同他关心的不是同一件事。但这个问题,触及了婪夜最不想提及的往事,所以没有答案。 两人一路沉默,又回到了大殿里。 玄冰殿里空旷如常,除了凭栏玉立的人影,便再无其他。 返香明朗的五官被一片水影镀上一条流动的银边,照亮了如星的眸子。银白的长发还是披散着的,随风微动,流萤似幻。那一头银丝并未使返香显得过于老气,相反,这样绢淡的颜色,更显出他几分出尘,几分清寡,冷漠得令人无法仰视。 返香以及返香所在的玄冰殿成日都被一股强大的负气压镇着,令人浑身不舒服。 看得出,返香是一个十分悲观的人,因为只有悲观的人,才有拿出全副身家性命投入豪赌的勇气,这一点,婪夜认为他俩很像。 “回来了?”返香侧目,薄唇间似有一线松动,仿佛预料到婪夜会有这样的下场。 婪夜被慕容芷才放在玉案上,脏兮兮的模样与玄冰殿的冷肃与整洁全然不搭调,他小心地转动着脖子,找了一张雪白宣纸蜷身躺下。太丢脸了!他甚至不愿说,玄奇阵里的那道金雷,如同一根细针贯穿了他的心脏,他此时只觉得心绞痛得厉害,很想歇一歇。 “贫道当初救你,不是为了看你就这样被雷劈死!”返香推手筑起一道光壁,将他圈在其中。 “你这里什么书都有,那有没有《彭祖经》?”婪夜不理会返香的冰冷怒意,将视线停在了书架上,“老纸从里边学个三五招式,不信折腾不死她!”她是谁,自是不言而喻。 “彭祖房中术,练得好便叫养生双修,练得不好,便叫白日宣淫,我这里有,但你却学不去。” “臭道士,你敢小看本公子?”婪夜在结界中瞪直了眼睛。 “就你现在这副模样,哼!”返香负手而出,将狐狸独自撇在了玉案上,“芷才,你替我看着,若是他敢强行打破结界,你便替为师打断他的四条腿!” “咝!”婪夜倒吸了一口凉气,猫腰一头撞在光壁上,却被狠狠地弹回来摔了个跟斗,他双目喷火,“老纸不可你门下挂名弟子,你凭什么把老纸当孙子!” “挂名的……也是弟子!”返香的声音远远传来,却一点也不含糊,“芷才,好好看住你这不听话的挂名师弟。若他还要再打你茶师叔的主意,拖回来,门规处置!” “弟子遵命。”慕容芷才低头应诺,干净利活得连半句废话都没有。 婪夜这才发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若是试炼通过,他们正式入门,茶小葱怎么都要比自己高出一辈。他的报复,终会被套上一个以下犯上的罪名……虽然他并不理得这些俗礼,但想到将来要称茶小葱为师叔,不免满肚子不乐意。 “她是我的……” 婪夜猛地抬起头,却是不知为何记起了另一张绝世倾城容颜。只那一瞬间,复苏的心脏传来冰冷的绞痛,他呻吟一声,撑起僵硬的四肢,挣扎片刻,突然笔直倒下。 慕容芷才猝不及防,见此情状大吃一惊,转身向殿外奔去! …… 婪夜公子把自己弄成如今这样,可曾想到自己的子民? 不,他已经没有子民了,青丘国灭,他一无所有,他现在拥有的,或许只是一生耻辱,一生羞愤! 茶小葱憎恨欺骗与背叛,他又何尝不是一样?一根刺,扎进肉里的时候,也许并不会感到有多痛,真正的痛,是在拔出来的那一瞬。 不能忘记的痛楚,刻骨铭心! “啊!”与此同时,玄奇殿里正在打四人麻将的茶小葱突然一声尖叫,抓着骰子滚到桌底下。 “小葱妹妹,你怎么了?”林蜡竹反应过来,吓得扔掉了手里的牌。 “心,心痛……”茶小葱满头大汗地攀住了暮云卿的手臂,奇穷与奇苦也都在第一时间围上来。 心痛?林蜡竹不知想到了什么,陡然脸色大变。 她早该知道会有这样结果。情劫同心而渡,此受彼伤,此一分复彼一分。 不错,她是用情劫帮茶小葱度过了生死劫,可是现在呢?这份情劫又该如何度过?她该不该告诉茶小葱这其中的真相? “茶小葱!” 暮云卿比谁都慌乱,他扔下佩剑半跪在地,强自撑起了茶小葱的半边身子,右手挽过她僵硬的膀臂,转而紧紧地攥住了她的右手,一股热力源源不断地输了过去。 茶小葱痛得全身发抖,却猛然翻掌抠住了他的手背。指甲下缓缓露出一道血痕,暮云卿晶莹如玉的手背上,被生生抠出了四道肉槽,顿时鲜血满溢。 林蜡竹呆望着眼前这一切,只感到头顶闪过一道电光,猛然觉得最该被雷劈的,是她。 错了!一切都错了!是她太粗心,看错了! “蜡竹师尊,这可怎么办?要不要叫师尊过来?”奇苦惶惑不安地仰起头,却看见一向潇洒淡定的二掌门木然转身,失魂落魄地向门外走去。 “蜡竹师尊!”奇穷惊得跳起来。 “茶小葱!你撑住!”暮云卿手臂收拢,将茶小葱圈在了怀里,紧紧地,似生怕她会在下一刻消失无踪。茶小葱憋着一口气,咬紧了牙一声不吭,一张小脸憋得乌紫。 一切来得太突然,谁也没弄清这是怎么回事。 “奇苦,去拿两颗救心丸帮茶师尊护住心脉,我去请师尊!” 奇穷当机立断,祭出灵剑腾身而上,抢在林蜡竹之前弛出了玄奇殿。 ------------ 第76章 狐不归 暮云卿虽有百年功体,但缺少练气的方法,是以体内真气并不充盈,或许因他在朱雀殿长年清修的缘故,此时灌注给茶小葱这道真气十分清新,竟然一点杂质也没有。 茶小葱的身体很快对这股清澈之气作出了反应,几个月的吐纳修行,总算是没有白费。 奇苦从殿内找到茶小葱与暮云卿二人闲来无事一起炼就的救心丸,一连喂了三颗,才得见茶小葱的脸色变好了一点点,呼吸也稍稍顺畅了。 暮云卿一直攥着茶小葱的手没放开。 自离开羽族的那一天起,两人相携走过所有的路,除了睡觉是分开的,其余时候几乎形影不离。尽管两人之间的相处模式极为寡淡无聊,但那些点点滴滴都变成了彼此回忆里乃至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暮云卿未必会有强烈的愿望去给予茶小葱更多的馈赠,有时候迷惑自己的,往往只是那些不显山不露水的习惯。彼此习惯之后,便不想分开。 元知义接到奇穷的通报之后,第一时间赶来。进门看见眼前这一幕,不觉心中一沉。虽然他早就知道暮云卿与茶小葱的关系非同一般,但却未料到竟亲密到了此种地步。而这一切,当事人认为是理所当然,丝毫没在意旁人的眼光。 奇穷自然懂得师尊的意思,赶紧上前从暮云卿手中接过茶小葱,将她的身子移平,靠上了自己的肩膀。元知义的目光冷峻,带着并不常见的威严迅速地扫了在场各人一眼。 他的视线,最后停在奇苦手里的药瓶上。 “这是何物?” 由于施救及时,茶小葱的呼吸渐渐平稳,之前因痛楚而绷紧的神经也都放松下来。 元知义掰开她满是鲜血的手,伸出三指搭在了她纤细的手腕上。 暮云卿默不做声地拢了拢袖子,将被茶小葱抓伤的手背悄悄藏起来。 “是……茶师尊炼的救心丸。”奇苦对药材最有天赋,自然不会轻易弄错,然而胆小的她第一次从师尊脸上见到这样严肃的表情,答话时端不住,声音竟有些颤抖。 元知义从她手里接过瓷瓶,拨开瓶塞来闻了闻,轻轻地“哼”了一声:“算她命大!” 这救心丸的材料虽不难找,但是炼药时所要花费的工夫却是初级药品当中最多的——其不但要讲求药材的搭配,丹炉的火候,还必须哺以木系灵气的滋养,三者缺一不可。茶小葱能够在无人指导的情况下自行炼成此丹药,除却运气的成份之外,亦不得不令人叹服她相当的天分。 原玄奇殿的主人并非炼丹高手,手记之中有些疏漏在所难免,难得茶小葱能够无师自通。 初时听得玄奇殿起炉炼丹,元知义还有些不忿,但到此时,他除了暗暗称奇之外,更对茶小葱起了一丝惜才之心。他本也以为此女子一无所长,只会胡闹,可今日看来却是恰恰相反。炼丹之人要求专心、耐心、有恒心,三心就位才能直达臻境,而对于修仙人士而言,专心与耐心都不会缺,缺的就是持之以恒的决心。炼丹术绝对是各类仙术当中最平和,最温吞,也最无害的,同是也是最耗费时间与精力、最吃力不讨好的。当年若不是元知义贪嘴,时常背着恩师躲在炼丹炉下烤东西吃,也不会选择此门仙法进行修炼。 有时候,缘法如此。 他对茶小葱留有一丝顾忌与反感,就在看见这瓶救心丸的刹那烟消云散。 暮云卿很紧张,站在一旁满手心都是汗,他不知道茶小葱的心绞痛由何而来,也看不出究竟诊断的结果是好是坏,他知道茶小葱一向防人防得紧,故而耳濡目染,对元知义的判断仍旧抱有三分怀疑。他看出了这位大掌门对自己的不满,兀自斟酌着要不要出声。就在意欲开口相询的时候,元知义突然起身瞪了他一眼。 “你,随我来,老夫有话跟你说!” “那茶小葱……”暮云卿不放心地扭头看了一眼,却被元知义闪身挡住了视线。 “有老夫在,她还死不了!”言罢一拂袖,转身走出了大门。 暮云卿看向奇苦,又看了看奇穷,见茶小葱躺在奇穷怀里呼吸渐渐均匀,才轻吐一口气,跟在元知义身后缓步出了玄奇殿。 元知义走出几数,却没有走出地界的意思,玄奇殿四周荒芜,绝少有人打扰,倒是个谈话的好地方。此时他背对着玄奇殿的大门,没给暮云卿半分面子,劈头便喝了一声:“跪下!” 暮云卿脑子还没转过来,身体却经得那一声喝“扑通”一下跪倒在他面前。但稍微想想却又觉得哪里不大对……他从小跪天跪地跪大王,再也没跪过其他人,一向傲岸的心智不容许他随意屈膝,所以膝盖落地之际,又想马上站起来。 元知义重重地“哼”了一声,寒声道:“今日不跪明日也要跪,你入得我端极门,就必须学会尊师重道。”言下之意似乎暗示了,暮云卿迟早会是端极派的弟子,但这话里边却又好像还有别的一层意思,暮云卿对人类的复杂情感一直是懵懵懂懂的,此际仍旧领悟不出来。 因为还担心着茶小葱的伤势,他只似是而非地听着元知义的“教诲”,眼神不知不觉竟有些游移。 元知义见状,气更是不打一处来:“罢了,今日就是捅破了窗户你也未必会明白,这样好了,待茶小葱养好伤,你便去玄冰殿随返香修习剑法仙术,有他指点,总比你自己莽撞胡来的好,玄奇殿这边,我自会考虑多拨几名女弟子过来……” 暮云卿一听竟是要让自己离开玄奇殿,面色一冷,立时梗着脖子顶了回去:“玄奇殿很好,我哪也不去!”剑法好不好,他不在乎,能不能修道成仙他也不在乎,他在乎的是这里锁住的过去,可眼前那个最需要照顾的人。 元知义没想到自己的一番心思居然就这样白费,当时也变了脸色:“投入我端极门下便要听从师门安排,怎可姿意妄为?老夫这样安排都是为了你好!” 没想到暮云卿“刷”地一甩衣摆,直愣愣地站起来就往大门里走,说出来的话差点把元知义气得当场吐血:“现在还有两道试炼没过,我便还不是端极派的弟子,这些话留到了入门那天再说不迟!” 说完竟头也不回地重又冲进了院子里。 元知义站在儿,只觉得五脏六腑凉飕飕的,但脑中那股怒意却又是如此狂热灼烧,他望着暮云卿的背影咬牙道:“返香有本事把你收进来,我便有本事将你赶出去,希望你好自为之,莫要行差踏错一步!” 暮云卿根本就不知道元知义担心的是什么,他只觉得这老头子要赶自己出玄奇殿,心里反感至极,进了那道门,便一言不发地冲进了茶小葱房里。 奇穷与奇苦看着他面罩冷霜,如遇朔九寒冬,也知道是谁得罪了他,只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 再说林蜡竹出了玄奇殿,像无主游魂似的乱逛,一路上有弟子上来见礼也不理会,居然糊里糊涂地走到了玄冰殿前。她举手想要叩门,却又踟蹰不已。想了想,还是决定退回去。 恰巧慕容芷才开门出来,抬头看见林蜡竹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由一怔,继而叫住了她。 “二师伯,找家师有事?” 林蜡竹勉强笑了笑:“没,闲来走走,想起好久没来看过他了,所以……不过还是算了,他平时那么忙,对着我这样一个闲人必定烦得要命。”她讪讪地说起,人却已经背转过去。 慕容芷才注意到她脸上的张惶,也不好道破,只好顺水推舟道:“二师伯来得也巧,婪夜公子方才在玄奇之阵中遇袭,被金雷击伤了心肺,玄冰殿里的救心丸又都用完了,弟子想,能不能劳烦师伯,从玄文殿里匀出两颗来应个急?” 救心丸虽是炼丹术入门必修,但却只是凡药,平时只有一些小辈弟子身上才备着,等级越高的弟子自我疗养的能力就越强,所以身上携带的药品等级也会越高,像救心丸这样的初级药品,在仙门之中并不多见。 林蜡竹听到要救心丸,脸色愈加苍白,她稳住虚浮的步子,按下心神,强自镇定地点了点头:“我这就去玄文殿里找找!待会叫人给送过来!” 她忘记了告辞,也没有了平素的废话,转眼便消失在两张清冷的门脸中间。 慕容芷才虽然对她今日的表现大感蹊跷,但亦知这位师伯素来古怪,是以并未多想。 …… 婪夜的情况不妙,尽管返香一早便将他禁制在了“明虚阵”里,但情况却一再恶化,他自毁修行,虽有仙体护住,但心脉仍免不了受创——一只活了上千年的仙狐居然主动毁去了内丹,这简直匪夷所思! 返香并不想知道他自毁修行究竟是何缘故,但问医问道,有些事情他必须说清楚才行。 婪夜瞑目遐思,静静地偎在那片白光里。变成了狐狸的他看不出任何表情,整个玄冰殿里因为“明虚阵”散发的白光而显得愈加冷煞。 返香背对着“明虚阵”,一手搭在玉白栏杆了,声音寡淡,并不见任何情绪起伏:“你铤而走险,可想到了这样做的后果?自毁修行,重新渡劫,你求的又是什么?或者……你自有你的理由,可以什么都不说,但贫道只想奉劝一句,三思而后行,凡事不要过激!” 婪夜细长的眼眸扫视着银发飞扬的背影,似笑非笑:“本公子需要力量,仅此而已。不破不立,便渡不了天劫,成不了天狐,本公子将来要拿什么报仇?别以为你们仙门能收留我,便能管束我,本公子自的决断,不会连累你们任何一个人。” “但是你却把茶小葱拖下了水,情劫比天劫难渡,前者事,后者师,你我都应该清楚才是。” “万俟常清是万俟常清,我婪夜是婪夜,你如何知道我就渡不到情劫?我仙狐一族乃是上古神裔,自有天意庇佑,又有什么能难得住我?” “明虚阵”渐渐扩大,明光变薄变淡,万道光束被狐狸吸纳,婪夜无声无息地变回了人形,斜倚在玉案上,身上的焦黑与狼狈已然褪尽,只是那张俊美的脸白中带青,十分疲倦。 返香无言地望着玄冰殿后的烟波浩渺,徐徐地道:“一分复一分,你痛一分,茶小葱亦要痛一分,你死,茶小葱定会比死还难受,真不知道你这是想救她,还是想帮她?我返香一身不沾‘情’字,自不清楚尔等心里的九曲十八弯,凡事保重,多想想他人。” 婪夜勾了勾唇,露出一丝妩媚:“这世界也只有你最懂我,可惜你不是女人。” “我与你相识六百年,懂与不懂只不过是一句话,贫道便如实道来,他日茶小葱若入端极门,便是我的同门师妹,她若有差池,你也不会好过。别老想着报仇的事,你现在就连普通的金雷阵都躲不过,还说什么渡天劫,成天狐?莫要连累我等仙门同道,我救你,并非答应与你连手,仙门自有仙门的规矩,除魔卫道,只不过我派的本分。” 婪夜打了个呵欠,合上眼睛,懒洋洋地道:“你说那么多,不过是想说最后一句。我省得。我婪夜只做自己想做的事,决计不连累他人。至于茶小葱,我答应入梦救她,总该不会半途而废,我喜欢她!便不会放弃她!” “但愿你不是为了她的特殊身份而接近她!” “你不是,我便也不是。”婪夜捂住隐隐作痛的胸口,皱了皱眉头,终是躺着没动。 返香该说的都说完了,亦觉得自己似乎多言了,跟着皱了皱眉头,返身离去。 玄冰殿里安静得连针掉地上的声音都清晰可闻,慕容芷才将师父与婪夜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看得出,返香也没想过要瞒着他。血液,滚烫地冲击着每一处血管,发出尖锐的啸响,他摸得到自己的心在剧烈地跳动……良久,他才动了动步子,默默退出了大殿。 六界之中,人人都知道青丘国是被谁而灭,但却鲜少有人知道,是为什么而灭。这是覆盖在婪夜宿命当中最醒目的耻辱,但不管怎么样,慕容芷才对婪夜终于有了一丝不可多得的好感。只因他们的敌人是一致的。 妖皇魁麟! 如果再要加上一个,便是婪音魔尊!当然,如果他还活着! ----------------------------------------- PS:电脑主板不认识硬盘了,还好网盘里有备份,真是伤感! ------------ 第77章 平凡的天才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随着第二次试炼的日子一天天推近,茶小葱心绞痛的毛病慢慢地好了,但这几天她捏着镜子,看着自己那白中带灰,灰中带青的脸色,心中实在纳闷得紧。 她从小心脏健康,天生热爱运动,虽然大学毕业之后是死宅型的姑娘,平常并不怎么爱出门,但PS3、Wii、街头电玩、PC游戏,不管是动鼠标还是动摇杆亦或是动全身的运动,她绝对是样样精通,称得上是当时全城首屈一指的跳舞机高手,反恐新人王,电视竞技狂热拥趸者!她活在这世上足足二十二年,就连女生常见的心律不齐这点小毛病都没有!就近一点说吧,她被御华仙尊那一掌劈下来,顶多只混了个内脏出血,经历过半植物人时期居然就这样好了,强韧如许的体格,那能那么容易心肌梗塞?拥有强健体魄的她虽不至等同于打不死的小强,却也不容易就这样死在心脏病的折磨下,茶小葱每年都去体检,对自己的身体状况相当有自信。 她就着自己心痛的病症问遍了身边的所有人,暮云卿基本是傻的,奇穷全然是呆的,而奇苦整日苦着一张小脸,皱着眉头,好似比眼前这位病号还想不通,茶小葱只好寻思着等哪天病都好了亲自去找几位未来师兄师姐好好打听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养病期间无聊,便看书打发时间,这是茶小葱在现世养成的习惯。 还好现在有了暮云卿这个活宝贝,省去她不少心力——暮云卿跟着茶小葱的时间长了,对她爱吃什么,爱看什么,对什么感兴趣,讨厌什么,全都了如指掌。从天亮起,勤劳的玄奇殿未来弟子暮云卿便开始起床忙碌,当起了茶小葱私人专用二十四孝全职男保姆,每天,他除了会给自己留出一个半时辰练剑,其余时间都在围着茶小葱转。他帮茶小葱挑拣书本,他帮茶小葱煮饭熬粥,他帮茶小葱整理笔记……他简直无所不能! 茶小葱不得不叹服鹦鹉大哥的天才指导能力,问世间有多少女人驭夫无方,而他却可以调养出这样一位出色的好男人!要是放在现世,这位风流倜傥的类神棍美男绝对是妇女之友,婚恋专家,驯夫导师! 茶小葱平淡无奇的人生以及事事无所谓的态度完完全全掩盖了她是一只资深书虫的事实,只有暮云卿知道,她什么书都可以看进去,不但能看进去,还能背下来,甚至还能信手拈来,学以致用。 也就是说,暮云卿对于茶小葱来说是一个神奇的存在,反之亦然。 茶小葱称这种读书方法为“效率法”。 她可以算得上是二十一世纪应试教育盛产的人间奇葩,在现世,像她这样能进行高效率学习的人并不少见,信息化社会,信息量大,流通速度快,如果没有一定的咨讯分拣能力以及信息存储、利用能力,人们很容易将自己迷失在茫茫的方块文字当中,不知所以。 为什么她能在最快的时间内学会狐咒?为什么她能够以最精准的记忆记下云域的地图?这都与她从前的学习经历有关。她是懒,但不傻。她的懒惰最直接地表现在她的行为方式上。打小时候起,她就是一个能把所有家庭作业在第一时间完成得又快又好的聪明孩子,不过这个聪明得打上一对引号——高效学习的目的,只不过是为了腾出更多的时间出来做自己喜欢的事,比如,看《圣斗士星矢》或者《灌蓝高手》,要不出去跟院子里男生打群架……只是没想到,最终看书也变成了她最喜欢的事情之一。 穿越之后,茶小葱一直在寻找其它兴趣爱好,不过,好像还没找到! “暮云卿,我专门挑了这几本给你看,要是看不懂可以问我,我好歹是你的师父。” 茶小葱帮暮云卿挑选出来的都是与端极派基本功相关的书册。对于做暮云卿的师父这件事,她算不上太热衷,但是责任心放在里边,或者说再加上她对暮云卿那份复杂微妙的感情,令她觉得这样做才是对的,才是好的。 持澜仙子不愧为端极派仙法咒术的集大成者,她的书房资料充盈,几乎五花八门什么都有,算得上一座小型图书馆。但是这位前辈一直醉心修炼不问世事,单从书本的罗列方式便可窥得一二——特么实在太乱了!这些书显然从来就没有分过类!很多都是看过一遍之后被主人随手一塞,第二次要找出来,绝对得动用法术才行,这风格跟茶小葱真特么像!茶小葱觉得这地方根本就是为她量身打造的,真太完美了!乱得有风格有水平有气节有品位! 喵的! 要在这万千书海当中找出自己想要的信息还真不容易,茶小葱必须像持澜仙子一样,将这里所有的书都认真过一遍,并将那些无法分类的,缺少封面或者内页的,以及没有补完的心法手记挑拣出来。这是一个巨大的工程。但好歹令废柴时期的茶小葱找了一点点小小的满足感。 茶小葱想到自己将来就是暮云卿的师父,但又觉得自己不大可能变得比他强大,很矛盾!人家再怎么说也是羽族四大护法的仙鹤传人,更有百年修为作底,就算没修为,嗯,吃过的盐也该比她吃的大米多,掂量了一会,她也只能为暮小哥做点理论上的整理工作,比如她现在看中的这几本书。 仙门基本功主要包括两类,一是招,二是术。 其中招以攻、防为主,而术却分为,攻、防、遁、疗、辅五类。从持澜仙子的修炼手记当中不难看出,端极派的入门招式主要以拳、掌、剑三项为主,这三者都是必学的,也就是奇穷与奇苦二人每日卯时去晚镜坪与同门师兄弟一道修习的内容;而入门术法却须依据个人功体的五行属性作进一步细分,一般而言,火、木二性主攻,水性主疗,而金、土二性主辅、防,只有遁术是相通的,但根据个人修炼的程度与天赋不同,遁去的速度有快有慢,相对而言木系属性的功体使用遁术会更为灵巧,因为木可成风,风体使速度加乘,但有一个前提,便是五行施术者的反应时间必须一致,说穿了,如果一个天然呆瓜练习木遁,便是速度再快也无济于事。 总体上,招与术是要得益彰,相辅相成的。临阵喂招,拼的就是身法根基。 而仙门最常用的御剑术是属于御术的一种,在端极派被归为辅助性仙术。入门弟子须得学会入门招式之后,再经师父指导选择适合本身修习的五行功体,从御术练起。对于大多数仙门弟子而言,御术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外功基础。 茶小葱难得积极起来,除了单纯的饕餮阅读,她更将自己多日来的看书心得梳理了一遍,得出的结论是:入门没有难度。 茶小葱本就是练过跆拳道的,外家功夫一通百通,大致的内在要求具有同一性,所以她练习端极派的拳、掌、剑不会太困难;而暮云卿本身的修为已达到了仙门普通大弟子的水平,为求精进,只不过是时间问题,仙鹤的剑法她是亲眼见过的,冠上“惊艳”二字,再适合不过。 茶小葱比较苦恼的地方在于,她刚学会吐纳,现在除了练招之外,最最重要的便是尽快学会御术,不然永远只是入不了门的废柴。虽然茶小葱也想像慕容芷才那样潇洒随风,御剑而行,不过残酷的事实却摆在了眼前——她只能御那根乌漆麻黑,有形状没形状,要外观没外观的,破柳枝……她现在还没弄清这家伙为什么会选中自己。 暮云卿将手头的书翻了几页,轻轻蹙眉,叹了口气便放下了。 “怎么?觉得这书很难?”茶小葱想要伸手翻看再确认一遍,却被暮云卿拦住。 “论招式,我学什么都没关系,但是这御术……我还不想换剑。” 他看了看手中的佩剑,满目不舍,婪夜的话对他影响很大,他说的对,剑无灵气,便是死剑。 暮云卿拿到这把剑的时候,便知道此剑无法驾驭,除却口刃锋利之外,它已然别无他长。估摸御华派那几名弟子也是凭这一点才断定他不是上道的仙门弟子,更不可能是七大仙门的入室传人,他们光看这把长剑的构造新颖,用料抢眼,便起了觊觎之心。 暮云卿心里明白,如果此剑有剑灵附身,他也必担心被人拿去。 对于羽族来说,人心,永远是个最复杂的存在。首先,对于财富的看法,人与羽族便是大相径庭,就这样说吧,辅助系法术当中有一招可以化水于形,点石成金,这或许是很多修仙之人梦寐以求的本事,但对于羽族来说,这简直不值一提。其次,便是感情,虽然暮云卿已经有百年修为,虽然他形貌酷似花样少年,可对人间****这种玄妙诡谲的东西,仍旧是脑袋空空,一片懵然,他为什么要寻找自己的母亲?除却心中不甘,更有三分好奇! “没关系,这些我们都可以慢慢来,反正我们都懂得腾翔之术,不会御剑便不会御剑。” 茶小葱知道如果不通御术,很多招式与术法相结合的杀招便使不出来,但她看得出暮云卿的顾虑,便是因为这种懂得,她有些难过。 “我说了,学什么都没关系。”暮云卿突然微微一笑,扭头看向了那座被法阵包围的主殿。 茶小葱选的这间房是玄奇殿里视野最开阔的,她喜欢通明透亮的卧室,可以兼作书房,还可以当作膳堂。这间房的窗口正对着主殿,除却满窗烟雨,便是殿外法阵的夺目金光。 金仙法阵,并不是说破就能破的。 茶小葱要学御术,首先在过折心柳这一关,暮云卿要学御术,却必须要有所取舍。 ------------------------------------- PS:今天少更了一点,晚上去买米去了(超市会员价限购二十斤,窘~),后面的内容还没整理,不好就此发上来。茶小葱要做师父了,她究竟留在仙门要干什么呢?继续当宅女么?不说废话了,休息哈休息! ------------ 第78章 四角关系 十天时间一晃而过,茶小葱接受第二次入门试炼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玄奇殿里,暮云卿早睡早起的生活习惯彻底影响着此间的主人,他每日清晨起来练剑,扰得茶小葱再也没有理由独自睡懒觉,她总不能要求暮云卿练剑的时候温柔一点小声一点吧…… 四个人里便有三个是起早贪黑的,第四个自然不好意思继续犯懒。 有句话说的极有道理:自律,就是为了律他。 别人的是睡觉睡到自然醒,茶小葱却是睡觉睡到手抽筋,虽不至于闻鸡起舞,却也真够戗! …… 这天一大早,茶小葱就被暮云卿从床上拉起来,一直从玄奇殿拖到了玄真殿。 看着眼前这气势恢宏的殿宇,茶小葱噙着打呵欠挤出来两行的泪花,还真有点恍如隔世的感觉。 婪夜比她还起得早,这时已经在殿内候着了。看茶小葱进来,他愣了一下,接着轻快地笑了笑。没想茶小葱一见他笑,非但没回应,反将面色一沉,扭头便避开了他的视线。婪夜霎时间只想冲上去掐死这不知好歹的女人!对于婪夜来说,能够在冷战中主动示好,已经是服软的表现,却没想到自己是将热脸贴上了冷屁股,涎着脸赔笑,人家还不领情,自讨没趣之后他也变了颜色,将脸撇开。 暮云卿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知他们有什么深仇大恨值得如此痴缠,他是真糊涂。 其实茶小葱早就不怪婪夜了,但不知为什么,心里却梗着块东西,酸酸的,涨涨的,甚至压迫神经,难以自拔,她一看见狐狸就想起云狐的死,一想起云狐的死,她心里就不自觉堆起千万块疙瘩。云狐临死之前与婪夜的对话还萦绕耳边,就是那短短的几个字的对白,令她烦透了。她想不通自己究竟在烦些什么,好说那也是别人家的前尘旧事,可是一回想,她心里就不舒服,非常不舒服!偏偏这种不舒服的感觉还不能说出来! 珂儿是谁?呵呵,关她屁事!那……珂儿究竟是谁? 总算明白了一个道理,一个单纯美好的姑娘,比如她茶小茶这样的,千万别跟有故事的男人接触甚至于发生纠葛,否则掉进了这种怪圈可大大的不妙!她不是身体上的贞洁烈女,但必须忠于灵魂! 婪夜眼角的余光瞥见茶小葱脸上千变万化的神情,亦不免又惊又疑,原来女人生气的时间周期真的可以有那么长,原来聪明如他也会有猜不透对方心思的那一天。 可是他为什么要去猜啊?凭什么啊?哇勒个去,他这根本是在庸人自扰,不想了不想了!可是,她丫究竟在生什么气? 婪夜终于知道情劫这东西不是好玩的,要玩就得有资本有代价,最可怕是他现在一无所有。 此时暮云卿心底琢磨的却又是另一件事:为什么婪夜的脸色会跟茶小葱一样,都那么惨白?被金雷劈的?两人病倒的时间那么凑巧,有关联吗? 三人各怀心事,玄真殿里的气氛既安静又诡异…… 元知义本以为从后殿出来便可看见一派鸡飞狗跳的热闹局面,倒没想到这是样平静,平静得就像暴风雨来临之前。于是,为了打破这种僵局以及熄灭空中你来我往的无形眼波,他重重地咳了一声。 一阵臭气从他口中飘出。 “哈,大掌门,你起来了?” 茶小葱转脸过去,说了一句语义不明的话,就当是打招呼,却又于瞬间护住了鼻子。 元知义摸摸干瘪的肚子,又揉揉没来得及擦干净的眼屎,一腔火气涌上来。虽然说修习吐纳要求神清气朗,但元知义从修仙的第一天开始就跟茶小葱一样是个吃货,吃货当然是以美食为依归,故而稍不留意身上便多了一股烟火味。 茶小葱那一句只不过是寻常的招呼,并没有戳他脊梁的意思,下一句才是关键,她没等元知义答话,便凑头过去与暮云卿低声耳语:“好重的口臭!他要不就是昨夜吃了荤食没漱口,要不就是肝火太旺,上火了!” 修仙之人的听力何其灵敏,元知义的老脸立时如伦敦大桥稀里哗啦往下垮,婪夜本还在郁闷,这时却没忍住“噗”地一声笑出来。大殿里立时洋溢着一片祥和之气,老掌门牺牲可大了。 不多时,返香与林蜡竹二位掌门也都到了,令茶小葱感到意外的是,被她称为“新手帮助”的邵老爷子居然也来了。由于没有晚辈弟子的围观,众人的目光便有意无意地往茶小葱身上瞟,反倒令她有些不自在。 第一次试炼考较的是志,即选拔意志坚强的弟子;第二次试炼考较的是智,这当然是指智商。 端极派虽然地位不复,但对于弟子选拔的要求并未放宽,每一位弟子参加入门试炼时面临的第二关考验不尽相同,例如奇穷当年入门时遇到的试题就比奇苦难得多,关于这方面,茶小葱不是没去打听过,但仅只十天之期,光凭奇穷与奇苦二人之力,搜集回来的资料实在有限。 元知义捂着嘴宣布了第二次试炼的主旨与用意,立马转身领着各人由后堂穿过大殿,去了玄真殿与玄威殿之间的晚镜坪。 晚镜坪便是端极派入门弟子每日晨起练功的地方,相传这是由端极派祖师爷以三昧真火炼溶后玄岩浇铸而成,其表平整如镜,细腻得可照出人脸,其玄妙之处在于,偌大的一面平滑的镜子,人走上去却不容易滑倒,倒真是个练武的好地方。 此时晚镜坪外已有三人恭候,除了茶小葱认识的慕容芷才与司徒钟琴二人,还有一位唇红齿白的文俊青年,看形貌可推知是玄文殿门下弟子。 “老头子,我们参加试炼,你掺和进来干什么?”茶小葱一把拉住一道跟过来的邵老爷子,却见他身上的虱子耀武扬威地跳下来好几颗,一时头皮发麻,赶紧松开了手。适才在殿里因着时间仓促她不好问话,眼下似乎更不适合叙旧,她只好把疑问继续憋在肚子里。 “有劳!”元知义不理她,只向邵老爷子一礼,让开一步。 邵老头子微微一笑,向在场的三位大弟子点了点头,又轻飘飘地看了茶小葱一眼,才缓步踏上了晚镜坪。接下来,慕容芷才、司徒钟琴以及玄文殿那名大弟子也各归其位,与邵老爷子分别占据了晚镜坪的一角。 四人起手捏了一个法诀,姿势各不相同,镜面随着法诀的作用,泛过一道青灰色的冷光,跟着四人四角自足底各引出一道荧亮的蓝线,笔直地指向东首,首尾相连之后围成一个正方形的法阵。法阵四条边又生出十七道与之垂直的细线,与之前那四道蓝线一并构成了一块巨大的围棋棋盘。 如此华丽的布阵方式,令茶小葱不禁看呆了。 元知义扬手道:“棋阵已成,可以入阵。老夫在此提醒各位,第二道试炼虽不至于有生命危险,但是时间限制,这里设有三支香,分别代表着尔等三人的耗时情况,我与其他二位掌门各守其一,只一入阵,香火点燃,即表示计时开始。每个人只有一炷香的时间,时间到了或者试炼完成尔等自会被传送回晚镜坪。须得说明,试炼内容因人而异,自与各人的过往经历有关,是难是易并非我辈说了算,入阵之后,每人还会有三个选择,即难、中、易三个等级。这三个等级直接关系到之后法器挑选的级别,也就是说,选择的级别越难,得到的法器便会越好。” 婪夜不缺法器,只是觉得听起来有意思,见暮云卿仍旧盯着自己手里的逐日剑,不觉打岔道:“仙鹤小子,你连把像样的剑都没有,这可得好好选了。” 暮云卿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道:“那你选什么?” 婪夜傲然道:“哼,当然是选难的。” 暮云卿轻嗤了一声,不屑道:“你不过是来陪练,犯得着如此么?”所谓爱乌及乌,因着茶小葱的缘故,再加上日前的口角纷争,暮云卿对这位狐狸前辈还真没好感。 茶小葱悠悠叹了口气:“你们都选难的,那我也选难的吧。没有挑战就没意思了。” 林蜡竹闻言甚感意外,她急急地上前一步,关切道:“茶师妹,你将来入门之后位尊掌门,法器并不是你需要考虑的,何况你还有折心柳……”她只希望茶小葱能够顺利通过试炼,没想到茶小葱却放弃了本身最大的优势。 “我将来要做暮云卿的师父,自然不能比他差,否则到时我又怎能服众?难道说四掌门是专挑软柿子才混得这个位子?我不喜欢!”茶小葱投机取巧的心理从来不用在考试上,对于她来说,每一次测试都是一次对自己剖白的机会,中间若是掺了水份,她反倒心里不踏实。这算得上是她的优点。 她此言一出,同样出乎料的还有元知义,他打量一眼,颔首:“有此志向虽好,但切记量力而为,应知……进去之后便没有重选的机会。” 返香随后插言:“在阵中是看不到时间的,自己好好把握。” 茶小葱想了想,点头应诺。她对这个时空的时间没有什么概念,但幸亏这些日子一直与暮云卿混在一起,早起早睡,生物钟有规律,对时间的判断也相对精准,是以没什么好担心的。 婪夜打头阵踏上棋盘,紫光一闪人便不见了。暮云卿让茶小葱走先,随后自己也入了阵。 阵外案头的三炷香陆续被点燃,元知义的心也放下来一点。 兴许是茶小葱为人处事太不着边际,他每次见到她都得提心吊胆,虽然知道这姑娘是相当无害的性子,却又老觉得与她说话心头添堵,极不痛快。须知,等级社会当中最重要的便是凡事要分尊卑,但在茶小葱的世界观里将众生平等发挥到了极致,对于身边的人,她爱怎么称呼便怎么称呼了,除了对返香还客气点,其他人头衔上总会莫明其妙的多出几个字,比如,“死”狐狸,“小”紫菜,“老”掌门……没一个好字!同性中间,更是姐姐妹妹一通乱叫,辈份全都没了! 林蜡竹看三人入阵,此际身边并无他人,才得宽心,她退至返香身旁问道:“师弟,师姐我有一事不明,想请教……” “师姐请说。”返香难得见林蜡竹正经一次,眼神也跟着凝重起来。 林蜡竹向阵心看了一眼,轻声道:“如果渡情劫只完成了一半,会怎么样?” “嗯?”返香没听懂林蜡竹的意思,但元知义一听却不由紧张起来。 “林师妹的意思是……婪夜与茶小葱?” 婪夜入梦化劫之事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人知道,人都以为茶小葱化劫成功活下来,欣喜之余便没想过太多,岂料林蜡竹突然来了这样一问。 林蜡竹十分懊恼:“是我看错,当是时执意要留云卿在玄文殿,却忽略了这孩子的感受,这次茶师妹犯心绞痛,我才知道,原来……云卿这孩子只怕早已……”云卿对茶小葱的在意程度超乎寻常,明眼人一望即知。 元知义最忌讳听到这个,当下便绷起了脸。 “……茶小葱与暮云卿只能是师徒关系,此事已定,他喜不喜欢都必须斩断念想!”他打断了林蜡竹的话,厉声道,“林师妹,我只不明白,为何这些会与情劫扯上关系?婪夜遭遇金雷之灾,茶小葱亦连心而痛,说明这两人是有情意相通,为何你说只完成了一半?” 林蜡竹嗫嚅道:“大师兄……你有所不知,就算云卿不来纠缠茶师妹,就算茶师妹能够心仪于婪夜公子,却同样无法,因为婪夜公子心中亦已有一人……” “是谁?”元知义没想到还有这一出,顿时大吃一惊。一段情劫同时扯上了四人,只能说当时成事只得两成半,此于茶小葱一生而言都是极其凶险坎坷的。返香对情劫不甚了解,但对其后果却非常清楚,当年他便是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好友化因渡劫失败而化成了飞灰。 情劫,从某种意义上来看,比生死劫更为可怕。 是谁?一问之下,三人便同时陷入一片死寂,元知义只盼着婪夜心中的那位女子是个死人,这样茶小葱成功化劫的机率会大很多,但事与愿违,他得到了一个极为震撼的答案。 “当今妖皇魁麟的正室妻子,妖后,婪珂。”林蜡竹垂下了眸子,一字一字地诉知。 元知义与返香都没出声。 林蜡竹交游广阔,在妖界多有耳目,不难查到婪夜的那些过去。那****看婪夜与茶小葱之间不但没有情意绵绵,反而呈水火不容之势便感蹊跷,她只知道两人之间尚有阻隔,不能心意相通,却没想到会是这样。当她看着暮云卿专注而担忧的表情,便知道自己看错了。是她太心急,才会重蹈复辙。如果说当年的万俟常清与碧萝仙子是她无可奈何而为之,那婪夜与茶小葱如今便是她一手促成的错误,而且,这个错误,只能这样将错就错地延续下去。 “这些我都知道了。”返香了然,“钟情千年,不是说灭就灭的,茶小葱她……命该如此。” “是我错!当时若是求婪夜公子使用入梦法术,将暮云卿送入茶师妹梦中……” “没有若是!”返香冷声喝道,“暮云卿心智未成,根本不懂男女情意,婪夜已是最好的人选。” 林蜡竹心头一凛,立即回过神来,低头默然未言,却听元知义长叹一声:“林师妹,事该如此,一切随缘,你又何必自责。当年常清的事,也怪不得,你已经尽力了。现在过去那么久,折心柳也找到了新的主人,你又何必再耿耿于怀……” “大师兄教训的是。”林蜡竹缓缓垂眸,终是恢复了常态,也深吸了一口气,接着道,“只是情劫之误,是我一手造成,理当受罚,蜡竹想藉此向大师兄求个人情,能不能……将茶师妹第三次试炼的难度酌情降低?” ------------ 第79章 仙亦有家(上周日补加) 茶小葱进入棋阵以后,脑袋里迷糊了一小会,等到重新清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站在了三扇青灰色的巨大石门面前。根据“难、中、易”三种等级的文字指示,茶小葱毅然走向了标注着“难”字的大门,轰然声响,石门开合,她单薄的身影被吞没在一片漆黑之中。 门内的空间很小,茶小葱习惯性地进门自右向左看,待视线转过来,喉咙里禁不住发出了惨烈的嚎叫,类似屠宰场里的杀猪声——一具森白的骷髅以标本站立的姿态挂在天花板上,那颗头颅恰恰与她的脸正对! “还说什么与个人从前的经历有关!老纸前世既不是学生物的又不是学医的!弄具这玩艺放在这里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没意思! 那具骷髅在这不大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孤零零,它是茶小葱视野当中最大也最显眼的东西,但除了一动不动地悬在那儿,茶小葱没看出任何任务指示,有点束手无策的感觉。 她要做什么?验尸?打骷髅兵?发呆?不知道! 空间里十分局促,她只能干站着,面对着那具“文静”的骷髅,任时间过去,一分一秒。 她脑袋里又变成了初来时的迷糊状态,不过这回她倒是很清楚,自己不是因为入阵而产生了知觉上的不妥,而是今儿早上起得太早,她有些犯困了。 既然是难度最高的试炼,总不会让她在这里打盹一炷香的时间就宣布任务完成吧?因为是针对毫无仙法根基的测试者而设立的入门试炼,应该不会出现打骷髅兵那样魔幻的场景吧? 在羽族的祭坛看过无数的枯骨之后,茶小葱倒也不会害怕独对这一具,只是……她摒却了心中的恐惧之后,竟觉得有点……无聊。 然而,时间是宝贵的,一炷高香也烧不了半个时辰,当务之急还是要找出任务的重心。 她该干点什么? 茶小葱搓了搓手,决定先当一回验尸官,给这骷髅搜搜身,再看看这地方还有什么其它东西可以加以利用,激发灵感。她壮着胆子掂起脚,试图将骷髅从天花板上“解救”下来,却不意看到黑暗之中一道光亮自那干枯的白骨手中滑落,“叮”地一声脆响,令她脑中灵光一闪。 她顿时好像有点明白这场试炼的主旨了。 低头,隐约可见脚下多了一片古铜色泽的钥匙,她没再多想,弯腰拾了起来……原来如此!这样的试炼简直太容易了! 茶小葱尚且沉醉在洋洋得意之中,丝毫不知玄真殿外元知义与林蜡竹为着她的事争吵起来,情况越演越烈。 “……不行,入门试炼是祖师爷定下来的规矩,其中难度岂是你我能说了算的?你若觉得对不住她,大可以采用其它方法进行补偿,她若有能耐,又何需你多此一举?”元知义在大事上没主见,在小事上却异常固执。 “既然收她入门已是定数,我连师妹之称也都用了,哪还需得这样折腾?大师兄你这分明是食古不化!”林蜡竹的情绪波动极大,她与茶小葱甚是投缘,早已把茶小葱当成了自己人,自不忍茶小葱在入门之事上再多耽搁。林蜡竹想为茶小葱安排一条好走一点的路,至少能容易一点,不用再那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受伤。只没想到平时极好相与的大师兄却在这件事上毫不退让。 “养而不教,教而不严,只会害了她!你自己也有徒儿,难道连这样浅显的道理都不懂?”元知义心中不快,一时说得唾沫横飞。 “大师兄你何必动怒,回去漱了口再来与我理论不迟!”林蜡竹生气,恢复了泼辣的本性,揣着元知义的短处便顶了上去,反正在场的都知道她的性子,她便也就顾不上何种颜面了。 “林蜡竹,你自为端极派二掌门,为何做事从不分轻重!渡情劫一事已经错了,你何必自作聪明,一错再错?”元知义被人戳到肋骨,满心不忿,说出来的话也是夹枪带棒。 林蜡竹被他惹毛了,当即反口道:“你也知道我是二掌门,这掌门之位不是你一个人的,茶师妹的事不该由得你一人说了算,返香师弟,你且说说,茶师妹一介凡体,并无仙根,经历几次大劫难免会落下一些毛病,我等皆为她同门师兄师姐,为她着想又有何不对?渡情劫一事是我错,我欲使用掌门之职补偿于她又有何不妥?” “你从小便是这样,想要达到目的便晓得甜言蜜语、低声下气,被人拒绝吃了闭门羹便气急败坏、恼羞成怒,你已不是三岁孩童,凡事不会自己用用脑子?”元知义对着这个师妹也颇为无奈,想到将来还要多上一个,到时双“贱”合璧,天下无敌,他头都大了。 “师弟,你一向公道,就由你来评评理!”林蜡竹一拉返香的袖子,谁知道用力过猛,竟然将布料拉下来半幅,露出袖底一截洁白如玉的手臂…… 司徒钟琴等人只听得这边吵得厉害,没料到转头却看到了这样一幕,顿时惊得目瞪口呆。 “你这还不是胡闹!”元知义乜了林蜡竹一眼,拢袖站定,不想再与她争论。 返香默然施咒,引过一片云彩,以云为衣,漫不经心地补上了残破的袖口。 他一脸淡然地看向林蜡竹道:“师姐,你闹够了。” 林蜡竹就是那样的性子,顺她者昌,逆她者几个晚上睡不香。全派上下没有谁不怕她,普通情况下,元知义见到她都得绕道走,省得这疯女人突发奇想又要折腾人。只没想到她与茶小葱相处不过几日,却连感情都升华了,她现在简直就把茶小葱当成了自己的亲妹妹。 司徒钟琴远远地看着,终不过是一阵叹息;慕容芷才无言地望着案上才燃烧了三分之一的香火,倒没理会他们是为什么争吵;邵老爷子瞧着竟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只有玄文殿那位大弟子低头但笑不语。 “风师弟,你成日对着这样一位师父,还能笑得出来,真令人佩服。” 司徒钟琴扭头看向那位文俊青年,用灵犀术传音聊天。 那位文俊青年姓风,单名一个沉字,正是林蜡竹的亲传大弟子。风沉性格温和,做事斯文慢理,对什么样的变故都能做到淡定处之,门下的其他弟子在背后都称其为温吞师兄。要说了解林蜡竹,除了风沉便再无人能出其右。此际他只是笑了笑,同样用灵犀术传音给司徒钟琴:“师父自有她的打算,不较真便无过失。” 司徒钟琴瞪直了眼睛打量风沉,一脸看怪物的表情。 返香知道今日若不给林蜡竹一个合理的解释,没准玄真殿的弟子会落得三天不用睡觉,元知义在大道理上讲不满,只得由他娓娓道来。 “师姐,你可曾想过,这第二次试炼,茶小葱本来有机会选择更容易的试题,但她却执意要走那条最难的路,是何道理?你别看她平日里不做正事,跟着一帮小辈弟子疯疯癫癫,但自尊心放在那儿。她自己也说过,入了这个门,当了这个四掌门,还是暮云卿的师父,总该得要像个样子,她近日来自学炼丹,又用功读书,已经精进不少,众人亦皆有目共睹,若非她功力有限,论起单打独斗,奇苦已经不是她对手。便是这样,你还觉得要给她一条通达易走的路么?用人之道,在于‘琢磨’二字,如若是块美玉,怎会不成器?你我又何须杞人忧天?” “师姐定然以为引她入派不过是权宜之计,答应让她做四掌门亦只不过是顾念师门安危,但师姐你忘了,祖师有训,自入师门起,不管是人是妖都该一视同仁,做错了事一样要罚,对师门有功一定有赏,别的师兄弟有什么,她也一样不会少。虽然恩父今已不在,但那玄奇殿内的书籍手札都是她的毕生心血,也是她老人家留下来的最宝贵的东西,我们能让茶小葱住进玄奇殿,就注定了不会将她当作外人。今后她在外做错做对,自有师门替她承担,但人立于世,须得自保,如果今日不能过关,达不到师门收徒的标准,令她贸然入派,只会害了她。” “再者,她有金仙之气傍身本是件好事,但此道真气若不能善加引导,非但不能开发出她的潜能,反而可能逼她堕入魔道,永世不得翻身,只有将她交付师门,令她一步步刻苦修行,督促她渡过天劫,成就金仙至尊,方可化解体内这股不可驾驭的真气……既是如此,你我又何必越俎代庖,庸人自扰呢?” 除了慕容芷才之外,其他人皆是第一次听得返香作此长篇大论,震惊之余,更不免感到自豪。端极派门下弟子,在各大修仙门派之中位份虽然不高,但师门待遇却是极好的,别的门派大都看中弟子的资质,有妖族血统的不要,悟性不好的不要,追求闲修的不要……只有在端极派,才能真正感受到修仙的快乐与满足,才能获得平等对待的欣慰与自豪。像奇苦这样的孩子,善良懦弱不喜杀戮,又是妖族出身,别的门派是说什么也不会收的,只有端极派…… 林蜡竹本也以为师门收茶小葱入派只不过是一个给人观望的幌子,却没料到师弟竟是动了真格。听得这样一席话,她有些高兴,又有些担心。高兴的是,自己自作多情,确实做了多余的事,担心的是,若茶小葱达不到师门的要求,会不会令返香失望。要知道一个资质平庸的弟子要一步一步登上金仙之位,至少需要几百年乃至上千年的时间,而这期间要面对很多诱惑,迷惘,危险,甚至九死一生,不知道茶小葱能不能扛过这悠长而艰苦的修炼时光。 返香的话字字掷地有声,各人心思不同,却都免不了内心感动,倒是谁也没注意晚镜坪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纤细的影子。 “我回来了!” 那声音很响亮,很动人。 元知义第一次知道,原来茶小葱也有正正经经说话而非鬼嚎的时候。他与林蜡竹不约而同地转头去看香炉,却见茶小葱的那根香尚未烧到一半——她竟会是参加端极派入门试炼的弟子之中成绩最好的! 茶小葱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返香要跟林蜡竹说那些话,但她真的感动了。 她只听到了最后两段,不过已经够! 她第一次有了因感激而流泪的冲动,端极派能以如此胸襟对待她,是不是表示,它真的成为了自己的后盾?是不是说明,她飘泊了那么久,终于有家了? “啊哟哟,回来得真快!”邵老爷子见到她,脸上笑开了花。 那一瞬间,茶小葱也不觉得他身上的虱子脏了,也不觉得他这个“新手帮助”没用了。原来一直以来,没用的都是自己,若不是自己那种随遇而安,事事随波逐波的态度,她怎么可能吃那么多苦头?若不是她那么消极不进取,怎么可能会被人看不起? 原来真没有谁天生便被人轻视,除了自己! 林蜡竹放弃了自己的坚持,转身将茶小葱迎了回来,殷切地称赞道:“当年我入门的时候,完成试炼这炷香已烧了三分之二,没想到茶师妹半炷香的时间不到就通关了,真是神速!” 返香亦道:“当年我也用了半炷香时间,芷才用了五分之四炷香的时间。你是最快的。” 茶小葱将目光投向身后的慕容芷才,却见他冰冷的脸上也溢出一线微笑,那个笑还……算是温暖。她向他比了比手指,一脸骄傲,慕容芷才只是还以笑容,他手中端有法诀,不敢大意。 “茶师叔,你是怎么做到的?” 风沉忍不住发问,他说话慢吞吞的,语气和暖宜人,令人如沐春风,茶小葱很容易就记住了这个声音。 说起这通关的过程,茶小葱有些不好意思,也算是狗戴帽子撞着了。 原来她的第二次试炼是一道密室逃生题,而从密室逃出升天的关键便是找到《金刚经》的经文,放入纳魂箱,帮助骷髅升天。这是在网络上流传甚广的一系列智力游戏的其中一道,茶小葱记得一共有三道,第一次玩的时候她还在上大学,网吧里上网两块钱一个小时,她那时解出了第一道,正要解第二道的时候,上机时间到了,她便被强行下了机……后来工作的时候又用老板的电脑玩了一回,以为三道题的难度是递增的,便先解了第三道,有了信心正要去看第二道,却被老板发现她在上班时间偷偷玩游戏当月扣了她一百块钱工资作为处罚,结果她因为这第二道题一直未解而耿耿于怀,至今铭记于心。 而今次她参加试炼,解开的就是这第二道题,也算得上是圆满了。 大概因为这道题长时间未解,被久久记挂于心,潜意识中愿望太强烈,才阴差阳错,让它变成了入门试炼中的一道试题。茶小葱在拿到那片钥匙的瞬间就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但不管怎么样,茶小葱很高兴。 林蜡竹拉起她的手,笑道:“大师兄,既然茶师妹都出来了,其他两位必然也不在话下,不如就趁热打铁,将第三道试炼一起过了?” 说话间,暮云卿也回到了晚镜坪。他一袭白衣映在镜面上,轻盈飘逸,好似一朵玉白兰花。 风沉温和含笑,曼声道:“五分之三,不错!” 茶小葱一个劲地朝暮云卿挥手,却引起了元知义的不快。当即虎着一张脸,有意不去看他们。 林蜡竹只道大师兄还在生气,跟着笑得有点尴尬:“大师兄,你看……” 元知义板起脸道:“还有一人,人齐了就进行第三次试炼。” -------------------------------------- PS:小葱扬眉吐气了!哇哈哈! ------------ 第80章 一线之危 暮云卿的第二次试炼是一道账房先生计复利的简单试题。 可要命的是,羽族子民从不缺钱,暮小哥自出身起就从来没在意过金钱财物,虽然以前鹦鹉也给他说起过这类似的算术题,但他却极不耐烦,是以此题难解。幸得在茶小葱发表了关于“钱要用在刀刃上”“好男人要懂得理财”一系列言论之后,暮云卿对钱物价值什么的留心了些许。后来茶小葱记账的时候,他也惦记着猫过去看两眼。这样的经历,也算是给了他解题的契机。 耗去的大部分时间,暮云卿都在研究“什么是利息”这样一个令人费解的问题。钱生钱,对于一个普通的有钱的羽族公子哥来说,是件极其不可思议的事儿。 暮云卿的生活单调,历经世事极其有限,虽然智商不低,但很少去主动思考问题。若不是他遇上茶小葱,指不定这场试炼就该问他一句“今天你吃了吗”,然后他便可以潇洒出阵了。 所以说哪,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伏,世间事,是劫是缘很难述得清楚。 反正能够顺利过关就是皆大欢喜! 茶小葱已经开始寻思着等到试炼全部通过之后要如何庆祝。从端极派去临安城最近,但是临安城附近的东西不大对她胃口,还是去岭南一带比较好,现在正是盛产柑橘的季节……修得仙法真方便,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随着时间的慢慢流逝,婪夜没有回来! 一炷香忆经燃烧得差不多了! 茶小葱本是站着的,后来等累了,便蹲着,再后来变成了焦虑地走来走去。 她并不是不关心婪夜,只不过下意识会觉得他比自己强,死狐狸狡猾又博学,本不应出现这样的意外。不过下一刻她好像又想通了:婪夜有上千年经历,又是青丘之国的一国之主,他走过的路,经历的过事肯定是复杂加复杂的N次方,估计这回是真的碰上了大麻烦,才拖得那么久。 “没想到陪练代考的反倒被困住了。”她嘟囔着,装作不经意地看了返香一眼,想从他那儿寻找一丝宽慰。 返香又恢复一惯的冰冷容颜,只不过此刻他双唇紧闭,目光凛然,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而原本拉着茶小葱说笑的林蜡竹也安静下来;元知义更不消说,他那脆弱的神经自启阵的那一刻起就没敢放松过:三位掌门均是一言不发地看着前面仅剩半寸的香线,面色凝重。 “真的要烧完了。” 暮云卿转脸瞧着阵心,心中亦是没底。他同茶小葱一样,从来没想过婪夜也会有失手。虽然他与婪夜有过些摩擦,却不至于要诅咒他不能通过这次试炼。不管怎么说,他们也曾是并肩作战的伙伴。 “老头子,你说,会不会一炷香都烧光了他还不出来?”茶小葱突然想到了这个可能,也许是突发奇想,也许是直觉使然。她问得小心翼翼,生怕自己一语成谶,将婪夜咒死了。 元知义无法回答她,眼下这种情形在他入派以来的几百年都未发生过。 “如果到时间他还回不来,便是遇劫了。”返香也不是没有想到这一层。婪夜自毁修为须得重新历劫,但这劫数只能亲历不能逃避,如果真的是在这阵心遭逢劫难,便连个帮手也没有,想要全身而退,基本上不可能。 “不是说妖怪可以不用历劫?”茶小葱对于这一点还没弄明白,她只知道狐狸身份特殊,也不能称作是妖怪,但历不历劫真要自己试过了才知道。 “天生为妖确是可以不用历劫,但凭妖身而修仙途,必须与凡人修仙一样……”林蜡竹像是叹了一口气,目光也没敢离开阵心。 一般人修成散仙之后便不愿渡天劫,常在六界晃荡避去劫难,妖族也是一样,修炼到了一定程度便可自行避劫,而像仙狐族和羽族这样的天生仙体,不经劫难同样可以正常成长,只是未必会有引身渡劫成就得那般强大。婪夜宁愿毁去一身修为,重新修炼以渡天劫,为的就是令自己变得更强。但是这其中的代价,也是极其可怕的。 元知义只是看着,没接话茬。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灰白的香烬洒落在香案上。香顶的火星最后一次闪动,渐渐隐灭。 最终,婪夜他,没有回来…… “真的是遇劫了?”茶小葱说完,警惕地捂住了自己的乌鸦嘴。 她还想说“不会永远回不来了吧”,好在尚有点觉悟,将后半截要说的吞回了肚子里。 “师父,时辰已到,是否撤阵?” 亏得司徒钟琴在这个时候还能问出这样的问题,看情形他是真把婪夜当成死狐狸了。 元知义想了想,拿不定主意,目指返香。 返香沉吟片刻,摇首道:“再加半炷香的时间。” 元知义立即命玄真殿的弟子换了半炷香,重新点上。 林蜡竹突然将脸转向了茶小葱:“茶师妹,可是觉得有哪里不舒服?” 她这句话问得很突兀,令茶小葱忍不住在自己身上左右按摸了一遍,确信自己并无什么不妥,才摇了摇头。元知义与返香都明白,林蜡竹这时候故作此问,只是想通过由情劫种下的同心红线以确定婪夜现在的情况。如果婪夜真的遇到了危险,茶小葱也不会好过。 茶小葱的答案令众人又有了一些的信心。 茶小葱自己身在阵中时并不觉得,到了阵外才发现,原来半炷香的时间居然会有那么长。 不错,对于有心人而言,眼下的每一分钟都是煎熬。 茶小葱是有些担心,她与婪夜之间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令她情牵于此,她对他有很多怨怼,有很多不满,但是她从来没想过他会真的遇到危险。在她的意识里,婪夜是个不可逾越的存在,是他令她迈出了仙侠之旅的第一步,也是他令她第一次有了独力对抗妖物的能力,亦是他令她发现了自己的能耐与价值…… 但是他的唐突,他的暴戾,他的轻狂,他的骄傲,杂糅在一起又变了茶小葱心上的梗,喉间的刺。他那些飘忽的过去,他那些不为人知的背后,令她觉得这样一个人与自己分明是隔阻于两个世界的灵魂。 她早就忘记了自己是人而婪夜是狐妖这样一个事实,她早就没再忌讳******什么的不妥,她在乎的是自己的心,明明自己在意这个人,关心这个人,却猛然发现,自己在对方眼里,只不过是可有可无的影子。茶小葱不是稚龄少女,她自然懂得,那些在梦里纠缠的过往,那些充满欲望的眼神是没有任何杂质的索求,并非情感的付出,亦如她当时压抑的放纵一样。 很多时候,一认真,就输了。 想了很多,也不过燃烧半炷香的一半,阵心里仍旧没有动静,众人手里都悄悄地捏了一把汗。 “芷才,你能否支持得住?” 慕容芷才在布阵的四人当中功力修为最浅,但在此时换人已不可取,返香只好从言语上提醒他,欲在其不济时出手施法补救。 就在返香出声的同时,元知义与林蜡竹也都关切地看向了自己的徒儿。 功力最为深厚的邵老爷子俨然已经成为了这个阵法的主心骨,他环视一圈之后,突然神色一敛,向林蜡竹道:“二掌门,快看看风沉这孩子怎么样了?” 林蜡竹知道自己的徒儿是个慢半拍,却没想到在这千钧一发的关头也是个慢拍子,邵老爷子的话音刚落,她还没来得搭话,风沉突然吐出了一口黑血,手中的法诀震动,只勉强持住了灵光未灭。 “风沉!” 林蜡竹飞扑向阵法的一角,返香却是比她快,抢先一步隔空为风沉输入一道真气。 风沉轻喘一口气,任由嘴角的血水缓缓流下,向返香低声道谢:“谢师父、师叔援手。” 这时林蜡竹已经替手为他继续输入真气,她是个急性子,开口便问:“这是怎么回事?你是何时受伤的?” 风沉憋出一个字:“我……”顿时上气不接下气,显然受伤不轻。 “敛神,待会再说不迟!”元知义见法阵动摇,急忙阻止林蜡生再问下去,并将目光向司徒钟琴投去以示关心。 司徒钟琴与慕容芷才交换眼神,同时向自己的师父点了点头,表示无恙。 风沉这模样竟是受伤不轻,见爱徒狼狈至此,林蜡竹自是面色不善。 风沉向来待人温和持重,虽然常在六界走动,却鲜少得罪他人。仙门七派之中数端极派与妖界关系最为和睦,一般小妖若不害人性命,端极派门人很少会下杀手除之而后快。便是一向性情冷傲的慕容芷才亦能做到如此宽怀。 虽然林蜡竹平时不常用仙咒,但她却是仙门之中屈指可数的咒术高手,风沉是玄文殿门下大弟子,尽得她真传,自不会差。能伤他的人,其修为必定不在他之下,试问当今六界,又能有几人? 暮云卿跟着茶小葱一起修习炼丹术,对医理也略有了解,但看风沉吐出来的血水颜色浑黑,不禁想到一事:“茶小葱,你看他会不会是中了毒?”仙门弟子如果遭逢普通毒害只需运功吐纳,将经脉逆转便可将毒素顺利排出体外,由此可见,伤了风沉的并非普通毒咒。 暮云卿得出的结论与三位掌门的看法一致。 因为风沉中毒,棋阵薄弱,看他冷汗涔涔而下,众人皆感担忧。林蜡竹更恨不得弃了此阵,立即带徒儿回玄文殿疗伤。慕容芷才知道风沉是个慢性子,有时候简直慢得不可思议,若不是伤毒发作,他大概自己也没想到这一层上面去。 事情没有了转寰的机会,茶小葱只能看着再度燃尽的香火暗暗着急。 观此情形,婪夜不会再有第二次加试的机会。 “风沉,撑不住一定跟师父说。”素来妖艳的脸上,竟然现出了一缕沉痛的慈爱。 为保法阵运转,风沉灵力消耗过度,血液加速流动定会加剧毒素入侵肺腑,如果不是为了大局着想,林蜡竹早就拉着风沉离开了。 风沉蜡黄着一张俊脸,吃力地点了点头,额上汗水却如同暴豆一般一颗颗往下掉。 他不出声,或者已经出不了声。 香火渐尽,返香寒着脸,转过身:“时辰到了,撤阵!” 婪夜没能及时回来! “师弟……”林蜡竹收回功力,双手架住了摇摇欲坠的爱徒,看向返香的同时,眼底华光闪烁,依稀是泪水晃动。 “香还没有燃完……”茶小葱指着灰堆里的一点火星,却不没想到自己接下来要表达什么。继续等他,就一定会等得到么?继续支持,风沉大哥能支持得下去么?她觉得自己这一声唤太自私,所以声音渐弱,最后变成了无声。 “撤阵吧!”元知义叹了口气。 司徒钟琴收回了法诀,邵爷子跟着收手。 林蜡竹晃了晃风沉的身体,低声轻唤:“小沉。” 风沉半闭着眼睛,却没有收回法诀的意思。 “小沉!”林蜡竹又唤了一声,比适才那句要严厉得多。 风沉软软地滑向地面,自牙间蹦出两个字来:“人命……”他想说人命关天? “风沉师兄!”慕容芷才得到师父授意也撤了法阵,迳自奔向风沉占据的方位。 风沉手中的法诀终于缓缓熄灭,灵力耗尽,人也昏了过去。 “大师兄,师弟,茶师妹,我带风沉先行告辞!”林蜡竹抱歉地看了众人一眼,自袖中抛出一根靛蓝的绫带,那根绫带瞬间变长,迅速绕过肋下,缓缓浮动。 林蜡竹抱起风沉,借着绫带的托力,翩然离去。 随着林蜡竹师徒的离去,茶小葱只觉得心里空空的,说不出什么滋味。 慕容芷才无声地看了她一眼,轻轻地摇了摇头。 元知义命弟子收拾香案,跟着一并举步离去。香案上,不期然溅下一丝火星。 返香站着没动,他似乎还在等待什么,也就是这样的等待,给了茶小葱一丝希望。 茶小葱也转过了头。 暮云卿循着她的目光瞥向那咒光消失阵心,却见紫色光晕慢慢聚拢,随着地面遗落的最后一点火星倏然变暗,光晕中出现了一个白衣翩翩的影子。 “回来了!是他!”茶小葱抬眼看见那一抹白,抑制不住心头的雀跃,但这种雀跃却又于瞬间变成了震怒。 她冲上去扑向婪夜,狠狠地给了一拳头:“死狐狸,你还知道回来?” 婪夜托住她的拳头,温柔一笑,一脸疲惫地向返香点了点头。 “成了?”返香走过来。 “得偿所愿。”婪夜的笑容很浅,但却是发自内心的。 茶小葱这才发现,他一身白衣都湿透了,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 第81章 九黎之毒(周日加更) 婪夜这一次历劫之后,功力大增,竟然调息片刻便已容光焕发。 倒是茶小葱想起受伤的风沉一时间坐立不安,在玄真殿里满屋子乱转,不肯就此离去。 元知义无奈,只好带着一众弟子,以及此次参加第二次试炼的三个人浩浩荡荡奔往玄文殿。 玄文殿外亭台水榭,丝竹悠扬,玄文殿内众人昏天黑地,乱成了一团。 茶小葱看得满心感慨:端极派三位掌门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好师父,能在这样的门派修行,何其荣幸! 现在就是拿御华派、澄光殿的掌门之位来与茶小葱换都没用,经过这件事,她好像真的喜欢上这里了。由此,也对慕容芷才之前的冷漠与防备有了些许谅解之心。 师门,大抵是这里的每一位弟子最害怕失去的所有。 风沉就住在玄文殿的偏殿,林蜡竹红着眼睛将元知义一行人迎了进去,显然回来之后她已经哭过了。房间里十分整洁,并无多余的装饰,窗前一把瑶琴格外抢眼。 心性调之以琴,料想他这慢性子与平素的爱好大有关联。 此时的风沉已由门下弟子褪去外裳,解散了发冠,黑发逸然流散,铺满瓷枕。他躺在榻上双目紧闭,青白的俊颜上缠绕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黑气。 若换作以前,茶小葱是看不出这些不妥的。 元知义为风沉把过脉,又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神色忧虑。林蜡竹一时不得要领,急得团团转。 “让我来试试。”婪夜忽然出声,众弟子自觉侧步,让出了一条路。 婪夜没等林蜡竹应话,便将手探向了风沉的脸,他缓缓伸出五指,呈抓握之势,却只是隔空罩着风沉的头部缓缓移动了几分。目光闪动之际,近乎森然。 “如何?” 林蜡竹亦知道妖族对医毒药草更有天赋,得见婪夜表情严肃,一颗心便提到了嗓子眼。 元知义抬手,示意她且自收声。 婪夜的手向下又挪动几寸,到了风沉的肺部停下,得出了结论:“是九黎之毒。” 八_零_电_子_书 _w_w_w_.t_x_t_8 _0._c_o_m “九黎之毒乃是青丘国王室独有之物,公子你……”婪夜自不必要在自己脸上抹黑,但是真相止于此,在场各人都是心中发凉。九黎之毒,寻常人触之必定见血封喉,药石无灵,不知素来温和谨慎的风沉究竟得罪了仙狐族的哪一位,居然被施以如此毒手,若不是他有几百年修为硬扛着,估摸早已命赴黄泉。 茶小葱说话梆梆直,此际她死死地盯着婪夜,似生怕看漏了他任何一丝表情:“死狐狸,不会是你做的吧?”她这样的问话确实伤人,慕容芷才想要制止已是不及,不觉在心中叹了口气。 婪夜冷笑一声:“我青丘王室的人还没有死干净,会用这种毒的人多得很。” 茶小葱自知失言,扁起脸来不理会他,林蜡竹与元知义对视一眼,立即猜到了下毒之人是谁,但是此人身份极其尴尬,他们在婪夜面前不便提及。 “未知这九黎之毒,是否有解?”妖族的独门毒术必须辅以专门的解药,既然婪夜本人在此,风沉的性命可谓已经救回了一半,元知义之前一直没有表态,便是意图经由青丘国国主亲自出手,没想到,大义在前,婪夜倒不似传闻中那般凉薄不置于事。 “哼,非我自夸,青丘国毒物虽多,但是毒性相生相克,要找出解药并不难,相信这其中还没有本公子不能解的!”婪夜瞪了茶小葱一眼,举头对元知义道,“可否借金针一用!” 元知义立即从袖中抽出一摞金针,逐一排开。婪夜伸手夹取三支,分别置入到风沉身上的三处大穴,封死了毒性游走的脉路。风沉自好琴棋书画,房中有现成的笔墨,婪夜取得纸笔写了一张方子交予元知义,又道:“元掌门乃是起炉炼丹的高手,这样的解药应是不难。” 茶小葱倒是头一回见婪夜写字,不免有些好奇,婪夜犹似怪她不信自己,转过去挡住了她伸长脖子的视线。茶小葱伸出中指猛戳他的脊梁,满脸不高兴。 元知义看完药方,有些为难:“别的还好办,唯有这归元仙露……” “本公子记得归元仙露乃是仙门独有,有何不妥?”婪夜一愣,倒是没想这么多药当中却独独缺了最关键的一味。归元仙露是成药,亦是普通仙门弟子常用的内服丹药,具有强心健体之效,七派弟子大多以服用此丹药来为仙根打底,却不知为何唯端极派不曾有之。 “归元仙露当中有一药引叫仙子露,本是绿萝灵山仙子泉边独有之物,但因我派与绿萝仙子尝有旧隙,一直不能求取药引,是以门下弟子多以七子青花膏代替归元仙露。”元知义面含焦虑道,“御华派亦有禁令,其他六派弟子均不得向我派提供此种丹药,包括药引。” 没想到仙盟之首竟有如此权力,可想当年端极派风光一时又是何种情态,只可惜现在……众弟子皆感唏嘘,却又同为风沉忧心。风沉在派中上下人缘极好,特别是一众女弟子早就视她为终身伴侣的最佳人选,不料竟变成这样。 茶小葱又惊又怒,截口道:“一直说仙门七派同气连枝,原来都是假的,御华派凭什么独自坐大,弃同道于不顾?仙盟之首便该有此特权么?” 林蜡竹重重地吞了口气,帮风沉捋开垂散的乱发,幽幽地道:“都怪我,当年若不是我令绿萝仙子铸成大错,今日小沉便不会落得此种田地。所谓,前事因,后世果,算得我自食其果。” “修仙之人不应该宽大为怀么?人命也抵不过她心中一口怨气?”茶小葱不知道林蜡竹之前究竟做错了什么,居然连累到全派上下陪着一起遭受这种不平等待遇。在她的世界观里,这样的事根本是不可理喻的。 “我自修书一封,问问在雪。”权宜之计,也只有向他派求助了,打打友情牌,总该不会错,但返香此际却也没有把握。仙盟之首,权大于责,余在雪也做不得主。 “不妥,修书往来起码要两日时间,等不到这么久。本公子为他施针,只能拖得三日。”婪夜想到了一点,一封信来回两日,若求药失败,那剩下的一天便是风沉在床上等死的日子。 “风沉大哥落得如此惨状,与我们也脱不了干系,若不是他执意施法为我们布阵,毒性也不会蔓延得这么快!所谓得人恩果千年记,不如就由我上绿萝灵山讨要仙子露!” 茶小葱打定主意,豁出去了。 慕容芷才知道茶小葱上绿萝灵山的用意绝对不止于此,连忙喝住她:“茶小葱,莫要胡闹!” “我没有胡闹!御华派自称仙盟之首,却无容人之量,上次御华仙尊将我打成重伤我还没去找他们算账,这回又来了个绿萝仙子……哼,果然是蛇鼠一窝。”茶小葱此言一出,众弟子亦感义愤填膺,私底下竟有不少人认同了她的看法,端极派弟子之中有很多是在仙门新进弟子甄试大会被御华派以各种理由淘汰出来的,对其反感更是必然。 “算账?就凭你?”婪夜笑得阴森森的,令人遍体生寒,他回头盯住茶小葱,冷冷地道,“你自己有几斤几两尚不自知,还要害整个端极派一同丢人现眼么?” “丢谁的脸,不丢你的脸!”茶小葱掉头就往外走,慕容芷才适时将她强拉了回来。 “你要冲动到几时?”谁都知道茶小葱跟御华派结了梁子,但是这一时之气不该是这么使的,众人看着她只是摇头,慕容芷才已经被她给气晕了。 “婪夜公子有何高见?”林蜡竹心疼徒儿,知道此际便是拖延一分也是不利。 “高见?有!由本公子这就去杀他几个御华派的弟子,抢了他们的丹药,就算他们要寻仇,也只会找上仙狐族,与端极派并无干系!这是最快最直接的解决方法!”婪夜眯了眯眼睛,一脸杀气,显然他已是动了真怒。 谁说婪夜不会往自己脸上抹黑,林蜡竹收回这句话!这狐狸枉生了一身白毛,心却是黑的! “滥杀无辜,断然不许!”此计虽快,却是滥中之滥,元知义觉得这狐狸发起火来跟茶小葱其实是一个路数,不,比茶小葱更像土匪。 茶小葱在婪夜背后听得连连冷笑。 一通争论之后,未有决断,林蜡竹实在坐不住了:“不如由我上绿萝灵山负荆请罪,她要怨便怨得我一人,何必连累同门!” 语毕,玄文殿上下惊惶失措,弟子稀里哗啦地跪了一地。 茶小葱突然觉得胸中憋闷,异常憋闷…… 她用力戳了戳婪夜的背脊,将阴暗的表情隐匿在他身后。 婪夜突然感到茶小葱的头重重地贴在了自己的背心,不禁全身一僵。他们有过很多次肢体接触,真实的,梦境的,但记忆里更多的是相互角力,相互争吵,他并未来得及品味茶小葱的柔软,便被她的疯狂莽撞以及不可思议的想法逼岔了气,唯有此刻……自心底轻叹一声,他站着没动,任由她这样无声地靠着。 “我赞成由茶小葱去绿萝灵山。”邵老爷子突然从门外跨进来,抬手扶起了身边一位弟子,玄文殿弟子都有洁癖,看见老乞丐这满是油污的爪子,也不用他动手了,纷纷惊跳着站起来。 “可是茶师妹她……”林蜡竹知道婪夜说的有理,茶小葱什么都不会,这样冒冒失失地跑去绿萝仙子那儿等同于去送死。理智上虽知道如此,却还是想从邵老爷子那儿获得一丝希望。 “茶小葱现在还算不上是端极派的入门弟子,所以要取仙子露也不难。如果婪夜公子与云卿公子两位愿意与她同去,应该无虞。”邵老爷子环视一周,朗声道,“只不过……未知两位可否异议?” 暮云卿上前一步道:“茶小葱将来是我师父,自然是她去哪里,我去哪里。” 婪夜微微一笑,转身将茶小葱搂进怀里,一改之前的狂暴,柔声道:“娶妻随妻,自然是小葱在哪,本公子便在哪……” 茶小葱被他雷得狠狠地抖了一下。 林蜡竹目光一转,看向这对“璧”人,突然起身“扑通”一下跪在了二人面前。 “蜡竹姐姐你这是干什么?”茶小葱吓了一跳。要知道她此去绿萝山还有一个目的,便是应张郎之约,取得幻光芷草,帮潘芸娘彻底忘记从前之事。因她有私心,陡然受此大礼,未免心虚得紧。她慌忙挣开婪夜的钳制,想要伸手去扶林蜡竹,却被婪夜猛地扣住了腰后,贴在他滚烫的身体上。婪夜如此举动,等同于在大庭广众之下宣布其对茶小葱的所有权,这令她心里极不舒坦。 暮云卿看他二人一眼,忽然缓缓地垂下了眸子。 “死女人,你少给我添麻烦!”婪夜贴着她的耳朵,一字一句,在外人看来像是小俩口在耳鬓厮磨,只有茶小葱知道,婪夜是真的想掐死她。恍惚间,有种被凉水从头泼到脚的感觉。 “如此有劳三位,蜡竹感激不尽。”林蜡竹冲着茶小葱认认真真地磕了三个响头,方才起来。 返香似有似无地看了婪夜一眼,对茶小葱道:“此去一路困难重重,以你的那点三脚猫的功夫,估计连绿萝灵山下的看门小仙也敌不过,既然你执意要去,我等也不便不拦你,这里有四道火系法符,三道六界遁隐符,盼能保你平安。” 言罢,命慕容芷才将七道符纸交予茶小葱。 婪夜咬牙切齿地道:“有我护着她,怎么会令她受伤,臭道士,你是不是多虑了?” 返香轻描淡写地道:“我怕你带她出去就把她给弄丢了。你想引得仙门对妖界拔刀相向,那是你的事,但伤及无辜,我不得不理。言尽于此。” 茶小葱听得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返香在说什么。但林蜡竹却很快就明白过来,婪夜适才提议杀御华派弟子夺药并非开玩笑,他有意逼御华派将矛头指向仙狐族,而如今仙狐族少主婪夜下落不明,六界之中的仙狐之首便只有一人,妖后婪珂。她想到自己用同心红线将善良勇猛、果敢莽撞的茶小葱和这诡计多端、心狠手辣的狐狸精拴在了一起,不知对于这泱泱六界来说是福是祸。 元知义摒退各位弟子,又向茶小葱等三人交代了几句,亲手给了几件法宝才自离去。 林蜡竹却是反复提醒茶小葱不要使用折心柳,又送了她一把佩剑。 …… 由于时间仓促,吃饭睡觉这种活计都能省则省,茶小葱、婪夜、暮云卿三人随便收拾了一下便出了门。这时天色已近黄昏,三人从玄文殿一路奔往山门,却见邵老爷子已然站在门前的空地上向茶小葱招手。 “还要送宝物?”若不是有元知义给的乾坤袋,茶小葱的双手已经拿不下了。这些人也真是的,她只不过是出去做个取物任务,又不是去华山之巅与人拼命,犯得着那么紧张么? 茶小葱准备无视他,却见此老头身形灵活,一闪便到了面前,眼见虱子随风飞舞,茶小葱蹬蹬蹬地接连退后了好几步。 “给,拿好了!”邵老爷子很慷概地塞给她一本……书! 茶小葱翻了两页,里边写着“欲穷千里目……乱花渐欲迷人眼……头上红冠不用栽……”。 “唐诗三百首?”她皱了皱眉。 “好好拿着,这是第三次试炼的题目与答案。”邵老爷子挥了挥手,扬长而去。 茶小葱满心狐疑地将书塞进怀里,大踏步向前走。 婪夜的目光随着那本书一迳停在了她的胸前,不期然当头挨了茶小葱一记冷拳。 “看什么看,色胚!是假的!” ------------ 第82章 一双大蛇 三人由端极派山门出发,各自施展腾翔术自云端降落在门山正下方的空地上。 茶小葱向四周张望了一会,有些忧心:“我们这样去绿萝灵山,飞个来回怎么也得三四个时辰吧?”脚下是一座环形的石山,有些像月球表面的环形山造型,唯一不同的是,这些石头缝里还长得些奇形怪状的花草树木,以高昂的姿态展示着生命力的伟大与顽强。 夜色垂落,脚边只有清脆的虫鸣声声悦耳,连绵的山脊像一群急急奔走的犀牛,黑压压地向眼底逼迫而来,令人有些喘不过气。 茶小葱只顾着眺望远方的山峦,一时倒忘记了自己正站在山脊上。 狐狸停下来,施放出一道法诀,漫不经心地道:“这点距离哪用得着三四个时辰,依本公子看来,半个时辰便已足够。” “你是笑我飞得慢么?”三人之中,茶小葱确实是速度最慢的一个,她暗暗咬牙:叉你个仙女板板的,还说木灵主风,可以令速度加乘,她就没觉得那根破柳条起了什么作用。 婪夜的法诀成功地引起了她的注意,地上的光阵半明半灭,眼前突然蹦出只雪白的小狐狸。 “哇!这是你儿子?好可爱!”真的是很可爱,毛茸茸的三头身,眼睛贼溜贼溜的大,像只活动毛公仔似的。茶小葱扑上去想要抱抱,却被婪夜一把揪住后领提了回来。 “茶小葱,你再胡说八道,本公子就让你生下一窝小狐狸再回山门!”婪夜咬牙切齿地按住了她。这女人脑袋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她丫在仙山呆了那么久,连仙灵的级别都弄不清么? 暮云卿走过去默不做声地将茶小葱拽了出来,用力之大,差点令茶小葱金蝉脱壳,他的声音有点凉:“别闹,时间不多,我们及早赶路比较好。” 婪夜在鼻子里哼哼,一脸睥睨天下的傲然,向那小白狐抬了抬下巴。 “黑山灵狐蒙啾啾叩见大王,我王万岁万岁万万岁!”原来这小白狐会说人话,而且还奶声奶气的,还有名字也好可爱,哇哇哇,好萌! 只是它那一套狗血的颂辞是哪里来的?什么万岁? 茶小葱斜眼瞧了瞧婪夜,又看向地上那只叫蒙啾啾的小白狐,对比记忆中婪夜变成原形的模样简直越看越像。 但她这一溜意喻不明地看来,却彻底将婪夜惹恼了,他此时气结,半天没说话。 蒙啾啾好紧张,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了看大王,吓得大气也不敢喘一口,竟自趴在地上不敢动。 “什么万岁?你是想咒本公子英年早逝么?”婪夜一出声,蒙啾啾都快哭出来了,它也知道仙狐族是长生不老的,但是人类帝王不都喜欢这样被人高呼万岁么?啾啾觉得那样好神气,好威风,没想到自己家的大王却是个异类。 “喂,小孩子不经吓,尊老爱幼你懂不懂?你这样吓它,将来会有心理阴影的,也不知道你这个父亲是怎么当的!”茶小葱看着眼泪在蒙啾啾眼睛里打转转,实在不忍心,她冲上去踢了婪夜一脚,不出所料,就像踢在了钢板上,于是她不争气地咧嘴,露出一列白森森的牙。 婪夜脸色铁青,咬得牙齿格格地一阵响,如果不是有“外人”在场,他现在就“做”了这蠢女人,也不知道她这是不是故意的。 暮云卿悄声道:“茶小葱,嗯,这个是灵狐,跟仙狐不是一族的,它……不大可能是……” 他的话没能说完。 婪夜火大,迁怒于蒙啾啾怒吼道:“还愣着,不用做事么?立马送我们去绿萝灵山!” “是,是是!” 蒙啾啾的小心脏不知是不是玻璃做的,茶小葱觉得这孩子被婪夜吓得心理阴影严重了,还好她够糙,被婪夜整两下也能若无其事地苟存于世,幸哉幸哉! 在婪夜的“威逼”之下——其实只是普通的命令而已,心灵脆弱的蒙啾啾在地上划了一个大圈,奶声奶气地念了一串咒语,原本斑驳的石块上融出一个小坑,跟着慢慢变大,变成了一口直径五尺多的“井”。婪夜也不等茶小葱反应,抓起她就朝井里扔过去,随着一阵凄厉的惨叫,蒙啾啾卷着尾巴抖了几抖,跟着战战兢兢地退后两步。 “大,大王请,请……”敢情这狐狸大王就是来恃强凌弱的。 婪夜狠铁不成钢地瞪了它一眼,道:“本公子回来要还是听你结结巴巴吞吐不清,休怪长老他打你板子。” “啾啾知道,啾啾定不,不负大王所托,好好,好练习仙法,啾啾恭送,大,大王!”蒙啾啾十分不争气地抖呀抖,一脸惊惶地目送婪夜与暮云卿二人从法阵离去。 待到入口关闭,它才用力抹了一把汗,软绵绵地瘫在地上,张大嘴向天喘了口气:“吓,吓死个人了。爷爷,下次别叫我替班了,太,太可怕了!” …… 茶小葱感觉到自己“嗖”地飞进地洞里,然后又“嗖”地又飞出来。中间时隔不过盏茶工夫。 仰头看见一道白影飞来,她就地打了个滚,第二道白影飞来,她躲避不及,被扑了个扎实。 “死狐狸,敢吃老娘豆腐!”她火冒三丈,抡起拳头对着婪夜一顿暴打,喵的,压就压,就当是被鬼压,这厮居然还敢在那儿摸来摸去,真当她是死人么? “又不是第一次了,你还当自己是个宝贝?”婪夜格开她的手,趴在她身上,将两个漂亮的鼻孔对着她的眼睛。这个角度看人,还真有点喜剧效果,可是茶小葱却委实笑不出来。 她一把推开婪夜,拍拍身上的灰,气势汹汹地站起来。婪夜笑了笑,也没再纠缠下去,气定神闲地踱开两步,还装模作样地理了理根本不见一丝凌乱的乌黑长发。若不是本着暂时团结合作不内耗的态度,茶小葱还真想对狐狸比比中指,问候他祖上十八辈。 云狐之死只是导火索,也许在那之前,茶小葱的心就被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阴暗心绪占据了,说不出原因,就是觉得这人不该跟自己一起。想吧,一只得道千年的狐狸,为什么要假惺惺地投靠仙门?不是别有用心又是何故?哼,茶小葱不是不想,而是根本不屑想,反正她做了四掌门,这货也该是她的晚辈,要是他还敢乱来,就治他个欺师灭祖罪,给她一个圆满的公报私仇的机会。 “我就当自己是个宝贝,怎么了?这世界上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我死了你能找出第二个一模一样的?合该那你说说,我是不是个宝贝?”她一拉暮云卿,傲然道,“暮云卿,我们走,懒得理他,只会装神弄鬼!”这话说得底气足,震得人两耳隆隆响。 暮云卿跟在身后由她拉着,却是愕然:“走?走哪里去?” 茶小葱身形一僵,站住。 难怪说话有回音,难怪茶小葱觉得这地方好像有点过于昏暗,弄了半天,原来竟是个山洞。估计那个蒙啾啾那小家伙被婪夜吓得不轻,一时慌乱,居然将他们传错了地方。 茶小葱瞪着脸前一列石壁,回过头去看婪夜。 婪夜好以整暇地转过身去,露出背后一线金色的残阳。 原来他们被蒙啾啾传进了山腹里,不过这儿倒也不是没有出口,只不过那出口太小,适才被婪夜挡住了。茶小葱望这那洞口直犯难,嗯,她的头能出去,腰应该也没问题,屁股嘛,勉强……关键是胸啊是胸啊是胸啊,她那个壮观的杯罩,怎么可能挤出去?会出人命的! 婪夜回头笑了笑,竟化作原形从那脸盆大的洞口钻了出去,再变成人形时,已挂着一脸灿烂的笑容将头贴在了洞口:“到绿萝灵山了,本公子说过,不要半个时辰便可以到,现在时间有多,还可以下山去吃个包子喝个茶。”目测,茶小葱就算再瘦也钻出不来。他索性得意洋洋地靠着墙壁坐下来。 “死狐狸,你这根本就是故意的!”团结啊团结,团结个菊花!茶小葱给他气得满嘴泡,她不会缩骨神功,不会变化术,不会缩小术,没有邋遢大王的奇遇,相对那个洞口,她真有点儿,壮硕。 暮云卿想了想,却是不那么着急,他只有一半的仙鹤血统无谓原形,且又生得比茶小葱高大,同样也是出不去的。但既然只有婪夜一个人能出去,那就让他一个人去办事,反正三个人都答应了要来,尽其本身,当然是婪夜一马当先。他也学着婪夜的模样,背着墙壁缓缓坐下。 “暮云卿,你不着急么?天都快黑了!”茶小葱靠过来,有些不解,但看到暮云卿胸有成竹的表情,她似乎又明白了什么。接着,她也坐下了。 三个人隔着一堵不算太厚的石壁,各怀心思。 暮云卿虽然也担心风沉的现状,不想把时间花在内耗上,但婪夜不合作,他也不想表现得太过积极:一来,灵山石壁并非普通顽石,要凿开它并不容易,如果没有婪夜的配合,估计很难成事,这种灵山奇境显然是不能乱用法术的;二来,婪夜与返香较为要好,他答应的事情不可能不做,就算他们出不去,婪夜单枪匹马也得上,反正领头羊不是自己,又有什么好急的?三来…… 暮云卿忽然转过头,深深地看了茶小葱一眼,趁她还没发现,又收默默收起了视线。 他以前不喜欢婪夜,却仍旧会因为对方青丘国国主的身份带有三分敬畏,但是云域事件发生之后,他的态度便跟着发生了转变,入了师门,就再没有青丘国国主,他与婪夜会是同门师兄弟,是同辈的,他就算再不济,也不该丢师父的脸。再或者,他还有别的私心,只是这一抹感情埋藏得太深,连他自己都没发现。 “天黑了。”婪夜在洞外矫情地叹了口气。 “是啊,天黑了就该睡觉了。”茶小葱随口答道。 “天黑了为什么你一点也不着急?”婪夜感到自己好像算错了茶小葱的心理。 “我急什么,反正不用吃饭也不会饿,我在这里呆个十天半个月也没什么大不了,你一个人在外边看风景吧,我有暮云卿陪着就好。”茶小葱看着从洞口射进来的光线越来越暗,她对空翻了一个白眼。死狐狸幼稚起来的时候还真令人无语。他不想办法把她二人弄出去就得独自去仙子泉边取仙子露,她茶小葱不用陪着他发疯,还乐得一块打个酱油跑跑腿,功劳算上一份,很划算! 三个不是第一次共同执行任务,但上次的境遇令各人的心思却不再那么单纯,茶小葱很少这么认真地去揣摩他人的想法,到了关键时候,她脑袋转得不慢,也不容易吃闷亏。她就等着婪夜先行妥协,尔后想办法把他们从这山腹里弄出去。 等待中的时间总是过去得特别慢。 由于是朔日,天上没有月光。天一黑,四周便彻底暗下去了。 随着日光的沉落,山腹中涌起一股热浪,初时感觉尚不明显,但不多时,便逼出了茶小葱一身汗。茶小葱本想继续与婪夜僵持,却猛然有了种蒸桑拿的感觉,此时她头晕晕地,有点困,有点乏,更有些不耐烦。她本想再跟婪夜说点什么,就算是斗斗嘴也行,至少能分散一点注意力,但是话到嘴边却卡住了。 黑暗中,传来了“咝咝”地轻响,很轻,有点像小时候玩撕纸游戏发出的纸片碎裂的声音,但此际听到的似乎更温润更湿滑,更富有生气。 “暮云卿,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茶小葱戒备的站起来,却被暮云卿猛然攥住了。 “看那边。”暮云卿修长的手指仿佛是一支航标,指向那深沉的黑暗。 茶小葱双目微张,“噌”地一下跳起来:“蛇,蛇蛇蛇!双头蛇!” 如果是普通的蛇她也不会怕,小时候生吃蛇胆的事她也干过,别看她是在城里长大,可是个十足的野丫头……但眼前这蛇不一样,它的身体有茶小葱的腰那么粗,两颗头颅比玄奇殿里晒药草的簸箕还宽,远远看去……啊不,这家伙根本没有让她远看的机会,转就到了眼前! 事实证明,没脚的比有脚的跑起来快得多。茶小葱惊叫一声,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腾身便往洞口钻,钻到一半才想起暮云卿被她堵在身后一样出不去,于是她又怪叫一声退了回去。 “茶小葱,你搞什么鬼?”婪夜本拟跟茶小葱开个玩笑,却不知茶小葱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居然敢不买他的账,正当觉得无聊的时候,这死女人尖叫起来。 “妈呀,爷爷呀,不是双头蛇,是两条蛇!”茶小葱跟暮云卿在山腹中快速移动,但是怎么跑身形都不够灵活,初来时她还觉得这地方够空旷,现在只会觉得这地方太狭窄。 一股刺鼻的腥臭从洞口喷出,一颗巨大的蛇头“轰隆”一下直撞过来,甩出来的信子抹了婪夜一脸沫渍。他暗道一声“糟糕”,化作一道白光蹿进了山腹,迎面又一颗蛇头与他撞了个满怀。 婪夜借着撞击的力道,向茶小葱身边坠去,口中叫道:“死女人,快隐身!” 隐身咒茶小葱记得很牢,可是当她用了咒法之后还得继续泪奔,因为婪夜又开始吼她:“笨!是叫你用六界遁隐符!”这两条蛇显然是仙兽,用一般的隐术根本骗不了它们。 “那你不早说!”茶小葱从怀里掏出一道符,翻过来看符文。 “你来之前不知道先看好么?”婪夜和暮云卿虽然早就见识过茶小葱临时抱佛脚的高强本领,但在危难关头她仍是一副不怕壮烈牺牲誓死要抱佛祖大腿的势头还是将他们俩吓懵了。 “啰嗦!”茶小葱松开暮云卿的手,有模有样地抛出了仙符。 “轰!”一道强烈的火光,烧亮了整个山腹。一道凶猛的火舌扑向了两条巨蟒。 “啊啊啊啊啊,弄错了弄错了!”茶小葱泪急狂奔。她刚才拿出来的是火系法符…… ------------------------------------- PS:17、18、19三天应该是家族家庭聚会,家里会来几个小魔星,所以更文可能会时早时晚,其实我现在就已经是时早时晚了,TAT,包涵下下。 不会断更的。只是可能没那么多时间捉虫,容忍一下我这个白字大王! ------------ 第83章 乱斗 茶某人耍乌龙这绝对不是第一次,婪夜早就知道这混蛋靠不住,却没想到会在此境被她的“乌龙神功”涮一把。婪夜公子心情特么复杂啊,就在瞬息之间,他的表情由担忧转成了惊讶,又由惊讶转成了愤怒,最后终于露出了一丝恨铁不成钢的森然。 如果说刚才那把道火符用错是她大意,那第二次施法绝对茶小葱是专门针对婪夜去的,因为此时,她成功地使用了六界遁隐符,隐身了! 嗯,准确地来说,只是她跟暮云卿两个人一起隐身,婪夜除外! 火系法符制造出的那场熊熊大火适时地隔开了他们三个,紧接着,怒火喧天的两条巨蟒发出尖锐的啸叫扑了上来,婪夜腾挪跳跃直至洞顶,被脚下滚滚升起的浓烟呛得涕泗俱下,回头一看,却不想茶小葱与暮云卿都已经不见了——看来,茶小葱施术的时候完全撇下了他…… “死女人!特么知不知道什么叫大局为重!” 婪夜此时的修为比那一双大蛇不知差了多少级别,在巨蟒的强攻下,他除了飞跃腾扑一路躲闪竟别无它法。由于灵山限制,有很多法术都不能用。 蛇类的视力不怎么样,但是感应灵息的能力却非常厉害,此际连它们都感觉不到茶小葱与暮云卿的方位,婪夜就更感觉不出了。 他那个恨啊,却只得把茶小葱的名字枕在牙关翻来覆去地碾磨。 茶小葱拿手肘撞了撞暮云卿,两人找了一处安全的角落悄悄蹲下,光看着婪夜独自一人和两条巨蟒在山洞里扑来扑去。茶小葱看得出死狐狸很矛盾,如果他要逃脱,只需化形便可离开战圈,可他那颗犯贱的心却又不得不去惦记着某个人的安危。茶小葱看着,心里也是同样矛盾。她下意识地去婪夜拉开距离,却又时常会忍不住因为一些小恩小怨纠缠不清,比如现在。 婪夜知道,很多时候茶小葱这丫头说话的时候是雄心壮志,做起事来就变成了行动上的矮子,总之言行不一是她第一,胆小怕事是她第一,逞能逞英雄也是她第一。她来绿萝灵山之前表现得那么大义凛然,可到了紧要关头却依旧是令人啼笑皆非。他有时候觉得茶小葱脑袋里只是一根筋,很简单;但更多的时候,他觉得这家伙复杂,从她混乱的记忆里,从她荒唐的梦境里便可窥之一二。 暮云卿陪着茶小葱躲在一块坠落的巨岩后面,看着场中的混斗,他脑子里飞速地盘旋着一个念头:茶小葱刚才那把火根本就是冲着婪夜去的。 从茶小葱那幸灾乐祸的表情里,他有十足的理由相信,得罪了茶某人会很惨,很惨,非常惨。 …… 大蛇是化形成仙的水蟒灵兽,而且是一公一母。 绿萝灵山的山腹脉性极为炎炙,恰好可以牵制住灵山仙兽的水系灵气。 这地方炎热难当,普通人难以承受,但却是水蟒****的适宜之地。因为水蟒灵**合之际势必会引起山中灵脉震荡,惊扰众生,甚至会释放出强大的冰寒咒气造成毁灭性的破坏,只有当极炎与极寒两种属性的力量相互抵消交融才能使得灵山周围的气候保持平衡。 这一对水蟒选择在山腹之中做运动本是再正常不过的,岂料蒙啾啾法术不过关,一时慌神竟将三人传错了地方。而茶小葱那一声惊天动地的“双头蛇”嚎得水蟒夫妇瞬间兴致全无,公水蟒更是恼她坏其好事,扬尾便冲了过来…… 山腹之中空间不大,茶小葱感到逼仄,水蟒夫妇更感到转身困难,茶小葱一把火放出,它们竟是避无可避。虽然依照常理,水可克火,但水蟒夫妇显然被茶小葱一把火气昏了头,在法符生效,火势喷涂之时,它们只顾着在洞里扭来扭去地追赶三个“猎物”,压根忘了自己也会法术,于是母水蟒的脸不慎被火舌揭去了一大块皮,“花容月貌”全都被毁了! 公水蟒想要报仇,却忙于转身,等回过头来一看,害他爱妻毁容的丫头已经消失不见了,于是,这笔糊涂账便顺其自然地算在了同伙的婪夜头上。 婪夜叫那个冤。虽然他在自毁内丹之后时刻不忘勤加修炼,但到底比起以前相差了十万八千里,就说近期吧,他才恢复人形不久,便又是被雷劈,又是渡劫,只搅得身心疲惫,他想速战速决,可是茶小葱不允,水蟒神兽更不允。没办法,只得勉为其难亮出兵器开打。 如果说暮云卿的剑法轻灵飘逸,华美动人,那婪夜的枪法就只有一个字,毒! 婪夜虽然长得一张天怒人怨的俊脸,更有着高贵纯正的仙狐族血统,但骨子里却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否则他也不会在见到茶小葱的第一时间只想到要吃了她补身体。 婪夜的枪头自空中划过一道紫光,枪头的明焰在沉暗的山腹里掣过一串弧形的残影,如流星过境,夺目的彗尾光只盯住了蟒头七寸的位置。他虽不意于毁灭,但每招每式幻化出残忍的美感,令人心头颤栗不已。 公水蟒举头昂起,张开血盆大口喷出一道冰雾,喷向婪夜的面门。 婪夜举足一绕,在半空换了个方向,拖着长枪向母水蟒奔去。 公水蟒回护不及,只能甩尾而出,却不想用力过猛,虽护住了爱妻,却也因收势不住将蛇身撞上了山体。一阵巨响,洞顶大大小小的石头如雨点般砸下,立时挡去了每个人的视线。 水蟒的麟甲厚实,坚硬如铁,自然不屑于这点石屑碎末。 茶小葱却因不知如何躲避,一时之间竟被砸得满头包。 折心柳护主心切,在腰间蠢蠢欲动,但茶小葱还记得返香的嘱咐,不敢大意。 其实孰轻孰重,她还能分得清楚,折心柳非同于普通灵物,它似乎有神识,不仅能识主、护主,更能思考一些简单的问题,例如,当它察知水蟒的五行属性之后,便有些按捺不住,好在茶小葱尚能坚持自己的原则。但人被器物驱使的感觉,实在说不上好,说白了,就是茶小葱能感觉得到,折心柳并不是很在意她这个没用的主人。 用木灵法术在炎炙之地与水系仙兽对抗,情况通常会变得很微妙,水生木,木生火,而水虽克火,虽是水蟒的主场,但它们却在力量上占据了绝对的弱势,总的来说,山腹的炎炙对茶小葱来说比较有利。倘若她与婪夜联手,想要打败这对水蟒仙兽并不难。但是赢了又该如何?茶小葱此刻琢磨是要如何出去。由是,她默默地缩了缩身子,将一张符纸捏在了手里,保持了缄默。折心柳轻轻抖动,似是甚为不满,但它几次冲动,都被茶小葱冷冰冰地压制下来。 婪夜侧身闪过蟒尾一击,用眼角余光四下搜寻,却没有见到半丝木灵流动的迹象,他有些意外,茶小葱竟然没有放出折心柳的结界抵抗碎石以便自保。 六界遁隐符能屏敝一切能够感知的气息,只要茶小葱咬牙忍下去,谁也发现不了她的藏身之处,直到法术时限为止。 “咝!” 公蟒看出婪夜力量不济,渐渐稳住了阵脚,母蟒也回复过来与他一道封住了婪夜的退路。 两条水蟒已经习惯了狭小的空间,为免去之前那样的大幅度移动,他们默契地完成了战术的布署,两条蛇并排直立,却是呈一前一后的姿势,它们昂首将一重重冰雾向婪夜连绵喷出。 婪夜身形慢下来不少,往往他躲得过一重攻击,却避不过第二重,两条水蟒相互补缺,这方法虽然简单,却极其有效,令他几乎无处遁形。 婪夜不想下杀手,是有原因的:一来现下单凭自己一人之力只身对敌,实在太过勉强,二来他不知道这两条水蟒的来历,怕一时误杀造成不必要的麻烦,如果这两条大家伙跟绿萝仙子有甚关系就实在太糟糕了,三来,他的目的只是带茶小葱离开山腹,而不是将时间耗在这无谓的争斗上。 茶小葱却没去顾及婪夜的想法,她有自己的打算。从一开始,她就知道这山体够厚,如果不动用灵力根本打不开出路,如果借用兵器,也只能用蛮力挖掘,绝没有借力打力来得方便,她惹火了水蟒的同时,就是想借它们的力,但是要怎么借?这却是个难题。 茶小葱虽不爱算计,却能计算。得与失,她看得很清楚。这一把,茶小葱稳赚,她既间接捉弄了婪夜,又给了自己达成目的机会。此时她目光灼灼,将场中身影的每一次方位变换都看得清清楚楚。 暮云卿看着茶小葱,不知道她在等什么。眼前时间流逝,说快不快,说慢也不慢。 婪夜疲惫地来回纵跃,此时除了心中恼怒,倒找不出多余的情绪。他的身上脸上,发际眉尖已在水蟒喷薄的冰雾中结成一层薄薄的冰霜。他如冰雪的容颜也因心中的那股邪火,透出阵阵寒意。 “茶小葱!你若再不出来,我便独自一人离去,不再管你!” 婪夜的眼睛眯了一下,露出一股凛冽的杀气,那两条水蟒显然都能通人言,它们在他运气说话之时放松了攻击,随着他扫视的目光一同转脸。 几道目光交织着,从茶小葱头顶扫过,可茶小葱却还是没有动。 暮云卿有些惊讶,有些动容,他忽然觉得茶小葱不像他看到的那么简单,有时候,她把自己的心思藏得很深,至少,她从来没有认认真真地向谁透露过心底的想法。这种深沉在心理学上有个中性词,叫内向,但换一个角度来看,就是一种隐忍。 她一向暴躁果敢,却能在关键时刻沉住气。 “茶小葱!”婪夜在与水蟒无休止的缠斗中,慢慢靠近了洞口。他的目光森然投向黝黑的山腹,却猛地感到一缕轻飘飘地目光拂过了他的脸颊。他猛然惊醒,以为是这只是自己的错觉,未想到在他抬头的刹那,一道明亮的火光自那两条水蟒身后蓬勃燃起。 “吱!” 由火系法符释放出来的火舌再一次舔上了水蟒的尾部,它们双双吃痛,张大嘴向婪夜扑来。 婪夜眼瞳微缩,迎着那疯狂舞动的火舌抖落了一身冷霜,他以最快的速度消失在洞口前。 “轰!”一声巨响,一双水蟒齐齐撞在了山壁内侧,山体的颤抖唤醒了沉睡中的飞禽走兽,原本完整的石壁被撞裂了一条狭长的口子,紧跟着,两道长长的黑影带着一股浓烟自山腹中疾驰出,山石崩落,露出一个巨大的洞口。 茶小葱尖叫着从洞口滚了出来,就在石块快要砸中她的时候,一道白影掠过,暮云卿将她挟在怀里,朝前飞奔。 草地上清新的露水,顷刻沾湿了他的双足。 婪夜本已抢先跑远,这时却回转过来,从暮云卿的手里一把抢过茶小葱,将她狠狠地扔在地上:“给你仙符不是拿来玩的!你这朽木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他顾不上蒸干身上的湿气,居高临下的望着这个不要命的女人。 茶小葱却弹簧似地跳起,向他撩起下巴,一脸得意:“若不是我当机立断,能这么快出来么?” ------------ 第84章 金婆草 婪夜必须承认,茶小葱这样是最直接、最快速的脱身方法,但是整场争斗中,他又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呢? 婪夜现在可以百分百地肯定,他想要掐死这鬼女人的心,从来未曾改变! 谁能告诉他,他刚才是不是被茶小葱当成了傻子! 他恨得咬牙格格响,偏生茶小葱还一脸恬不知耻地问他:“婪夜大大,你晚上睡觉是不是也这样磨牙?” 怒! …… 那两条水蟒从洞中出来之后顷刻间便逃得不见了影子。茶小葱手上还捏着的一道符纸,正准备出洞之后再次迎接这两条大蛇的缠斗,却惊奇地发现这俩大家伙比她跑得还快…… 这又是怎么回事?洞里边有鬼么? “难不成这两条蛇是要去搬救兵?”自作聪明之后,茶姑娘难得理智一回。 婪夜重重地发了个鼻音,没去理她,却也没有表现出太火暴。 严格来说,茶小葱是自作主张,但却并没做错事,刚才那一下她判断准确,倒免去了很多麻烦。他生气也只不过是为了自己心头那点小尊严,说白了,就是活了上千年而留存的高贵颜面。婪夜习惯了被同类高高在上地捧着,倒不禁在意起茶小葱心中的“一视同仁”来,他隐隐地觉得自己应该是特别的,却又不幸地看到茶小葱对暮云卿的态度比对自己好了上百倍。 这绝对不是吃醋,不是!他这样安慰自己……只没想到自己也会有那么幼稚与敏感的时候。 暮云卿在确认茶小葱没有受伤之后,长舒了一口气:“说到搬救兵也不无可能,我们还是找个地方避一避比较妥当。” 婪夜思虑片刻,将长枪变回发簪插在发间,转头向身后的山腹里洞穴走去。 “喂,你还去那地方?就不怕它们真的找同伴回来报仇?”茶小葱扭脸,一边喊着一边跟上上去。暮云卿虽然怀有同样的疑惑,却不表态,毕竟婪夜如果不乱来不暴走,比之茶小葱还是可靠一点。 婪夜这次消气消得快,充分表现了一位王者的容人之忍。 他指着那口洞穴淡淡地问道:“难道你们不想知道这两条水蟒之前是怎么进去的?” 说起这个,茶小葱心中也不免燃起一丝好奇,她向前蹭出两步,转脸道:“对啊,它们那么大个子,究竟是怎么进去的?难道他们也懂得缩地术?”还是说这里另有出口?他们进山洞的时候忙着内斗,后来又被两条水蟒扰乱了视线,竟没工夫去探究这山洞的内部情状。 婪夜不容她在洞口张望,握住她的手腕,拉她一起猫着腰钻进新豁开的洞口。 “进来便知道了。”他扫视洞内的狼籍一片,像在搜寻什么。 茶小葱回头招呼暮云卿,两人跟着婪夜在洞内四处乱转。 先时的那股热浪已经退去,洞里传来活水流淌的声音,湿气迎面扑来,沾在脸上便形成一层白毛毛的细珠。茶小葱摸了一把,觉得这水汽冷暖漫度适宜,气味清新,猜想这不过是普通的水蒸汽。 那两条巨蟒是水系仙兽,却没有毒。 持澜仙子的手记中写得很清楚,普通水蟒都是有毒的,因为他们修的是水灵之气,很容易经由内丹产生阴毒。如果这类灵兽要修仙,就必须拔去毒牙,如果修魔倒是不必。 “看来这对水蟒是由人圈养在此处,只不知道什么人喜欢养这么大的宠物。” 茶小葱想起之前那场惊心动魄的打斗,一路暗忖着,若不是有那几道符护者,她早就成渣渣了,返香真是有远见。 这山腹的洞穴只是靠外的位置比较宽,越往里走通道便是越窄,但相对的,水声也更清脆,流速也更快。 大概往里走了三四百步,便只能鱼贯通过,不能并肩前行了。 婪夜对这水汽有些反感,一路都在拨弄自己的头发,茶小葱只看得异常不爽:黑长直了不起!长得漂亮了不起!有的没的还搔首弄姿是怎么个事儿?她已经差不多忘记了,婪夜在云域也是这么一路风姿绰约的撩动长发,嫌弃这等水汽……他五行属火,在灵山水脉附近总会感到有些不适,但他很要面子,心里虽知茶小葱不理解,却也懒得解释。 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居然长着些爬藤,显然违背了光合作用的生物原理,茶小葱伸手拉一拉,竟觉得还挺结实。看来这还真是绿萝灵山的地界,蒙啾啾还算靠谱,没直接把他们丢进东海去喂鱼。茶小葱能够谅解这种小失误,毕竟GPS定位都不会那么准确,有时差个几里路也是十分正常的。 走着走着,没路了。 婪夜揪住一把爬藤用力拉了一下,似在揣度其韧度。他仰面向上看去,只见得幽深的洞顶看不到尽头,原来越往里,路便越窄,洞顶便越高,难怪反而没有了之前的压迫感。 茶小葱跟他一起仰脸:“你不会是想爬上去吧?你可别忘了我们来这儿是为了什么?” 婪夜看了她一眼:“神仙也要睡觉,现在是晚上,难道你要摸黑去绿萝仙子那儿?” “去绿萝仙子那儿?开什么玩笑?我们不是来偷仙子露的么?难道还在白天顶着个大太阳去?”月黑风高日,杀人行窃时,此时不去,更待何时?茶小葱纳闷。 婪夜踩着爬藤,将手伸到她面前,又向暮云卿递了眼色:“你来之前可曾听到半个‘偷’字?” “呃……”仔细回想,好像还真是这样。看来是茶小葱自己没本事心术不正,想捞偏门。 “这绿萝灵山的界仙禽灵兽多以木灵为主,木灵乃是相水而生,可见这灵山水脉非常重要,任何人敢有觊觎之心,下场都不会好,就算是绿萝仙子不追究,靠这灵山灵水滋养的木灵仙兽们也不会放过你……如果我猜的没错,那对水蟒仙兽应该是去找它们的主人去了。”婪夜说着,人已经爬上了头顶。 茶小葱便由他拽着缓缓上升。 她朝头顶上斜了一眼,恨恨地道:“死狐狸,我发现你肚子里有什么都不抖干净,说得半清不楚的谁会懂得?如果它们是去找自己的主人,那我们呆在这儿算是坐以特毙么?好奇害死猫啊,你知不知道?” “彼此彼此,你肚子里想什么我也不知道。”婪夜将她拉上来。跟着暮云卿也爬上了来。 山腹石洞的第二层,没有下层潮湿,洞内的植被更加丰富,只与普通植物不同的是,这里的花花草草都在黑暗中闪烁着淡淡的灵光,五颜六色的十分好看。 “见过小气,倒没见过像你这样极品的。”茶小葱嘟囔了一句。 婪夜曾通过她的梦境学过一些现代词汇,自然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他截口赌了一句:“你不小气?你不极品?” “我是女人!”茶小葱理直气壮,小心眼可是女人的专属。 “你哪里像女人?”婪夜回头看她一脸骄傲的小样,顿时气结。 “我哪里像女人,你还不知道么?”茶小葱耀武扬威地挺了挺胸,昂起头像一条水蟒似地绕过婪夜向前走去,压根就不在意死狐狸那吃瘪的表情。 暮云卿随后而至,轻轻地摇了摇头。 婪夜顺道拍了拍他的肩,一脸同情:“小子,难为你跟着她过了那么久,可怜可惜……” 暮云卿不解地看了他的一眼,突然垂眸,轻声道:“我跟她在一起时,她并不是这样的,她……也可以很文静……”不按得下性子她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看那么多书?不通斯文之道她能创作出那么好的图画?好像茶小葱的炸毛都是因为眼前这只神经兮兮的狐狸。 “文静?这个形容词跟她有两毛钱关系?” 婪夜冷笑连连,却听茶小葱嚎得一嗓子从不远处传来。 “那么高,居然还有一层!死狐狸,还爬不爬?”她的干嚎在蜿蜒小路上失去了回音,可见上层的空间显然比下面窄许多。 “爬!”婪夜笃定地一点头,茶小葱咕哝几句又满腹狐疑地继续往上爬。 三个人又爬了一程,到了第三层。 第三层的花草颜色更为绚丽,流动的彩光也愈加夺目,像现世流光溢彩的霓虹灯似的。婪夜站在花草丛中左右打量了一会儿,领头走在前面,不一会儿,又找到了一处爬藤。茶小葱的脸皱了一起,伸手向两位美男展示自己被硌红的双手。 婪夜只看了一眼,转身就把茶小葱搂在了怀里,那动作自然轻松得很,茶小葱挣扎不过,只好乐得在他怀里偷懒。 婪夜的脾气已经好很多了,有时候明明看见一串明火自他头顶冒出,却又被他憋在心底闷成了浓烟滚滚,简单一点说,就是婪夜的愤怒指数已经从火冒三丈降级为七窍生烟,本质上没有不同,表现方式有点差异。 茶小葱也不是非要气他不可,但是她卑劣地发现婪夜生气的样子还挺养眼的,人都说连愤怒都那么动人的美人才是真美人,啧啧,说得可没错! 三人又坚持又爬了五六层,像是到达了山腹的顶部,由于土质干燥,这里的植被稀少得多。茶小葱伸头张望了一下,倒觉得那些会发光的草不是那么夺人眼球了。她瓮声瓮气地问:“你在找什么?卖关子就没意思了,你就不怕那两条水蟒是绿萝仙子养的?喂,死狐狸,婪夜!你听见我说话没有?” 婪夜顺手将她丢在地上,又一个人走在了前头。茶小葱越来越疑惑,也越来越好奇,当然也对婪夜的态度越来越不满。她甩开暮云卿,紧跟在婪夜身后一顿暴走,稀里哗啦踩倒了一大片色彩斑斓的花花草草,正当她要蹿到最前面去的时候,被婪夜拉了一把。 他指着地上一个大草坑,一本正经地道:“你,先下去!” 那草坑在空地上显得有些突兀,但最突兀的还是坑边那些银亮亮的矮草,准确来说是一片挂满了银亮亮的液体的矮草。有点儿……恶心。 “喵呀,老纸刚刚好不容易爬上来,你又叫我下去。婪夜,你真是吃饱了饭没事干么?” “下去,我有东西送给你。”婪夜神秘地一笑,同时伸足踹了茶小葱一脚,一点送东西的诚意也没有。而茶小葱一时躲避不及,仰面栽倒了下去。 她发出一阵短促的惊呼,然后叫了一声“哇”,跟着又叹了一声“咦”。 不得不说一句,这矮草上亮亮的液体还真特么臭,茶小葱只觉得一头扎下去,整张脸都臭了,像是扎进了粪坑里。但她马上被眼前刺目的金光闪瞎了狗眼,整个人就保持着“咦”的神情,怔怔地翻坐起来。 婪夜与暮云卿一先一后跳下来,两人也都被那液体沾着一身臭气。 “这是……”暮云卿觉得那金色的光源有几分眼熟,但没想起在哪见过。 “这个叫金婆草。”婪夜微微一笑,举步走过去,他绕着那株金光闪闪的仙草来回转了几圈,确定没有危险之后,才小心翼翼地伸手,将其摘了下来。 “金婆草?”好像听过。 妈呀,这草好臭!她皱起了鼻子退后两步,却不料婪夜笔直地将仙草举起,递给她。 金婆草离开土壤,金色渐渐减淡,一眼瞥去,更像是青铜色泽的一株普通大小的兰花。 那臭气简直像十五个沼气发电站的腐化坑里散发出来的奇臭,茶小葱一个箭步蹿开老远,连连摇手道:“死狐狸你开什么玩笑?这么臭的东西你拿来送人?不要不要!” 婪夜道:“沾了水蟒排泄物,当然是臭的,难道你拉出来屎是香的?”也不看茶小葱变得十分古怪的脸色,便将手里的宝贝直直地塞进了她手里。 茶小葱一边嚷着:“不要不要!婪夜大人请留给自己用!”一边急忙推手,往暮云卿身后跳。 婪夜咬牙道:“你不要的话,本公子便夜夜去你梦里看风景,直到你要了为止!” 茶小葱急吼吼地道:“你进不来,我早就学会结界的方法了。”这狐狸太不会送东西了,这根草好看是好看,可就是太臭了,完全超过了她的接受范围。 “结界?哼!”婪夜的眼神逼近,好像有点危险,茶小葱准备再度跳开,却被他拎起来放在了前面,渐渐拉近的距离,令她觉得脸上有点热乎,心理压力真特么大,于是她猛地偏过头去不看他,却不想婪夜斯条慢理的笑了笑,“你梦里设了结界,房里可没设,这天气冷了,一起睡也不是不好……反正嘛,人人都知道你是我的人……” “噗!”茶小葱喷出一口老血,被他雷麻了半边身子。 暮云卿突然插言打断了他们俩的胡搅蛮缠,声音清冷:“这金婆草是助长金仙之气的,似乎对修仙很有好处,只有木灵齐聚的地方才有可能长出一两棵,且常常会有毒物把守。” 毒物是没有,估计被拔了毒牙也毒不起来了,茶小葱听出了暮云卿的意思,苦着脸勉为其难地收下了婪夜的“礼物”,只暗怪自己太没用,她英勇阵亡在死狐狸的淫威下。但最令她气愤的还是那两条水蟒的所作所为:为了不让人拿走仙草,它们居然在这上面便便,太可恨了! 婪夜此时无暇去笑话她,换了种语气道:“行了,不闹了,我听说你体内的真气要练得金仙之尊才能化解,这棵草药对你有帮助,好好收起来。天就快亮了,我们出去吧。” ---------------------------------------- PS:呐,狐狸送给小葱的东西比小紫菜送的好多了吧,哈哈哈哈哈! ------------ 第85章 木灵仙境 收到份“大礼”,茶小葱的心情有些矛盾。她已经被死狐狸那忽冷忽热的态度完全给弄迷糊了。 对修仙者来说,金婆草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宝物,但婪夜送礼的方式还真是伤人自尊。她徒惦记着刚才婪夜赏的那一脚,此刻便不想理他,只转头气鼓鼓地将那根臭哄哄的仙草擦了一遍又擦一遍,并且满脸嫌弃。 婪夜又在山腹之中转了一圈,发现山顶并无其它出口。至于那对水蟒以前是怎么进来的,已是无从知晓。 折腾了一夜,大家都有点累,却又不得不调整状态,争取赶在天亮之前返回到最底层。 因为茶小葱与婪夜之间的那些小嫌隙,这一路上两人都不大搭话。 茶小葱揣度着婪夜的心思,越想越不明白。婪夜对人很凶,对她也差不离,有时候还可能会更恶劣,但有时候……他又不经意表现出一丝容忍,甚至温柔得像变了一个人,这有点像一种病,嗯,人格分裂! 婪夜也是怀着一样的想法,暗暗寻思,他想对茶小葱好一点,温柔一点,可这女人太容易突然间拉仇恨,纯爷们的性子,有时候像块石头一样硬梆梆,硌得他的心怎么也柔软不起来。 茶小葱很久没做过长时间的攀高爬低运动,不多时,掌心已经被磨出了水泡,可这一回,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忍着痛,跟在婪夜身后,慢吞吞地揪住爬藤往下溜。 这洞内的迷宫结构是单线的,每层只有一道通往下层的口子,故而不需要太过分心刻意去记忆那等地形地貌,茶小葱有更多的时间去梳理自己的情绪,她也明白,再这样别扭下去,她和婪夜两个人都不自在。 暮云卿依旧话少,但这一切他都看在眼里,只能是看着而已。想打破沉寂,又有点无能为力。 一行人往回走的速度较来时快,抵达最底层之时,恰好赶上了绿萝灵山的日出。 红日自山脊慢慢爬升,为山脚下苍郁幽绿的草地细细地铺上了一层浅淡的金属光泽。 山间草木灵气四溢,五色光斑,在丛林间晃动。眼下是语言描绘不出的灵动与瑰丽。 茶小葱举头望向朝阳升起的地方,叹了口气:“原来绿萝仙境就是藏在这绿萝灵山里,这么大一块地方,要我们怎么找绿萝仙子的居所?难不成,我们又从这里爬上去,爬完里边爬外边,无不无聊啊?”但转念一想,这些修仙之人都喜欢在自己的小窝周围设个结界摆个灵兽什么的,想必有心去寻,难度也不似想象中那么大。 婪夜倒没关心这个,他笑了笑:“听说这绿萝仙子在仙门七派也称得上头号美人了,如今有机会得见,也是种福气。” 茶小葱咽了下口水,没有搭话,虽然反复强调着自己与婪夜的“朋友”关系,可于此际听到这样轻佻浮夸的话语,她心中还是很不舒服。 “人家是不是美女关你什么事?你一个糟老头子想那么多干嘛?我就奇怪你堂堂青丘国国主为什么巴巴地跑来仙门修习仙法,原来是来把妹的,好本事啊你!” 婪夜脸色一变:“茶小葱,说话最好有些分寸,什么糟老头子?本公子有你说得那等不堪么?” 两人吃错了药似的,全然不得要领,一回舌枪嘴战结束,没有输赢,但两个人都觉得有些难为情,婪夜反诘完之后便又不吭声了。而暮云卿早就习惯了茶小葱与婪夜之间的奇怪氛围,并未理会两人此际千变万化的复杂神情,他独自一人走向山坡。 绿萝灵山位处西南,从这个世界的版图上来看,只是极小的一点。 群山合抱,峰峦起伏,分不清哪是主峰哪是侧峰,只觉得每一座山体都有自己的特色,每一座山头……都很美。三人正对着的是数座山峰当中最矮的一座,却也是进入山谷的必由之路。 仈_○_電_耔_書 _ω_ω_ω_.t x t 8 0. l a 山坡上开满了鲜花,这些花儿没有像山腹内饱吸灵气的草木那样熠熠发光,但花盘硕大,花蕊馥郁芳香,比之寻常花朵更显明丽动人。满地铺散的花朵,在红霞之下又得光艳几分。 暮云卿的雪白衣襟点缀着满目繁花似锦,墨发如丝,容颜秀绝,几可入画。 “暮云卿!”茶小葱放弃与婪夜斗嘴,追上去与暮云卿并肩而行,“婪夜不是说那对水蟒仙兽是绿萝仙子圈养的么?为什么它们会朝着与灵山相反的方向蹿,看样子,它们分明是要逃离此地啊……”如果说山坡的那边就是绿萝仙子的居所,那水蟒仙兽的行为就相当可疑了——若为了报仇,它们大可与茶小葱等人继续纠缠;若为了搬救兵,它们应该往山坡上去才对。逃?这又是为什么? 茶小葱抬手指向身后,却见两道深刻的划痕,碾平了远方的草木,显然这两条水蟒走得仓皇,竟连腾翔之术也没用,巨大的蟒尾在地上拖行,刻下两道触目惊心的壕沟。 “看来本公子得推翻之前的结论。”婪夜摸了摸下巴,习惯地眯起了眼睛。 “不管怎么样,先上山。”暮云卿虽也感到事有蹊跷,但他对那两条水蟒丝毫不感兴趣。 茶小葱也是怀着一样的心思,反正那俩大家伙别再来找麻烦就行,既然婪夜已经拿到了金婆草,那接下来得干正经事了,救人要紧。 三人抛开纷繁的思绪,向山顶进发。 这座山不高,但是够绿,那种绿是悠然的,带着些稚嫩,更掺杂着些许脱离尘世的华美……茶小葱站在半人高的花海中,看三五彩蝶在身边漫漫飞舞,似才真正理解到“仙境”的含义。 坡上微风阵阵,抹了开浓郁的花香,茶小葱腰间的折心柳微微颤动,似也在欣赏这等人间美景。茶小葱摸了摸腰间的佩剑,又看了看有些异样的折心柳,最后仍旧是把手放在了佩剑上没动。按照返香的说法,这把剑是有灵气的,所以手到之处,阵阵灵息传来,竟可探知一股幽幽的冷意……这股冷意是折心柳所没有的,木灵之气似乎更为平和,安静。 酷爱冷兵器的茶小葱对折心柳没太多好感,并不只是因为它没有剑锋的锐不可挡,更重要的是,它总是太过主动,有时竟令她无法驾驭,甚至使她心头慌乱。茶小葱有时候会分不清这是自己的想法,还是折心柳独自的打算,但驭灵御物,最重要的还是驾御法器的能力。 茶小葱在折心柳面前,总有一缕晚辈站在前辈面前的自卑,不知该如何缀述。 翻过了山坡,迎面是一片绿叶盈盈的阔叶林,树海听涛,仿佛置身******之中。 这里灵气攒动,气流走向各异,被山风吹翻的树叶下隐隐露出一条羊肠小道。 折心柳在这股气流的怂动下微微颤栗。 茶小葱又一次感受到了折心柳的亢奋,不觉暗暗心惊。看来返香的嘱咐是有原因的,从这根破柳条的表现即可观之一二。她强自定下心神,用意念压制住折心柳的不安,随着婪夜一道向山下走去。 树下果然有路,只是那路上过往行人太少,被一层厚厚的落叶遮住了,就连树下高调绽放的花朵都被那些壮观的落叶吞埋了一大半。按理说,树叶年深日久,应该会腐烂,会发臭,集结潮气会使腐败的落叶变成蜈蚣、蚯蚓的温床。但这儿没有,落叶只是落叶,它们保持着飘零后的洒脱与恣意,就那么安静地躺着。 脚踩在青葱的落叶上,发出好听的沙沙声,像初春的蚕宝宝啃噬桑叶的轻响。 小道延续了之前的山腹迷宫风格,依旧是极少分岔,层层铺开,但要通向何方,却是无法得知。由于脚下浮起的绿叶瞧不出深浅,三人心中均不大踏实,每一步都走得十分小心。 要走出这片密林并不难,但茶小葱等人一径步步为营,耗掉了不少时间。 等到茶小葱再次迎头看天时,太阳已然升空,地面上白晃晃的一片,不似水,不似云,而是一片细腻的白沙。而这盘细沙中间豁然出现了一小块绿洲,其间立着一排小栅栏,内里搭建有三间小竹屋。 白沙浮土之际,绿光环绕,引起了折心柳更强烈的共鸣。 绿萝仙子的居所并不隐蔽,但因为这层结界,始终无人得见,看得出御华派的门人皆极自负,御华仙尊如此,绿萝仙子亦是如此,他们对自己的法力有相当的自信。茶小葱轻轻吐了口气,却不免对得这流动的光咒产生一丝鄙夷,这份鄙夷显然是从她的过往经历中得来。 折心柳颤抖着,扼紧了茶小葱的腰,茶小葱正欲拔剑,却被突然收紧的柳枝掐疼,她冷抽了一下,拼命摄住心神,却不想那折心柳像是吃了兴奋剂似地,使劲扭动,活像条发情的蛇妖。茶小葱本拟要挥剑劈开结界,却因为那破柳条三番四次地扭动而搓痛了髋骨,她深吸一口气,突然伸手将柳条一把扯下,丢在了地上。 此刻,茶小葱的面色有些发白,额上竟然还出了点虚汗。她没有感觉错,就是刚才,折心柳不但没帮她,反而吸走了她积攒下来的所有气力。若不是她反应快,只怕要立时瘫软在地。 “怎么了?”茶小葱的异常举动,引起了婪夜的注意。岂料被茶小葱抛出去的折心柳撞在结界上,不但没有被弹飞,反而以更快地速度疾驰而进,“啵”地一声,似气泡裂开,幻光瞬间陨灭。脚下细沙滚动,露出了下方布满碧绿符纹的小径。 “何人在此,竟敢擅闯我御华派幻光阵?”一声清叱自屋中响起,转眼间院中多了三条人影。 茶小葱看向其中一人,不觉惊声叫道:“是你?” 那人黑衣黑发,颜白胜雪,一张精致周正的俏脸上便是一点血色也没有,她漆黑的眸子如暗夜里的两颗寒星,点缀着一丝冷漠的睿智,不是凌仙子却又是谁? 凌瑛见到茶小葱亦感意外,但惊讶之情转瞬即逝,她淡淡地道:“绿萝仙境乃是灵山地脉的中心,你们硬闯进来,意欲何为?” 茶小葱想了想,绕过了对那些八卦是非的好奇,上前有模有样地行一礼:“凌仙子。” 她打量着凌瑛的脸色,见其并无怒意,便才又继续道:“晚辈陡来此境,并非有意冒犯,实属……不得已而为之。仙子姐姐,我们有位朋友不慎为仙狐族九黎之毒所伤,性命堪忧,但解毒之中有一味药,须得绿萝灵山的仙子露为引,晚辈为朋友担忧,一时情急才……” “九黎之毒?哼,没想到天下居然还有人能解此毒?”凌瑛傲然道,“我冒昧问一句,你那朋友,是何来历?为何竟连归元仙露这种寻常丹药都没有?” 茶小葱一怔,却由婪夜在一旁截去了话茬:“区区仙名不足挂齿,他不过是一介散仙,并无师承来历,是以伤患之际,只能求诸于外。敢问凌仙子,绿萝仙子她……” 凌瑛暼他一眼,脸色微变,勾唇冷然道:“我道是谁?原来竟是名动六界的婪夜公子,幸会。” “不敢当。”婪夜客套之际有点愣神,他没弄明白这个“名动六界”是什么意思。 茶小葱恰好想到了自己那本畅销六界的耽美漫画,心里不知不觉打了个等。 凌瑛虽然外表冷漠,对人却不算疏离,她转过身走向那置于白沙间的小屋,道:“仙子露之事我做不得住,师伯她昨晚出去了,不知何时得归,你们若是有心可以在这里等。不过不能呆太久,师伯她一向不太喜欢外人。” 她一偏头,冲身边两位灵山小仙微一颔首:“你们两个好好招呼客人,没有事不必来烦我。” 言罢,竟独自走向西首的小竹屋,反手将门关上了。 这凌仙子的性子是真孤僻!话不说尽就闪人!茶小葱正自腹诽,却被婪夜推了一把。 一名小仙抚肩一礼,道:“各位请进屋里稍候。” 另一名小仙在屋里翻找了一阵,拿两碟坚果置于桌上,顺手还添了两个水果一字儿排开。 茶小葱抽了抽嘴角:仙人就是仙人,一点俗务都不懂,这哪里是给人吃的,分明是放在城隍庙里用来拜拜的,唉。 没来得及环视四周,茶小葱便一屁股坐下,正想问问绿萝仙子将于何时归来,却不想目光所触,陡令她呼吸一窒。 ------------ 第86章 决心 “合窗挽明月,手拈枕衅花。” 十个错落排开的娟秀小字,如一记重锤击在了心坎上。茶小葱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掌,动作轻柔地抚上了身前的小方桌。 含混在记忆里的过往一一闪过,憨厚而平实的容颜唤起了久未平静的心,一习境遇,犹似昨夕。茶小葱猛地抬起头,正瞧见窗下迎风而立的海棠花。其不过是一株凡花,比起灵山任何一株仙草皆有不及,但它随风摇曳的情致,却不知美过了几分。 她不知道蟠龙镇北的牛仵作与这不食人间烟火的绝世仙子有什么源渊,但熟悉的陈设,不熟悉的字体,却给了她最初的心境一丝安慰。那一战,令茶小葱真正体会到了自己的弱小与无能。也许命运在冥冥之中为她安排好了一切,只是她抗拒,她犹豫,她不知道如何才能揪住这运气的彗尾,她不敢相信,倒霉的自己得到何种眷顾。这种无能为力感觉一直跟随她,如影随形,不管是在蟠龙镇,还是在朱雀殿,抑或是在云域的试炼中……她不断地挣扎,不断地求索,不断地为自己的生命辩驳…… 她曾以为人世凉薄,却不想在那次意外之中,见识到了世间最温情的男子,寻回了早已迷失的心绪。他的脸比她见过的任何男子都来得平凡,但他的灵魂却比任何人都来得完美无瑕。 茶小葱反复地读着那几个字,几近痴迷。 暮云卿与婪夜从没见过她如此柔情沉敛的一面,皆自暗暗吃惊。 殊不知,此刻就是这十字之言,打消了茶小葱所有的妄念,她想过偷仙子露,也想过以花言巧语骗取绿萝仙子的信任,她已然为自己的每一步都做下了铺垫,婪夜也顺理成章地配合,接受了她编出来的谎言…… 仙子多有善名,仙子露不过是小小要求,她必不会拒绝,但是茶小葱却突然改变了这个主意。她觉得自己似乎可以为师门做得更多一点,也许做得好了,能令两派之间的嫌隙得以化解也说不定。 半年之期,说长不长,但茶小葱却深刻地融入到了这个世界。 既然事事关己,不如择善而为之。 她望着那窗下的海棠忽然洒然一笑,起身走出了门口。 “绿萝仙子常去哪些地方?” “仙子不常走动,不过她每日会都会去仙子泉边修炼,如果姑娘坐着无聊,不妨过去走走。”两名小仙知道茶小葱与凌瑛相识,便也放下了戒心。仙子泉并非灵山禁地,那儿有很多灵兽与花精出没,美景如诗,倒不妨一观。 “茶小葱……”婪夜欲言又止。 茶小葱不犯傻的时候,令人感到极其陌生,其周身气场竟透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威严。他突然觉得,返香这一把似乎赌大了,他们还没看清这出赌注的实际价值,就匆忙下注。本以为一眼就能被他看透的人,却越难懂了。 “放心吧,我只是想去看看。”茶小葱试图打消了婪夜的疑虑。 她从来说一不二,自不会贸然轻举妄动。 …… 仙子泉离绿萝仙子的幻光居不远,没有法阵的阻隔。 茶小葱辨明了方向,一路如闲庭散步。三人由幻光居东侧直走,穿过一丛花圃,越过一座瑶台,回头一看,身后白沙似皎皎明月,映在绿涛之中,分外耀眼,白芒浮动,绿色的咒文缥缈其中,隐隐透出几缕柔光。 仙子泉是自绿萝灵山最高峰流下的一道冰泉。站在山下,看不尽泉水的源头,唯见一道银白水练,飞流直下,撞击在沿途的山石之间,飞花溅玉般散落开来。 朗朗青空下,浮动的细腻水珠结成一道光艳的虹桥,跨于泉水的首尾两端。 仙子泉依托的山体亦如那一抹虹霞般,色彩分明:山顶极白,山下极青,仿佛将人间四季,都推演在了同一时空里。山间清风徐徐,空气清凉,四处灵兽蹦跳,偶尔好奇地向来人张望,并不走近,却也并不畏人。 泉水路过山脚平缓的绿坡,弯弯曲曲地扭成几股,在青石碧草间时隐时现。 草间有奇花,吸得仙泉,吐得甘露,时有露水随着阳光蒸腾成云彩,隐隐现出淡粉之色。稍加留意便可看出,那花朵上的露水竟也是粉色的。 “这便是仙子露?” 传闻,仙子露是因九天瑶池琼酿垂幕而下,集聚灵山精华而成露。 茶小葱第一次看到了小小的长着一对透明粉色翅膀的花精,身形只有巴掌那么大。她们在花间自由飞翔,嘻笑打闹,不时飞过来围着人转几圈,又自离去。 暮云卿却由那这调皮的花精想起了什么,脸上微微露出一丝伤怀。 茶小葱登上一块青石高台,举目四望。眼见澄净的泉水,绵延数十里,山谷之间的平地全是散开的溪流,或粗或细,或徐或疾…… 泉间灵草不妖不娆,埋首低垂于水间,随着水势流向,微微起伏。 视野里空无一人,看来绿萝仙子并未来此,果真如凌瑛所述,昨日纵夜未归。 “如果绿萝仙子明天还不回来,我们就自取仙子露,一切后果,由我一人承担便是。”茶小葱从高台上纵身跳下,打定了主意。 也许是看到的那行小字,给了她一丝信心,也许是蟠龙镇发生的那些事,给了她不少启示,她不等人搭腔,又道:“暮云卿,如果我能顺利通过试炼,你猜我最想去哪儿?” 暮云卿想了想,轻声道:“不管你去哪儿,我都会跟着。”他想说“陪”字,但是不知怎么却转口变成了一个“跟”字,他好像有很多顾忌,顾忌到连说话也渐渐不大自然。想到回山之后,他便是她的弟子,心底默然产生的不安,只多不少。他的回答云淡风轻,这不是承诺,只是一种习惯,而这种习惯却让婪夜产生了极其混乱的预感,一时之间,竟无法表达。 他叫住茶小葱,正色道:“自取仙子露?茶小葱,你明不明白我之前跟你说的……” “不明白的是你才对!”茶小葱拔高了声音,突然抓起暮云卿的手,转身离开。 “茶小葱!”这三个字在婪夜心中口中重复了太多次,再次脱口而出,心中却漫过一股涩然。 “婪夜,你一定觉得我很弱,什么都要你们照拂,什么都要你们关心,什么都要依靠你们,你一定不会相信我能将这件事完美地解决……”茶小葱一改往常的浮夸,露出了几许认真,“你却没有想过,你的担心,对我茶小葱来说,只是一种蔑视!人自有心,有自尊,怎可屈就他人的羽翼之下?我说过的,我很强!而且我会变得很强!” “我未曾这般说过!”婪夜追了上来,一把按住她的肩膀。她想甩开,却没甩动。 “但你一定是这样想的!”茶小葱皱了皱眉,意欲拂袖而去,她大声说道,“婪夜你听好了,自从我打定主意要做端派极的四掌门那天起,我就注定要做一个强者!我不要你这种粘乎乎恶心巴拉的关心,也不要你自以为是的规劝,我承认我粗心,我懒惰,我无厘头,但是我从来没想过要依靠他人。我今天这样说,明天也一样会是这样说,如果你认为茶小葱今天的决定有错,大可按照你认为正确的方式去做。还有,你不经我同意滥用入梦大法,我可以不计较,也已经看淡,但是不要以为你在梦里看到的一切就是我的本心,那只是我的记忆,却不是我的经历!我一路跟你闹别扭,猜你心思,同样很累,就这么说了,你别管我!” 婪夜冷笑:“本公子说你一句,你回十句,还真够慷慨,你别忘了,从云域试炼至今,自己都干过些什么?一意孤行的是你,可不是我!你我是拴在同一条草绳上的蚂蚱,你若有失,我们亦不会好过,劝你,只是为了我自己。你若笃定要做这个师叔,本公子便不介意做你的师侄,你若真有把握才好!” “哼!走得瞧!”茶小葱攥紧暮云卿的手,打头向前冲,“师侄!” 婪夜胸间一顿,一口气回不上来,差点让她气死。他咬牙隐忍,半晌才道:“你最好是祈望绿萝仙子早点回来!” 茶小葱冷着脸轻嘲道:“你就想,我可不像你!色胚!” 婪夜怀着一颗杀人的心,一双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也不知过了过久,突然憋出一丝诡谲的笑意。色胚?特么的太阳公公,这么大帽子扣下来,他堂堂青丘国国主还有脸活在世上? 茶小葱决定将《朝尼奇遇记》的第二卷早日发行,就不信虐不死这只二货狐狸! 茶小葱的生命当中有一种悖论——她越是弱小,便越不想别人保护自己,在意自己,甚至为自己牺牲。十几年的游戏生涯令她相信强者至上,但很可惜,她一直是个弱者,她想要变强,却在郭猎的圈养之下越来越不知所谓。如果不是这样纷争的乱世,她不会想到自己会拖累他人……她想过,凭着这次取巧能过三关坐上四掌门的位子,却不一定有能力主持大局以至坐稳这个宝座,多大的头戴多大的帽子。她想获取真正的资格。 茶小葱心中所想,婪夜不会知道,他看低了她,正如她曾一度看高了他。于是他们的矛盾越来越深重,连心平气和地说个话也难。 茶小葱觉得,如果没有例外,她会喜欢上端极派,而这种喜欢会一直发展下去,越来越深沉。 作为一个现代人,也许很难懂得师门的意义,但是换上“家”的内涵,一切都可以不同。 茶小葱看到风沉中毒的同时,也看到端极派的上下一心,她突然很想做点事,只是一点点……比如,帮助端极派重夺仙盟之首的地位,而她自己的那一点点小心愿,也只是其次了。 -------------------------------------- PS:因为写的时候太注意情绪,把女主写崩了,泪流啊……下一章会出现打斗,提个神……感情戏真的很难。TAT~~ ------------ 第87章 绿萝仙子 寻仙未果,三人原路返回。 婪夜似乎打定主意要跟茶小葱过不去,一路上冷嘲热讽。茶小葱神经比钢筋粗,意志力亦非同寻常,竟全然不把婪夜放在眼里。 婪夜失去了千年修为的光环,而茶小葱也没有了初来乍到的犹疑与无助,好强的两人斗在一处,一时难分难解。幸好婪夜不会出手打女人,不然茶小葱早就在他手下变成茶小饼了。 大概是因为婪夜见过茶小葱太多无谓的表现,此时更打心眼里就不相信她的能耐,特别在这种人命关天的情况下。他自觉地将自己放在了保姆保置,没想到茶小葱非但不领情,还一径将他涮到底。婪夜心里那个憋屈,简直是蒙受了奇耻大辱! 茶小葱左一句“师侄”右一句“师侄”,叫得是亲热异常,有便宜不占是傻缺,她才不计较是现在时还是将来时。 又一路越过瑶台,穿过花圃,三人来去匆匆。茶小葱与婪夜斗嘴不断,闹得一向清静闲致的绿萝山鸡飞狗跳。最可恨是,茶小葱暴躁起来会暴粗口! 出口成脏的本事婪夜没有!他可是受过青丘国贵族教育的男人!所以这下算是亏大了,口头上竟连一点便宜也没占到! “小师侄,技不如人就得认,骂人这种是体力活,嘿嘿!” 茶小葱欠扁地一笑,脚下已踩着幻光居门前的白沙阵。 婪夜为着端极派将来有一位这样蛮不讲理、刚愎自用且不知天高地厚的女掌门而头痛不已,但想起凌瑛那句意义不明的措词,心下陡地一沉,他总觉得六界之中发生了什么事是他不知道了。看来,有机会得好好向那位冰块美人讨教一下,她说的“名动六界”究竟是怎么回事。 三人踏入幻光居。 甫地一声暴喝自身后响起,劲风夹着尘沙拍面而来,婪夜一凛,迅速扣住茶小葱的肩膀,同时侧身撞开了暮云卿。茶小葱回头太快,竟被一节劲风扫中,粗糙的沙砾划过白皙的脸颊,像是突然被人甩了一巴掌,火辣辣地痛。 茶小葱张嘴欲骂,却吃了一口细尘,一条巨大的蛇尾自空间劈下,恰恰拍中了三人中间那一小块空地,亏得婪夜反应及时,闪得够快。 一道碧色倩影追逐着蛇尾腾云而至,纤手一扬,撒下一把草籽,细白的沙砾之中竟于瞬间发出了嫩绿的新芽,嫩芽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生长,转眼变成无数倒钩,齐齐扣住了那条蛇尾,啸叫声传来,一女子冷声喝道:“畜牲,枉我养了你们上百年,不但修不成人形还妄想就此逃脱,我看你们是活腻了!” 一道碧光当空砸下,大蛇吃痛,长嘶一声,扭身挣开了倒钩的束缚,一道血浪扬起,茶小葱等人纷纷闪身躲开,继而向头顶看去,却见朗朗白日之下,一女子发丝飞扬。她身形窈窕,力量却不容小觑,此时左手正拖着一尾巨蟒,右手法咒刚灭,她语声疾厉,对着挣扎哀鸣的另一条水蟒呵斥不已。 此女子风姿绰绝,但由于背光,茶小葱看不清她的容颜。倒是认出那两条水蟒正是前夜自山腹中逃出来的,听那女子的意思,这两家伙果然是意在逃离灵山,而不是搬救兵报仇。 两条水蟒的体型样貌都差不多,难以分出雌雄,茶小葱只认出那女子手里拖着的正是被她用火系法符烧伤的那条。 方才一系列变故迅雷不及掩耳,茶小葱瞧着有些发呆。 此时幻光居竹门开启,一道黑影腾云而上,唤了声:“师伯!” 凌瑛一身黑衣,视觉上并没有飘飘似仙的感觉,反而更像魔魅。她身法轻捷,转瞬便跃过了茶小葱等人,断去了水蟒的后路。 那水蟒本已吃痛,又见前后退路都已被封死,拼得一身力气意欲突围。 凌瑛冷哼一声,祭出一双乌金灵剑,直直地向那条被制住的水蟒刺去…… 这一招声东击西,充满了威胁之意,水蟒立即放弃了原来的想法,昂头向那双乌金灵剑撞去。 双剑投地而没,水蟒收势不住,直直地向茶小葱冲来,后者惊呼一声,盖住了头顶上那声呵斥,水蟒瞧得茶小葱,似突然记起了什么,瞳孔一收,竟加快了撞击的速度同时张大了嘴。 茶小葱陡然眼见一张黑洞洞的大嘴向自己扑来,来不及躲避,光听凌瑛叫了一声:“小心!” 她心头不免发怵,却好在并未被吓傻。 婪夜瞅得一丝破绽,猛然抓住茶小葱的衣襟,将她抛向空中,水蟒迷茫之际失去了目标,只瞧见眼前一道绿影划过,竟情不自禁追逐着那道影子腾空跃起。 凌瑛随着那一双佩剑一同飘然落地,咒光一动,双剑立时又回到了手里。她冲那水蟒喝道:“不知好歹的畜牲!”即又挥剑迎上。 茶小葱在空中翻滚几下,又眼发花,眩晕中低头看到的仍旧是那张黑洞洞的大嘴,心中微凉,但此时改变方向却又不得要领,她只好将身子一蜷,试图缩小体积避开水蟒的袭击,却陡然瞧见了先前被她赌气扔在地上的折心柳…… 婪夜与暮云卿见茶小葱在抛物线的至高点停顿了一下,转而继续向那水蟒的血盆大口作自由落体运动,立时大急,双双亮出兵器朝水蟒扑去。正所谓仇人见面,异常眼红,原本被制住的另一条水蟒,也认出了婪夜等人,竟自挣脱了钳制,折身扑来,一道冰雾由口中喷薄而出。 说时迟,那时快,两条绿光交叉闪过,一道飓风接地而起,卷起满目狂沙挡住了冰雾,强力因水而生,去势凶猛地堵住两条水蟒。空中那女子轻轻地“咦”了一声,竟松开了拖住水蟒的手。水蟒身后的拉力消失,身体失去平衡,狠狠地砸向地面,却听混乱中一声轻叱,自茶小葱手上折心柳释放出来的绿光吞没了两条巨蟒粗壮的身体。 凌瑛惊声叫道:“棘流破?” 随着她那一声惊呼,婪夜与暮云卿已然跳出战圈,然而仍有绿色的枝蔓,划破了他们的衣袖。 茶小葱第二次使出这招棘流破,其力道比云狐之战那次强了许多,但她并没有对这股木灵之气产生任何亲近之感,没错,之前被折心柳吸走的力量又回到了她身上,甚至比之前更强,但她明显感觉到这招式并不是由她亲自使出,仿佛她是只是力量的载体,真正战意勃发的,只是那根破柳条。 刚才情急之时,茶小葱确实向折心柳起了求救之心,但按以往惯例,折心柳应该化作木灵结界护住主人,而非弃主人而不顾,奋身反击。 茶小葱现在的感觉很不好,她显然觉察自己被法器控制住了。 她心思起伏,却努力摒除杂念,意欲自半空落下,果然不出她所料,折心柳并未随她一道落下,反而选择转头击向水蟒的七寸位置。 “住手!”空中那女子目光一沉,投出一道绿色光咒,亦是一招相同的,棘流破! “不可!”婪夜知道绿萝仙子咒法的厉害,折身抢上,舒臂揽住茶小葱的腰。 气流破空,当胸而至,婪夜横枪一挡,被那股强力推出数丈,狠狠地撞在门板上。 幻光居的门板虽然是竹制的,却甚是牢固,婪夜以背抵门,生生吐出一口血来,大门居然完好无损,他却长枪拄地,一身狼狈。 茶小葱自婪夜怀里跳起来,怒声道:“我想帮你,你却要害我,是何意思?” 那女子自云端落下,收起手中光咒,却不看她,转身冲那两条水蟒道:“畜牲,知道错了还不滚回山腹?若再要忤逆,下次我也帮不了你们!” 茶小葱朝她叫道:“喂!” 那女子斜睨了她一眼,道:“万俟常清是怎么教徒弟的?没大没小!丫头,你方才叫我什么?” 她当然不叫“喂”,她风华绝代,她明眸皓齿,她肤若凝脂,她眉如轻烟……她一身绿裙,合着半透明的披帛,行止之间,裙袂生风。她是绿萝灵山的主人,亦是御华派御华仙尊的师姐,凌仙子凌瑛的师伯——绿萝仙子薜宫瑜。 绿萝仙子之美,并非止于容颜,要在二次元寻找美女不难,但若要气质美女可就不容易了。薜宫瑜身上没有仙门弟子身上惯见的清冷桀骜,相反,她的举止平和,不温不凉,就连眼中的温度也是恰到好处。但她睨向茶小葱的那一眼,有探究,有惊讶,更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愤怒。茶小葱不是瞎子,从绿萝仙子刚才的那记棘流破便可得知,她分明是冲着自己来的。 为什么? 茶小葱注意到了一个非常耳熟的名字,万俟常清。 返香一再叮嘱她不能使用折心柳,可是她一上来便破了戒……她忍不住朝婪夜看了一眼,却不料后者触及她的目光,竟然将脸转开了不理她。茶小葱被他气得眉心青筋一个劲儿乱跳。 “怎么了?哑巴了?”薜宫瑜命凌瑛锁住那两条水蟒仙兽,自己却一步步向茶小葱走来。 茶小葱心头千头万绪,却都堵在了那个名字上,她狠狠地瞪了婪夜一眼,迎上去倒头一拜,恭声道:“端极派弟子茶小葱见过薛仙辈。” “端极派的人?呵……”薜宫瑜止步,似略感意外,她独自笑了笑,示意让凌瑛带走仙兽,自己却绕过院中三人迳向屋里走去。两名小仙出门迎接,齐齐匍匐于地,却接到绿萝仙子的逐客令,“我薛宫瑜曾对天发誓,此生不见端极派里任何一人,如此,送客!” “薛前辈!”茶小葱吃了个闭门羹其实并不意外,她没有马上站起来,更没有动怒,只怔怔地看着薜宫瑜的长裙飘过眼底,大门开合,至此,院中陷入一片寂静。 “既然仙子如是说,三位还是请回吧!” 两名看门小仙知道仙子的脾气,她们不敢违逆,权且向茶小葱作了个请的手势。 婪夜调息完毕,暗自皱眉。他适才被薜宫瑜那招棘流破逼得气血翻腾,一时间也顾不上说话,以致于什么话都让茶小葱说了去。他不明白为什么茶小葱要推翻全盘计划,竟将两项忌讳全都犯了。一来,她不该违例使用以折心柳为依傍的木系法术;二来,她不该自称端极派弟子:因为几乎人人都知道,这两者是绿萝仙子的心病。 凌瑛拖着两条被驯服的仙兽,朝茶小葱摇了摇头。临安城那场变故,好说是茶小葱替她挡住了师父的一掌,此事虽非有意,却也是因她而起,她之所以对茶小葱态度稍好,无非是因为这层过往,可是,别的任何事她都可以帮忙,唯独与万俟常清有关的…… 茶小葱突然伏地,大声道:“前辈,晚辈此次前来,不过是想求仙子露救人,未知可否通融?” ------------------------------------------ PS:我就说我是个白字大王,捉勒个虫!家庭聚会终于结束了,扛住了没有断更!幸哉! ------------ 第88章 问仙 茶小葱不懂这个世界的礼仪,所以做起来不可能像婪夜与慕容芷才那样自然太方,此时,就连下跪的姿势都几近滑稽。 婪夜知道她是想以情动人,想劝阻,可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他收起那一惯的冷嘲热讽,走上前来陪着茶小葱一同跪下。暮云卿更是二话不说,也陪着她跪下了。如果茶小葱此刻入得仙门,便该与绿萝仙子同辈,断没有跪她的道理,可有求于人,放底姿态也是必须。 “茶小葱,以情动人这招在薛宫瑜身上并不可取,你自己要好好想清楚。” 婪夜施展灵犀术传音给她。 没想到,茶小葱只看了他一眼,挺直了背脊。 “小葱……” 婪夜看茶小葱这股势头,显然是要与薛宫瑜死扛到底,但这种煽情的做法,在端极派可能有效,在这里却不一定,只因师门有情,仙子无情。时间只有三天,三天一过,即便是薛宫瑜态度有所松动,风沉那边也是回天乏术! 婪夜一边传音给茶小葱,一边心思百结,薛宫瑜与万俟常清的那笔孽缘如今都报在了端极派身上,其中因果他知道,可此时将真相告诉茶小葱是能有所助益还很难说。茶小葱没跟他商量便选择了这种一根筋的方法,无疑是封死了自己的退路,绿萝仙子得知她与端极派的关系,必定不会施以援手,却不知茶小葱要如何把话说下去。骂人是体力活,劝人却是技术活。 果然,绿萝仙子进去之后便将大门紧闭,对茶小葱的话毫无回应。 两名守门小仙对望一眼,欲上前搀起茶小葱,却见茶小葱目光凌厉地扫了众人一眼,陡向屋内朗声道:“薛前辈,我茶小葱并非是想强人所难,但求前辈能听晚辈把话说完。晚辈并不需要太多时间。” 良久,屋内都没有动静。 两名守门小仙不知道绿萝仙子是何意思,忙将目光投向了去而复返的凌仙子。 凌瑛见状,轻轻地摇了摇螓首,示意二人退下。 “茶小葱只需要前辈一句话。长跪不起这种事,晚辈不会做,也不屑做。如若晚辈说完这席话,仍未改变主意,晚辈必不再纠缠。”茶小葱知道,身边这两位男子都是心高气傲之人,特别是婪夜,他曾贵为至尊,在六界当中也算得上是元老级人物,如今却愿意陪着她向一名小小散仙行跪拜之礼,这已是极大的容忍。她学不会大局为重,但是婪夜却用行动告诉了她答案。心里有的,未必不是感动。 凌瑛叹了口气,上前道:“茶小葱,如果是要求得归元仙露救人,我这里尚有几颗可以拿去应急,至于仙子露,我却帮不了你。”她取出一支小瓷瓶递给茶小葱,又抬眸看了婪夜一眼。 婪夜面有喜色,示意茶小葱赶紧接下,却不想她看也不看一眼,迳将脸转开去。 “如果是因为我曾替你挨了御华仙尊那一掌,而致使你心怀愧疚,我拒绝收下。区区几颗归元仙露便可补偿我的损失么?将我摄入战圈的那个是你好夫君的手下,而将差点将我打得魂归故里的,却是你的好师父,这口恶气,我怎么可能咽得下?” 凌瑛胸中一窒,倒说不清是后悔还是恼怒,她目光微寒,冷着脸收回了手里的小瓷瓶:“既然你决意如此,我也不必再帮你,端极派的人是死是活与我没关系,来人,送客!” 茶小葱不等那两名守门的小仙上前,即大声道:“前辈,你桌上那十个字,我曾经在蟠龙镇北的义庄里见过,合窗挽明月,手拈枕边花……前辈一定很想知道那个人的下落……” 她这句话好似扼紧了众人的喉头,打蛇打七寸,话拣重点说。 婪夜起初还道是茶小葱在编谎话,可眼角余光扫过,却发现根本不是这样。 茶小葱的表情很专注,很认真,话里一点开玩笑的成分也没有。 “常清……”良久,屋中传来一声轻叹,薛宫瑜缓缓地道,“我知道他尚有一丝荒魂,却不料竟能存活至今,还连徒儿也收了,也算是对得住他。说吧,你有什么话一并说完……最好,你能改变我的主意。瑛儿,你与支瑶、支琴且自退下。” 凌瑛应诺,带着两名小仙分别退至两旁的小屋,不再出来。 院中只剩下茶小葱一行三人显得格外冷清。 茶小葱整理过思绪,面朝屋内一本正经地道:“前辈,你有没有听过六界灵女这一说法?”既然她争取到时间,便也不必要再打友情牌。 婪夜无意中看见茶小葱眼底的果敢,心头一震。听闻世间有一种人,只要下定了决心就会不顾一切地全力以赴,而这种由强大的自制与自尊拼合而成的偏执,他却是第一次遇见。蜕去了消极的外衣,茶小葱的优点也渐渐展示出来,他终于明白了,茶小葱和暮云卿关在玄奇殿里那些日子并不是闹着玩,她的努力没有白费,她真的渐渐地改变了许多。 他更发现,茶小葱那双常常迷惘呆滞的眼睛不知从何时起,变得清澈通明,熠熠生辉。 茶小葱没有等到绿萝仙子的回应,便又继续道:“晚辈就是六界传闻之中的灵女,可笑是,从一开始晚辈根本就不知道六界是什么。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却被莫明其妙地套上了很多来路不明的光环,灵女这一称谓,便是其中之一。如果我说我并不认识什么万俟常清,现在亦并非端极派的入室弟子,前辈或许不难以相信。但事实却正是如此,这根折心柳只不过是我在玄真殿中无意所得,至于它为什么会跟着我,我也一直很想弄明白。” 她拾起脚边的折心柳,看向婪夜:“如果前辈有心,便可发现,适才真正出手相助的并非是我,而是它!棘流破这种杀招我只在婪夜公子的指导之下用过一次……” 折心柳在她手中嗡吟有声,泛着幽幽绿光,但她却视若无睹。反噬主人的法器是用不得的,迟早有一天它会占据她的身体,支配她的意识。此事一过,折心柳肯定要被她打入冷宫。 “晚辈无意推翻自己是端极派门下的说辞,只是向前辈表个态,我将来一定会通过第三次试炼正式成为端极派弟子。因为只有端极派才能接受我这样一个来路不明的人,而我,也只想要入得这样一个能做到公平严正的仙门仙派。晚辈前来是真心求药,而并非胡搅蛮缠!” “你说了半天废话,可也是求药的理由?”绿萝仙子不着情绪地道,“如是这样,你定不会得偿所愿。”确实,茶小葱这样东拉西扯的,有些不得要领,但却令人很想接着听下去。 大家都想看清她那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前辈。实不相瞒,晚辈来自异世,也就是你们说的,六界之外。刚来此境,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了解,尝被人误会成妖物,亦被同类歧视,我明明是血肉之躯,却总是遭到非人的待遇,在我而言,自己的一条命其实算不得什么。我一路都在吃苦,人不容,妖相欺,仙门与魔族更是立场不明,我一路都在摇摆,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才好,做什么才对。求生,只不过是一种本能。直到有一天,我发现我还可以帮人……”茶小葱便将助牛仵作斗黑白无常的事说了一遍,低头避开了身边四道惊疑的目光,这段过往她从来没有向人提起过,不是因为它不重要,而是因为它太重要太珍贵,而被她藏在了心头。 “仙门之责,不就是在于拯救苍生么?前辈当初入门修仙,不也是因为这个?为什么就不能做到始终如一呢?晚辈并不知道前辈与端极派有何种过节,但晚辈却知,人命重于天道,为仙而不救人,与魔者又有何区别?” 绿萝仙子听了,久久无言。 茶小葱又再继续道:“我也尝怪仙门害我,从一开始被当成妖孽,到一再被沦作弃卒,甚至差点被贵派御华仙尊一掌打死……他们说我身上有三道真气,难以制服,我也料到六界忌讳,必不会对我尽心尽力,但是我错了!最初,我也只是看到了事情的一面,我也只以为仙门笼络是别有目的,但是,错了……事有两面,利者居上,纵观得失,端极派愿意收留我,我能入门修仙,已经是得大于失,很值。前辈,恕晚辈直言,执意抓着些旧事不放,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九天谪仙,却为一时之气,搏得一世骂名,何苦?” 绿萝仙子在窗边幽幽地叹了口气:“既非放下,谈何得失……常清他,安在?” 茶小葱道:“晚辈说过,并不识得万俟常清。” 绿萝仙子踌躇片刻:“万俟常清……就是你遇见的牛仵作……罢了,前缘如此,是我害他烟消云散,小葱,你且进来,我有话跟你说。” ----------------------------------------- PS:章节名弄错了,可悲!!! ------------ 第89章 恨红线(周日加更) 茶小葱站起身,在婪夜惊讶的目光中走进了那道门。 婪夜在她身后低声询问暮云卿:“究竟是怎么回事?” 暮云卿脑子里掰不过来,只一脸迷惘地瞪着那扇开了又合的竹门,没有答话。 …… 茶小葱捧着折心柳行至绿萝仙子身旁,抬头看时,不禁微愣。 仙子的长发如锦缎低垂,只是片刻,她已经换了一身如雪白衣,垂散的发鬓上,由一贴花黄换成了一朵白花。竟是一身孝服! “坐。”薛宫瑜素手纤纤,指向一侧的方凳,淡淡地看她一眼,目光又回到桌上。 茶小葱应声,忐忑坐下,却见薛宫瑜面前放了一幅画,画中绘有一男子容颜温美如良玉,正自启唇含笑,他青袍似流云曳地,满身书卷气令人无端生出几分亲近。有种感觉,似曾相识。但茶小葱仔细看了几遍,确定自己并不识得此人,然而……卷侧的题字却熟悉的很——那本秘籍至今还被暮云卿随身携带,其中笔迹,她又怎么会不记得? 薛宫瑜扶了扶鬓边白花,一脸平静:“你看到我这一身打扮是不是感到很奇怪?” 茶小葱张了张口,却不知道怎么说。薜宫瑜身上没有凌瑛的冷漠与犀利,她举止温婉,目光澄净,如同茶小葱之前推测,是个极好相与的人。她在绿萝灵山的生活很简单,简单到几乎接近于逃避。也不知道以前发生过什么事,令一个如此温柔善良的人狠得下心来记恨他人。 手指轻轻抚过画中人的脸,薜宫瑜笑了:“我曾答应过他,如果他去了,我便为他守孝三年。” “他便是万俟常清?”万俟常清?牛仵作?这分明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卷上人影是细毫白描勾勒而成,以茶小葱那双看惯照片的眼睛,根本看不出所谓的神韵,她看了一次又一次,仍旧认为这分明是两个不同的人。她有些疑惑,反倒是折心柳发出莹绿的木灵之气,兴奋到颤抖。 “不错,他便是万俟常清。”其实不用绿萝仙子亲自开口,折心柳的表现也能令她明白三分,薜宫瑜看向茶小葱缓缓地道,“看来你真的不认识他。”薛宫瑜长了一张温柔娴雅的脸,身上却继承了御华派上下一惯的犀利与清贵,虽然两种气质相悖,却未令人感到有何突兀。 “我只知道写那行小诗的人是个小镇义庄里的仵作。”茶小葱盯着桌上那行小诗,欲言又止。 “你想问我为什么恨端极派?恨林蜡竹?”薛宫瑜的声音很轻,目光又回到了那幅画像上,像是怎么也看不够似的,“我叫你进来说这些,并非是原谅,就像你……此时此刻一样也原谅不了我师弟打你的那一掌。原谅,要是时间……”每个人都有双重标准,对自己放得宽看得开,对他人却是未必。 茶小葱被她点醒,顿时有点赧然:“是晚辈唐突。” 薜宫瑜叹了口气:“为同门,你做得很好,我曾经也像你一样,为了师门拼尽一切,甚至为了活命为了生存,不惜自毁清白。但是后来,我却发现,有些事有些人根本就不值得我如此牺牲,我薜宫瑜还留着个御华派绿萝仙子的名头,其实在心中早已没有了师门的位置,前半生我惦记着一个男人,后半生我惦记着另一个,等到回过头一看,呵呵,什么都没有了。” 茶小葱想了想,道:“端极派与御华派不一样,御华派里边有很多问题……” “呵……曾经的御华派与现在的端极派有何区别?我曾以为修仙问道便能远离尘嚣,摆脱世俗烦恼,却不料这一生来,愁绪只多不少,谁曾想到,人一沾着这个权字,就会变。作为过来人,我只希望你一腔热血未尝付诸东流。”薛宫瑜有一张年轻的脸,料想她修成仙体之时的年纪比凌仙子还要小些,这样的容颜搭配着这样沧桑的语调,不免令茶小葱心中恻然。 想问,却什么也问不出口,想反驳,却又不知从何驳起……权力的诱惑之大,茶小葱又岂会不知?她的无声沉默给了薛宫瑜更多的时间去思考。自从薛宫瑜离开御华派,便再也无人敢于这样与她说话,有时候师兄会来看她,但更多的时候,两人都只是对面无言,连一句“近来可好”说起来都像是虚伪。久了,她竟只好避而不见。 她一直在等一句话,却怎么也等不到。 “只有一次机会。”薛宫瑜从沉湎中回过神来,“要想取得仙子露,你只有一次机会,我无法做到大度,仅此一次,算是答谢你替我带来常清的消息。” “前辈。”茶小葱抬头与薛宫瑜目光相对,却见薜仙子脸上缓缓淌下两行清泪。 “如果连恨也没有,我这样活着又能有什么意思?” 茶小葱是现代人,对传统的贞操观念难以理解,但看薛宫瑜此时的眼神,与那些电视剧里的深闺怨妇又有何异……茶小葱想劝劝她,却觉得这一道观念上的鸿沟是造成她们之间沟通的主要障碍,她自不会说“你还年轻,还很漂亮,你还可以找十个八个男人爱一场”,这种如梗在喉的感觉非常不好。 她低头看看桌上的画卷,什么也没说,起身走了出去。 薜宫瑜看着茶小葱的背影,突然笑了笑,她肩膀耸动,居然笑得令人毛骨悚然,她一边笑一边喃喃地道:“林蜡竹,你老是做错事,却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呵呵呵呵……” 低婉的音色如同夜枭的凄鸣。 其实早要茶小葱进门之前,她便看见了小葱脚踝上的红线,只是这红线似断似续,跟那时几乎一模一样。她心中有痛,却又产生了更多报复的快感。 茶小葱去的时间不长,婪夜与暮云卿两人却等得心焦,直到看见她无恙而归,才将悬起的心放回肚子。但看着茶小葱那张凝重的脸,两人又不觉紧张起来。 “绿萝仙子答应给我们一次机会。”茶小葱很想问问关于绿萝仙子与万俟常清的那些过往,但想起在人家的地盘上八卦甚为不妥,只好按下心来,将薜宫瑜的要求重复一了遍,“但是你们两人当中,我只能选一人入阵。” 婪夜与暮云卿相互看了一眼,暮云卿突然握紧了长剑。 “你们俩商量一下。”茶小葱知道关键时候婪夜比较管用,但她看见暮云卿绷紧的神经,突然很不想令他失望。 婪夜眯起眼睛,不置可否。 暮云卿权衡片刻,才道:“婪夜公子见识多广,由他陪着较为妥当。我在这儿等你们就好。” 跟着,他看了看手里的长剑,无声地低下了头。 剑无剑灵,如何能保护身边的人?这种时候,他只能退让。 “既然如此,本公子便勉为其难陪你走一趟。”狐狸一昂首,却遭来茶小葱一记白眼。 茶小葱转头对暮云卿一笑:“乖乖等着,我们很快就会回来。” 一转身,拖着婪夜向仙子泉走去。 …… 磨蹭了很久,此时已过晌午,山上日头正烈,耀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婪夜好奇想问茶小葱是怎么样取得这个机会的,但支瑶与支琴的出现打消了他这个念头。 挑眉看了茶小葱一眼,他只暗叹她选对了人。论对敌经验,婪夜自不在话下,但更重要的是,他的狐火与木系法术相克。这样一来,胜算也就大了许多。 “仙子吩咐,若能赢了我们,你们便可取得仙子露;如果输了,便请自觉下山。” 两名小仙将规则说清,稍稍退后,与两人拉开了一小段距离,这样做显然是为了防止近身格斗。近身格斗主要拼力道,她俩如果被婪夜缠住,估计会输得很惨。支瑶与支琴可是亲眼见到婪夜硬挡下了薜仙子一记棘流破。 婪夜靠近茶小葱,低声问道:“臭道士给的符纸还有多少?” “还有两道火系法符,两道六界遁隐符。” 看来返香对薜宫瑜非常了解,给出的符纸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只是……茶小葱觉得他好像太过小气了一点,才七道符,很快就被用光了。 婪夜点了点头,之前与两条水蟒仙兽纠缠时,茶小葱用掉了一张六界遁隐符,两张火系法符,现在只剩下四张,虽然这样用起来有点不顺手,但对付这两个小丫头,却已经足够。 “火系法符归你,六界遁隐符归我,分工合作,相信不用盏茶工夫就能解决她们。” 婪夜不是托大,虽然支瑶与支琴两个丫头的修为都在他与茶小葱之上,但是好在有他的狐火可以撑住。茶小葱不选暮云卿,而选了他,也算叫做运气。 念及风沉的安危,茶小葱也不想节外生枝,听婪夜言之有理,她便收起与他较劲的无聊心思,立即点头同意了布署,将符纸分配妥当。 …… 暮云卿此时站在院中,只觉得时间漫长。 自他离开羽族之后便一直与茶小葱朝夕相对,分开的时候很少,日子一久,早就习惯了呆在她身边。眼下她突然离开,暮云卿只觉得心中空落落的。 他看着父亲留下来的逐日剑,将手紧了紧,再松开时,掌心已硌出了剑鞘上的花纹。 午间的太阳,令他浑身燥热难当,可是那颗心却是冷的。 他立于院中,一举一动都被薜宫瑜看在眼底。此时的暮云卿,彼时的万俟常清;此时的茶小葱,彼时的自己……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却挡不住她心中的恨与痛。 “小葱……师门真有你想得那么好么?你毕竟还年轻,不懂得同时被那么多人背叛的可怕。” 她还不习惯鬓边的白花,总不自禁要去摸一摸,着白衣还是着碧衣对她来说不再重要,因为再没有人懂得欣赏……当年那个温文俊逸的男子已经不在了。 暮云卿的脸上有了一点湿湿的汗意,但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变成了一尊秀美的白玉雕像…… 不知过了多久,支瑶与支琴一脸狼狈地跑进了院子,看见一脸呆滞的暮云卿,不由一愣。 绿萝仙子的声音从屋中传来:“那么快就输了?” 两名小仙慌乱伏地,口中称罪:“是小仙不力,令仙子失望。” 暮云卿木然转头,看见支瑶与支琴之后,心思才有一丝蠢动,待听见绿萝仙子的话才突然反应过来,竟什么也没说,拔腿往仙子泉边跑去…… ------------ 第90章 求仁得仁 仙子泉边,花精们扇动着透明的翅膀悬停在空中,好奇地看着茶小葱背着一只大葫芦在泉水边跑来跑去。 花朵上,粉色的露水随着花瓣轻轻摇曳,陆续被风抖散。它们没有坠地,而是借着茶小葱持有的葫芦所施放出来的引力,流向同一个地方。 茶小葱舞动着元知义给的这个宝贝,一脸轻松地从这块石头跳向另一块,不时惊起栖息在花瓣上的花精。 花精们交头接耳,用特有的语言冲着茶小葱指指点点。 狐狸眯着眼睛,看着那个娇小的人影如同魅影蹁跹的蝴蝶,在花间东游西蹿,她身后那条由仙子露凝成的虹带格外耀眼。多久没有认认真真地看她,竟没留意她的头发已经那么长了,茶小葱新长出来的秀发乌黑亮泽,却因为发质的倔强而逞大波浪往一边扭着,看起来,更像是狐狸的一条尾巴。茶小葱的头发从来没有被她认真地打理过,此时也不过是用一条发带松垮垮地绑着。那根发带太旧太脏,与她如翠竹般碧青的衣裙并不搭调,但端极派所有人都发现了她对它的情有独衷。 茶小葱的侧面,因为波状发丝的修饰而显出几分意外的温柔,乍看之下,居然令人觉得有些……妩媚! 婪夜的心尖一颤,立即否定了这种奇怪的想法:一定是他昨夜没睡,才会感觉失误!这种野生的女人怎么可能与妩媚搭得上边? 然而,饶是这样想着,眼睛却仍旧不由自主地粘上去。 茶小葱用这葫芦采好了露水,将它重又放进乾坤袋里边,心满意足地拉紧了袋口。这袋子真好,虽然样式土旧了一点,但是好在功能强大,装个大活人进去都不成问题。 因为事情进展顺利,两人的心情都不错,便也没道理继续争吵下去。 茶小葱想过无数次要怎么样才能与婪夜和平相处,最后的结论却只是最愚笨的掩耳盗铃——当所有的事情都没发生过。面前站着的那位,依旧是与她一起对抗蔑人,一起在废井里泡水吃苦的死狐狸。 “哈,狐狸大王果然名不虚传,够聪明啊!”占了便宜总是容光焕发。 茶小葱甩了甩头发,露出了额上沾着的一片花瓣,虽然看起来有些狼狈,但那一抹花瓣的色泽却给她添上了一笔温存的淡彩。 婪夜挑唇,勾了勾手指:“过来。” 茶小葱不明所以地向前走了两步,婪夜上前轻轻地抬手,十分自然地替她拿下了头上的碎花瓣。 狐狸的袖口很白,锦缎的触感痒痒的,柔柔的……由于遮住了眼睛,两人一时看不见对方的表情。 就在这短短的一刹,茶小葱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笑意。 虽然这笑容极其短暂,却令站在不远处发呆的暮云卿心口骤然酸楚。他默然止步,看着这眼前的一幕怔怔不语。 婪夜比茶小葱高一头,她不经意地低头,便触到了他宽厚的胸膛,这种感觉很好,好到令她的脑子里出现了暂时的空白。等到那方雪白的袖子从视线中移开,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呼吸在刚才居然有那么一瞬的停滞。 “好了。” 婪夜胸口震动,似乎在笑,他托起手里的花瓣轻轻地吹了一口,不等它落地,便转身向幻光居走去。东西拿到手了,客套话必不可少,去人家那儿道谢才是正事。 暮云卿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婪夜,直到发觉了自己的失态。 “暮云卿,不是让你在那儿等着么?怎么还跑来了?”茶小葱像往常一样拉住了他的袖子,没留意他的手指有些冰凉。 “还顺利么?”暮云卿眨了眨眼睛,换回了云淡风轻的表情。 “顺利,当然顺利喽,有死狐狸垫背,总算是不枉此行。”茶小葱心情好,所以没有吝惜口中的赞美。 与幻光导的两名小仙二对二也不是太难,支瑶与支琴从懂事起便只是侍奉绿萝仙子的起居,只习得一些简单的自保法术,对敌经验几乎为零。也是看中了这一点,婪夜才敢夸下海口说,结束战斗只需盏茶工夫。茶小葱虽然在此之前已经有了一些仙法根基,但是学得东西太杂太仓促,没来得及梳理贯通,在对敌章法上欠缺火候,又由于发觉越发不能驾驭折心柳,只得采取以火系法符攻击与基础剑法相结合的方法力取。 但说到底,这打的还是心理配合。 婪夜主攻,她主守,前者用六界遁隐符隐身格斗,后者用火符对喷,面对这样骤急的强攻,两名小仙必然慌乱,败下阵来亦是理所当然。 通过这次战斗,茶小葱对五行相生相克的原理又有了进一步的了解,看来以前在游戏里学到的那些皮毛还是有点用的。 茶小葱没注意到暮云卿眼底一闪而过的黯然,拉着他跟在婪夜身后往幻光居走去。 支瑶与支琴两人都已施展了净衣咒,卸去了被火烧破的外装,恢复了惯有的轻灵整洁,只不过迎接茶小葱一行人的时候,眼神稍显疲惫。 茶小葱似模似样地与她二人各各见礼,又看向竹屋的主间。 绿萝仙子的身影在窗边竹帘后似隐似现,并没有起身相迎的意思。 茶小葱想起她独对画卷时那副神伤的表情,突然想到了八个字:向来情深,奈何缘浅。对于有情人而言,情深至伤,一分一寸都可能血肉模糊。 “薜仙子。”婪夜微微欠身,对比之前,这套礼数称不上周全,但他出身贵胄,六界皆知,是以无人见怪。 “适才委屈了公子,宫瑜有罪。”薜宫瑜所指的“委屈”即是婪夜陪茶小葱下跪一事,六界凡人跪她并不奇怪,但是婪夜肯行此大礼,倒还真令她有几乎愕然。 隔着帘子,她看见茶小葱与婪夜之间似有似无的那根同心红线,心中突然有了一种莫明的期待。 御华派的傲骨摆在面前,绿萝仙子口中称罪,身子却依旧一动不动,不过茶小葱对什么礼仪礼数并不在意,倒也不觉得她有何倨傲。茶小葱心里想的是另一桩事。 婪夜向支瑶、支琴二人告了个罪,才向屋内悠然一笑:“彼此彼此,就怕本公子莽撞,伤着了仙子的奉茶小仙。”他的大度从来是表现给外人看的,茶小葱见他一口一个“仙子”,心中隐然有怒意,却没寻着理由发作,只能由得他在自己面前摆谱。不攀比是因为不在乎,人一旦在乎起某个人某些事,便会忍不住对比自己,甚至莫名感到自卑。这种不好的感觉只是转瞬即逝,她能做到淡定,也是在现世千锤百炼的结果。 “学艺不精,岂能责怠旁人,婪夜公子过谦。”薜宫瑜曼声道,“我言出必行,几位既然取得仙子露即可随时离开,恕不远送。” 婪夜亦潇洒抱拳道:“叨扰。”转头却见茶小葱一脸迟疑,已经没有了刚才欢欣雀跃的样子,不免蹙眉。 “小葱,还有事?” 不知道是心虚,还是因为同病相怜,薜宫瑜对茶小葱的语气格外软柔,但在茶小葱耳中听来,却别有一番滋味。至今为止,能真正对她和颜悦色的人,屈指可数,当然,这其中必有她自身的原因,但更多的,是六界乱世的之中的人心。就连一向敢称“同气连枝”的仙门七派,如今也只剩下勾心斗角的猜忌。 “实不相瞒,晚辈还想向前辈求一株幻光芷草。”事情进展很顺利,三天期限总共只花去半天,她还能争取到足够的时间去处理私活。 “幻光芷草?”除了暮云卿,其他人的表情都有些吃惊。 薜宫瑜目光微沉,却没有为难她:“此仙草在我绿萝灵山并不少见,但止于屏风铁岭,自此向西去十二里路便可寻得,只是……这种仙草周围有幻光兽出没把守,以你们现在的修为恐怕……”她的话没有说满,但言下之意却很明显,如果换成以前的婪夜必然没有问题,但是现在,同为修仙之人,她不是没发现这位仙狐少主气息的异样之处,对于一个修者来说,他现在状态无异于武功全废。 “前辈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你们有本事可自行取之,我不会插手。” “有前辈这句话,晚辈也就放心了。”茶小葱得了这句话,无疑是得了绿萝灵山的通行证,不过听薛仙子这席话,似乎那幻光兽并不好对付,不过为了实现承诺,一时也顾不得那么多。 说到这里,薜宫瑜也累了,她刚刚得知万俟常清的死,心里同样还有很多疑团没有解开,便不再多言。 茶小葱虽然对这段神秘的过往很感兴趣,但想起回去问返香应该会更清楚,亦不再纠缠。 一行人辨明了方向,离开幻光居,向屏风铁岭奔去。 眼见着一行人走远,凌瑛从屋里出来,站在了薛宫瑜的窗下,良久,才吐了口气,想要转身离去。 薛宫瑜突然叫住她:“瑛儿,你可是……想随他们一起?” 凌瑛顿了顿身形,有些无奈:“师伯,你为何不告诉他们,那幻光兽是金系妖兽?茶小葱此去,等同送死。” “你怪我狠心?”薜宫瑜提高了声音。 “弟子不敢。”凌瑛呼吸一窒,慌忙低下了头。绿萝仙子与她一样,都是外有贤名,若论及偏执与孤傲,御华派上下说得出名字的仙者大概都是同一副嘴脸。她自然懂得薜宫瑜心中的不甘。 “放心,我替小葱看过了,这孩子很幸运,至少目前很幸运,由她去吧……就当是渡劫好了……” 仙子目光闪烁,不寒不凉。 ----------------------------------------- PS:调整期,每章少更一点点。今天吃了一块蛋糕一份慕司,饱了。 ------------ 第91章 变故 玄冰殿内,难得见到如此凌乱。 返香独自一人立在玉案前,刚提起笔来又放下,如是几回,越发显得焦躁不安。 案上积压着一摞厚厚的书卷,有松散的卷轴垂下来,疏懒地拖拽在地。 地上堆满了被揉成团丢弃的纸张。 这原本是微一施术就可以整理好的书房,现在却脏得跟座垃圾山似的。 面前的宣纸被画满了形状奇特的符号,偶尔以蝇头小字加注,符号之间有单向箭头相连,但很多地方还是空白的。整张纸看起来不像是闲来怡情的绘画作品,更不像是指向妖魔二界的战略地图,人人都知道,返香这个迷路先生是最不需要地图的。 元知义与林蜡竹进来的时候,返香还在出神,连门口弟子的通传亦都置若罔闻。自从茶小葱一行人离开端极派去绿萝灵山之后,他便一直是这种状态。 长幅的宣纸上端挤在案头,有些皱。 林蜡竹上前帮他抚平了,好奇地一低头,倒看懂了大概:“师弟是想为茶师妹设置功体?” 这些符号都是端极派传用至今的简约图标,每一种符号及颜色都有其特殊含义,端极派三位掌门都是看着这些符号一步步走到了今天。 返香点了点头,执起已经凉透的茶水小小地抿了一口。茶小葱的技能树他已经设计观摩了一天有余,但很多地方仍旧不甚理想,他指着图示上方最基本的十二种功体,冷冷地道:“这里,本应是门下弟子修炼的必经阶段,为的就是因人而异打下五行根底,但却不适合茶小葱。” 元知义行至返香身侧伸头一瞧,皱起了眉头:“昨日我也在思虑此事,这十二种功体本是适用于毫无根基的修仙之人,茶小葱一介肉身凡体,按理来说与此并无不同,只是……她体内还剩有两道极强真气,不知道要如何化解……” “体内已有两道,如果再要从头练起,便又多出了一道,三道真气各自为政,且不要说是修仙,便是凡人寿数亦难保证。修仙问道对常人而言可以延年益寿,但是对她却是百害而无一利。她难得选出一条正途,我们便不能令她失望……只是……”返香揉散了眉心的结,背过身去看着栏外风景,抿唇未语。 殿内的缚魂香越来越浓,熏得人有些喘不过气。 茶小葱得了妖族的内丹,并能将其顺利化解,这其中尚有多处令人思之不明:茶小葱身而为人,并无修为,为什么能化解妖族的内丹?如果这内丹单单是被化解,那蔑人数百年的修为又去了哪里?还有,为什么妖族之气可以化解,体内魔征却是不能?那道金仙之气究竟又是什么来由? 许多问题萦绕在众人心头,返香作为第一个点头让茶小葱入派修行的人,自然比旁人多****几分心。 如果茶小葱修不到金仙之尊,入魔的机率会大大上升,如不及早提防,只怕她的小命连同端极派千年清誉便要毁之一旦!这里出不得半点差池! 也可以说,幸好茶小葱遇上的是端极派,而不是御华派或者澄光殿……他返香下不得狠手,难道其它六派会惜其一念? 三人同时想到此节,皆不胜唏嘘,暗叹苍天捉弄,竟给了小小弱女子一个这样的难题。平心而论,以茶小葱现在的情况看来,入魔比修仙要来得容易得多,就看她受不受得了诱惑了。 也不知道绿萝仙子那一关过了没有……元知义的担心不比返香少,只是碍于面子,不愿表现。 “对了,刚从司徒那儿收到消息,临安城纯阳子失踪案有眉目了。” 转了话题说起另一件事,他的表情却未见轻松,元知义的眉间起了层褶子,看来今天的话题注定是要走沉重流,唉。 “查出是何人所为?”返香动手收起只完成到一半的画卷,转而看向师兄,目光微敛。 “这……”元知义有一瞬间的迟疑。 返香撇开他,向林蜡竹道:“师姐你说。” 林蜡竹的心底的打了个等,硬着头皮道:“是……三清宫的余真人……” “余在雪?”返香如千年寒冰的冷脸上微有动容,“是传闻还是定论?” 余在雪前不久还在查这个案子,没理由就这么把自己绕进去了,像他那样精明的性子,怎么会撞出个这么大的篓子?看来事情内因,还得听听其它门派是怎么说的。 元知义望着案上的香炉,抹了抹额上并不存在的汗渍,摇了摇头:“说来也怪,三清宫向来不在中原一带活动,只有采办货品的时候,余在雪才能来得一趟,照理来说,这事怎么算也算不着他头上,真是邪门!” “在雪一直与我有私函联络,我可证明他一直在查这件案子。”返香与余在雪关系从密,他并不相信事情一如表面上那么简单,默默看向了书架上的那叠私函,他竭力掩饰了心头的不安。 余在雪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来信了,会不会真的出了什么事? “师弟,你说你能证明,无非是把自己也往同谋上靠,这次闹得严重,听说余在雪还与辟水观的弟子起了冲突,双方都动了手,辟水观的弟子一死两伤,估计这梁子可结得大了。眼下余在雪伤了人,不敢回山,一个人逃了。” 逃?畏罪潜逃这不是余在雪的作风,除非他真如仙门传闻的那样,打伤了同道,没有了退路。 “大师兄,能不能将此事说清楚些?” 返香示意其他二人落坐,脸上又恢复了清冷,但这些只限于表面。 消息来得太突然,他有些措手不及。 疑点有三:其一,像余在雪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会轻易让人揪住把柄,就算是“人有失足,马有失蹄”,以他谨小慎微的性子,断不可能陷自己于不义;其二,辟水观的弟子一死两伤……就不说辟水观与三清宫素无来往,就算真有其事,以余在雪的能耐绝对可以当场便杀人灭口,犯不着将此事弄得如此沸沸扬扬;其三,就在这个“逃”字,如果真是截杀同门,他又能逃到哪里去?玉行师太是个出了名的狠角色,辟水观满门上下会就此放过他? 元知义坐下来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又说了一遍。 临安城纯阳子失踪案一直未能告破,但说来也是奇怪,这原是早该交到仙门手上的疑案竟一直被临安府衙按在了手里没放。尽管仙门各派对此案非常重视,却也不好强行插手,显然,于暗中调查此事的绝计不只三清宫这一家。而就在这案子快有眉目的时候,线索突然断了,紧跟着就传来了一个噩耗,失踪的纯阳子被炼成十二颗归阳丹,被人投入东海海底,而这罪魁祸首便是东海三清执剑长老余在雪! 三清宫位于东海阳极,以避水珠为依托常驻海底,宫中弟子便是依靠地脉中的元阳之气进行修炼,如此说来也未尝没有道理。但仔细想想,却又是破漏百出……增强元阳之气的方法有很多种,余在雪就算是再笨,也不会用到这般极端的方法去挑衅仙门同道。但是,辟水观弟子的死,佐证了所谓的真相。一时间,众说纷纭,越发扑朔迷离,其间,声讨三清宫的有之,怀疑余在雪与妖魔勾结的有之,更有人称余在雪根本就是魔族派来的奸细…… 只有返香一人直觉余在雪之逃与辟水观弟子之死应是另有内情——余在雪应该是掌握了重要证据才不得不逃走,他现下要避开的并不是仙门同道的追杀,而是在躲开掳走纯阳子、陷他于不义的那双幕后黑手! 究竟是谁? 玄冰殿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众人不需抬头便可知来人是谁。 慕容芷才神色匆忙,带来的却不是什么好消息。 “弟子慕容芷才叩见三位掌门,弟子适才从大师兄处接到消息,余真人去了迷津渡。” “迷津渡?”林蜡竹听闻,好生不解。 却见元知义猛然拍了一下桌子:“迷津渡往东便是绿萝仙境,那茶小葱他们会不会……” 虽然知道这样想有些朽人忧天,但是在场各人心中还是打了一个艋冲。去迷津渡必然要翻过屏风铁岭,如是余在雪一人还好,如果还有妖魔掺和,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最可怕的后果就是茶小葱修仙尚未上道便落入了魔尊的手里。 婪音魔尊嗜血成狂,轮回几世而不灭,谁也不知道他在这一世长成了什么样子。余在雪的逃亡路线与茶小葱等人的路人的这次巧合,更不得不令人心生疑虑。元知义与林蜡竹很想相信师弟的判断,但一想到这赌注的价值,两人竟然同时失去了相信的勇气。 “我们去绿萝仙境!”林蜡竹站起来,所有的事,都应该眼见为实。 返香看她一眼,一同起身:“芷才,立刻随为师去一趟绿萝仙境!” -------------------------------------- PS:电脑分区,装软件,各种折腾,更晚了,呜呜,这一章不好看,给大家推一本好看的书。 书名:一代仙娇 作者:吉言沉 书号:2341034 -------------------------------------- 三寸剑芒,两世忧伤。 踏遍千山,血染海疆。 修仙,成仙,亦诛仙, 有情,无情,忆情长。 万年轮回,一代仙娇,亘古芳! **** 天生巨大的红色面痣让一个小姑娘终日生活在自卑中。然而一次偶然机会,她却被一个神秘人带入了修仙的世界。可是,等待她的也许不是那么美好的仙人生活。这个世界充满了尔虞我诈,阴谋阳谋,血腥杀戮。她在危险中不断的学习着,成长着,奋斗着,迷惑着,但是未知的迷团总是围绕在她的身边。 她到底是谁?她到底是什么身份?她的身上到底还有多少秘密?! ------------ 第92章 着魔 由幻光居通往屏风铁岭的路上长着一种半人多高的铁树,深绿色的枝叶上点缀着金光闪闪的铜钱标志,闪瞎了茶小葱的狗眼。茶某人不禁想起自己唯一拥有过的那一颗被人“拾”走的夜明珠,直恨得牙痒痒。 入门的事情相当于内定了,第三场试炼只怕还要简单一些,毕竟这只是挑选弟子适用的程序,并不是杀手壕培养杀手。茶小葱也已想好,入门执位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肃清门规,建立威信,跟谁过不去都不能弃孔方兄于不顾。不过茶小葱在人事管理方面一直是个苦手,什么都还得从头学起。 道路曲曲折折地通向远方的山脊,其间除了婪夜偶有抱怨,这一程倒还称得上顺利。 要找的东西一直不见踪影。 茶小葱从来没觉得自己的运气好,这些暗藏的变数一次次整得她心里毛毛的没有底,她之前也不是没有认真思剖析过自己,但却是越想越乱,干脆就顺其自然,由得它发展了…… 担心太多束缚便越多,这是真理。 狐狸多疑,自是认为茶小葱的****运来得不同寻常。 用茶小葱的话来说,穿越做大侠这种事情她不指望。这样平庸的外表以及普通的资质也都注定了不可能艳惊六界或引得各路美男侧目,她只能打定主意老老实实一步一步地实现自己的目标。以前她只是希望天上掉下点钱银来,要么让她捡个庄园啊荒地啊什么的种种田当个土皇帝享享清福,可现在端极派那么大一块地方摆在那儿,她却早已经不想这些了。 她想变强。 只有强大了,才有可能摆脱被纠缠的命运,才不会被错综复杂的表象蒙蔽视线,才有可能解释她遭遇的扑朔迷离。 但是做出决定的同时,茶小葱仍在害怕,害怕真相与结果。数十年如一日的宅女生活,一直是由她来顺应命运,配合他人,她想改变,却毫无把握。她虽然不发问,但是却十分清楚,关乎自身的那些流言,有朝一日必需来个了断。她以前可以被蒙在鼓里,现在可以,但将来绝对不可以。 为什么那些狗血的桥段会发生在她身上?她已经不想再去寻找答案,她只想知道,走上这条完全陌生的路,自己还会不会像以前那般消极无能。 改变,也需要付出代价。 能够主动请缨来绿萝灵山,已是她目前最积极的举动。 “茶小葱,停一下!” 绿萝仙子的举止太令人费解,婪夜明显地感觉到,并非茶小葱成功地说服了她,而似乎是……她久在深山太寂寞,想看一场好戏。或者说,茶小葱就是这出戏的主角。是以,他想在茶小葱栽跟斗之前叫停! 四处风景相似,不知不觉中,一行人已绕山兜了几个大圈。 暮云卿对照着脑海中幻光芷草的形状,摇了摇头——显然脚下丛生的那些怪草都不是他们想要的。 茶小葱闻声停下脚步,从婪夜的眼底读懂了一丝忧虑,她有些疑惑,观此情形,婪夜是真的关心自己……可为什么一向懂得知恩图报的她却全然接受不了呢?是所谓的心结么? “有什么发现?”她以眼神相询。 “血腥味!”在此三人之中,婪夜的嗅觉是最灵敏的,但有时候灵敏也会出错,就在他得出结论的同时,一阵浓郁的花香飘过,盖住了原本嗅得的气息,他皱了皱眉头,环视周遭迟疑了片刻,又道,“奇怪,好像又没有了。” 若换作从前,茶小葱指不定会觉得婪夜太过疑神疑鬼,但是经过仙子露这件事之后,她心里完全没了底。 整件事进展得异常顺利! 她把牛仵作的事搬出来,只是简单地以为绿萝仙子与其交情不浅,或有情缘,却没想到前尘因果,竟是如此讳莫若深,谁与谁言,都是点到即止。如果单从外表来断定薛宫瑜的人品,她承认,自己似乎太过于武断,毕竟她阅人不多,更有些后知后觉。薜宫瑜的表现太过平静,心头有伤的人,若非经历过万般劫难,又怎么能做到如此娴怡淡雅?揭开那层好相与的外表,她有许多令人读不懂的地方,茶小葱总觉得,薜宫瑜是另有所图。可图的是什么?也跟魔族一样? 体内那股魔征好似被什么压制住了,自她从昏迷之中苏醒,就再也没想起那混沌的梦境,她只是还在意婪夜……可是,他救命恩人的事实永远也不会改变。 “婪夜,你……是不是还在怪我莽撞?”她挑了几个字眼,犹犹疑疑地开口。 三人行动,必须得有一个拿主意的,但显然这个人怎么样都不能是茶小葱,她虽然心思繁复,表现却火爆鲁莽,她虽有登仙执位的机会,却还没有触及到仙门的核心,对于许多辛秘的内幕一无所知,单凭直觉,很容易做错事。就像这次,虽然三人能够顺利完成任务,但是茶小葱的自我感觉并不算好。 她在现世是超级宅人,大部分的疑问习惯于借助书籍与网络实现科普,这种习惯延续下来,至少令她在一些仙术仙法的基本常识上不用旁人操心提醒,然而,世事人情她接触得太少,很多事,是做了错了以后才知晓。 “知道自我检讨了,总算是不错。”婪夜眯了眯眼睛,目光中流露出一丝赞许。自从云狐一役之后,他们之间有太多的细节欠缺沟通,包括这次行动,几乎也都是各自为政,相互之间猜不透对方的心情,也不想让对方猜透。他们几乎忘记了,他们之间的交系是伙伴,而非敌人。 “那现在你可以诉本公子为什么要取幻光芷草了吗?”婪夜不知道茶小葱的理想是什么,因为以前的茶小葱确实没有什么理想可言,取幻光芷草这种事,显然不是她临时决定的。 茶小葱猛地抬起头,目中华彩一闪而逝:“那……我能相信你么?” 婪夜一愣,随之而来的却是一阵莫名的心酸。 这才是茶小葱心中症结的所在:她不相信任何人!特别是比自己强的人! 就是因为这种浮于表面的猜疑,令她一直流连事情的片面,不是没有能力,而是性格里的自我保护模式开启后,她为自己设置了一条极低的底线,在来到端极派之前,她的目的只有一个,只是活着。为了活着,遭受怎么样的屈辱也都无所谓。而她现下表现出来的自尊心恰恰是她设立的第二根底线,两条底线差距如此之大,幸或者不幸? 婪夜长舒了一口气,努力释怀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一点:“如果你愿意,又有何不可?” 茶小葱阴郁地看了他一眼,却不像是开玩笑:“如果你愿意就入梦那件事向我道歉,我就相信你。” 对有些人说隐私,永远是对牛弹琴,她已经不奢求了,只想这时能心里好过一点。 婪夜本已熄灭的怒火又冲了上来,一时间冷了脸,没有发作。但想一想,整件事的真相,茶小葱并不知情,她不理解他这种牺牲也是很正常的。但要怎么开口?解释还是道歉?婪夜真的不知道……他是被牺牲的悲剧男,牺牲了修为还要牺牲色相,牺牲了色相,还要出卖尊严。 茶小葱是个奇怪的姑娘,越是亲近的人反而越被她隔阻心外,这一点婪夜与暮云卿都有目共睹。她的大大咧咧只是假象。 看着茶小葱澄净的目光,婪夜说不出什么样的感觉,一时想掐死她,一时又想把她搂进怀里好好安慰,但转瞬,又咬牙齿地想将她吞进肚子里。世间还没有哪个女人能把他整成这样神经兮兮的惨样,就像是着了魔。 最终,婪夜忍住磨牙的冲动,向茶小葱说了三个字。他想他一定是被雷劈得走火入魔了,他居然一再地向她低头。而面对这三个字,茶某人也没有表现出相对的高兴,她很是无所谓地搭了搭婪夜的肩膀。与茶小葱这种奇怪到尴尬的互动闹得婪夜越发不安。 暮云卿顶着一张事不关己的脸,淡淡的容颜上似浮着一层薄冰,凉凉的。婪夜突然觉得端极派应该搬去雪山上,不管是返香还是慕容芷才,不管是司徒钟琴还是面前的暮云卿,都是一副冷得令人厌倦的表情,他看着就生气。 三人稍作停留,便又继续向前走,但走来走去,都像在原地打转转,婪夜又闻到了血腥味,这一次气味更浓,掺杂在花香里,混合成一股令人作呕的怪味,就连茶小葱也察觉到了。 “这法阵好生熟悉。” 暮云卿嘀咕着,他说第一次的时候茶小葱并没留意,直到他又说一遍,她才回过神。 他们居然迷路了,一向自诩活动地图的某只完败。 “暮云卿,你刚刚说这是……法阵?”茶小葱首先怀疑到的是绿萝仙子,她这种后知后觉的性子,当然只会从最近见过的人身上找原因,却不料暮云卿的回答令人极其意外。 “不错,应该是魔族的法阵!”这个法阵并不高明,但是以他们现在的能力与修为,一时半刻也破解不了。眼下的情形,与那夜在长寿村时遇到的一模一样。 绿萝灵山一带怎么会出现魔族的法阵? 这个问题暂时没有人能够回答,而就在茶小葱转身的霎那,婪夜与暮云卿都不见了。 她没有发觉他们是如何消失的。 静寂的山坡上,充满了死亡的况苦,血腥味越来越浓,幸好茶小葱自修习吐纳术之后便很少进食,否则连前夜的残食都要吐出来了。 ------------------------------------------ PS:废材篇快结束了,其实我想把茶小葱写得更废一点。还是推书吧。 书名:绿云仙路 作者:绿云梦 书号:2084640 作品介简: 谁说只要是主角就会有一切现成的好事等着她去享受? 金手指,那是什么? 万能,这又是什么? 没有,没有,一切都没有! 脚踏实地才是真理! 一名拥有现代灵魂的散修,在修仙界的最底层摸爬滚打,努力奋斗的平凡故事! ------------ 第93章 幻光兽 “死狐狸……”条件反射地张口,茶小葱立马警觉闭嘴。 在状况未明的时候大呼小叫,非但不能找到同伴,还有可能增加自身处境的危险指数。 血腥味越来越浓,也越来越近,她不禁有些胆寒。 按理来说,绿萝灵山是绿萝仙子薜宫瑜的地界,就算她性格再古怪,再难以琢磨,也不会在自己的地盘上开这种玩笑。茶小葱自问此行恭敬有礼,退一万步来说,就算薛宫瑜有所图谋,也不应该立即出手,料想……这阵腥风必然是有其它的原由。 茶小葱思考片刻,沿着这唯一的小路继续小心翼翼地前行,她踏下的每一步都绷紧了神经。 顶着一副好奇心,茶小葱没想过打退堂鼓。 她必须学会独自面对危机,婪夜也好,暮云卿也罢,谁都不可能陪着她一辈子。 想不明白,为什么两个大活人就这样在她面前倏地一下消失了,竟然毫无征兆! 路在脚下延伸,茶小葱一边走,一边看,一边想,身前身后的景物好像没什么变化,但她却猛然发现,她脱离了迷路的状态,变得认识路了。 之前记下的地图发挥了作用,她感觉到自己走出了迷阵,正自沿着盘旋的山路节节攀升。 “论修为论见识,死狐狸和暮云卿都比我好上了升百倍,但愿他们会没事。”她抚了抚胸口,自我安慰。 周围仍是静立的铁树,偶然有轻风拂面,卷来阵阵腥腻。 茶小葱对血的味道并不熟悉,她之前面对的最惨烈的一战,对手是一只硕大的昆虫,虽然现在想起来还会恶心,但那时候她拼命三郎模式全开,并未萌生胆怯,何况说,那时身边还有婪夜寸步不离地跟着。 现在婪夜不在,她凡事都得靠自己。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背负过去的传奇与解不开的秘密,每个人都在求索,她亦是如此。而面对无法改变的一切,她只能选择顺其自然地适应,就像现在。 越往前走,草木越深,渐渐地,小路被草叶遮盖,接下来就变成了在斑驳的树影下穿行。 屏风铁岭的地形比幻光居所在的山谷稍显复杂,但是并不影响茶小葱辨识方向的能力。一路行来,除了有些脚底酸疼,她没感到有什么不妥。翠郁的树林给了她一丝颜色上的保护,她青葱的身影比铁树竹叶微浅,远远望去,那娇小的身影就像一束移动的阳光。 前方的路看不见了,剩下能依靠的便只有直觉。 茶小葱扣紧了佩剑上的机簧,提高警惕,将步子放得更慢。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往回走的时候,脚底突然被绊了一下,刺鼻的血腥味迎面扑来,她退后一步,赫然发现脚边躺着一条手臂。断裂的关节处仍在淌血,血肉狞狰的断口,露出的血管仍在一汩一汩地跳动。 茶小葱的舌底滑了一下,转身扶住了树干,却是干呕了半天,什么也没吐出来。 想立刻掉头,可心里有股强大的意念压制了所有的想法,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地回身过去,蹲了下来。伸出剑鞘翻查残肢,却见那黝黑的皮肤上隐隐覆有一层藏青色的鳞甲,这并不像是人类的手。心间猛然一窒,茶小葱后退两步,将视线停在了那五根细长弯曲的指甲上。这条残肢,像是……巨大的爬行动物的身体部件,那……是妖?还是灵兽? 她快速收剑,惴惴地看向来路。 路没有变,只是天色却渐渐暗了下来。 饶是她有再好的夜视能力,面对这渐临压近的黑暗,也会觉得胆寒。 草木丛生,四下里没有其他人来过的影子。看来,婪夜与暮云卿没跟她走在一条道上,那这里……又是怎么回事?这条手臂的主人呢?是死是活?这不像是经过激裂格斗后被人斩下的,而像是,整个身体爆破的时候,飞溅下来的……身体的一部分。 究竟发生了什么? 茶小葱退后两步,打定主意不再去想,不管是谁,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此时此刻找到同伴才是最为重要的,但是…… 如果她记得没错,这山路没有岔道! 婪夜与暮云卿究竟去了哪里? 远方传来一阵夜枭的长啼,这是茶小葱第一次听到屏风铁岭之境的鸟鸣。 一声鸟鸣反倒衬得这儿更黑更静。 夜,悄悄将树影遮住,半轮明月在日落的彼方冉冉升起,茶小葱往回走了两步,掉头一望,却看到身后的奇怪手臂似乎在萎缩,渐渐变短变细,慢慢地鳞片不见了,指甲不见了,它在茶小葱的视野里生生地变成了一条惨白的人手。之所以说它是惨白,可能是因为月光,也可能是因为它之前流干了血,当然,还可能是它本身就是这种颜色。 茶小葱掐紧了喉头,压抑住尖叫的冲动,撇开目光,向山下飞奔。 她害怕极了,但是强烈的自尊却令她看起来不那么狼狈,她跑得飞快,却竭力保持了来时的风度。血腥味渐渐淡去,茶小葱没留意自己在草木中揩得一身血迹,也没留意沿路拖行的器官碎片。更没留意身后的某一铁树上,正挂着一张灰白的人脸。正因为她没有留意这些,才能有力气跑得那么快。 一弯冷月,两点繁星,挂在半空中,嘲讽地看着人间的一切。掠过树顶的夜枭在寂静的夜里响亮地拍打着翅膀。 “蓬!”远方闪过一道冰蓝的咒光,茶小葱突然刹住了身形,心中咯噔一下,像是被那道强光灼痛。就在这时,天幕中突然嘀嘀嗒嗒地下起雨来,只是零星的几点,带着生命的温度。数点溅在她脸上,液体粘稠下坠感令她脚下一软,差点扑倒在地。 茶小葱迟疑地摸了一把,腥的,热的,是血! “死狐狸!暮云卿!” 她不顾一切地呼着两人的名字,改变了方向朝咒光晃动的位置狂奔,却见一道咒光闪过,金色的闪电直直地劈下来,幸得她反应快,就地一滚躲开了这一击,却听耳边一声巨响,焦黑的砂石飞迸而来,重重地打在皮肤上,茶小葱感到一阵灼痛。 身侧的铁树被雷电砸中,燃起了明火,瞬间照亮了半天边。 她爬起来再跑,只看见前方一片火海。 腰间的折心柳颤抖着,发出低哑的哀鸣。 火海中,一只巨大的兽头高昂起身,向四周喷出一道道电光。一双金红的眼睛,明亮得如同两块烧红的铁块,看不见眼瞳。 “幻光兽?”幻光兽在持澜仙子的手札中有记载,茶小葱只记得大概的形状,却没想到真正遇到的,却比想象大了数百倍不止。她扣动机簧,弹出了手里的长剑,一手挽剑,另一只手则握住了剑鞘,茶小葱摆出来的是格挡之势,明知道这样与幻光兽对抗无异于蚍蜉撼树。 “呜——” 就在茶小葱拔剑的同时,幻光兽似乎也发现了她,双目一睁,又一道电光逼近…… 茶小葱狼狈转身,却见半空两道人影坠下,她换了个方位,飞快抬头,叫道:“小心!” 目标渐近,却似乎不是她要找的人。 “砰!” 又是一阵飞沙走石,葱小葱伏地,剑鞘被甩得老远,她探手撑地,胡乱摸索,却摸到了一手焦枯的布料碎片,侧目一看,身边竟被砸出一个大坑,一具焦炭似的尸体直直地嵌在坑里。与之前看到的一样,枯黑的尸体拥有一双粗长的手臂,细长弯曲的指甲有数枚脱落……这一次不是血雨,而是肉香,同样令人反胃。 茶小葱后悔不能早些学会御剑术。 她咬牙忍痛一再爬起,才得爬出一步,脑后传来了纷沓的脚步声,随着幻光兽四肢着地的沉重撼地声,一波一波地虐杀着她的脑细胞,她啐了一口,陡然间背上吃痛,一道黑影自头顶呼啸而过,显她是被人踩中了,她的下巴被一次重压按在了干燥的泥土里,紧跟着,一脚两脚三脚……一溜儿人影趟着她可怜的肉身逃蹿而过,可叹她长那么大还没遭遇过这么严重的踩踏事件。 “你妹的蝴蝶啊,你娘亲的没长眼睛啊啊啊啊啊啊!” 她幡然侧身,岂料正对上一双火红的眼。“咕”接下来要骂的话,随着口水一起回到了肚里。 “你妹的蝴蝶兰啊啊啊啊啊!”茶小葱翻身跳起,再顾不得东南西北一顿子乱跑,隐隐听得耳边轰隆一阵雷鸣,又一道电光砸中了逃跑的人群,几道碎裂的黑影自地面弹起,被漆黑的夜色吞得干干净净。 “呜噜噜噜噜——”幻光兽发出奇特的叫声,但在茶小葱耳朵里听来却没什么威慑力,被震痛的耳膜正处于听力恢复阶段,再一次的波动只令她耳内到后咽一带又麻又痒,口水在喉咙里一遍遍地打转转。 逃不掉! 茶小葱绝望地回过头,直直地盯着幻光兽的眼睛。 持澜仙子的手札上说,幻光兽性情温和,不爱惹事,这都是假的,假的假的假的!眼前的事实证明,这货不但嗜血,还喜欢电人。你看那口钢牙,现在还冒着金色的电光,一串串地闪动,噼里啪啦地乱响。别看它长得像一条大狗子,那牙口可跟狗子不一样。 死,多简单的事儿?在蔑人那儿没被蛇虫鼠蚁咬死,在朱雀殿没被孔雀那个神经病咬死,甚至在临安城也没被那二货仙尊给打死……现在死在这儿?喵的,连个送终的人都没有,好歹让她说几句废话当遗言吧! “喂,大家伙!你听好了,你最好劈准一点,要是只把我劈成了半死,我做鬼也不放过你!”茶小葱顾不得去找剑鞘了,她支着剑身歪歪扭扭地站起来,满眼睛还在冒星星。 这条狗子好大……坐在面前活像一座狮身人面像。 幻光兽的爪子停在半空中,缩了缩,又拢了拢,剩一截关节软软地垂着,它的******墩在地上没挪位,整个身体的重心落在另一条前腿上。口里发出一个单音:“喔?” 毛茸茸的脑袋歪一歪,金红色的眼睛眨了一下。 茶小葱瞬间石化。这混蛋是在卖萌还是在发傻?不让它劈的时候它吐电光吐得那么起劲,现在站在原地让它劈,它倒发起呆来。 “我说,让你劈死我!你听懂了么?你傻子,听不懂人话?你要是不劈,我就去抢幻光芷草了!” “喔?” “你是猪啊!” “喔?” “……” 一人一兽这么对峙着,远远地传来一阵电烤肉的香味,茶小葱一边瞪着幻光兽看,一边偷偷地咽着口水,她不是对烤熟的怪人有兴趣,而是,这种味道,让她想起了以前在现世时她常吃的新疆烤羊肉串。青草香,肉香,口水……她不想吐了,想吃肉,疯狂的感官大逆转,一再说明她被劈岔了神经! “你不劈我,我就走了!” 茶小葱壮起胆子,挪开两步,第三步脚后跟还没着地,就被幻光兽一巴掌挡回来。 茶小葱一个跟斗,摔到了幻光兽的肚皮下,这下好,几个翻滚,擦伤一大块皮,还有沙子硌进了手掌心。 “喔呜呜……”幻光兽的身子打了个折,环着茶小葱躺了下来。 “你究竟想说什么?我听不懂兽语!”茶小葱艰难地爬起来,捋得一手的砂砾,痛得想吃人。 “呜……”幻光兽拢起爪子,伸舌头舔了舔茶小葱的脸,茶小葱躲避不及,被它嘴巴余下的电光电得一个机灵,全身汗毛都立了起来,头发的造型也在瞬间变得十分非主流。茶小葱摸着着,直惊得魂飞天外,她这半边脸被电得好像不是自己的了。 想破口大骂,可是麻痹的面部神经使她嘴角抽搐了半天,一个只也挤不出来。 这一刻,她只想哭。 “你又不让我走,我又听不懂你要说什么,你……” 幻光兽又舔了舔她的脸,这一次没有电了,但是涂得她一脸口水,臭哄哄的。茶小葱嫌弃地挪开两步,就在继续挪第三步的时候,幻光兽又把她挡了回来。这一回倒没摔在地上,而是直接撞上了它柔软的肚皮。 “呸!”茶小葱吃到了满嘴毛。 幻光兽无辜地望着她,用湿湿的鼻子蹭她的身子,只不小心,蹭到了胸…… 茶小葱双手护住胸,勃然大怒。 就在她预备暴发的时候,一个虚弱的声音自幻光兽身后缓缓响起:“幻光兽……不会主动伤人,它,它必是有求于你……咳,咳咳……” 声音的主人好像受了很重的伤,才说得一句,就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 PS:喵的,我好像越更越晚了。 ------------ 第94章 魔兵之死 “有求于我?”茶小葱不大相信,她天生不是善人脸,没道理这畜牲会对她特别对待。 想起方才那些被劈得里嫩外焦的怪物,她不免心有余悸。显然这条大狗子是传说中的金系灵兽,金克木,恰恰是折心柳的克星。茶小葱这时害怕也不是没有原因。 她趴在幻光兽的肚皮上,缩头缩脑地往它身后看。 黑暗中传来一阵粗重的喘息,一条灰色的影子蜷在地上,看不清人脸。 “……我在这里。”火光渐暗,四周的树木都变成了枯灰,大概是考虑到人类在夜色中的视觉能力,那人向茶小葱招呼了一句,但侧目一看,却正对上了茶小葱那双炯炯有神的眸子。 她居然能看得见他? “大叔,你好像受伤了,需要我帮忙么?” 茶小葱从幻光兽身上跳下来,看清了躺卧在一片怪物残骸之中的人,那人的脸比常人略宽,鼻子平扁,此时一双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双眼皮特征非常明显,茶小葱一眼便记住了他的容貌。其实叫他大叔,只因为他声音低哑,此时一见,茶小葱才发现,其却不过是个三十出头的中年人。叫声大叔,甚是勉强。 那人没来得及回答,茶小葱已迳向前迈步,才走得两步,后领口一紧,一道浓烈火热的鼻息喷在她脖子上,吓得她一趔趄,又乖乖地退了回去。 那人还在喘,看来除了身受重伤之外,真气消耗过度也是个重要的原因。 她有些担心地回头看了看,苦了脸。 原指望这人可以帮她,结果倒让她这个最没用的成了救世主。 幻光兽拖住她的衣领往后拖,不时发出奇怪的低吼,吼声中流露出不满,却也算不得愤怒。 那中年男子定了定神,躺着没动,他低声道:“姑娘……你,你且去,不用管我……”经过一轮调息,他的气息稳了许多,看情形应该是仙门同仁,但因为衣着狼狈,茶小葱看不出是属于哪门哪派。她心中有很多疑问,此时亦全被幻光兽的吼声打乱。 “那好吧……大叔你自己悠着点,我去了……”茶小葱摊了摊手,转向幻光兽,“只要你不吃我不劈我,帮你做点事也没什么,走吧。” 既然幻光兽没有伤害她的意思,她倒也乐意接受,都说灵兽通人性,这样一来或许可以降低取得幻光草的难度。她没有考虑太久,便同意了那位中年男子的建议。毕竟她力量微小,又不通医术,留在这儿也无济于事。 那中年男子点点头,静静地合上了眼。 幻光兽低头一甩,将茶小葱抛向半空中,随着一声尖声惨叫,后者头朝下掉在了幻光兽宽阔的背脊上,并好这货毛皮够厚才没让她撞出个脑内膜出血。茶小葱大口喘气,来不及安抚活蹦乱跳的心脏,四肢并用地匍匐于幻光兽柔软的毛皮之上,死死地揪住了它脖颈上的长鬃。要死啊!畜牲! 她犹自腹诽,却不料幻光兽毫无征兆地撒开四条粗腿朝山顶跑去。 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可怜的小葱没有准备啊,差点被这一出突然启动闪断了脖子。 问候这山上所有的幻光兽,同骂这世上所有的大狗子! 听着茶小葱的叫喊声渐渐远去,那中年男子始终没有再睁开眼。在他心目中,茶小葱的出现很奇怪,但更奇怪的是她周身隐约浮动的那股木灵之气,比之绿萝仙子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与绿萝仙子是何渊源?同样,这些问题也在困扰着他…… 婪夜与暮云卿一时被魔族的迷阵吸引了注意力,没留意茶小葱是怎么样消失不见的。 这个迷阵显然是防御型的,并没有特别针对谁,却不知为什么,三人之中偏就走失了茶小葱一人。当时反应过来,两人就无法淡定了。 婪夜伸手揪住暮云卿的前襟,朝他吼起来:“发现这是魔族的法阵,你怎么不早说?” 然而,无论他吼得多卖力,也掩饰不了他欲盖弥彰的用心——他在六界打滚那么多年,什么样的阵法他没见过,只不过现在他的修为大不如前,没能做出及时应对。谁想,就是这一恍神的工夫,茶某人就不见了。 唯一的解释是,她根本没有被迷阵困住。 如果说这是魔族设下的迷隔之阵,迷不倒茶小葱也很正常,因为她体内有那道由婪音魔尊留下的真气,就凭这点真气,她直接从人界去魔界都没问题,完全不用担心结界。她穿得过金仙结界,自然也绕得过魔神封印,除了那二百五的个性与没有野心只求自保的思维方式,这世界还真没什么可以困住她。 暮云卿将婪夜的手指一根根掰开,然后,用力一甩。提着剑转身就走。 “你小子这是什么意思?”婪夜心头冒出一簇邪火。 “你不想办法破阵而出,只好由我来,无非是时间用得多一点。”暮云卿冷冷地回答,看都不看他一眼。 婪夜微微一愣,一个箭步抢在了前面:“也不知是谁碍手碍脚逞英雄,本公子牢骚两句不成么?”暮云卿低头,提剑跟着他身后,无言。 婪夜一边快速前行,一边东方西望,还不忘一心三用地“关心”一下暮小哥:“你那把破剑还留着干什么?没有剑灵,根本无法驾驭,你若是想在人界当名侠客,固然是绰绰有余,但是你现在……” “那是我的事。”毫无感情色彩的答案。 婪夜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算了,我还懒得说你!” 人老了就有点不好,容易唠叨,这真是不太妙的现象。婪夜适时缄口,恢复了高贵冷艳。 两人的脚程很快,但是来回几次,仍在原地打转转。婪夜还没能找到阵眼。 “魔界,是想卷土重来么?”暮云卿跟随着婪夜的脚步,一次次来回奔走。但记忆里孔雀魔变的那一刻,在脑海里越来越清晰。 “就算是魔界重来,也与你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没有半点关系,与其朽人忧天,倒不如多看看眼下想做点什么。”婪夜脚下一定,挑起了唇角。 很好,居然这么快就有眉目了,看来上次渡劫给他带来的进益不差! 想做点什么?暮云卿倒是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习惯由别人来安排要走的路,以前是孔雀,现在是茶小葱,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要怎么样,包括了就算找到娘亲一家人团聚之后,他又会想干些什么……也许,只不过是再换一次指引者,由娘亲告知他将来要做的事…… “前辈……”暮云卿欲言又止,虽然语气是一惯的清冷,却好像多了许多不确定的情愫在里边。 “你刚才叫我什么?” “千年修为,千年阅历,这一点晚辈永远都比不上,前辈二字,你当之无愧。” “看不出你这小子虽然长得一副棺材脸,说起话来还挺动听的,比起返香那师徒俩不知强多少倍。”婪夜眯了眯眼睛,似乎很是受用。 暮云卿天性笃厚,并不擅长花言巧语,较之那些没有意义的须溜拍马,他的半句肯定都足以令人回味一段不短的时间。 “你与茶小葱究竟是……”暮云卿迟疑片刻,说出了久压在心底的疑问,“人都说她是青丘国的王后,我却是不信,如果她是……那珂儿又是谁?” 婪夜站住,冷笑道:“你小子想管前辈我的闲事?” 暮云卿低头道:“不敢,我只是……” “你只是想为你们羽族的大王证实茶小葱的身份是么?”婪夜平静地看向他,“你明白你们大王现在是什么样的处境,何必在这些无谓的事情上大费周张?与其想茶小葱与我青丘国的关系,不如想想怎么才能将孔雀从朱雀地脉中救出,复兴你们羽族!” “复兴羽族的事不消前辈操心!我只是……想为茶小葱讨回一个公道,如果你真把她当成王后,就不该再答应别人的要求!” “小子,你知道你现在是在说什么?”婪夜立即冷了脸,话里也有了一丝火药味。 “我想为她做点事情,如此而已!鹦鹉大哥说过,好男人应该从一而终,不该朝秦暮楚!” “从一而终?你去看看人类的富户,哪一个不是妻妾满室,金玉满堂?你来与我说从一而终?”婪夜冷笑道,“不妨将实话说与你听,茶小葱那丫头与我一点关系也没有,我当时说她是我的发妻,只不过是想从慕容那混小子手上将她救出来,相信她之前的过往你也知道一些,你该明白,被当成灵兽或者妖族卖给那些臭道士炼丹或者双修是件多么可悲的事……我当时只是救她而已!如此而已!” 说话间,他已找到了阵眼,起手捏了法诀,只见暗紫的咒光一闪而过,紧接着周遭景色大变,一阵青草香夹带着半夜的湿气扑面而来,令人精神一振。 “成了?” 八*零*电*子*书 *w*w*w*.t*x*t*8 *0.*c*o*m 听完婪夜的话,暮云卿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但这种感觉还没来得及被他察,就被破阵的喜悦掩盖了。 “成了。布阵的人不是什么高手,但确定是魔族无疑。” 婪夜拧眉,看来魔族确实有所动作,难道是为了茶小葱?他从白雩那儿得到的消息印证了魔尊转世的事实,也知道茶小葱体内的魔征与他有关,但是……没道理那么快就人有知道了她的下落…… 晚风悠然,送来阵阵花草香,但仔细辨别不难发觉,这袭香气之中还夹着一种燃烧之后的涩苦,更有一缕血腥臭间杂其中。 茶小葱出事了? 婪夜的心在胸腔内翻了个跟斗,他陡然发现自己便是将话说得再满,也阻止不了这颗被情丝牵困的心。同心红线,果然厉害!难怪万俟常清当年被害得那样惨…… 他摄敛心魂,沿着花草香气飘传的方向快步走去。 暮云卿见他神色肃穆,不觉也紧张起来,当下摒除杂念,紧紧跟着他向山脊狂奔。 黑夜里,突然传来了一声惨呼,婪夜与暮云卿心里齐齐打了个突,却没想,又响起了第二声。 “是茶小葱!她出事了!” 婪夜翻掌亮出兵器,提气疾行,身后暮云卿手中长剑锵然出鞘,他的速度显然并不在婪夜之下。两人没有按照曲折的山路前行,而是经由几番纵跃,越过了环山而生的草木,直直地向惨叫发出的地点蹿去。 与此同时,躺在泥地里的中年男子感觉到有人正在接近,他提气收心,聚拢了身上最后一丝灵力,准备奋力一搏。 婪夜与暮云卿二人居高临下,将地上的残骸看得清楚,一大片树木被焦雷劈中,枝叶都被烧了个光秃秃,仅剩下几丛光杆子傻傻地立着。地上的沟壑与大坑并不是由一种法术开拓出来的,而满布的魔兵尸首也是死状不一。 茶小葱不见踪影。 “果然是魔族干的!” 婪夜伸足撩飞了脚旁的尸首,加快了步伐。他目光如电,最终停在了一丛焦黑的尸体上。 “谁!”尸堆的背面传来一声低喝,跟着一道冷蓝的光柱破空而来。 “小心!”婪夜暴喝一声,撞开暮云卿,持枪挥出一道光刃。 “轰隆”一声巨响,一紫一蓝两道光柱相遇,发出了灼目的白芒。照亮了彼此的容颜。那道蓝光强劲,将婪夜震退五六步,他旋身卸力方才勉强站住。 好熟悉的仙门法术! 婪夜轻轻地“咦”了一声,几个纵跃,落在了尸堆上。 长枪一抖,将枪头插进了对方身边的泥土里,他的声音清晰地传来。 “姓余的?你怎么会在这?” “是你?”余在雪此时也看清了婪夜的脸,正要搭话,却觉得全身一松,腰间脱力,整个人竟向天软倒下去。他一直被魔兵追缴,体力早已透支,方才只不过是拼着一点残留的意志,强忍着保持清醒,此时一松懈,自然昏了过去。 “怎么办?茶小葱不在这儿……”暮云卿急急地转了一圈,没发现茶小葱的影子,他看了看草木的走势,突然折身向山上狂奔而去。 “死小子!”婪夜俯身扶起余在雪,抬头见暮云卿已由瞬息之间变成了天边极小的一点。 ------------------------------------------ PS:第一卷快完了,从茶小葱穿越到她入门当掌门,就那么短短的一点经历,被我拖拖拉拉扯了半天,不粘不疾地全是坑。 第二卷是正式的妖魔大战,关于修仙的体系,我没有采用常见的修炼系统,而是整合了一些仙侠游戏当中的功体进行了重新设计,目的是为了缩短修炼的时间,所以不会太用到时间穿梭法。茶小葱身上有很多谜团没有解开,前面的铺垫已经够了。 可悲这本破书一直只有分推的机会,惨不忍睹! 第二卷会采用每天两更的方式,每一更2000字以上,没办法,人气不够,远远不够! ------------ 第95章 弑夜迷离 明儿又上分推,打滚求票! ------------------------------------------ 茶小葱被幻光兽驮着一路风驰电掣,只见两旁景物飞快倒退。 茶某人曾自认为平衡能力不算差,穿越过来要骑个马驾个车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但实践起来却完全不是这样。这一路上,她唯一能做的一件事,就是挂在幻光兽宽阔的背脊上,死命地揪着一簇长鬃一边翻滚一边呐喊。至于这条大狗子是什么时候停下来的,她都不知道。 茶小葱尚且陶醉在天旋地转之中无法自拔,座下的幻光兽猛然轻啸抖开了一身长毛,于是,茶某人又一次感到了不会御剑术的可悲——随着一股强大的离心力,她尖叫着从幻光兽背上跌飞出去,滚至一片铁树丛中。坚硬的铁树叶差点顶断她的小蛮腰。 “喔?” 幻光兽发出一个带有浓烈感情色彩的单音,歪着的大脑袋展示着心中不灭的疑惑,似乎她摔得七晕八素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它显然太高估茶某人了。 “死狗!你以为我跟你一样有一身那么厚的皮?靠!” 茶小葱狼狈不堪地爬起来,捂着半边屁股一瘸一拐地钻出了草木丛。 幻光兽伸出后腿挠了个脸,怔怔地盯着她看,歪着的脑袋天真地换了一个方向。 茶小葱黑着脸盯了它一眼,方自打量起这块地儿来。 由于来时太快,她没能及时记下地图,只是隐约记得这畜牲一路没有打弯,看样子是跨越了路障一路取直线过来的,否则这货一个甩尾一个漂移,茶某人哪还有命在……也正因为这样,她难以从夜色中认清下山的路。好在茶小葱心里清楚自己在行动力上远不及幻光兽,所以早就放弃了逃走的打算。而幻光兽似乎真如方才那位大叔所说,无意伤她。 幻光兽是人界灵兽中较为高级的一种,虽然通人性,但个性单纯,头脑不发达,加上并未经过收服驯化,是以听不懂茶小葱话中的意思。不过也这样好,茶小葱可以毫无顾忌地冲它大吐脏话。 这里离山顶还有一段距离,草木较为低矮,夜风凛冽。茶小葱只学了一点吐纳练气,体质上并不抗寒,此时不免有点瑟瑟发抖。 “喔?”幻光兽拿鼻子拱了拱茶小葱,在她暴跳之前转过身,示意她跟着去。 “喔你个大头鬼!”茶小葱此时气不打一处来,却只能冲着幻光兽的背影比手指。 其实说幻光兽是条狗子也不是没有道理,除了体型大,头上有一对犄角,通体毛色玉白之外,别的地方无一不像条狗,而且是现代社会常见的家养黄金寻回猎犬。仔细看来,幻光兽生着一张如金毛大狗般憨厚的长脸。 茶小葱想起端极派也做灵兽生意,却不知道一头幻光兽能值多少钱。 修仙之人可以吐故纳新,依靠练气养心之道而维持生命,这些灵兽却不一样,不知道这样的大狗子每天得吃多少东西……就这样胡思乱想着,茶小葱跛着脚跟在幻光兽身后走了大概两三百米,隐蔽的密草丛中隐约可看见一丝金色的电光,看情形,这里还有其它的幻光兽。 作为一个现代人,在异时空看见类似于电灯的光芒,茶小葱一点欣喜感觉都没有。 她越走越慢,最后停在了洞口,不肯进去。 幻光兽迳自进洞,察觉到茶小葱没有跟上的意思,立即掉过头来,自洞口露出一颗大脑袋。 茶小葱勉强笑了笑:“我想我……可能帮不了你……”她一直觉得幻光兽的举动奇怪,凭什么它张口就灭了那么多魔兵,而对于她这个陌生人却那么友好?那位受伤的大叔也是仙门同道,显然那修为比她要高明得多,有什么事是她能够帮忙的?她想到这里,心里有些抵触,一时间脸上的笑也变得不自然了。 洞内断断续续地传来了野兽的低吼,带动着一阵旋风卷出一股刺鼻的腥味。 茶小葱听到那阵吼声,突然浑身一颤,飞快地退后两步,仰面道:“你……不会是想拿我来喂你老婆吧?”像所有哺乳动物一样,幻光兽有公母之分,只不同的时,公幻光兽是植食的,而母幻光兽却属肉食。茶小葱不知道她现在才想到这一点算不算太迟。 幻光兽一脸严肃地盯着她,不等她拔腿逃跑,抬起前腿给了她一巴掌。茶小葱惨叫一声,被它拍进了山洞。 借着一股强劲的冲力,她打了几个滚,掉在了一处柔软的皮毛上,但是皮毛上的电光很快刺激了她的神经,她尖叫着坐起,抱住了被电得麻木的肩膀。 “救命啊啊啊啊!婪夜!死狐狸!婪夜——” 茶小葱的哀鸣在山洞中回荡,伴随着野兽粗重的喘息,良久,再无声响…… 茶小葱的惨呼像一根针扎进了暮云卿的心底,他握紧了手中的剑,加快速度。 因为灵山地界的禁制,这里与端极派一样,不能使用腾翔之术,他只能提气飞奔,依靠树枝借力弹纵,向着山顶进发。他白衣轻扬,迅疾位移之时有如一道强芒,在夜色中分外夺目。 屏风铁岭向来是幻光兽的地盘,普通人很少能进得灵山,是以,灵兽巢穴的位置不需要太隐蔽,更因为幻光兽体型庞大,行过处草木摧折,痕迹明显,要找到茶小葱不是太难。但是暮云卿此刻心急如焚,便是多等一刻也是漫长。 一向以轻灵飘逸见长的仙鹤居然失了方寸,静谧的夜色中,只听见一路上枯木折断的呻吟。 婪夜扶起余在雪,望着暮云卿远去的背影久久未语。 余在雪攀住他的肩,吃力地站起来,同望向暮云卿消失的方向,低声道:“你们要找的……是不是一位着翠衣的小姑娘?” “你见过她?”从茶小葱之前发声的位置推断,余在雪见过她也是正常,只是,为什么幻光兽带走了茶小葱,他却不出手阻拦,是受伤太重?还是根本不想出手?又或是不必?他看向余在雪的目光不自然地流露出一丝森然,后者似不曾预料婪夜会以如此神色打量自己,不由心中一凛:居然能令堂堂狐王记挂于心,看来那姑娘来头不小。 她究竟是谁? 余在雪虽然长相略显粗犷,却正如返香所言,个性谨慎,他飞快地收起了眼中的震惊,淡声道:“那位姑娘与余某只打了一个照面,便让幻光兽带走。”他顿了顿,兀自观察着婪夜的脸色,方才试探着提问:“余某见那姑娘周身木灵之气极强,未知究竟是何来历?” “哼,她是你好朋友返香真人的未来小师妹。” “小,小师妹?”余在雪被之个身份弄糊涂了,当年端极派的嫡传弟子就只剩下那么三个,这哪来的第四个? 婪夜习惯性地眯了眯眼睛,突然道:“你不出手,是否因为幻光兽没有恶意?” “灵兽的心思简单,不懂使诈,余某看它并无害人之意,才未行阻止。” “料想必是如此。”婪夜与余在雪虽无交情,但对他的行迹也算是有所耳闻,往好的方面想,婪夜也愿意相信他的推断,但此时口中如是说着,语中却不免又多打了个弯,“最好如此,须知,她若是出了什么差池,你姓余的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余在雪苦笑看了看自己身上林林总总的伤口道:“余某现在就很不好过了……” “你还能自保吧?”婪夜不动声色地挪开余在雪支撑在自己肩上的手,将他用力甩开,冷冰冰地道,“对方不知来了多少人……如果你有幸能活着出去,我们再行详谈。” “你……”余在雪没想到自己就这样被他掼在地上,一时大惊。 却听婪夜面无表情地道:“你是返香的朋友,并不代表也会是本公子的朋友。”言罢,身形一晃,化为一道白色魅影向山顶疾驰而去。 余在雪怔了半晌才回过神来,他低头唏嘘,却又陡然抬起头,仰天长叹:“……罢,要来便来,三清宫没有剑阵,就不能抗敌么!” …… 暮云卿行至一半,陡然失去了方向。 并不是不识得路,而是他发现,脚下的路方才已经走过一遍了。 又是迷阵? 他环视四周,看着处处相似的景物,不免心中焦虑。原以为山腰上死了那么多魔兵,迷阵也被婪夜破了,便不再有威胁,却不想,来到绿萝灵山的魔兵远不止这个数目。这绿萝灵山是绿萝仙子的居所,六界皆知,推进一点说,这里也是御华派的势力范围,就算魔界至尊妄图颠覆六界,也不该从最硬的这块骨头啃起,显然,这一切并不是奔着薜宫瑜而来……应该是与婪夜救起的那人脱不了干系。 暮云卿只想了一小会,便对这件事失去了耐性,只要这些魔族不招惹到茶小葱,他也不愿与他们正面冲突。 破阵,他行不行? 暮云卿抬头看了看天色,天幕漆黑,月牙如勾,树影婆娑,竟是极其漫长的一夜。想起婪夜说过布阵的人不是高手,如此看来,他只要依照前番的手法寻找阵眼便可破阵。 想了想,他结合从书本中读得的阵法知识,换了个方向。 夜风微凉,吹散了尸体的焦臭,暮云卿静下心来,也就隐匿了脚步声,走了一段,心中演算得也七七八八了,他便加快步伐,提剑向阵眼奔去,却不想风中传来一阵低语,离阵眼不远的地方似乎有人!推测其数量,竟有十人之多! 这么多人集聚集在屏风铁岭,薜宫瑜放出的巡山仙兽竟然没能发现? 暮云卿心底疑云从生,他又哪会想到,薜宫瑜早算准了茶小葱会因为幻光芷草与幻光兽发生磨擦,她打定了主意不插手,所以就算是整座屏风铁岭被人烧秃了,她也不会出面阻止这里的一切。魔兵乍现,却是巧合。 “……羽族的阴灵我怎么会不认识……圣使大人可是想在这个时候打退堂鼓?”语声断断续续地飘过,说话的是个女子,那声线好生熟悉。更重要的是,话里的“羽族”二字像一只由黑暗伸出的锐爪,生生掐住了暮云卿的心脏,鬼使神差地,他停了下来,想听听魔族究竟是何打算。既然与羽族有关,他便不能坐视不理。 “本使倒不是这个意思。绿萝灵山是仙门的地界,主上没发话,我等断不能贸然挑起争端。否则,后果可想而知。” “既然圣使已有主意,那我也不必多言,到时别说是我不提醒……” 是她?暮云卿施展隐身术,匿去身形,单手按下了挡在眼前的乱枝,一列黑色的身影出现在十丈开外,队伍中间站着一个娇小的身影。 目光触及身影,他执剑的手,终于抑制不住剧烈地颤抖起来。 --------------------------------------- PS:没捉虫就跑去聚餐了,吃了好多……填鸭式的吃法!TAT~~老纸这个白字大王!!!! ------------ 第96章 劫 婪夜很快便找到了幻光兽的巢穴。 一股讨厌的野兽气味自洞口扑面而来,他嫌恶地掩住口鼻。 山洞里传来幻光兽的低吼,间或有茶小葱的厉声呵斥:“别动!你这么大块头想压死宝宝?” 听她的声音响亮,中气十足,婪夜终于放下心来。 虽然他一直认为茶小葱身上有两道强力的真气作底,又有折心柳贴身保护,普通的妖魔应该伤不到她,但是在没得到亲眼证实之前,他也不敢掉以轻心。婪夜又将周围细细打量了一番,没有打斗的痕迹,一切都平静如常。只不知为什么,比他先行一步的暮云卿此刻仍不见踪影——兽穴里除了茶小葱与两条幻光兽,再无其他。 人呢? 他提枪凝神,慢慢地靠近,耳畔茶小葱说话的声音越来越清晰:“说了叫你别乱动,你现在是难产,难产啊你懂不懂,听话!” 她在干什么?接生?婪夜握枪的手略有些松动,他微微一笑,算是释怀。茶小葱确实没有危险,幻光兽特意将她掳来,竟是为了让她给雌性幻光兽助产,可是……她会么? 想到这里,他挑起的唇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也不知这幻光兽是怎么搞的,就笃定认为了茶小葱这条糊涂虫懂得那么高技术难度的活计…… “用力!用力你会不会?我帮你压着,你用力啊!”茶小葱的吼声在山洞里完全没有回音,看来两条灵兽加上她之后这洞里已经很拥挤了。 “茶小葱!” 婪夜走过去,向洞内打了个招呼。猛然间,听得幻光兽一阵暴吼,劲风狂扫而至,一个巨大的白影扑出,举爪照着他头顶拍下。 “畜牲!回来!”茶小葱隔着堪堪扑出的雄性幻光兽与婪夜打了个照面,想要喝住它。但幻光兽从未经过驯化,并不服从,反倒以更快的速度冲上前去。 茶小葱本能地想跟着跑,不想那雄性幻光兽身后像长了一双眼睛,竟蹽起后腿将她倒踢回去。茶小葱猝不及防,又一次撞在了雌性幻光兽携带电光的身体上,被电击得好一阵惨叫。 婪夜听到茶小葱的叫声,心中一紧,长枪触地弹起,整个人高跳着向雄性幻光兽撞去,幻光兽的吼声震天动地,惊得灵山鸟雀扑扇着翅膀四处乱飞。“锵啷”一声,火光泛起,长枪与幻光兽的利爪正面交锋。婪夜被震得退后一步,幻光兽步步紧逼,将他遣出洞口。 “吼!”灵兽发出巨吼,连着一道闪电划空劈下。 婪夜大惊,侧身飘出数丈,才自稳住心神。与此同时,一阵焦雷及地,将地面砸出一个大坑。 婪夜原本点燃的狐火瞬间熄灭,他一时情急,差点忘记了火系攻击反倒会助长幻光兽的金系法术。落地之后他瞬间换了方位,试图绕过幻光兽,那畜牲显是知道他欲接近洞口,竟疾退数步,将整个身体堵在了洞前。它双目火红,长涎垂下,白森森的牙齿上还闪着余留的电光。 婪夜及时稳住身形,向洞内叫了句:“茶小葱,你没事吧?” “我没事……”由于洞口被雄性幻光兽堵住,茶小葱的回答,听起来闷闷的。 幻光兽低吼着,丝毫没有放路通行的意思。婪夜颇无奈,只能与它对面峙立。 “你要是真的没事才好……”他喃喃低语。 刚才惊鸿一瞥,他看见幻光兽身后满身血迹的茶小葱,免不了好一阵惊怒。虽然听声音知道茶小葱并无大碍,但那样醒目的视觉刺激,令他几乎失神。 幻光兽的血液中沸腾着犬类的本能,它们天生就把狐狸视作猎物,如今这头雄性幻光兽要压抑着狩猎的天性与婪夜保持安静对立,也颇有些烦躁不安。它端坐在洞山,像一座玉白雕像,时不时发出几声低吼,发泄着自己的不满。 洞内安静下来,显然洞内的茶小葱比洞外的婪夜要忙得多。 幽静的夜空中,传来低闷的兽吼,东方泛起了鱼肚白,天快亮了。 茶小葱觉得这一夜太长,她被这一连串的折腾弄得精疲力竭,但是为了幻光芷草,她仍旧强打起精神来好好地做起了稳婆这个职业。她虽然没有给动物接生过,但大抵的原理还是懂一些,此时她看着面前的庞然大物,竟有些哭笑不得。 雌性幻光兽身上残留着的电光已经微弱了许多,但茶小葱依旧不敢靠近,谁知道会不会又被电晕一次……今儿她总算明白了,坐电椅这种极刑究竟是怎么个滋味。 茶小葱被雄性幻光兽强行带来,早就作好了殊死搏斗的准备,却没想到她从昏迷中苏醒,抬眼却看见这么一个白白胖胖的大肚婆。想来那雄性幻光兽非常疼老婆,把雌性幻光兽养得这么有肉感,可是胖狗子生孩子不好啊,尽管灵兽不用考虑到高血压、心脏病等问题,但是常年不走动、不锻炼,大大减低了它的行动力,使得生孩子这种对兽类来说相对简单的工作也变得棘手起来。 茶小葱听说犬科,除非是玩赏类的小狗,其它种类绝少需要人工助产,像这种巨大号、特大号的就更是鲜见了。她只能勉力为之,按照从网络上得来的一点皮毛帮助幻光兽接生。 也许是这雌性幻光兽平日里过得太好了,四肢软绵绵的无力,整个过程依靠的都是小宝宝出生的愿望,和茶小葱那一点点可怜的小力气进行推挤。忙了大半夜,小狗子没出来,她却被幻光兽身上的电光击昏过好几次。 说她命苦,比黄莲还苦。 洞外,婪夜与雄性幻光兽的斥斗声已经停了下来。 遥远的山涧里传来了清脆的鸟鸣,鸟儿们醒来了,新的一天即将来临。 茶小葱抹净脸上的汗珠,看向那个胖胖的准妈妈,苦笑了一下:“你能将那一身电光收敛起来么?”她已经被电得麻木了,除了能隐约感觉到一点头晕,其它的感觉都被抹煞,起初还可能觉得累,现在已经完全像是做到了灵肉分离。她脑子里边浆糊一片,几乎记不起这几天发生事件的先后顺序。 “乖!我们再来一次!”茶小葱担心小宝宝在妈妈肚子里会不会缺氧,于是她又一次壮起胆子,主动爬上了雌性幻光兽的肚皮。 雌性幻光兽低鸣一声,似乎明白了什么,收起了因灵力四溢而迸发的电光。 洞穴内,一大淌腥腻的羊水流了出来,与草木的清香混在一起,越发令人觉得恶心反胃。 婪夜一脸忿闷,双足挪得更远了。 月亮渐渐落下,夜色也慢慢转淡,守在门口的幻光兽因为一夜战斗,消耗了大量的灵力,很快就失去了专注力,它见婪夜不再强行突破,也就懒得再理会,居然独自蜷在门口打起盹来。 婪夜靠在一棵矮树下,把玩着眼前低垂的绿叶,尚且保持着高度的精力集中。 虽然此处平静,但是他对幻光兽的天然敌意使得他不得不提防变数。同时,他也在思考一个极其深沉的问题,茶小葱在魔族心目中,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她身上究竟有多少未解之谜?而他……要不要再与她纠缠下去? …… 时间过去得很慢,幻光兽已经完全放松,在洞穴前发出了响亮的鼾声。 婪夜抱臂,看着一丝金色的阳光跳出地平线,东方的云渐渐染红,叠着沉黑的云被,溢出如鲜血般凄凉惨绝的颜色。 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暮云卿! 暮云卿不是路痴,这屏风铁岭不大,没道理这么久了还找不到地儿。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幻光兽突然睁眼,四肢立起来抖开了被露水沾湿的皮毛,与婪夜同时看向来路……却见地面上缓缓出现了一张宽阔的脸。 “婪夜公子。”余在雪看向这一片狼藉,疑惑地上前一礼,最终将目光锁定在安静的洞口。 婪夜没在意他脸上的疑惑,迳自道:“姓余的,帮我看着茶小葱,我去去就来。”一言刚落,面前的人影已不见了。 余在雪噎住,他张开口,还没来得及说第二句话。 空气里飘荡着叫人难以忍受的腥臭,幻光兽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一动不动。 “婪夜!”随着洞穴里茶小葱一声唤,一声极为细小的兽鸣响起,原本站在门口的幻光兽突然丢下余在雪,转身大步跑进了山洞。 茶小葱是爬着出来的,刚到门口,人便昏蹶过去。她实在太累了,比她自己生孩子还累。 “姑娘!”余在雪吃了一惊,慌忙上前扶起茶小葱,伸手一搭脉才发现,这小姑娘不过是累过度,实在扛不住,所以睡着了。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将她的身子放平,想起初晨露重,又脱下外套为她盖上。 做完这一整套动作,他也有些乏了,便随手捏了个结界,隐藏住自己的气息,进而靠在山壁上沉沉睡去。经过接连几个日夜的疲劳应对,他的体力、灵力也都已经到了极限,好不容易得到一丝放松,便再也顾不上别的细枝末节。 他的手缓缓垂下,没留意从袖中滚落出一只小巧的玉葫芦。 玉葫芦掉在地上来回晃了几次,塞子忽然被顶开,一只半透明的小人儿探头探脑地钻了出来,打量清楚四周的状况之后,突然张开一对白雪的翅膀,往山下飞去…… “暮云卿!” 婪夜在空气中辨别暮云卿的气息,却不想这气息绕来绕去都在一处,他反复查探了一遍,心间陡然一沉。看这副情形,暮云卿上山的时候铁定是遇上了麻烦,这里的蛛丝马迹,无一不是表明了,他被魔族的迷阵困住过。 这臭小子显然是出事了! 婪夜在心中推算了一遍,换了个方向,向着阵眼的位置快步走去,可心中那股的不祥预感越来越强烈。 “暮云卿!你小子听见就应一声!” 他提气几个纵跃,飞速接近阵眼,却没有感知到一丝活气。四下里死气沉沉的。 天色渐渐大亮,不远处突然冒起一阵黑烟,婪夜认得这是魔族尸首飞化的迹象。 黑烟越来越浓,随着最后一缕烟雾散去,婪夜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从这袭烟雾来看,死去的魔兵数目不少,以暮云卿的身手要对抗这个数目的魔兵断然勉强。 随着一路疾奔,面前的草木阻隔渐渐褪去,映入眼帘的是满地折断的枯枝和残血。 绵延的血迹一路拖行,婪夜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臭小子……”他沿着血迹一路寻去,一颗心越发寒凉,他看见一个满身是血的人影……准确来说,那已经不像是个人!他蜷缩的身体与扭曲的表情无一展示着这一场恶战的残酷,数十把兵器插在他身上,肩上、腹部全是伤……一片败草,被鲜血染得通红。 冰冷的身体,早已没有了呼吸。 暮云卿睁大的眼睛里,满是恨意,只是这恨再无处发泄。 “暮……”婪夜见过许多的死亡,他的部下,他的族人,他的至亲…… 他怔怔地望着暮云卿惨白的容颜,无声地收起了手指,静谧的荒野突然响起一串骨节的脆响。 那把逐日剑插在不远处的泥土里,剑柄上的红同样触目惊心。 “臭小子,你不听我的话。”他猛地捏起一个法诀,将逐日剑摄入手中,反掌一切,长剑一阵哀鸣,立时断成了两截,他将断剑抛入泥地,恨声道,“我说过,没有剑灵的死物,护不住你,暮云卿,**给我醒过来!” 暮云卿没有动,他流云似的墨发,在草地中披散开来,与流淌的血水缠绕在一起,美,且妖异……他原本瘦削的身体后折叠着一大片羽毛…… 婪夜小心翼翼地挽住暮云卿僵硬的身躯,突然一怔,那身后不只是普通的羽毛,那是一对光洁柔美的羽翼,那翼尖有乌黑锃亮的尾羽,是仙鹤一族惯有的华美。 低垂的羽翼毫无生气地舒展开来,垂在地上,仿佛召示着一次剧烈的褪变。 没有心跳,但是心脏的位置尚有余温。 婪夜果断地抓住了暮云卿的手,将一道真气灌注他的体内。 希望还来得及! ------------ 第97章 冰释前嫌(周日加更) 考虑到有余在雪和幻光兽暂时护住茶小葱,她可以一时无虞,婪夜便先将暮云卿独自带了回来。 林蜡竹没有等到茶小葱的仙子露,反倒等来了奄奄一息的暮云卿,端极派上下又是好一阵人仰马翻。 为了方便医治,暮云卿被留在了玄真殿里。 婪夜这一路奔波,说不出的劳累,但他的每根神经却都绷紧得如同琴弦。返香看他这副模样,亦不便将余在雪现在的处境相告,只寻了个借口让他在殿中安顿休息,自己则带着慕容芷才亲赴屏风铁岭接应茶小葱。 暮云卿伤势过重,诊断出来的结果极不乐观。他身中九剑,虽然每一剑都被他勉强避开了要害,但毕竟伤着了经脉,总体而言,较之茶小葱那次受伤的情况有过之而无不及。暮云卿现在就像一个易碎的琉璃花瓶,稍事不慎便可能一命归天,在经脉接续好之前,他只能通过仙门续命的汤药吊着心口最后一丝活气。 先是风沉中毒,后是余在雪被诬谄,现在暮云卿身受重伤,一次又一次的变故,无不表明了妖、魔二界正在蠢蠢欲动。 为了打探更多的消息,林蜡竹派出了她安插在妖界的眼线,只是事出突然,搜集到的情报至今还没来得及梳通整理。 林蜡竹本意是想收暮云卿入玄文殿的,故而一直以来对他都格外关注,此际见他伤成这样,林掌门亦是惊怒交加。元知义怕她容易冲动误事,便做了个顺水人情,将暮云卿交由她照顾,这样一来,玄文殿有风沉,玄真殿有暮云卿,两头一同牵制,她饶是再有火气也只能自己咽进肚子里作罢。反而,元知义最担心的是茶小葱,林蜡竹固然行事随性,冲动且不拘小节,但毕竟见多识广,胸怀大局,茶小葱却不一样,正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她懦弱的一面只是表象,真要倔起来十头牛也拉不住。 婪夜处理问题相当老道,他正是为着防备茶小葱火爆脾气坏事,且望在回来的路上能争取更多时间,才没有将暮云卿受伤的情况告知。 命悬一线,自是分毫必争,剩下的便只能交由返香处理了。 茶小葱被叫醒时,没见着婪夜,却是见着了返香与慕容芷才。她察知慕容芷才神色有异,直觉情况不妙,顾不得向幻光兽索要幻光芷草,便跟着返香与慕容芷才一道御剑赶回师门。 余在雪看返香师徒二人来去仓促,亦不便多言,四人成行,取直线由绿萝灵山飞向端极派。 “师伯,你看!”幻光居前,凌瑛发现了空中灵气波动的异常,抬脸一看,不觉讶然。返香一向孤清冷傲,竟然会为了一个凡人小丫头一再出手干预,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然而,奇怪的又何止这一处? “余在雪?”显然薛宫瑜最为在意的并非茶小葱与返香,而是与他们同行的另外一人,她沉吟片刻,突然发问,“支瑶,前日是不是有御华派寄来的信函?” 薛宫瑜一直不愿意对师门多加关注,只是因为不想触及往事,她后悔了那么久,痛苦了那么久,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人利用她,抛弃她,尔后名正言顺地坐上了掌门的位子,将一众同门踩在脚下……她曾经想过见他,偏偏见着了又觉得恨意浓浓,不能自拔,到头来却撼然发现,自己竟还在关心他。孰知,这是一件多么可悲的事! 他的那些信,根本不用打开,她只需通过灵识便能辨别其大概内容。 她一直伪装,无非是想留给他人一个绝然的姿态,无非是装装样子以维护那一点点自尊。 余在雪的情况,她早就已经知晓,而刻意不插手,只因为她存有私心,一直就有! 她还想那个执位掌门、高高在上的人能再看自己一眼,哪怕只有怨,只有恨也好。 支瑶乖巧地取来了信函,放在她手边。 薜宫瑜展开来淡淡地扫视一遍,突然站起身来:“我去端极派要人。” “师伯?”凌瑛吃惊不小。薛师伯归于绿萝灵山独自修行近百年,今次突然破例,而且毫无征兆,究竟是为了什么?念及于此,她微有动容,疑惑之情溢于言表。 “瑛儿你不用去,替我把守好灵山,还有,看住那两只畜牲!”薜宫瑜没有流露出更多的表情,“余在雪是师门追索之人,将他交给掌门乃是理所当然。支瑶、支琴,你二人好生伺候着凌仙子,不许怠惰。” 当然,她还有句话没说出来,此去端极派亲自要人,根本是为了让那个人欠自己一个人情。 两名小仙同声应喏。 薛宫瑜回身看向屋内,长袖一舒一卷,将桌上那幅画收入怀中,方自腾云而去。 小竹屋内,清风袭书页,隐隐露出了书本下压着的那几个蝇头小字…… 凌瑛站在门边看着,良久才动了动唇:“这里不用收拾了,等师伯回来再说。” …… 茶小葱回山,除了人是活的,其它情状皆与暮云卿无异,同样是一身血污,卖相狼狈。 元知义心急火燎地唤来林蜡竹看伤,一屋子人折腾半天才发现那不过都是些皮外磨擦,茶小葱连头发也没少一根。罩在头顶的乌云总算是被拨开了半边,然而元知义刚放下来的心又因着茶小葱提到了嗓子眼。 茶小葱从慕容芷才那儿听说暮云卿受伤,顾不得穿鞋便跳下床,只奔玄真殿。 司徒钟琴不好阻拦,只能让其通行,结果当天晚上,玄真殿里的枣树全完蛋了。 茶小葱发起怒来就像是阵龙卷风,要怪就怪返香给的那把好剑——虽不是上品灵器,却也是削铁如泥。元知义捶胸顿足也不足以表达心中的悲痛,然而返香也好,茶小葱也好,此时都不能得罪,暮云卿虽然在派中无名无分,但其影响力却不容小觑,元老掌门只能像林蜡竹一样,有怨有恨都生生地往肚里吞。 茶小葱跑去玄真殿大哭大闹,发泄完了又跑进玄冰殿,她本意是埋怨婪夜没有照看好暮云卿,哪知才一进门便愣住了。 婪夜并没有像她想象的那样蒙头大睡,也没有流露像往常一般的轻狂骄傲,他的双目直直地盯着门口,身旁傍着的……是他的随身长枪。幽幽紫光还在枪头振动,催动四周的灵气,一波一波的杀气激荡开来。婪夜看见茶小葱进来,只是稍稍眨了眨眼,连步子都没舍得挪一下。 他不知多久没睡了,眼底尽是血丝。 “死狐狸……”茶小葱股鼓足的劲儿在这抬头的一刹那全都泄空了。 “来了?”她来兴师问罪是他意料之中的,婪夜淡淡地看向她,动了动唇,“我在等你。” 茶小葱怔了怔,突然随手将没有鞘的佩剑扔在一旁,提着裙摆气势汹汹地冲至他面前站定:“婪夜,你这什么意思?” “我还想问你!”婪夜眯了眯眼睛,眼底闪过一丝危险的讯号,“你不管暮云卿的死活,跑去玄真殿大吵大闹又是什么意思?是嫌他的命太长了?” “我……”茶小葱顿时语塞,完全败在了气势上。 “若不是你领了去绿萝灵山取仙子露的任务,暮云卿会跟着你疯么?若不是你擅作主张去屏风铁岭采什么幻光芷草,暮云卿会落入魔族的迷阵么?”轻蔑的眼神,愤怒的表情,无可辩驳的事实。 茶小葱没想到进门就被整了个下马威,她还想狡辩:“要不是你没有照看好他……” “我?照看他?以他现在的修为,稍加练习便可与我打成平手,用得着我照看?茶小葱,你究竟明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你还想任性到几时?” “……”不是不知道,也不是不想承认,事实面前,一切无理取闹都是苍白无力的。 “你将事情闹大,无非是想让自己好过一点,但是你别忘了,暮云卿是跟着你离开了羽族,也是跟着你来到了端极派,更是跟着你一起搬进了玄奇殿,他处处都为着你,保护你,迁就你,你就没感到一丝羞愧?你口口声声说要自强自立,一脸谱儿摆给谁看?莫忘了,将来你才是我们三人之中位份最高的,现在的你,何德何能!”婪夜将长枪一脚踢开,霍然起身,走上前来一把揪住了茶小葱的手腕。 茶小葱一脸震惊地望着他,被这一席话堵得哑口无言。 婪夜的脸离得很近,莹白的肌肤几欲透明,只是额上青筋暴起,并不见得有多帅。但是茶小葱却似头一次发现,婪夜认真起来的时候有一种震慑人心的笃定气势,所谓的王者之气! 此刻,她忘记了挣扎,也没有力量回嘴,只那么怔怔地望着他,好像她是第一天才认识这么个人。他对她有过无数次妥协,他也给过她很多不好的回忆,可是相比这一夜的威慑,那些印象都淡得如同沾了清水的白描。 茶小葱崩溃的情绪慢慢收拢,经过这一番教训,她好像明白了一些什么,但是一转念,脑中又涌出了更多令她想不明白的东西。 “刚才在玄真殿不是闹得很厉害么?怎么……这会儿竟成了哑巴?”婪夜盯着她的眼睛,威严的表情中刻着露骨的霸道。 “对不起!”茶小葱以为自己会害怕,会胆怯,会狗急跳墙,结果都没有。她认真琢磨着婪夜的话,一字一句,长这么大,这是她第一次将别人的话放在心上,一句道歉,涵盖的不止是愧疚,更有决心。 死鸭子嘴硬有什么用?生死在前,那点无谓的尊严又有什么用? 婪夜以为茶小葱只不过是暂时低头,性子一起,又想数落,却不料低头看见那双诚恳的眼睛后,竟是再也吐不出一个字来。 “……我知道我与魔界有莫大的渊源,尽管我自己懵然不察,甚至觉得这些没什么好担心的,但是……我错了,是我忽略了他人的感受。师门能够收留我,我应该开心,应该感激,不错,我是用了点小聪明才混进端极派,说起来,老掌门可以有十万个理由把我轰出去,但是他没有这么做。婪夜,你说的对,是我没用,再怎么说,暮云卿将来都是我的徒儿,我给过他承诺,可现在的我非但帮不了他,还将一肚气撒在别人头上。对不起。” 婪夜听得茶小葱情真意切的说辞,反倒不好再说重话,他顿了顿,轻轻地叹了口气,却猛然探手,将茶小葱拉入怀里。 茶小葱对这突如其来的亲密态度很是抗拒,但是下一刻,她也释怀了。 婪夜只是紧紧地抱了她一下,顺势拍了拍她的肩,便将她放开,并未有更多的纠缠与停留。 这个拥抱,纯洁得令人心酸。 “去吧,好好睡一觉。睡一觉,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没有觉察自己眼中缓缓流转的温情,他心满意足地看着面前的人儿。 她好像真的变了。 茶小葱乖巧地点头:“我会的。将来有我茶小葱一日,必不会再让云卿受到任何伤害!” 她转身离开的时候捡走了自己的剑,婪夜这才想起,自己的书案上放着的正是她在屏风铁岭遗落的剑鞘。 “找一个更好的时机还给她吧……” 他低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还留有余温,他……好像很久没有如此在意一个人了。 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茶小葱离开玄冰殿之后没有立即回往玄奇殿休息,而是一个人默默地走向玄武殿,登上了殿前的祭塔。这座祭塔是端极派七殿的至高点,能将仙门风貌尽收眼底。 塔顶的夜风,吹走了她心中残余的燥热。 看着玄冰殿不眠的灯火,茶小葱不由心感温暖。 她一直怪罪婪夜擅自入梦,窥去了她的隐私,虽然她口口声声说自己不生气,心底却难免在关键时候钻出点小猫腻耍耍性子,而这一次,茶小葱知道,她与婪夜真的回到了从前。 也许这世间,没什么不能改变的。沧海桑田,只是一瞬。她又何必去纠结那些细枝末节。 原来女人的心居然那么小,像她这样一个自诩豁达的人,不也一直小肚鸡肠直至如今?很多时候,最虚伪的那个人往往是自己…… 翌日,茶小葱主动请缨去了元知义的丹房,元知义先是惊慌失措,后是受宠若惊。他以为茶小葱砍了枣树不解气,还想把他的宝贝丹房给夷平了。一问才知道,茶小葱是自愿前来帮助他炼丹的。 虽说茶小葱那点微末道行除了能分拣草药别无他用,但元知义却有了一丝老怀安慰的感觉。 也许,他真的是老了。 要学的东西很多很杂,茶小葱不免手忙脚乱,在众师侄面前洋相百出。茶小葱也是这时才发现,持澜仙子手札里的记载得看似简单,实践起来却是困难重重,难怪仙门各派之中真愿意修习炼丹术的弟子寥寥无几。 另外,因为第三次试炼与第二次一样具有极强的针对性,三位掌门一致同意,茶小葱与婪夜的入门试炼如期举行,而暮云卿则在伤好之后补试。当然,这也是茶小葱与婪夜共同要求的。 就这样,茶小葱一天十二天时辰几乎都在玄真殿里度过,她白天跟着元知义学习炼丹,晚上则在暮云卿床前一边照看,一边温书备考。 元知义观此情形,心中感触极深,而更多的,竟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担忧。 ------------ 第98章 弯路 茶小葱忙碌的时候,婪夜也未曾闲着,他须得指点元知义与林蜡竹配制九黎之毒的解药。 司徒钟琴带了玄文殿的几名弟子继续追查魔族的动向;慕容芷才则领了师命,与茶小葱一起照顾暮云卿。 端极派众弟子听从师门安排,停掉了一半的灵兽买卖,留驻在人界各处的弟子也都陆陆续续地回师门报到。未雨绸缪,端极派作为弟子们的依归与靠山,首当其冲便是保证小辈弟子的安全。回来报到的弟子可以选择留在师门专心修炼,也可以依旧返回驻点搜集情报。玄文殿的弟子依照吩咐,给离开师门的师兄弟佩上林蜡竹的特制仙符、仙印,以策万全。 魔族现身,难得地调动了端极派的紧张气氛,师门上下精神面貌焕然一新。 七大派各司其职,端极派此举却是下下之选。余在雪对其如此消极的反应并未感到任何意外。 端极派早已过了鼎盛时期,近来每届收入门下的都是资质最为平庸的弟子,说白了就是被其他几派给挑剩下的,若论及对敌能力,十个端极派弟子也比不上一个御华派的。对于一个逐渐衰微的修仙门派,留存实力才是第一要务。 不管怎么说,原本冷冷清清的七大殿终于变得热闹起来。 元知义这几天比谁都辛苦,除了抽时间接见从各地赶回来的弟子,他还得加紧时间练丹。风沉与暮云卿每日服用的续命丹药都出自他手,再加上,还要教习身边这个炼丹刚够入门的未来小师妹,这一天下来劳动强度究竟有多大,可想而知。 …… 所有人当中,最最悠闲的便只有余在雪,当然,这只是表面。 不论与返香的私交有多深,茶在雪都得随时做好被交出去的准备。毕竟端极派九百多名弟子没道理为着他一个外人而与仙门翻脸,返香此际能够收留他,也算是仁至义尽,他不贪心。 玄冰殿里的束魂缚香,如同往常这般疯燃着。余在雪极其讨厌这股味道。 “你仔细想想,落在哪儿了?”返香的语声一直在冰点附近游移,光是从情绪上看不出他的态度。但余在雪心中清楚,此时他愿意开口相询,便说明其已经站在了自己这边。 “不必想了,这一路上变故颇多,我又身负重伤,顾得了这头顾不了那头,丢了也不奇怪。”余在雪懊恼地拍脑袋,苦笑道,“失了这件东西,只怕余某要一辈子蒙受不白之冤。” 返香未语,示意他说下去。 余在雪摸了摸胸前的伤口,吸了口气,逐一整理思绪之后,方才缓缓开口:“我一直暗中追查纯阳子失踪一案,这在仙门各派之中已不是什么大秘密,我敢说每门每派对这件案子都十分重视。临安城内接手这个案子的人是临安府通判乔书泷。按例来说,凡有疑案悬案破解不了,须及时转呈上级府衙彻查,但没想到这乔通判是个昏官,他为了积攒官绩,竟将这案子压了下来,随便抓了几个替死鬼预备顶罪,妄图就此结案。他原以为这样可以瞒天过海,孰料不慎走漏了风声,激起了民怨,一时间闹得满城风雨。含冤者自是想要还给自己一个清白,而失却至亲的父母也想为儿女讨回一个公道,状纸便如雪片般飞进了临安知州府里。临安城知府是个新上任的,对此案极为看重,自然免不了接手过问。哪知这案子未破,新知府却突然在家中暴毙……” “暴毙?”返香听出余在雪故意在这节作了点停顿,“余兄的意思是,这其中另有蹊跷?” 余在雪却不直接点头,迳又说了下去:“若说起新知府的死状,其实并无特别之处,但是若换了仙门中人查案,得出的结论必然有所不同。我曾亲自看过尸体,有一处极为不妥。” “往下说!” “常人暴毙,如不至头七,尸体上仍会附有一魂一魄,这一魂一魄常以保持肉身的灵气,如是地府的谬判,七日之内尚可还魂。但这新知府的尸体却很干净,干净得连半丝魂魄也无,也就是说,他的三魂七魄全被人拍散了。”余在雪一口气说完,却不看返香,而是转头去看那玉案上燃着的束魂香。 返香低声道:“余兄,你还没说完。” 余在雪悠悠一叹:“相信我不说,你也知道我的推断了。” 返香垂目道:“若非亲见,不好判断。余兄不能单凭此事便可断定此事与魔族有关。余兄大可以说说,你身上那件证物是何来历。” 余在雪轻咳一声,掩饰了自己的不安,接着道:“严格来说,那也算不得什么证物,而是从魔物手中夺来的一只花精。” “花精?”返香感到意外。 精灵是妖族之中最友好最软弱的一种,法力微弱,不值一谈,却不知魔族掳了她去做什么。 “不错,正是花精。只是这花精与我以往见到的有些不同,她通身雪白,双翅透明,飞行速度极快,并且法力不弱。我活了几百岁,从未见过这样强大的花精,而更令人奇怪的是,她通人言,会说话。”余在雪并没让返香的疑问停留太久,他继续道,“单凭新知府的死状来判定此事与魔族有关,确实勉强,但我那几天查不出别的蛛丝马迹,只能返回去再找乔书泷,谁知这个乔书泷也死了,死在青楼里,情况与新知府一般无二。乔书泷入敛之时,身体尚有余温,因此我断定魔物应该仍在左近,便布下法阵,预备生擒它回师门,哪想辟水观三名女弟子误以为我在青楼喝花酒,激怒之下竟对我刀剑相向……” “如此。”返香不甚疑惑,抬脸看向一旁正自哭笑不得的余在雪。 余在雪怒道:“我身为堂堂一派执剑,怎腆着脸可与后辈冲突,但天下皆知三清宫与辟水观两派嫌隙颇深,料想是多说无益,我便应付了两招且自离去。果然,在城外发现了魔族的踪迹,我从那些魔物口中得知,十二名纯阳子早已经被炼成了归阳丹,投入于东海海底。这东海是我三清宫之所在,我当然不敢轻信,此时心中只想着要把这些魔物带回去好好审问,不曾想到那辟水观的弟子竟然追了来,赖说是我杀了她们的师姐。我已情急,不欲与她们纠缠,然而她们却不依不饶,不愿就此罢休。缠斗之际,我杀了一只魔物,自他手中救得了那只花精。花精坦言知晓魔族的秘密,能还我清白,但条件是送她去迷津渡。可恨那辟水观将一条人命强加在我头上,并联合其它仙门对我穷追不舍,我一路上只是疲于应付,根本无暇问及半分原委。可恨!” 言罢,他一拳击在案上,只拍得墨汁飞溅,他双目圆睁,怒容不退,隐有怒发冲冠之势。 返香移开冰砚,一脸淡然地挥袖将空中飞溅的墨滴一一拍回,才又问道:“余兄确信自己未尝动手杀害仙门同道?” “返香,我余某人的性子你还不了解么?何故多此一问?”虽然此案疑窦重重,余在雪却一直极力维护自身的清誉,听到返香问及此处,脸色陡地一沉,即伸出三指,对天立誓道,“我余在雪发誓,适才所言若有半句不实,宁受天雷极劫之苦,永世不入轮回……” 返香止住他,微一摇头,解释道:“余兄休怒,在下有此一问,只不过是想知道,有谁亲眼见到辟水观弟子被余兄‘杀害’,如若只是辟水观的低阶弟子,此事便不能作实。但余兄如想证明自己的清白,最好的时机已经错过了。” “何出此言?”余在雪不满。 “头七已过。”返香只说了四个字。 一时间,满室默然。 乔书泷的死案现场,魔物并未走远,料想余在雪追击之时,有魔物去而复返,伪装成为他的样子杀害仙门同道并嫁祸于他,辟水观的低阶弟子均只与他有数面之缘,光凭外表来看,很难瞧出有何不妥,必然会理所当然地认定同门师姐是为他所害。如果双方那时能够冷静下来返回现场验尸,结论必然不同。但余在雪一心想着追击魔物,辟水观弟子一腔怒意只为报仇,根本没想过这其中的猫腻。现在念及,已是枉然。 余在雪垂头不语,他向以心细见长,却在紧要关头失了方寸,本以为那只花精可以还他清白,却没想到,事生变故,令他连最后的证人都丢了。 “余兄能确定那是花精?”返香的问题又拐了回来。 “不能肯定,虽然她的身形体态都与绿萝仙境附近的花精相似,但她所用的并不是木系法术,而是水系。” “水系?”返香脸色一变,“不对,是水系的话必不是花精,还有,水系灵物决计不可能去迷津渡那样的地方送死……”那个神秘的白色精灵,究竟是什么来路? 双重悖论,余在雪与返香的脸色都很不好看,看来……余某人只在躲在端极派守灵山了。 殿内沉默良久,陡有弟子于门外通报:“御华派绿萝仙子求见返香师尊。” 余在雪心下一凛,板起了面孔:“她来做什么?” 返香起身,冲那名弟子道:“告诉她,返香稍后便到。”言罢,回头看向余在雪,不动声色:“只怕余兄的事已经惊动了御华派,难办了。” 茶小葱本来在玄真殿的厢房里守着暮云卿,突然听得庭中一阵脚步纷沓,她低头看着手中的《唐诗三百首》,坐着没动。这时候就算是天塌下来,都与她没有任何关系。 暮云卿躺在床上,脸色苍白,他的头发乌黑柔亮,像仙子泉中散流的泉水一样铺开在枕上,偶有冰凉的发丝随风垂落,软软地挂在榻沿。茶小葱放下书卷,走过去捞起那一绺长发,血腥味立时扑鼻而来。瞬间,长发在手里的触感变成了生冷的剑刃,硌得她的手指隐隐生痛。 “云卿……” 这两天,不论她怎么叫唤,他都一动不动。茶小葱仿佛看见了生命在缓缓凋零。 房门被人推开,一袭淡蓝长袍飘过跟前,慕容芷才冰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明天就是第三次试炼了,都准备好了吗?” 茶小葱抬起脸,有些木讷地盯了他一会,遂又将视线转开去:“邵老爷子也是端极派的人?” “算是,他是师尊的师弟,只因质资不够,执意自我逐出师门,成半修半隐之态,几百年来,不曾回归。”慕容芷才不知她为何会问起这个。 “我记得,刚遇见他时,他完全就是个什么也不会的叫花子,骗我说是什么‘新手帮助’,还诳我做‘新手任务’,你不知道,那新手任务有多无聊,全都是些捉奸啊,取物啊,报酬低还要到处跑,跑断了腿也不一定能吃饱肚子。我那时候就想,宁愿做乞丐,也比安安分分地跑任务要来得富庶。”茶小葱笑了笑,眼底闪过一丝悔意。 “倒没想过你会有如此想法。” “我总说你爱钱如命,但我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我根本没有想过修仙问道,只是觉得有几亩薄田,一点钱银便可好好地过上一辈子,只要不饿肚子就行。我是穷怕了,上辈子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会那么穷。我千方百计地逃离命运的轨迹,就是不想被人左右,但是……我看到暮云卿这样,突然很后悔……紫菜,我这么说你可能不懂,如果不是我任性,我不会擅自闯入妖物的咒界,我不会与婪夜的生命有所交集,我不会遇到万俟常清,也不会莫明其妙被孔雀垂青,我会老老实实地将任务做好,做完,再由邵老爷子安排,一步一个脚印地修习仙术,上山拜师,到时候我的师父有可能是老掌门,也有可能是返香师兄或者蜡竹姐姐,亦有可能是你。” “……”慕容芷才默然,良久才道,“这不怪你。” “呵,不怪我?”茶小葱趴在床前,看着暮云卿那张没有血色的俊脸,笑得凄凉,“我绕了一个那么大的弯子,却还是绕不过命运这堵墙,唯一不同的是,你看,我把他害成了这样……” 原来她这几天少言寡语,竟是在想这些? 慕容芷才震惊之余,却也觉得心中痛惜。他想说,每个人在作出选择的时候,多不会知道后果如何,但他猛然想到自己的抉择,竟慌乱地将这席话又放回了肚子里。 ------------------------------------------ PS:吐槽,我买了台十四寸的电脑,商家很慷慨地送了我一个十六寸的电脑包,我试了一下,刚好可以装进我的数位板!这究竟是要闹哪样啊! ------------ 第99章 害人的花精 “你也……不必自责,至少……得你助益,风师兄才能无恙。” 慕容芷才不懂得安慰人,但是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 茶小葱勉强扯出一丝笑容,凉凉地道:“风大哥毒发,不也是因为我?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可笑!” 慕容芷才这回是当真被她噎住了,没想到这家伙竟能将所有事情都往身上揽,说她偏执顽固也好,说她自作聪明也罢,如此他搜肠刮肚也找不出一句合适的话进行反驳。怔怔地望着茶小葱的脸,他突然感到这张脸非常陌生……以前的茶小葱应该是什么样子的?他脑海里的印象越发变得模糊。 “紫菜,你那种表情……是在担心我?”茶小葱奇怪地盯着慕容芷才,同是满心纳闷,不对啊,今天这是怎么了?这家伙打从一进门就怪怪的…… “慕容师叔。” 窗外传来弟子的敲门声,打断了慕容芷才的思绪,同样也避免了直面茶小葱的尴尬。 他站直了身子,朗声问道:“何事?” “三掌门命弟子传话,说是御华派绿萝仙子到访,请慕容师叔,还有茶……茶师尊前去玄冰殿议事。”因为茶小葱前番几次大闹,玄真殿弟子对她极为不满,他说到后面几个字的时候,似有意迟疑了一下。 茶小葱愣了:“我也要去?”转脸看看暮云卿,她比那玄真殿的弟子还要迟疑。 “这四掌门的活计是你自己揽下来的,你不去谁去?”慕容芷才不容她反对,催着她出了门。 茶小葱踏出门槛的时候头还是扭着的,就在门叶合上的一瞬间,她突然尖叫起来:“慢着,刚刚云卿好像动了……我,还是不去了我……” “别找借口,该你做的事情你不愿做么!”慕容芷才不由分说将她拉出了院门,并嘱咐了守殿的弟子,“我与四掌门去去就来,这里由你们暂时照看。” “不是啊,我真的看见……”茶小葱跳起来,越过他的肩线往屋里瞧。 两名弟子对望了一眼,同露出一脸鄙夷。 其中一个低声道:“凡人,炼丹还不如我……凭什么当四掌门……” 这席话虽然说得小声,却没瞒过旁人的耳朵,准确来说,是故意未加掩饰,令慕容芷才与茶小葱都一字不漏地收进了耳朵里。 慕容芷才身影一僵,刚想发作,却被茶小葱拖住了袖口:“走吧走吧,我们早去早回!” 她现在的那点能耐连自己都瞧不顺眼,别人有些闲话,亦是可想而知。但要改变他人的想法,首先得改变自己的态度。如果生气有用,她早就该把端极派的山门给拆了。 慕容芷才当然不相信茶小葱能忍得下这口气,直到她面色无异地步入玄冰殿,平静地站在了绿萝仙子面前,他才敢放下一颗高悬的心——这货已经出过太多次乌龙,总是让人不省心。 “薜前辈。”茶小葱向薛宫瑜见了礼,虽然姿势还有些生疏,但总算是似模似样。 “晚辈慕容芷才见过薜前辈。”慕容芷才这是第一次见到绿萝仙子,礼数更不能废。 “……一句前辈都把我给叫老了,听说你称林蜡竹为姐姐,将来又会是端极派的四掌门,那也叫我一声姐姐又有何妨呢?”绿萝仙子维持着优雅清丽,端坐在一把交椅上,纤细莹白的手指正扣着一盏香茗,一双美目扫过茶小葱的脸,跳过了慕容芷才,继而将注意力转向了茶杯里漂浮的茶叶,红唇却隐匿在薄雾之中,她轻轻地吹散了氤氲而生的水汽。 “薜姐姐。”绿萝仙子表面如常,但给人的感觉却较之之前冷淡了许多,茶小葱摸不准她的心思,只能依言重新见礼。 “小葱妹妹好。”薜宫瑜微笑着,偏头看向了久而未语的返香,“还未恭喜返香公子又得了一位好师妹。” 茶小葱暗中皱眉,心道婪夜那只死狐狸看人不错,这薛宫瑜果然不是省油的灯,连一句问候都得夹枪带棒,御华派真不是个善茬儿。 返香示意茶小葱与慕容芷才分别落坐,半咸不淡地答道:“公子之名,已还俗尘,至于茶小葱是不是仙子说的那么好,还得看她以后的表现。未知薛仙子远道而来,所谓何事?” “没什么,多年不曾出来走动,就快连路也不认得了,想见见故人,可不需要那么多理由。”薛宫瑜象征性地抿了一口茶,掩口咽了下去,目光一转,溜到了正题,“听闻,余长老正在贵派做客。”这话里的用意便很明显了。 茶小葱在心里重新将绿萝仙子进行了定位,果然人不可貌相,这老女人想必料得端极派有愧于她,借故上门要人来了。林蜡竹怕她,连面都不敢露,元知义还有丹房里,一时半刻还出不来,八面玲珑不是返香的强项,只怕言语上他会吃哑巴亏。念及此处,茶小葱不免也感到了一丝无奈,端极派与御华派正面交锋几回,足见两派云泥有别。御华派贵为仙盟之首,一向强势,前来返香要人也是名正言顺,返香如果不答应,便是徇私,以茶小葱看来,端极派任何一人都不会轻易做出有辱师门的事。 果然,返香没有否认:“三清宫余仙友确实在我派休息养伤。” “休息养伤?”绿萝仙子放下茶盏,一脸疑惑,“他因何受伤?” “远去迷津渡时,路过绿萝灵山地界时,被魔族围困而身受重伤。”返香还真是连说谎都不会的,茶小葱听着,偷偷地抹了把汗。 慕容芷才是晚辈,前辈说话的时候不便插言,是以他心中焦虑,却不得其法,徒见茶小葱将脸转了过来,霎时眼前一亮。 “三掌门的意思是说,余在雪受伤全因我绿萝仙子不察,未曾及时发现魔族入侵,才害他如此?” 茶小葱心里打了个突,这老女人好厉害的话术,三下两下便将返香的话带跑了,这样一来,余在雪不出面便无法验伤,不验伤便无法证实返香此言的可信度;但倘若余在雪露面,却又正中了她的下怀。 “仙子言重,在下非作此想。”返香冷冷地看向她,他一向不喜与有心计的人——特别是女人周旋,现在绿萝仙子倒是两样都占了。 “非作此想最好。据我所知,绿萝灵山一向安泰,绝计不会有妖魔出没,余长老受伤一事或许另有内情,不妨……邀其出来相见,亦得分晓。”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令茶小葱听得好生心惊,她回想起自己在绿萝灵山求取仙子露一事,更是坐如针毡。很明显,这个薛仙子就没想让端极派好过。难不成她在仙子露里边动了手脚?茶小葱想起风沉,又想起暮云卿,心中鼓噪,竟再也把持不住,意欲起身奔往玄文殿。 就在这时,一抹清冷的语声自耳畔飘过:“小葱,带她去看暮云卿!” 灵犀术?茶小葱定定地看向慕容芷才,却见他飞快地瞟向这边,轻轻地眨了眨眼睛。 对啊,云卿是在绿萝灵山被魔族所伤!让她验伤正解了返香的难处!可是,如果她看完暮云卿又要去看余在雪呢?那该怎么办?来不及想那么多了! 茶小葱霍然站起,打断了薛宫瑜的话:“薛姐姐说绿萝灵山一带不会有妖魔出没,可我那唯一的徒儿却是在屏风铁岭被妖魔围攻,身中九剑,至今昏迷未醒,姐姐若是不相信,大可随我一道去玄真殿看看。” 薜宫瑜没料到茶小葱会出面说话,不由一怔,但她很快便回来神来,露出了一副震惊之色:“妹妹此言当真?” 茶小葱差点想说“骗你是小狗”,但一咬牙,摆正了颜色,点了点头:“是真是假,不消我说,姐姐一望即知。”又与慕容芷才相互递了个眼色,方自腹诽道:“这个狗屁仙子简直就是金马奖影后!” 她是行动派,为了不让薛宫瑜再有推搪的理由,她抢先一步走了出去,虽然这样于理不合,但对于返香来说并不忌讳。薜宫瑜见茶小葱抢出大门,自然不好开脱,只得跟着她一道出去。 没想到刚出殿门就遇到了一脸惶急的元知义。 “何事?”返香开口相询。 元知义瞥向绿萝仙子,向她微一拱手,算是见了礼,目光却摇曳不定地看向了茶小葱。 “可是云卿出了什么事?”茶小葱现在最见不得这种眼神,当即就跳了起来。 元知义皱起眉头,转身往回走:“也不是什么大事,你来看了便知。” 绿萝仙子按下心中的不耐,跟着一众人从玄冰殿赶往玄真殿,茶小葱走得最快,一眨眼就没了影子。 “别的门派都是收弟子,贵派却是收掌门,这可真是与众不同。”薛宫瑜突然对此事有了些谈兴,看返香与元知义皆是一派默然,她又故意添了一句,“看来这位这位未来四掌门很关心自己的徒儿……” 元知义脸色大变,刚要出言反驳,陡闻前方传来一声大吼:“妖精,你往哪里跑!” 茶小葱这一吼震天,却充满了喜剧效果。 几名弟子气喘吁吁地从殿里跑出来,转眼便到了元知义面前:“掌门师尊,不,不好了……茶,茶师尊把丹炉踢翻了,刚才跳窗跑了……” 慕容芷才与返香顿时汗滴禾下土,而元知义却是杵在路中央面色如土。几名弟子战战兢兢地抬头,还没看清掌门师尊的脸就被喷了一脸的口水:“愣着干什么,还不去追?混帐东西,真是一刻都不让人消停!”他破口大骂,完全把绿萝仙子这个远道而来的客人丢在了一旁。 返香立即吩咐慕容芷才:“你去看着暮云卿,我去把她追回来!” 元知义跺足道:“我同你一道去!” 薜宫瑜是客人,当然是客随主便,说白了就跟着一群人去看热闹。 茶小葱这几日将身体养得壮实,体力好得没话说,她跟着一道白光从挽镜坪追到了玄威殿,手里的折心柳变成了一个斗大的鸟笼,被她甩得虎虎生风。 那道白光速度很快,但是到底体型小,被折心柳产生的劲风卷得东躲西藏不得安生。 茶小葱远远地看见返香一行人往这边来,竟大声叫道:“师兄,帮忙抓住她!她个妖精,想害云卿!” 返香看清那道白光,不觉一怔:“花精?” 薜宫瑜他身后冷笑道:“我薜宫瑜活了几百岁,也没见过这么强壮的花精!是不是又想赖在我绿萝灵山的头上?” 那白光吱吱叫着,慌不择路,一迳逃进了玄威殿。 邵老爷子正好伸着懒腰,打着哈欠从殿中走出来,抑头突见白光一晃,他双眼一花,口里似多了一物,而且还是件活物,有翅膀的活物!他乏起一阵恶心,想要把那东西吐出来,却不料茶小葱一个箭步冲了过来,张牙舞爪地扑向他,双钳住了他的下巴。 “唔……唔唔唔……”随后而至的三人齐齐上前,看见了邵老爷子一张因痛苦而扭曲的脸。 “嘿嘿,这回抓着你了吧?”茶小葱咬牙切齿。 元知义不明所以地狂吼道:“茶小葱,你这究竟是在做什么!胡闹也好歹有个限度!” 返香与薛宫瑜则是将目光聚在了郡老爷子正自蠕动的嘴里。 “救命……救命呀……”一阵细若蚊吟的呼救声自邵老爷子牙缝处传来。 八!零!电!子!书 !w!w!w!!t!x!t!8! 0!.!c!c 茶小葱看向他不停张合的颌骨,大惊失色:“老爷子,你在干什么?” 邵老爷子闻言一愣,返香也顾不得尊老爱友了,伸手撬开他的牙关把里边奄奄一息的“花精”抠了出来。一股难臭的口水味自那小小“花精”的身上逸散开来,小“花精”艰难地翻身,趴在返香的手心狂吐不止。 绿萝仙子飞速掩鼻,却听茶小葱大声道:“老爷子,你这几天吃了什么,吃得上火了?” 元知义脸上犹自阴晴不定,当着绿萝仙子的面也不好再继续发作,返香将手里的“花精”亮了出来,递至绿萝仙子面前。 “拿开拿开!好臭!”薜宫瑜挥袖,意图将臭味扑散。 “仙子不是说要见余长老么?我想,现在已经是时候了……”返香施法护住那只“花精”,带头向玄冰殿走去。 茶小葱在他身后疑道:“方才不是说好要去玄真殿看云卿么?” ------------------------------------------- PS:第一卷完结倒计时,嗷,求收藏! 来推书: [bookid=2157603,bookname=《丹游记》] 作者:寞然回首 简介: 本书以女子修真为主线,讲述一位由仙丹修炼三千年幻化成人的女子如何一步步走上修真界巅峰,又是如何面对一次次选择的故事。 逆天的种田空间,惊才绝艳的炼丹术,更更逆天的是与万物沟通的能力让她处处化险为夷。身怀重宝、天赋异禀又让她总是被列入追杀和算计中,且让我们跟着女主一起来体验这段不平凡的修真之路吧。 ------------ 第100章 魔族的阴谋 回到玄冰殿,返香立即命弟子去请余在雪出来相见,自己则布了一道法阵,将那“花精”困在玉案中央。 茶小葱将脸凑近,发现那小家伙的头发、眉毛都是雪白的,只有一双眼睛红彤彤像兔子一样发光。这小家伙很讲究,一头白发挽成了时下姑娘们最爱的双环髻,耳边佩着一片小巧的绿叶,风格倒与奇苦有些相似……只是她也太小了吧,茶小葱伸出手指向她比了比,摇头。 “坏人,你们都是坏人,害人家这样……呜呜呜……” 小小姑娘张开湿淋淋的翅膀,一脸嫌恶,她不敢碰返香的法阵,只能远远地冲着众人飚泪。 邵老爷子瞪眼道:“你以为我老头子爱吃你这有骨头没肉的?打只麻雀都比你肥得多,刚才可是你自己跑进我嘴里来的!” “这还不是你们害的!哼!”这一声“哼”附赠一记卫生眼是留给茶小葱的。 茶小葱才不怕她:“说,你去云卿房里做什么?是不是想害他?你今天要是不说清楚,我就把你的翅膀折了放油锅里炸来下酒!” “丑女人,云卿哥哥的名字是你叫的么?丑八怪,我要是想害云卿哥哥,我,我就是小狗!” “嘿嘿,就你那小样儿,每天吃撑了狂长身体也不可能变异成狗子那样的庞然大物,你只会……变成圆圆的肥婆,哈哈哈哈哈!” “丑八怪!你才是肥婆!” “小东西,姑奶奶我可是有名的吃不胖,晒不黑,你的诅咒注定会失效的。”茶小葱觉得这小家伙生气的时候还挺可爱的,配上那三寸小手办的身材儿,娇俏玲珑,有胸有臀,简直是二十一世纪宅男的心头好啊,哈哈哈哈哈哈……跟一只活动手办斗嘴,茶某人这还是生平头一遭。等等,她叫暮云卿什么?云卿哥哥?好肉麻! 女人吵架,男人总是插不了嘴,慕容芷才觉得茶小葱有够无聊,干脆默默退至一旁不予理会。 元知义还没弄清返香要做什么,只得端起一派掌门的架子,坐在尊位上饮茶。 薜宫瑜本来是翘首盼着余在雪早些出现,转脸见茶小葱与那小妖精吵得热闹,不禁皱起了眉头,乍一看来,这通体雪白的小妖精与仙子泉边的花精确实有几分相似,但细细辨别却不难发现,她生得比那些野生的花精姑娘美太多了……她究竟是何来路? “你究竟是何来路?”绿萝仙子心里这么想着,也就随口问了出来。 没想到那小妖精与茶小葱的斗嘴大会被这一打断,添出了满心的不快,她返头瞥了薜宫瑜一眼,口中“啧啧”有声,不但不回答问题,还涮了人家一把:“本小仙是何来路,关你什么事?老妖婆!” 茶小葱一低头,差点没笑出声来。 茶某人的神经够粗,不代表薜仙子的神经也一样壮实,只是转眼的工夫,薜宫瑜的脸就被气成了葡萄紫。 元知义其实也想笑,但念及端极派还欠着薜宫瑜一个大人情,不好失态,只得干咳了两声,道:“这位小仙,你若是愿意说清自己的来历,我端极派便不再为难你,如果说不出,我们只好……将你当作魔族的奸细扣在这儿,等到事情水落石出为止。” 慕容芷才在一旁思忖:大师伯这招也没体面到哪去,反正端极派只有清誉没有名誉,罢了。 “你……你欺负人!死老头,你将来生儿子没屁眼!”某自诩为小仙的袖珍妖精憋了半天,想出一句这么样一句市井骂法。 薛宫瑜一口茶水没含住。她现在能百分百肯定这小家伙绝对不是来自绿萝灵山的花精。 茶小葱看着元知义吃鳖的脸,再一次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邵老爷子也在笑,不过是陪着他们笑笑而已,他觉得一群为老不尊地围着这小家伙你一句我一句有点没品位,显然他忘记了刚才自己也有份围观。 余在雪大步流星地走了出来,由于他身上的伤还没好,脚步还有些虚浮,这一路大踏步,他没能刹住,一头便扑向了玉案上的小妖精。 他见到那小妖精立时欣喜若狂,大声叫道:“没错,就是她,她能证明我的清白!” “啊啊啊啊!救命!”那小家伙对着余长老这张大盘脸本能有些害怕,闪身便扑向了茶小葱,可惜她忘记了光壁的存在,当即撞了头,昏过去了。 薛宫瑜绷着脸一边施术理净罗裙上的茶渍,一边不咸不淡地道:“她都被你吓昏过去了,能证明什么?余在雪,你杀害辟水观弟子总是不争的事实,今日你我难得一见,不如便随我一同赴往仙盟,将这一切解释清楚。” 余在雪黑着脸道:“薜仙子此言何意?莫非是想带余某上御华派交人领功?” “余在雪,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薜宫瑜被他说中心事,一时羞愤,气得双颊通红。 余在雪无意说起她的私事,只是直觉推断她确实是为了领功,但是陡然想到如今仙盟盟主的身份,一时呆住。 茶小葱光顾着想怎么弄醒那小妖精,没注意这两人在说什么,此时感到身边气氛冰沉,才一脸惊异地抬起脸来。迎面对上慕容芷才的双眼,他轻轻地摇了摇头,似是示意她别乱插嘴。 返香一直由着他们喧闹,见殿内安静了,才淡漠开口:“如果能在此处证明余兄的清白,便不需千里迢迢去御华派了。” 薛宫瑜被余在雪那句话刺伤,当即反驳道:“本仙子怎能确定他们不是串通好的?我若有事,想叫仙子泉附近的花精撒个谎也不是不可能。” “你……”薛宫瑜的脸色瞬息万变,但基本还是维持了仙子之仪,余在雪伤重未愈,看见她拿腔拿调的模样心中更气,却苦于不能辩白。 茶小葱盯着那昏蹶的小妖精,在意的并不是余在雪是否清白,而是想着她跟暮云卿的关系。 倒是邵老爷子斯条慢理地说话了:“薛仙子大可不必担心余长老是否与人串通,这位小姑娘非仙非魔根本没有可能与我们当中的任何一人连成一气。” “非仙非魔?”茶小葱想了想忽然道:“我知道她的来历了!她称云卿为云卿哥哥,那她一定是羽族的子民!不,准确来说,她应该是羽族遗留下来的阴灵!” 返香点头:“小葱推断得不错,她正是羽族的阴灵。” “阴……阳……”思绪在脑海中不住地盘旋,薜宫瑜呆坐半晌,忽然道:“十二名纯阳子被炼成了归阳丹,投入东海,那归阴丹……”话到一半,殿上所有人的表情都变成凝重起来。 “什么归阳丹、归阴丹?”茶小葱不懂渊源,一时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慕容芷才先是看向首座的元义知,又将目光移向了返香。 却听元知义哑声道:“魔族竟是早有预谋,敢用纯阳子炼化归阳丹,再以羽族的阴灵炼就归阴丹,同投入东海,为的就是使东海龙神之祗神脉震荡,显然,他们的目的不是令三清宫与辟水观冲突,而根本是冲着那青龙地脉去的!” “不错!如果说这小姑娘是羽族的阴灵,这便是最好的解释。但最好的解释往往预示着最坏的结果……之前魁麟妄图打开朱雀地脉,失败之后魔族又对青龙地脉虎视耽耽,显然妖、魔二界又再联手,一场浩劫,在所难免。”余在雪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三清宫正处于东海阳极,被魔族这样一搅和,说不定已经有不少魔物混了进去,此际意欲通知师门,却是为时已晚。如若所料不差,他们的下一个目标应该是辟水观! 茶小葱曾经见过羽族的阴灵,但记忆中她们好像没那么漂亮,余在雪适才所言的都只是推断而已,是与不是,一切都须那小妖精亲口承认才得证实。 几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了那小妖精,不,应该是说小阴灵身上。 返香动了动手指,施法将阴灵唤醒,并撤除了光壁。阴灵是属于六界之中的鬼道,任何法术对她而言,都是伤害,这就难怪刚才轻轻一撞就把她给撞晕了。 “你叫什么名字?”返香那张完美的脸符合大部分少女梦中情人的标准,小阴灵醒来乍一见着这样一副俊美出尘的容颜,整个地呆住了。 茶小葱不耐烦地吼了她一声。 她没理会,只继续盯着返香,痴痴地道:“我叫吱吱,吱吱那个吱吱……” 茶小葱差点喷出一口老血。 亏得返香还能淡定:“吱吱,你还有其他姐妹吗?她们在哪?” “姐妹?”吱吱似乎有些迷惘,等想到返香这么问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她小脸发灰,振翅飞起来尖声道,“对啊,我娘,我娘也被人抓了。” “那她是不是被人带去东海了?”果然被猜中了,余在雪脸色已经接近了锅底黑。 “不知道,只知道是向东……不知道去了哪里……对了,我要去迷津渡,乌鸦哥哥说有事可以去那儿找他!”吱吱着急起来。 这时茶小葱已经能够百分百地肯定,吱吱就是羽族的阴灵。事情水落石出,得到的消息却实在不妙。 元知义喃喃地道:“向东,果然这一次是去辟水观了……” 余在雪道:“三清宫与辟水观的人手一向短缺,现今唯一之计便是去仙盟求援。” 元知义看向返香道:“恰巧我端极派的弟子都回来了,可以派得出三百人。” 薜宫瑜立即起身道:“如此,我去御华派求掌门师兄援手!” 吱吱听得众人都是为着辟水观而去,没一个提到她的娘亲,不由地更焦虑了,她在空中绕了几圈,急吼吼地道:“我,我去找乌鸦哥哥!我让他想办法救我娘亲!” 茶小葱拦住她:“你还是别去了,就怕时候出去你连自己都保不住。我替你去吧!” “丑八怪,你瞧不起人!” “我就是瞧不起你,云卿哥哥长,云卿哥哥短的,好不害臊。” “你……” 邵老爷子插言:“茶小葱你不能去,你明天还要参加入门试炼。芷才,不如你去,由你陪着,吱吱姑娘也可安心。” 返香点头同意:“由芷才去再好不过。茶小葱,你回去照顾云卿。” 茶小葱只能悻悻作罢。 吱吱鄙夷道:“我道你有什么本事,原来连入门炼都还没通过,啧啧,没用的丑八怪!” 茶小葱心中不爽,朝她吼道:“小蹄子你够了啊!你再说我就把你的云卿哥哥煮来下酒喝,他可是比你有肉得多!” “你……你敢!”吱吱快哭了。 “我茶小葱有什么不敢!”她一龇牙,趾高气昂地走了。 元知义突然想到自己的宝贝香炉,立时大叫道:“茶小葱,你想就这么走了?”他跳起来,挥着袖子如一阵旋风般跑了出去。 “云卿哥哥!哇!”吱吱听到茶小葱的威胁,心里难过死了。 慕容芷才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道:“放心吧,她宁愿自己受伤也不会让暮云卿受伤,你不知道她有多疼他……” 当日,余在雪只身去辟水观报信,同时向师门求助;元知义则派出了司徒钟琴等一干弟子追查魔族的动向;薜宫瑜遵守承诺立即动身去往御华派;慕容芷才则携着吱吱一起赶赴迷津渡。 端极派上下摩拳擦掌,只有茶小葱当夜无所事事。 邵老爷子帮她求情,免去在丹房受罚,但一阵忙乱之后,这里变得十分寂静,她有些不适应。 暮云卿还是那样毫无生气地躺着,他身后的羽翼已经收起来,变成了一对银白色的翅状标记,贴在背脊上。两名弟子为他仔细擦好身子,又换了药,方自离去。 茶小葱一直坐在门外的石阶上没精打彩。 “羽族的孩子都很勇敢。”林蜡竹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神色复杂。 “蜡竹姐姐,你今天不来玄冰殿,就是因为怕她?以前……究竟发生过什么?我是说,绿萝仙子,你,还有万俟常清……” “你还有闲心问这些,不担心明天的试炼么?婪夜那家伙可是进了藏书阁一天都没出来。”林蜡竹撩起裙带,陪她一道坐下。 “比起试炼,我更担心云卿,他那样子,我就算是顺利过关又能怎么样?我自问现在根本没有能力照顾他。” “照顾?一直是他在照顾你吧?”林蜡竹满是风情的眼角露出一丝羡慕,“你也不用太担心了,羽翅能收进去说明血脉已经复苏,他一定会醒来的,会变得跟以前一样。” “……嗯,我对他有信心。” ----------------------------------------------- PS:最近工作很忙,所以越来越晚更了。为了坚持不断更,只能晚上写了。 推小样样的书: [bookid=2384516,bookname=《萌宠当家》] 作者:令狐小样 简介: 她的梦想,是把丹药穿成串,放上作料吃烧烤。 她单纯的爱情,就是跟在他身边。 他炼丹来,她烧火,他炼好后,她来吃。 直到有一天,她发现,在他心中,她不过是个灵宠。 不过是个灵宠。 ------------ 第101章 如愿如约 婪夜第三次试炼的主考是返香,虽然元知义作出这样的安排大有徇私的嫌疑,但是端极派上下对其并无异议。婪夜大名,六界皆知,再加上茶某人的那部漫画的影响,此际更是艳名在外……最近在山门投拜帖的仙门才俊越来越多了,且点名要入玄冰殿返香真人门下,不知与他有没有关系。 总之,众弟子看到的是婪夜公子一张黑得出奇的炭烧脸——可见,做名人有名人的痛苦! 婪夜对于绿萝仙子到访一事并不在意,反正妖、魔二界联手也不是第一回。 关于四神地脉的传说由来已久,羽族的朱雀地脉与东海的青龙地脉已不算得是秘密,而白虎地脉与玄武地脉几千年来下落不明,如果妖皇魁麟妄图打通地脉做点大事,首先要做的一件事便是派人查探其它二脉的具体位置,到时必然会有大规模妖兵魔将现世。 仙门只要做好应对之策,想来个一网打尽也不无可能——对付阴谋没有把握,对付阳谋他们却很有一套! 当今七派最大的问题就是不团结,倘使外力能令他们真正地连成一线,威力倒也不容小觑。 试炼时间已到,茶小葱如约赶赴玄威殿应试,她故意在玄冰殿前路过了一趟,却没见着婪夜的狐狸影子。自从上次那件事之后,这货就好像躲起来了,似乎刻意不与她碰面。 茶小葱表面上不在意,却一直有抱怨,她极力反省自己,但每每想起那个温暖有力的拥抱,仍旧心里发涩。 谁想,当茶小葱一条腿踏入玄威殿的时候,狐狸哥哥婪夜还在玄冰殿的偏殿里蒙头大睡,返香耐足性子等了他近一个时辰。 房间显然是按照某只的个人审美重新布置过的,返香看着那满室雍华的雪白锦缎,心里就像吞了只死耗子。他生性好洁喜净,看不得一点冗余的修饰,可偏偏他这位贵客兼挂名弟子却爱极了这种伪帝王的生活。 虽然没有美人在侧、佳酿在案,但绫罗绸缎不可少,婪夜偶尔会迷恋一下这样的调调。 此时婪夜公子正侧身躺在榻上,一身衣袍松散,雪白的薄衾垂了下来,流泻出被底云丝般的长发,他睡得酣甜,似乎几天几夜没着枕了。 返香默默地看着他,忽然牵了把椅子坐下来。 婪夜的呼吸较之前日沉稳了许多,看来在这几天里修为进益颇多,想必他在藏书阁亦有所得。这只狐狸精向来把事情的轻重缓急分得很清楚,能够走捷径的事,他决不会老老实实一步一个脚印地生搬硬套,修行亦是如此。踏实这两个字,与这种先天聪颖的物种无缘。 从返香踏入房间伊始,婪夜便知道来人是谁,是以也不觉奇怪,他趁着返香落座的当口,在被中伸了个懒腰。与聪明人交流能够节约出很多时间,故而彼此都不徐不急。 他好像根本就忘记了今天要进行第三次入门试炼。 “你昨日躲起来,是为了渡劫?”返香知道他已经醒了。 “不然你以为本公子真会去看那些破书?”婪夜坐起来,却见返香一挥袖,施法将满室雍华变了回去,他脸上掠过一丝不悦,“看来本公子真该赖在玄奇殿,至少那个死女人现在还破不了本公子的障目法。” “是自欺欺人法。”返香冷冷地睨他一眼,没给他面子。 婪夜耸了耸肩膀,不反驳:“万俟常清的心上人已经走了?” 返香未可置否,反将脸撇向窗外:“茶小葱……第三次入门试炼已经开始了,你不去看看?” “我去看?那不明摆着让你的好徒儿都知道铁面无私的三掌门也会放水?”婪夜似笑非笑。 第三次试炼考较的是“识”,即快速识记能力。当然,针对各人的固有知识体系以及主考的不同,出题的取向也会有所差异。但总体来说每个人的难度都会差不多。 记忆要求“快、准、细”,三者缺一不可,究其根本,考较的是入门弟子的注意力集中能力,以三炷香为限,主考官问,应试者答,能撑过去便算是过关。这种应试对于像婪夜此类已有灵根且能动用灵识的高级修行者而言是没有任何难度的,运用灵识施展强记法门,要做到过目不忘必是轻而易举,但对于不通灵识的入门弟子来说,这一项考验的却是比之修仙天赋更重要的三项素质:耐力,毅力以及记忆力。 返香走向室内的铜镜,轻一弹指,镜面一串水波晃荡,映出了茶小葱单薄的身影。 “难道你就不好奇她有没有达到仙门入门的基本要求?” 婪夜掀开衾被,懒洋洋地整理着衣容,拖着一乌亮的头发长飘了过来,他轻描淡写地道:“你打破七殿禁制就是为了偷窥?不怕你师叔找你麻烦?” 返香淡淡地道:“于我而言,你比较麻烦。” 铜镜里,茶小葱大剌剌地步入了玄威殿,站在了邵老爷子面前。 她今天穿了一身浅紫色的紧袖罗裙,发带高束,干净利落地露出了纤巧白皙的脖颈,好笑的是,她手里还提着返香送给她的那把灵剑。看来邵老爷子之前没说明这次试炼的内容,所以她看起来有点神经兮兮。 婪夜也觉得有些滑稽,但是下一刻,目光便被她发际那根灰不溜秋的丝带给吸引住了。 他盯着那根脏得看不出原色的带子瞧了半天,竭力掩饰住心中的不快。 “同心红线……会不会有失效的一天?”他忽然抬起头,喃喃自语。 他看出来了,缠在茶小葱发间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发带,而是暮云卿用过的一条腰带。暮云卿虽然与婪夜一样喜着白衣,但是衣料质地却有天壤之别,论华丽高雅他必不如青丘国王室,但是论及轻灵飘逸,世间谪仙者莫可能及。 暮云卿的天生灵动,大大提升了那袭白衫的视觉效果。 “你方才说什么?” 返香脑子里放空了一阵,没注意到婪夜的表情,他觉得这屋里好像少了很多东西,比如说,香炉…… “没什么。”婪夜一低头,抹去了眼中的那一丝不爽。 邵老爷子换上了一件淡蓝色的道袍,与端极派众弟子的不同,他身后绘有一块太极八卦图,贴在瘦小的背脊上,使得整个人看起来像只缩头缩脑的乌龟。 他不理会茶小葱怪异的眼光,一本正经地拟好卷宗。 为了表示对祖师爷的尊重,他又特命茶小葱上前行三叩九拜之礼。 茶小葱抬头才发现自己要拜的竟是一双草鞋,她张口欲问,却被邵老爷子发话堵住了。 “知道你问题多,考完了再问。”邵老爷子板了脸,将试炼的规则宣读了一遍,提醒道,“撑过三炷香时间,便算是通过试炼,茶小葱,你准备好了没有?” “三炷香么?”茶小葱朝香案上看了两眼,自信满满地拍胸脯,“准备好了,没问题!” “开始!”邵老爷子不再与她废话,隔空施术,点燃了第一炷香。 玄真殿外,两名弟子正在整理被茶小葱弄乱的丹炉。 其中一人轻轻地咋了一口,对另一人道:“哎,你说那个姓茶的能不能通过这一次试炼?” “前面两次都通过了,这一次当然能够通过了,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我不想她通过,也因为她不配!你看看吧,她一来便将玄真殿弄成这副模样,还差点把师尊气得吐血了,这样的人留在这儿不是祸害么?再说了,她又有什么本事坐四掌门的位子,不知道是不是返香师尊吃了猪油蒙了心……” “嘘……你怎么这般口无遮拦?要是给人听见可不妙!” 虽然是口无遮拦,却也说出了玄真殿大部分弟子的心声,一时间,这院子里热闹起来。 “听见便听见,就是当着全派的人我也要这么说,我看她八成是看上了芷才师叔,所以赖在这儿不肯走了。” “不对,我猜她喜欢的是屋里那个,你没看人家受伤,她紧张成那样,就像死了丈夫似的……” “吓?这种话不能乱说,里边那个怎么说……将来也是她的徒儿。” “徒儿?徒儿怎么了?听闻御华仙尊不但爱上了自己的徒儿,还将她那个了,已经不是新鲜事了。” 有人的地方,便有八卦,有八卦的地方,便预示着有故事正在或者是将要发生。 六界过往有太多的传奇,孰真孰假,已经知之不清,就连当事人,也渐渐失去了本心,忘记了自己究竟情归何处。 绿萝仙子与万俟常清的故事很长,长得令两人纠结了一辈子,但真正要说起来的时候,其实很短,用不着一夜便可以说得清清楚楚。但这些沉淀的过去,永远也比不上正在发生的,比如,茶小葱的故事。 院子里传来洒扫的声音,间杂着弟子们的耳语,细碎的词句零零落落地飘进了暮云卿的耳朵里。他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只是偶尔皱起好看的眉毛,竭力表达着心中的不满。 人类的语言里总有他听不懂的词汇,他只明白是褒是贬是善是恶,一旦套在自己身上,却怎么也理解不了。 奇穷与奇苦在屋内忙碌,打开的药盏熏出满室异香。 …… “婪夜,修成天狐需历经天劫,以你现在急躁的心态,只怕会功亏一篑。”返香与婪夜同站在镜子前,看着镜中人影的一举一动。 “我这不是在赌么?我觉得赢的把握会比较大……”婪夜轻松含笑,却紧盯着玄威殿上的香案,香线已经烧到了第二支,“再说,你不也是在赌?修成金仙与魔尊抗衡,赢面没我的大。” “你的对手是妖皇魁麟,我的对手是焚音魔尊,他们能够联手,我们为什么不行?” 返香的话语依旧没有起伏,但却隐隐让人感到一种期盼。 …… “岩扉松径长寂寥。” “唯有幽人自来去。” “大江茫茫去不还。” “黄云万里动风色。” “白日放歌需纵酒。” “青春作伴好还乡。” “平阳歌舞新承宠。” “帘外春寒赐锦袍。” ……试炼的内容没有超纲,是对诗。 “独怜幽草涧边生。” “上有黄鹂深树鸣。” ……这种类型的试题早在茶小葱高考的时候就做过很多次了,只是没有这一次来得扎堆。 “三炷香已经过去了,怎么茶师尊还不回来?”奇苦站在门外,伸长了脖子。 “奇苦师妹,我看你就别在等了,不是我们看不起茶师尊,哦不,她能不能成为我们的师尊现在还不知道呢。”一名女弟子拄着扫帚,脸上满是嘲讽。 “你们不许乱说,茶师尊她很好,很好很好……”好在哪里,奇苦却说不出来。 “好?我们就去看看她是怎么个好法!走走走,剩下的事我们回来再接着做!这就算是……为我们的茶师尊贺喜,哈,走喽!” 有好事的弟子已经等不及要看茶小葱的笑话。 他们扔下了手里的工具,哄笑着,三三两两地向玄威殿去。 “师姐,我们也去!”奇苦低头冲进了厢房,却见奇穷向自己竖起食指,轻轻地“嘘”了一声,目光垂下,落在了暮云卿身上。 阳光自窗外洒进来,映得一窒暖光。 奇苦不可置信地站在原地,看着暮云卿轻轻抖动的眼睫发怔,半晌,突然跳起来返身跑出了庭院:“云卿师叔醒了,快去告诉茶师尊,云卿师他醒来了……” 她蹦跳了两回,干脆变成了白兔化为一道电光,朝玄威殿狂奔。 “云卿师叔?”奇穷比奇苦稳重得多,但也没能刹住眼泪。 暮云卿还很虚弱,说不得话,他只知道自己的嘴唇很干,干得像崩裂的岩石,他想说个字都很困难,但是心脏复苏的跳动,带着一股热血带回了他的脑海,记忆里深深地印上了两个字。 喜欢。 然而,什么是喜欢?他不禁陷入了迷惘。 “当年你是如何度过这三炷香时间的?”婪夜看着返香点燃束魂香,百年如一日的淡香顿时盈溢屋内。 “不记得了。”返香淡淡地回答,仿佛所有事都与己无关,“我忘记了很多事,相信不久,我便连自己是谁也会不记得了。” 端极派的弟子身上都被种下了一道仙印,除却保护自身安全之外还有一个作用——令他们的三掌门能看出他们的名字、师承与来历。这道仙印就像是一张名片,一丝不苟地记载了弟子们的所有信息。 束缚香的唯一作用,不是提神醒脑,而是以其本身拴住返香渐渐走散的三魂七魄。 玄威殿内,三炷香时间已过。 茶小葱站在殿中,依旧游刃有余。 “老头子,我记得你说过,对话一千次有奖励。”她狡狯地眨了眨眼睛,“难不成你想赖账?” 邵老爷子扶额苦笑,那不过是他一时情急口快,她却记下来了,这小妮子真是好记性…… 窗外金光,预示着又一个黄昏的来临,当然,对于茶小葱而言,它却媲美朝阳。 一只雪白的小兔朝这边蹦来,一边蹦还一边叫着:“云卿师叔醒了,云卿师叔醒了……” 阳光没能罩住茶小葱嘴角的笑意。 (第一卷完) ------------------------------------------------ PS:第一卷最后一章,将三个场景一直交叉切换,终于使小葱姑娘迈上了四掌门的台阶,从今以后,她就是四爷了。有了一派掌门的职责,看小葱姑娘怎么混! 忘记推书了! 书名:[bookid=2304211,bookname=《只是一只兽》] 作者:偶尔短路 简介: 就是一个人变成兽,骗吃骗喝的故事……收藏、推荐各种爱~求包养啊!!! 金主1:记得回来看我…… 金主2:记得回来报恩! 金主3:吃货!有吃就是主!表回来了!……(大雾) 这其实是个修仙故事的-。- 普通女子,雷劈变异成兽,修仙被迫。从地球到星际,究竟这修仙之路是阴谋还是命运? 炼丹、炼阵,哦,她还会脸(炼)无耻!帅哥会有的,美食也会有的,还有萌物~ 也许修仙之路有些颠簸,也许修仙之路有些寂寞 但秉着信念,好好活下去 自由自在的活下去,唯心而已…… ------------ 第二卷 留梦仙途 ------------ 第102章 初至重莲 时光荏苒,转眼三年过去。 便又到了三年一度的仙门新进弟子甄试大会,这一次大会的承办是蓬莱国澄光殿。 随着各方仙友陆续赶来,澄光殿重莲山下唯一的一间客栈也渐渐变得热闹,不过六七日的光景,以往门可罗雀的柳氏小驿便客满了。正所谓人间不知神仙事,客栈老板娘对这些高来高去的仙者没兴趣,她只知道生意好了也就足够。 重莲山上澄光殿的正殿里,玉瑶仙座正自安排门下弟子反复检查甄试大会的接待事宜是否尚存遗漏。澄光殿作为东家,理应面面俱到,看得出掌门师兄对这次甄试大会颇有兴致,玉瑶仙座更不愿轻慢,事无具细皆尽亲自过问。 澄光殿门下以女弟子居多,大会界时各方仙门才俊一一登门亮相,对于各座下弟子来说亦是一次不可多得的机会。有人早就捏着到访的名单,将各派青年才俊都研究透了。其中当然也包括了六界大热门——端极派玄冰殿返香座下挂名弟子婪夜! 三年时间,《朝尼奇遇记》系列漫画已经连载到第三卷,但随着端极派二掌门的云游,故事进程也暂时告一段落,原以为过些时日这些喧嚣沸腾便会淡去,没想到玄文殿突然又发行了一个前三卷精装合订本,并附赠限量小泥人,每个小泥人身后附赠一句法诀,齐集一套六句法诀之后可以习得一种法术,一时间,六界粉丝又恨又骂,但最生气的还是妖皇陛下,他座下的一大堆女妖精为了追棒婪夜而放弃了修魔,转而投向仙门修仙,并毫不吝惜地将妖界钱银撒给了仙门。徐府等仙门商号为了争得这本书的代理权而争得头破血流。 好事就是,端极派变得有钱了! 一个没有权但是很有钱的修仙门派,自然可以分得一定的关注度。 就在玉瑶仙座问起端极派时,一弟子突然飞奔来报:“玉仙座,花师姐昨日留书下山,说是要去衔环坞斩妖除魔。” “信?取来我看。”玉瑶仙座暗中叹了口气,甚是无奈。小徒儿嫉魔如仇原是件好事,但这丫头一向冲动好胜,有勇无谋,迟早会吃大亏。 “玉仙座……” “嗯?” “要不要……派人去将师姐寻回来?”那报信的弟子是个懂得察言观色的,花叶玖是玉瑶仙座的关门弟子,仙座待她堪比亲身女儿,自不希望她有任何差池。 “去查清楚对方是何来历!”玉瑶仙座起身离座踱开两步,未等那弟子答话陡又改变了主意,“罢了,甄试大会在即,一切都马虎不得,现今师门也抽不出人手,便由她去吧!”她此刻思忖的却是,小徒儿自视太高,让她多点历练也好,再说衔环坞离重莲山不过数十里,御剑飞行只需眨眼工夫,若其真有不妥也可及时搭救。 “是。” 弟子们无不在背地唏嘘,玉瑶仙座宽厚仁慈,才养成了一众弟子骄纵好胜,特别是这个花师姐,在掌门面前乖得像只小绵羊,一旦出了澄光殿就变身成为母老虎,那些妖魔鬼怪是瞎了眼睛才敢去招惹她。 “对了,尚有一事。”弟子领命后,正要告退,突然又被叫住了,只听玉瑶仙座问道,“此次甄试大会,端极派会由哪位掌门出席?” “回仙座,应是……四掌门茶小葱。”弟子翻了翻名册,他不看重端极派,是以并未留意。 “四掌门?”玉瑶仙座闻言,微一皱眉,即挥了挥袖,“没事了,且自退下吧。” 端极派以前虽然次次皆派人来走过场,但好歹也会拿出个体面点的,怎么这一次……荒唐,真是太荒唐了!让一个未得仙骨的凡人女子做掌门已经是荒天下之大谬,而今还亲将她委以重任,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看来端极派根本已是放弃了仙盟之中的排位,彻底破罐子破摔了! 衔环坞,又名燕子坞,是重莲山下水脉的汇集之处的一方小岛,岛上有居民近百余人,皆以捕鱼为生。岛上居民捕获的鱼虾蟹贝于每日清早运往重莲山下的青竹寨,以换取米粮物资。 连日以来这寨中的生意极好,鱼虾水产真是供不应求,可柳氏小驿的老板娘站在停靠渔船的甲板上等了一个上午,也未见到半条鱼。就连青竹寨里的渔民也都外出未归,空荡荡的渔港,未免有些荒凉。 修仙的方士们对鱼肉没有要求,但前来做生意、看热闹的各路商旅却一个个都是无肉不欢的主,老板娘可不愿就此砸了自己的小招牌,她丧夫新寡,唯一能给她安全感的就只有这间由丈夫留下来的小栈了。 “柳老板不用着急,前天方寨主已经亲自上澄光殿请花仙子下山,相信不日有结果了。”守船的老汉拴好了渔船,抬头看了看天色,准备早点回家歇着。 “什么事居然要惊动澄光殿的仙子?”柳氏这几天忙晕了,对小道消息听一句不听一句地,此时只觉愕然。 守船的老汉叹了口气,一边捶背,一边直起腰来:“老夫也是前日才从方寨主那儿得知,这净莲湖水里,出了水怪。” “水怪?”此言一出,湖岸的树荫下突然钻出个布衣少年来,一个箭步蹿至两人中间站定了。 他出现的得太突然,将柳氏与那老汉都吓了一大跳。 “澄光殿乃是仙门重地,哪来会有水怪?老头子你可别胡说!” 少年挽着袖子,口里吊儿郎当地叼着一根狗尾草,说起话来,狗尾草一摇一摇地没个正经。 那老汉定了定神,方始打量着那少年,口中道:“这位小兄弟你有所不知,净莲湖虽然得承重莲山的仙脉,但毕竟不是澄光殿的地儿,听闻净莲湖深处有一避水之所,是散仙修习的好去处,澄光殿玉瑶仙子特地吩咐过了,不得师门允许,门下弟子决计不可打扰同道清修……为了捉拿水怪,花仙子这一次已经算是破例了。” “花仙子?”少年眯起眼睛,顺手将口中那根破草抽出来夹在指间里把玩,“莫非是她?” 那老汉以为仙子名声在外,为人所知亦是寻常,忙点头道:“不错,正是澄光殿玉瑶仙座座下弟子花叶玖花仙子。” “哈,知道了,谢谢你,老头子。” 少年将手里的草扔掉,转身便走,速度极快,却是朝向湖面。 “哎,这位小兄弟。”眼见那少年无知无察,似立马便要掉进水里,那老汉大急,慌忙出言唤住,却陡见眼前绿光一闪,少年竟驾着一根绿柳腾空而去……好漂亮的御术! “想必这位小兄弟也是仙门的弟子呢。” 住在仙门脚下,柳氏对御术仙法也算是比较熟悉了。 老汉点了点头,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一时无语。 距岸边不过数十步的一座凉亭里,两位白衣公子笑开了去。 “本公子赌他三个时辰便可得手。” “我赌他五个时辰。” “五个时辰?你不是一向对他很有信心吗?这并不像是你的风格。” “如果光是驯服文鳐自然是三个时辰便够,但是算上救人,恐怕五个时辰都算勉强。” ------------------------------------------ PS:今天的第一更送到,还没习惯两更,正在磨合中。 帮朋友推书! 书名:[bookid=2259204,bookname=《窑窕淑女》] 作者:油偶娃娃 简介: 穿越到古代民窑之家,被人嘲笑土里刨食,土得像个菜坛子。 不怕不怕,我上有秀才老爷,下有陶窑。 秘籍在手,吃喝不愁,看烧窑女如何混得风生水起。 “什么?嫁妆是陶器!”果断弃了妆奁跑路。 ------------ 第103章 不名的少年 衔环坞的居民被囚禁在净莲湖下的一个冰洞里,同被关在一起的还有常年在这水下修行的一众散仙。 这类散仙与仙门七大派不同,他们追求的是修仙的过程,而非结果,是以天性疏懒,无心研究攻防仙法,相比仙风道骨、两袖清风的仙门弟子,他们竟显得白净胖墩,一脸福态。 净莲湖秉承了重莲山的泉水仙脉,灵气充实,便有通达水系法术的散仙在此建造了一处避水居,这个冰洞便是这避水居的一角。 没想到昔日修习之地竟成囚牢,一向与世无争的渔人、散仙都成为了怪鱼文鳐储备的零食。 “……小可有妻有母,更有小儿嗷嗷待哺,求请各位想想办法,救我们出去,小可感激不尽。”青竹寨的渔民不知情况,只觉得懂仙法的人就有办法脱出生天。此言一出,莫说是衔环坞的居民,就连净莲湖的散仙们也都面露难色。 谁也不想困在这个鬼地方,但是若要靠这些散仙……唔,倒不如靠自己来得轻易。 白色光壁里,众人表情各异,良久,一名散仙发话了:“吾辈虽得仙体,但不知攻防之术,向以修生养性为要义,只怕……我等自身难保哪!” 他说的倒是实话,较之日出而作的渔民们,白白胖胖的散仙细皮嫩肉,更有灵息驻体,不但口感极好,对妖兽修为亦大有益处。 …… 文鳐出门闲逛尚未归来,冰洞内一片愁云惨雾。 前些天他们冒死放出了最后一只机关鸟,却未知能否抵达澄光殿,散仙们很少去净莲湖以外的地方,若不是有渔民相助,只怕就算是有了机关鸟也分不清东南西北。 以往这片水域安全,从未听闻有水怪出没,却不知这条体态硕大的怪鱼是因何而来。 被俘的衔环坞居民有老有少,老人不惜残岁,但是女人、孩子却没见过这种场合,一时间哭闹成一片,男人们怎么劝也劝不住。而透明光壁的另一边,水势浩荡,若是这些散仙有幸逃出尚能以避水诀浮出水面,但普通凡人就…… “娘亲,我们会不会死啊?”一个稚嫩的童音在人群中响起。 那被她称作娘亲的妇人先是一愣,继而忍不住捂着脸痛哭起来。 “娘亲莫哭,待我将来修成仙法,保护娘亲!” 孩子还小,什么都不懂,他只是觉得自己只要努力了,便没有办不到的事,但那妇人抱着他,却是哭得更凶了。 冰洞角落,一位老者长叹一声,询问道:“这位小娘子不是本地人?” 那妇人胆小,听不进旁人的话,哭得愈加肝肠寸断,反倒是那孩子一边抚慰娘亲,一边仰起头来:“老爷爷,我们是从沧州来的,娘亲说仙门招入室弟子,所以带我来碰碰运气,我要是学成仙法就能保护娘亲不被人欺负了!” 那孩的声音十分响亮,引得周围困坐一团的散仙们更觉惭愧:他们一向自诩闲士,以闲修为目的,只求在澄光殿的庇护下得一生平安舒坦,逍遥自在,却不料乱世在即,仙门眼底下也不安宁了。 那老者摸了摸孩子的头,慨然道:“仙门清苦,小娘子何故千里迢迢将孩子送来此境?” 那妇人止住心绪,抽抽噎噎地道:“妾身微贱,只怕一世遭人白眼,孩子跟着我无名无分,倒不如进得仙门修习本领……”她微微抬头,蓬乱的长发下露出一张极为美艳的脸庞,双颊泪水未干,乌瞳滟光涟涟。 再看那孩子,虽然脸上脏兮兮的,却也看得出粉雕玉琢的好皮相。 那老者甚是了然,微微颔首,不再多言。 诸人看老者淡然如斯,不觉各各惊异,只感到其人面善,却不知在何处见过。 时间难熬,洞中各人只看着满地动物残骸不知所措,心中惴惴,均不知果腹的噩运何时光顾到自己头上。 那孩子由娘亲抱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却一直扫视着那老者,他大概觉得这位老者与众不同,但不同在哪里,却又说不上来。 “死就死,不如先将这结界打破,到时候能救一个是一个!”一位散仙站起来,自手中结印,同发出一道白光,“轰隆”一声震落了洞底的冰棱,众人抱头逃窜,却见结界却丝毫未动。 那老者又叹一声,欲言又止,却听另一位散仙斥道:“以水触水,便是白费力气,应以土系落岩之法克它!” 话音刚落,光壁外人影一闪,一道黄光晃过,砸中了结界,紧跟着水势扑面而来,瞬间灌注了冰洞,几位散仙与渔民抢先脱逃出。 那妇人拖着半大的孩子冲向破碎的结界嘶声叫道:“孩子,你们先救救我的孩子!” 不想她话音刚落,洞外惨叫声连绵响起,面前的大片水域被血水染红。 洞内那老者目光闪烁,却似丝毫不感意外。 “娘亲!” 那妇人与孩子行至洞口,却见一股咸水冲来,一颗人头随水流旋转而至,却正是方才使用水系法术妄图逃跑的散仙。 孩子乍见人头,尖叫一声;那妇人却双腿一软,靠着冰壁晕死过去。 幸存的人开始往回游,却不想引起了文鳐的兴味,朝着一众人疯狂追击。 “畜牲!”一声清叱自水中清晰传来,一道杏黄人影翩然飘至。 剑光一闪,切向了那怪鱼的鱼鳍! “是神仙姐姐!娘亲,我看见神仙姐姐啦!”孩子就快被水淹没,他借着不甚熟稔的水性,浮在水中,兀自振奋不已,但却转念想到了方才与自己说话的那位老爷爷,“老爷爷!老爷爷你在哪里?老爷爷……” 适才逃散的人陆陆续续地回到了冰洞里,大口大口地喘息,他们一个个目光涣散,显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至于孩子叫嚷着什么,他们全然未察。 水面上传来了叱斗之声,冰洞里的空气被水势压缩,来去片刻的时间,已然没至人腰。 不会吐纳的凡人感到了严重的呼吸困难。 “怎么办?我们还要不要出去?”散仙们相互看了一眼,突然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蜷成一团的渔民们,一向温煦和蔼的脸上突然暴射出凶戾的光! 几乎是不约而同,他们伸手抓向了一直向自己的老邻居! 那孩子看到大人们眼中的凶残,不觉一怔,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挣扎着尖叫起来:“啊!” 那声惊呼像一个开关,打开了一股旋风,人们还没反应过来,自己便被那道怪风卷走了。 “让你们修仙,不是让你们欺凌弱者,今日便由我替苍生作主,废去你们一身修行,须好自为之!” 老者一声叹息,手中咒风又起,数声惨呼,撒下漫天血雨,他自雨中走过,渐渐化身成为一位身材瘦小的少年。 他一身布衣,看起来毫不起眼,但是在空中御风行走,显得无比诡异。 -------------------------------------------- PS:二更送到!脑子还是比手走得快,好凶残的思路,受不了啦! ------------ 第104章 怪鱼文鳐 《山海经·西山经》:“又西百八十里,曰泰器之山。观水出焉,西流注于流沙。是多文鰩鱼,状如鲤鱼,鱼身而鸟翼,苍文而白首,赤喙,常行西海,游于东海,以夜飞。” 文鳐,目属飞鱼,顾名思义,即是会飞的鱼。 此怪鱼红喙含毒,有双翼如鹏鸟,翅尾尖锐,行动迅捷,一般喜欢在夜间行动。文鳐产于东海,四下水脉并连,能够北上蓬莱并不奇怪,但奇怪的是它居然会选择将重莲山下的净莲湖作为栖身之所。 众人被咒风卷至对岸,散仙们皆尽被少年一招所伤,一时间俱鬼哭狼嚎地滚倒在地,地上的青草很快就被鲜血染红了。 傍湖而居的居民们听得屋外惨号连连,纷纷跑了出来。 与此同时,寨中一队人马手持鱼叉、长矛自山门奔向这头。为首的男子大概四十来岁,生得一张马脸,两眉之间距离甚近,瞪目呈一副凶相,幸得身材高大威猛,综合头身比例看来,尚算得上是五官端正,高大英伟,外表忠直。 引路前来的正是方才在渔湾收船的那位老汉。 “方寨主,你看!”老汉朝天一指,众人皆不约而同地向远处望去。 只见天幕之下,一条青纹大鱼振翅疾行,与一道杏黄色的纤影纠缠在一起,那女子手中光华隐现,将一柄长剑舞得有如灵蛇一般,正是澄光殿玉瑶仙座座下花叶玖花仙子。 有澄光殿仙子亲莅助战,应当无虞,一干人等悬起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方寨主与花叶玖打了个照面,微一点头,目光很快被躺地惨呼的散仙们拉走。 “……方寨主,我等入湖修行数百年,与贵寨河水不犯井水,孰料今次竟被贵寨一老者所伤,素闻寨主刚正不阿,可得为我等做主……”其中一人滚爬起,满身是血地跪在面前。 见此惨象,方寨主不禁虎目一寒:“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此人面带恨色,即将之前在净莲湖底冰洞之内发生的来龙去脉,略略说了一遍,自然删去了对自己不利的情节。 方寨主观其颜色,不似害有内伤,但是双肩塌下,血染层衣,看上去颇为狼狈。与他同等情状的居然有六七人之多。 显然,这些散仙均是被人打断琵琶骨,断去了中继之气,修仙之人若遭此劫,想要再续行仙途就必须从头练起,等同于修为尽毁!观此手法,分明是仙门同道所为。 青竹寨中虽也有仙门人士,却从未曾听说有这么一号人物,竟能在瞬息之间折人修为。 方寨主沉默片刻,将视线投向了不远处的那座柳氏小驿。 近来往来修者颇多,小驿里新添了不少陌生面孔,要说此事因由他们而起,倒也合情合理。可是净莲湖底的散仙们一直与世无争,闲居雅修,为何会遭人如此辱虐? 进一步想,却又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恳请方寨主为我等做主!” 余人见方寨主久不答话,竟皆跌跌撞撞地爬起来,一起跪倒在他脚下。 “方寨主……” 衔环坞居民念及自己差点为这些散仙所害,心有不甘,正欲申辩,却听一个稚嫩的童声自人群中响起。 “高个子叔叔,不关老爷爷的事,方才在湖底的时候,这些叔叔都只顾着自己,想丢下我们不管,幸好神仙姐姐来了……我想那位老爷爷一定是生气了,才打伤这些叔叔的,老爷爷没有错!”在场众人齐齐将目光聚集,才自发现人群中还站着一位衣着褴褛的小娃娃。 “老爷爷?”都说童言无忌,孩子的话总有七分是真,但方寨主环视一周,却并未见到这孩子口中所说的老爷爷。方才老者化身为少年的那一幕并没有人看见,是以在那孩子的眼中,就是老爷爷打伤了这些胖叔叔。 “方寨主,这位小朋友所言不差,修仙之人不以百姓苍生为念,反欲将我们作饵引开那怪鱼,其心叵测!那位前辈只不过是略施惩戒,并未做错!”衔环坞的居民们想起方才那一幕还心有余悸,回忆起那老者临走时说的话,竟是一语便点破了这等散仙的用心,他们本不想得罪仙门中人,并未及时提及事情原委,此际却见散仙们恶人先告状,不由得一个个义愤填膺。 “这位小兄弟,你刚才说的老爷爷在哪?可否指给叔叔看?”方寨主尽量和蔼地弯下腰去,却不料一双素手自面前揽过,将孩子迅速抢回,一把按进了怀里。 他愕然抬头,却迎上了一双无辜的大眼睛。 “小孩子不会说话,还请寨主不要怪罪!” 那少妇一捋散开的青丝,侧头将脸垂下,但这惊鸿一瞥,却给人留下了深刻印象。 “娘……”那孩童不服气地瞪了那些散仙一眼,“我说的都是事实!是他们不对在先……” 散仙们面面相觑,只觉赧然。 那妇人显是害怕孩子说话心直口快得罪这些仙门中人,赶紧将孩子推走了。 方寨主想要弄个明白,却是无法。 就在此时,头顶一声巨响,寨中居民皆是哗然仰看。方才他们只顾着询问内情,没注意到花叶玖与文鳐一路缠斗竟已来到了青竹寨上空。 众人这时才看清,这怪鱼文鳐身长丈许,浑身覆着青色鳞甲,翅有三尺余,犹自在半空盘旋不下,鱼头两侧一双乌目贼大无神,乍一眼看去,倒像是苍青平甲上被人凿出了两个大窟窿。 花叶玖似有意将文鳐逼离水域,她手执法华不灭,带起一地狂沙。湖岸上立时飞沙走石,堤柳树霎时被卷倒好几棵。 湖畔凉亭里的两位白衣公子一脸淡然地看着头上亭顶被大风卷跑了…… “啧啧,这小妞真是霸道。”其中一位白衣公子目送亭顶远去,口中咋咋有声。 “是她?”另一位白衣少年则看清了花叶玖的容颜,当下一怔。 “怎么?是你老相好?”先出言的白衣公子笑了笑,没理会同伴的反应,即将锦袖一扬,指向了花叶玖停浮的位置,道,“错处有三。其一,不该将文鳐逼得太紧,催鱼上岸,分明是给它选了一条死路,势必会被强势反扑;其二,不该接近人群,此一来,容易错伤无辜,造成不必要的麻烦;其三,法术张扬,原本只需一招便可结束的战争,她却拖了这么久。是以,极为不智。” “所以说哪,没胸的姑娘不一定有脑。”说话间,一位布衣少年懒洋洋地从树影中走出来,抬脸看向天空中那抹丽影,“她还是跟以前一样,除了二百五还是二百五,不过也好,有了长相什么都可以抵消了。” “你这是在嫉妒?” “我嫉妒个啥?我可是有胸的!”那少年根本就没想起自己现在也是个平胸龙套,还骄傲地挺了挺胸,展示并不存在的胸肌,“等一会,看我英雄救美!” 花叶玖施展土系法术与文鳐激斗,一路步步紧逼只为了激怒它。 一人一鱼从水里打到天上,从天上又滚下了陆地,闹得青竹寨一片狼藉,可她身姿曼妙,剑势如虹,使得满地观众只记得看仙女,看美人,完全忘记了自己家的屋子。 就在凉亭处三人说笑的当口,湖畔居民的屋顶便又被吹飞了三四块。 “让开!”花叶玖见时间已经差不多了,起手捏了一个法诀,避开人群。 人们猛见头顶一黑,三块石岩迎面砸下,不知是谁哭叫了一声,人群纷乱跑动,空地上乱成了一锅粥。 那文鳐啸鸣一声,被巨岩击中,在空中翻了一个身,张开大嘴朝人群铲去。 “飞岩术!”方寨主一愣,蓦地想起了寨中居民的财产安全……这三颗大石头砸下,料想有家的回去也没屋子住了。 “是时候了!”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灰影掠过,一位布衣少年朝那三块巨岩飞速奔去,其身法之快,令人乍舌。 “不错!这一招够火候了!”白衣公子神色一敛,露出几分赞许。 少年以迅雷不见掩耳之势挡住了一块飞岩,身形微顿,紧跟着借力一带,将其掉转了方向,直撞向其它两颗岩石。众人听得耳畔“轰隆”一声,震耳欲聋,三块岩石撞击在一处,爆发出一片火花,齐齐落在文鳐背上。 文鳐吃痛,又再翻身一滚,挣扎着坠落地面。 “娘亲!”地面上一声惊呼。 花叶玖在上方看得清楚,那文鳐跌落的方向尚有一妇人无助呆立,但此时要救,已是不及。 情急之下,她敛起法咒,回身将长剑掷向鱼背,随着一声惨啸,间杂着令人牙酸的啾鸣,文鳐蜷身,稍稍改变了方向,一拧身,却将一双乌目对准了花叶玖! “花仙子!” “花姑娘!” “二百五!” 那少年焦急之际,口无遮拦,一面叫着,一面朝花叶玖发足疾驰,倒真有点英雄救美的架势。“够了!”面前白影一闪,一位白衣公子断然将他拦下。 他眼中含着一丝肃杀,刚想出言,却不想少年身形一矮,竟从他胁下钻过,直向花叶玖奔去。 花叶玖懵然间听到这声“二百五”,不觉勃然大怒,无奈这时已腾挪不及,竟被文鳐口中喷出的黑汁击中脸面,顿时惊呼一声,滚落云端。 ------------------------------------------------ 八`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 PS:今天下午搞卫生收拾书房以及自己的狗窝,晚上写了四个字,啪地一下,断网断电。尽力了,今天一更。 ------------ 第105章 开局 “砰!” 文鳐一击得势,自己却也重重地摔在地上。 它巨尾横扫,扇起一阵冰风,过境处草木凝霜。有人躲避不及,被冰风扫中,惨叫一声,竟自抱足倒地不起。再看时,只见他双足结冰,已然完全被冻住。 花叶玖被黑汁喷面,双目刺痛难忍,来不及多想,便要伸手拭擦。 “不可!” 耳畔少年疾呼,拧住她伸出的右手,用力一抬,转而架住了手肘,顺势搂向她的腰身。 花叶玖感到坠势一缓,连人带剑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小心焦汁有毒。”少年说完,即带着她向一处空地掠去。 这一出纵跃快如闪电,虽然他的身法称不得美妙,却贵在一气呵成,不拖不沓,立时赢来地面上一阵喝彩。 那文鳐鳞甲撞地,激起一地尘砂,它趁乱扑散了面前几人,又再振翅,伺图向湖面水域遁去。 “别让它跑了!”方寨主令寨中勇士分散开来,自己一马当先,挺矛而上。 那文鳐转身张口,又是一道冰风袭来,地面上草木摧折,立时霜冻了一大片。追击而至的几人均收势不住,踩着冰面,直摔出去。方寨主仗着尚有一身刚硬的外家功夫,借着数次翻滚,险险避过一击。 文鳐仰天狂啸,振翼腾空,腹脐堪堪离地,眼见众人就要功亏一篑! 白衣公子仍静立于不远处,目光冰冷,他单手捏了个法诀,一道幽紫火光缓缓燃起…… 幽火蓄势待发之际,柳氏小驿中忽然奔出数十人,在空地上呈斗阵逐一散开,同时放出了手中法器。 白衣公子见此情形,手中光华顿灭,转身又折了回去。 “放开我……”花叶玖在众人面前出尽了洋相,一时恼羞成怒,她挣扎着命那少年放手,岂知那少年本就毫无怜香惜玉之心,没等她将话说完,便将手里人直直地抛了出去。 风声间夹着衣袂猎猎,花叶玖化成一道杏黄艳光迎向地面……一声巨响,她四仰八叉地躺在了地上。 “打完收工!”那少年瞅着柳氏小驿的仙门弟子已将文鳐制住,便不再插手,而是返身向绿柳深处退去。由于场面混乱,即使有人注意了他的动向,也无遐顾及,少年这一路得意洋洋。 那两位白衣公子等在湖边,见他归来,一者沉默不语,一者举手敲了他一记,低吼道:“就知道乱来!” 少年懒洋洋地笑了笑,伸出双手,展开怀抱,揽住二人妖声怪气地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摸摸小手而已……哎哎,不是三个时辰,也不是五个时辰,你们都输了,给钱给钱!” 两位白衣公子,一者立即回道:“不给!” 一者腆声道:“没钱!” “吓!认赌服输啊喂,你们居然想赖账?云卿,你说说,是不是这个混蛋教你的?死狐狸,你敢教坏我的乖徒弟!”少年咆哮起来。 三人吵闹着渐渐远去,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数十道咒光晃动,折射出七彩虹芒,文鳐被多人围攻,加之身在陆上力有不殆,不消片刻便血溅当场。 方寨主放下长矛,抹净脸上的汗滴,上前扶起花叶玖,他好奇地转头四顾,却哪里还有那少年的半点影子。 花叶玖被染得一脸黑汁,却不得不忍着目中灼痛站起身来,她吼得声嘶力竭:“人呢?快帮我把他给找回来,区区一介凡人,竟敢出言辱骂本仙子!”“二百五”……就是普通人也禁不得这莫明其妙的差评。 凡人?方寨主心头震撼,久久未敢搭茬。 仙门弟子的修为程度普通人很难看出,但那少年如此高明的身法与花叶玖一对比,即是高下立分,他除了容貌平凡无奇,却哪里还有凡人的影子?他究竟是谁? “方寨主,花贤侄,余某人适才援手不及,令贤侄受苦。”此时一人阔步而出,上前施礼。 花叶玖心知自己方才失态,面上一赧,连忙还礼道:“余伯伯见笑,是阿玖学艺不精,令师门颜面无光。”她此时虽然目不能视,但对来人身份十分清楚。三清宫向来以剑阵成行,尽管她适才无缘亲见,但就山下弟子传讯,前面这人必是三清宫执剑长老余在雪无疑。 “贤侄艺高胆大,不过对敌经验尚浅,有失有得,在所难免。”余在雪微微一笑,转向方寨主道,“文鳐之沫虽非剧毒,但到底对身体有害,不如今日就由我三清宫弟子护送花贤侄上重莲山,也好将此有个交代,未知寨主意下如何?” 方寨主慌忙还礼:“既然如此,便有劳余长老。” 花叶玖亦道:“不敢惊扰余伯伯。” 余在雪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却转脸瞟向那布衣少年离开的方向,轻轻地摇了摇头。 方寨主不明他意,跟着一道转头,满脸疑惑。 余在雪回过神,命座下弟子上前搀过花叶玖,方自又道:“文鳐并非妖兽,但来历奇特,不得不防,余某这里有一道灵符,方寨主如不嫌弃,可将它依样画在各户门脸之上,以保家宅平安。” 方寨主上前接过黄纸,又再口中称谢。 三清宫弟子将文鳐的毒牙拔除,并将鱼身沉入大海,几位懂得医术的弟子为受伤居民施术疗伤并一一包扎,待一切收拾停当,便退至余在雪左右。 花叶玖此刻虽然狼狈,但幸在尚能行走,当即也跟着欠身告辞。 余在雪看向聚在一处的一众散仙,摇了摇头,迳走向那孩童。 那孩童的娘亲向他欠身一礼:“妾身谢过仙长、仙子救命之恩。” 余在雪点点头,一脸温和地看向那孩童,轻声道:“小朋友想要修习仙术保护娘亲?” 那小男孩立即大声答道:“是!” 余在雪又再颔首,一脸赞许,他蹲下身子摸了摸孩子的头,瞥向那一众散仙曼声道:“小小孩童亦知是非黑白,尔等修行数百年,竟是白长了一身烂肉,此番回去净莲湖底好好思过忏悔,想不通就别出来扰民!妄称真仙!” 散仙们皆是诚惶诚恐,慌忙跪地应声,连头也不敢抬起:“得余真人教诲,必不敢忘!” 衔环坞的居民心存感激,纷纷上前向余在雪与花叶玖等人道谢。 却听那孩子小声道:“你们不该谢他们,要谢就得谢那位老爷爷,若不是他,我们根本上不了岸!” ------------------------------------------- PS:今天下午一直停电,直到八点多钟才来电,没办法,本本的电用完了,先更这么多。 ------------ 第106章 玉瑶仙座的心事 仙门新进弟子甄试大会的承办方一般不会考虑这三个门派:一是东海海底的三清宫,二是高及于天的端极派,三是需得越洋东渡方能匹及的澄光殿。 ——这一次却是例外。 三年前,传说中的焚音魔尊现世,妖、魔二界为打通青龙地脉,同投归阴丹与归阳丹于东海海域,导致三清宫与辟水观两派地极气息混乱,灵脉阴阳失和,妖兽横行。幸得各仙门早有准备,合力对抗妖魔冲击,才使得仙门七派平安渡厄。 饶是如此,三清宫依旧遭受重创,三大高级剑阵竟有两处折损。 为了及时弥补剑阵之缺,三清宫上下对此次新进弟子甄试大会极为看重,因而特别派出了以执剑长老余在雪为首的疾风剑阵,亲赴蓬莱国,上重莲山甄选弟子。 而仙盟商议后决定将甄试大会选址于隔海相望的澄光殿,意在提高新进弟子的试炼难度,其除了考较问仙之人的天赋资质之外,更为重要的却是要考验其人修仙问道的决心。且这一次,御华派掌门风无语有言在先:凡是顺利通过这场试炼的新进弟子,不问资质良莠,可自选门派,尽归仙途。 显然,这是仙门势力的一次大规模扩张。 焚音魔尊现世,各修仙门派投鼠忌器,原本松散的仙盟组织终于发挥了一点作用,至少七派表面上看像是团结起来了。 如果说甄试大会选在澄光殿举行是一个意外,那么另一个意外则是同为修仙大派的端极派对于此次大会的态度。 仙魔大战中,端极派早作部署,及时调配三百人手增援三清宫,可谓助益良多,而这些年来,此派在仙盟中的表现亦是可圈可点。就在众人以为端极派能重拾旧日盛世的时候,此派却做了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决定:派入门刚满三年的四掌门茶小葱亲赴澄光殿,代表端极派参加这一次的甄选——不是身负大任的返香真人,也不是德高望重的元老掌门,更不是名噪六界的林仙子……而是派出了这个什么也不是的茶小葱。她未得仙体,根本不足以谓称“仙子”,说白了她就是一个凡人! 一介凡女,凭什么敢在仙盟中占一席之位? 更可笑是,端极报上来的拟收弟子人数是……一人! 这原是一次极好的扩张机会,他们却仅只开放了一个名额! 难得有一次不用捡御华派选剩的弟子,他们却作出这样的安排! 众仙门执位者均寻思推测,端极派的三位掌门要么是脑子进水,要么就是老糊涂! 且说花叶玖等人共赴山门,余在雪将力戮文鳐的事向玉瑶仙座说了。 玉瑶仙座心疼小徒儿,同余在雪等人心不在焉地寒暄几句,便赶不及命门下弟子为三清宫诸位安排了厢房,自己则带着花叶玖匆匆进内殿疗伤。 三清宫一干人等极少出来走动,是以主家不客套,他们也不甚在意,便顺其自然在后院住下。疾风剑阵十四个人,齐齐地占了一处别院,倒也壮观。 三清宫一向寒微,早点住上重莲山,理所当然地省去了许多开销。只是宫中门规森严,弟子多以清修为主,不近女色,令澄光殿门下的女弟子不免觉得甚为无趣。 八卦,依旧是女弟们茶余饭后的重要谈资,聊起的内容无非是,这次甄试大会来的人会有谁谁,谁与谁有旧怨,谁与谁又看对了眼,以及谁谁用了雪颜丹变得越发漂亮了。 女人们很少在事业上投入过多的关注,她们总是关心更实际的东西,也就是因为这种氛围,成就了澄光殿与众不同的地方。相对于挤身内陆的几大仙门,澄光殿门下弟子是最闲的,因为闲,所以无争,师门内部鲜少有人勾心斗角,和和睦睦地还真像是一家人。但这种充斥着浓郁脂粉气息的门派,与同样和睦的端极派又有着天壤之别。 花叶玖可以说是澄光殿入室弟子当中的异类,虽然她容貌出众,外表纤丽,但是情性急躁偏激,好大喜功,极爱表现,比起那些不上进的师姐们,她反倒令玉瑶仙座更觉头痛。 就拿这次文鳐作乱的事来说,花叶玖若不是虚荣爱表现,上阵直接用土岩术,三下五去二便可结束纠缠,可她偏生想让更多的人看见自己的表现,结果反害得需要旁人搭救才能脱险。须知,那时余在雪若是迟一步赶来,她那双眼睛只怕便要毁了。 明眼人都知道这小徒儿错在哪里,只是顾忌她的自尊心,不愿当面点破,可是知其短而护短,自己的徒儿是什么德性,玉瑶仙子再清楚不过。放掉这次不说,三年前这丫头不但把掌门师兄的琉仙琴拿出去玩,居然还弄丢了,落下好大一个烂摊子,若不是有这个三头六臂的师父替她担着,只怕这丫头早就被判去昆仑冰窖里受罚了,本来以为她跟随自己闭关三年会有点长进,结果改来改去,稍有变化的却只有外貌,脾性是一点子也没变,真叫人担忧! 这样急躁的丫头,最好办法就是让她早点嫁了,麻烦转嫁给夫家,边走边学,不愁她学不好。 花叶玖钻进玉瑶仙座的怀里,粘得跟扭股儿糖似的,撒娇装痴一套路全都招呼上了,她自然不敢提及自己是被一位凡人少年坑了,只在心里把人家骂了个遍。 玉瑶仙座抚摸着她丝缎般柔亮的长发,不期然打起心里的小算盘。 重莲山上多美人,难得此次甄试大会能在澄光殿举行,自然会有不少青年才俊借着甄选弟子的由头慕名而来,到时候也好认真的挑一挑,先把人给定下,将来在仙魔大战之中,暗地向各派长辈们递上个信息,能够给这些后辈们多点相处的机会,成了好事,她也就心安了。 但要说到青年才俊……御华派掌门凤无语的首席弟子范铨可称得上是个中翘楚,只不过此子硬气,与花叶玖性情相似,只怕硬碰硬,谁也不愿吃亏,反惹得两派师门面子上不好看;岭南流霞庄少庄主方琏亦称得上是个不错的人选,可此人心性风流,桃花不断,也不大适合;辟水观与三清宫皆是清修之人,自然不能考虑……想来想去,似乎端极派几名大弟子口碑尚佳,特别是那慕容家的二公子慕容芷才,只不过这一次无缘得见,没有个直观印象。 在玉瑶仙座的心里,大概觉得就是返香真人门下的一个入室弟子,也比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四掌门有份量,只可惜,人家就只派了个名不见经传的毛丫头过来。 玉瑶仙座自然不知道花叶玖与茶小葱那些鸡毛蒜皮的过往,但即使如此,她对这个四掌门的印象也是差到不能再差。 玉瑶仙座好说歹说让花叶玖躺下歇息,又为她受伤的眼睛敷了一次越橘汁,方才离去。她衣袂生风,在殿中疾行,蓦然看见回廊窗格中投下的月影,脚下一顿,心中转寰之际,有了主意。 -------------------------------------------------- PS:今天的第一更送上。 ------------ 第107章 迟到算什么 虽说仙俗有别,但男女大防却无不同。 原则上,仙门弟子之间私相授受并无不可,但要进一步发展下去,却须禀明师长,明正言顺。 玉瑶仙座当然是想把最好的东西都留给自己的徒儿,然而要用什么样的方法才不至失礼于人前?她可是费了不少工夫才说服了掌门师兄,要求在殿中设擂台,令门下弟子于试炼之际有机会相互接触,好好切磋学习仙法剑术。 澄光殿掌门灵昊仙尊付青权与御华派执长老御华仙尊术铮同踞金仙之位,在仙盟之中亦称上得上位高权重,不过小小请求,风不语理应要留几分面子,况且,玉瑶仙座提出来的建议也不无道理。时间漫长,总不能叫人白白干坐着待候,一直聊天寒暄亦不实际,加之此番前来的各派弟子都是血气方刚的少年人,让他们切磋切磋,相互比较一下,增加点对敌经验,可谓有百利无一害。 玉瑶仙座得仙盟首肯,令弟子重新撤去了之前的宴席,在主殿中央迅速搭建了一面高台,各门派绕台而座,居高临下,正好将场中情形看得通透。 玉瑶仙座怕有疏忽,又将大会流程细看了几遍,确定无误之后,再命门下弟子向各派转达。 不少后辈弟子,听说能在仙盟各位尊长面前表演法术才艺,竟皆跃跃欲试。唯有花叶玖得知自己受伤不能上场之后,气得一上午没吃饭。 本来这一切尚算顺利,但磕到端极派的头上,澄光殿的弟子却为难了。跟着,玉瑶仙子也拿着签到册皱起了秀眉。此来重莲山,其它六派都与人杂居,非常醒目,而唯独端极派,在山门口签了到就跑得没影了,眼下居然没谁知道这个四掌门住在哪个坑坑里。 玉瑶仙座动用“搜魂术”将方圆十里余找了三四遍,依旧参不透其下落。眼见着切磋大会与甄试大会就要同时开始,人却还没到齐,她顿时有种骑虎难下的感觉。 “再派人去找找!”她就不信区区一个凡人,连仙体都没练成就这么突然消失不见了。 坐在西首的余在雪看玉瑶仙座脸带忧色,一问才知是端极派那孩子闹出了毛病。 他想了想,上前坦言:“别去找了,那孩子是个不靠谱的,到了时间自然就会现身,只怕是路上有事耽搁了一会。” 玉瑶仙座见他说得如此笃定,难免起疑,不禁问道:“听闻余长老与那四掌门有数面之缘,难不成余长老之前便已见过她?” 余在雪此际有些讪讪,却未否认。 他与茶小葱本人并无甚正面接触,很多消息都是从返香那儿得来的,听说这孩子几年来进步神速,已经到了无法想象的地步,他起初并不相信,当得知端极派独派她前来参会,也只能信得三分,只是昨日那一役,他才信足了十分。 返香看人的眼光一向不错,这孩子果然是可造之材! 只是这个可造之材向来不靠谱,能巴望她正正经经地坐在这儿看人打架,只怕还真有点难。 比试明文规定,同辈弟子才能动手,像茶小葱这样的一下场,打赢了便叫欺辱小辈,若是输了又免不了让他人多得个以下犯上的罪名,但若她不下场,倒不如不让她出席,要是像昨天那样出言不逊、张口胡来,便将仙门弟子们都得罪了,这对返香来说无疑是个收拾不了的烂摊子。心里这些小旮旯,对人言明还真是困难,好在茶小葱本就不被人看重,玉瑶仙座也不愿深究,余在雪随便捏了个理由向付青权禀明了倒罢。 这时候仙门各路代表都已到齐,玉瑶仙座看在端极派的面子上,到底是为茶小葱留了点心,将她安排在大门边的位子,这样她就算半路上贸然出现,也不至于惊动四座拂了师门的面子。 重莲山下,澄光殿十六名女弟子已经恭候多时,而山门之外也早已挤满了人,除了来参加仙门甄试的灵童,更有来看热闹的附近居民,有人的地方就有生意做,于是卖茶叶蛋的,卖盐煮花生的,卖泡菜的,卖葱油饼的……一条羊肠小道上全都是人,要插根针进去都难。 澄光殿侍奉九天玄女,向以匡正扶危之姿立于人世,受万民景仰,门下弟子坚信出世救人之道,多半亲民敬民,倒不曾有其它仙门弟子眉目之间的清冷之态。前来拜师的若有疑问,她们也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并不厌烦。 重莲山并无天险,此去主殿只有三处幻境,顺利通过幻境便可直入殿门,成为仙门正式弟子。 为了招徕新人,打开仙门在人界的知名度,其它门派也都抓紧了时间摆摊设点,一时间仙凡混杂,各种小摊堆在一起,这情景还有真有些像大一入学时学校社团招新的场面。 “老家伙,你这点毛豆,在山下卖五文钱,在山门就二十文,前后一条小道,你走了不过三五里路,收的钱比搭计程车还贵!你那条腿脚可真金贵。” “这位小哥,药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我王麻子做生意最最公道,有钱的买得起,没钱的买不起,看你一副穷酸相,就别来门口纠缠了,就你那样儿,守门不够格,入门又太老了,长相不怎么样,脾气却大,小心将来找不到姑娘嫁你一辈子当光棍!” “唉呀呀,你这张嘴可真毒,看看,我看看,这毛豆没被你喷上口水吧,哈?就算有人买了吃了要拉肚子!” “你不爱吃自然有人要吃,去去去,别挡着我在这儿做生意,人人都来看热闹,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性!” “我不买,我也不看热闹,我就爱看你的毛豆。我不买,就只看,哼哼……” “你!” 大门口一位布衣少年与一位卖毛豆的老头吵起来,他挽着袖子,一副要打人的模样,气势汹汹地盯着那些毛豆看。他身旁还站着两位丰神俊朗的公子哥儿,同一色的淡蓝衣袍,却都是背着他看天。有人路过此境,总会忍不住跟随此二人一起打量头顶那白日炎炎的一片空白。 布衣少年的脸上明摆着写着几个字:“打击奸商,维护城市稳定秩序。” 简洁点说,他长着一张城管脸。 对,二十文不是什么大数目,但是要想到,自己的钱不在自己身上,打赌赢的那些又都拿不回的时候,由不得他不觉得这铜钱真正很大个。 嘴馋捱不得小娘子,一文钱难到英雄汉。两者具备的时候给个横批:杯具。 “师,师父父,师尊说过了,修炼飞燕闪灵诀这段时间不能吃零食……”终于,布衣少年身后一位俊俏公子哥儿发话了。 师父父?这神马叫法?布衣少年背上立即冒起一丝凉意,他睨那俊美公子一眼扁起了脸。 另一位公子哥儿绷着玉容,肚子里却笑得肠子都快断了。返香这货也真是的,让他在修炼这种功体的时候出来公干,虐的是他,可苦得是别人。 那老头儿都快哭了,毛豆煮熟了不早点卖掉,很快就会变馊,他并不是故意要卖得贵,而是这一来一回得赶时间,跑得满头汗总得换回点本钱。可是现在……眼见着试炼便要开始,到时候生意全都跑了,他可就亏大了。 “老爷爷,这里是十文钱,我请这位小哥哥吃,这位小哥哥是神仙呢。”突然一只干瘦的小手伸了过来,打开了脏兮兮的手心,露出一小叠铜板,“小哥哥,我和我娘只有这么多钱了,本来我想留着给娘亲买双新鞋的,不过想想,等我入了仙门,就用不着这些了,我可以帮娘亲变出一双来……” 那布衣少年脸上一热,转身看向不远处,却见门前树下,一位美貌妇人正朝着这儿频频张望,见他视线扫过,连忙作了一礼。 少年突然勾唇一笑,摸向那孩子的头,神秘兮兮地道:“真乖,既然你这么大方,那哥哥也大方一次,想不想顺利通过试炼呢?有绝招的哦……” ------------------------------------------ PS:第二更送到,纠结ING…… ------------ 第108章 鲛人来袭 三年一次的弟子甄试只为初选,但若灵童有仙盟盟主颁发的令牌在手,光风入门之愿便无疑等同于上了一把保险拴。 仙魔大战的余震犹在,修仙问道依旧是凡人可望可不可及的一种荣耀,是以,每逢此盛况,会场外莫不是门庭若市。远渡东海而来的孩童大多有父母亲人陪伴,家庭富庶者,甚至还带了家丁仆妇同来。 随着试炼的临近,山门外逐渐安静。 茶小葱有意离开大门很远,拉着暮云卿与婪夜一并盘坐在一块不起眼的草地上。因为无聊,她已然双手并用,将周围淡青色的芷草拔光了一大片。 三年了,她被关在端极派的密室中,整整三年,这三年里的每一分每一秒她都记得清清楚楚,而对于没有同她一起亲历这些年洗髓之苦的人来说,时间不过是弹指一挥间。她的体质本不适合修炼,并不仅仅因为质资问题,更因为体内那两道该死的真气,尽管它们能够相互牵制,相互抗衡,却并不表示它们还能接受第三道。这些年,香返放下了所有的具体事务,认认真真地陪着茶小葱走过了这三年。也就是说,茶小葱痛苦的时候,他也没好过到哪里去。 摆在面前的路,已由不得她自己选。 她想保护身边的人,这种意愿一直支撑着她,直到时光流逝,直到重见光明。然而,见到庭外阳光的那一刻,她并没有感到欣喜若狂。她看着三年未见的同门,真真恍如隔世。 现在,出关后的第一项任务摆在面前,但她的凡人身份太扎眼,竟由不得让人不关注。相信更多的仙门同道不是想一睹端极派四掌门的风采,而是想看她在众仙面前出尽洋相。只是很可惜,这三年间,茶小葱非但没练得出一丝仙气,反而将满心执拗发挥得淋漓尽致,随着她在乎的东西越来越多,那不在乎的东西也多了起来。 “云卿,给,帮我去买点毛豆来。半斤也好。” 茶小葱很大方地将铜钱全数丢进了暮云卿怀里,自己扭脸着看澄光殿的高门大户。 这山门还真够气派,门柱上两列烫金对联灼灼发光,玉白长阶笔直通天,仿佛一座长桥架设于仙、人二界。大殿重檐在云端时隐时现,殿前玄女的金身塑像庄严端丽,栩栩如生。 十六名绯衣女弟子持剑而立,广袖随风轻拂,裙带飞舞,轻灵可人。 蓬莱国女子比之中原女子更重仪容,澄光殿门下弟子虽非个个绝色,但都修饰得体,妆容精致,均称得上是“第一眼的美人”。 “师父……你说过,钱要花在刀刃上……”暮云卿接过铜钱,却并没立即起身。 像他这样仪容出众的少年人,自然吸引了不少女子侧目,茶小葱庆幸自己此刻着了一身男皮。 而左手边的婪夜托腮盘膝,似乎看美人看得出了神。他对茶小葱的话仿若未闻。 不过这也难怪,他已经三年没开过荤了。这三年,茶小葱很忙,他也没闲着,反而全派上下最闲的一个就是暮云卿。为了替暮云卿接续经脉,婪夜与慕容芷才二人将六界踩了个遍。若非得知茶小葱出关的消息,他说不定此刻在还妖界晃荡未归。 比起其他仙门同道,婪夜怕是最关心茶小葱修为进度的人。 “叫你去你便去,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啰嗦了,这钱是我的,我说它在刀刃上,它便是在刀刃上。”茶小葱将暮云卿撵走,回过脸来瞪了婪夜一眼,且在他手臂上狠狠地拧了一把,“回魂了,别忘了蒙啾啾说的话。看美人看多了小心不举!” 婪夜转过脸去,懒洋洋地道:“那我看你好了,你要是打扮一下,比她们好看十倍,不过为了本公子的安全着想,你还是别打扮了!” “什么你你你我我我,叫师叔!”茶小葱龇了牙,挪了个位将婪夜的视线挡了个严实。 婪夜默默地叹了口气,憋住心底的笑,老老实实地举手作了一礼,不咸不淡地道:“是,茶师叔。” 老实说,茶小葱没什么成就感。她肃整了表情,转头又看了看天色,没有动身上山的意思,这时暮云卿已经买好东西回来了。 这三年来,暮云卿都在做药罐子,他与慕容芷才、风沉、奇穷、奇苦等接触得多,唯一学会学精的就是花钱。这些日子,从邵老爷子那儿接了不少小任务,赚回的钱都被他一分不少地存起来,他知道茶小葱最爱钱,那些都是留给她的。 不过茶小葱却很不高兴地发现,自自己出关以后,小徒弟不关心人了,只关心钱。 真够教人心寒。 日头偏移,时辰到了。随着殿顶一道灿烂的烟花升起,澄光殿大门之中的玉阶渐渐隐去,变成了白茫茫地一层雾霭。 这时,一名身着绯衣的女弟子奔上前来,向三人逐一作礼,恭声道:“茶前辈,师尊有命,还请三位及时上山,再多一刻,幻境启动,便过不去了。”原来她们不止认出了她,还看扁了她,仙门幻境对于普通新进弟子都不足以形成障碍,澄光殿弟子却好死不死地提醒了她。那名女弟子说完,将双美目自那两位极品美男身上一一扫过,语中微顿,便又请了一遍。 “知道了。”婪夜看懂了茶小葱的意思,轻声斥退了澄光殿女弟子。 三人依旧坐着没动。 来参试的孩童们一个个整理好行装,向山上进发,同来的双亲家人均被云雾阻隔,拦在了门外。请茶小葱吃毛豆的孩子不慌不忙地冲她挥了挥手,转而消失在山门内。而孩子的娘亲只能是远远地站在树下看着,发些发怔。 “你似乎很看重那个孩子?”婪夜看向那妇人,脸上掠过一丝惊讶。 “错了,我并不喜欢那个孩子,太吵,且太过自以为是,这都是我无法容忍的缺点,要说我看中的……是他的娘亲……”茶小葱将毛豆皮吐出来,扫了暮云卿一眼,“如果我没看错,她身上有羽族的气息,相信你们比我更想知道,这孩子的爹是谁。” 暮云卿低头垂眸,未作声,亦未否认。但他微微颤动的长睫早已泄露了自己的心事。 婪夜皱了皱眉头,非常不待见暮云卿这种隐忍内敛的性格。 “我已经叛离羽族,关心这些有又何意义?”良久,暮云卿吐出了一句生硬的反诘,倏然抿紧了唇。 茶小葱与婪夜相看一眼,同时陷入了沉默。 “茶前辈……我看……”澄光殿的弟子还是不放心,换了一人上前又提了一次。却见茶小葱神色一冷,只好话没说完便噤了声。 山门外虽然安静了不少,但孩子们的家人并未离去,他们只知道修仙是件很荣耀的事,却鲜少有人想过,修仙弟子必须得断去尘念,斩却亲缘。 澄光殿那名女弟子站在茶小葱面前,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正想着要怎么继续劝说,却猛见山前滴溜溜地泛起一轮白光,那白光在地面上转动了一阵子,突然飞速向这边奔来,速度之快,有如银练,其它弟子尚未反应过来,它便已经到了茶小葱等人面前。 “来了!”那团白光在离婪夜五步之远的地方止住,又转了一圈,化身成为一条通身雪白的小狐狸。小狐狸身子还没长开,整个看起来矮墩墩胖乎乎的,十分可爱,它的双眼亮闪闪的,眼仁儿黑白分明,“属下蒙啾啾叩见我王陛下,我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婪夜起身踢了它一脚,拧眉道:“省去些废话,叫你查的东西怎么样了?” 蒙啾啾立即滚出丈许,转而立起身子,仍旧是毕恭毕敬地答道:“东面三十余里,有鲛人。水下有十尺左右有响动,啾啾胆小,未敢前去查探,料想是文鳐鱼群,初步估计有百余条。” 婪夜点了点头,未作指示。 蒙啾啾心中惴惴,又道:“大王,还要不要再探?” 婪夜一挥袖:“不必,且去吧。” “是。”那小白狐即又化为一道白光,在原地滴溜溜地转了几圈,遁地走了。 澄光殿弟子立时呆住,但是下一刻,她们总算是认出了婪夜,原来面前这个一脸戾气,丝毫不懂得尊老爱幼的冷面美男子就是《朝尼奇遇记》里的第一男主角,绝世小受是也。可是……不像啊,这气场,明明很攻来着,帝王攻啊,有木有!为什么本尊与漫画中差那么远? 澄光殿的宅女们总算知道了二次元与三次元世界的差别! “愣着干什么?还不去报信?要本掌门再重复一遍给你们听么?”茶小葱学着婪夜的样子,毫不怜香惜玉地踢了身侧这位发傻发愣的主儿一脚。 “是,弟子……这就去!”事关重大,当然迟疑不得,虽然她心中仍旧半信半疑,但却不得不采取行动。 只可惜,迟了一步。蒙啾啾没能估算到鲛人在水里的速度。 遥远的海面上传来了悠扬的歌声,那歌声柔美动人,充满灵韵,似可及人肺腑。 茶小葱飞快地捂住了耳朵,却恍然发现,那歌声并非是由声带发生共振引起的,而是,真真切切地来自于灵魂深处。 “我忘了提醒他们,文鳐不能杀……” 茶小葱悠悠地叹了口气,眼睁睁地看着十六名女弟子逐一倒下,像多米诺骨牌似的。 ------------ 第109章 特么的魔音穿耳 应付这种突发事件,茶小葱可没经验。 门口还有一大帮子看热闹、等孩子的,这要怎么办? 那歌声越来越近,时而平缓时而拔高的音韵,似一把铁钳,掐紧了通往心室的血脉,明明听得很难受,却又忍不住沉迷。 茶小葱怀着满心抗拒,颤抖着伸出了双手,原本僵直的手臂,此时竟变得好似一绺棉条,它们疯狂扭动,挥摆着如同章鱼须。再看看周围的人,亦是早已把持不住,迳晃动着腰肢,缓缓起舞。 那声音像是灵魂的鸦片,明明说不出美好,却令人极乐神往。 人们早已忘记了此行的目的,他们放下手里的活计,也放下了高悬的心,和着那销魂的遗韵在梦幻中穿行,他们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皆是说不出的诡异。 “茶小葱!”婪夜脸色灰白,探手按住茶小葱那双像水草般乱舞的爪子,“凝神静气!” 掌心的热力传递至心房,打开了一道炙热的缺口,茶小葱心头一震,猛地收回了双手,她瞳孔微收,看向了海天交接之处。 那歌声越来越近,震得人心间狂乱不堪,茶小葱只能咬牙挺着,一缕鲜血竟自唇角滤下。 只不过一眨眼的时间,视野里便多了数十条鱼尾,紧跟着,青色鱼翼从海面挥出,随着歌声的激荡,百余条文鳐蹦出水面,带起丈把高的水花,飞溅至各人身上。 海上顿时卷起一阵黑风,风眼一片蓝光绽放,缓缓升起一张女人的脸。 那是一张极美的脸,符合了当今最流行的审美因素,她瞳孔深邃,眉线明显;她鼻梁高挺,五官如刀刻;她脖颈修长,锁骨明丽;她青丝如瀑,下巴尖削……她上身未着寸缕,关键部位被垂下的长发肆意遮挡,不刻意,也不严实,随着风起风落,胸口两颗暗红的珠印隐现。张扬的歌喉,傲视众生,仿佛世间万物,都敌不过她引吭的神韵。 明明是长着一张清纯的脸,明明是童话里最善良最美丽的人鱼造型,却给人暗黑的触感,她的出现,似召示着一轮死亡的亲临。 如痴如狂的人群,慢慢停止了舞动,他们虔诚地站起,弯腰一礼,跟着匍匐于前,一脸陶醉。茶小葱一行三人,茕然立于人群之中格外扎眼。 水面上远远近近又浮出几颗人头,或男或女,除了发色稍有差异,其它的都像是从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快跑,往山上跑!快!”茶小葱察觉到鲛人身上那股杀意,蓦然打了个寒颤。 就在她出声的刹那,鲛人的歌声被打断,人们尽皆惊醒,一脸惘然地望着海面上浮沉的美人脸,显然未弄清自己身在何处,茶小葱冲进人群继续吼道:“你们想死么?快跑!” 她这一吼终于起了些作用,临近的几人猛然抬头,才发现头上尚有百张血盆大口虎视耽耽,跟着周围的人也都往天上看去。一时间,惨呼声此起彼伏,如梦初醒的人们听得茶小葱的话,纷纷拔腿住往山门的方向跑。 人群如潮水涌动,直撞过来的身影推得茶小葱连连倒退,她还想说什么,却觉呼吸一窒,吐出一口血水。 婪夜适时撑住她的身体,低声道:“我们也快些走。” 茶小葱却是不假思索地摇了摇头。 头顶传来尖锐的啸叫,唤醒了鲛人新一轮的音波攻击,跑在后面的人们受那歌声的诱惑,竟又停住了脚步。 半空中,一声锐鸣,青色大鱼如鹏鸟般振翼飞至,张大口向人群俯冲而去…… 一声惨叫,夹着一片血雨坠落,一颗圆滚滚的脸袋像皮球般弹跳着,带着血淋淋的断口,停在了茶小葱的脚边。 茶小葱低头看了一眼,双瞳中跳出一片火光。 她横一抽手,亮手出了腰间的兵器——折心柳! “云卿,先带她们走!向灵昊仙尊报信!”她微一颔首,身形拔地而起,瞬间消失于青空。 婪夜抓狂疾呼:“你那半吊子对付不了这么多条……茶小葱!死女人!”但他的话很快被那歌声湮没。 婪夜目光泛冷,也跟着亮出了兵器。 暮云卿抢先闪身过去,将地上昏倒的澄光殿女弟子一一提起,扔进了雾色深沉的大门。来不及向茶小葱多看一眼,他便腾身跃进了那片云海。 鲛人们依旧神色坦然,面无表情,唯有丰润的红唇微微张合,和着文鳐的啸叫,释放出悠扬的音符。百余条文鳐借着歌声的鼓励,齐齐低头向茶小葱逼近。 茶小葱冷笑一声,摧动折心柳勒住近身的一条,转而向四周撞去。 半途与婪夜打了个照面,婪夜终于含着三分默契,向她点了点头。 茶小葱的决定是对的,如若他们一并逃入幻境,非但不能救人,反倒会将人引向更危险的境地。普通人缺乏内修,很快就会被这奇特的歌声俘获,重莲山上的三处幻境,对于常人来说确是可望而不可及,但对于像鲛人这样的神族后裔却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鲛人本身便是最强大的幻境。 但想只凭两人之力缠住鲛人与文鳐两族的联手攻击,却很是勉强。 “怎么办?”缠斗间,两人的疑问同时脱口而出,他们隔着一片腥风对望了一眼,同时闪身向水中的鲛人袭去。 “擒贼先擒王!”两条兵器同一刻出手,一绿一紫罩上了那为首的鲛人。 劲风扑面,鲛人长发如海藻般摆动,却见她双掌合什做了个法诀,将歌声拔高了七八度,海面上巨浪卷起一阵劲风,托着强光投向半空。 婪夜大惊,收回枪身拉着茶小葱一连倒退数十步,两人同望向漫天白光,脚下未停,均以同样的身法向左右飞蹿开去。身后“滋啦”声响,白芒没入地面,泛出一片蛛网状的电光,茶小葱与婪夜惊跳而起,却又被头上掠过的文鳐鱼群狠狠压制。 “过来!”茶小葱平空推出一掌,带着一道绿光,袭向婪夜,后者目中微闪,依样也拍出了一掌,掌中紫光迎向茶小葱的木灵之气。 “蓬!”地脉震荡,又一次打断了鲛人的歌声,婪夜立时会意,即又拍出了第二掌。 “蓬!”又是一声巨响,震散了文鳐的包围之势。 一灰一蓝两道身影借着掌力反弹的推动,再一次疾退分开,劈开了咒光的中心。 “唧——” 随着一阵惨叫,两三条文鳐自高空坠下,狠狠地落在地上。 “茶小葱,看来是鲛人的歌声……一直在指挥文鳐!”平地卷起一阵风沙,婪夜的声音借着退势,越来越远。 茶小葱偏头一看,生生刹住了去势,立在门柱中间。由于用力过猛,足下灼烫,门前的青石小路亦被刮出两道槽痕。她仰头看海,反掌抛出折心柳,在门前设下一道木灵结界。 鲛人的法术属金系,她的木灵之气还是不要硬碰得好。 经过三年苦训,茶小葱把五行关系已经记得滚瓜烂熟,如今看来,木系的她与火系的婪夜联手对付鲛人,难有把握。但有一点,鲛人不能离水,只要文鳐不冲开她的木系光壁,门里的人便暂时是安全的。 “死狐狸,牵制住那位最会唱歌的,文鳐交给我来应付!” 茶小葱在此战中做出的三个决定均称得上明智,至少换作婪夜,他也会这么做。 其一,救人为上,将人们逐入幻境,以策安全;其二,行拖延之法,不强袭蛮干,等待救兵;其三,各个击破,隔阻金系法术对水系法术的支撑……但关键还有一处,怎么样才能止住鲛人的歌喉?就算能令为首的鲛人暂时闭嘴,却并不表示着其它鲛人是哑巴。 婪夜换了个方向,张口欲问,却又被茶小葱突然打断:“还有,堵住你的耳朵……” 山下已经乱成了一片,但把守门哨的弟子均被鲛人的歌声迷晕,是以,澄光殿内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何事。 殿内三面破尘镜分指三处幻境,逐一展示着孩子们在幻境当中的表现。 各路仙门代表坐在席间,一边关注着幻境中的变化,一边欣赏各派弟子上台献艺。 时间流逝,转眼已过了三炷香的时间,可端极派的四掌门却依旧不见踪影。 望着门边的那处空席,在座的各人心中均感不愤。显然,端极派的缺席不仅使得灵昊仙尊付青权无从交代,更令御华派掌门风无语丢了份子——端极派自从衰微以来,便一直对御华派俯首贴耳,如今这位不知从哪儿捡来的四掌门竟敢当着其它五派人的面,令御华派脸上无光,断是不可轻饶! 风无语坐在尊位上,不着痕迹地轻哼了一声。 灵昊仙尊朝玉瑶仙座使了个眼色,仙座会意,即令门下弟子出去找寻。 “七派弟子献技于前,独独少了端极派,似乎无趣。如若各位觉得乏闷,不妨就由晚辈斗胆献丑,调弄一曲,为诸位前辈洗练心尘。”座中一华衣公子温文出声,身后弟子领命,即在琴台上架上一方焦尾梧木琴。 风无语神色稍霁,抬手道:“久闻流霞庄大公子琴艺卓绝,今日有幸得见,实乃快哉!请!” 那华衣公子敛袖微笑,俯身款款一礼,淡定举步,踱向琴台。 座中各派女弟子见他桃花眼眸如流卷过,均各心头狂跳,唯听花叶玖在鼻子里嗤然一声,并不看他。 那华衣公子定定地瞧了她一眼,突然向玉瑶仙座一礼,朗声道:“曾闻玉瑶仙座琴音动绝天下,晚辈不才还请仙座指点一二。”微微一顿,目光却无偏转,依旧是盯着花叶玖看。 其中深意,自不需多言。 花叶玖被他看得着恼,拍桌怒道:“你要弹便弹,不弹拉倒!”她今天一整天心情都不好,特别是听说端极派的四掌门竟是以前与她不对付的茶小葱之后,她就更愤怒了。 “阿玖!”玉瑶仙座见自己爱徒失礼于人前,立即出声呵斥,并向方链投以歉然一笑,“阿玖伤病未愈,心有积火,望方公子海涵。” 方琏未言,只洒然颔首,轻轻拨出几个单音。 单音乃过,高山绝响如潺潺流水浮于指间,起手之处,竟有千般莹蝶自弦隙飘飞而出。果然,琴声天籁,拭去几多浮躁。 方琏浸淫琴道,灵动有余,果真能令得众人心旷神怡。 众人敛神听琴,将目光尽皆投入在这位如珠如玉的少年公子身上,并未注意到破尘镜中不知何时竟多了许多人。 方琏琴音流淌,绵绵不绝,突有高亢之意,激得在座众人心中一凛。 此际一个粗犷的声音迳自山下扶摇而上,居然盖过了琴中的锵鸣之意。 “听……海哭的声音……叹惜着谁又被伤了心,却还不清醒……” 歌声绵延千里,不,也许那已经不算是歌,而是带着哭腔的吼意,它穿破了幻境,直上九霄,将方琏的琴声死死地拖住。 “铮!”方琏指间一颤,滑乱了一个音符,空中莹蝶尽散,琴弦竟断去了一根! “是谁!”他站起来,却听那歌声还在继续。 “……说你在离开我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 ------------ 第110章 天籁绝响 “风掌门,你看那边!” 诸位仙人齐齐应声转头,看向第一面破尘镜。 之前在门外翘首守候的凡人百姓竟然蜂拥而入,像受了惊吓似的,大声疾呼着往四下乱跑。镜中亦间杂着令人发碜的疯吼,与殿内听到的两相重叠在一起,于空气中肆意回荡。 依照这三面破尘镜所示,并没有吼歌的人。 已经有少数几位孩童进入到第二处幻境,但由于那特殊的噪声干扰,孩子们一路且惊且惧,都能没走得太远。 “师父,柳追师姐她……” 花叶玖的视线跟随着一道绯色的丽影,想提醒师父留心,却不料话音刚落,适才由玉瑶仙子派出寻找茶小葱的女弟子在经过第三处幻镜时,突然失去了踪迹。 玉瑶仙座面色大变,付青权也跟着站起了身子,但由于风无语在上首看着,二人尽量克制住没有失态于人前。 “雪聪,平幽,你二人下山去看看,如有异状,速速来报!”风无语凝神看向居中的那面镜子,眼中突然掠过一丝极淡的惊讶。但转瞬又恢复了平静。 御华派两名弟子领命,自中门御物驰出。 山下那歌声还在继续,幻境中的人们面露痛苦之色。有人巴巴地捂住了耳朵,有人则干脆抱着树干狂吐不止。那歌声气息并不稳妥,因为放粗了嗓子干嚎,听不出声音的主人是男是女,但此人功力能穿透仙门幻境的结界直达重莲之巅,实在不容小觑。 方琏坐在琴台之后,抚着崩断的琴弦,似已呆住。 花叶玖见师父面色难看,心中尤其愧疚,在一旁轻声道:“师父,都怪阿玖不好,若不是阿玖弄丢了琉仙琴……” “方公子,借琴一用!” 玉瑶仙座打断了爱徒的话,目指方琏,得其首肯之后,突然伸掌一摄。 那方梧木古琴自瑶台上倏然翻飞,转眼便到了她手里。 玉瑶仙座捻指掐起一道墨丝,调拨出一阵脆鸣,断弦处居然发出了声响。 六道真弦,一抹空吟,绝尘而出。 各派弟子多是第一次看玉瑶仙座抚琴,眸中惊艳尽皆无以言表。 玉瑶仙座将那歌声认真听了一会,琴声又一响,顿时滔然如玉珠坠地,扬扬洒洒直达天际。琴声起伏,引导着那歌声直往高处走,两种风格截然相反的声音猛烈地撞击在一起,引得重莲幻境震荡不已。 花叶玖见师父神色肃穆,不好再打扰,她心中念及琉仙琴,不由更感沮丧,此际抬脸看见对面方琏那双桃花眼流露出的安慰之意,胸中竟凭空涌起一股无名怒火。 方琏自问风流潇洒,各仙门女弟子莫有不买他的账,是以竟未留意花叶玖的真心所想。此时他非但未曾在众仙面前有所收敛,反而变本加厉,笑靥如花。 花叶玖真恨不得将他那双眼珠子挖出来下酒。 方大公子手中崩却的是最细的那根弦,也就是意味着,这细弦的音域追不上那难听的歌声,但现在换作由玉瑶仙座掌琴,情况便大有改观。随着那声音的变调,玉瑶仙子捻手又在琴匣内侧加了一根更细的弦,八弦在握,显然已经超出了人类的音域,那歌声与琴声应和,而变得极为勉强,偶有断续,终于出现了败迹。 众位真仙敛气凝神,面容均有过一丝松动。 就在这时,陡有第三种声音直追而上,反压过来。那声音细敏悠长,婉如轻叹,却令人沉醉。 “哐!”玉瑶仙子的琴音被两道声音先后打破,她微一分神,手中竟是八弦尽断。那难听的歌声疲惫地降低下来,但那第三道声音却直逼云宵。 众位真仙互相张望,却听玉行师太咬牙道:“是鲛人!” “不错,这个声音确实是由鲛人所发!”余在雪所处的三清宫与辟水观同守东海,自然对海里的族类知道得非常清楚。 “鲛人?”付青权与凤无语相互对望一眼,却是由付青权先说了出来,“难道方才那个声音,只是为了打断鲛人的音波攻击?” 鲛人的声音确实令人痴迷,却好在此次参加新进弟子甄试大会的仙门中人一个个定力上佳,才能免受蛊惑。然而,澄光殿低等弟子的情况就很难说了。 “去看看便知。”风无语将目光淡淡地扫向在座的仙门同道,“唯今之际,最重要的是保证幻境的安全,小倩,你同余长老一道强化结界,付仙尊,这殿内便劳烦你与方大公子坐阵,至于玉行师太与铨儿,随我出山门。” 他的语声一顿,视线触及大殿东首天山折梅峰掌门萧绮,却跳了过去。 萧绮一直在席中饮茶,由始至终也未曾抬眼看旁人一眼。 风无语借着轻咳,收起脸上的迟疑,权当是交代完毕。他带着玉行师太与一干弟子出了门。玉瑶仙座与余在雪立即起身,带领门下弟子跟在风无语身后离去。 大殿里只余下付青权、萧绮、方琏三人。 突然,一抹幽然轻叹自墙角传来:“一百年开花,三百年结果,只怕这蓬莱仙境的朱果要熟了……” 方琏惊声道:“萧前辈,你的意思是……” 萧绮拢了拢衣袖,喃喃道:“我什么意思?我没意思……”言罢,又执起了案上的茶盏。 付青权心中惊异不比方琏小多少,他神色一变再变,终是按捺不住,急匆匆地领了弟子向殿后奔去。方琏不明所以,还想问个清楚,却对着这阴阳怪气的萧仙子怎么也开不了口。 他向来巧嘴簧舌,却不想所有言语都在萧绮面前卡了壳。 天山折梅峰是个极其低调的修仙门派,但这种低调,多是因为其掌门的古怪行迳。萧掌门姿容秀丽,外表文弱,面上常有病容,仿佛一阵东风便能将她吹跑……但如果天下人均作此想,便是大错特错! 天山折梅峰从不以仁德居上,此一脉心狠手辣,遇妖斩妖,遇魔降魔,而萧绮作为掌门,当居魁首。 “他们都走了,你们还不走?”萧绮阴恻恻地盯了方琏一眼,动手又自己新沏了一壶茶。 明明未感害怕,方琏却觉得双脚有些发软。他权衡片刻,果断地带着流霞庄一众弟子追随付青权的脚步匆忙离去。 最后,偌大的正殿里,就只剩下了萧绮一人,她素喜独来独往,没有带弟子招摇过市的习惯。 她一边饮茶,一边神色漠然地看着破尘镜,那张冷淡的脸上,永远带着一抹死气沉沉的凉意。 鲛人的咏叹调婉转继续,大殿里的人始终波澜不惊。 暮云卿闯进澄光殿的时候,迎面见到的便是三面巨大的镜子,泱泱大殿中间围搭着一座圆台,台面周遭四座皆空,唯有一青衫女子正坐在东首默默饮茶。他抬头的刹那,那女子也轻飘飘地看向了他,只是一瞬,又低下了头。 暮云卿看不出那女子的来历,亦不知道她在仙门当中的等级排序,心中正自纠结着该是站还是跪,他琢磨着茶小葱交办的任务,踌躇是否要如实开口。 “你……姓暮?”待那女子再看他时,目光竟已有些闪动。 暮云卿平静的脸上隐有震惊之色,他垂着双手,默然握紧,却没有立即回答。 座上女子突然丢下手里的茶杯,向他飞扑过来。由于速度太快,暮云卿看不清她的身法,只觉得眼前倏然多了一抹静幽的人影。他吃惊不小,几个字不禁脱口而出。 “飞燕闪灵诀!” 茶小葱站在山门口,用尽全力嘶吼。 门柱两旁山石参云,呈一处巨大的扩口,她正处在山门中间,相当于为自己的声音套上了一个巨大的喇叭。她发出的歌吼是难听了一点,但好歹镇住了鲛人的咏叹调……嗯,用较为现代的词汇再定义一遍,就是,海豚音。 婪夜忍住心潮澎湃,楞是没有把昨天吃下的零食全吐出来。他发誓以后再也不要听茶某人献声,实在是太恐怖了!就这样,可怜的狐狸忍住极大的痛苦,担任起清道夫的工作,将弯腰呕吐的鲛人们逐一拍入海底。 连鲛人都吐了,只能说明茶小葱的歌喉比他们更具感染力! 鲛人不会说话,只发出频率不同的音韵作为指令,引导文鳐进攻或者后退。眼下这指令早已被茶小葱打乱。 山门前,茶某人拔出灵剑,手起剑落,一路如切瓜似的,即斩去不少呆滞的傻鱼。 自从出关之后,她的嗓子浑厚了许多,此时虽然感到有些疲累,却并不妨碍她开演唱会的好心情。当然,也是为了大局着想,婪夜才忍住冲动,没立时奔过来将她丢进大海里醒脑子。 “……听,海哭的声音……”不用说,海真的哭了。 鲛人们纷纷落下了宝贵的眼泪,七彩泪珠自水底浮起,在阳光下徐徐漂动,分外耀眼。 他们是被茶小葱气哭的。 只有折心柳听着茶小葱的“深情”献唱,感动不已,绿色的结界莹莹发光,随着咬牙切齿才听得出的节奏款款摇曳,婪夜终于明白了什么叫物似主人形。看来万俟常清的遗物选主人相当独俱慧眼。 就在茶小葱唱得草木摧折,万灵痛不欲生的时候,山顶突然响起一阵琴音,那弄琴之人似有意误导茶小葱的歌声,竟将音阶一节节拔高……不懂音律的茶小葱终于严重跑调了! 她的声音开始跟着琴音去,声线亦渐渐逼近鲛人的海豚音,她唱得上气不接下气。 大海终于不哭了……鲛人们重又浮出了水面,却见到地面上满是文鳐的尸体…… 尖锐的咏叹调再次代替了茶小葱粗犷的嘶吼,原本围着茶小葱旋转的文鳐突然折身撤了回来,他们放弃了正面攻击,零零散散地向远处飞去。 婪夜怔怔地站在海边,看着一道远去的鲛人,脸上渐渐露出一丝疑虑。 “怎么了?看美人鱼看呆了?刚才怎么不捉两条回来?”茶小葱心里有点酸酸的,她有气无力地撞了撞婪夜的手臂,故意装出一脸猥琐。 婪夜却迅速抓起了她的手,拽着她一道施展避水诀踏浪狂奔。 “喂,你要抓美人鱼干嘛拉我下水!婪夜!” “你胡说什么!”婪夜一脸恨铁不成刚的模样,索性探手挟起她的腰身破浪疾驰。 ---------------------------------------- PS:捉了虫,昨天传得太晚了,来不及看。今天会早一点。 ------------ 第111章 又再遇袭 风无语与玉行师太带着一干弟子赴往山门,迳自穿过第二、三道幻境。 这一路上除却遇见几位通过试炼的孩童,他们并未寻得先行下山的澄光弟子。风无语只好在沿途留下数人以作接应,剩下的随他继续前行。 当行至第一道幻境的时候,风无语突然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木灵之气。 灵波流动,形成了一道厚实的壁垒。 “停!”风无语喝止众人,在离山门五里之遥的地方停下来。 范铨一脸不解地看了师父一眼,心底有些急躁,却不敢出声。 困在幻境里的人们仍旧像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转,此时陡见一群神仙脚踏云彩飘摇而至,不禁双目发光,他们纷纷迎上前来顶礼膜拜,口中念念有辞。 风无语举目四顾,却没有自云端下来的意思,他淡漠地望着地上卑微匍匐的人们,微微皱了皱眉头。视线巡回,未曾见到那股木灵之气的主人。 “万俟……常清?” 默念着那个久未在记忆中浮现的名字,风无语向来高傲的心境中掺杂了一丝没来由的自卑。那道木灵之气太强烈,太熟悉,以至于根本无法令人忽略,而就是这一抹葱绿的生命气息,让他心间一再轻颤,如同血脉之间不期然被别上了一道脆弱的丝弦。 弦位绷紧,似一触即断。 玉行师太站在风无语的身后侧,无法将他的表情看清楚,她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风盟主。”即知趣,截口不再多言。 “仙长,仙长,外面来了很多会吃人的怪鱼……我们不敢出去……”那位少年的身形太过单薄,人们为他所救,虽然是心存感激,但却更觉忧心,外面的情形不知道怎么样了,唯今之际只有求助于仙人。但是这位仙人好像有些傻,站在云端上呆呆地也不知道要搭理人。 “怪鱼?师父,不是说鲛人吗?”范铨心无城府的问话恰恰打断了风无语的思绪。 风无语绷着一张脸,漠然点头:“出去看看。” 说来也巧,就在他话音刚落没多久,那股木灵之气也倏然消失不见了。木系结界一撤,血腥味扑面而来,人们愈加慌乱。有人站起身来不顾一切地往幻境深处跑去,玉行师太欲要上前将他拦住,却被风无语挡回来。 他轻轻抚了一抚衣上的褶子:“上了重莲山,便是澄光殿的份内,善后由他们来解决便可。” 他降下祥云,阔步踏向山门。 五里路不长也不短,风无语眨眼便到了山脚。 山门玉阶之前,遍地鱼尸! 刚才的气息,分明是由万俟常清的折心柳所发,但地上文鳐尸体上的剑痕,却是出自端极派门人之手,除了招招致命之外,似并无其它特别之处。 难道说端极派的四掌门与万俟家族有关? “盟主,是否有何不妥?”看来文鳐是被端极派击退,玉行师太很快放下心来,但转眼看见风无语那张紧绷的脸,她又不禁怀疑自己的判断。 风无语冷冷地道:“文鳐并非蓬莱物族,是不是东海出了什么事?” 玉行师太一脸茫然:“弟子出辟水观之前,掌门师姐已遵从盟主授意,将派内上下翻查了一遍……并未发现何种可疑。” “也就是说,它们并不是无助逃遁至此,而是另有目的?”风无羽将万俟常清的事暂且搁置,思绪又回到了那些死鱼身上。 “听说余长老在上山之前为救花师妹,杀了一条文鳐,它们如此声势浩大地冲击而来,会不会是为了给同伴报仇?”范铨的想法与茶小葱比较接近,大概是人都会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但这个结论很快就被玉行师太否定。 “文鳐灵气有限,与人类相处甚少,其性情凶恶霸道,显不会如师侄你想得那么聪明。如果它们够智慧,便不会与鲛人为伍,充当外族的前锋。” 鲛人智商接近于人类,却没有人类思维复杂,此一族天姿貌美,却生来残暴,最喜以歌声诱人而食之,但这一次,他们似乎也不是为了要吃人。风无语定定地看着地面上滚落的人头,那脖颈的断面显然是被文鳐的巨齿啃噬而成,也就是说,整出围攻重莲山的计划都是鲛人族一手鼓动的。 那端极派的弟子呢?他们去了哪里?去追击鲛人? 不,能懂得将文鳐诱上岸进行截杀的仙门中人,绝不可能愚蠢到对一群用心叵测的不速之客穷追猛赶,那他们……究竟去了哪里? 玉行师太放出了搜魂术,将方圆五六里的地方都搜了一遍,仍无所得。 她刚想出声,却突然心念一动:“盟主,会不会是……端极派的仙友也跟鲛人一样,走了水路?”他们应该没有那么快地速度,根据此之前感知的灵气,他们曾不过相距五六里,没理由就这么跑得没影没踪了。 “有此可能。”风无语没有直言,茶小葱等人或许已经猜到了鲛人的意图,此番追击,定有原因,他回头看向范铨,“铨儿,你与诸位师弟守在山下,等着与雪聪、平幽二人会合,如遇鲛人进犯,尽量留两条活口!我有话要问!” “是!”范铨恭顺应声,目送风无语与玉行师太御物乘风而去。 婪夜带着茶小葱的速度,与她施展飞燕闪灵诀的时候差不多,但水下鲛人更快。 茶小葱在婪夜怀中俯望海面,只看见数十条暗影,加速前进。 ⑧`○` 電` 耔` 書 ω ω w . Τ`` X``Τ ` 捌`零` . C`c 水域可掩盖各种气息,这时要行追踪之法,难度相当大。 文鳐得到鲛人的指示,纷纷遁入海底,深蓝的波面,也变得平静无比。 “我们究竟要去哪?”茶小葱仰起发酸的脖子。 “不知道。”婪夜迟疑了一下,转而打量起海岸上的山石峭壁。 重莲山在蓬莱国的东侧,也就是说,鲛人是自东向西而来,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就是澄光殿。澄光殿里有什么东西值得他们那样向往?是琉仙琴? 他思绪稍有阻滞,身形也缓了下来。 目前他能想到的就只有琉仙琴,据说这把琴是澄光殿前掌门留下来的,传闻它在一千年前的仙魔大战中被窃世魔尊挥掌斩去了一角,是以金仙之气外泄,与魔狞之毒纠缠在一起不分彼此,自此,这位掌门前辈竟无法再行驾驭,竟然反而被琴所伤,最终暗然仙逝。 后来灵昊仙尊付青权为净化仙琴,苦渡天劫,修炼至金仙之尊,又将仙琴投入净莲湖底封印,历经四百九十余年方得祛除魔魅,得以新生。 这把琴一直就是魔族的死穴,只可惜当今世上能弹奏此琴之人,可谓少之又少…… 鲛人一族法力不算高深,他们自不会愚蠢到要打琉仙琴的主意…… 茶小葱讨厌这种漫无目的地游荡,当然,她也在想同样的问题。但是以她现在的知识结构,以及那块豆腐脑子,显然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婪夜,不如这样,我们去鲛人的老巢,来个声东击西,到时候他们为了保护家园,不得不回防,借此亦可破了这次澄光殿的危机。”茶小葱仍旧宁愿相信鲛人与文鳐联手,是为了替之前死去的那条文鳐报仇,这不是乐观,而是因她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理由。 声东击西的方法是她以前玩即时战略游戏《星际争霸》时,与电脑对战惯用的策略,每当自己的基地遇袭时,她便派出一队小狗去攻打敌人后方,这样敌人便不得不立即退兵自卫。 “声东击西?这个法子或许可行……”要比决绝与冷血,没有一个种族可以比得上人类,婪夜由己推人,即断定鲛人也同自己一样,热爱自幼生长嬉戏的那片家园,有时候他们比人类更畏惧失去……茶小葱有时候冒出来的小念头确实值得一试。 只不过,这片水域如此广阔,单凭他二人之力,施行起来困难重重。一旦入水,在陆上的优势便会不复存在,特别是对于婪夜而言,入了水他就基本变成了废物。 茶小葱迟疑了一下,也想到了婪夜的属性问题,她喃喃地道:“……没关系,我们可以再想别的办法。” “我们”这两个字落落大方,自她口中逸出,别的一番情致,婪夜心中一暧,笑了笑,指向山顶道:“我们可不能当那些真仙都是废物。” 茶小葱抬眸讪讪地道:“没什么,我只是担心那些孩子。” 她好像对孩子一直特别留心,以前在清水镇上是这样,现在又是这样。 婪夜还想说点什么来安慰她,突听左岸悬崖上一声清啸,两人御风一转,眼前豁然开阔。 原来重莲山山脉连绵如同花瓣,山峦高低起伏,错落有致,两峰相接之处常有矮地,在海边突现为半高的矮崖。 此时矮崖上已站满了人,为首者发须斑白,广袖飞扬,一派清癯风骨,茶小葱在返香那儿见过此人的画像,立即认出他就是澄光殿掌门灵昊仙尊付青权。 当然,付青权也发现了海面上御风飞行的两位少年。 “下面可是端极派茶仙友?”他声音清远,吐字平缓有力,倒令茶小葱心中升起一丝好感。 她让婪夜放自己下来,遥向山间作了一礼:“正是。晚辈姗姗来迟,还请仙尊见谅。”她的客套从来是看因人而异的,此时自称晚辈,即拟定了付青权在她心目中的地位。 同样,付青权也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小朋友大有好感。 茶小葱与婪夜二人怀着满心好奇,跃向山崖,自是想打听重莲山上的情况。 岂料身后海面忽然浪花翻涌,数道白光先后投向崖壁! 茶小葱脖间被水花掠过,微微一悚,立时转头看向水面,却见方才还平静如许的大海陡然涌出一片鲛人的身影,他们一个个均由文鳐张嘴含着,迅速升至与山崖齐面的高度。 “小葱当心!”婪夜出声,突然挽过茶小葱,折身挡住了迎面击来的白芒。跟着,他身子一颤,整个儿向海面坠去。 “婪夜!”茶小葱一捞未中,面前白影飞逝,身后被激起一片糊模的浪花。 ------------ 第112章 朱果 “搞什么鬼?”茶小葱落在崖边,回头去找婪夜,却只见到满目翰海汪洋。 鲛人们借着文鳐的飞行能力沿着重莲矮崖节节攀升,自上向下俯瞰,竟是浩浩荡荡一大片,气势颇为壮观。灵昊仙尊站在海边峭壁之上翻掌掐指,立时放出万道金光,无数丝缕附着在山石之间,形成一道强势杀阵,如同一张巨网,向鲛人头顶压下。 却是茶小葱见花叶玖用过的金仙法门。 “茶仙友……那位是,你的朋友?” 灵昊仙尊生得慈眉善目自是得人尊重,但是茶小葱没时间分神打量他——两位金仙至尊长什么样她早就烂熟于心,听林蜡竹念也念烦了。 透过金网看着崖下巨浪滔天,茶小葱有些心神不宁:“前辈你放出金仙法咒,那他怎么上来?” 此杀阵的威力她见识过,灵昊仙尊这一招确实可阻止鲛人进一步行动,但无疑却将婪夜也困在了山崖之下。青丘国国主婪夜投入端极派门下这件事,很多仙门中人都已知晓,却鲜少有人得知他已自毁修行,就算他有能耐,也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茶小葱后来也曾想过,自己最初遇上他那会,分明是他最落魄的时候,妖族的人一直都在找他……现在的情况,并不是说躲在仙门就可一劳永逸,他可是一国之主! “……也顾不得这许多了,本仙尊如此做法,为的是这颗朱果。”灵昊仙尊自知此行欠缺考虑,但为大局着想,他得先护住最关键的东西,他有些为难地伸出手,指向头顶数十丈的崖壁,茶小葱抬目远望,唯见烈日金辉之下,一棵光秃秃的大树探出悬崖,空无一叶的树桠上就只挂着一枚蛇皮花纹的朱红果实,那颜色那形状,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就这破玩意?”茶小葱对这个解释非常不满,“他们要来摘果子,直接过来山崖处便是,何必多此一举跑去正门打草惊蛇?找理由也找个好一点的!”她总觉得蹊跷。 “茶仙友有所不知,这朱果本来算不得稀罕之物,但自从它吸收了魔界的邪气,就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与其说它是仙果,不若称它为魔果。这魔果要是给妖魔邪道得去,对其修为必是大有益处。可谓人间大害。”至于后面这个问题,灵昊仙尊也没想明白,他只隐约觉得这些鲛人背后还有操盘手,究竟是谁,却莫可推断。 原来这朱果还是辐射变异的产品……茶小葱没兴趣听这些,她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早点确认婪夜的安危,于是趁着灵昊解释的当儿,掉头往山走下去:“就这么棵破树,早些年为什么不砍了?酿成祸事再来折腾,岂不是自找?” 金网将文鳐与鲛人尽皆隔阻在外围,像比毗的国界中间镶上了电网一张。鲛人们巴巴地隔着金仙法咒向朱果看,恨不得它马上熟透掉下来才好。看情形,灵昊仙尊没得没错,这玩意儿对他们来说,非常重要。 “茶仙友你这是去哪儿?”付青权叫住茶小葱。 “没什么,既然这儿下不去,我找别的豁口下去找人。”茶小葱走了两步,摸了摸心口,脚下稍停。她有点迷惘,按理来说,同伴身陷困境,她应该很担心,可是……没有! 究竟这是她对他有信心的表现,还是她根本不关心?没有答案。 茶小葱心里很别扭,像是所有的心情都被人掌控住了,连呼吸都无法与思维同步。 “金仙无量,法阵布下,便是天罗地网,本仙尊自信不会出现豁口。”付青权无奈地看她一眼,捋了捋胡须。他身为掌门,便要为身边的弟子着想,此时自不能轻易收回法障。 网下的鲛人越来越多,他们密密麻麻地挤在金网的另一侧,为首的那位附着在文鳐背上,亮起一双美丽的大眼睛,怔怔地看向这边。 她张口,依旧是销魂的歌声。 澄山殿的男弟子自小勤奋修炼,清心寡欲,又因为蓬莱一带相对安宁,故极少有下山历练的机会,他们见人不多,此际陡然见到一位这样的美人儿暴露在自己面前,立即满俊通红,当着师尊的面,多不敢贪看她一眼。虽然明知对方并非普通人类,可少年心性思绪摇曳,哪还顾得上那么多。 或许是那歌声起了些作用,弟子们的居然心软了下来,有些定力差的,脸上露出了动容之色。 只可惜这些弟子有心救她却无胆向师尊提及。 鲛人女子睁着那双水濛濛的大眼睛,深邃眼底晃出一丝哀情。 她缓缓地转脸,将目光对准了茶小葱。 “小心她的迷魂术。”付青权及时提醒,手中捏了一个法诀。 “什么迷魂术?” 茶小葱的鼻子皱起,她只闻到一股浓烈的鱼腥味,这姑娘一身鱼腥味跟有狐臭又有什么不同?这里无人知道她本是女子,只道茶某人定力强大,能人所不能。 鲛人女子的歌声一再往复,茶小葱却早已经听腻了,她一脸轻蔑地转向付青权:“前辈,晚辈知你心慈,但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你不觉得她唱歌很难听么?你听听,来来去去就一个调,音域没有跨度,哼哼唧唧没有歌词也没有感情,说她是练声又不像,学海豚叫转音又好像多了一点,跟女人……呃……”她本想说跟女人叫床似的,不过话到嘴边,还是留了几分形象给自己。 “……还有啊,我们人间女子呢,除了要懂得礼仪廉耻这个几字,更重要是要懂得衣着服饰的搭配方法,不是不可以露,也不是不可以露太多,而是……不能把缺点全都露出来,前辈、各位师侄,你们看看这鲛人姑娘的腰,壮得跟水桶似的,扭得再好看也是一条大胖鱼,当今世界的流行审美是什么?细腰嘛……细细楚腰不盈一握,纤腰难立多销魂。” 付青权语塞。 他那么老了,以自身修为根本不会注意到这个,但那些少年弟子可就不同,他们还年轻,血气方刚,对女子有几许绮念也很正常,只不过乍然听茶小葱这样一鼓吹,刚才还满目痴迷的模样马上变成看垃圾时的厌弃。岛国的孩子就是单纯。 那鲛人女子放出迷魂术刚起了点作用就被茶小葱三言两语破了,这教她如何不气?而鲛人们崇敬的女王陛下被人说得如此不堪,他们又如何得安? 茶小葱根本没意识到刚才自己做过些什么,她只是纯吐槽心理,因为所有童话故事当中,她最不待见就是美人鱼的传说。小时候她也曾觉得故事美丽,可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她对世界也有许多不同的看法,最简单的一点,当年看《泰坦尼克号》是多么感动,哭得眼泪差点淹掉电影院,可是到了后来,特别是发生了狼盆友郭猎与现代花叶玖偷腥事件之后,她似乎明白了一点,那故事无非是一夜约炮顿生奸情而成就的男小三故事,所有的美好,都是以死亡来进行升华的,再丑陋的嘴脸,都可以一死漂白。 原本两相胶着的态势立时发生了变化,鲛人们受了刺激,不顾死活地向金网撞来,数道光咒纠缠在一起,一时间,灵脉震荡,头顶朱果摇摇欲坠。 鲛人们本拟借着撞击金仙法咒泄愤,却意外地发觉山体随撞击而震动,连带着朱果也在晃。 只可惜茶小葱与灵昊仙尊在第一时间发现了他们的心思。 “我去把它摘下来!”茶小葱早就放弃了下山寻人,她跳起来。 付青权拉住她,低声道:“不可,此树魔气甚重,就是金仙也无法靠近,这么多年来,它屹立重莲山不被砍伐,自然有它的道理。” 茶小葱只想着快点打完收工去找婪夜下落,听到这般解释,方知自己鲁莽,她与那鲛人一起呆望朱果,没想到好的解决方法。 此时有两人御物而至,其中一人朗声道:“付掌门,此等魔物本应以修补好的琉仙琴稍行净化,为何迟迟不肯动手,竟拖到今天。” 茶小葱侧目,却见金网外多了两人,说话那人神清气朗,一脸庄严,他面白无须,虽不似返香与婪夜那般翩然出尘,亦不似御华仙尊那样俊美张扬,却自有一番韵味,他额心一点暗红朱砂,在白日下滴红似血,紧蹙的眉间,却似刀刃刻出了三道褶子,正是当今仙盟盟主,御华派掌门风无语。另一人,却是茶小葱在临安城见过的辟水观玉行师太。 付青权沉吟未语,心中念头转动,却没作解释,反向风无语遥遥拱手道:“风盟主来得正巧,适才端极派有弟子坠下海域,青权因结下金仙法咒不能出阵探视,劳烦!” 玉行师太看向水面,问道:“端极派弟子?是谁?”她目光阴骘,却是直勾勾地看向茶小葱。 茶小葱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她,昂首如实答道:“是我派三掌门座下弟子,婪夜。” “仙狐族的……婪夜?”玉行师太微一眯眼,断然道,“放心,有妖后命令在先,六界之中,除了妖皇魁麟,相信还没有谁敢贸然伤他!” 茶小葱面色一寒,顿时气结,倒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她此次请命来蓬莱仙境,只不过是为了查明那名孩童的来历,顺道救了青竹寨的渔民,她亦知大会迟到有错,但是她从不畏人怨憎,更不担心仙门对她的看法,但玉行师太这酸溜溜的语气着实令她不爽。然而,这三年来,她一直闭关,根本不知道婪夜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是以无力反驳。 婪夜与妖后……并不是第一次听见有人把他们联系在一起,这话听来令她格外恼火。 ------------------------------------------ PS:尼玛,定时发布失败了,回来发现文还有存稿箱里,郁闷。今天死党过生日,烧烤到十二点才回,结果没注意后台的情况。昏,打脸! ------------ 第113章 去死去死有缘人 在临安城,茶小葱算是与辟水观弟子有些接触,虽然对她们谈不上太讨厌,却也完全说不上喜欢。大抵八卦是女人的天性,就算是顶着个“师太”名衔的老前辈也并无不同。按照茶小葱以前的暴戾性子,她必会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但现下的情况她还没能琢磨清透,至少表面上,她是仙门七派这边的人,至少表面上还是得一个鼻孔出气。 “这位便是端极派的四掌门茶仙子?”风无语隔着金仙法阵看过来,好似刚刚才发现茶小葱这个人的存在,他微微点了点头,那神情称不上冷傲,却有种致命疏离,如果茶小葱的直觉没错,这位风盟主必定是个戒心很重的人,当然,说句好听的叫为人谨慎,那说句不好听的,便是疑心病重,不相信人。在这一点上,他与茶小葱有几分相似。 此时风无语周身绽放出一圈罡气;同样,玉行师太也为自己施放了一道护壁。 他们望了望那枚尚未完全成熟脱落的朱果,似乎并不着急。 鲛人们目标明确,既见这两位真仙无意挑起争端,便也乐得避开麻烦,他们绕过了风无语与玉行师太,一次又一次地撞击金仙法阵。而为首的鲛人女子依旧放声高歌,只是这声音听起来像是激昂了不少。那些文鳐果然没有自我意识,只懂得遵循歌声的韵律,疯狂地向前冲。 金仙法阵连着山石巨树,虽然网阵牢不可破,可边边角角却已出现了松动,甚至剥离。 偶有碎石垂落,哗啦啦地沿着山隙坠入大海。 付青权与风无语均各淡然立定,丝毫没有驱逐鲛人的意思。 而茶小葱与付青权座下弟子都不甚了解这其中的情由,刚想开口询问,却听崖下有人叫道:“师父,水下有迷宫,有无数鲛人正在赶来……”水中腾跃出数名青年弟子,为着那位生得一张国字脸,五官板正,双眼圆睁,隐有大将之风,他御剑而来,抖净身上的海水,抬眼看茶小葱大刺刺地站在付青权身边,不由一愣。 茶小葱认出这青年身上所着的是御华派弟子的标准服饰,不自觉又多看了两眼,却不想他身后竟还有两张熟面孔,其中一人正是三年前与她发生正面冲突的那位。看来,御华派还是老作风,不是渣滓还真不愿带出来。不过渣归渣,这几名弟子的身手却不容小觑,至少茶小葱意识到自己若是与他们一对一,未必会有胜算。 “飞燕闪灵诀”虽然好用,但毕竟有功而无招,脚下快了,并不代表着她的手也同样那么快。 那两名弟子没认出茶小葱,只是觉得这毫不起眼的布衣少年不卑不亢地站在与御华仙尊齐名的灵昊仙尊身边,来路肯定不简单。 “迷宫?” 付青权闻言大吃一惊。如果山下有迷宫,那为什么澄光殿会毫无所察?有此等布署,显然是早有预谋,难不成真的被他们猜对了……鲛人背后另有其人? “铨儿,可曾查出迷宫通往何处?”风无羽弹指击飞几条文鳐,目光一停,移向那为首的青年弟子。 “弟子惭愧,我等发现迷宫时,入口已被人用土系法阵封死。观其结印手法……应该是被澄光殿的师兄妹抢先一步。” 范铨俯身答话,脸上露出一丝赧然。 付青权此时又吃一惊。他经箫绮提醒,才得匆匆携弟子赶来此处,按理来说,他是最早来到朱果树下的,且由始至终身边弟子都无一离开,布下法阵封死迷宫入口究竟是何人? “付兄,可是有何不妥?”风无语停手,想从付青权脸上看出点端倪。 付青权据实答道:“老夫猜想这土系法阵应非由我派弟子布下,这其中可能另有内情?” “既是这样,弟子便再下水再行细细查探。”范铨是个急性子,却对自己的判断没有自信,他知道文鳐与鲛人奈何不了这些真仙,而崖上朱果亦有金仙亲自守护,便放下心来,决定再次潜下水去看看。一方面为了证实自己的想法,另一方面也是急于在前辈面前表现表现。 “等等。”茶小葱唤住他,“这位师侄,可否替我看看水下有没有人,或者是……狐狸?白色的,这么长……” 她比划了两下,话没说完就被风无语打断:“不必了,铨儿,你带几个师兄弟将这些鲛人趋走。这迷宫不是一蹰而就,为师怀疑澄光殿弟子当中有混入了魔界的奸细。” “魔界的……奸细?”茶小葱的嘴撇到了耳根子,这位盟主是个不折不扣的阴谋论者,这种不伦不类的想法都能拿得出!他这样说话,无疑是当着众晚辈弟子的面,扇了付青权一个响亮的耳光。 付青权的脸色当即就有些变,但到底还是忍了下来。 “不错,魔界的奸细!”玉行师太好死不死地附和出声。 茶小葱现在基本能肯定,仙门七派党派分立,至少辟水观便是全心全意附庸御华派的。 玉行师太看着付青权变脸,却不为所动,连句劝慰之言都没有。 “照我看,不如擒贼先擒王,既然这些鲛人有命来,自然也想有命走,我们先捉了为首那条母的,想办法逼退他们,然后找个懂鱼话的,令她说出迷宫的由来,这样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茶小葱又探头向山崖下看了一眼,缓缓伸手指向那鲛人女子。 那鲛人女子立即明白了茶小葱的所指,她突然龇牙,竟生生地咬住了金仙法阵的丝网,一列森白的牙齿露在唇外,扭曲到狞狰。她长发飞散,将整个玉白晶莹的身子暴露在阳光下,白花花地一片晃目。 “你……哼……”鲛人女子猛然吐出一抹黑气,口齿模糊地挤出两个字。身后众子民争先恐后地驾着文鳐扑上来,依葫芦画瓢地咬向金仙法阵。他们一个个双目赤红,连身上的鳞片也于瞬息之间变成了墨黑色。 “魔化!”记忆里,依旧残留着羽族变故的余震。 茶小葱倒退了一步,却听一声细小的响动,鲛人女子居然咬断了一根金丝,破洞处猛地一下钻进了一颗脑袋。美丽的脸上,流露出漆黑的冷光。 “果然与魔界有关!”付青权连拍三掌,释放出一股强大的杀气,竟将丝网上卡住的鲛人悉数拍飞。鲛人们在空中不停翻转,为首那女子突然稳住了身子,放出一道法诀! “翅膀!鲛人们竟长出翅膀来了!”弟子们疾呼着,纷纷将兵器横在胸前。 “合天之术?”玉行师太一挥拂尘,向前迎击,辟水观弟子均拔剑相随,与那些鲛人缠斗在一起。 “文鳐不见了!”茶小葱醒过神来。 “合天之术是魔界的禁术,此法术不能逆转,并不是文鳐不见了,而是它们被鲛人身上的魔气吞噬,与鲛人合成了一体,看,那对翅膀……”付青权重重一叹,即令弟子一起施术补救金仙法阵。 茶小葱定睛一看,果然如付青权所示,这鲛人并不是长出了翅膀,而是与文鳐并成了一体,鲛人接收了文鳐那双翅膀的同时,还接收了此一种族的利齿。原本美艳的鲛人皆变成了性感大鱼唇,最可怕的是,这些鲜红的鱼唇一旦张开,便露出腥红的牙龈,分外丑陋。 御华派与辟水派两派弟子使出了浑身懈数与合天之后的鲛人纠缠,却始终一点好处也没沾着。鲛人比文鳐聪明,所以攻守之间更加灵活,加之他们有利齿为武器,杀伤力翻了不止一倍。风无语见状,亦飞驰而去,加入了战团。 “啊——” 一声惨叫划过苍穹,一名御华派弟子力量不敌,竟被鲛人生生咬成了两半。 碎裂的尸体并着飞迸的血花,沉入大海…… 就在此际,岸上突然一阵腥风传来,浓郁的黑气自头顶罩下,朱果树上传来一抹幽幽的尖笑。 “三百年开花,一百年结果,哈哈哈哈,你们不就是等今天这一天么?来吧,吃了我……吃了我便可以称霸六界,独尊天下……来吧……哈哈哈哈哈哈……” “是谁?是谁在说话?”澄光殿的弟子们慌成了一团,他们四下张望,却没看出说话的人究竟在哪。 “是朱果!”付青权也没料到,这颗朱果居然在吸得仙魔气之后有了灵识。 众人一起向树上瞧去,唯见那果子已由红变黑,蛇皮花纹缓缓滚动,轮转如一枚小巧的灯笼。但这灯笼散发着黑气,一丝一缕,对于茶小葱来说,却是那么的熟悉。 她心脏狂跳,似隐有悸动,随着那尖锐的怪笑,身内的魔征居然有了复苏之态。 茶小葱抓紧了胸前的领子,深深地吸了口气,却听那朱果持续怪笑:“喂,有缘人,你不该害怕,你这一世,注定成魔,我是来帮你的……嘻哈哈哈哈哈……” 付青权发现了茶小葱表情异样,迅速地转过脸。 那朱果笑得更刺耳了。 “前辈,若是普通人类吃了这枚朱果,会怎么样?”茶小葱勉强定下心神,压住了躁动。 “……身体爆破而死,魂飞魄散,再不入轮回。”付青权正色道。 茶小葱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她敛眸再不看朱果,反而折身向金仙法阵冲去。 “茶仙友!”付青权大惊失色。 “师父!”与此同时,一道清越的声音自崖顶传来! 就在茶小葱撞向金网的瞬间,一道黑气自崖顶疾射而下,竟尾随她坠入了茫茫大海,紧跟着,一道白影翩然飘下,直追那抹灰色的身影…… ------------ 第114章 门内之争 “她居然能穿过金仙法阵?” 以凡人之躯穿过普通五灵结界都已慢奇迹,遑论是穿破由付青权亲手布下的金仙法阵!虽然这个法阵被鲛人以蛮力咬烂,但金仙灵气犹在,没道理这么轻易就被人卸除。 更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那枚朱果居然死死地跟着茶小葱,越过灵隙,直追海底…… “铨儿!”风无语召回以范铨为首的门弟子,命其不再与鲛人纠缠。 这群鲛人的目标本就不在仙门,此时见对方先停手,便也不再攻击,而是集合在一处,倒头扎向海里…… “师父!平幽他……”范铨倒头拜下,眸中露出一丝伤痛。 之前他遵师命在山下守候,直到与赶来的玉瑶仙座、余在雪等人会合,方自带着两位小师弟先行离开。雪聪和平幽这两个孩子入门时间才五年,经验不足,勇猛有余,但身为大弟子有责任提醒与照顾他二人,以免有所差池,却不想范铨犯了个致命的错误,同样勇猛的他没有顾全大局,更未能及时拦阻两位小师弟,而是任由他们冲在了前头。 当平幽被那变异的鲛人咬成两段时,他整个人都吓傻了。 风无语不看他,抬手指了指脚下波澜壮阔的大海:“飞燕闪灵诀第一重,以你的修为,应该可以追得上。” 他指的不是朱果,却是茶小葱。由始至终,他都未看死去的平幽一眼。 “师父!”范铨心中余悸未平,脸上的表情更显深刻。 直射的阳光,将他年轻的脸凿出两道沟壕。 “孽障,人死灯灭,你还想做什么?”风无语冷喝一声,袍袖带起一阵劲风,将范铨掀翻了一个跟斗,“你想违背师命?” “弟子不敢!”范铨一脸惊惧,匆匆对着师父磕了一个头,带着一众弟子降下云头,施展仙术向海面遁去。 玉行师太久而未语,倒是付青权看了看自己座下的弟子,暗暗叹了口气。澄光殿弟子一向娇生惯养,何曾见过像风无羽这般严苛的师父,一个个只瞪大了眼睛,连大气也不敢喘。 “区区数条鲛人就被吓怕了?我御华派门下绝不允许贪生怕死之辈!” 风无羽绷直了唇,发白的唇线晾着一股冷意。 他目如闪电,似有不满地扫向澄光殿弟子。 付青权立即会意:“门下弟子学艺不精,还是由青权亲自下去较为稳当。” 风无羽凉凉地道:“这重莲山是付兄的地方,风某自然不好插言,只是这甄选大会不能没有付兄,再说,门下弟子只是修仙问道、议人是非,而不斩妖除魔,养在山上还不如退还家门,也是时候让他们厉练厉练了。仙门七派的面子放在这儿,将来还是得靠他们……” 付青权点头称是,却未有行为。恰在此时,一抹个生冷得毫无感情的声线响起。 “哼,靠他们?只怕他们肩膀还没长实就被盟主你折断了羽翼,风无语,你一个人坐在盟主位置上也有几百年了吧,什么时候也换我坐坐?嗯?” 方才众人都只注意到了追随茶小葱投海而去的白影,却极少有人留意萧绮的到来。 她这时手里还摸着那个茶盏,只不过那茶水却已凉了多时。她整个人身上罩着一股阴寒之意,娟秀的脸上露出的笑做作得根本看不出半点诚意。她半截长裙上镶着一圈儿乌金铃铛,嘤嘤鸣响之际,却未能令人感受到铃音的美妙,那声音竟是低哑的。 “萧绮,不得对盟主无礼!”玉行师太看风无语面色难看,不禁出言阻止。 “母狗!”萧绮对她嗤之以鼻。 “你说什么?”两个字,把玉行师太气得脸色煞白。听见的人无一不皱紧了眉。 “你听不懂人话还是怎么的?你若是喜欢听,我每天跑你辟水观的门口叫上一千遍都行!”萧绮淡定自若地睨了风无语一眼,口中啧啧有声,“我萧绮这一辈子最看不惯就吃软饭,靠女人上位的人。” “萧仙子……”付青权摇了摇头,想来打个圆场,却又被粗暴打断。 “仙门七派,同气连枝?这种鬼话就留给你们自己去听吧,风无语,你自己怎么不去试试追不追得上飞燕闪灵诀的第一重?懦夫!” 言罢,一道幽影晃过,箫绮已然没有踪影。 风无语气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却将气都撒在了澄光殿的弟子身上,他怒极斥道:“还愣着干什么?这是你们澄光殿的地界,合该由你们下支看看,怎么,进了仙门当少爷么?仙门养着你们这群废物还有什么将来!” 付青权无奈地摇了摇头,挥了挥衣袖:“你们几个都跟着萧前辈,如有不测,记得用返鹤脱离迷宫。” “是,师父!”弟子们纷纷应声,整饬着一道飘下海域。 风无语被萧绮气得七窍升烟,嘴里都快吐泡泡了。付青权看着他欲言又止,犹豫了好一阵,终是什么都没说。 这时有弟子来报,说是第一批通过试炼的孩子已经到达山顶正殿了。 …… 飞燕闪灵诀是端极派持澜仙子独创的十二基本功体之一,其作用便是在于主动提升身法速度。由于持澜仙子在修得仙体之前便已领悟此法,故而以茶小葱的肉身凡体亦可承受此功无疑。但是茶小葱还未能掌握体内一仙一魔两道真气,只能借着折心柳的灵气将自身属性强化。 可是,折心柳强则强矣,发出的力量却极不稳定,它时不时会出现一点怠工现象,好比现在! 茶小葱明显感觉到这根废柴正在划水偷懒,到了水里,没有婪夜的狐火威胁,它开始得瑟了。 茶小葱只好自腰间抽出了灵剑。 虽然这把灵剑也带着木灵之气,但明显与折心柳极不对付,不知从何时起,这两件法器,跟着主人出来就不停地闹分裂。茶某人已经习以为常了。她不是没把折心柳用三昧真火烧过,只不过这货越烧越精神,也不知道是她能力不够,还是真对它有帮助。反正茶小葱早在三年前就知道这根破东西不大听话,有时候更像是它在使唤她,下克上,反客为主,她不喜,却也没办法。相形之下,还是灵剑乖一点。 那枚朱果跟着茶小葱入海之后,就失去了说话的能力,但它一直死心不改地跟着她,发出咕噜咕噜的气泡声。那身法之快,令人瞠目。 “你别跟着我了,我是不会吃你的。” “咕噜咕噜……” “……”茶小葱放避水诀,分开了周身的水,那朱果又“咿嘻嘻嘻嘻”地怪笑起来,那笑声堪比从疯人院里跑出来的疯妇。茶小葱觉得不是自己耳鸣,而是精神病院倒了墙。 她拔腿就跑,那朱果毅然相随! 从茶小葱跳悬下来到现在为止,那朱果离她左右不过三尺的距离,它不死心地围着茶小葱打转转,似乎有心随时找空子钻进茶某人体内,害得茶某人一路跑一路夹紧了菊花。她多恨自己没有一条像婪夜那样的大尾巴,用来掩菊花。 “师父!” 由天入海,由海及底,一段从垂直到水平,从百米跳水到水底竞走的非人类项目比拼之后,排序是茶小葱第一,朱果随后,暮云卿第三,鲛鱼们第四,御华派弟子第五……在水里拉起了一条长龙。 茶小葱的飞燕闪灵诀只练到第一重的前期,入水底受到阻滞,便慢了不少。 暮云卿与鲛人们很快就追了上来。 到底不是自己的主场,茶小葱有点缚手缚脚的感觉。 “云卿,你来得正好,帮我挡着这群怪鱼,我去找婪夜!”茶小葱将剑柄往暮云卿手中一塞,回手抖出了折心柳。 “师父我……”暮云卿无奈地皱了皱眉头,顺手横剑,挽出一道剑花,此一式浑然天成,他果然就是天生的用剑高手。 “就这样。”茶小葱心急火燎地推了他一把,“打不赢记得逃,还有……” 她没来得及交代完,眼前一花,突然多了一颗乌溜溜的朱果。 那朱果一边抖一边发笑,活真吸食了******的瘾君子。 茶小葱叹了口气,对那朱果道:“你非得跟着我是吗?” 朱果神经兮兮地持续发笑,一上一下地摆动几回,算是点了头。 茶小葱抱臂一咧嘴,道:“你要跟着我也行,不过得有些诚意,不如这样,你帮我小徒儿搞定这些怪鱼,我在前面等你。” 朱果在水中停顿了一下,似在犹疑。 这时鲛人已围了上来,他们对茶小葱的歌声很是忌弹,竟也不敢再她面前发出低吟,他们看着横剑而立的暮云卿,又看了看一脸平静的茶小葱,最后把目光锁定在朱果上。一双双赤红的眼睛,散发出一抹贪婪。 “叽哩哩哩哩!”感知到鲛人的意图,朱果在水里打个旋,飞速躲在了茶小葱身后。魔果有了灵识之后,也懂得了选择,要是被鲛人吃了,了不得还是鲛人,可是跟着茶小葱不同。 御华派的大部队正在赶来,即使是踩了避水诀,仍不免掀起一道道浑浊的波纹。 鲛人们看看朱果,又回身看看身后持着法器狂奔而来的弟子,终于又发出了低吟,只是水里的低吟,比在海面上听到的沉缓许多,也温柔了许多。 直可惜,茶小葱有心事,完全没能听进去。她一直没懂明白仙门的意思,特别是那个风无语。 “既然有人来了,便用不着我们多事了!云卿,我们走!”茶小葱向暮云卿勾了勾手,后者持剑退后。 超过半数的鲛人转过脸来,直勾勾地盯着茶小葱身后的朱果。 那朱果鬼鬼祟祟地向前挪动,意欲往茶小葱背上贴。 茶小葱心弦躁动,突然甩手抽出折心柳,往后一带,大概是因为灵剑离身,折心柳表现得格外卖力,它突然伸长,卷住了那枚朱果,昂扬着将它扔向了御华派弟子。随着暗影飞闪,鲛人与御华派弟子都乱成了一团。 茶小葱拉起暮云卿,道了声:“走!” 她才不想管仙门的闲事。 ------------ 第115章 海底密道 茶小葱在下山之前就听林蜡竹说起过一些,经过几次仙魔大战,现在所谓的仙门七大派早就是一盘散沙,其中,御华派庸碌无为却占着仙盟之首的位子几百年雄踞不下,对其它门派气指颐使;而澄光殿一向偏安岛国,不问世事,其长辈仙尊亦极为护短,看叶花玖那一身坏脾气便可知道一二;三清宫与辟水观从师祖辈就已经结怨,两派之间连做个台面上的礼数都难,遑说是通力合作;流霞庄这几年来仙气褪了不少,相形之下俗气更盛,其庄主方轻侯娶妻十七房,膝下育有三子十一女,当称是人丁兴旺,可近年来,老爷子就快被三位宝贝儿子的桃花债气成高血压;至于折梅峰门下弟子素来孤傲独行,新进弟子照收,但每届仙门大会其掌门萧绮不是无故缺席,便是对着仙盟盟主风无语冷嘲热讽,时日久了,风无语根本不待见她。 端极派的情形虽不比这几个门派好到哪儿去,但幸在门派上不接天下不接地,门人多是天然纯善之辈,虽然能力有限,却能做到上下一心,倒也算是一处优点。 海底迷宫的入口在被掩在一片红色珊瑚之后,因为鲛人多番进出,周围的水草长势有些杂乱,故而并不难找。 茶小葱将那些仙门弟子悉数扔在身后,拖着暮云卿一道接近迷宫口。 不远处传来叮叮当当地刀剑撞鸣之声,澄光殿的弟子显然已经与御华派弟子会合。 “师父,你担心婪夜师兄会出事?”暮云卿最乖,茶小葱就任四掌门之后,他便听话地改口了,他称茶小葱为师父,慕容芷才与婪夜等为师兄。茶小葱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凭着心情称什么便是什么。 “不担心。”说不担心却是真的,这么久了,从来都是婪夜担心她,这一次,她想也不会例外。 茶小葱的直觉越来越准,现在她能心安理得地站在这儿,并非表示她有信心,而是她内心不容许自己有半点忐忑。 经过长时间的观察证明,婪夜的状态与茶小葱的状态几乎是同步的,有一次她不近返香叮嘱,执意强行练功以致差点走火入魔,结果她发现当天婪夜前来看望的时候,也是一脸惨白与她殊无二致,后来茶小葱又着意地试了几次,结果都一样。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的心情与感觉竟与婪夜连成了一道连通器。 她能不徐不急地看着付青权与风无语鬼扯,便是存着一份安心。 “不担心”三个字,虽然听起冷淡至极,却无疑是扫净了暮云卿脸上的的阴霾。他抢步到在前面,急不可待地掩饰住心头涌起的那一点点喜悦。 茶小葱没留意暮云卿的表情,只随着他拨开洞口的水草,慢慢向前走了六七步。 洞里并不似想象中那么黑,由于海底晶盐的折射,水洞内呈现一片莹蓝。一块巨岩端端正正地堵在了洞口小径的颈弯处。巨岩外侧像是一小间斗室,四壁光滑,水草悠闲漂荡…… 水域之中最不好的地方在于,之前发生的所有一切,都有可能被水流吞噬,或者冲刷掉。所以这里看不到打斗的痕迹。 暮云卿轻轻地叩了叩岩石,只听见手背带动水波的声音。 “我们能看见的,婪夜也一定能看见,他比我先下来那么久,一定是早走进去了。”茶小葱推测着,若有所思地低下头看石头底部的积土,“这些人蓄心积虑地在仙门眼皮下修通密道,为的又是什么?” 暮云卿侧过身子,循着茶小葱的目光,同样往脚下看。从水面上投射而下的阳光,呈束状映在地面满布的晶盐上,淡蓝的光斑经过水纹的扭折,散成了一层薄絮,丝丝缕缕交织成一幅尺来宽的水蓝花边。 茶小葱伸足搓开岩下堆积的晶盐,看向暮云卿:“云卿,你能看出什么吗?” 暮云卿想了想,一手抚上那块巨岩:“这块岩石应该不是澄光殿门下精通的飞岩术造成,又或者说这个人可能只是个低阶弟子,此术尚未练成。巨岩上没有土系的灵气留下,也就是说,没有被施术的痕迹。而且……晶盐里还发现有这种东西……”他弯腰掬起一把闪闪发光的晶盐,轻一抖手,“据我观察这种草籽,只有澄光殿附近才有。” “还有呢?”茶小葱饶有兴趣接过晶盐,将里边的草籽筛了出来。 这种草籽皮质轻釉,皮内中空,极容易漂浮水面,如不是被盐砂压着,它们并不容易沉入水底。显然是某人的鞋底带进来的。 “这里……”暮云卿指向脚下,“盐砂堆积比四围都要厚一些,且石头底部殷实,似乎是有人从内里推移所致。” “也就是说,迷宫的入口并不像御华派弟子说的那样是被从外面封死,而是……从里边!”茶小葱摸了摸鼻子,“这块岩石不是婪夜所为,但他可能是推动岩石的人;鲛人一心想求朱果,自然也不会就此断去自己的增援;从搬动岩石的手法来看,这个人的修为有限,我跟你一样的看法,猜想是由澄光殿自己人做的。可是……真的是为了摘朱果那么简单?” 如果是只是为了朱果,那鲛人与文鳐之前去攻打重莲山正门做什么?如果说是一出声东击西的策略,那这招实在用得太烂了。 …… 那朱果在战团当中很是灵活,但鲛人们已然将它锁定成了第一目标,任它左冲右突就是逃不掉。御华派与澄光殿两派弟子实力相差无几,但是后者对敌经验少得可怜,一看就是拉后腿的大队。三方纠缠不下,倒给了茶小葱充足的时间去打开这处入口。 手中的折心柳抖了一下,不情不愿地变成了一根粗实的棍子。 它何其威武骄傲,现在却要勉为其难做棒子,不爽! 折心柳决定将自身扭结弯曲成一根如同被煮熟的面条。 茶小葱冷冷地哼一声。 暮云卿不解地看了她一眼。 “剑,拿来!”茶小葱眯了眯眼睛,干净利落地将折心柳弃之于地,还不忘冲上去碾了两脚,她接过长剑,叹了口气道,“剑啊剑,还是你好,不像某件没用的废柴,关键时候老不着调。下次我回山一定将它供在祖师爷的草鞋前,让它千秋万世做草鞋!”她一面说,一面将剑鞘插向洞口底部两侧的罅隙。 “嗡”长剑一吟,折心柳像安了弹簧似的,瞬间绷得笔直。 “生得贱!”茶小葱黑着脸复又将长剑扔回给暮云卿,捡起那根又长又直的棒子,接替了剑鞘的位置。 她用力往下压了下,暮云卿立即会意,上前来同她一起以双手扳住了折心柳的末端。 根据杠杆原理,要撬开区区一块石头很容易。用这个方法比光凭蛮力推挪要轻快得多。 一声闷响,洞口汩起一大片水泡,幽长的迷宫隧道立即出现在两人面前。 与斗室相比,迷宫主径的色彩更艳,蓝色水光映着粉红的珊瑚色彩,整片水体折射出神秘的暗紫。迷宫里似乎有很多岔道,道与道之前的晶墙全是海盐凝成,透光性相当好,一时间也很难看分得出东南西北。茶小葱带头走了两步,只觉得眼花花的,除了转头还认得出大门口,她连哪是地哪是天都有些迷糊。 暮云卿从怀中掏出几张黄符,递给她。 “这是什么?”茶小葱没弄懂。 “返鹤。我从别人身上拿到的,我想他们反正打得厉害,未必能用得着,不如借来……”暮云卿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那不叫借,叫偷。 “聪明!”茶小葱摒却心中所有的疑虑,拉着暮云卿一道走了进去。 所有的事情都必须有个了结,或许婪夜已经抢先一步找到了她想要的……答案! 那颗被围困的朱果已经笑不出来了,它现在直想哭。虽然它外表坚硬,金石不坏,可是这样被人用法器赶来赶去,抢来抢去,眼晕啊! 变异之后的鲛人在水里发挥出了极大的优势,但两派弟子仙术基础尚可,勉强打了个平手。当然,这个平手的前提,是在于朱果两不相帮的态度。 鲛人的歌声自水底轻轻传来,像一片羽毛,轻轻地挠过心门。隔远了听,那歌声不再蛊惑,反而,有一种连绵如细雨密织的忧伤。 茶小葱与暮云卿第四次回到了迷宫口,他们又一定迷路了。 “我就不信走不过去!”茶小葱喘了口气,擦了擦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渍。 暮云卿不语,只是静静地靠在光洁的晶墙上认真调息。“飞燕闪灵诀”果然厉害,茶小葱才练到第一重,他便有些跟不上了。以茶小葱现在的身手,在普通战场上逃生应该是松而易举。、返香首先教会的,竟是这逃天遁地的功夫,可谓思虑良多。 茶小葱听着那悠扬的咏叹,忽然心中一动:“我们家乡有个故事,是关于鲛人的。” 她想起了美人鱼的童话。 暮云卿道:“家乡?师父你从未提起过……” 茶小葱很快便歇息好了,继续往前走。 她一边走一边答道:“不值一提。不过那是一个很多故事的地方,就像那样关于鲛人公主的传说……”她看出了暮云卿的疲态,于是灵机一动想了个土办法,由她来说些故事,分散了注意力,这一路应该会少些辛苦。 ------------ 第116章 人鱼之殇 美人鱼传说是安徒生童话故事当中有名的爱情悲剧之一,小美人鱼在大海里救起了溺水的王子,并对王子一见钟情,但是她不能说话也不能上岸,只能每天在海里用歌声表达这分深挚的情感,直到有一天她听说王子要娶邻国的公主为妻。小美人鱼很想在王子的婚礼之前见他一面,于是她付出了歌声的代价与巫婆交换了一双属于人类的腿,她忍受着锥心之痛令自己的尾巴消失而获得了行走的权利,然而,当第一次踏上陆地,出现在心上人面前时,王子并不认识她,美人鱼违背了对巫婆的承诺,毅然向王子倾诉爱慕,自己却变成了海里的泡沫…… 小时候的茶小葱不明白爱情,总觉得善良的美人鱼很无辜,像她那样美好的姑娘,比别人更加拥有幸福的权利。但是后来,经历过一些世事的洗礼,她的想法也渐渐随之改变。 特别是当她看清了“邻家大哥哥”“二十四孝男朋友”郭猎的嘴脸之后,她便不再相信感情上的果报因由。 或许是故事太沉重,暮云卿越走越慢。 他们再一次发现自己迷路了。 “怎么了?”茶小葱看暮云卿停了下来。 周围的景色与方才路过的地方并无不同,整个迷宫的构造也许并不如想象中那么复杂,但它却是个走不出的怪圈。很容易便令人联想到“魔比斯环”。 “我在想师父说的那个美人鱼故事。”暮云卿的回答让茶小葱有些意外,她不过是为了打发沉闷的赶路时间,却没想到竟令他产生了自己的想法。 “想到什么?说来听听。” “美人鱼变成了大海里的泡沫,是她自己的选择,只不过这种选择是在冲动与贪婪之下产生的欲望……”暮云卿神色冷肃,犹自思考着要怎么样表达此时的心中所思,“她虚伪地掩盖了真实愿望,其并不满足于远远地看上王子一眼,她想得到的显然更多,还有,悲剧的起点在于,喜欢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非份之想本就很无稽。” 喜欢……又是这个词,暮云卿在茶小葱面前尽量做到了平静。 “云卿,你何时懂得那么多?”茶小葱有些震惊,这可是她花了十几个春秋才想到的解释。 一段无果的爱恨,到最终的结果就是单相思的那一方犯贱,因为多余的爱,对方没有预料也不想得到。 暮云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小心翼翼地道:“师父你……由始至终也没有喜欢过大王……我也是听了这个故事才明白。美人鱼喜欢一个人,是想天天看见他,为他唱歌,而师父在朱雀殿里却是时时躲着大王,不想见他……” 茶小葱看着暮云卿无比认真的表情,一时懵然无语。 半晌,她从牙关里艰难地挤出一席话来:“那些都过去了。虽然我确实不太喜欢孔雀,但也不是……那么地讨厌,就冲着他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那分决心与勇气,我不得不佩服……” “师父,如果有这么一条美人鱼,时时惦着你,念着你,甚至奋不顾身地救你,你会喜欢她么?”暮云卿明净的眼底流露出一丝天真。 “喜欢与报答是两回事。救过我,我自然感激,如要报答,将性命拿去我也不会皱一皱眉头;但,喜欢却不一定。喜欢讲求的是一种缘份。”茶小葱有些迷惘地走前两步,“云卿你这是有心事?还是说,我闭关这三年里发生了什么你没告诉我?” 暮云卿摇头否认:“没,觉得无聊,所以问问。” 他背过身子,忽然又道:“听说婪夜大哥为了救你将六百年的内丹都打破了,那你……会不会因为这个而有一点点喜欢?” 茶小葱没料到他会这样问,当场便愣住了。 暮云卿背对着她,没有回头,等了一会儿答案,见她没有回复,便也放弃了。 他抢先跨出步子,借着迷宫的曲变,与茶小葱拉开一小段距离。 茶小葱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救命之恩,她一直没认真分析,她本也认为婪夜是自毁修为时顺便救了她,但是细细一想,却不难瞧出这种推论的不合理,若是顺手而已,他没有理由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一国之君的尊严放在那儿,他不会让自己死得那么狼狈。 相比之下,她似乎更在意在是婪夜入梦的那件事,他窥了她心底那些卑劣的,自私的,懒惰的小心思,更看到了她压抑,猥琐,甚至无能至极的一面。 她在意的并不是入梦之术的本身,而是,她作为一个女人的自觉。 虽然不不致于刻意表现,却不想让婪夜看到她更无能,更低劣的表现。换句话说,她只有在婪夜面前,才惊觉到自己是女人,是每个月流血一次却不会死的顽强生物物种。 喜欢?并不是放之四海皆准的情感概括,要说在意,倒还差不多。 茶小葱只顾着边走边想,忘记了思维惯性。 两人漫无目的地在水里游荡,又走了近半个时辰,头顶的光束越来越暗。 由于海水的阻力致便两人觉得越来越累,间隔的休息时间也越来越长。茶小葱的避水咒变得有些勉强。两人的话也渐渐少了。 “天快黑了。”暮云卿轻声地提醒。 “嗯,如果还走不出去,我们便在天黑之前回澄光殿。”这里现在没有危险,却不表示将来也是安全的,茶小葱心头还挂着那对由沧州赶来的母子,她对迷宫的好奇心亦止于此。 暮云卿点头应允,忽然眼角余光瞥见一道暗影掠过,他猛然侧目,喝道:“是谁?” 茶小葱虽累,但视觉能力却没下降,暮云卿惊喝出声的同时,她也看到了这样一道暗影自前方晶壁的一角稍纵即逝。 茶小葱与暮云卿对看一眼,当机立断:“追!” 那影子的身法很快,瞧着竟有几分熟悉。 茶小葱一时没想起在哪里见过,但由那幽暗的剪影形状一眼便可认出,那是一位女子。珍珠坠,乌云鬟,如果所料不差,还是一位绝色美人。 两人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澄光殿的人——辟水观门下虽然都是女流之辈,却没有几个俗家弟子,更不会梳织这样精致的发式,其它门派弟子多为男子,女子之中令人印象深刻的几乎没有,唯有澄光殿。 “咕,咕噜噜……”随着茶小葱身形消失,那朱果循迹而至,浮动片刻,突然发出一串含糊的叫声,竟也一头向前方晶壁撞去。 “哪里跑!”数十位挥刀舞剑的仙门弟子追着鲛人跑进洞里,鲛人见朱果穿墙而去,心下情急,也跟着一头撞上去。 茶小葱听闻身后歌声一窒,略一回头,却见为首那鲛人女子狼狈地撞上了晶壁,撞击太猛,她莹白的额角居然流出了暗蓝的血。 鲛人之血沾着海水并不融散,而是集结了海中的盐份,结成鸽子蛋那么大的晶粒沉下海底。 茶小葱看朱果追来,心中烦闷,想甩开它,继续搜寻适才那名神秘女子一下落,却不料脚下一滑。 “师父!”暮云卿脑后似长了一双眼睛,舒臂托住了她下坠的身子。 茶小葱扶着他的手重新站好,一眼望向地上,拧眉道:“我没事,继续追!” 她不理会那朱果,只运起一道木灵光壁将二人护在结界正心。不动声色地踢开了脚下零落的晶粒,她得出个结论——迷宫里的鲛人族在这里与人发生了纠缠,还受了伤。 那朱果很快取直线追上来,却一头磕在木灵结界上。 它“咕噜噜”地叫着,打着圈子在光壁四周寻找缝隙。 茶小葱趁其不备,用力踢了它一脚,将它撞飞之后立即转身同暮云卿往迷宫深处走去。 随着探寻的深入,地上的晶粒越来越多,显然双方纠缠在这里发生了一场恶战。 那神秘女子的身法极快,茶小葱只能大略猜出她行进的方向,却没有把握确定她是否与这些鲛人之血有关。 那么,又是谁与鲛人发生了冲突,难道是婪夜? 那朱果被茶小葱踹飞之后,立马被追击而来的鲛人围困,紧跟着,仙门弟子在迷宫里越积越多。原本是三人来宽的小道里,熙熙攘攘全塞满了人。众人施展不开,只有贴在一处喝骂一片。嘈杂的人群中,唯听鲛人的歌声依旧柔丽动人。 “脸都花了,还有心情唱歌!”茶小葱腹诽着,离人群越来越远,突然听到前方也传来了同样的声音,只不过这歌声更清亮,像是鲛人与文鳐合体变异之前发出的咏叹调。 一阵细密的泡沫扑面而来。 “这边!”暮云卿先一步发现了唱歌的鲛人的踪迹。 她倚在晶壁上,无力地拍打着鱼尾,如海水般靛蓝的眼睛里深幽得看不出情绪。但她在茶小葱与暮云卿二人出现的瞬间,双眼突然暴射出恨仇的光芒,竟奋不顾身地向暮云卿扑去。 暮云卿挥剑一架,使出一招最普通的擒拿,反将那鲛人扣在手里。那鲛人吱吱尖叫着,不甘心地扭动,但身上的伤口源源不断地流出蓝色的血,与海水凝结、滚落成透明的晶粒。显然,她已经受了很重的外伤,尽管挣扎激烈,力气却是有限。 暮云卿没有太费神便制住了她。 “是为枪头所伤!”茶小葱扳过她的手臂验伤,顷刻便明白了这鲛人为什么会独独对暮云卿动手,他与婪夜一样身着端极派的蓝色长袍,鲛人分不清路数,显然她是为婪夜所伤,“伤你的人呢?” 鲛人一愣,扭头怒视暮云卿,算是回答了茶小葱的问题。 原来这鲛人与茶某人一样,是个脸盲。 “师父,现在要怎么办?”暮云卿指的是手里的鲛人,她没有与文鳐合体,正是童话故事是描述的那副模样。暮云看着她,有些不忍。 茶小葱也很犹豫,杀生不是她的爱好,更何况这鲛人受伤不轻,这时趁人之危有点说不过去。 迷宫深处突然传来一阵琴音,那音韵简单往复,却是一阵阵掷地有声。 鲛人听到那琴音,先是一愣,接着便猛然地抽搐起来。待暮云卿反应过来,却只见那鲛人一脸惊恐地化成了一抹细密的泡沫,不见了。 茶小葱看得整个人呆住。 ------------ 第117章 女子阿妍 暮云卿立即将手里握着的长剑打横,护在茶小葱身前。 为防被琴音偷袭,茶小葱也有模有样地加固木灵结界,两人步调一致地侧身退后一步,借着密道内丛生的珊瑚树掩住藏身之所。 那琴声戛然而止,半晌,没有了动静。 茶小葱在珊瑚树后边伸长了脖子,无奈视线全被那五颜六色的晶石挡住,只能隐约看见七八丈开外正对着的一袭乌黑长发。方才茶小葱与暮云卿看到影子,还以为此女子身着一身黑衣,弄了半天,原来那并不是衣裳的颜色,而是头发。 同鲛人女子一样,此女子拥有一头令天下女人所嫉恨的美丽长发,而且,这头秀发似乎乌黑笔直,即使在波光荡漾的海底,也看不到任何其它颜色的反光,那是极为纯粹的黑色,掺不进更多的色感。那头发死气沉沉的,没有半分飘动的韵律。 茶小葱与暮云卿此时能看到的并不是真的人影,而是由侧面晶壁倒映出来的镜像。 女子长衣广袖之下露出两三根琴弦,每一根都是罕见的金色。 琉仙琴? 茶小葱读过七派典故,自然也对这把琴的名字与来历有所耳闻。相传,琉仙琴是澄光殿的一位老前辈留下的镇派之宝,同时,也是历代执教长老的信物。就像众多仙界名器一样,琉仙琴只认一个主人,而到了付青权这一代,它选中的主人是玉瑶仙座顾小倩。 天性慈爱温和的玉瑶仙座就是借着这把琴的归属,一跃成为澄光殿执教长老。 可……为什么这把琴会流落此处? 玉瑶仙座的画像茶小葱也都看过,眼下不论从气质还是从背影来看,绝不是现在这位抚琴之人。 能策动琉仙琴的人,必定大有来头。听说奏响仙琴只有两种方法,一是令其归顺,另一便是强力压制住琴身的灵性,勉强奏响琴音,但是方才那出绝响,显然不是出于这两种情况。 “这把破烂东西便是琉仙琴?”女子声音清冷,夹带着一股抑制不住的怒意。 “弟子……弟子确是从玉瑶殿的琴台上拿到这把琴……此是玉瑶仙座的唯一信物,应该做不得假……”绯影上下晃动,显然是有人向女子跪下磕头,听那说话的声音,这下跪之人还很年轻,应该是澄光殿门下弟子。茶小葱与暮云卿同时断定了那抹绯影的身份。 这处迷宫密道果然是由仙门弟子与外族勾结建造而成,澄光殿中出了叛徒! 茶小葱已经大概猜出鲛人铤而走险攻打澄光殿正门的原因。 她向暮云卿点了点头,两人同时施术,使用六界遁隐符匿去了身形。两人还不放心,仍旧借着遍地晶石与珊瑚的掩护,近一步接进目标。 折心柳不情不愿地撤去了结界,重又回到了茶小葱手里。 “本座蓄心积虑设这个局,派出大量鲛人挑起纷争,扰乱仙门的门进弟子甄试大会,可不是要拿着一把赝品回尊者那儿丢脸,臭丫头,料想你是首鼠两端,互不得罪……可曾预料这样做的后果了么?”衣袖的阔边轻轻抚动琴弦,发出细为的刮擦声。听起来与普通瑶琴并无不同。 女子的话恰恰证实了茶小葱的猜想,夺取朱果只是为了掩护此次行动的最终目的。他们要的是澄光殿的镇殿之宝——琉仙琴! 茶小葱与暮云卿不能再走近,只得换了个方位,在一株水草后齐齐蹲下。 这样一来,倒能看清那澄光殿弟子的长相。 出乎意料的是,那并不是一张艳光四射的脸,如果没有妆容的修饰,她显得过于平淡没有亮点,但从另一个方面来看,倒也成就了她的诚实与可靠。一般长相中庸的女子,性格都较为平和,值得信任,抚琴女子似乎没找错人。 “弟子不敢!”那名澄光殿弟子倒头便拜,她的身体因惧怕而瑟瑟发抖,“弟子对天发誓,这确是琉仙琴无疑,弟子日日陪伴师父,自不会看错!弟子若有心欺瞒,必遭天谴,不得好死!” “哼,你们仙门中人发个誓跟吃饭睡觉一样简单,我没时间听你废话,三日之内,本座要看到真正的琉仙琴摆在我面前!如若不然,本座先杀了你的小情人喂鱼!” 有时候,越是老套的方法越有用,那女弟子已忍不住哭了出来:“弟子真的没有骗人,这琴确实是……” 她话未说完,一片嘈杂声由远而近,转眼,五彩晶壁的另一面出现了数十名手持刀剑的仙门弟子,他们追逐着一群鲛人发了疯似地往里跑,而鲛人面前飘着一朵巴掌大的黑云,也像发了疯似地往里奔! 一段异香借着避水诀里不多的空气缓缓传递。 “引路香?你敢戏弄于本座?好大的胆子?”那抚琴的女子闻到那股香气,霍然起身,跨前一步掐住了那澄光殿弟子的脖子。那弟子避无可避,她根本没看清对方是怎么动手的。抚琴女子身量不高,力气却大,只轻一抬手,便将那名弟子举得双脚离地,“若是想死,本座今天就成全你!”女子仰起脸,露出一截尖削的下巴,茶小葱抬眸一看,立即又低下头去。听说五感敏锐的人,很容易察觉他人的窥视。 那名女弟子挣扎着分辩:“前辈,我没有……你相信我……前……” 那么一刻,茶小葱是想冲出去救人,但却被暮云卿拉住了:“师父,她说的引路香……” “你认为是我放的?我哪有那么聪明?”茶小葱指着自己的鼻子,返香确实给了自己三段香,不过她没来得及弄清用法便被婪夜搜去了,她低呼:“我知道了,是婪夜!一定是他!” 即使是人声的嘈杂掩去了说话声,却仍被那抚琴女子发现,她猛地转过脸,朝茶小葱藏身之处狠狠一瞪,单手执琴置于膝间,一道铮鸣破水而出,茶小葱忽觉眼前一花,折心柳绿光暴射,适时护住了她的周身,却听“噗”地一声轻响,热辣的液体飞溅在她脸上,但很快便被海水融去,眼前的景物立即被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红色。 暮云卿的雪白衣袖不知何时竟飘在她身前。 琴音攻击居然能破防! 若不是暮云卿及时伸手为她挡去这一击,这一道血窟窿就该留在她身上! “云卿!”茶小葱紧张地站起来。 “我没事!”暮云卿漠然推开她,这一推却有些用力,两人借着反作用力,相对平平滑开。 茶小葱看着水中的那抹血迹立即会意,着慌张口,却被一双手从身后捂住,她的声音立即被收进了肚子里。 那女子冷哼一声,将手中的澄光殿弟子扔下,腾出手腕端抱琴一抚,一串水花蹿起,茶小葱被人拖行着急急闪过,再看向暮云卿,情急之下张口咬住了捂住她的那双手。那人吃痛,指间微微一紧,却没有放手的意思。 一抹淡香自身后传来,那人已经用灵犀术发声:“死女人,是我!” 茶小葱早在被捂住嘴巴的时候便认出了他,此时只是怨怒,并没有半点服气的样子。 “暮云卿没事,别自乱阵脚!”婪夜无奈地将她抱至一处晶石后,却没敢松手。 茶小葱斜眼瞪着空气,目光却准确地落在了同样处于隐身状态的婪夜脸上。 两人虽然谁也看不见谁,却能在这神奇的透明状态找到对方的五官,也算上是神乎奇技。 鲛人们本来追着那枚朱果跑进了迷宫深处,但听见琴音,脸色大变,竟放弃了此行的目的,转身倒扑回来。紧随其后的仙门弟子没看清里边发生了什么事,只道密道内还有增援,一个个打起了十足的精神削尖了脑袋往里挤。却不想那些惊慌失措的鲛人还没游回面前,便倏然变成了一片细密的泡沫,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 “救……”为首的鲛人女子在子民的掩护下逃得最快,但望着眼前密密麻麻的人墙,一时腿软,竟跪了下来。 云卿! 茶小葱看着眼睛突然密集出现的泡沫,想起之前鲛人的死状,心头狠狠地揪痛了一下。 “砰!” 琴音响起的同时,一道蓝色罡气自水底泛发,暮云卿脱离隐身状态,挥剑挡在了路中间。 那抚琴的女子张了张口,见到面前突然出现的白衣少年,竟愣住了。 泡沫很快消散,一众人也在这瞬息之间看清了那女子的容颜。一张毫无杀气的小瓜子脸,柳眉细目,鼻翼小巧,一副无害的表情,但是神底流泄出来的戾气却彻底暴露了她嗜血的本性。小脸被那袭长发衬着,越发楚楚动人,但是这一抹娇弱之美的背后更贴着一股来自黑暗世界的死亡气息。她的眼瞳乌黑,一如其发。 “师兄……她,她想要抢我师父的琉仙琴!” 就在那抚琴女子想要进行下一步行动的时候,垂死的女弟子猛然爬起来抱住了她的双腿。 那女子偏着头,并不理会,只用一双乌瞳狠狠地盯着暮云卿看,似要将他盯出一个洞来。她眼底的暴戾渐渐变成了迷惘,但澄光殿弟子的行为确实惹怒了她。她突然抬起了脚,像踩一块烂布似地狠狠地碾了下去。海水突然被注入了一股浓烈的腥味,鲜红的血晕在水底染开。 她仍旧是一动不动地看着暮云卿。 女弟子的头竟被她这样残忍地踩扁了。 “柳师妹!”澄光殿的弟子见师妹惨死,顿时激愤难当,纷纷举剑向前冲去。 蓦地—— 一阵强大的气流将他们倒卷回去,一抹幽紫突然闪现于众人跟前。 来人正是折梅峰现任掌门萧绮。 琴音又响,如箭激流却被那抹幽紫的人影一一挡开。格挡的武器竟是一把黑色的绢伞。 “萧前辈,此处交给你!”暮云卿怕茶小葱担心,转身捂着伤口退至安全范围。 茶小葱与婪夜上前扶住他,一起现身。 萧绮谁也不理会,迳自看向了对面那位长发女子,突然幽幽地叹了口气:“阿妍……” 那女子神色未变,淡然将仙琴抛下,转身消失在迷宫深处。 “萧掌门!”众仙门弟子哪肯看她就这么走了,竞相蜂拥往前,却被萧绮伸手拦住。 萧绮反手拉过暮云卿,又看了茶小葱一眼,扭脸向御华派与澄光殿两派弟子冷声道:“以你们那点微末功夫就算能追得上她,也只有死路一条,既然是废物,就别把自己当把柴禾,丢人现眼!” 弟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无言以对。 ------------ 第118章 总算有点稳重了 “还愣着干什么?你们若是想在这海里过夜,我不会阻拦!想不想留着命回去……你们自己看着办!”萧绮一脸阴霾,她不心在焉地望向那抚琴女子消失的方向,一挑嘴角,甩袖走在了最前面。 不知是不是茶小葱眼花,这个凶巴巴的女人路过暮云卿面前的时候好像有意放慢了步伐。 暮云卿的手臂还有流血,但是目前大家都身在海底没办法进行包扎,伤口已被泡成了青白色。 婪夜为他仔细查看了一番,确定地点头:“无妨,这伤口没有染毒,也没有施术的迹象,看来只是普通的琴音攻击。” 茶小葱放下心来,拍了拍胸口:“辛苦辛苦,幸亏你来得快!” “是你来得太快才对。”婪夜阴阳怪气地瞪她一眼,训斥道,“本公子放出引路香就是想引起澄光殿的注意,你倒好,拉着暮云卿进来做孤胆英雄,方才若不是这位萧掌门及时出手,你们俩早就死得连渣渣都不剩了。原以为这些年你会有些长进,没想到还是那么莽撞!” 茶小葱心中虽然有些惭愧,但是被当着这么多仙门同道的面呵斥,自然异常不爽,当即便重重地哼了一声:“知道了,挂名……师侄……”她故意拖长了声音,冲着婪夜颇受打击的脸皱了皱眉子,接着伸手拉起暮云卿的衣袖,撇下他扬长而去。 仙门弟子绕过婪夜身边,均以诡异的眼神打量着他,有几个甚至还露出了暧昧不清的表情。 婪夜先是一愣,随即想到了什么,顿时脸都绿了。 他撞开身前的两位澄光殿弟子,追上茶小葱,一把揪住了她的衣领,咬牙切齿地低吼:“茶小葱,你最好是想办法将那两本书毁了!” 开什么玩笑,他可是正常的男……狐狸。 茶小葱耸了耸肩膀:“毁书多么不智?都说书是人类进步的阶梯,我还得靠这棵摇钱树挣钱呢……还有啊,下次别连名带姓地叫我,记得要恭敬一点,叫我师叔!”她捏了个恶心的兰花指,在婪夜胸前轻轻地点了点,顺道揩了点油。 婪夜一个机灵,全身硬直,整张脸由绿变灰,堪比丧尸。 茶小葱女扮男装,音容样貌全都变了,相信在场没几个人发现她的真实性别,她这样当着众人的面动手动脚,根本就是他吃亏。 果然,人群里传来了一阵轻嘘:“原来他就是师妹们朝思暮想的婪夜公子?没想到真是那样的人,啧啧!”究竟是哪样的人?这个问题得加个省略号,答案只有腐女们能够意会言传。 茶小葱乐呵乐呵地继续往前走。 婪夜狠狠地扭过头,“大义凛然”地推开茶小葱,扭脸抢在她身前。 暮云卿看着不知心里是喜是悲,他一直保持着不快不慢的速度,跟在茶小葱右后的位置。 两位澄光殿弟子押着幸存的七八名鲛人,再一次将迷宫密道挤得满满当当。 暮云卿习惯性地闪身为茶小葱挡开一条通畅的出路。 “谢谢。”茶小葱朝他微微一笑。 暮云卿淡淡地摇了摇头,却未多言。可不知为什么,他心底有些空落落的感觉,双脚明明扎实地踩在地上,却无端端地觉得虚无。 诸位弟子施展避水诀强撑了一路,直到走出水面才猛地放松下来。 几十个人拖拖拉拉地散了一地,功力微浅的被远远地落在了后头。 一行人不愿再作逗留,迳向主殿驰去。少数几名弟子已经灵力透支,完全不能御物,只能一步一步地走上山。 茶小葱着意看了一下岸边不远的草地,果然有些结了籽的芷草迎风摇摆。那名殒命的弟子已被同门收敛,相信之前发生过什么,只有茶小葱等人知道了。她深深地看了婪夜一眼,独自揣测他的心思。 “师父,萧掌门说,我娘她……尚在人间……”暮云卿放低了声音。 茶小葱被这个消息引得心头一震,条件反射地跳起来:“那她在哪里?”不想话刚落音,一道明亮的烟花自山顶升起,一团明红染艳了整个灰蓝的天幕。不知不觉,夜色来临。 付青权带着门下弟子举步迎了出来,见众人平安归来,心中喜悦,他面向萧绮频频作礼,但后者只是乜了他一眼,不寒不凉地道:“我方才见到了阿妍。” 她说完,便头也不回地挤进人群中,消失不见了。 “什么?” 最先失态的是玉瑶仙座,茶小葱好奇地循声抬头,却发现在场只要有点岁数的人,听到那个名字都不约而同变了脸色。 “这个阿妍究竟是什么人?”她拉了婪夜一把,婪夜却不理她,兀自小气憋屈地将衣袖从她手里抽了回去。她夸张地撇了撇嘴。 “想必这位就是端极派四掌门茶小葱了,幸会幸会。”玉瑶仙座顾小倩注意到庭中还有几张陌生脸孔,立即回神,向茶小葱微微一笑,连带着飞快地将她身后的婪夜与暮云卿打量了一遍。 “这位想必就是澄光殿玉瑶仙座顾姐姐,久仰久仰。”两位跟没事人一样,好似根本忘记了在不久之前还狠命地拼过“音律”,当然,再好的乐感到了茶小葱面前都是浮云。玉瑶仙座身后的花叶玖一直死死地盯着茶小葱看,想从茶小葱的男人脸孔上看出点破绽,但听见茶某人称玉瑶仙座为姐姐时,她立即僵直了容颜。 茶小葱却似乎已经忘记澄光殿还有茶仙子这么一号人了,连眼角都没瞟起她。 一行人顾不得浑身疲惫,稀稀拉拉地进了大殿,殿中央胡乱扔了十几个蒲草垫子,大厅里却是空无一人。看来新进弟子的名单已经定下了,但事有轻重,付青权与风无语有意令他们避开了这些血腥狼狈的场面。澄光殿门下弟子将玉瑶仙座门下大弟子柳追的尸身放下,刻意将她碎裂的头颅用白绢盖住。 尽管尸体泡了很久的海水,但那方白绢上仍旧很快被泅出了一片淡红血迹。 顾小倩上前一步,抢先揭开了白绢,但她手一抖,那白绢又落了回去。 殿里传来一阵抽气声,有胆小的弟子已经哭出声来。 “是谁干的?是谁?追儿……”顾小倩的声音嘶哑,说话时已完全没有了底气。答案已经昭然若揭,但是唯一敢于说出答案的那个人已经离去。她目光逡巡片刻,终是停在茶小葱身上。 “我等并不认识萧掌门口中所称的阿妍……”婪夜见茶小葱难得谨慎一回,便上前一步代她答话,“只是这位师姐,确实是被一抚琴女子所害。不过琴已经带回来了。” 他一反掌,手中突然多了一物,正是被那女子所弃的琉仙琴。 茶小葱愕然瞠目,完全记不起他是什么时候将琴拿回来的。 “琉仙琴?”风无语目光一寒,“原来鲛人此行的目的竟不是为了朱果,而是这把御邪仙琴。” 琴身在婪夜怀中,闪闪发光,花叶玖命两位小辈弟子取回仙琴,送至顾小倩手中。顾小倩悲意未除,她一手托琴,一手抚弦,仍自微微失神。人都知道玉瑶仙座平时疼爱弟子,更将门下亲传弟子尽皆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女儿看待,现在大弟子莫名遭人毒手,她焉能不伤怀? 座中各人见此情景,无不为之动容。 风无语忽然颔首道:“仙琴无恙,亦是幸事,人死不能复生,顾仙友无需过于伤怀。”这席话说得不痛不痒,此时听起来令人十分不舒服。 伺立于身后的范铨黯然垂首,憨厚的脸上隐约闪过一丝怨憎的光芒。 顾小倩尤自轻抚琴弦,却猛然发出一阵低笑,抬手竟将仙琴狠狠地掷向地面…… “仙座不可!”座中几人同时出声,但身法最快的却是流霞庄的少庄主方琏,只见他点足飞出,挥袍卷住琴身,转而纳入怀里,这一连串的动作优雅华丽,一气呵成,也算是在众人面前露了一手。他目光一晃,迎向花叶玖,退回来将琉仙琴连着自己的衣裳一并塞给了她。 花叶玖当着众人的面不好不接,只能忍住一肚子的恶心将东西收了。 这一天的奔忙,又发生了那么多事,各人都有些累。事情不算复杂,但都没有追查的心情。 余在雪何尝见过玉瑶仙座失态如许,心知不能再继续纠结下去。 想到萧绮人未在场,并不方便商议对策,余在雪向风无语提议明日再做定夺。 此提议正中下怀,茶小葱不着痕迹地掩口打了个呵欠,用力榨出两滴眼泪,向余在雪眨眨眼。 “付兄,在雪如此提议也有道理,至于萧掌门那边……”风无语欠了欠身,亦露出一丝疲态。 “阿玖,先扶你师父回玉瑶殿歇息,其它的容后再议。”付青权点头应允,又歉然道,“诸位仙友,付某此番招呼不周,还请各位见谅。” 方琏看着花叶玖的身影,口中客套几句,带领门下弟子一同离去。此时玉行师太也站起身来。 澄光殿弟子一脸怒容地将抓来的鲛人收押囚禁。 茶小葱走在最后,突然叫住付青权:“付前辈,趁着今夜,赶紧将弟子名单排查一遍,看会不会还有人遇害。” “茶仙子为何如是说?”风无语与付青权同闻言同时停了下来。 茶小葱将她见到的一切略略说了一遍:“不管是真是假,先查清楚较为妥当,明天早上我会提前到,早知道结果早有准备。” 风无语想了想,看向付青权:“茶掌门此言有理,今夜便辛苦付兄了。” 付青权应诺,同时感激地看了茶小葱一眼:“此番变故幸得茶仙子有先见之明,才得勘出真相,付某在此谢过。” 风无语亦赞道:“茶掌门年少有为,实乃我仙门之福。” “哪里哪里。”茶小葱傻笑着摆了摆手,虽然这一次是误打误撞,不过事实证明,她比以前认真谨慎多了。 婪夜在她身后狠狠地踢了一脚,一脸蛮横地将她拖出去。 ------------ 第119章 情愫 既然都上了重莲山,澄光殿也不好意思再让茶小葱等人住回山下。 于是,应余在雪邀请,端极派一行三人与三清宫诸位弟子便在同一座院落安顿下来。 婪夜还在为茶小葱的莽撞行为生气,从澄光殿主殿到入住的院落,一路百余丈的距离,他楞是装聋作哑没理她。但茶小葱与余在雪的交谈却一字不落地落进了他的耳朵里。 按照长幼尊卑之序,婪夜与暮云卿两人资历最浅,被安排在了队伍的最末。其实以婪夜的性子以及余在雪对他的了解,他就要打头走,或者抢住主间没谁敢阻拦,但这货显然只顾着与“同门师叔”闹别扭,只露了个脸便往后跑得没影了。 三清宫里皆是男弟子,且长居于东海之底,对世事不关心,对八卦绯闻更没兴趣,所以婪夜就算弄出的动惊再大,行为再反常,也没谁会关注。像他这样一个沉寂消失的亡国之君,突然因为一本小人书窜红六界,自然大大超出了各人的预料,也违背了他遁入端极派秘密修行的初衷,但是婪夜思虑良久,最后仍决定按照原计划留了下来。 因为茶某人脑海中的TVB剧曾一直对他反复播放着同一类台词:该面对的,始终要面对。 “婪夜师兄,你还在生气?”暮云卿跟在婪夜身后,可以想象他那张因赌气而沉黑的脸。 婪夜回头瞪他一眼:“我哪敢生她的气,挂名师叔,哼哼,屁股上画眉毛,好大的面子!” 他说话声音不小,一时引来许多目光。三清宫弟子素来墨守规条,上下尊卑划分十分严格,就算是挂名修行的弟子也不该对长辈说这种话。 人群里的低声议论,毫不意外地传到了走在队伍前列的茶小葱耳中。 “余大哥,你认为一国之君是不是应该宽大为怀?有魄力有魅力?” “呃……”余在雪的听力不在茶小葱之下,自然也将婪夜的话听得很分明,他沉吟片刻,方才小心翼翼地道,“婪夜公子始终也是关心仙子。” 茶小葱抬起眉毛,故意大声道:“关心我?我看他是目无尊长,上下不分!” 余在雪苦笑着摇了摇头:“之前那种情形,若换了返香,也是一样会觉得仙子莽撞。再说……自从阿妍投入魔界,我等已经很久没见过她,今日一瞥,她不但功力大增,性情也是越发暴戾,婪夜公子有此担忧是情理之中。”他不着痕迹地拨开了话题。 “魔界?鲛人来袭,文鳐作乱,还有那个女人,都与魔界有关?那个阿妍你们都认识?她是什么人?”这么多年,觊觎琉仙琴的妖魔不在少数,但是敢于直接动手的人至今也只有她一人而已,想到这里,茶小葱脑中灵光一闪,“余大哥刚才说,阿妍投入魔界……那她以前曾是仙门弟子?她很厉害吗?但为什么仙卷上没有她的名字?” 仙门弟子的凡间背景都比较简单,投入仙门便要断去亲缘,所以仙卷上如非特别注明,都只有名字,男女分阴阳两卷,就算有弟子亡故或者叛离,仙卷上也只会用朱笔勾记标明去向,并不会完全除名,但这个阿妍似乎…… 茶小葱记性相当好,与仙法辅助记忆不同,这可是九年义务教育以及四年精英教育高压下的结晶,再加上她天生对文书类信息特别敏感,所以阅记过程中很少有错。 仙门弟子中在名字里有个“妍”字的女子逾数百位之多,但此际都还在仙门修行,资料显示并无异常。而认识这个阿妍的仙门中人几乎都是掌门、长老级别的前辈先人,也就是说,她差不多是与付青权、萧绮等人同辈,而且,从萧绮的语气神态来推断,她们不但相识,而且关系还不错。何至于弄成这样? “她不是在仙卷里没有名字,而是她自己将名字匿去了。”余在雪想起一些过往,心中不胜唏嘘,“其实具体的情形,我也不大清楚,不过茶仙子大可以回去问问你三师兄,相信这件事他再了解不过。你现在是端极派的四掌门,应当有权知道。” “问他?”茶小葱满心疑惑,“莫不成她是返香师兄的……” 情人? 当然,她没有直接问出来,余在雪不愿说,就算问了也是白搭,更何况这种猜测实在有点不着边际,像返香那样里里外外都冰清玉洁的风雪美男,怎么可能会有情人这种三俗标配?就算是他座下的紫菜师侄说自己有情人,茶小葱是不会相信的。 谁家的姑娘那么造孽会喜欢冰雪男呢? 一行人走得不慢,到院门口,已经有澄光殿弟子候着了。 看天夜已晚,众皆困乏,余在雪领着门下弟子向茶小葱等人道别。暮云卿则自动自觉地跟着澄光殿那两名弟子前去帮茶小葱整理厢房。此时门外就只剩下茶小葱与婪夜大眼瞪小眼。 婪夜与她离得很近,一双眸子在温暖的灯光之下灼灼发光,竟令人产生一丝摄人心魂的错觉。 茶小葱不自然地干咳一声:“天晚了,明天还要早起,先去睡觉!” 婪夜叫住她:“在迷宫里的事,暮云卿已经全部告诉我了,是我误会……” 茶小葱虽然没改变孤胆英雄的行为路线,但这一路的表现都还可圈可点,若换成三年前,她铁定已经冲上去跟人拼命了。这丫头有一处致命的弱点,就是不能逼,越是逆境压力越大她做出的来事情就越不顾后果。但明显这一次她学会了收敛,比起以前也冷静多了。 茶小葱身形一僵,可是侧着耳朵听了半天也没听到想要听的那三个字,看来婪夜这句话里的意思并不是道歉。 “什么意思?”她昂起头,转向他。 昏暗的树影下,俊美的容颜恍惚透着一丝傲然,婪夜自黑暗处走出来,笑了笑,那一丝笑很诡异,但同时又是那么飘渺璀璨,与乍然燃放的烟花美得并无二致:“你关心我,我心领,但是你的修行一日赶不上我与暮云卿,你便无力保护我们,先做好自己的份内事。我们才是男人。”他说得很认真,一字一句,贴着心脏,是绵延的暖意,“有时候,你要相信自己的直觉,你相信我没事,我就没事。” “婪夜……你,吃错药了?”茶小葱忽然拧紧了眉头。 “噗!”婪夜抿嘴一挑,跟着扬起了眉,“好好说话就当我发疯,罢了,你好好练习逃跑的本事,等练好了再学学怎么保护我们这些小辈弟子。很晚了,去睡了。” “练习逃跑的本事……等等!飞燕闪灵诀是……”她起步修行飞燕闪灵诀竟是他的主意?还是说,这三年来,他还做了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 婪夜侧身看她一眼,似笑非笑地弹了弹衣角并不存在的浮尘,迳直往厢房走去。 他没有接茬,却也没有否认。 …… 这一夜很快过去,茶小葱睡得很香,可惜时间太短。 等到她起来梳洗干净,付青权已经在院子里等候多时。 这一次新进弟子甄试大会,澄光殿是承办方,所以除了少数难以决断的大事,作为一派之尊付青权也不愿劳烦其它六派,特别是仙盟盟主风无语。 茶小葱打起精神来问道:“付前辈可是查出了什么?” 今天她换回了女装,穿的是与婪夜、暮云卿两人一样制式的蓝衣,只不过袖口纹理略深,腰封处佩着一块血玉,一方立领,挡住了她略显平坦的颌骨,这样的装扮,立即将人衬得老沉了几分,连着眉目间也多了几分不着痕迹的威严。人靠衣装马靠鞍。 “就是查不出才奇怪。”付青权看见茶小葱这身女装并未感到诧异,虽然她之前服用了焕颜丹之类的药物掩饰真容,但以他的功力一察即知,是以只匆匆地扫了她一眼,付青权便又将注意立集中在了手中的名册上,“老夫昨夜核对了三遍,除了柳追,并无其他弟子失踪。” “难道那女人只是说来吓唬人?实际上,她并没有抓到什么‘小情人’?”茶小葱摸了摸下巴。 “不会,此女子一向不屑卖弄心计,她说有便有,决不会假。”余在雪听到院中动静,也领了门下弟子一道过来见礼。三清宫弟子大概没想到一大早便在院中见着个女人,一个个脸露异色。待弄清这女子就是昨日入住院中的那位端极派四掌门时,他们看茶小葱的眼神就更怪了。 “会不会……那位柳师姐的心上人根本不在澄光殿中?而是别派的弟子?或者说是散仙?”仙门弟子那么多,御剑腾翔飞来飞去,有机会遇上别的仙门同道而暗生情愫也不无可能。 付青权果断摇头:“追儿的心上人确在本门无疑,老夫业已命人查探清楚,他是我座下第七弟子步冥松。听弟子们说起,这两个孩子在一起很久了,只是本门向来不忌派内通婚,老夫也一直未尝留心,现在冥松已在正殿等候。老夫也已经替他查验过,无伤无毒,看来魔族中人还没来得及下手。” 余在雪想了想:“这个结论似乎下得太早,依我之见,要仔细问了才知道。” 付青权忙道:“余长老是否想到了什么?” 余在雪谨慎地点了点头,却没立即回答。 茶小葱没耐性与他们打哑谜,叫齐了婪夜与暮云卿跟着付青权一道去往澄光殿的主殿。 一路上,气氛有些沉闷。 茶小葱看着余在雪那张宽阔的大脸,满腹狐疑,忽听婪夜以灵犀之术传音道:“怎么,挂名师叔看上这位余长老了?也对,你现在跟他是同辈的,两人身份般配,也没什么不可以,年纪是大了点,不过好在脸够宽,听说,脸宽的人都是做英雄的料子……” 茶小葱靠过去,狠狠一跺脚,却被婪夜跳着躲过去。 “回去跟你算账!”她捏着口型,咬牙切齿地冲他比划两下。 婪夜低头一笑,飞快地伸手为她理了理领子。茶小葱一愣,转脸却见暮云卿瞪着一双如黑曜般的眸子直直地看向这边。 茶小葱连忙自己伸手,装模作样地扶正衣领,昂首阔步地走向前。 重莲山上的风景秀丽无比,但茶小葱昨日太累以致无心欣赏,今日才算是大饱眼福。 原来这重莲山一面靠山,一面临湖,位处蓬莱国南北隘口,竟是往来商旅的必经之路,也因为这样,凡间每年进献贡品的数量颇多,倒不似端极派与三清宫那般赤贫。这就难怪澄光殿门下弟子的衣饰布料,都是上等货。 相较端极派的“以云为衣”,作为现代人的茶小葱始终觉得这样穿金戴银的俗气才更适合她。 茶小葱一边看海一边看湖,跟着付青权一道乘云而去,转眼便到了殿门口。昨夜走了一炷香的时间,今天御风驾云却只需半刻。 几人降下云头,却听殿外传来一阵争吵。 “方公子,请你放尊重点。阿玖今日叫你来,不过是想归还衣服,并未作他意,公子你是不是误会了?”花叶玖的声音不大,但是付青权一行人都听清楚。 “花师妹,我的心意你难道还不明白……”方琏的声音。 茶小葱暗自叹了口气,所谓美人自有桃花劫,既然躲不掉就只有乖乖渡劫了。 ------------ 第120章 魔界的奸细 方琏好不容易寻着个由头与花叶玖单独相处,哪里肯就此罢休。澄光殿弟子对方大公子的风流事迹早有耳闻,但见花叶玖与他拉拉扯扯似乎并没动真怒,显是心有忌惮,不想得罪他,是以谁也不敢轻易上前劝阻。 众位弟子见付青权一行到来,皆松了一口气。 “付掌门。”方琏没料到付青权会来得那么早,心头有些扫兴,却没敢表现出来,倒是不着痕迹地放开了花叶玖的一双柔荑,有模有样地上前作了一揖。但见茶小葱与付青权差不多并肩而立,不觉一愣,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花叶玖脸上是吃了十个绿头蝇的痛苦表情。 茶小葱微微耸了耸肩——都说业精于勤而荒于嬉,看来方大公子的修为并不怎么样,金玉其外而已——这位仁兄那么好色,昨日看不出她服用了焕颜丹改变容颜也不奇怪。 倒是花叶玖,为什么看她的眼神就像看杀父仇人? 茶小葱所不知道的正是女人的某种心理怪圈,就算花叶玖再不喜欢方琏,但好说他也称上得是她裙下之臣,但偏偏这位花花公子刚才还抓着她依依不舍,现在却将一双桃花眼贴在了别的女人身上,而且是谁不好,居然还是她最不待见的茶小葱,再加上之前发生的那一系列摩擦,令她怒上加怒,火上添油。显然她昨天便已认出茶小葱就是“救”她的布衣少年。 “端极派茶小葱,见过方大公子。尝闻公子一表人才,又精通音律,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茶小葱礼貌地客套,极大地满足了方琏的虚荣心,却引得婪夜在身后默默发笑:再精通音律又能怎样?还不是被茶小葱的震天“狮吼”整得七零八散。 “原来是茶仙子,幸会幸会。” 不得不说茶小葱今天这一身穿着较之往昔大相径庭,方琏一见之下,竟有些移不开眼。 “阿玖,还站着做什么?不过来见见茶仙子?”付青权的目光在花叶玖与方琏之间逡巡,他心中烦躁,随口说了一句。但却是这随口的一句,大大折辱了花叶玖的自尊,她面色发青,不情不愿地挪动步子靠上前来。当抬头看见在人群中挺拔而立的婪夜,突然两眼发花,脑子里“嗡”地一声,竟失去了所有的语言。 方琏察觉她有异样,也向婪夜看去。 茶小葱就不知道这死狐狸有什么好看的,居然连男的也勾引,她不在意花叶玖是不是真的要向自己行礼,而是担心自己身边这只狐媚子是不是不看场合乱放电,于是她也跟着回过了头。可是转脸一看,婪夜却只是一派适闲地站着与暮云卿聊天而已,并无多大不妥。 她一脸茫然地将视线挪了回来——还真弄不懂这些人的眼光,明明暮云卿更青葱更温柔,怎么人人一抬脸就只看见了那只骚狐狸? 不过转念想想,这狐狸确实有明星范,千年修行培养出来的风度与气质确实与众不同,绝大多数人在他人目光的注视下会畏缩或者做作,这个混蛋从来是一脸悠闲,就当全世界的人都是山石草木。喜不喜欢,他都在那里,不卑不亢。 茶小葱怎么也学不来这种将万人视作无物的气度,光是花叶玖现在的刀子眼都有些受不起。 “师父。”暮云卿见她发愣,好心出言提醒。 婪夜不期然看见她正用一双死鱼眼睛直直地盯着自己,顿时心头发毛。 茶小葱被暮云卿叫得回过神来,才发现各派代表都陆陆续续来了,每个人路过她面前的表情都有些细微的不同:普通低阶弟子先是惊异于她迥异的容颜,尔后全把注目礼投给了婪夜与暮云卿;玉行师太大概是已经认出茶小葱便是当年在御华仙尊掌下死里逃生的那名凡人女子,不由面色微寒;萧绮看她的目光跟看死人没两样;只有风无语还算平静。 不过,女人的直觉以及绿萝仙子的那些过往告诉茶小葱,这位仙盟盟主绝对是所有人当中心机最深的老狐狸,绝对不是善茬。果然人生何处不江湖,一有私欲,人间就变得复杂起来。 众人约定的时间比见新进弟子的时间早了一个时辰,茶小葱一行三人的席位仍是昨日玉瑶仙座为他们安排的靠门处,抬头便可看见远处海面上冉冉升起的太阳。茶小葱对这个进可攻,退可守的位子十分满意,当然,她对海上日出的盛景更为满意。 各派门人纷纷落座,殿上的破尘镜未经法力催动,又变成三块普通的灰色屏风,殿中的竞技台已经被拆除,中央空出很大的一块地方,正自跪着一位二十六七岁的青年。这青年没有负剑,只在腰上拴了一支碧色玉箫。他低头跪着,神态有些慌张,却还保持着良好的修养,将背脊挺得笔直。从茶小葱的角度看不到正脸。 诸人寒暄一阵,立即进入了正题。 付青权将茶小葱昨日的推断向众人重复了一遍,便将问题指向殿下跪着的青年:“……茶仙子对冥松有所怀疑是有道理,木妍做事一向干净果决,也不像是说笑,冥松,你可知内情?” 步冥松茫然摇头:“回禀师父,冥松不知从何说起。” 付青权与顾小倩相互对望了一眼,换成了顾小倩发问:“那昨日一整天,你在哪里?可曾知道追儿她身在何处?” 步冥松答道:“弟子接受仙座安排接引通关的新进弟子上山,中途只在后山与伶歌师妹聊了一会儿,并不曾离开。至于追儿她……”说到这里,却有些吞吐。 “追儿如何?” “弟子月前与她大吵一架,之后便再没有见过她。” “你说谎!我前日还看柳师姐与你一起下山,你为何睁眼说瞎话?”花叶玖霍然起身,指着步冥桦忿然道,“冥松师兄,莫不是你看上了伶歌师妹,想与师姐划清界限?”花叶玖此言虽咄咄逼人,但她所问也是众人心中所疑,是以付青权与顾小倩并未阻止,而是将目光死死地锁在了步冥松身上。 步冥松痛失爱侣,又背负着一身猜疑,心中委屈难挡,禁不住全身微微发抖。 “花师妹……冥松所述句句属实,我派男女弟子一向是分开来修炼,一者前山一者后殿,并不是时时都能看见,追儿不来找我,又不准我去找她,当然看不到彼此。此事伶歌师妹可以作证。”他急了,跪着爬行了两步,复又伏下,却是向着付青权。 付青权对弟子一向疼爱有加,并不愿看到他们受辱,当即对身侧弟子道:“传伶歌来。” 婪夜忽然想起一事,凑向茶小葱低声道:“可惜这儿没有那些DNA测试仪,不然就可以查出她接触过什么人了。” 茶小葱微微一笑:“DNA测试仪要建立在资料库的基础上,并不像仙法那样破立随心的,就算这个世界有那种机器都没用。” 婪夜耸了耸肩:“你说的我完全听不懂。” “你不需要懂,不过要验明步冥松是否撒谎其实很简单,你晚上入梦去看看就行了。”茶小葱觉得没什么可担心的。 “你当是那么容易,如果不是心意相通……呃……” “什么心意相通?” “没什么。当我没说。”婪夜咂巴了一下嘴,一脸不自然地端茶杯。 茶小葱懒得再追问,也端起了茶杯,轻轻吹了吹:“如果,我是说如果……步冥松说的是真话,而花叶玖说的也是真话,事情就好玩了。不过我看步冥松不像是会撒谎的人,他这样着力隐瞒,对自己对心上人都没有好处……” 婪夜轻轻撞了她一下,示意她收口,却听一声喝斥自座中传来:“茶掌门的意思是说,我睁着眼睛说瞎话?” 说话的正是花叶玖。 众皆哗然,向茶小葱望去。茶小葱一口茶水喷在了婪夜的衣袖上。 靠,这姑娘长着一对兔子耳朵?居然那么远也能听到? 婪夜戳了戳她的腰,以灵犀术传音:“你以为自己有多聪明,你说的话这里所有人都听见了。” 茶小葱傻傻地打了个哈哈,故意不去看花叶玖。她方才精力太过集中,完全忽略了婪夜说悄悄话的时候会用灵犀术。但这混蛋刚才凑那么近又是什么意思?故意的? 花叶玖见师父没有喝止,便当是为自己壮了胆子,又道:“你说我眼瞎,我还说你就是凶手呢,故意迟到不说,还女扮男装骗神骗鬼!你一直不愿意住在澄光殿里,是不是变成冥松师兄的模样去骗我柳师姐还不得而知。” 茶小葱眨了眨眼睛,却听萧绮在对面拍手道:“不错。”言下之意,竟是赞成了花叶玖的看法。 一时之间,暮云卿的脸色变得相当难看。 茶小葱淡定地坐在席间,还在喝茶,她不着痕迹地仰头看了坐在上首的风无语一眼,点头道:“也对,我可以扮成不同的人,难保不会有人扮成步师侄,谜底就此解开。我想昨天余大哥说的就是这个意思,澄光殿里有奸细!这个奸细假扮成步师侄的样子,骗取柳师侄的信任,从而盗取琉仙琴。昨日付掌门已经为步师侄验明正身,其实也就证明了步师侄无罪,一般心虚的人,不是伪装坚强便是先行逃遁,他两样都不沾。而花师侄说,她前日看到柳师侄与步师侄一起下山,说不定,这个人真如那位木妍说的那样,不会回来了……” 她这一番分析头头是道,足以消除在座各人心中的疑虑。各派人士看向她的目光都有些复杂,特别是花叶玖,听她一口一个“师侄”,早就忘了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胡说,他既是魔界的奸细,就不可能会被那女魔头杀害。” “她从来没说要杀自己人,她是说……她要杀你柳师姐的小情人……”茶小葱放下茶杯,目光灼灼地盯向了跪地不起的步冥松,“以她的修为,取人首级于千里之外或是绰绰有余。但不管怎么样,人死不能复生,柳师侄虽然一时糊涂为人所骗,但她依旧置师门利益为第一,等伶歌前来,亦可证明步师侄的无辜。” 步冥松浑身一震,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般坠了下来,时至此刻,他才真正接受了爱侣不复的事实。 ------------ 第121章 渡魂杀 为魔征所害者,三魂七魄皆散于三凡五界之外,永世不入轮回。 木妍那样轻轻松松地一脚踩下去,便毁去了一条鲜活的生命,期限更是永远。 “冥松,追儿她的尸骨……就在后殿,待这里事情一了,你去看看她,就当是……送她上路。”顾小倩轻轻抹了抹眼角,柔声道。 步冥松只是咬着牙伏地哽咽,默默点头。 在座的都心知肚明,所谓的上路都只是形式,柳追再也不可能进入阴阳更迭,就算是下辈子,下下辈子,步冥松与她也再不会相遇。 茶小葱望着殿中痛不欲生的青年男子,心中蓦地浮现蟠龙镇北郊发生的一幕幕,腰间折心柳感知她的心意,竟嗡吟出声,光华大盛。 茶小葱曾经无数次想将折心柳丢掉,可是这一刻,她知道自己再也不会冒出那样的念头……命运自茫茫人海中选中她,得得失失已难预料,人之一生,唯一难以学会的便是珍惜二字。 不管是万俟常清还是牛仵作都不会回来了,折心柳是他唯一的遗物。而这件遗物无巧不巧无选中了她。 方琏隔着余在雪,陡见茶小葱腰间绿光现隐,一颗心突然狂跳不止。 …… “掌门,伶歌带到。”门外响起弟子的通传。 付青权看了风无语一眼,朗声道:“传!” 再又看向步冥松,轻轻地吁了口气:“冥松,没你的事了,起来吧。” 步冥松磕头称谢,慢吞吞地站起身来,就在转身的刹那,他与迎面走进来的伶歌打了个照面。绯色衣袖拂过婪夜面前的条案,带倒了案上的茶盏,婪夜没有出手阻止,任凭茶水飞溅,流了一地。由于动静太大,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向这边看来…… 茶小葱看见的是一双空洞无比的眼睛。 伶歌身形娇小,看起来柔柔弱弱,但每走一步,脚下都发出沉重的踏地声,仿佛被拷上了几十斤重的脚镣。 茶小葱抚在腰间的手指有些发僵,竟不由自主地握住了折心柳。柳枝的光芒在指尖触碰的瞬间熄灭。 伶歌在不经意间回头,与茶小葱对视了一眼。那瞳孔的深处,似蕴藏着一轮漩涡。 刹那之间,茶小葱觉得五脏六腑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掏干净了,只剩下一副空荡荡的皮囊。 婪夜突然探手抓住茶小葱的手臂,后者吃痛,拧眉抬眸,却猛见伶歌唇角漾起一丝诡谲的笑纹,像一面平静的湖水,突然浮现了一丝波动,那笑纹越来越深,苍白而小巧的脸庞,一晃即过。 婪夜抓着茶小葱的手没有放开,掌心冷涔涔的全是汗。 “是渡魂术!”他有些震惊地吐出了四个字。 茶小葱大吃一惊,立马强行拉回心神,怔怔地看着那名叫伶歌的女弟子埋首走到了方才步冥松伏着的地方盈盈跪下——她的眼睛没再与任何人接触。 茶小葱想甩开婪夜的手站起来,却被后者死死地攥住。 “先别动,静观其变!” 婪夜的警告令她很快冷静下来,她伸手另一只手,祥装冷静地去端案上的茶盏,但整颗却像被挂在了房梁上,一个劲地晃悠。 暮云卿见她莫名其妙地换了一只手,自然瞟了一眼,陡见茶小葱与婪夜二人十指交缠,扣得紧紧的,脸色微变。他细微的神情变化引起了坐在不远处的花叶玖注意。与此同时,方琏也因为折心柳适才吐露的光芒将注意力移向了这边。二人眸中表达的情绪各有不同。 茶小葱转瞬成为了数道目光交织的中心,但她浑然未觉,将目光锁定在伶歌身上,一动不动。 渡魂术是魔界的高级法术,其过程分为“夺”与“舍”两部分,简单来说就是借尸还魂——此时此刻,只怕真正的伶歌早就死了!面前这个,不知道是人还是鬼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看着!”婪夜将另一只手伸至案底,隔空一弹,就在伶歌伏地叩首的刹那扬起一道轻风,风力不轻不重,恰恰掀起了她右手腕间的衣袖,小臂上一块暗红色的斑痕忽隐忽现,竟是尸斑! “看清楚没?” 茶小葱残存的记忆显示,由于《鉴证实录》《法证先锋》等一系列TVB刑侦剧的影响,她所见识到的验尸场景绝对不在普通仵作之下,故此婪夜也没必要点明。使用渡魂术的人如果功力不够,便不能完全支配宿主的身体,以致于血脉流转过慢,内脏渐渐坏死,表面上看着像个活人,实际上已经是一具行尸走肉。 看见那块明显的尸斑,茶小葱的脸色有些发白,但门外初现的朝霞将那抹不健康的白掩饰得毫无破绽。她坐在靠门边的位置,也就是刚才离伶歌最近的地方,显然那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伶歌看中了她这副臭皮囊。 看来伶歌穿烂的肉身,需要换一换了。 “付……”玉行师太所属之辟水观对灵魂阴阳之术颇有研究,方才婪夜弹指引风,目的便是向她示警。可她还没来得及出声,一阵纷沓的脚步打乱了大殿的宁静。 “盟主,掌门,新进弟子到了!” 随着弟子通报,十余名孩童被带上殿来。 原本集中在伶歌身上的注意力全被这些孩童吸引过去。 为首那孩子大约五六岁的年龄,一路跑得飞快,没等弟子通报完毕便提着衣摆冲了进来,但看见殿上那么多人,不觉一愣——他昨天通关之后可没看见那么多人,一时有些手足无措。站在离门口不远处定了定神,孩子吞了吞口水,强自敛成一副老成的模样,上前数步,跪在了伶歌身旁。他不知道这里济济一堂是要做什么,但见有位小姐姐这样恭顺地跪着,便也学着她的样子照做了。 茶小葱反握住婪夜的手,将手心的汗反揩了回去。 从那孩子进门那一刻,她便已认出了他。 “弟子米豆拜见各位掌门前辈哥哥姐姐……”虽不知道要怎么称呼,但是礼数不废,大方得体,引得各位掌门心中一片交赞。这孩子的名字有意思,居然又是米又是豆。 茶小葱直直地盯着伶歌的背影,看不见她的表情。她想站起来,理智却压抑着她不敢乱动。婪夜说的没错,这殿上所有人都比她有资格救人。但是担心在所难免。 “老爷爷,我们见过面的,那天是你救了我们!”米豆看向座中诸人,最后将一双闪闪发光的大眼睛停留在付青权脸上。 “嗯?”闻得此言,不仅仅是付青权,其他人脸上也露出一丝狐疑。 一阵风吹过,伶歌的身影似乎晃了晃,更显单薄。 “阿豆,不得无礼!”清越的呵斥令得众人有些错愕,大门中间急急走来一位美貌妇人,正是米豆的娘亲。 跟着其他孩童也都进了大殿。 新进弟子的年龄要求是十四岁以下,这位妇人起来已过双十年华,显然早已超龄了。但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风无语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来人,直到其他孩童一一就位跪好。 那妇人犹疑了一下,也上前跪好,规规矩矩地磕了个头:“民妇曲嫣见过各位仙长。” 这大殿里明明没有风,却令她莫明感到一股冷意。她跪在伶歌的身后,冷不丁打了个寒战。 方琏喜欢看女人,自从这位妇人进门之后,他就没有挪开过目光,或许是他的视线太过灼热,令得伶歌不敢轻举妄动。 殿上新进弟子一共十五位,抱括曲嫣在内一共十六人,满满地跪了一地。这样一来,不但打乱了付青权等人的计划,同样也扰乱了伶歌的阵脚。风无语向付青权递了个眼色,后者立即会意,俯首同身边的步冥松说了两句,步冥松点点头,突然将玉箫取下,拎在手里中,缓步向伶歌走去。 玉行师太原本绷紧的老脸,突然放松下来。 茶小葱也松了一口气:窥出异样的果然不止她与婪夜!低头看了看婪夜被她拧红的手背,她笑了笑,慢慢地放开了爪子。婪夜翻掌顺手为她理好衣袖上的折皱。 “曲姑娘上山来,也是为了投效仙门?我仙门七派对新进弟子的要求……相信曲姑娘已是再清楚不过。”付青权说话不徐不疾,神色和霭,步冥松走得也不快,绕过玉行师太案前到殿中央,他足足花了一盏茶的时间。 “民妇不敢。”曲嫣低首一福,低声道,“民妇只是担心孩子,当时情急,便忍不住跟着上了山。此番入殿,只是想向各位仙长道个不是。民妇无心冒犯。”不知是否因为胆怯,她的声音竟有些发颤。 在座各人脸上或多或少露出了一丝惊异之色。要闯过三处幻境,对于成年人来说,其难度往往远胜于稚童,因为成人心中尝有杂念,杂念越深,积虑越多,闯关的机率便越渺茫。是以,澄光殿在蓬莱国屹立千年,也没见过凡人闯入,这怕是有史以来第一次。 步冥松站在了伶歌面前。 伶歌一直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从进门开始,她就像个哑巴。就算步冥松此时站在面前,她也纹丝未动。只是她前额披散的碎发硬直地垂在脸上,将阴霾的容颜压得颜色更暗。 “伶歌师妹……”步冥松上前一步,低声唤她的名字,“你……” “啊!” 他话音未落,曲嫣忽然惊呼出声,跟着全身一僵,直直地向前扑倒。 “娘亲!” 随着米豆那声惊呼,伶歌轰然倒地。 米豆察觉娘亲有不妥,回身抓爬了几下,迅速靠向曲嫣身边,却不料伶歌僵直地横在母子二人之间,挡住了他的去路。 步冥松玉箫一挑,挥出几段残影向曲嫣头上罩去…… 伶歌保持着跪趴地姿势僵硬地翻倒在一旁,口鼻之中流出乌黑的脓血,已然死去多时…… ------------ 第122章 新仇旧恨 米豆这孩子天赋有异于常人,反应相当快,步冥松的玉箫刚出手,他已经惊呼出声。其他孩童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却也禁不住跟着大声叫嚷,不管不顾地爬起来往自认为安全的地方跑。大殿里乱成了一团。 好在澄光殿弟子早有准备,不需付青权下令便上前扣住了在场中惊惶乱蹿的孩童,唯有米豆不惊不怕,反而迎向了步冥松手里的兵器。 曲嫣有些茫然,她的目光只来得及扫过刚刚倒地的伶歌,突然眼前一花,六道绿弧齐齐扎向面门,眼见性命不保。 “小心!”茶小葱猛地跳起来,却又被婪夜一把拽住,死死地按在了座位上。 “多事!”婪夜用了十足的劲道,将她钳得紧紧的。 “死狐狸,你拦着我做什么?”茶小葱炸毛。 “拦着你,怕你好心做坏事!”婪夜完全顾不上殿中还有这么多双眼望着自己,直起脖子朝她一通乱吼,优雅适闲的形象完全崩坏。 在座众人本来还紧盯着步冥松,这时全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对吼的两人身上。 玉行师太皱皱眉头,轻哼一声,表达了十足的不满。 哪知周围的人对茶小葱来说本来就没有什么存在感,她直接选择了无视。用力拍开婪夜的狐狸爪子,她移开目光,却只见到曲嫣已然软软地倒在殿上。 “娘!”米豆扑上前去。 就在他触到曲嫣衣角的刹那殿上金光大作,一团黑雾自阵心撤出,形成一道小型旋风往殿外飞驰。 曲嫣轻轻呻吟,迷迷糊糊地爬起来。 付青权与步冥松同时收了手上的法咒,将一金一绿两道光束敛回掌心。 “阿豆,娘没事。”曲嫣伸手将孩子揽进怀里。 方才情势危急,步冥松出手突然,显然将曲嫣吓懵了,待她清醒过来,回想起刚才,立时惊出一身冷汗。她与付青权对答之际,正是澄光殿戒备放松之时,那附着在伶歌体内的妖魔瞅得这等空档,居然对曲嫣这副皮囊临时起意,幸好付青权早有察觉,才得及时化险为夷。 “布阵!”余在雪所领的疾风剑阵各自归位,将那团黑雾围在了正中间。 十二件法器从不同角度对准了它。 那团黑雾移了两步,进退不得,它发出嗡嗡的碎响,卷动地上的纤尘,形成一道浅灰的风柱。“是不是焚音魔尊派你来的?” 能使用渡魂术的魔物修为不会太低,从它这儿得来的消息,应该会更翔实。余在雪持剑走近一步,将剑阵打开了一道缺口,玉行师太立即补位,站在了离魔物十步之远的地方。 方链与玉瑶仙座不约而同地站起来,防止那魔物伺机逃跑。 付青权示意弟子将曲嫣与米豆母子小心护住,自己也从高位上走下来。 那魔物似并不打算交代此行的目的,只是无声的旋转,消磨得所有人的意志。 茶小葱站在一名三清宫弟子身后,慢慢伸手按住了腰间的折心柳。婪夜原本按着她的手指一松,默许地点了点头。 茶小葱自从得了蔑人的内丹之后视力相当好,特别是夜视能力与动态视觉简直到了出神出化的地步。普通弟子或许看不出那魔物的模样,她却能看得清清楚楚——那是一株普通芷草,只不过体型要高大许多,有些像端极派玄奇殿附近的异种植物。 芷草,又称忘忧草,也叫萱草,嗯,茶小葱以前亦将它叫作黄花菜。 蓬莱岛上有很多黄花菜,呃不,芷草。 很难说这棵是不是重莲山上朱果树下得到魔气滋养的芷草之一。 魔化的巨型芷草生了一双大眼睛,外表有点像蝗虫的复眼,但却拥有一棵金黄色的眼珠,能四下转动。它们转动的时候,只能用狡狯来形容,不过茶小葱的通用词汇是,猥琐。 这棵芷草能藏身于澄光殿内,那……那枚朱果究竟到哪里去了?茶小葱看着这棵黄花菜突然想到一个十分关键的问题,那颗猥琐的朱果跟着她跑了一路,怎么能说不见就不见了,难道被谁得了去? 想到这里,她不禁将视线向场中诸人逐一扫去。 风无语摆着盟主的架子,在尊位上正襟而坐。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他没什么好担心的:一来,付青权的辈份与修为都比他高,用不着他出手;二来,澄光殿处事自有一套办法,对待魔物,此派绝无可能像平时那样温和平稳。 箫绮仍旧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从盘问步冥松开始到现在,她都只是低垂着一双水眸凝然不动,唯一能透露她此时此刻愉快心情的就只有那一双舒展开来的娟娟柳眉。 辟水观与三清宫虽然不睦,但该团结的时候,还是可以做到大局为重的。看来这位孤僻乖张的老道姑也不是全然没有优点。 “说,你为什么要害伶歌?还有,追儿她是不是你用计陷害的!” 顾小倩面色铁青,一步步向阵中逼近。 疾风剑阵虽不似付青权的金仙法咒那般织密,却贵在灵活有度,能张能弛,这套剑阵可以与任何门派任何剑阵相配合,且不会因为五行属性产生冲突。疾风剑阵的五行属性为,无。换句话说就是,它属于无差别攻防,与茶小葱的木灵光盾与花叶玖的落岩术不同,它可以作用于任何仙体,同时也能防御所有的属性攻击,虽然称不上牢不可破,但比起容易被相应属性克制的仙术法咒,这算是不可替代的优点。而最重要的是,它灵活多变见,尽管踩上阵脚的弟子不下十人,行进速度却相当地快。十二人一体,并不比单独一人行动慢多少。 “能使出渡魂术的魔物居然不会说人话?哼……”玉行师太冷笑数声,反手抽出了背负的佩剑。剑光夺目,借着渐渐淡去的朝阳,将众人的眼瞳染上了一层烈焰般的火红。剑身红似熟铁,握在手中似乎仍有炽灼之意源源不断地传来。 “剔骨之剑,可斩万灵,你说还是不说?” 三清宫弟子围了一圈,辟水观的弟子又围一圈,虽然队形疏散,却处处透得杀机。 新进弟子们迟早也要加入到除妖降魔的大队伍中来,故此,付青权只命弟子将他们好生照看,却并没带他们离开的意思。暮云卿在座中状似无意地扫了豆米一眼,却见后者毫无惧意,正自靠在曲嫣怀里看得津津有味。其余孩童见他浑不在意,也咬牙挺直背脊,为自己打气壮胆伸着脖子往这边看。初生牛犊不怕虎,这些孩子都是从幻境中走出来的,对妖魔也算有了些认识,多看两眼,也就自然而然地镇定下来。 “……我,朱果……朱……琉仙琴……”那棵巨型黄花菜艰难地吐字,出人意料的是,它居然真的不会说人话。 “我来替你说。”茶小葱想了想,整理好思绪,缓步踱入剑阵之中,“你本是蓬莱岛上的北海海边的一棵芷草,因为朱果释放的魔气滋养方得数百年修行。是也不是?” “是……”黄花菜浑身一震,转速渐慢。修为较高的弟子看出它的原形,均是一愣。 付青权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只微一颔首,鼓励茶小葱继续。 “是木妍派鲛人通知说要取得琉仙琴,再派你藏在澄光殿弟子之中做内应?”茶小葱将前后事情串在一起,似乎也说得通。 “……”黄花菜无言,算是默认。 “木妍在目的是琉仙琴,所以让你扮成步师侄的模样,骗得柳师侄的信任?”茶小葱说到一半,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对。这棵黄花菜连人话都不会说,哪有本事伪装成他人,又哪能滴水不漏地假扮小情侣演爱情剧? 黄花菜没有回答是,也没有回答不是。它有些焦躁,一双眼珠四下里乱转,像在水晶瓶里急速晃动的两颗大黑豆。 “先拿下它!”余在雪与茶小葱想到了一处,当即一声断喝,催动了剑阵。 茶小葱后退两步,岔出了疾风剑阵,一脚踩在门槛上。 突然—— 一道黑影从眼角余光所及之处一闪而过,以茶小葱的视力,也只看到了一道幽暗的黑弧,像一抹搓淡的墨迹。来不及多想,她闪身追了出来。 “站住!”她目指那道黑影,一种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 “茶小葱!” “师父!” “茶仙子!” 婪夜、暮云卿以及方琏一同闪身出来,紧随其后。婪夜的视觉能力与茶小葱相差无几,但身后两位只是条件反射地追随。 茶小葱借着脉息流动的力量微一发力,催动“飞燕闪灵诀”,自觉带起一丝轻风,将她推出去。 她身法极快,却始终不及那黑影利落。 起落之间,重莲山上守哨的弟子接连倒地,茶小葱瞳孔一缩,提气加速,将澄光殿远远地甩在身后。身后三条人影紧紧相随,皆无退让之意。 花叶玖疾步冲出门口,却被范铨伸手拉住:“小师妹,你做什么!” “她……”花叶玖见到茶小葱的身法又是嫉妒又是气恼,她以前明明是个连御术都不会的凡人女子,如今一见,却不知比自己高明了几倍,这教一向心高气傲的“花仙子”如何不气急败坏。就算有一万个理由,她也不愿败在茶小葱手上,只因她从来就没想过要将其当成自己的对手。 “飞燕闪灵诀?”顾小倩见到茶小葱的身法也呆住了。 持澜仙子所创四种心法当中,最难修习的就是飞燕闪灵诀,正因为难练,持澜仙子才放弃了之门心法的独有权,大方地将心法口诀公诸于仙门各派供同道自行研习,但自此心法创立至今,真正修炼入门的也就只有三人而已,能够登堂入室者更是只有一人。 “站住!我知道你是谁!”茶小葱眯了眯眼睛,挥出了手中的折心柳。 “棘流破?”方琏在身后惊呼一声。 一道怪风卷起,掀起那黑衣人的罩衫,他有些意外地转脸,自斗蓬下露出一抹漂亮的弧度。茶小葱能看见却只有毫无血色的薄唇。 “哦?那你倒是说说,我是谁……”黑衣人阴恻恻地一笑,挥手挽住了迎面而来的劲风,扬起的蓬纱后,现出一只血红的眼睛。茶小葱被这突如其来的强力一带,整个人刹不住向前冲。她收起折心柳,才勉强稳住身形。 好霸道的力量!茶小葱的脸有些发白,可额头上却冒出一溜冷汗。 “是你!三年前,就是你将我扔出去,硬捱了御华仙尊一掌!”她挥袖又上,却被婪夜上前一把揪住。 “三年前……啧啧,劳你还记得,不错,不错,哈哈哈哈哈……”那黑衣人放声大笑。 “你站住!”茶小葱挣扎着向前踢打,被婪夜死死地抱在身前拖了回来,她怒极,“放手,我今天就去杀了他!王八蛋!黑鬼!丑八怪!死太监!我今天不杀了他就不信茶!你放开我!” 婪夜铁青着脸不放开,任她发了疯似地在面前扑腾。如果说她以前是不顾后果乱冲动,那她这回就是愤怒盖过了理智,完完全全被新仇旧恨气傻了。 那黑衣人扭过头来,生硬地打了个哈哈,愈加死气沉沉地道:“别急,我们还会见面的,不过不是现在,到时……渺夜之城欢迎你……” 说完,转过身倏然不见了。 “王八蛋!”茶小葱推开婪夜,却扑了个空。 低头一看,人已不知何时站了悬崖边。脚下怒涛拍岸,她却心头空冷,背脊上却麻麻痒痒地一片,伸手抹开了全是汗。 ------------ 第123章 得来全不费工夫 茶小葱对着汪洋大海深深地吸了口气,喉咙里的咸腥味哽得她想吐。 “这次让他跑了,下次他肯定没那么好运!”按下心中的怒火,茶小葱眼看了婪夜一眼。 后者无声地摇了摇头,带头转过了身。 力量的悬殊对比放在那儿,那黑衣人根本没将他四人放在眼里。 方琏一路跟在最末,几次欲言又止。 茶小葱对于那黑衣人的身份,几乎来自一种奇异的直觉。体内黑暗的力量鼓动,无数个谜团起起落落,挠得人心里也是七上八下。茶小葱忍不住仰天叹了口气。她克制不住自己的莽撞,便永远做不到真的勇敢,也就永远揭不开眼前的迷雾。 “渺夜之城?那是什么地方?”回去的路不远,茶小葱放弃了御术,选择徒步走回澄光殿。她需要多一点时间进行思考。 “是魔界的王城,听说早已荒废了,是近几年婪音魔尊重现,才得以再建,具体的方位很难察知。”方琏抢上前一步,回答得有几分讨好。 茶小葱看向婪夜,向他求证。 婪夜毫不含糊地点了点头。 茶小葱的疑心病重,原则上很难相信任何一个突然示好的人,反而像婪夜这种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的冤家似乎更值得信赖。 “那有什么办法进去渺夜之城?”茶小葱认真地问。 “你还真的想去?”婪夜站住,看茶小葱的样子并不像是在开玩笑。 “有人盛情邀请,我为什么不去?”茶小葱浑不在意地掐了一把芷草在手里,眸中泛出一丝淡淡的冷光,“不过你放心,我自然不会傻到现在去送死。先解决了眼前的事再说。”芷草被她用力捏挤,溢出了青色的汁液,空气里飘散着薄薄的一层草香。 或许是那一身掌门装扮的缘故,今天的茶小葱身上涌现出一股难以掌控的傲然,每走一步都带着煞气。似乎不断有气流从她单薄的身体里流泄出来,转换成强大的气场。 她轻轻地扫了方琏一眼,没有与他交谈的意思。自命风流的作派以及装逼的性格,她最不喜。 方琏盯着她腰间流动的绿色柳条,有些发愣。 婪夜知道茶小葱的决定,也了解她的担心,他所有的心思,就在沉默中变得通透。 茶小葱看向他,突然语气一滞:“死狐狸,你放心,我不会令人担心太久,总有一天我能实现自己的承诺,既然身在其位,我就得为师门做点事。早点回去,这山上我一刻也不想再呆。” “师父。”暮云卿尾随她沿着山路转了个弯,却见她轻轻地抿了抿唇。 “你不想呆,我澄光殿还不想你呆,你以为我们会欢迎你?” 岔道口上立着一抹杏黄倩影,令人眼前一亮。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应玉瑶仙座嘱咐而下山查看的花叶玖。 此刻她衣袂飞扬,剑穗飘荡,气势竟不在茶小葱之下。 茶小葱的决心不是装出来的,但是气场却靠了衣裳的衬托,相形之下,身材高挑,体态婀娜的花叶玖更容易获得仙门同道的好感。人们看茶小葱这一身打扮,第一眼或许会感到惊艳,第二眼,第三眼过后,只会感叹她穿着龙袍不像太子。 茶小葱以前从来不信这世上有天生的死对头,但是自从见到了花叶玖之后,她改变了这种看法。有一种人,就算再是高贵美丽、大方婉约,就算天下所的的褒义词都加诸于她身,也拯救不了她虚伪的本性。她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气息就是令人厌恶的,就算没有现世那件劈腿丑闻,花叶玖也一样令茶小葱喜欢不起来。 同样的感官,对花叶玖也适用。她们俩本就不是一条路上的人。 茶小葱随性,淡泊,更有世间男子身上鲜见的豪迈与洒脱,而花叶玖却是好强争胜,爱计较:这三年过去,她们好像越来越看对方不顺眼,尽管她们彼此之间的交集几乎为零。 有一些敌对,是源于宿命中的。 “你没资格同我说这种话,叫你师父来说。”茶小葱不客气地堵她一句,不看她,迳自绕行。 花叶玖的脸由白变红,由红变青,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茶小葱的背影渐渐远去。三年过去,茶小葱身上少了许多顽世不恭的赖皮,多了几分脱离尘世的冷傲,她的气质正在与返香真人门下的某人慢慢接近。 花叶玖提剑而立,握着剑柄的手慢慢沁出了一层汗意。 “花师妹!”方琏不明白花叶玖与茶小葱之间的微妙气场,他只知道,这两人的心情都不大好。 “谁是你师妹!”花叶玖暴戾地瞪她一眼,将佩剑祭出,撇下他御剑离去。她御剑的姿势十分轻盈灵动,完全不是像是普通弟子能力所及。 “茶仙子……”方琏转而追上茶小葱,却被婪夜推拒开去。 “方大公子跟了我们这一路,可不是为了看热闹那么简单。”婪夜从一开始就注意到,方琏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那支折心柳上,“还是说,公子对我茶师叔别有他念?” 方琏微微一愣,立即将眼光调转投向花叶玖离去方向。 婪夜淡然含笑,作了个请的姿势,让他走了在前头。尽管这样令方琏离茶小葱近了一点,却仍旧隔着个暮云卿。暮云卿正在陪着茶小葱闲聊,聊天的内容都是些仙门的八卦。 茶小葱痛恨没有天涯论坛的地方,像这种八一八的内容放在坛子里该多有震撼力!要翻查旧闻也容易得多,当然,造谣也同样容易得多。 四人走回大殿,太阳已经挂上了正当空,门前石坪被阳光照得白花花一大片,竟有些刺眼。 茶小葱面无表情地“游”进了正殿,近百道目光“热切”地问候她,她不卑不亢地上前作了一礼,同时摊了摊手。 余在雪皱紧了眉头。 方才茶小葱为什么跑出去,只怕没几个人知道,那黑影显然不是从正殿出来的,而且他速度太快,能拥有这种极端视觉能看清他的人,用一只手的手指头就能数得清。茶小葱看着众人惊异及探究的眼神,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不是人,而是一件观赏品,每个人脸上都或多或少地露出了惊艳:非凡的动态视觉,持澜仙子的飞燕闪灵诀以及万俟常清留下来的折心柳,不论哪一种,都是仙门中人梦魅以求的瑰宝。 那棵黄花菜被人用捆妖绳五花大绑,但一双乌黑的眼珠还在眼眶里乱滚,一刻也不得安宁,看得人着实眼花。 付青权看看一脸铁青的花叶玖,再又看看茶小葱,眼中流露出一丝探询。 好在茶小葱也没准备让大家猜多久,她盯着那棵黄花菜,幽幽地道:“刚才那个,才是真正骗取柳师侄信任的人,你不过是个背黑锅的替死鬼。” 黄花菜的眼珠突然一停,两道目光直直地向茶小葱迸射而来,由于种族的不同,茶小葱看不懂它的表情,但可以肯定的是,她刚才说中了。 付青权缓缓地站起身来:“茶仙子所说的……是怎么回事?” “黑衣人。”茶小葱简单吐出这三个字,突然感觉到黄花菜蔫了下去。 “黑衣人?”玉行师太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大变,“难道说还跟那姓沈的孽有关?” 姓沈的当然是指三年前在临安城夜宴全城的沈大公子,沈听弦。 “胡说,根本没有什么黑衣人!你分明是想找借口引开我们的注意力!”花叶玖忍不住插言。 “阿玖,不得无礼!”她这样做十分无礼,玉瑶仙座终于忍不住呵斥出声。 临安城夜宴她未能参加,但临安城那件孩童失踪案,她同样有派弟子查探过,既然沈听弦与魔界脱不了干系,那凌仙子也就无可避免被卷入其中,不看僧面看佛面,现在风无语在场,澄光殿说话做事怎么都得顾着点面子。 茶小葱冷笑一声,令得在场皆是面色一沉。 “花叶玖,你就当我是找借口暗助魔界也无所谓,我能做的都做了。至于鲛人与那魔物要怎么处置,盟主自有定夺,不劳我等费神,只是……”她话由一转,看向付青权,懒洋洋地叹道,“付前辈,以后收弟子可得好好睁大眼睛,可别把什么阿猫阿狗都往屋里收,澄光殿是仙门大派,可不是收容所。”她这席话明显针对花叶玖,澄光殿弟子脸上或多或少有些挂不住,他们虽然听不懂什么叫收容所,但话中讥刺露骨,傻子也能听得出来。 “你!”花叶玖看了方琏一眼,便要出言顶回去。 “阿玖!”一声怒喝,这次却是付青权亲自喝止了她,“还嫌不够丢人?老夫不说你,师父宠着你,你便能目无尊长,以下犯上了吗?还不向茶仙子斟茶认错?” “就凭她也配?”花叶玖跳起来,这气势倒有茶小葱当年几分风采。 婪夜无言地摸了摸下巴,淡定。 “我不配!”茶小葱哼声道,“我们端极派本就是来打酱油的,以后什么新进弟子甄试别叫上我们,我们主动弃权便是!”言罢,她霍然起身,欲带着婪夜与暮云卿就此离去。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以退为进势必比赌气有效果的多。 果然,风无语发话了:“眼下妖魔祸世,民不聊生,我们仙门七派最需要的便是团结对外,风某以为茶仙子并不是那为了小辈的几句顶撞便不知事况轻重的人……望请三思。” “哦?”茶小葱扫了在座各人一眼。 玉行师太一脸阴晴不定,萧绮却似乎幸灾乐祸得紧,余在雪目光游移,终是轻轻地吐了口气。方琏……他那是在盯着哪里看? 她顺着方大公子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腰间,心下恍然,又缓缓坐了下去。 “阿玖,道歉!”玉瑶师太的脸上也不大好看。 “师父……”花叶玖从入门那天起就被师父宠着,哪在人前受过这种窝囊气,顿时泪珠在眼底打转。 玉瑶仙座在心底暗暗叹了口气,这孩子怕是被她宠坏了。 “茶仙子,念在本仙座几分颜面,饶过阿玖这一回罢,我澄光殿决不姑息弟子。阿玖,为师就罚你在羊角峰上面墙一年,你可愿意?” “弟子愿意。”花叶玖大声道。 没有多一条选择,反正让她向茶小葱叩拜认错就是没门。 花叶玖上前领罚,又向师父、师伯各磕了三个响头,才昂首走了出去。她看向茶小葱的目光冰寒而怨毒,令人毛骨悚然。 虽然殿上诸位真仙并没有看见茶小葱所说的黑衣人,但那根黄花菜的反应却暗合了茶小葱的推测,除了方琏一直呆滞未语,其余人也都接受了这个事实。风无语令人将被缚的魔物连同异变的鲛人一起收押,并宣读了各门此次新进弟子的名单。 各派领了名单,各自散去。 茶小葱看了看手中的白纸黑字,似有所指地睨了暮云卿一眼:“很好,得来全不费工夫。” [bookid=2341034,bookname=《一代仙娇》]好书齐分享! ------------ 第124章 线索 新进弟子的甄试要求不高,但是入门条件却制定得非常严格,按说,曲嫣怎么样都不可能有获得七大派掌门亲传弟子的名衔…… 这一切太出人意料,反而显得有些不真实。 茶小葱吃过晚饭,就一直拿着那张名单靠在窗边发呆。 院外传来孩子们的欢呼吵闹,令这幽凉如水的夜晚平添几分活力。 自从正式入门之后,茶小葱很少能吃到像样的东西。练习飞燕闪灵诀第一重必须尽可能地提高身体的灵巧度,结合吐纳之术,用节食的方法保持身轻如燕,虽然这样过于简单粗暴,却最为有效。不过出了端极派的大门,就不在返香的控制范围内了。 婪夜推门进来,一眼便看见斜倚在窗边默默发怔的茶小葱,难得见到她这么安静,他居然有点不习惯。 桌上放着的吃食都是暮云卿亲手准备的,只怕这天底下最了解茶小葱的胃的人,非他莫属。 视线从桌上调离,婪夜心头有些吃味,空气中好似满溢着梅子酸。 “在想什么?”这里没有别人,婪夜问话的方式也就趋向于直接,省掉了那些虚礼。 “……我的本意是将小的送进澄光殿,顺道问问那孩子他爹的消息,没想到却让我收了一名这么大年纪的弟子,不但成了亲还生了孩子。”薄薄一张纸在她手里折来折去,却没见皱痕。这种纸质是仙门独有的,同样的白纸她身上还有一张,因为天天揣着,她并未觉得有多珍贵。 “你自己不也说得来全不费工夫?”婪夜拨开她身后的竹帘,看着天上一枚银钩,笑意疏懒,“还是……你觉得自己的想法被人看穿了?” “连你也这么觉得?”茶小葱心中一紧,不禁坐直了身子。 “仙门四分五裂,虽说不上是各怀鬼胎,可也称不上团结。收弟子关系到各派的实力与声誉,自然马虎不得,把最不合适的留给你也说得过去。曲姑娘会选端极派不奇怪,毕竟你于她有救命之恩,更对她儿子有指点之谊,只怕她认准的不是端极派,而是你茶小葱。” “表面上有道理。但有疑点……”茶小葱抓了一把花生米,一颗一颗地数着放进嘴巴,“第一,那天救人的时候我用了焕颜丹,她怎么能确定我就是救她的少年?第二,我只是教他儿子无论如何也要见到那位带他们逃出净莲湖的老爷爷,同样也没有表明身份……第三,就算她能认出我来,也并不意味着她能得到入门的资格,这背后的推手究竟是谁?米豆年纪小,大不了晚几年入门,但是年纪大了……就跟我一样,失去了灵气,骨头都硬朗,要想中途成材,真的很难,这样的弟子,就算我愿意收,风盟主也未必肯。” 婪夜赞同点头,表情认真,却只顾着伸手往茶小葱手里掏花生。 茶小葱终于发现有什么不对,瞪他。 “看什么看,没看过花样美男?”婪夜一脸浪荡。 “花样美男……我看你是芒果台呕像剧中毒了……”茶小葱说了一串某狐狸听不懂的词汇,飞快收起掌中所剩无几的花生米,“要吃不会自己拿?黑灯瞎火地跑我房里来干什么?” “我不来,谁来听你唠叨心事,我就知道你晚上会睡不着。”婪夜笑着吹净掌心粉红的花生衣。 “云卿!”茶小葱不理他,站起来往门口冲。 “不用叫了,他不在。”婪夜也在身后站起来。 “他去哪里了?” “我不能十二个时辰都跟着他,他爱去哪去哪,再说这山上也没有妖魔鬼怪,美人倒是很多,说不定……喂,死女人,你去哪儿?” 茶小葱不等婪夜磨矶完,抓起榻上的折心柳冲了出去—— 暮云卿好像把她的灵剑也带走了,这小子大半夜神经兮兮地搞什么? 婪夜拍了拍手,耸肩,一脸无奈跟着。 余在雪的几名弟子看见两人夜间相携出门,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茶小葱随手揪住一个问道:“我徒儿什么时候出去的?可曾见过?” 那弟子看了婪夜一眼,确定茶小葱问的是另一位蓝衣少年后,点了点头:“他被箫掌门叫住,向东去了,已经走了有半个时辰。” “箫掌门?”萧绮的存在感不强,茶小葱至今还没有完全对上号。 “就是折梅峰箫绮萧掌门。”另一名弟子赶紧回答,这位端极派四掌门的脾气有点怪,还是少惹为妙。 “箫绮?”茶小葱甚少注意到折梅峰这个远在天山的偏僻门派,但事情与暮云卿扯上关系就另当别论了。她放开那名三清宫弟子,顺手拉了拉他被扯皱的衣衽,低声道,“谢了!” 婪夜皱了皱眉,一言不发跟着茶小葱匆匆往东边去。 余在雪在屋内听见动静立即走出来,却只见到婪夜淡蓝的衣角在门外一闪而逝。 “师父!” 被茶小葱盘问的那名弟子转身向余在雪恭敬一礼,余在雪点了点头,脸上透出几分肃穆。 …… 茶小葱与婪夜并肩而行,并未御物。 婪夜已经可以御风,茶小葱使用的仍旧是腾翔术。 飞行术当中有很多种,对于灵力较高的人来说,御风是不错的选择,但是仙门之中鲜有人做到,倒是妖族得天独厚,能将此种本领发挥得淋漓尽致。御物与御风在速度上大体上差不多,但前才必须与法器配合,且要求相当高,没有好的灵力配合,速度与高度都会大打折扣。腾翔是最普通的,也是最常见的飞行术,只要有一定灵根都可以发动灵脉掌握法门,但是速度慢,姿势不好看,所以一般仙人都会以云雾配合掩饰外观上的不足。当然,还有一种不用灵力就可以达成的方法,例如羽族的展翅飞行。 茶小葱所习的飞燕闪灵诀能与任何飞行术搭配使用,以她现在的修为,在速度上可以提高三成左右,所以与婪夜不相上下。 重莲山共有十二峰,每处山峰都像莲花一瓣,整合起来便如同佛祖的宝座。 澄光殿并不是重莲山的至高点,相反,它处于十二重瓣的正中位置,占据的是花蕊低洼处,而十二座山峰将其重重包围,呈拥护之态。 整座重莲山拥有疏离人世的端华,虽不似端极派那般仙云缭绕,却屹立人间,更显尊贵。 向东崇明峰靠海,要登上山峰并不容易,因其山壁陡峭,内侧呈弧形,单片山体拆开来看,像个瓜瓢。要在瓜瓢内部爬行,得有一定的耐力才行。 “云卿果然上山去了。” 茶小葱随着山势慢慢攀升,突然发现路边的树枝上勾着一块衣襟,显然这衣襟是在快速奔跑中不经意留下的。 暮云卿很少会这样急乱,他似乎有心追逐身前的人。是箫绮? 天生的御风之能,使得同样身法在羽族要显得灵巧得多。暮云卿不方便使用羽翼,只能通过御术改变速度。不是茶小葱夸口,以暮云卿这样的天资,仙门七派弟子能在飞行速度上胜过他的可谓寥寥无几。 箫绮……她似乎便是返香提到过练成飞燕闪灵诀三人的其中之一。 月黑风高,荒山野岭地,箫绮引暮云卿来这儿又是为了什么? “暮云卿这小子怕是疯了,天黑了不睡觉还爬那么高!”婪夜一边飞,口牙间一边嘎崩嘎崩响。 “你在吃什么?”茶小葱侧目,一脸黑线。 “花生啊。”婪夜正朝着茶小葱的角度正好可以让她看到一对豪迈的鼻孔。 “你还真特么有闲情雅致!”茶小葱此时的唯一想法就是抓两颗花生米给他两只鼻孔塞进去。 婪夜瞅着她的脸目光闪烁地乱哼哼:“要是我不见了,你会不会也这么着急出来找我?” “你最好现在就不见了。”茶小葱踹他一脚,被他闪过。如果不用折心柳,以茶小葱现在的修为,她根本伤不了他。 山顶的风声很大,茶小葱却能清晰地听到说话的声音,她放弃追打婪夜,窝在草丛里蹲下来。 婪夜也知趣,乖乖地滚了回来。 两人蹲在一块。 “听见了什么?”茶小葱的听力范围更广,婪夜凝神分辨了一会,只判断出大概的方位。 “我记得好像听云卿说起过,他娘亲还没死。”茶小葱换了一副嘴脸,严肃认真。 她以前只是猜猜罢了,但现在从箫绮的话里得到印证,心头反而有些不安。 远处,海风呼啸。 箫绮的声音很冷漠,或许她本身就拥有极其阴骘的个性。听说这样的人特别不屑于撒谎。 “我能告诉你的就那么多……”茶小葱只听清了这么一句话,显然,他们来晚了。 半个时辰可以发生很多事。 暮云卿与箫绮的对答已到了尾声,只不知道暮云卿是否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前辈!晚辈还想问问渺夜之城的所在!”暮云卿的焦虑,引得夜鸟轻啼未止。 茶小葱扒开面前的草尖,抬眼望去,依稀能看清暮云卿的淡蓝衣袍,立在他对面的是一道暗影,借着灰蓝的天幕只看出大概的轮廓。婪夜没敢抬头,从这个位置来看暮云卿那么惹眼,那他身着同款制服,一样很容易暴露。 ……他们现在还没摸准箫绮的意思。 “我知道也不会告诉你。如果我是你娘亲,只要看着你还好好地活着,便已于愿足矣。孩子,你又何必强求呢?”箫绮似乎叹了口气,冷冰冰的语调并没改变,却无意中流露出一丝长辈对晚辈的慈爱。看来这位箫掌门并不是表面看上去那样无情,说不定她还与暮云卿有些渊源。 “晚辈只知道百行孝为先。”暮云卿跪了下来,恳切道,“求前辈成全。” “百行孝为先……自不量力是愚孝,以卵击石是愚忠……我今日叫你来,不过是念在我与你娘亲的那点交情,并非叫你去送死。不错,你娘亲确实身在魔界,但那是她自己的选择,你不能借着一个‘孝’字,就想强行改变她的一切。她很好,只是你不知道。” “前辈!我娘亲,她是魔吗?”暮云卿怵然抬头。 “……不是。”箫绮的回答些迟疑。 “她不是魔类便不该留在魔界,师伯常说,六界自有归途,她既然活着,就该回来,不是吗?”师伯指的是返香。 “……”箫绮无言。 “仙门七派以除妖降魔为己任,总有一天要杀进渺夜之城,到时候我娘就会很危险……前辈!” “除妖降魔,很危险……哈!”箫绮沉默了一会,突然冷笑出声,“你们要进渺夜之城,大可以自己去寻找方法,我言尽于此,不会再做多余的事。今日一别,就当你我从来未曾见过!” “前辈!”一道疾风扫过,暮云卿起身直追,却不料一排气浪当胸拍来,他拼着一身死力硬接了这一掌。抬头却见暗影起落,越行越远。 “云卿!”茶小葱与婪夜从草丛里爬出来,头上还顶着草屑。 “师父……” 暮云卿没问茶小葱与婪夜为什么会来,只顾望着箫绮消失的方向,黯然神伤。 婪夜过去拍了拍他的肩:“不管怎么样,先回去再说。” ------------ 第125章 饯别 三人下山回到住处,脸色都不大好看。暮云卿一言不发地进了房里把自己关起来。 作为全天下最无用的师父,茶小葱找不到合适的语言来安慰他。 婪夜看着紧闭的房门,一时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就说,你知道我没其它本事,就是特别受得了打击。”茶小葱抄手靠在门边,挡住了婪夜的去路。 婪夜用四平八稳的语气说话:“我只是想提醒你,比起寻找渺夜之城,加紧修炼更重要。” 茶小葱望着房顶,轻舒了一口气:“我不是不知道。不管能否觅得渺夜之城,我们都必须抓紧时间赶回师门,我只是担心云卿……” “他活了一百多年,很多东西比你看得通透,你大可以放心。”婪夜凝视着她,目光幽深。 茶小葱对这样正儿八经的狐狸有些不适应,她不自然地挪开了目光,看着远山上摇曳的灯火微微出神:“返香师兄他似乎对仙盟并不看好,也无意于增强师门实力,我查过记录,在入册的掌门亲传弟子之中,只有三分之一的配额是通过新进弟子甄试大会选拔出来的,他究竟想干什么?” 婪夜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陪着她一道看向对面的灯火,院前琉璃灯柱泛出一丝暖光,光影交叠之下,茶小葱原本并不突出的五官变得清晰而立体。 夜色清凉,四周枯寂。唯有一管洞箫声呜咽传来,如泣如诉。 茶小葱想起木妍那残忍的一脚,突然打了个寒颤。 婪夜脱下外衣,轻轻地搭在她肩头,沉声道:“别想了,早点睡。明天见过新弟子之后,就该启程赶路了,要养足精神才好。” 带着体温的外衫令茶小葱稍稍平静了一些,她看婪夜转身,突然将他唤住:“婪夜!” “一件衣服还不够?难道还想要我……”婪夜的脸上半明半暗,只能隐约看出一丝温柔的笑意,至于眼底,却是看不穿的一抹深黑,浓得化不开。 “你……入端极派做挂名弟子,不是为了避开妖皇追截那么简单,对不对?包括我们现在正在做的这些……返香师兄他的本意是想与仙狐族以及羽族结盟,对不对?”这个结论在茶小葱脑海里转寰了千百遍,今日说出,她突然觉得肩上一轻,胸中多了几分释然。 婪夜走回来,伸手轻轻地替她拉紧外衫,叹道:“好像到了夜里,你的智商会高那么一点点。” 茶小葱拍开他的手,使劲瞪他。 婪夜轻松地捉住了她的爪子,缓缓施力,茶小葱站立不稳,一个趔趄差点撞进他怀里。 深夜的空气里游荡着粉红色的暧昧,茶小葱想起过往种种,突然慌乱起来,她看着婪夜的脸在面前渐渐变大,变大…… “死狐狸,你……”她的眼神开始闪烁,失去了继续瞪视的勇气。 婪夜的呼吸就在耳边,灼烫地吹拂脸颊,她的耳根微微泛起了一层红晕。突然想起初见婪夜的那个夜晚,晶莹如玉的脸庞,墨黑的长发,脖颈间优美的曲线……似乎这一切都没有改变。谁也没想到,原本是萍水相逢的两个人,却在命运的洪流中渐渐有了交集。 眼角余光扫过婪夜的长睫,她突然记起婪夜曾经十分傲娇地对她说过,他讨厌女人离得那么近……可是现在,他却为什么会主动贴上来? “居然还笑?”婪夜的唇瓣快挨上茶小葱的耳垂时,他忽然发觉茶小葱绷紧的唇线慢慢舒缓,并呈现出奇怪的扭曲。接着,连肩膀也开始抖动起来。美好的氛围完全被她破坏殆尽。 “有美男接近我,我当然是笑,难道要哭?”茶小葱看着他吃扁的脸,彻底释怀,哈哈大笑起来。她的笑声十分爽朗,扫尽了之前的阴郁,可却换来了婪夜一肚子的不高兴。 他没好气地丢开她的手,改成揪衣襟:“不知道害臊,你究竟还是不是女人?” 茶小葱厚颜无耻地挺了挺胸,显示伟大的“胸肌”。 婪夜彻底她打败了…… 事实上茶小葱的思维方向是正确的,返香与婪夜达成了结盟的意向,同时也向羽族伸出了橄榄枝。但是三个式微的组织能顺利地走在一起吗?这显然还是个未知之数。 翌日,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了窗棂,茶小葱带着婪夜、暮云卿以及新入门的弟子曲嫣再次踏进了澄光殿的主殿。 仙门的饯行宴不需拘礼,正真需要吃早餐的就只有新入门的那些孩子。米豆是新进入门弟子里年纪最小的一个,但是他身世坎坷,年幼老成,反而更得人喜爱。 “我们仙门一向只收九到十四岁的孩童,米豆这孩子才五岁,付掌门将来可得多操几年心了。” “师父为弟子操心也是应该的,这孩子根骨不错,又加上与我有缘,可遇而不可求哪……” 付青权正与各派掌门闲聊,众人见茶小葱到来,都收敛了几分,每个人看她的眼神不尽相同,茶小葱十分难得地抬眼,认真地打量起这些所谓的真仙来。 她与玉行师太是第二次见面了,如果不是她在临安城一役硬捱了御华仙尊那一掌,估计人家到现在还不认识她这个寂寂无名的小喽罗,当然,也要感谢六界灵女这个称号,虽说之前她经历了众多磨难,但反过来一想,有个名头还是利大于弊的。作为一派掌门,最重要的就是往自己头顶上加法码,称呼重了,自然不会有人敢再轻看。 玉行师太修成真仙的时日比其他真仙都要短,与付青权一样,受限于资质便只能以勤补拙。她的外表年龄停在四十五六时的模样,除了目光比常人锐利,别的特征并不明显,说到容貌气质,大概也与现世中拿羊胎素、玻尿酸当饭吃的过气明星差不多。相较返香二十二岁获真仙之位,她迟了二十多年…… 付青权看起来就更老了,估计修得真位的时候,已经快八十岁了。 剩下几位倒算年轻,特别是箫绮,看起来就二十五六的模样,与林蜡竹差不了多少,可气质却截然不同。 方琏还是个半仙,不过在仙门同辈之中也算得上是修为上乘。看来这人风流归风流,其资质却好得令人羡慕。 方大公子仍旧不死不休地缠着花叶玖,后者对他爱搭不理。 众位真仙对方琏的品性早有耳闻,但碍于流霞庄的面子,都装睁眼瞎。方大公子是有名的附骨之蛆,别看他成日摆着一副精通音律的清雅坯子,实际上却是研习双修之术的行家,他之所以年纪轻轻就能在修为上有如此进益,自然少不了那些**者立下的汗马功劳。 不知是不是婪夜的错觉,这个方琏见过茶小葱的折心柳之后,好像收敛了许多。 花叶玖发觉茶小葱目不转睛地盯向这边,突然换了张笑脸,闪身将某小葱的视线挡了个严实。 茶小葱心中难免有些不快。 “听说这个方公子的爹可是仙门第一风流人物。”婪夜附在她耳边掩口说八卦。有其子必有其父,狐狸说的已经不是算是新闻了。 茶小葱干脆退开一步,懒得理他——这货明明是用灵犀术传音,可每次却借机靠得那么近,明摆着是想占便宜吃豆腐,茶某人才不吃这套! 婪夜看见她的反应只觉得好笑,待要再凑上前去,却被暮云卿从身后拉住。 “干什么?”婪夜轻轻皱眉,回过头。 暮云卿冷冰冰地抬了抬下巴,直指花叶玖。 婪夜一扭头,却见花叶玖一双妙目盈盈似水,正自脉脉地望向他。 婪夜登时头皮发麻,汗毛竖立,显是被吓得不轻。 他赶紧拉茶小葱:“那个花姑娘是不是有病啊?” “哈?” 婪夜这次没用灵犀术,整个大厅里的人都听见了,无数双眼睛好奇地望向这边。 花叶玖脸色大变,茶小葱的脸也有一定程度的扭曲。 花姑娘做什么都是冲着她来,她已经能免则免,能躲则躲了,孰料死狐狸一句话就害她前功尽弃。茶小葱虽然不能肯定花叶玖就是现世与她抢渣男的某位美人程序员,但性格方面才真是……无比吻合! 花叶玖的占有欲全都写在脸上,只要是茶小葱身边的,她都无比在意,她都想占有,先是慕容芷才,后是婪夜,真是不论品种外观,一概通杀! 茶小葱真怀疑现代版的花叶玖是不是先爱上她,再爱上了那只渣男…… 花叶玖的情绪都写在阴晴不定的脸上,看得澄光殿弟子连大气都不敢出,玉瑶仙座多宠她,明眼人都放在心底,更没有谁想在这个时候去触霉头。 “阿玖,不是说好了领罚面壁,你还呆在这儿做什么?”付青权对师妹座下的小徒儿越发不满。 “师伯我……”花叶玖听到“面壁”两个字,扭曲的容颜上出现了一抹青苔绿。她以为师父只是说说便算,昨天到今天也没谁敢催着她上山,本想着就这样混混便了,谁想却在这时候被师伯当众提及,害她丢人现眼。 她自知理亏,不好狡辩,便将所有怨怼都扣在了茶小葱身上,一时满眼丢刀子,目光道道似飞镖。茶小葱真比窦娥还冤。 “花师妹!”方琏挤身出来,却遭到花姑娘回眸一瞪。 “茶小葱,你给我记着!”花叶玖瞪完方琏,改瞪茶小葱。 “记神马?”茶小葱一脸无奈,真担心花姑娘瞪着眼抽筋。她只是看她不顺眼,但没有害她面壁思过啊,这一切不都是自找的么?什么屎盆子都扣头顶来了? 婪夜拍了拍茶小葱的肩,一脸同情地安慰:“宁得罪君子,勿得罪小人,你惨了。” 茶小葱小声嘀咕:“我们家乡有一个词可以形容这样的姑娘,两个字,变态,不过像她这样的,应该叫大变态,简称大变……” “大……”这也太不文雅了吧,婪夜面容抽搐,却又被暮云卿横拖了去。茶小葱一个人极品就好,用不着全端极派都跟着她疯。 而更多人却用一副“自求多福”的怜悯眼光安抚惊立一旁呆若木鸡的曲嫣。 ------------ 第126章 仙鹤的觉醒 在澄光殿的偏殿用完餐,又看了一会儿法术表演,行程总算结束了。茶小葱带着两名帅哥岛国三日游,此刻还意犹未尽。山山水水不够看啊,作为一名吃货,活着的最大意义就是寄情吃食,可是从头到尾陪伴茶小葱的,就只有暮云卿不灭的厨男手艺。 在这岛国上,大概连个半仙都不想看到一粒老鼠屎打坏一锅汤——或许他们成仙太久,忘记了凡人修习吐纳之术后也可以不吃东西。对于仙门弟子那可怜的虚荣心而言,凡人与仙人根本就是两个种族。当然,六界从来也是这么化分的。 于是这世间还有另一些边缘种族的存在,比如人与妖结合成的爱情结晶,半妖;再比如,妖与仙结合的不知道是妖是仙;再再比如,魔与兽结合的……呃,不知道是不是该叫魔兽。随着六界和平史的演变,奇怪的种族越来越多,光是从血统上,渐渐难以界定。六界小规模战争都从抢儿子,没完没了的仙魔大军加入了宅斗的主流元素,十双眼睛都不够看。 除了吃上面考虑不周,澄光殿在其它方面都招待十分周到,岛国物质条件比端极派优厚得多。 曲嫣跟着茶小葱下山,对米豆当然是依依不舍。 茶小葱不忍打扰他们母子二人互诉离别之情,便拉着婪夜与暮云卿在净莲湖边散心。 净莲湖是重莲山下的奇观,凡是来澄光殿的仙门中人都免不了前来览胜。此时更有许多初来蓬莱的仙门弟子在湖上御物,飞来飞去。没有了朝阳的渲染,阳光下整片湖水碧如温玉,色泽清新,湖面上薄雾氤氲,粼波处鲤鱼跳跃,自有一番风情。 如果说端极派全景看起来是一幅水墨画,那重莲山便似一出铅笔淡彩图,如果非要找点词汇来评价,茶小葱可以送它三个字,小清新。 “……入了仙门便断了亲缘,其实想想,修仙好像没多大的意思。”茶小葱托着下巴,看山门玉阶之前,曲嫣将米豆抱在怀里亲了又亲,“明明心里不舍得,却非要把孩子送上山去,图什么?”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照你这样说,那些把自己孩子丢进老鼠洞里的人又算什么?”婪夜淡然。 “你不会是说你爹娘吧?不对啊,狐狸不吃老鼠的。”茶小葱想那个自称妖皇圣使的老鼠精,心里毛毛的。大****从没听说哪个故事里会有变成人形还很美型的老鼠,嗯,米国的精灵鼠小弟是异类,轰泥国的草摩由希更是逻辑外的产物。 婪夜倚在湖边一棵柳树上,懒洋洋地道:“小时候我特别害怕老鼠,爹娘觉得我这样没出息,就将我关在老鼠洞里一年多。等被他们记起来的时候,我已经变得跟老鼠差不多了,我学会了吱吱叫,还学会了在石头缝里打洞。不止如此,我还当上了鼠王,成为了老鼠洞里的唯一首领……” “噗,真难以想象。天下父母谁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过得好……你那时不是王子么?为什么还要受这种苦?” “苦?”婪夜倒不这么认为,“也许小时候是觉得很苦很累,觉得爹娘狠心,但是后来渐渐长大,竟觉得这根本算不得什么,正因为吃过了这些苦,本公子才会比别人更强,这跟渡劫是一样的道理……” “简单来说,就是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茶小葱转脸看向在头顶云端飞来飞去的仙门弟子,“这个道理不难懂,但是有很多人却一辈子也不会明白,我见过一些人,从小都由父母安排,从上什么样的学堂,到要什么样的先生,将来成为什么样的人,找什么样的妻子,生什么样的孩子,一切的一切循环往复。” “你是说……”婪夜突然有些理解茶小葱的世界了,他不止一次去过她的梦境,自然清楚地知道她以前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暮云卿不言不语地站着,像是在听他们说话,但又像什么也没听进去。 他的心情似乎平复了一点,此刻正沉默地望着那些与父母深情道别的孩子们发呆。自他懂事起,就没有人关心过他,记忆里连最亲近的父亲都是一张模糊不清的影子。没有羽翼的羽族,被同类称为怪物,他一直孤零零地呆在朱雀殿里,来来去去只有一个朋友,大概所有羽族子民都不会想到,仙鹤也有长出翅膀的一天。只是这一天来得太晚,大王他无法亲见。 “弟子曲嫣,叩见四掌门。”低婉的声线,拉回了三人的思绪。 茶小葱有些惊讶:“这么快就和阿豆说完了?” 曲嫣的神色平静无波:“入了仙门,便要断去尘世亲缘,早走与晚走又有什么区别,孩子年纪还小,很快就会忘记我的。” 茶小葱与婪夜面面相觑,不知要怎么接话才好。 “他不会忘记。”暮云卿收起飘远的思绪,突兀地插言。 曲嫣一怔,顺着他的目光向山下看去,恰好瞧见米豆兴高采裂地朝这边挥手,雪白的小手在太阳下分外惹眼,胸口……像被一柄无形巨锤击中,她痛得说不出话来…… “云卿。”茶小葱见曲嫣脸色不对,想叫住暮云卿,但他却迳自走向净莲湖。 天上纵横飞驰的法器发出尖锐的啸鸣,浅绿的湖水衬着他淡蓝的身影,愈加孤清单薄。 “云卿,你要做什么!快回来!”茶小葱察觉得不对劲,立即跟着跑上前,却见暮云卿一个漂亮的飞纵,直直地向湖面扑去。 “啊——” 随着曲嫣一声低呼,茶小葱耳边响起羽毛摩擦的碎响,暮云卿的淡蓝衣袍前后裂开两条狭长的口子,一双洁白的羽翼倏然张开,羽尾利落的黑纹在湛蓝天空中刻下一记漂亮的划痕,他借着坠势先俯后仰,直直冲向白云蓝天,九宵之下,唯闻一声清脆的鹤啼。 山下所有人都惊呆了。 “鹤,鹤妖!”有的仙门弟子从来没见过真正的妖物,更不曾见过低调的羽族,他们慌成了一团,纷纷驾着法器向暮云卿包抄。 “暮云卿,回来!”茶小葱心头鼓噪,胸臆中似藏了一把乐器,嗡吟作响,她腾越至半空,甩开折心柳,向暮云卿飞驰。游弋于天幕下的仙门弟子看见一道绿莹的闪电破空而至,吓得竞相御物闪躲,瞬间为茶小葱开辟了一条窄道。 茶小葱很快接近了暮云卿。 “方寨主,你看那是什么?”青竹寨里传来一阵惊呼。 方侗仰头遥望,天空中,一道绿影追逐着一名羽翼雪白的怪人贯穿东西飞驰而去。 白羽的怪人他没见过,但对那道绿影却有些印象。 “是羽族!” 付青权只听说返香收留了仙狐族的少主,也就是青丘国的国主婪夜,可没想到他连羽族的后裔也一同接纳了。 “端极派究竟是何打算?”风无语终于忌惮起来,御华仙尊还在闭关,绿萝仙子亦因为放不下前尘往事而拒绝归山,现在是御华派实力最弱的时候,作为掌门,他不能没有危机意识。 “娘亲,娘亲……爹爹不是妖怪,爹爹跟这位哥哥一样,是长了翅膀的神仙!”米豆沿着湖岸一路飞跑,猛然扎进了曲嫣的怀里。 曲嫣双手搂住孩子,仰望天际,默默地流下两行清泪。 暮云卿的变化令仙门各派产生了不小的噪动。弟子们皆是少年心性,特别是御华派,他们一向不把端极派放在眼里,这时候自然搁不下面子,一个个御物疾走,与茶小葱展开了一场别开生面的速度较量。 净莲湖上方卷起一阵狂风,原本静谧的湖面上乍然涌起一层雪白的浪花。 “怎么样?”余在雪突然靠近箫绮,问得没头没脑。 箫绮目光淡然,手心却微有汗意:“云卿这孩子身上……继承了他娘亲的魔血。” 余在雪震惊至极:“你说这孩子竟是她的骨肉?!” 箫绮默然,没有否认。 由于场面太过混乱,根本没有人注意到箫绮与余在雪这短暂的交谈。 婪夜眯缝着眼睛,迎着刺眼的阳光,将视线紧紧地锁定在茶小葱身上。 魔与仙,一黑一白,一放一敛,一邪一正,自古以来都是水火不容,唯独茶小葱却做到了令此二者和平相处,而暮云卿……上次从屏风铁岭救人回来,婪夜刻意隐盲了一件事:暮云卿之所以能在那种情况下九死一生逃过劫难,并不是因为命大或者意志力坚强,而是因为他体内拥有一缕诡奇的灵息,护住了那点心脉。这点灵息,并非由人强行注入,而是与生俱来。也就是说,暮云卿身上的另一半血统,应该是魔,而不是人。 婪夜对暮云卿的身世很感兴趣。 如果新一轮仙魔大战拉开序幕,那暮云卿又该站在哪一边?他自己说过,百行孝为先。 “暮云卿!你特么站住!不然我对你不客气了!”茶小葱终于在追逐游戏中失去了耐性。 暮云卿尚且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一向乖巧听话,长时间压抑令得他一度迷失,他从小自卑,因为没有翅膀,总被人讥笑,同类都看不起他,连语翠都敢欺负他。他刻苦练剑,就是想继承父亲的护法之位,守护朱雀宫,他认认真真地做好每一件事,才得得到孔雀的青睐,他一直很努力,放弃了自尊放弃了骄傲,只为得到同类那点微末的认同。如今他什么都有了,有了师门,也有了对自己青眼有加的师兄弟,有了对自己最好的师父,也得知了娘亲尚在人世的消息……但不知为什么,他依旧不快乐。 胸口,好像隐藏着一团执念,无端端上下跳动,燃放着一簇邪火。 体内似乎有东西来回蹿动,妄图寻找释放的出口。 “暮云卿!” “不要过来!” 暮云卿的眼睛在慢慢变红,而他眼中茶小葱的影子,渐渐变黑。 他突然抗拒地收起了翅膀,直直地向湖心坠落。 茶小葱挥出了折心柳。但折心柳却在关键时候掉了链子——它就像一根普通的柳枝,跟着暮云卿齐齐掉入了净莲湖。 婪夜催动法诀,御风而行,以最快的速度接近茶小葱。 茶小葱没理会他的到来,果决地返身扎入水中,她跳水的姿势十分独特,竟像一尾漂亮的锦鲤。水花不大,也不高,溅在婪夜脚心沁凉一片。 稀稀拉拉跟在身后的仙门弟子被婪夜超越,脸上同时露出了迷惘之色。 岸上的人都一样看傻了。 “魔星的血正在觉醒,他会取代她,成为新的魔族护法……”箫绮喃喃自语。 “你说什么?”余在雪两耳里全是嗡嗡的议论,他没听清箫绮的话。 ------------ 第127章 水域迷踪(随机加更) 暮云卿发现身体不受控制,而腑肺之间流窜的温度,灼烫得像一把烧红的铁刃。从来没有尝试过的奇怪感觉在心底膨胀,眼里看到一切都像是殷红一片。湖水变成了灰暗的红色,连往来嬉戏的鱼是也变成了血腥的闪光点。暮云卿觉得自己像是突然变成另外一个人。 不错,他现在拥有一双漂亮的羽翼,这是他自孩提时候起就梦魅以求的东西,但他却惊惧地发现,自己根本操纵不了它们。 水里传来有节奏的嗡鸣,引导着五感之中最细微的部分随之舞动,挠得心底痒痒的。 暮云卿甚至觉得心脏长出了无数像水藻一般的触须,随着水纹的韵律款款摆动,而那双羽翼,以诡谲的角度向前包折,将他整个人裹成了梭形。水底的颜色越来越深,由红变黑,接着是模糊的一片。嗡鸣声在水底依旧不大不小,像舞蛇人的银笛,以音韵指挥着沸腾的血液。 大量的死鱼朝往声音相反的方向急速涌动。 湖面上轰然喷射出成千上万的像银梭一样的死鱼。 “唔……” 茶小葱飞速靠近暮云卿,不期然胸口传来一阵抽痛。 减缓的势头被迎面扑来的死鱼群挡住,按不去潮水般的冲刷,茶小葱急忙捂住心脏,借着迎头而至的冲劲倒退出数丈之远。 “茶小葱!”跟在身后的婪夜看茶小葱突然被一股强力甩了回来,立即扑上前去,他长臂一舒,卷住她的腰身,自己却也被湖底暗流推出丈把远,“茶小葱,醒醒!” 看她双目紧闭,还以为她昏过去了。 茶小葱松开揪住衣襟的手,悠悠地呼了一口气:“没事,只是身体有些不舒服,现在没事了。”死鱼密集地漂在面前,散发现新鲜的血腥味,她用力摇了摇头。 “哪里不舒服?”婪夜摸了摸她冰凉的手,沿着她的手臂,将目光缓缓上移,当移到那高耸的部位,突然再也移不动了。 茶小葱在他怀里坐起来,动作僵硬地掩住了被视线光顾的地方。 避水诀失控,她身上的衣物早就湿透了,现在紧巴巴地贴在身上,说好听点,叫做勾勒身体的曲线……茶小葱自从那次重创之后变得瘦弱了许多,但这对于天天嚷着要减肥的现代女性而言,却是难得的福音,壮如水桶的茶小葱终于变得腰是腰,屁股是屁股了,可幸的是,胸部也没缩水。再说得臭屁一点,就是,嗯……茶姑娘身材变好了。 茶小葱的眼神有点涣散,但神智还算清醒:“我听到一个声音。” “嗯?”婪夜扶住她的双肩,侧过了脸。 “怎么形容……那个声音像是在召唤我,身体里,像是有种意识,一直拽着我,向它靠近。越接近云卿,这种感觉就越明显。但是同时,另一种力量在压制这种躁动,原本一直和平相处的两道真气突然冲撞起来,而现在……好像又什么也感知不到了……”茶小葱看着周身漂浮的死鱼,努力回想刚才看见的情形,最终,她的印象停留在暮云卿那双突然包收的羽翼上。 “也就是说,魔征想要控制你的意识,但是被金仙之气抑制住了?”能控制住焚音魔尊的魔气,这股金仙之气定然非同寻常,它究竟是什么? 茶小葱又想了一遍,只能拿出七成的肯定:“好像是你说的那样。这三年来返香师兄一直用洗髓的方法帮我重铸灵骨,听说其间也被魔气反噬过,不过我那时没有知觉,感觉不到这一点。可是这一次我看得很清楚,确实是两道真气缠结在一起了。” “身体有没有受伤?”婪夜下意识地游移着双手,却被茶小葱闪身躲了过去。手掌隔着衣料的热度让她莫名局促起来。 “我……没有。”她脸色有些不自然,耳根还有微微一点红,在避水结界中,婪夜看得很清楚。 “那就好。”婪夜竟也跟着不自在了。他看惯了茶小葱大大咧咧的一面,突如其来的拘谨,竟令他有些难受。 茶小葱抛去杂念,盘腿而坐,手里掐起法诀,慢慢调息。婪夜也摒除了心中的不快,施术扩大避水诀的范围,为她护法。空气的波动,令他清楚感觉到茶小葱内息的紊乱,看来那个声音对她的冲击相当大。想到暮云卿,他突然皱紧了眉头。 “怎么了?”茶小葱察觉到了婪夜的不安。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你方才听到的那个声音,是不是魔音?”婪夜焦躁地站起来,在湖底走来走去。 “魔音?” “三年前,也就是暮云卿受重伤的那一次,我救他回来。当时他……全身冷硬,只有心脉间有一丝温度未褪,原本这一息游丝,根本不足以救命,但他却活过来了。其实并不是他运气好,而是因为……”婪夜决定将他发现的事实告诉茶小葱。 “因为什么?”茶小葱睁大了眼睛。 “因为护住他心脉的那一丝气息,是魔息。六界之中,魔族在三凡五界之外,是生命力最顽强的物种,神隐之前,魔、神二界频频发动战争,就是因为魔族这种天质的威胁,使得神祗不以为自己是神。魔与神,是相对的存在。妖、鬼二界来看,魔就是他们的神。” 茶小葱收起了灵息,震惊得完全说不出话来,隔了半晌,她才吐出一行字:“云卿他爹是货真价实的羽族,但他娘却是仙门弟子,怎么可能身有魔息?是不是哪里弄错了?” “那个声音只有你与暮云卿听得见,所以我只能作此想。”婪夜对这个结论越发笃定,“魔音对人无害,它只不过是魔族召集同类的一种方式。” “也就是说,这附近还有魔族?这可是澄光殿的地盘,怎会有人如此明目张胆?” “你只需想一想,连仙门七派之中都能混入魔物,那在仙山附近出现魔族,便也不奇怪了。要知道,仙门与魔类在实力上根本是两个档次。”为什么婪夜要答应与端极派结盟,原因只有一个——妖皇魁麟拥有更强大的盟友,焚音魔尊。 “原来紫菜说的那些都是真的,云卿他娘亲真的是魔星转世……既然云卿的娘亲没死,那刚才会不会是……”茶小葱脑海中突然闪过木妍的影子,她有些喘不过气来,“不行,我们得把云卿带回来,不能让他在这种情况下与娘亲相认,当年的真相我们都还没弄清楚。” 茶小葱站起来,摸向腰间的手一滞,身形顿住。她差点忘记了,自己在来之前将折心柳抛了出去,但那根破柳条居然没有如愿地释放出灵力,反而就直直地坠近了湖心。方才她只记得要追回暮云卿,完全忘记了折心柳的事。 婪夜也发觉了她的不妥:“不如这样,你带着曲嫣先回师门,我去找暮云卿。” 茶小葱固执地摇了摇头:“我才是他师父,曲嫣有那么多仙门长辈看着,应该不会有危险。” 婪夜知她一向固执,便也不再劝阻:“那我们一起找,你现在没有了法器不方便,多一个人总该要好一些。” 茶小葱没有拒绝。 她以前一直嫌弃折心柳不好看,不听话,难磨合,但真正失去它的时候,才觉得心头发慌。她收起法诀,也收回了按在腰间的手,缺失了那份惯有的安全感,她极度不自在,踌蹰片刻,茶小葱突然伸手挽住了婪夜的手肘。 婪夜的身子微微一僵,目光垂落在茶小葱的手指上。 “你……当一回折心柳吧,手里没个东西,我真的有些发慌。”茶小葱手心用了点力,似又抓紧了一点。 婪夜无奈地伸手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两人默契地对望一眼,一同穿过死鱼占领的水域,向着暮云卿消失的方向疾驰而去。 …… “师父,各位前辈,净莲湖里发现了大量的死鱼。” 在空中飘荡巡游的仙门弟子陆续归来,他们报告的都是同一个消息。 余在雪忐忑地望着湖面,除了喷涌出来的死鱼,一切如常。茶小葱此去未归。 “下水去看看。”付青权亲点了几名较为老练的弟子,转而对玉瑶仙座交代道,“师妹,这里且由你看着,一旦发现了什么,以灵符为号。” “付掌门,我同你一道下去。”方琏目光闪烁。 付青权点了点头,回身又扫了众人一眼。 风无语亦点了范铨等几名弟子一起下水。几派加起来,约莫三四十人。 “三清宫对水域比较熟悉,不如……”余在雪有些不放心地看了曲嫣一眼。 箫绮摆了摆手:“湖里与海里不同,这水下可容不下余长老的疾风剑阵,还是由我去吧。如果余长老不嫌麻烦,可先将曲姑娘送回端极派。这岸上总归得有人看着。” 箫绮提议合理,余在雪也就没有推辞。 仙门七派被分成了两拨,其中以付青权、箫绮为首的一小部分人施法打开了水门,率先沉入湖底;而以风无语、玉行师太以及余在雪三人为首的一大部分人则押后坐阵,守在湖边。 净莲湖底的地形与重莲山有几分相似,泥沙上长满了毛茸茸的绿色水草。这类水草叶脉分明,皮肉却异常厚实,并不像淡水水域盛产的藻类。 箫绮巡视了一圈,忽道:“付掌门,这净莲湖是不是与海水相连?” “不错。”付青权道。 箫绮掐指道:“以茶掌门的能耐,要走出这片湖水只需盏茶工夫。只怕他们已不在净莲湖中。” 萧绮同习飞燕闪灵诀,对于速度的估算应该不会有错,付青权立马命门下弟子调整了方向,朝着海水浸入的结界进发。 方琏与范铨则被留在湖区,进行小范围的搜寻。 “净莲湖与海水中间有道远古结界,一般大型的水族进都不来,所以这些年,湖内都没发现可疑之处。”付青权与箫绮带着一众弟子在水底驰行。 “只怕这结界早就破了,不然那头文鳐又是从何而来?”显然箫绮对此不以为意。 说到这一点,付青权也觉得有几分蹊跷,如果说文鳐会飞,那守哨的弟子应该早就发现异族入侵,根本不用等到衔环坞祸起。 “禀掌门,在结界外发现了大量鲛人的行踪。”前去探路的澄光殿弟子带回了一个消息。 “鲛人?大概有多少?”付青权隐隐觉得事态有些失控。 “初、初步估计,有三四百只……”这名弟子吞吞吐吐,他一看见成群的鲛人就被吓回来了,具体的数量并不能肯定。或许,其远远多于这个数目。 “三四百只?”付青权闻言大吃一惊。 ------------ 第128章 死结 茶小葱同婪夜朝着暮云卿消失的方向一路前行,为了维持避水状态,两人消耗了大量的灵力。在没有参照物的情况下,飞燕闪灵诀的效果也渐渐不明显了。像上次在水里一样,茶小葱出现了严重过劳状态,而且这一次的疲劳感来得特别快。 茶小葱琢磨这是不是她丢失折心柳而造成的恶果。 她入水之后用灵息查探过几次,均无法探知那根破柳条的所在位置,更不消说施术召它回来。 水里的鱼虾大面积死去,剔除了视觉上的障碍,净莲湖的湖水变得分外清澈,二人的可视范围也得到了大大的改善。但头疼的问题接踵而至。 ——四周的景象看起来都差不多,走了那么久,茶小葱已不能准确判断暮云卿离开的路线。水体是掩盖气味的最好介质,狐狸的鼻子也只能闻到避水结界中空气的腥咸。 “好像是海水的味道。”婪夜皱了皱鼻子。 茶小葱累得喘粗气:“你没闻错吧,汗水也是咸的。” 飞燕闪灵诀是自主发动的,也就是说,茶小葱的速度势必以灵力的消耗为代价,这种功体的特别在于级别越高、速度越快,消耗的灵力就越小。 茶小葱在赶路的同时背上了沉重的思想包袱,莫名其妙就变得焦虑起来。 婪夜偏头蹭着茶小葱的颈窝作势一嗅,心不在焉地道:“汗水不是咸的,是臭的。” 茶小葱松手,用力推开他。婪夜却只晃了两晃,反而游过来伸手揽住了她的纤腰。茶小葱的腰很细,比初见时细了许多,环抱之下,恰是盈盈一握。 “非礼勿视,非礼勿言,非礼勿听,非礼勿动!收起你的破爪子!”茶小葱没心情开玩笑,紧绷着的脸都快皴裂了。 婪夜淡淡一笑:“快收起你的避水诀才对,再这样耗下去,还没找到暮云卿你就歇菜了。”他微一施力,扩大了自己的避水范围,并拉着茶小葱往自己怀里挪了挪,以实力证明了在水里要保护她绰绰有余。 茶小葱的身体虽然通过洗髓之术有所改善,却依旧变不了她肉体凡身的本质,她现在无非像是一个在外力的作用下变深了的容器,并不是变大了。她能够容纳的灵力有个临界点,而这个临界点便是凡人的极限。为什么由人至仙那么难?就是因为绝大多数人无法实现自我超越,光靠外力显然不能长久。 茶小葱负载飞燕闪灵诀与避水诀的双重压力,灵力消耗很快。虽然体内还有两道真气,但是她调动不了。道理很简单,让一个凡人小丫头去指挥魔尊或者金仙,这可能吗? 两道避水结界重叠,茶小葱只好听话地熄灭了手心里的避水诀。 婪夜冰凉的发丝飘在她脸上,她伸手捞了一把,却拉痛了自己的头皮,原来不知不觉,两人的长发竟纠结在了一起。 茶小葱不由自主抬头,稍稍往后靠了靠,身体找到了一处支点,整个人也就没那么费力了。这个支点是婪夜的胸膛。 背后传来了强而有力的心跳,隔着衣服,传递着相互之间的体温。婪夜的手没有拿开,放倒是将她往怀里一按,接受了她整副身体的重量。 “撑不住就休息一会儿,有我在。” 或许是婪夜声音里施放的魔力,又或许是茶小葱真的太累了,她没有逞强,而是顺势放软了腰肢,任由婪夜将她抱在怀里。 婪夜调整好气息,继续全速前进。 “有我在”,这三个字牢牢地印在了茶小葱心底。 较真的时候,这只臭狐狸比谁都可靠。 她没再与他争执,而是静静闭眼,开始新一轮的调息。她还是比较愿意相信自己,至少在这个时候,她应该聪明地保存实力。谁也不知道前面等着他们的是什么。婪夜主火系,火灵在水中要抵扣掉相克的那部分,是以婪夜现在的状况并不比她好多少,他只是胜在功底扎实。 婪夜低头看茶小葱一言不发地进入到吐纳调息状态,不由暗暗吃惊。虽然这丫头有时候还那么莽撞好奇,但比起初来时已判若两人。她的小任性、小浮躁不再坏事,更渐渐有了自己的想法与行动规则。看来,她已经完全融入到了这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里了。 “茶小葱。”他低唤。 “嗯?”茶小葱抚平了气息,没有睁眼。 “如果有机会,带我去你以前的世界看看。那个到处都是奇怪匣子的世界……”婪夜竭力使语气平坦无波。 “嗯……”茶小葱半合着眼睛,不知道是答应,还是敷衍。 婪夜还想说什么,却猛然听见前面传来了低沉的咏叹调,一波接着一波。翻滚的音符,贯穿肺腑,虽然不成曲调,却美得令人窒息。茶小葱迅速挣脱了身后温暖的怀抱。 “是鲛人。”看来净莲湖竟是连通海域的,他们搜寻了那么久也没有收获,唯一的可能就是暮云卿已经不在湖区。 “确实是鲛人,而有还不止一只。”婪夜谨慎地握住了她的手。 两人小心翼翼地向前靠近。 远处出现了几十张拥塞的美人脸,隔着湖水,他们没有血色的容颜变得幽蓝可怖。有时候美到了极致,也能令人恐慌。 茶小葱飞快地盘算着灵力恢复的程度,以及她现在能够爆发的最快速度。 近了一点,能清楚地听见鲛人鱼尾拍打的声音,像是闷在壶罐里炸响的鞭炮。 鱼鳞在清亮的水底泛着冷光。 “他们好像过不来,有什么挡住了。”茶小葱放慢了步伐,双足点落在水草中。 “是结界。”婪夜看清了。 那是一道不会发光的结界,像是布满灰尘的蛛网。无数鲛人就这样被蛛网阻隔在净莲湖外。整个结界看起来是半透明的灰色,远远望去,与一般渔民用的虾网并无不同。细密的网格将鲛人的脸硌出一道道压痕,他们杂乱无章地肆放出音乐的本能,哀凉的声音一阵阵传来。 “不对,这个结界好像破了一道口子。”茶小葱注意到了结界的右下角有松动的迹象。但鲛人们有身高,又向来喜欢与人平视,竟无一发现结界的破漏之处。 “结界的方式很古旧,应该与澄光殿无关。” 结界分为两种:一种是活结,它是仙咒法术中最常见的,这种结界有时效,也与施放法术的人本身有着莫大的关系,不管结界强度如何,施放者一死,即可自动破解;另一种是死结,这种结界方式主要由神族在最后关头使用,需以性命作赌注,一般施放者没有生还的可能。 活体结界受到冲击一定会有灵波震动,但是死结界却没有。正因为整个结界没有灵波震动,鲛人才更不容易发现纰漏。 仙狐族的先祖是上古神兽,所以婪夜对这种结印方式相对熟悉。 净莲湖里究竟有什么值得上古神族如此看重,甚至不惜牺牲性命来完成封印?这是婪夜心中浮起的第一个疑问。 “婪夜你看!羽毛!”茶小葱用力拍了他一掌,掩不住眼底的激动。 婪夜顺着茶小葱的手指看向结界的右下角,果然发现了两片洁白的羽毛。看来方向是对了,暮云卿确实曾经由此处穿过结界进入了海域。 “是海底迷宫。”婪夜寻思,“这些鲛人通过这座迷宫来到重莲山下,现在他们的首领被仙门留下了,鲛人族一定很愤怒,相信他们一直蜇伏在那儿,等待时机。暮云卿从结界突破惊动了看守迷宫的鲛人,这才有了现下这副景象。” “但云卿的能力……能破坏这片结界?”茶小葱有些不信。 “结界不是云卿打破的,应该另有其人。”婪夜习惯地摸了摸下巴,“你还记不记得净莲湖里的那条文鳐?” “当然记得。”茶小葱拧紧了眉头,“但是连云卿都无法打破这道结界,又何况像文鳐那样的低等物种?” “……我们可以这样假设,也许结界早就破了,但最近才被文鳐发现并加以利用。”婪夜说着,不由自主地回身看向碧绿的湖水。 鲛人的歌声在水中飘荡,折磨着茶小葱脆弱的耳膜。 茶小葱可怜巴巴地拉了婪夜一把:“把这些问题留给那些假仙们想吧,找回云卿要紧……你想想我们要怎么才能穿透这处结界,这里的通道被鲛人堵得水泄不通……” 婪夜召出紫焰枪握在手里,转而将茶小葱往怀里一搂,冷然道:“我们冲出去就是。” “冲出去?开什么玩笑!”茶小葱想想就头皮发麻,对面虽然说不上是铜墙铁壁,但层层叠叠的鲛人将她撞成个残废还是极有可能的。 “怎么?怕了?”婪夜咧了咧嘴,露出一列雪白的牙齿。 “怕?怕个屁!”茶小葱咬了咬唇,顺势往婪夜怀里一缩,反身抱紧了他的腰,小声道,“大不了跟它们同归于尽。” 婪夜低笑出声:“有我在,怎么会?” 又是这三个字,同样的话,第一次说是侥幸,第二次说难免有自大的嫌疑。 紫焰枪在湖水的压制之下,只能微微泛发紫光,看起来比以前逊多了。 茶小葱没理他,又追加了一句:“反正,我的命交在你手上了,你好好爱惜,不然我绝对绝对饶不了你!”她显然完全忘记了自己才是个大号拖油瓶。 婪夜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发隙间露出的雪白脖颈,真恨不得一口咬下去才好。 他好不容易整理好呼吸,正色道:“茶小葱,待会能不能唱支歌?” “啊?”茶小葱突然被提了这么个高技术含量的要求,顿时嘴像被塞了只鸡蛋,张得溜圆。 “就像那天一样就好!”婪夜一边说着,一边淡定地扯下衣角塞住耳朵。 “哦……”茶小葱乖巧地点点头。 可是,谁能告诉她,为什么她会觉得有点……生气…… ------------ 第129章 轻松突围 茶小葱不知道鲛人族的视力怎么样,但他们的听觉定然极好,否则也不会轻易就被她拙劣的歌喉打乱阵脚。 目测了一下那个灰色破界的破洞大小,似乎刚够一个瘦长型的成年人通过。茶小葱不免有些担心,她对自己的目测能力不自信,虽然现在灵力恢复了一部分,但要从这么远的地方冲刺,就算到了鲛人面前也成了强弩之末,如果再一个不留神被洞口卡住,那就完蛋了。拖累人不说,还很糗。 她目光炯炯地盯着婪夜手里的兵器,现在折心柳被她弄丢了,返香赠的木灵剑又被暮云卿带走,两条利器不在身边,令她觉得自己变成了没爪子的猫。 两人向结界靠近了一点,鲛人陆续发现他们的踪迹,它们的歌声猛地上扬,抛出一段高频的嘶吼,无比凄厉。丧失了节奏的咏叹调变成了伤人的武器,茶小葱身前一丈开外的珊瑚树突然被震裂,瞬间迸成了碎沫。 碎沫融入湖中,水里顿时一片污浊。 超,超声波?茶小葱看着心里有些发怵,抓着婪夜的手指又紧了一点——之前听过的人鱼之歌似意在蛊惑人心,没有这样强大的杀伤力,这回鲛人们都犯狠了。 婪夜依旧是持枪而立,丝毫没有将兵器交给她的意思,猜不出他此刻在想些什么。 鲛人们噪动着,在结界的另一边齐齐张大了嘴,露出血红的上颚。 “我们这样冲过去,真的行得通?”从鲛人的密集程度来看,充其量只能让第一人侥幸通过,两人一起定然会被冲散。 “你只要唱歌就好了。”婪夜塞着耳朵,完全没听清她在说什么,他自顾自地从怀里掏出个袋子,“你先躲进去。” 茶小葱见着那袋子,陡然瞳孔一缩,想也不想便揪住了婪夜:“死狐狸,你居然敢偷我东西?” 婪夜手里拿着的那方小袋正是元知义的乾坤袋,茶小葱带去采过幻光芷草的。 这一吼震天动地,打断了鲛人的歌声,鲛人们呆愣了一会,突然发了疯似的拍打着鱼尾往结界中心钻。湖底的波动来越大,无数石块随着鲛人声音的拔尖乍然迸裂,各种粉沫溶在水里,随着波浪流动的方向扭结成一朵朵大小不一的蘑菇云。 婪夜来不及跟她解释,抖开袋口,提起她便往里按。 茶小葱只感到两眼一黑,布袋里一股强大的吸力将她摄了进去,仿佛由暗处伸出了一双手,顺势将她拉进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空间。 “记住,你只要唱歌就好了。”茶小葱尚在天旋地转中,婪夜在外边又重复了一遍。跟着,他飞快地收紧袋口,将乾坤袋系在了腰间。 “唱蝴蝶!你奶奶个腿的死狐狸偷老纸东西!”茶小葱在袋子里破口大骂。 怪不得这货可以轻易拿走那么显眼的琉仙琴,原来是偷了她的乾坤袋……虽然这袋子也是她从元知义那里拐来的。 不管茶小葱怎么骂,婪夜也听不见。 湖水被大量粉沫充斥,能见度已经降到了最低,他放出了一缕灵息,将紫焰枪挽在手里。 鱼尾交互拍打的声音与歌声混杂在一起,鲛人们用头部猛力地撞击结界。 结界的震荡带动了周围的湖水,净莲湖深处掀起巨浪,无数沉积的沙石碎屑卷着残败的水草以及浮游动物的残体翻涌而出,湖水表面迸发出丈余高的浑浊水花。 “……大河向东流啊,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哇,咳咳咳咳,参北斗哇,生死之交一碗酒哇……不分贵贱一碗酒哇,说走咱就走啊,你有我有全都有哇……”终于,沉闷的空气里传来了茶小葱比男人还粗犷的歌声,发泄式的吼歌方式完全打破了鲛人的合唱,不少鲛人跟着她跑调。 随着茶小葱惨绝人寰的歌吼,湖面上翻起了更高浪花,反扑在原本沉静的湖面上,叠起一层腥臭的泡沫。 余在雪脸色阴晴不定,身旁的曲嫣更是手足无措地绞着衣带,眼中甚是茫然。米豆那孩子倒是镇定如常。 玉行师太眼带询问地看了风无语一眼:“风盟主……” 风无语淡然道:“没有血腥味,料想无妨,再看看。” 余在雪向身后弟子做了个简单的手势,三清宫弟子立即列阵,纷纷将法器握在手里,随时准备下水救人。 “娘亲,孩儿听到了声音。”米豆忽然仰起小脸,轻声道。 曲嫣颜色复杂地看向孩子,余在雪却难掩惊异却蹲下身来:“声音?那阿豆能不能告诉伯伯,听见了什么?” 米豆想了想,却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要一个五岁的孩子去形容那一团没有规律的声音,有些困难。 这时曲嫣也跟着蹲下:“阿豆,这位神仙伯伯让你想,你就好好儿想想,可不许乱说。” 不知为什么,余在雪觉得曲嫣这话里还有别的意思。 米豆歪着脑袋,支支吾吾指划不出。 风无语只好走上前去,迎着湖面起了一道法诀,放出一丝灵息。 “……不分贵贱一碗酒哇,说走咱就走啊,你有我有全都有哇……” 与此同时,付青权等人在朝着结界前进的路上,听到了这虐人的歌声,那个声线无比熟悉。 “是茶仙子!”付青权敢说,茶小葱的歌声绝对教人一听难忘,再听断肠,跟在他身后的弟子因为她这不着调的音乐天赋先后出现了头晕想吐想上茅房等不良反应。比起鲛人的咏叹,茶小葱的声音破坏一直是针对着音律本身,是以并不会产生实质上的伤害,只是听着令人难受得要命。 茶小葱以前可是制霸KTV的“电音女王”,当然不是人人都可以欣赏得了的。所以大部分时间里,别人唱歌,她画画。上帝为她开了一扇窗,却也毫不客气地封死了她的某扇门。 她的声门,如今却变成了鲛人们的死门。 鲛人们集体荒腔走板,发出满带西域风情的转音,音符不知道扭到哪个坐标去了。 “你们留在此处,我与箫掌门同去。” 见识到茶小葱的威力,付青权无奈地摇了摇头,箫绮对这个决定不以为意,率先向声浪的中心位置走去…… 婪夜通过灵息确定了结界破绽的具体情况,他摸了摸茶小葱藏身的乾坤袋,胸有成竹地站定,执起一道六界遁隐。 随着水中浑浊的粉屑渐渐消散,婪夜也失去了原来的踪影。 只有粗犷的歌声还在继续,重播了N遍还不止。 鲛人们拥挤在结界的另一侧,将脸贴近,捂着耳朵全神贯注地向里看。没留意随着那歌声的渐近,一道疾劲的水箭冲破了右下方的结界,紫光一闪,附近的鲛人躲避不及,顿时被划伤。 结界抖动,水波震荡,又一阵巨浪迎面拍来,搅浑了湖水,更冲散了鲛人的包围圈,歌声悠然转远。 付青权与箫绮赶至结界前,陡被巨浪阻隔,原本灰暗的结界突然泛出银亮的强芒,如同水底不合时宜地升起了一轮烈日。 “不好!青龙结界被破了!”付青权与箫绮同时被结界的强光逼退了六七步方才站稳。 “青龙结界?”萧绮甚为不解,“青龙归息之处不是位于东海吗?跟澄光殿有何关系?” 鲛人被结界散发的强光冲得七零八散,一时间死伤过半,已不足以构成威胁。茶小葱显然已冲破结界进入海域,这时想追也追不上了。 萧绮的注意力被“青龙结界”四个字拉了回来。 付青权却不是很想提起,但他却了解箫绮的脾气:“箫掌门有所不知,青龙归息确在东海,但是青龙一族的巢穴却在我重莲山脚下,蓬莱国常年风调雨顺,全赖神龙后裔庇佑。青龙结界缔结数千年于此,皆是为了护住青龙族的最后一枚龙蛋。” “龙蛋?”向来淡漠的箫绮听到这个消息不禁露出了讶异之色,“也就是说,青龙之力并未被完全封印?还有复苏的可能?” 青龙复苏可是件大事。 之前仙门一直忙于应对鲛人与文鳐,付青权也并未想到这一层上面来。他有一刻的沉默。 箫绮却突然想到一事:“难道木妍此番前来并非为了琉仙琴,而是为了这枚龙蛋?” 这个推断不是没有根据,木妍盗琴,最后却又弃琴而去,确实令人怀疑。 付青权叹了口气,无声望向渐渐平息的结界,似有难言之隐,半晌才道:“实不相瞒,琉仙琴早已失窃,如今那把琴是假的……” 箫绮彻底无语了。 …… “叽哩哩哩哩哩!” 茶小葱的歌声随着婪夜的速度变缓戛然而止。但黑暗中,响起了另一种声音。 “叽哩哩哩哩哩!” 好生耳熟。 乾坤袋里是完全的黑暗,茶小葱的夜视能力居然无效! 她只能依靠听觉判断那个声音的位置。 这空间袋平时不知道被元知义拿来装了些什么,茶小葱只觉得脚下全是破铜烂铁,走起来跌跌撞撞,完全找不着北。 袋子里的空间是无限延伸的,与里边装载物件的多少有关。 太黑,茶小葱看不清地形。 她蹲下来摸了摸,抓起一根铁棍。那根铁棍显然也是元知义搜集来的灵物,它接触到她的手指,立即对木灵灵息有了反应,茶小葱只看见面前突然耀起一串亮蓝的电光。 空气里噼里啪啦一阵乱响。 “……有缘人……”耳际声音鬼祟,茶小葱循声望去,骇来看见一个篮球大的黑影飘飘摇摇地移近,笑得何其猥琐,“嘻哈哈哈哈哈哈哈……吃了我……” “砰!”没等它说完,茶小葱抡起铁棍以极其漂亮的击球姿势顺利打飞了那颗臃肿的东西。 “茶小葱,可以出来了。”婪夜带着乾坤袋到了安全的地方。 袋口被打开,茶小葱来不及施展避水诀,扛着棍子蹿入海水里,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回身锁紧了袋子。穿过结界便到了迷宫入口前,五颜六色的晶石晃得她两眼发花,她重重地吁了口气,像金鱼似地突出一串泡泡。 婪夜见她头发蓬乱,双目无神,倒像是经历了一场无妄之灾。他取下塞耳的碎布,伸手将茶小葱拉入避水结界。 六界遁隐符已经失效,所幸的是,鲛人没再追来。 茶小葱平复了一下心情,转头看向婪夜:“你把那家伙装进去是什么意思?”说着,她抢过乾坤袋,用力摇了摇。 “什么家伙?”婪夜适才一直塞着耳朵,所以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茶小葱黑着脸,指了指:“那颗吃了会得神经病的果子。” 乾坤袋里又传来了朱果的尖笑,那语调像极了歌剧院里串场的小丑:“啊哈哈哈哈哈……” 婪夜看向她,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我拿琉仙琴的时候看它傻笑着冲过来,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处置,就……一起收了。” ------------ 第130章 修罗弑 “一起收了……死狐狸,你捡破烂的?你可知道,这枚疯果子已经从鸽子蛋那么大,变成了篮球那么大!你就不怕它再继续大下去?”茶小葱站起来用力拍打身上沾染的泥沙,好不容易蒸干的衣服又湿透了。为了节省灵力,她决定不用净衣咒。 “篮球是啥?”婪夜露出了罕见的白痴表情。 “是你的头!”茶小葱不想跟他解释,都说二次元美男是万能的,骗谁呢! 婪夜自觉联想到茶小葱梦里的各种不可思议,终是无声地叹了口气,拉起她的手道:“不争这些了,眼下还是找暮云卿比较要紧。” 茶小葱看了看手里的铁棍,又看了看婪夜的手,干净利落地甩开后者。 婪夜的心情有点失落,他幽幽地瞪了那铁棍一眼,收起自己的兵器。铁棍……在茶小葱手里无端端抖了几抖。 茶小葱掂起这来历不明的铁棍,觉得还不如死狐狸的手臂有安全感。 “往哪边走?你觉得他会在迷宫里?”第二次见到这鬼地方,茶小葱还是感到眼花缭乱,不知要从哪边看起才好。 婪夜看向四周的苍茫大海,摸摸光洁的下巴:“除了这里,我想不到其它地方。比起在大海里捞针,我更愿意相信他是被人引入了迷宫,而且……这迷宫原就与魔物脱不了干系,对朱果和琉仙琴感兴趣的,就算不是魔也是妖吧……” 茶小葱皱了皱眉头,木妍踩死柳追那一幕已经成为她心头褪不掉的阴影,那样文弱的女子杀起人来居然连眼睛也不眨一下。难道阵营不同了,生命的价值也会不同?国家生存是为了争夺物质资源,或者说是为了取得对其它种族的支配权,那六界战争又是为了什么?他们的资源很少有共通之处。茶小葱委实想不到有什么能令仙人妖魔争个你死我活。 “还在想什么?”婪夜再一次踏入了这座光艳得令人头晕眼花的迷宫,余光扫视那张有些迷惑的脸,心中波光微漾。 茶小葱没留意他的表情,顺口答道:“没什么?就是想,你们为什么要争来争去……” “我们?”这种置身事外的口吻令婪夜产生了一丝不安,像是她霎时间就变疏离了。 “对啊,你跟魁麟……嗯,就仙狐族与妖族,有夙怨?还是你们要争夺什么了不起的法宝?又或说是……女人?”茶小葱一边走,一边把心里想的一古脑倒出来。 婪夜脚下一滞,转过身来正对着她。 茶小葱走得没头没脑,猝不及防,猛地一下扎进了他怀里。 头顶,婪夜的呼吸有些沉,声音却比以往要轻许多:“你就那么想知道?”或许是错觉,婪夜喉里的发音有些沙哑,而复杂纠结的神色中完全没有了平日的洒脱。他顿了顿,继续道:“你既然想知道,那以前怎么不问?” 茶小葱一愣,慢慢抬头,却正对上了婪夜漆黑如夜的眼睛。 周围晶壁折射出的彩色光束,令那双细目缀上了一丝莹亮的流光。 “我,我以前没有问过你么?”她被那双眼睛盯窘迫,说话间已垂了下眸子。过了一会才发觉双肩紧收,竟是被婪夜钳住了。再抬头,婪夜仍旧是那副神情,专注中带着探究,说是犀利,却又掺着一丝令人不察的柔致。这样的神情,是茶小葱从来没见过的。 她脑子转动了一下下,成功当机! 海潮穿过盐晶满布的通道,发出类似管乐的呜咽,茶小葱突然表情生硬地扒开了婪夜的爪子,状似无谓地揉了揉被他抓痛的肩膀。 婪夜一怔,也立即回过神来,默不作声地与她并肩前行。 “有没有返鹤……之类的?”茶小葱想起这个迷宫的奇特之处,又一次停下了步子。 “……魁麟于我,有灭族之仇,夺妻之恨。”婪夜没有回答,他直接越过,将其甩在了身后。 “灭族是为什么?夺妻又是为什么?”茶小葱三步并作两步,追上了去。 “不知道。”婪夜道。 “不知道?”茶小葱糊涂了。 “有些人做事情本就不需要理由,也许只是看你不顺眼,也许是只因为一时念起,也许就因为你刚好倒霉,我不知道我是属于哪一种,所以没办法回答。”婪夜森然咬牙,瞥向了迷宫深处,“又或许,三者皆有之。” 茶小葱问不下去,她看着婪夜捏紧的拳头,看着他手背上暴起的青筋,一时什么话也说不出,这样充满悲剧色彩的婪夜令她感到无比陌生。 婪珂……脑海里突然蹿出一个这样的名字,那天在云域,她迷迷糊糊地听到了白雩说起…… 难道婪珂就是婪夜所说的妻子? 接下来,两人都没说话。 茶小葱本来想重新找个话题聊聊,但是一想到狐白雩临终的嘱托,她忽然一个字都不想说了。 “报仇是我一个人的事,我没打算搭上谁,与仙门结盟也只是权宜之计,如果魔界愿意帮我,我不介意换个盟友。”他说的是实话。 放缓了步子,婪夜重新打量起地上的痕迹。 海潮一遍遍冲刷着迷宫的里里外外,将盐晶构筑的建筑洗得明净透亮。地上的晶粒上只留下海水通过的痕迹,越是往里,水流的速度就越快,几乎看不出脚印。 两人不知走了多久,天色渐暗, “云卿究竟去了哪里?”海底只有水中漂浮的生物闪动微弱的光芒。茶小葱摸了摸略显单薄的衣衫,觉得有点冷。 “蓬!”幽火一跳,避水圈内突然多了一丝热度,婪夜不动声色地将茶小葱拉回身前。 “这样会不会好点?”茶小葱的功力还不足以御寒,显然婪夜早已发现了她的不适。 “嗯。”茶小葱犹豫了一下,吞声道,“谢谢!” 婪夜手指一僵,点了点头:“不用。” 两个人谁也没敢剖析自己的心思,现在的茶小葱还处理不了这么微妙复杂的情绪。她不能当即逃离,想装驼鸟也没有条件,想了想,只有硬着头皮与婪夜拉开距离。婪夜透过黑暗的保护色,准确无误地捕捉到茶小葱脸上一闪而过的失望。他手里的火焰很快就熄灭了,是茶小葱吹熄的,她拒绝了他的好意。 没有各种晶状物的反光,整座迷宫陷入了幽暗的死寂。 茶小葱不由自主地抓紧了手里的铁棍,一串蓝色的电光闪过。 “茶小葱,除了飞燕闪灵诀,你修习的其它两种功体是什么?” 婪夜这个问题问得有点突兀,茶小葱一愣:“八方聚纳真气和万象诀。” “都是木系?”婪夜疑虑更深。 “嗯。为了配合那根破柳条,返香师兄就只让我练过这两种……怎么了?” 婪夜的目光锁定了茶小葱手上那根铁棍,正色道:“你修习的功底都是木系,为什么可以催动金系属性的法器?你动用了狐火?”不对,这里的水灵那么强大,就茶小葱算能催动狐火也被海水抵消了……他心中的疑惑渐渐扩大。 说到这儿,茶小葱也觉得不大对劲,她催动木系的法器那么吃力,怎么这金系的兵器到了手里却能如此轻而易举地发挥作用呢? 她迷惘了。 两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铁棍上,茶小葱确实感到有些不一样。用力甩了甩头,她收回掌心的灵息,铁棍上的电光立刻熄灭了。两人面面相觑,同是满脸的问号。 茶小葱的心头百转千回,立时把方才情绪中滋生的小纠结抛去了九宵云外。 尼玛,这就是传说中的金手指?又或者,事实上她练金系功体会更有天赋? 做梦吧…… “这究竟怎么回事?”茶小葱确定自己没有眼花,一扬手,那铁棍又亮了。 “试试运用金系功体,还记不记得口诀?” “记得,可我从来没练过……” 虽然是这么说,她还是免不了好奇地按照婪夜的提议,默默念出一串口诀。 “滋!”铁棍之上电光大盛,顿时照亮了周围的晶壁。 茶小葱单手揉了揉眼睛,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睛:“真的可以,我擦,我不会是所谓的五德金身吧!”她可从来没有妄想过,遇上婪夜和孔雀这俩变态就已经够狗血的了,她可不想被狗血泡一辈子。 婪夜也颇感意外:“难不成六界灵女,指的就是……通脉之人?” “通脉是什么?”体内的灵力源源不断地传出,她却不觉得疲惫,就连之前的困顿也一扫而空。 “通脉就是……” 婪夜想着要怎么样解释才合理,却猛然发现茶小葱身后多了一道黑影! 那黑影像极了茶小葱的影子,只不过,它并没有被电光投射在地上,或者反射于晶壁之中,而是如附骨之蛆,紧紧地贴在了她身后。 “影子”的头与茶小葱的脑袋有一截错位,浓郁的一团像是被夜色染黑的。它幽幽地粘在茶小葱背面,缓缓睁开了血红的眸子,跟着,露出了森白的牙。 “小心!”剩下的话都堵在了喉间,婪夜猛然拉住茶小葱,将那“影子”狠狠地甩了出去。 “哇!”眼看茶小葱就要撞上晶壁,那“影子”灵活的跳蹿,瞬息之前挡在了她跟前。 婪夜反应够快,又将茶小葱卷了回来,裹春卷似地揽进了怀里。四周发出“吱吱”地滑响,眨眼面前已堵满了这种像影子一样的怪物。 “我试试!”茶小葱挣开婪夜的怀抱。 “试什么!”婪夜按紧了她。 “修罗弑!”茶小葱回答。 “什么?” “修罗弑!!!!”茶小葱失去了耐性,急吼吼地将铁棍挥出去。一道刺眼的白芒逞弧形当空压下,“轰”地一声巨响,整座迷宫都在晃动。被击中的怪物们尖叫着变成了一抹青烟。 ------------ 第131章 狙如 持澜仙子乃是仙门七派百年难得一见的仙术奇才,端极派流传下来的的十二种基本功体当中就有四种源于她之独创。 端极派弟子在入门的最初三个月须打好外功基础,每日勤奋练习各类剑、掌格斗术,之后再选择适合自身的功体进一步修炼。大多数人的体质只能适应“水、木、金、火、土”五行功体中的一种,极少有同时驾驭两种功体的特质,而像茶小葱这样能催动两种相克法系的弟子,更是少之又少。 刚才茶小葱使出的可是货真价实的修罗弑,结合金系法器自主发动仙煞之气,至于其威力如何,光听名字就知道了。 “茶小葱,后面!”茶小葱初习的招式没有指向性,婪夜与那些乌漆嘛黑的魔物一道被逼退。 魔物们眼见情势不妙,纷纷绕道而行,层层叠叠地堆向茶小葱身后。 茶小葱没来得及转身。 婪夜唤出紫焰枪,注入灵力,向蜂拥而至的魔物们横扫而去。 漆黑的迷宫像一张巨大的兽嘴,黑黢黢的怪物被源源不断地吐送出来,瞬间将两人的距离推远了七八尺…… 婪夜的兵器只能勉强应付周围的魔兵…… “轰,轰轰轰轰!” 煞白的光焰在水底蹿起,照亮了无数血红的眼睛,茶小葱第二次放出的修罗弑分八个方向散开,霸道的气旋在海底的晶岩锉出数道醒目的凹槽。 魔物们发出尖细的惨叫,化成青烟弥散在深沉的海水里。 原本清澈的海水混合着黑煞魔气,渐渐浑浊不堪。 茶小葱没想到修罗弑使出来竟可将普通攻击招式演化成群伤技能,看来真是捡到宝了。 婪夜奋力挑飞近身的魔兵,心中为茶小葱的表现喝了声彩。 茶小葱手中的铁棍在挥出第三次的时候突然自末端结成一道夺目的白环,且不断扩张,肢体柔软的魔兵吱吱乱叫着被光阵推开,光圈越来越大,很快便将茶小葱护在了中心。婪夜凌空飞蹿,翻身扎进光圈,与茶小葱背对而立。 光束变强,凝结成一道透明的墙。 “紫脉心法?”紫脉心法与修罗弑同为金系法术,一者主守,一者主攻,两相配合恰是天衣无缝。婪夜原以为茶小葱记得修罗弑口诀只是凑巧,没料到她连紫脉心法一起搞定了。端极派十二种功体中,唯土系功体战神诀与修罗弑最为接近,两种功体都是诛魔开道的大面积突破技能,缺点就是,其耗费的灵力相当可观。 婪夜担心茶小葱捱不了多久。 紫脉光阵外的魔兵焦躁地涌动,他们挨着光壁飞速移动,没多久就叠成了一团团,与夜色揉和在一起,看不见头也看不见脚,茶小葱周身转瞬间多了一圈乌黑的围墙。 “晕死,它们居然叠罗汉!”类似的示威行为似乎在某个亚洲国家的阅兵仪式上出现过,如果这些怪物不那么黑,也勉强称得上赏心悦目。 “怎么样?”婪夜站在身后问道。 “什么怎么样?”茶小葱偏头,将手中法兵一挥,放出一道极强的白光。 紫脉法阵外一片刺耳惨号。 “问你撑不撑得住!”一刻钟之前还是他行保护之责,可转眼堂堂七尺男儿竟成了女人羽翼下的小雏,这样的感觉非常不好,婪夜很火大。 “完全没问题,不如快想想怎么突围!” 茶小葱杀到兴起,干脆一边施放法术一边移动法阵,只是不知道要走哪边。她压根没注意到婪夜的懊恼。不得不说,太过自信的女人容易伤人自尊…… “当然是往那边。”婪夜咽了口气,随手一指,却是指向魔物稠密涌动的方向,“这些都是被魔化的妖兽狙如,我们要继续这么杀,只怕到天亮也杀不完,必须尽快找到他们的巢穴。” 狙如是上古战争的象征,本属于妖族,原形是白耳白喙,状如鼣鼠,魔化之后就变成了黑不溜丢的一团,活像一坨坨深海储藏的焦炭。 “通道太小了,过不去!”迷宫岔道只容许一人通过,现在婪夜与她靠在一起,怎么看都会连法阵一道被卡住。道口挤满了魔化的狙如,他们完全遮挡住了海底晶石的光芒,与漆黑的夜融合在一起,简直就是个全方位立体视觉游戏。侥是茶小葱视力再好,也难以立即分清哪是狙如,哪是洞口。 “太小了你不会劈开它?”反正茶小葱也劈上瘾了,不如让她再表现表现。 “也对。”茶小葱依言照办,一道电光斩过,魔化狙如们一边逃蹿一边吱吱鬼叫。 “铛!” 电光撞上迷宫晶壁后立即反弹回来,加诸在紫脉法阵上,茶小葱与婪夜被强行推后,“亲密”地挤在一群尖叫的魔化狙如中间。 茶小葱被反弹之力震得气海翻腾,像被自己狠命地扇了一耳光,她斜目瞪视婪夜。 “你看着我干嘛?我不知道这玩意会反弹!”婪夜不爽。 “啐!害人害己,亏你活了上千年,原来什么都不知道。”幸好茶小葱心里早有准备,这一击没尽全力。两人分别施术挡住了魔化狙如的攻击,茶小葱则加强了紫脉法阵。 “谁说活得久就一定要什么都知道?这种低级小妖本公子根本没机会接触,又怎会了解?” “老不死,没记性!” “喂……死女人,你别太过分!” “哼哈哈哈哈哈!”茶小葱冷哼哼地笑,以金系法术轻易突破了魔化狙如的包围。 “喂……”婪夜受了一肚子窝囊气,这个死女人,有时候心态市井得像个小流氓,目光短浅得像只土拔鼠,在这个节骨眼上,她就不懂得团结才是力量么?跟她说过多少次了,要以大局为重…… “叽哩哩哩哩哩哩!” 乾坤袋里响起朱果的聒噪,那声音比之前又大了不少,魔魅的召唤引得狙如们相互推挤,又一次将二人更围得水泄不通。 茶小葱看到婪夜吃扁的模样,心中愉悦自然不言而喻,之前的阴霾也都一扫而空。 她朝他眨了眨眼,顺手抓起乾坤袋甩了几圈:“既然只容得下一人通过,那委屈你了,小师侄……” 婪夜在她猥亵目光的照拂下抖了几抖,心中怨怼。 这个睚眦必报的死女人! 他只道茶小葱还为着被他逼进乾坤袋的事耿耿于怀,一时未曾顾及其它。孰料茶小葱真正在意的并非方才被按进袋子关押的窘迫,而是被区别对待而产生的薄薄醋意。她就是不高兴,凭什么那个叫婪珂的女人可以轻易获取承诺,而她堂堂端极派四掌门却要被置于可以“不介意换个”的“盟友”位置!她承认自己小气了,咬文嚼字抠话眼了,不管婪夜说的是不是气话,总之被她听见了,她心里就不舒坦。她不舒坦,婪夜也没理由舒坦下去。 “你就不怕那个猥琐的果子从袋子里跑出来?”婪夜脑筋转得飞快。 “也对,那我一个人先走了,你自己小心,小师侄……”望着漫天堆积如黑炭的狙如,茶小葱无奈地耸了耸肩膀,装模作样地叹气。 婪夜了解茶小葱的脾气,她想让人吃鳖的时候,吃王八也得认了,他就算一巴掌拍死她也没用。他暗中咬牙恨恨,这是谁特么建造的迷宫,简直就是折磨人的祸害! 茶小葱可以意气用事,但他不行,作为一位“老人”,他必须拿出一点“长辈”的风度,如果为了这点小摩擦跟她一拍两散,回到师门两个人都不好交代。返香那货真要念起人来的时候,堪比什么寺什么庙里讨香油钱的庙祝,还是不要轻易尝试为妙。 “这样吧,我变成狐狸,你抱着我……”婪夜觉得这个提议有点别扭,幸好两人还背对着,茶小葱没注意他微带窘态的脸颊。 “不错,还算是个不错的主意。”茶小葱差点忘了婪夜可以变成狐狸,咳,变身系真好。 婪夜心里还很不自在,但见茶小葱转过身来,便赶紧变成了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乖乖地蹲下。茶小葱挂着一脸无耻的笑容,弯腰将他搂住。她的左手很“自然”地绕过他的脖子,向里收紧,右手则死死地按住了狐狸肚皮,丝毫不理会法阵外的狙如的怪叫。 婪夜只觉得内脏都要被她碾出来了,他脸上露出了便秘般的痛苦神情:“……你,你究竟会不会抱,就不能温柔点么……我,我难……受……” “乖了!”茶小葱抱起狐狸,冲着那毛茸茸的脸颊重重一记吻,蹭了一把口水在婪夜柔亮的皮毛上,她全然未留意对方那接近石化的表情——反正满脸都是毛,什么都看不出来。 “别动,很快就好!”她如是说着,腾出右手再度亮出了法器。 变成狐狸的婪夜满脑子晕乎乎的,几欲忘记了身在何处,当他发现自己正趴在茶小葱身前的软柔上时,差点激动得流鼻血。作为一只有地位的狐狸,作为一只将来要成为天狐的仙狐……作为一只欲求不满的雄性动物,他丢脸丢到太平洋去了。 茶小葱对于与动物的亲密接触完全没有其它想法,她不否认自己想象丰富,却不好****这一口。她抱着婪夜只想到要尽快突围,而空窗了很久很久的仙狐少主却开始想入非非。 同心红线的作用果然厉害,狐狸脸上露出了豺狼的贪婪与狰狞,就差流口水了。 茶小葱手中咒光闪动,芒影遍布狙如攀附的各处角落,她隐隐感觉到身体里有一股神秘的力量似泻闸的洪水奔涌而出,疯狂流转于四肢百骸,捏起法诀,她甩出一记普通的攻击招式,棍影闪掠之际,迷宫里突然变得比白昼还亮堂,婪夜被那强光晃得一时睁不开眼。 巨响过后,水波随着一道清脆的琴音向四周涤荡开去,茶小葱借着紫脉心法的保护,挟起婪夜迅速奔向那狭隘的通道,却不期然迎面一股暗流卷来,将她带离了原来的轨迹。 她一松手,将婪夜抛出去老远。 婪夜借着晶壁奋力一弹,折身落地化成了人形,却听茶小葱一声惊呼,竟被海水冲走了…… ------------ 第132章 虚实 暗流的来势太急,茶小葱只来得及屏息打开避水结界,婪夜追随着她的身影冲进了奔涌的海潮里。两人在海水里浮沉,竭力缩短距离。 仙法不足以与自然之力对抗,茶小葱被汹涌而至的海水冲得头晕脑涨,她收起紫心法阵,强自镇定下来,匆匆回头看了婪夜一眼。 婪夜见她回头,立刻抛出一条白色裘带:“抓住!” 那是他的尾巴。 茶小葱单手挽住,喘了口气:“这是怎么回事?” 说话间抬起头,视线扫过头顶浓黑的水幕,她脸上露出些许惊讶。 狐尾灵活地圈住了茶小葱的腰身,婪夜试着用力拉了一把,却没能将茶小葱拉回来,反而被反作用将自己朝水流中心推进了几分。他只好慢慢地收拢狐尾,接近彼端,妄图靠向茶小葱。 茶小葱在急流中上上下下,有加快前进的趋势,她不甘随波逐流,返过身去与海水斗狠。 “看来这是一个漩涡。”两人一起努力,好不容易将距离又拉近了一点。 “是啊。”茶小葱随着旋转的水流向中心地带漂移,顺手指了指漆黑的头顶,“我觉得应该是有什么东西从这里升上面海去了,这漩涡来得蹊跷。”该用脑子的时候,她倒不含糊。 婪夜同她一起仰望漆黑的水幕,认同这种推测。 这里不是水脉的轴心,这片海域的海底也没见巨大的阻隔物影响水流,形成漩涡的条件并不成立,显然茶小葱这样的解释还说得过去。只是头顶太黑,与周围的水域连成一片,看不出虚实。 “要不要跟上去看看?”婪夜有些好奇,迷宫到这里便被切断了,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两人没机会察看通道的断口。经过一番挣扎,他游到了茶小葱身边,两人手臂相抵,他收回了狐尾。 茶小葱翻掌握住了他的手,点了点头:“同意。” 两人达成共识,分别伸手划水,相互牵绊着向上方循去。经过一系列混战,茶小葱有些疲惫,攥着婪夜的指尖微微发凉。 “觉得累要记得告诉我,别硬撑着。”婪夜不放心。 “知道了,老人家,就听你一个人唠叨。”茶小葱不耐烦地睨他一眼,却见他脸色莫名阴霾,她心间一个跳突,口快地道,“喂,你不会那么小气吧?刚才那不过是权宜之计,师叔我没哪里对不住你。” 婪夜重重地捏了捏她的手背,沉默片刻,才幽幽地道:“别逞强。” 茶小葱这人有个坏毛病,越是危险的境地,她的表现就越坚强,因为没有退缩的余地,反而显得孤勇,背水一战似乎是她的爱好。方才对付狙如时,她耗费了太多的灵力,已经大大超出了身体的负荷,只不知为什么她自己好似感觉不到。 婪夜的担心在所难免。 听得出他话里的关切,茶小葱暗暗高兴,可嘴上却很依旧强硬得很:“放心吧,我自己的情况自己清楚。” “但愿如此。”婪夜的眸子里再看不出情绪。 两人逆流而上,游得慢吞吞。 折腾了一夜,天色渐渐亮了,但头顶那团黑影却没有变淡的迹象,四周的海水由浓黑变成深蓝,与黑影渐渐剥离,那黑影看起来越来越远…… 漩涡的正上方像是被移走了一座大山,令海水之间出现了一道缝隙。 激流填补缝隙,产生了疾劲的漩流,越接近中心转得越慢。 茶小葱与婪夜几乎在同一时间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仰视渐远的黑影,两人不约而同地加快了速度。 婪夜的灵力早已透支,几乎赶不上茶小葱的节奏,他暗暗咬了咬牙勉强硬挺着。 “婪夜,你看它像不像一座移动城堡?”茶小葱尽全力划水,借着海水的浮力拉动婪夜奋力向前,海水偏蓝,映在谁脸上都显不出血色,茶小葱不自觉便忽略了婪夜苍白如纸的脸,“那些狙如说不定就是从下面来的。” 她有种奇妙的直觉,觉得暮云卿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心里的焦虑没有少一分。 婪夜开始冒冷汗,但是两人的手指一样冰凉,相互之间的感知薄弱了许多。茶小葱不说,婪夜也就咬着牙没吭声。 阴影慢慢移动,颜色越来越淡,轮廓却越来越清晰,不断有东西掉进海水里,拖拽着细密的泡沫往下沉,若不是茶小葱真切感觉到水中落下碎石的质感,她还以为自己看见了海市蜃楼。 没想到迷宫的另一端居然离海面那么远…… 两人游近半个时辰,仍旧没能冲破水面,但已显然到了深海区。 婪夜这时候已经完全不支,他很想劝茶小葱放弃,他甚至不乏侥幸地想,就算他们能够追上,以眼下的疲劳状态也未必能够应对,况且,暮云卿也不一定就在那个移动的大家伙里。然而,茶小葱的执着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就在他琢磨着如何开口时,茶小葱手中的铁棍忽然精光暴涨,她释放出一道极强的金系法咒。 水纹震荡之际反将涡流逼退,婪夜被那道强芒慑住,心中微微一窒,水面上突然传来一声暴喝:“是谁?!” 一道水柱切近,眨眼便到了跟前。 “小心!”婪夜来不及抽兵器,咬牙迎身而上,扳住了茶小葱的双肩,旋身一转,换了个方位,挡住了水柱的来势。 “婪夜!” 茶小葱大惊失色,待要将他推开,脑门却被一块硬物砸中,当即两眼一黑,失去了知觉…… 屹立水面的庞大黑影被茶小葱一击即中,海上掀起惊天巨浪。 山峦似的黑影在黎明前的海面抖了几抖,倏然消失不见。 一串海鸟掠过鱼肚白的天空,发出清脆的啾鸣,水面上除了琐碎的波涛,便是什么也没留下。 也不知过了多久,海面上浮起了一抹纤薄的人影,一只白色的狐狸衔着一片衣襟,划动着四肢在水里努力抓爬,它拖动着人影一寸寸西移…… 朝阳下,碧波千顷,一望无际。 …… “主上,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一抹颀长的黑影匿于最阴暗的角落,他看着地上昏迷不醒的暮云卿,只觉得异常碍眼,一直生活在暗处的人,自是最看不得白色的东西。 “杀他?为什么要杀他?”幽火烛台的那一方,紫衫青年扬唇一笑,修长的手指屈伸,缓缓抚向身前的琴台,琴音婉转如常,语声却淡漠悠扬,“你觉得……本座像是那么嗜血的人么?”动人心魂的笑,在柔和的光焰中溢出一丝令人难以察觉的玩味。 黑影沉默了一会,掩饰住了嘴角的抽搐,他没有立即回答。 主上每一次转世,性情都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要他一次又一次地适应还真是困难。 紫衫青年一边抚琴,一边望向暮云卿洁白的羽翼,若有所思:“将他交给木妍玩玩,如果他不听话,就折了这双翅膀教他永远飞不起来……” “是,主上。”黑影应声,犹豫了一下却没有动。 “还有何事?”紫衫青年缓缓抬眸。 “茶小葱她……”黑影有些不明白,主上的魔音不是意在召唤茶小葱的么?怎么召唤出这么个傻小子? “她很好,你不觉得她比以前强多了?”紫衫青年仍是一副漫不经心的表情,看不出他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刚才那记修罗弑,可是持澜仙子的独门招数,只有位及金仙的人才可能发动,那她……” “你担心她会成就金仙之位?”紫衫青年笃定地敲了敲琴面,斯条慢理地道,“放心吧,就算这世间没有我,她也一样成不了仙,仙门七派哪有那么大度,会让一个凡人冲着自己的脸指手划脚?从她出现的那一刻起,就注定她要走的路。我们只需要等待,什么也不用做,权且当作无聊看戏好了……慕容那边怎么样了?” “一切都还顺利,他已经从净莲湖拿到了龙蛋,有木妍她们,要养大这个孩子应该不成问题。” “谁说要养大这个孩子?”紫衫青年状似无意地扫了暮云卿一眼,突然站起身来,“本座没心情养宠物……龙角呢?锯掉没有?” “遵照主上吩咐,都锯掉了。”黑影有些疑惑地追随紫衫青年微微侧身。 紫衫青年行至暮云卿身边悠然蹲下,伸手拈起他翅膀上的一管羽毛,阴恻恻地道:“那就好,记住,别让魁麟太坏事,必要的时候让人出手帮一帮我的救命恩人,她虽然是变强了一点,但离我的预期还很远很远……” “是。”黑影回答得挺干脆,反正他摸不准主子的心思,不抱希望了。 紫衫青年绝美的容颜中突然流露出一点惆怅,他叹了口气,手上一用力,拔下了两片羽毛。昏迷中的暮云卿,因为疼痛而轻轻抽搐。 “再过几天又是朔日了,烦!”随手将羽毛交给身侧的黑影,他语中一顿,“喏,送给她的礼物,你看漂不漂亮?”仙鹤的羽毛,锃亮地折射出细腻的纹理,白得令人无法直视。 黑影像是动了动唇,答道:“是。” “是时候该找个女人松松筋骨了,真累啊,整天都睡不好……”紫衫青年不再理他,一边抱怨着一边起身向城堡深处走去。 城堡里星火点点,因为邪魅的色泽而彰显璀璨,只是天幕漆黑,永世与光明绝缘。这座暗城四处飘浮,它可以置身于六界中的任何一处,除却白昼。 它的名字,令所有魔族的倍感亲切。 ——渺夜之城! “主上,狙如死伤无数,我们要不要派使者去一趟妖界?”黑影忽然想起一事,伸手架起暮云卿,循着那紫衫青年的影子追了上去。 “哦……那都是魁麟的人,与本座可没有半文钱关系。”紫衫青年轻轻地哼声,人却越走越远,“也罢,去仙门找个美女给魁麟送去,权且当作补偿了,呵,无本买卖本座最喜欢……” 黑影默默注视着主上的背影,漆黑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哀乐,良久,黑色的斗篷下才逸出一声叹息。总觉得主上越来越不可靠了。 ------------ 第133章 桃花村巨人 婪夜拖着茶小葱在海中漫无目的扑腾,灵力耗尽的他对现下的境况渐渐迷失。 一身皮毛早已湿透,粘糊糊地贴在身上,很不舒服,从嘴里灌进的海水咸得发苦,他麻木得分不清哪是海水,哪是血水。 “嗤——” 好不容易自掌心跳起一丝火柴花那么大的焰光,才闪了一下,便又被风吹灭。 婪夜疲惫地停了下来,艰难地张了张嘴,却吐不出一个字。 茶小葱仰面向上漂浮在海里,面色已白得发紫,嘴唇也干涸得起了一层硬壳,整个人像被烈日烤得膨胀起来。 这已经是第三天。 普通人三天喝不到淡水,便会死去。 婪夜带着茶小葱一路西行,却始终看不到岸,情况极不乐观。 “说了叫你别逞强,你就是不听。”心底涌起的情绪很复杂,也许有些懊悔,也许有些自责,也许……还有点绝望。 他终于游不动了。 一人一狐泡在咸腥的海水里,随着海潮的方向渐渐南移,海域辽阔,婪夜也不知道他们会漂往何方。他望着茶小葱了无生气的脸,自心底溢出一丝哀凉。 他勉强笑了笑,抬头望向高悬于天顶的太阳,喃喃自语:“想不认命都不行。” 鸟儿的叫声在耳畔飞掠而过,清悦的音符散落在空旷的水域,浪头一个接着一个,推动着海面上的漂浮物继续南移。海风掀起了更大的浪花,雪白的水沫在海天之间一字儿排开,有节奏地冲刷着地平线。 婪夜狠狠地呛了一口水,他不由自主地松开茶小葱的衣襟,蜷成一团咳喘起来。就在这时,一道巨浪袭来,海水自倾盆而下,霎时吞没了茶小葱单薄的身影。 婪夜亦被巨浪拍中,整个儿随着浪涛的惯性抛了出去,“扑通”一声,头朝下扎进了海里。 …… 这是一个充斥着追逐画面的梦境,茶小葱积累的疲惫在梦中持续爆发,她赤足奔跑,怎么也停不下来。穿过钢筋水泥的都市,又路过飞角重檐的古风建筑群,翻过一座高山,又越过数条浅溪,她跟在一只白狐身后跑进了一座漆黑的森林。 森林里传来各种鸟类的啾鸣,像硬质的橡胶片抹过玻璃镜窗那般刺耳,她捂着耳朵向四下观望,却只看见头顶一星微弱的白芒。 一个温柔的笑声轻轻滑过,抚平了她折皱的神经。 “王后,你来了?你来看我来了?” 炙热的羽翼像寂夜怒放的妖莲突然拔地而出,包裹着她,却未曾令她感到丝毫温暖,反而因着那一声深情的呼唤全身发抖。 阴风阵阵,似乎又回到了去羽族祭坛的路上,无数的阴灵在道旁长笑,叽叽喳喳地叫嚣着她的名字,光艳的咒文在脚下扭动,翻滚……最后却猛然变成了一条面目狰狞的巨蟒…… 澄黄的眼眸瞪视着她,静默片刻,即露出了狩猎者的亢奋。 她尖叫一声,换了一个方向,跑进了丛林更深处,身边的景致也变得更黑更暗。 她像只无头苍蝇到处乱转,最后撞进一个冰冷怀抱,她抓着来人的衣襟,急急地吼道:“婪夜,救我,婪夜……” 冰凉的手指滑过她的脸庞,沿着脖子的曲线,慢慢向下,抚过肩膀,抚过手臂,最后停在了她的腕间,她颤栗地抬起头,却正对上婪夜一双幽暗的眸子,他诡异地发笑,猛然施力,掰开了她的手。 “啊——” 脚下一空,她顿失所依,惊惧地抓了两下,却只能绝望地看着自己生白的手指在漆黑中挥舞。 婪夜冷着一张俊脸看着脚下发生的一切,他居高临下的残影转眼变成芝麻大小的星光。 “到这儿来,只有我,只有我才可以救你,只有我……” 深渊里传来充满诱惑的提示,一缕回音,飘飘摇摇地扎进了她松散的神经。 “叽哩哩哩哩!” 腰间的乾坤袋里突然传来朱果的啸叫。 刺耳的声音将茶小葱从梦境拉出,她猛然睁开了眼睛。 黑暗,一如梦境般幽深,她用力眨了眨眼睛,才看清满目淡淡星辉。用力吸了吸鼻子,身边一片青草香,她已经不在海上…… 额上冰凉,不知是水是汗。她想坐起来,却绵软得连挣扎的力气也没有。 茶小葱就像被嵌在泥泞中的莲藕,四肢僵硬。 干枯的唇瓣粘在一起,像被人用绣线缝合了,稍一蠕动,都如撕裂般疼痛,发不出声音。 她不甘心地提气,却惊愕地发现之前流蹿在体内的力量不知何时消失了,静静流转的灵息,仍旧是她用惯了的木灵之气。突如其来的转变,像是将她从一个频道换到了另一个频道,她心中知晓,可身体而始终适应不过来。 薄弱的灵息游走于经络中,仿佛京杭大运河的河床里淌着一丝随时会断掉的涓涓细流。 茶小葱努力回忆之前发生的一切,却依旧不知道现在身在何处。 眨眼看着夜幕中点缀的星光,恍惚觉得今夕之前,不过南柯一梦。 她很久都没能回过神来。 “叽哩哩哩哩!”朱果近乎兴奋地高呼,拉动了她的思绪。 茶小葱勉强动了动手指,终是颓然放弃。她重又闭上了眼睛。 慢慢调息……随着木灵之气的逐渐壮大,她再一次沉入了梦乡。 朱果不厌其烦地叫着,却干扰不了她入睡的决心。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朱果终于从躁动中沉寂下来,天空中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 头顶的电闪雷鸣将茶小葱惊醒。 银亮的电光照亮了她的眼瞳,她艰难地张口,吞了些雨水进去,经过一轮休息,身体总算恢复了些许活力。她攒足了力气,从泥泞中爬起来。 “婪夜,婪夜……” 长时间的缺水令她声音沙哑。她苦笑了一下,这样叫唤,与放在肚子里默念又有什么不同,谁又能听得见呢? 佝偻着背,茶小葱一脚深一脚浅地向前走去。 此处是一座荒岛,山林茂密,灵气四溢,但黑夜里的这场大雨洗去了太多的沉静,使整个夜变得噪动不安。远远近近的电光以奇异的姿态连接天地。 她舔了舔嘴唇,打量眼前斑驳的树影,丛林深处似乎有两三点微弱的灯光,她迟疑了一会,举足向那边走去。 雨势越来越大,密集的雨点像撒豆似的自头顶落下,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茶小葱勉强放出一丝灵息,想搜寻周围的生命迹象,却陡见一道电光擦着脚边直直砸下,在面前砸出一个大坑,她一阵瑟缩,突然想起婪夜说过,狐狸最怕打雷。 “婪夜,婪夜,你在哪里?婪夜……” 她拔腿冲进树林,一阵乱跑,她的衣裙被树枝钩破,她的脚踝被乱石划伤,但是心中那鼓劲却没有半分松懈,她越跑越快,头顶的电光以更织密的方式向她罩去,她利用飞燕闪灵诀躲避,无意识地与闪电玩起了捉迷藏。 这树林就像一幅天然法阵,散射出无穷的威力,茶小葱在奔忙之间,不知不觉就想起了玄奇殿门口的玄奇之阵。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疑惑涌上心头,脚下一绊,膝盖剧痛,茶小葱滚了几滚,扑倒在一件白色的物体上。 她咧着嘴抽了一口冷气,着手处却似柔软的皮毛! 电光再闪,她顺手抱起那团白色的东西就地打了个滚,巨响过后,身侧又多了一道深坑。 手里的皮毛柔软却冰凉,她终于看清了面前那张安静到死寂的狐狸脸。 “婪夜,你醒醒!喂!”她摇晃着手里的狐狸,才发现他的身体已经完全僵硬了。皮毛上有一块醒目的焦黑,显然是被雷电劈中而造成的伤痕。细碎的余电传至腕间,令手指阵阵发麻。 茶小葱的心也跟着凉了下来。在她最困难的时候,最需要人帮助的时候,他却抛下了她! “婪夜,你醒醒!你不要睡!你特么跟老纸醒过来!婪夜!” 心在发抖,看着毫无生气的狐狸,她终于抑止不住,将他紧紧地抱在怀里大哭起来。 哭声和着天空中起伏不停的电闪雷鸣,撕裂了深黑的夜空。 无数星火在树林里冉冉升起,树林里好似多了无数双眼睛。 经历那么多次险难,她头一次感到如此沮丧无措。大概是因为身体缺水,眼泪迟迟掉不下来,茶小葱只能面对着空气干嚎,直到精疲力竭。 “叽哩哩哩哩!”朱果在她的哭声中再一次变得激动。 树林里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每走一步,都地动山摇。 一座大山似地影子向这边缓慢移动,只是每跨出一步,都像经历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仙狐变成原型已经是最糟的情况,茶小葱失去了唯一的救命稻草,整个人都懵了,她几乎忘记了求生的本能,完全沉浸在悲痛之中不能自拔:“婪夜,混蛋……我不知道要怎么办了?求求你,醒过来好么?云卿还没找到,你不能就这样不管我了……你,你不是说要渡劫成天狐么?你把自己说得那么有本事,可是,你快醒醒……这究竟是哪里啊?婪夜,婪夜……死狐狸……” 是她不好,老是叫他死狐狸,现在他真的死透了。 她理顺了婪夜纠结的绒毛,自顾自地哭号。 “叽哩哩哩哩!”“叽哩哩哩哩!”“叽哩哩哩哩!” 朱果的叫声愈发迅急。 一张巨大的脸突如其来地堵在茶小葱面前。 不错,那是一张巨大无比的脸,就近根本看不全五官,只隐约可瞧见比花岗岩还硬直的纹理。大脸怪人有一对深邃的眼窝,可奇怪的是,眼窝里看不见眼珠子。不管凑多近,都只能看见两个石坑。还有,大脸怪人的嘴唇很厚,是那样憨实的造型,上下一般宽,像两条腊肠。 雨渐渐小了,电闪雷鸣也消失不见了,茶小葱望着面前的怪人,只记得护住怀里的狐狸,一丝惊讶停在眸间,脸上半晌拿不出合适的表情。 “呵呵。”大脸怪人吃力地弯着腰,发出了近似发笑的拟声词,但那张脸实在太大太近,茶小葱不能领悟他是不是真的笑了。 “呵呵。”乾坤袋里发出了同样的声音,茶小葱猛地回过神,不自然地抽了抽嘴角。 那大脸怪人愣了一下,有点懵懂,但他立即又说了更多的字:“你好,呵呵。” 茶小葱扯起脸上僵硬的肌肉,不经意地往后挪动着。 却不料那大脸怪人急追上来,踏前一脚,踩中了茶小葱衣裙的下摆,茶小葱鬼叫一声。 他却继续重复着:“你好,呵呵。” 茶小葱的脑子跟脸一起犯抽了:尼玛,这是个什么鬼东西?复活岛的石像吗?差点就被他丫的踩成饼饼了,不过……还真特么像啊! “你好,呵呵。”那朱果显然比茶小葱更懂得跟这怪物沟通。 “嗷!”那大脸怪人听到朱果的回答,突然兴奋起来,猛然向上伸起了两只手,看情形像是要扑上来了。 茶小葱骇然惊叫,死死地抱起婪夜,爬起来就要逃之夭夭,哪知那大脸怪人比她更快,呼啦一下转过身去,嘭嘭嘭地趟着步子折身跑掉了。 原来亢奋的大吼只不过类似开心的欢呼,倒是茶小葱误会了。 经过这样一折腾,茶小葱早已忘记了要继续扮演悲痛欲绝的角色,她抖动还在发软的腿,扶着树干站起来。 身边盛放着的全是桃花,随着新的一天到来,茶小葱看见了一大片如朝霞般明丽的桃花林。 ------------ 第134章 呵呵 桃花林里怪石林立,并不似夜间看着那么荒芜。 茶小葱一直没能好好地休息,此时已经不是用调息就可以恢复元气,她必须尽快找到水源。 这岛上有生灵,至少说明水是不成问题的。 现在她与婪夜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脱水,尤其是婪夜,皮毛虽然柔软依旧,却早已经失去了弹性。茶小葱不得不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树林中的小径自通八达,凭借不甚清晰的记忆,茶小葱选择了其中一条——昨夜虽然迷糊慌乱,但她并未忽略桃花林里的零星灯火,她比谁都明白,不管在前面等着她的是什么,总要努力走下去才有会结果。 她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强大,却幸在拥有良好的环境适应能力。 身体微薄的热量传递到婪夜身上,温暖的触觉给了她一丝宽慰。 她低头拭净了婪夜嘴角的血迹,逶迤而行。 茶小葱对婪夜的感情一直很复杂,两人的性格极不对版,就好像两个咬齿不同的齿轮,怎么也无法同步。有时候他们会很默契,但是普通的思维决断却往往要通过争吵来达成意见一致。就算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也必须通过斗嘴和抬扛来解决。只有在危难时刻,两人才会协调。 这并不是茶小葱第一次看见婪夜变成狐狸,他的灵力已经消耗殆尽。 仙狐不能保持人形,情况便凶险异常,只是初时她并不理解。 这一路他尽量迁就她,表面上看,是为了暮云卿,但实际上茶小葱眼明心亮,早已瞧得通透。 可是越通透,她就是越心慌。 她之所以逞能,只是不想连累他人,事到如今,她又拿不出更好的办法。 如果她不那么执着,如果她能认真听婪夜的话,事情就不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她之所以哭,多半是因为懊悔。她无心强求自己,却仍是因为勉强而害苦了他人。茶小葱抚摸着婪夜雪白的皮毛,心思百转千回,却麻木地感觉不到痛。 暮云卿不见了,婪夜受伤了不知是死是活,她又被困在这座无名荒岛上…… 情况已经糟得不能再糟! “叽哩哩哩哩哩!”乾坤袋里传来朱果乐此不疲的啼鸣,令她异常烦躁。 对了,救心丸!上次她被雷劈伤就是吃了救心丸治养好的! 她腾出一只手揪下乾坤袋,粗暴地将锦带扭成的活结抖开,漆黑的袋子里猛然露出一双诡异的紫眸,那双紫眸贴在袋口轻轻地眨了眨,啼声骤密。 “滚出来!” 茶小葱不耐烦地抓起袋子的另一端,想将里边的东西悉数倒出来,可是抖了半天只滚出一只圆乎乎、胖滚滚的花皮果子。它生长速度极快,这时直径已经和洗澡盆差不多了,花皮上十分违和地生出一双大眼睛,紫色的细长的眸子,眼角上扬,透着点妩媚,但看起来挺疹人的。 乾坤袋里,除了果子,什么也没有。 “我的东西呢?”茶小葱全身散发出骇人的气场,她想也没想,一脚踩在那花皮果子“脸”了——准确来说,是踩在了有眼睛的那一面。 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一圈,那花皮果子答不上来。 它忘记了挣扎,显然是被茶小葱吓住了。 妩媚的眼角迅速耷拉下来,满是花纹的脸上,露出了几分愁苦,它居然当着茶小葱的面,挤出了两滴眼泪。 茶小葱顾不上欣赏它颠覆性格的表演,怒容满面地翻袋子:“救心丸呢?金婆草呢?还有幻光芷草呢?嗯?魂淡!都弄到哪里去了?” 其实不止这些,因为贪图乾坤袋空间便利的收纳功能,茶小葱把随身物品一古脑塞了进去,这下倒好,一件不留全被某怪物当零食饕餮下口了,这才几天时间,它就长成了个大胖子。 茶小葱脸上透着杀气:“你不老实交代,我就把你煮了熬汤!” 她用力一脚,将花皮果子踩变形,整个被挤成了南瓜形状,若不是果皮上还滚动着诡奇的花纹,很难有人再将它与之前那颗小巧的朱果联系在一起。变大的朱果好像傻了不少,感觉不像初见时那么机灵,而是全身透得一副二百五的气息,与那个复活岛大脸石头人一般无二,无怪乎这俩家伙能够正常沟通,果然,白痴有白痴的世界…… “我,我……呃……”朱果对茶小葱黑气满煞的脸十分惧怕,支支吾吾地没个完整句子。 茶小葱没好气地重新打开乾坤袋:“不愿意说是吧?那就等着被熬成汤吧!你自己说过,吃了你可以称霸六界,老纸有空就试试,就当是遂了你的心愿!” “不,不要吃我,我……”异化的朱果露出了惊恐之色,竟在她脚下瑟瑟发抖,茶小葱伸足将它往袋里踢,却不料一阵恶臭扑面,果子的正下方突然泅出一滩黄水。 这果子居然被吓尿了! 茶小葱的嘴角抽动,怀疑自己是不是真长得那么惊天动地,连沾染魔气的朱果都怕她。 答案显而易见,这果子是吃了她的嘴软,正心虚着呢! 茶小葱自眼中掠过一丝厌恶:“你不自己进去?非要我动手?” 不得不说,茶小葱发起怒来,颇具昨夜的电闪雷鸣的气势。 朱果一边流泪,一边委屈地往袋子里钻,性格前后差异简直令人跌破十副眼镜,它忘记了自己的存在与使命,竟把茶小葱当成了独一无二的主人。 茶小葱典型的吃软不吃硬,看它乖巧如此,倒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她默默地将它塞进去,又默默地锁紧了袋口。 就在她决定继续前行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暴喝。 “呵呵!” 这还算是笑吧?粗犷的拟声词没有半点情绪,这一次却没听到粗重的脚步声,这家伙像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 茶小葱好一阵惊栗,差点捞不住手里的狐狸。 经过一夜折腾,脾气已经临界火山爆发点,她咬牙提起袋子,骂道:“呵呵你家的蝴蝶!” “蝴蝶!”那个粗鲁而单纯的声音响亮地重复着最后一个词,就在这时,树影花丛之中,果然鱼贯飞出六七只彩蝶,那个大脸怪人手舞足蹈地比划,兴奋地又重复了一遍,“嗷嗷,蝴蝶!” 茶小葱怒火朝天地扭头,她的狐狸就快死了,这货高兴个屁啊! 一团巨大的黑影当空罩下,在她转身的刹那,遮住了头顶的阳光,逆光处灰黑一片。 茶小葱立即觉得自己是站在山崖底下。 没想到这大脸怪人竟然有那么高,活脱脱就是一座小山!之前他为了照顾茶小葱的身高一直佝偻着背脊,现在挺直来看,就像一座雄伟的将军岩。茶小葱心中澎湃如潮涌,完全忘记了要说什么。她感觉不到对方的恶意,但一念及这不到三岁孩童的智商,她就想落荒而逃。 现在救心丸没有了,也没有找到合适的水源,被这个智障儿童一拖延,狐狸就要被晒成狐狸干了。 茶小葱不认为自己现在还有能力对付这么个铜墙铁壁似的怪物。 “对啊,你看那边,那边还有好多好多的蝴蝶,扑蝴蝶可好玩了!”她随口乱指,趁着那大脸怪人转头的当儿,提起袋子就跑。 却不想,才跑出两步,便又被截住了。 那个大脸怪物居然不是用跑的,它丫用的是缩地术!只一眨眼的工夫,它又出现在茶小葱面前,将她面前的路挡了个严严实实,茶小葱这回没看错,它真的是从泥土里钻出来的。 茶小葱抓头发,发狂。 “蝴蝶!什么是蝴蝶?”大脸怪人头一歪,露出大狗狗般的天真,光溜溜的头顶还挂着一棵绚烂的桃花树,真特么有品位有格调。 茶小葱遥遥指着飞远的彩蝶,完全接不上话,她实在太不懂得与小朋友沟通了…… 这个大怪物心里究竟在想着什么啊?泪崩! “那个?粉虫虫?那个不是蝴蝶……”大脸怪人傻乎乎地向茶小葱解释定义中的粉虫虫。 “那个就是蝴蝶啊,你丫的白痴啊,别挡路,老纸没时间跟你耗。告诉我,水源在哪里?” 茶小葱现在急得想上吊。 大脸怪人傻头傻脑地弯下腰:“什么是水源?” 这货的问题总是那么奇葩,茶小葱就算有百科全书傍身也说不清楚。 她搜肠刮肚地想了很久,没找到关于这怪物的具体信息,就连类似的妖魔都联想不到。 这货典型的身高与智商成反比。 茶小葱提了一口气,将乾坤袋系在腰间,忍不住又骂了一句:“白痴!” 她拔腿转身,意欲绕过这座小山,在飞燕闪灵诀的帮助下,她身法很快,但是那怪物却更快! 它生气地拦住了她,大声道:“我不是白痴!我娘说我只是单纯!不是白痴!” 茶小葱刹不住,一头撞在大脸怪人的膝盖上,狠狠栽了个跟斗,痛得她直咧嘴。 娘?这货还有娘?儿子奇葩成这样,娘亲又会是个什么样子?简直难以想象。 “你不是白痴是什么?你连蝴蝶都不认识!白痴白痴白痴白痴白痴白痴!”茶小葱怒极了。 “我不是白痴!”那大脸怪人咆哮着,却有些动摇。 茶小葱仰着脸,不甘示弱地直起了脖子:“你就是!” “我不是!” “你是!” “不是!” “是!” “就不是!” “就是就是!白痴!”那大脸怪人的语言系统不完善,说不了复杂的句子,被茶小葱拿话噎得傻了眼。不过这怪物的家教还不错,在语言暴力的刺激下仍旧可以克制住不动手打人,或许它压根就没注意到自己应该出手凑茶小葱一顿。 茶小葱嘴角一挑:这怪物中计了! 大脸怪人的嘴角向下,似觉得十分委屈。几乎在茶小葱跨前一步的同时,它“哇”地一声,大哭着跑走了,这一回它没用缩地术,一路上“嘭嘭嘭”地跑得地动山摇。 灰尘泥土糊了茶某人一脸。 茶小葱沿着大脸怪人奔走的方向,加快脚步:很好,现在有它带路,不用乱蒙了! ------------ 第135章 使君子 没有使用缩地术,大脸怪人的速度慢了许多,大脚触地,将沿路踩出许多泥坑,其破坏之大与昨夜那场雷电媲美。 夜间雷电交加,同样在地上砸出了坑洞,但今日早一看,居然全都不见了,昨夜发生的一切似大梦一场。 茶小葱满心想着要如何救治婪夜,直到此时才感觉到有些不对劲。 跟在大脸怪人身后,她抱着婪夜灵活地跃过被大脚撞出来的洼地。 婪夜现在的状况,在现代生物学角度可正式确定为死亡,但在这个无所不能的世界,茶小葱不想放弃。她抱着他,似乎又回到了在蟠龙镇上无助奔忙的时光里。 体内的金灵之气没有恢复,但木灵之气已能运转自如。茶小葱现在手上没有合用的兵器,所有灵力都被她用以弥补身法上的不足。 大脸怪人路过的泥坑很快就又恢复了原样,它虽然体型庞大,动作笨拙,破坏性强,却不容易在行走过程中留下痕迹。若不是茶小葱身法快,跟得紧,指不定已经被它给甩了。 大概是被茶小葱的言语刺伤,那大脸怪人一路泪奔,两个大眼坑里扑刷扑刷地掉出眼泪,那泪滴足足有橄榄球那么大,坠入泥土就立即发芽,长出新的桃树。大脸怪人破坏的同时,也是修复的过程,难怪这片树林虽然茂密,却不阴森,原来都是新长出来的树苗。 这座无名岛处处彰示着顽强的生命力,令人惊叹造物者的神奇。 茶小葱悄无声息地尾随大脸怪人穿过桃花林,转而扑进了一片庄园里…… 没错,桃花林彼端是一座大气的庄园,空中弥漫着宜人的清香,四野花田里彩蝶缤纷飞舞,蜂蜜嗡吟,田边桃花树上的花瓣被风吹落,扬扬洒洒的铺满田间小径。 大脸怪人放慢步子,小心翼翼地从花田中间走过,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还跟着个人。 茶小葱已经完全看呆了。 早就听说过世外桃源,却一直无缘得见,虽然在现世也有很多人在山间田地遍种桃树修葺园林,仿造昔日盛景,但那份飘逸的神韵,怎么也学不来;茶小葱记得澄光殿附近也有桃林,但比起这浓抹淡彩的花树,那些花枝未免过于单调枯瘦,空有仙雅而无灵动之感。 这里的一切,都是鲜活的,每朵花,每片叶,似乎都会呼吸。 空气里飘荡着一股好味的草药香,一汪碧流自田地穿过,茶小葱又惊又喜地蹲下身来。 果然是水源! 不再理会那兀自泪奔的大脸怪人,她将婪夜放在溪边,自己探手试了试水温,接着掬起一捧溪水轻轻地洒在了婪夜的唇边。接触到水源,婪夜的嘴唇总算恢复了一点温润。 “娘!”那大脸怪人奔在前头,忽然发出一声软糯地轻唤,哭着向花田中央扑去。 它高大的身形之后飘过一绺发丝,看不见它身后的容颜。 茶小葱在抬头的当口,听见一抹清泠如泉水的嗓音在不远处响起。 “又哭了?不留,你什么时候才能同你两位哥哥一般懂事……”是女子的轻叹。 那女子的声音并不是最好听的,但骨子里却透着几分安静,远离尘嚣俗世,久了之后声音与心境都会有些不同。这样脱俗的女人,竟会是这怪物的娘亲? 茶小葱好奇地扬脸观望,掬起的水全由指间漏进了泥土,不想土粒被水灌注,倏然生出一片嫩绿的草芽。生命的萌发,只在瞬息之间。 茶小葱惊讶低头,却猛然发现狐狸腹间微微起伏,婪夜竟不知在什么时候恢复了呼吸! “婪夜!” 她又惊又喜,连声音都在发抖,她慌忙俯下身子紧紧地握住了狐狸的爪子。 婪夜的气息还很弱,骤起骤停,有些断续,但温柔的呼吸喷在茶小葱脸上,那痒痒触感绝计没有错,婪夜真的活过来了! 是因为这些水?! 茶小葱现在的心情能用欣喜若狂来形容。 这里的土会自动生长复原,这里的水能使花草树木甚至于鸟兽虫鱼恢复生机,这里所有的一切,都充斥着令人难以置信的朝气。这里没有四季,没有凋零,所有的所有,如时光寰转之初,溢满了春天的香甜。 茶小葱又捧了一捧水,放在婪夜嘴边。 “娘,就是她,她叫我白痴……”大脸怪人这才发现了茶小葱的存在。 它眼窝上的泪水还没干,上下眼眶由于水汽浸润,竟长出了一些毛茸茸的细叶草,远远望去,倒像是眼睛周围染上了绿油油的眼线。 茶小葱被它这副模样扎扎实实地吓了一跳。 还没来得及开口解释,平地突然刮起一道劲风,风声呼啸锐鸣,直扑茶小葱面门,那势头居然与棘流破有几分相似。 那女人居然不声不响地动手了! 茶小葱抛开婪夜,翻身蹿开,却仍是被那风尾扫中,扑地跌了个狗啃泥。 茶某人看到了一张愤怒的秀脸,那张脸的主人与茶小葱看起来差不多的年龄,却勇敢地扮演着一位护犊圣母的角色,她布衣荆钗,却难掩国色,她目光盈盈,却死死地盯住了茶小葱,霸气外泄。与之前的淡然从容,婉然静好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你是谁?居然敢欺负我的宝贝儿子?也不问问我何秀姑是什么人?”她厉声呵斥。 这位暴走美人比茶小葱稍矮,五官是蓬莱国人独有的玲珑小巧,只可惜现在眼神如飞箭,恨不得将茶小葱戳出几个透明窟窿才好。 她见茶小葱狼狈地避开攻击,眼中不觉露出几分讶异。 茶小葱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不甘示弱地满眼飞刀子。 她看看地上的婪夜,又看看站在何秀姑身后懦弱的大块头,气不打一处来:“谁欺负你儿子了?喂,大个子,你多大的人了?受了委屈只会找娘亲哭诉这算什么?不是男人大丈夫!” 大脑怪人被她唬得一愣一愣,嗫嚅着想后退,却又怕踩着了娘亲。 何秀姑皱了皱眉头:“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是谁?为什么要欺负我儿子?” 茶小葱语气不善地抱臂:“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欺负他了?他那么大块头,没一脚踩死我就算不错了,我哪还有本事欺负他?” 何秀姑怒道:“我儿子从不撒谎,他说你不对,就是你不对!道歉!” 茶小葱的嘴角抽搐了两下,这娘亲当得可真没话说,居然护短到了这个程度,返香那家伙也没法做到这样的。茶小葱觉得那大脸怪人有这么个娘亲实在很幸福。 何秀姑看茶小葱目光闪烁,只道她犹豫了,不知不觉又逼近了一步:“听到了没有?道歉!” 娘亲声色俱厉,那大脸怪人又何尝见过,他左右瞧瞧,只觉得女人发起脾气来都不好惹,纠结片刻,突然上前拉住了何秀姑,摇了摇头:“算,算了,娘……这位姐姐可能,可能不是故意的……娘你别生气了……” 何秀姑仰头白了他一眼:“被女人欺负,算什么出息!没事别到处跑,有什么叫二哥陪你去!” 她这边话音刚落,陡见一人自桃花林里转了出来,截口道:“有什么事非要二弟不可?我这个做大哥的不行么?” 何秀姑只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面上平静如常,但那大脸怪人却很高兴,它飞快地迎了上去,一脸天真地问道:“大哥,最近你去哪儿了?我和二哥找了你半个月……” 茶小葱打量来人,即被他那一身柠檬黄的衣饰镇住。 估计这世个没几个男人会这样穿,说那款式,介于龙袍与袈裟之间,实在不好怎么形容,说那颜色,简直明亮得如同十字街头的交通指示灯,他领口敞开露出弧度优雅的锁骨,粗犷的造型,却偏偏配上了一张吹弹即破的美人脸。要说他风流浪荡,可身上却有一股浓浓的书卷味,但要说他斯文,却又完全与狂浪的气质格格不入。 茶小葱打量来人的同时,那人也在打量她。茶小葱那一身衣袍已经破烂不堪,因为记挂婪夜的安危,也没心情施展法术补救,加上她方才被那大脸怪人扑了一脸的泥土,又狠狠摔了一跤,整个人就像泥坯制成的兵马俑。 那人看着,突然“噗嗤”一声笑出来。 茶小葱听得出那人笑得并无恶意,心态也就放平和了一点,只睁大眼睛看着他,不应也不动。 何秀姑对这个大儿子极不待见,瞧着他这一身打扮就更不舒服了,当下冷冷地道:“你在那边野够了?知道死回来了?你弟弟的闲事可轮不到你来管!” 那人既不生气也不反驳,仍旧一副兴趣盎然的模样,当着何秀姑的面向茶小葱款款一礼:“我们玄黄岛极少有外人进入,不知姑娘此番前来,所谓何事?” 说着,他向茶小葱脚边的狐狸看了两眼。 何秀姑则在一旁哼声道:“巴巴地赶来,不就是想趁着朔日魔气减退之时来取不死泉么?取了就赶紧走吧?过了明日,岛上禁制启动,你就得多待一个月,我们可不欢迎你!” “什么不死泉?”茶小葱从未听说过,持澜仙子的手记上也没记载。 何秀姑冷笑一声没搭茬,意思大概是“你丫别装蒜了”。 那大脸怪人却似极为不解,在一边伸手挠头。 茶小葱的模样确实不像作伪,那黄衣美男又多看了她几眼,目光仍停在狐狸身上:“姑娘的朋友像是受了很重的伤?” 茶小葱点头道:“是,我朋友被人打伤了,我们是被海水冲到这儿来的……” 何秀姑闻言,脸色便有些复杂,但那黄衣美男却不甚忌讳地颔首道:“在下使君子,这位是我家三弟,他少不懂事,惊扰了姑娘,还望姑娘见谅。” 茶小葱顺竿子往下爬,亦歉然道:“其实也不是他惊扰我,是我不大懂他。” 何秀姑在一旁阴阳怪气地道:“是你不懂他?还是嫌他不懂你?别以我是老糊涂。” 茶小葱顿时赧然。 使君子却很大方,他上前弯腰抱起婪夜:“娘,医者父母心,既然这位姑娘与我们玄黄岛有缘,便不该计较这个,三弟的情况你我都很清楚。” “原来你是大夫?”茶小葱心中一喜,脱口而出,“那太好了,婪夜他有救了!” 使君子微微一笑:“应该的。” 何秀姑气呼呼地拉起那大脸怪人转身就走:“枉你称作大哥,成日只知道欺负自己的弟弟,算了!”回头又瞪了茶小葱一眼,隐有警告的意味,但茶小葱沉浸在喜悦之中,完全没有注意到。 使君子勾唇露出一抹轻笑容,潇洒转身,领着茶小葱往花田的另一面走去。 ------------ 第136章 宅男珍藏版 一番拂花分柳之后,茶小葱跟着使君子来到了一间林中小木屋前,这屋外围着一小圈栅栏,左边门上挂着一把晒干的海带,右边用细麻绳系着一面薄木片,木片被海风掀得转了个向,有字的一面被挡住了。 使君子抬手将牌子翻回来,露出几个歪歪扭扭的毛笔字:“杏林居”。 这位公子好皮相啊,可是品味和才情实在不怎么样,你看这字写得……茶小葱看着那三个像被鸡爪刨出来的方块字,暗自扼腕叹惜。 小巧的院落里晾着各种药草,许是为了防止昨夜那场大雨,药箕上都被人施了避水咒,茶小葱从来没想过避水咒竟然还能这样用,也算是长了分见识。 亲眼见到不死泉的厉害之处,茶小葱对使君子会法术这一点也就不甚在意。之前寻找婪夜时,她曾放出过灵息,返馈回来的消息显示这岛上并无妖魔,这样推断,何秀姑、使君子母子应该是在此处独居修行的散仙。 使君子谦让一步,令她先行踏入门内。 “治小儿五疳,脾胃不和,心腹膨胀,时复痛,不进饮食,渐致羸,用以厚朴、去白陈皮、川芎各一分,使君子仁一两。上为细末,炼蜜丸如皂子大。三岁以上一粒,三岁以下半粒,陈米饮化下。”茶小葱随手拨了拨了竹箕里的药粒,想起一副民间草方。 身后传来一声低笑:“原来姑娘竟也通晓歧黄。” “我以前无聊,学过几天炼丹术。”茶小葱小心翼翼地从使君子手里接过婪夜,转而打量起这间屋子来。 使君子一人独住,房间里相当凌乱,满地都是他剥弄下来的药材残渣,墙角还被什么动物刨出个坑来,虽然那儿因为土壤的特性长出了几棵新竹,却也将东墙顶歪了半边,整座小屋不方不正,看起来摇摇欲坠。茶小葱觉得这位如花美貌的公子从品位到生活习惯无一不透着一股野味,再看看满榻堆积的书本,茶小葱终于断定,此间主人从不在屋里过夜,他丫果断是睡树上的。 她为难地转悠,不知道要将婪夜放在哪里好。 “把他放地上吧。”使君子倒是一惯地潇洒随意。 “放地上?”茶小葱以为自己听错了,使公子你能再随便一点吗?地上湿气那么重,婪夜怎会受得了? 使君子将地上散落的书本捡起,胡乱掸了掸灰尘,吹了口气,扬手将其往榻上一扔:“仙狐族不必像人类那么掬礼,接点地气对他有好处。” “你知道他是仙狐族?”茶小葱吃惊不小,连慕容紫菜那个脑残都曾将婪夜当成狐妖,那能那么容易被看出来? 使君子温和含笑,轻松又自得:“一望即知。我们玄黄岛上有一门秘术,叫做‘勘破’,饶是六界族类混杂,也逃不过我们的眼睛。”说完,他在地上刨了个两尺长一尺宽的土坑。 茶小葱犹犹豫豫地将婪夜放进坑里,使君子便开始捧土填坑。 “喂,你干什么?想活埋了他?”茶小葱察觉到不对,眼明手快将婪夜抢了出来。 使君子抓了抓脑袋,讪讪地道:“呃,我忘记了,以前治死了小猫小狗,我也是这么埋的,埋着埋着,也就习惯了……”他的神经比茶小葱想象得粗壮很多,压根没留意茶小葱额上跳动的青筋。 “不是有不死泉,为什么还会被你治死?”茶小葱突然觉得把婪夜交给这个庸医实在很凶险。 “这个,能医活的就活了,医不活的就死了,没有什么为什么。不死泉不是起死回生泉,若是魂魄去了鬼界,抢不回来就是死了。”回答得多简单。 茶小葱自脚底冒出一丝寒气,她护住婪夜,凶巴巴地威胁道:“你最好告诉我婪夜的情况怎么样?要是医不好他,我就把这个岛沉到大海里去。” 使君子却不以为意:“玄黄岛本来就在大海里。” 茶小葱无语了,抱着婪夜放下也不是,不放下也不行。 使君子大概看出了她的不安,起身道:“他没什么,普通的渡劫后遗症而已,与其关心他,倒不如多想想自己,过了明天,你要怎么办?” “我?什么怎么办?”茶小葱莫明其妙,“我朋友一天不好,我便陪着他,住多一天也不会有什么大不了吧?难不成你要收我的房钱?”她不在乎露天席地。 但无端端想起临走时何秀姑那个警告的眼神,她心中竟有些打鼓,何秀姑不喜欢自己是瞎子都能看得出来的,但那记眼神又是何意? 疑惑间,使君子已从她手里接过婪夜,放回了土坑里。 然后他十分小心地弹去身上的泥土,飘飘然出门。 茶小葱跳起来追出院子:“你要去哪里啊?我今天晚上睡哪里啊?总不能一起睡土坑吧?” 使君子帅气地打了个响指:“随你。在下去采药。” “喂,我要去哪里洗澡啊?总不能去不死泉吧?”茶小葱看自己一身脏兮兮,想到另一个严重的问题,可是使君子没回答,只顾哼着歌儿走远了。 茶小葱颓然坐倒在满是书本的竹榻上。她看着渐渐安稳的婪夜,随手从屁股下抽出一本书册,才翻了两页,脑子里突然“嗡”地一片空白。 她扔掉一片,换另一本,一打开,“啪”地一下又合上。 一连换了几本,本本内容精彩,看得茶小葱脑门充血,鼻头发热。 看左右无人,她重又拾起刚才扔出去的其中一本,津津有味地翻起来,只是她仍旧一只眼睛看着书本,一只眼睛看门外,心惴惴跟做贼似的。 “……还以为都是些医书,没想到全是装帧精良的**,难道这就是传说中仙侠界宅男么?”茶小葱看得眼睛珠子都快鼓出来了,她一边看一边喃喃自语,“这画工线条都好,就是人体结构不怎么样,肉要有肉感嘛,这样平平地一片多没吸引力,女人还是得有些肉的好。哇哇哇,以前看岛国爱情动作片也没看到这样的,这,这样也行?” 茶小葱看得入了迷,干脆倒在榻上滚来滚去。 婪夜与梦魇作斗争,纠缠到关键时候,猛然睁开了眼睛,入目的便是这样一幕:脏兮兮的姑娘正躺在床上一边翻看手里的书籍,一边无意识地露出猥琐笑容。 他用力眨了眨眼,唇际逸出一声浅浅的呻吟。 他这一发声,就像在茶小葱身上安了个弹簧,她“砰”地一下弹坐起来,手里的书却由她甩到了房顶上,等她回过神,整本书都被她掀散了,一页页撒满了地面。她的脸突然涨得通红,心虚摆手道:“啊哈哈,你醒来了,实在太好了……啊啊,你不要看!你不能看!” 婪夜正想问为什么不能看,却不料一片书页飞过,贴在了他脸上。 好奇茶小葱为何竟会如此慌张,可定睛一看,婪夜硬是没能把持住胸中上涌的邪火,鼻中一热,喷出两注鲜血。 “茶小葱……” 他连愤怒的力气都没有了,他身受重伤半死不活,她却乐呵呵地研究**,这货脑子里究竟装的是些什么玩意?两人在一起这么久了,就算天天拌嘴使狠,也不至于连点头之情也没有,她就一点也不关心他么? 茶小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起覆在婪夜脸上的那张**,顺手揉成个团团丢出门,双掌更捧起他的脸将脖子扭转了个方向,直直对着屋顶,笑嘻嘻地掩饰道:“嘿嘿,小师侄你刚醒来,一定非常眼花,你其实什么都没看到对不对?嘿嘿,哈哈。” 婪夜龇着牙,一字一句地道:“女,流,氓!” 他一边说一边使劲扭脖子,意图在这屋里搜寻其它散页。 茶小葱闪身挡住他的视线:“都说你误会了,刚醒来,你一定很累,还是再多睡一会比较好。” 婪夜目光一寒:“你身后是什么?” “没,没什么。” “真的没什么?” “要有什么也是你眼花。”茶小葱一边将屁股往后挪一边无耻地咧嘴傻笑。 “你是打定主意不让我看?”婪夜拧眉毛。 “看了会长针眼。”茶小葱口快。 “嗯?”狐狸脸皱成了一团,“把你手上的东西放下!” 茶小葱冒着冷汗,心不甘情不愿地举起了手里的石块,婪夜的狐狸脸立即转换季节,由秋日之冷凉转成了朔九寒冬——这死丫头居然想将他砸晕,他可是为了救她而受伤的,但她居然敢这样对他? 婪夜怒火宣天。 茶小葱讪讪地道:“我看这块石头怪好看的,就捡来瞧瞧。” “强词夺理!”婪夜不以为然。 茶小葱的嘴有些抽。 哪想这时,门外传来一声惨号,茶小葱被那叫声吓得手抖,掌上的石头“咚”地一下落在狐狸脸上,婪夜公子的鼻子二度创伤,顿时鲜血长流。 “怎么了怎么了?”茶小葱一阵风跑了出去,却看见采药归来的使君子站在门外手里握着被鲜血——婪夜的鼻血染红的**瑟瑟如秋风中的枯叶。 “我的宝贝啊——”他突然飚出两行飞泪,朝屋里扑去,倒是把迎面而来的茶小葱晾在一边。 婪夜着看从门外逆光跑来一道修长的身影,立即警觉地竖起了全身的毛,却见身着柠檬黄的男子哭天抢地一张张捡起地上散落的画。 “他是谁?”婪夜看着那恶心的柠檬黄。 “大夫。”茶小葱无奈地叹了口气。 使君子大声哭道:“我好不容易珍藏的《朝尼奇遇记》啊,我可是远去中土仙门高价买回来的啊……” 婪夜听到书名,神色一紧,杀人的眼神朝茶小葱飞掷而去。 茶小葱跟在使君子身后顺面躲开狐狸犀利的注目礼,跟在使君子身后一边捡散页一边软软地道:“使……大夫,呃,我是说,这书其实是盗版的,你不用太心疼了,本版的全套我都有,只要你能救我朋友,我不介意送全套给你,我,我再怎么说也是端极派的四掌门,林蜡竹是我师姐……”难道觉得那女人胸太平,原来俩都是男人,她看了那么多年的dm,为何没有反应过来? “我花了四两银子买来的,你居然说它是盗版?”使君子哭得更伤心了。 “茶小葱!”婪夜完全淡定不能。 “呃,发现盗版是件好事,你告诉是在哪儿买的,我叫几个得力的弟子帮你把银子要回来,关键是,你好好为这位朋友的疗伤。”茶小葱小心地拍拍使君子的肩膀,表示安慰。 “茶小葱,你给我死过来!”婪夜现在快变成火烧狐狸了。 ------------ 第137章 走火入魔 暴怒中的狐狸最不好惹,茶小葱脑子犯抽了才会乖乖听话“死”回去。她偷瞄了一眼尚在兀自神伤的同人男使某人,思量一二,独自溜出了院门。 走得远了才记得回过头,却见小径飞花,远远近近几层渲染,竟将那破烂小屋衬出几许诗意。 海风吹进桃花林,揩走了三成香,薄雾散开后,四处满溢着青草味。 茶小葱施用法术对身上又脏又破的衣裳做了些处理,又穿过桃林跑去海边洗了把脸——不死泉里的泉水她不敢乱用,怕弄出什么副作用来。 这座岛不大,却也不是两三天可以看完的,茶小葱觉得寻找暮云卿的希望越来越渺茫。 面朝着浩翰大海,她耸起双肩,深深吸了一口气,再呼出来的时候,人已经随着一身疲惫瘫软在沙滩上。 海鸟拍打翅膀落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一步步蹦跳接近,对沙滩上横躺着的陌生人充满好奇。 茶小葱累,却又睡不着,精力到了强弩之末反倒成了强撑的惯性,她眼睁睁地望着天空发呆。 玄黄岛的天空与海水一样湛蓝,天边游云一丝连着一丝,像被风扯散的棉絮。 她又一次放出了灵息。 微弱的木灵之气朝着海水深处缓慢推进,水下的风物景致如实地反映在脑海。只是没想到沙石的尽头,竟是一处深黑幽暗的裂谷。 突然,一股强大的寒气自谷底涌上来,猛力将茶小葱的木灵之气逼回。 茶小葱心头剧震,不甘心地又试了两次,结果还是一样。 这水底居然设有结界! 她猛地站起身来,惊飞了周围的鸟儿,数片羽毛零落身前,勾起心底一抹酸楚。 她再也呆不下去,徒步转向花田。 岛上的草木看起来与外界并无不同,但处处透着新鲜,也许是不死泉的作用,许多反季的植物出现在田间,比如柑橘与山莓,又比如睡莲与桃花……各色花草铺满视野,姹紫嫣红地延伸到了天边。 茶小葱来到不死泉边,一眼就看见了正在花田里锄草的大脸怪人。 大脸怪人看见她不惊也不怒,只是稍稍转了个脸,便又低头忙起了手里的活计。它好像已经忘记了茶小葱带来的不快,此时正一边干活一边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宽厚的肩膀上落满了前来凑热闹的小鸟。 站在泉水边,可将花田概貌一览无余,那大脸怪人自然就是这片天地最醒目的焦点。 色彩跳脱的场面,竟然令人觉得无比温馨。 茶小葱有些发懵。 归田园居,也曾是她幻想过的生活。她一生只爱平淡,不喜勾心斗角,亦不爱争名逐利,她原以为自己可以很宁静很安稳地度完一生,结果……她扯了扯嘴角,无声地露出一丝苦笑。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暮云卿,可是,要怎么找?她根本就不知道暮云卿突然抛她于不顾的原因。这一切来得突然,她只顾得上蒙头乱追,全然没有机会思考这场混乱背后的含义。 魔音……为什么暮云卿与她都能听到?为什么她却没有那么大的反应?这幕后控局的,是不是那个焚音魔尊? 陡然想起了深渊里那个蛊惑的声音,竟有些后怕。 “你来这里做什么?还想欺负我儿子?”何秀姑暴躁的喝斥打断了她的思绪。 茶小葱皱眉,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身子,这女人什么时候来的她都没发觉。 那大脸怪人被这一声喝,吓得手抖,肩上的鸟儿叽叽喳喳地扑楞着翅膀飞散了,花田中美好的情致被打破,茶小葱也就没有了看风景的心情。她斜斜地睨了这对母子一眼。 “娘。”大脸怪人恭恭敬敬地走上前来,却有意离她们很远,兴许是害怕面对女人间的斗嘴。 它脸上挂着两个拳头大的深坑,蕴含的仍旧是茶小葱看不懂的表情,倒是它那手足关节之间淡绿的青苔十分引人注目。也就是这一抹绿,为其添了一丝活泼。 茶小葱眨了眨眼睛,没接何秀姑的话。以她现在的耐性,真没有搭话的欲望。 “别想着有老大为你撑腰,就可以在这岛上为所欲为!”何秀姑只盼着茶小葱早点滚蛋。 茶小葱在鼻子里冷哼出声,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听见了没有?你这是聋了?”何秀姑的声音拔高了一点,尽量变得尖锐,她又逼近了一步。 “你以为我想呆在这破岛上?你这岛上有金子还是有银子,值得我这般留恋?”茶小葱终是一扬眉,露出几分挑衅,视点却犀利地落在那大脸怪物身上。 “你!”何秀姑从来没被人这样顶撞过,顿时气得面色发紫。 “你什么?”茶小葱收回视线,直铳铳地道,“你一直这样惯着它,迟早将它惯成个废物!男子汉大丈夫,一个个哪些那么脆弱,动不动就哭算什么事?你有没有想过,将来你若是不在它身边,它要靠什么活下去?被人挑衅被人骂本是人世寻常,你就站在这儿骂我疯丫头、白痴,我连眉毛都不会皱一下。你要是再敢动手,我自会毫不客气地揍回去,真没那么多废话好说!” 茶小葱说完就走,她之前满心积郁无处发泄,便是一刻也不想逗留。 “给我站住!”何秀姑手上捏起一个法诀,集聚了木灵之气,蓄势待发。 茶小葱身形一顿,侧目道:“你要是觉得我说得不对,尽管动手!地方是你的,你要怎么做没谁可以拦你。还有,要护短的话,麻烦先看清楚后果!” “这可是你说的!”何秀姑掀起一阵狂风,吹乱了茶小葱衣襟的下摆,更吹散了她的长发。 茶小葱伸手一攥,自空中捞起一根白不白灰不灰的发带,眸色一深,她抿唇握紧了拳头。默默地将发带系好,甩了甩头,突然挑起下巴。手心一抹绿光划过,同样不甘示弱地捏起了木灵法诀。 “娘,男子汉大丈夫是啥?”那大脸怪人错愕之下,突然问了这么个问题。 “问你娘去。”茶小葱绷着个脸,放弃了与她理论。并未留意何秀姑眉目间沉敛的痛惜。 何秀姑忽然收起了法诀,极尽伤感地叹了口气,竟不再管茶小葱,转身向田间的小木屋走去。 那大脸怪人一脸天真地追在她身后,扬起一路草屑泥灰,他大声问道:“娘,告诉不留,男子汉大丈夫是啥?” “男子汉大丈夫,就是要像不留这样,脚踏地,头顶天,为人遮风挡雨……” 幽叹转瞬即逝,唯闻木门吱呀轻吟,双扉开了又合,一大一小两道人影消失在门脸里。 茶小葱本就没准备与她冲突,也就跟着收敛了灵力。之前也见识过了,姓何这女人翻脸比翻书还快,但她到底不像是恶人,反而是自己,这几日过于急躁,怎么也按不下心头火。 她强自整理好心绪,坐在泉边安静打坐。 玄黄岛得天地灵气滋养,木灵充实,倒不是普通灵山可比。 茶小葱依照返香授予的方法,吸集聚纳八方真气,随着一丝清凉之意沁入脾肺,心中的鼓躁终于得了些消停。 茶小葱入门是从最难的飞燕闪灵诀开始修炼的,但因为仙法根基不好,很难将速度维持长久,所以她能习得第一重便到极限。原以为完成返香交派的任务便可回师门继续清修,却不突然想横生枝节,弄出这许多事来。现在倒好,她连自己的徒儿也丢了…… 念及此节,着实懊恼。 木系功体当中的万象诀必须辅以木灵兵器一同修炼,说得通俗一点便是要求在最短的时间做到人剑合一,只可惜茶小葱现在身无寸铁,怕是练不成了。她只好继续吐纳,以八方聚纳真气的口诀引导周身灵气运转。 然而,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原该游走自如的木灵之气突然全都被堵在了左胁偏上的位置,怎么都过不去! 她想强行运气突破,却不料灵力反弹,冲散了内息,经络之间数道真气一起被撞岔了,肺腑间传来一阵陌生的灼痛! “嗡!”仿佛是琴音鸣响,直冲脉门,血液中传来了沸腾的啸叫。 糟糕!难道是走火入魔! 没有返香这样的高手在旁指点,确实容易出岔子,她择了最简单的功体,却仍是出了状况。 茶小葱大惊失色,想收回真气已是不及,胁下剧痛完全绑架了知觉,她两眼一阵发黑,“咚”地一声倒在地上。 痛! 茶小葱这辈子还没试过这么痛,细腻且清晰的痛楚,像一根根荆棘扎进内脏,脉门鼓涨之时似有如无数丝线拉动荆棘彼端,于是那痛中带着点酸,酸中又和着一点痒,久一点,似乎又变成了麻。万般滋味,齐齐啃噬着每一根神经,如此清醒地痛着,倒不如被人一掌打死。 茶小葱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没有人看见她的狼狈,自然也就没有人懂得她此刻的无助,她倒在地上,脸上木然到做不出任何表情,瞳孔涣散得看不见任何东西,眼里的世界,变成了雾白的一片,明明听得到人言鸟语,却始终发不出声。 “到这儿来,小葱……只有我,只有我才可以救你,到这儿来……” 一道幽凉的气息透过骨髓逸了出来,像一根灵巧的钩子拉散了郁结的真气,又像一把锃亮的梳子,理顺了凌乱的思绪。 茶小葱挣扎着扑向不死泉,将头埋进了沁凉的泉水里。 “姑娘!”身后传来使君子的疾呼,“你这是干什么?要喝水也不是这么乱来的!” “噗!”茶小葱吐净了口中的泉水,猛地抬起了头。 “姑娘,忘了说了,要沐浴可以去后山,那儿的泉水没这么凉。”柠檬黄的衣襟飘荡在眼前。 茶小葱木讷地瞧着水里的倒影,用力摇了摇头:“没什么,我朋友怎么样了?” “他没什么,明天就能恢复人形。他应该在水里待得太久了,不妨事。”使君子扶起她,却见她一脸憔悴,像变了个人似的,“姑娘,可是哪里觉得不舒服?” 茶小葱闭上双眼:“没事,休息一会就好了。” “那回去吧。”使君子引她走进桃花林。 茶小葱紧紧地揪住衣领,大口喘气。她不敢说,刚才她分明在泉水里看到了一双血红的眼睛,不像是她的,却又与她阴郁的脸色无比契合的眼睛! ------------ 第138章 六界之外 “叽哩哩哩哩!”乾坤袋里的东西又变得不安分了。 茶小葱头痛欲裂,她推开使君子,一把扯下腰间的袋子,愤然抖开。 一个巨大的花皮果子蹦跳出来,堪堪落在使君子的脚趾上。 使君子一阵惊嚎,抱起了自己砸肿的脚趾好一阵乱蹿,他一双美目鼓得如一对铜铃:“这什么鬼东西!”饶是行医多年的人也未必有幸见到这颗朱果,茶小葱着实不想解释它的来历。 “叽哩哩哩哩!”那花皮果子显然处于极度兴奋之中,睁着一双摄人心魂的紫眸往茶小葱身上贴,态度亲昵得令人反胃。 茶小葱拽住使君子的衣袖:“帮我把这货一脚踢海里去!” “啊?”使君子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这么可爱的小东西?你,你要把它弄海里去?” 可?爱?它哪里可爱了? 茶小葱撇了撇嘴,扶额道:“好!你不踢我踢,最好它马上滚进太平洋消失!”她就不明白,为什么这棵丑陋的花皮怪一直粘着她不放! 使君子还站在原地犹豫,茶小葱退后两步,作助跑状,准备开球射门。 那花皮果子见她不像在开玩笑,终于憋不住,“哇啊”一声大哭起来。同时寻求庇护似的缩到了使君子身后,泪水作宽条状对空狂飞。 “让开!”茶小葱一脸暴戾地瞪向使君子。 使君子微微一缩,却又被那花皮果子顶了回来,他看着它泪盈盈的紫眸,竟然心软了:“姑娘……它虽然看起来像是魔物,却没有害人之心,不如看在下的面子,留它一条活路,可好?” 茶小葱怒道:“它要滚得远远的,那便是活路;要是再跟着我,保准死路一条!” 使君子好生为难,但花皮果子一听茶小葱不要自己,眼泪似花洒般溅开了,哭得茶小葱越发嫌弃。她这时满脑子都是方才在泉水倒影里看到的血红眼睛,哪有时间去管这档子麻烦,听它继续嚎哭,更恨不得马上在树林里架一口锅将它煮了吃了。 使君子本想蹲下安慰一下伤心痛苦的某果子,但仔细一瞧那花纹,愣了:“怎么会有那么大的朱果?”他虽然遍识百草,可也要就近才看得出它原来是个什么东西。 说到这个茶小葱就没好气,她瞪了那果子一眼,哼声道:“它吃了那么多好东西,又不运动,当然会肥了!” “那它都吃了些什么?”使君子好奇,普通的草药,显然不可能将它喂得那么壮实。 茶小葱怒气冲冲地掰起手指数:“没法数了,光我自己的东西就有三味甘露丹三十六颗,琼丹妙露四支,行血活气散二十剂,宁心丹十七颗,玉麟血脂一块,天仙醍顶丹六颗,救心丸四十二颗,幻光芷草两株,金婆草一株……其它的七七八八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我能放进去的东西都被它吞了。” “金婆草?!”使君子看看那朱果,又看看茶小葱,突然捶胸顿足,“那么重要的东西怎能随便乱放?太可惜了!太可惜了啊!” 茶小葱也知道金婆草的珍贵。那时婪夜执意要拿它送人,她虽然心间反感,却还是听话的收下来,主要是因为惦念着将来返香师兄可能用得着……这回倒好,不管好的,坏的,没用的,没用的,全都被这蠢货一古脑填了肚子,料想它吃一株金婆草跟吃普通甘草也没什么区别,真是暴殄天物!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金婆草的大名花皮果子是听过的,但对修仙者而言,它的功效与朱果也差不得许多,所以花皮果子听到这里还有些不服气,这分明是红果果的差别待遇! 茶小葱乜它一眼,似看穿了它的心思,语气中满是不屑地哼道:“没错,你若是没有被魔化,大抵是与那根破草差不多,但你现在只不过是个不伦不类,不三不四的怪物,这能比吗?还是你觉得把你给煮了,可以将你与金婆草的药效一起发挥?” 花皮果子触及她的眼神,颤魏魏地打了个抖,一时竟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使君子看着极为不忍,却不好再劝。经过连番接触,他发觉茶小葱硬气得很,并不足以用“姑娘”二字可以形容,大多时候她很……爷们! 茶小葱用脚尖指了指那花皮果子,下巴向天:“这果子跟你三弟的性子挺像的,估计你能喜欢,送你了!” 说着头也不回地往杏林居走去。 花皮果子在身后哭得凄凄惨惨,跟死了亲娘似的。 使君子摇了摇头,满心感叹:这果子还真是与三弟的性格像起来不打倒…… 一时间,他倒也忘了要问《朝尼奇遇记》那档子事了。 …… 茶小葱回到杏林居,发现屋内已经被整饬过,书本都被堆在了墙角,恰好堵住了那个破洞。榻上也换了一套干净的被褥,狐狸正盘成一团在上面睡觉。茶小葱进门时,他只挑起一只眼的上睑看了看。因为还在生气,就没理她。 茶小葱乐得安静,将双只鞋子踢飞,翻身就拉起了被褥往里钻,婪夜原是盘在被子上,冷不丁被她这样一拉,猛地打了个滚,若不是他眼明爪快勾住了被面,估计已经掉地上嘴啃泥了。 他勃然大怒:“大白天的,你又折腾什么?” 茶小葱淡淡地睨他一眼,突然伸手一揽,将它捂在自己怀里,没好气地回答道:“睡觉。” 婪夜抬眼一瞧,觉得这女人的脸色似乎有些发青,正想伸爪子去帮她捂个额头什么的,突然两眼一黑,竟被这死女人直接塞进了被子里。 “喂,你……” “你最好别说话,小心我放个屁熏你得吐!”茶小葱不耐烦地踢散了被褥,仰头躺了下去。 婪夜大口喘气从她肩膀旁边钻出个头:“死女人!” “你这样天天咒我,要哪天我真的死了,你会不会内疚?”茶小葱忽而目光一寒,盯住了婪夜的脸。 “什么什么内疚?你要死是你的事,我凭什么会内疚?”婪夜极不习惯茶小葱这样的眼神,面上居然有些讪然。 “那就好。”茶小葱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满意,凝视他片刻,缓缓合上了眼。 婪夜第一次这样安静地躺在茶小葱身边,心底居然有些乱。他侧过身子,躺平了,帮茶小葱挡住了露肩处的风洞。但这样一来,一人一狐就将头紧紧地靠在了一起。 婪夜轻轻吸着茶小葱发丝间的花草香,渐渐地痴了。 过了良久,才听得茶小葱轻轻叫了一声:“婪夜。”那声音柔若无骨,却印着深深的疲倦。 “怎么?”婪夜睁眼,发现茶小葱刚合上的双目又睁开了,此时正呆呆看着窗外的树影。 茶小葱很久都没说话,就在婪夜以为不会再搭理他的时候,她悠悠地吐了口气:“给你一个机会。” “嗯?”婪夜一时没听懂。 “你不是很喜欢到我梦里来么?我今天不设结界,你来吧……”茶小葱的声音软绵绵的,像一支羽毛轻轻扫过心房。 婪夜皱了皱眉,他身体没恢复,原不该乱用灵力,但是看茶小葱的样子,却不像在开玩笑,这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他觉得今天的茶小葱与以往完全不同。 “今天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其实不一定要入梦,你肯说,我一定肯听,而且绝对不会笑你。”婪夜难得露出一张正经脸。 茶小葱突然侧身捧住了那张尖尖的狐狸脸。婪夜一阵愕然,却没挣扎。四目相对,一股奇特的热量流转于两人之间,婪夜突然觉得,茶小葱的眼底并不如想象中那么平静,她的呼吸有点乱,目光中更有一抹妖异的光华,这是他认识的那个茶小葱? 思绪仿佛回到了两人初见的那一天,严格来说,婪夜是有洁癖的,他讨厌女人的碰触,更不喜欢被人拖累,但是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相处了那么久。她比他见过的所有女人都真实,她对人的关心,对人的付出,全不作伪,并不掺半点水分。也许只是因为她的真,他才乐于暴露自己暴戾的脾气与恶劣的性格…… 茶小葱的眼光闪烁了一下,突然松开了双手:“算了,不勉强你,睡吧。” 茶小葱没等他回答,便已转过了身子,背对他不再说话。她凌乱的呼吸终于平静下来。 窗外日光摇晃,树影斑驳,却宁静得令人窒息。 “茶小葱?”他轻轻地叫了一声。 茶小葱没再动。 他无奈地默念法诀,随着茶小葱沉入梦境。 “叽哩哩哩哩哩!”院子里传来奇异的叫声,一颗巨大的花皮果子在栅栏旁跳来跳去。 茶小葱安静地躺着,忽然浑身一颤,周围猛地喷薄出一片黑色的雾气,但转瞬又包收回去,沉入了她生白的皮肤里。 “叽哩哩哩哩哩!”花皮果子似乎跳得很开心。 婪夜穿过一条布满黑雾的甬道,终于再也听不见外界的任何声音,心里的谜团慢慢扩大。 听闻魔物能与附近的同类发生共鸣,那朱果每次见到茶小葱都那么兴奋,会不会是…… “滴——” 一声长鸣将他从思虑中拉回,一个载着许多人的四****盒子从面前呼啸着经过,他认得,这是茶小葱记忆里特有的东西,汽车。 眼前,是车水马龙的奇异世界,与他生活的世界全然不同。 这就是六界之外的地方? 他第一次那么近距离地观察茶小葱回忆里的世界——这里,便是她的家乡? ------------ 第139章 记忆拼图 (除了重播女主的穿越过程,还有一个很重要的谜底要解开。关键人物是婪夜。五千字长更,希望大家喜欢。) 婪夜以往入梦看到的都是残破的记忆片段,茶小葱的记忆破损造成了混乱,是以真假难辨。 她说的那些奇怪名词他只是一知半解,很多意思都是由她表情猜测出来的,不似这一回,展现在面前的是一个声画同步、三百六十度全方位、全立体的感官世界。 婪夜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密集的人群,站在街市外侧的人行道上,看着往来奔驰的车辆和行色匆匆的路人,他渐渐地露出几分好奇。 身侧的广告灯箱上绘着一位烟熏妆女模特,紧身低胸的造型显然与婪夜公子的喜好差了十万八千里。他皱紧眉头,细细打量着路人的行装,才松了一口气——原来并不是每个女人都作这样的打扮,茶小葱已经算是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了。 “婪夜,帮我找出那道金仙之气地来由,拜托!” 耳边突然传来茶小葱的声音,虽然音色没变,但语气陌生。发自内心的请求,令她比平时动辄暴跳如雷的时候多了许多灵动,听起来很乖。 这就是她请他入梦的原因? 婪夜眉间的皱褶非但没舒展开,反而拧得更紧了。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想也不想听她的话,来到了这里。 茶小葱体内的魔征是焚音种下的,但体内的金仙之气是何由来? 虽然他也很想知道,但他更想弄清为什么她会突然急着要查此事,今天的茶小葱看起来与以往有些不同,但是哪里不同,他又说不具体…… 带着满心疑惑,他低头沿着墙脚踱了两步,回头再望一眼,才随着汹涌的人流向前方走去。 没有人发现他的存在,这些已是记忆里固有的情境,也是茶小葱记忆最深处的烙印。 有些细节,要看很多遍才能看清记牢,茶小葱当然也不例外。 路上,许多行人的脸是模糊的,许多楼房的层数也是模棱两可的。婪夜要弄清茶小葱去过哪里,遇见过什么,只需沿着外形完整清晰的景物步步前行即可。 夜间都市里闪动的霓虹灯,比五行法术集结的灵气更为耀眼。 路边的广告灯箱上绘着这样几个字:“2012中国国际数码互动娱乐产品及技术应用展览会”。没见过的字体,骨架端正粗壮,转角圆润,像是用直尺比量绘制的。 大字的底图是一张葱绿的风景,婪夜看着有些眼熟。 而大字右侧是一位眉目秀婉的黄衫美人,她手挽青丝,腰佩金剑,身后还负着一把玉色的七弦琴,女子目如秋水,盈盈浅笑间,自有一番风情。 婪夜的目光逡巡而过,迅速闪回,停在了那画中女子的脸上。 这女子……好像在哪见过? 或许是灯箱太刺眼,婪夜的视线没有停留太久,大概观察了一下周围的街市,继续信步向前。 大街分流的里弄突然走出三五个身着蓝黑衣裤的男人,同样是面目模糊,但语言却异常清晰:“走走走,说了多少次,这里不能摆摊……” 几个小贩在他们的催促下打包离去。 婪夜停住脚步,突闻一阵兵刃碰撞之声从上方传来,他循声望去,却是目光一寒。 “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纳命来!” 巨岩自半空滚落,画屏中一阵沙尘翻涌,同时迸出数道黄光,一抹细影如轻烟飘过,纤手翻过古琴,一阵铮鸣。 “哼,就凭你?”一排墨浪袭至,将那女子的身影吞没。 琴音的遗韵,盖住了金刃交鸣。 焚音? 婪夜忽然提气,扑向那画面,却猛见女子转身,露出一张俏脸,竟是澄光殿下女弟子花叶玖!婪夜蓦地想起了适才见到的那幅招牌灯箱。 居然是她? 这究竟怎么回事? 跃上高楼,却不想触手之处一片平滑,闪动的光影阴在他绝美的容颜上,强调了脸上的惊异。 他在外边进不去,里边的人也出不来。 两个世界没有互动,只能看着。 “人间归去,芳迹无踪,一迭秋声,几番春梦……” 听清歌词,婪夜才想起,这段影像应该以前就在茶小葱梦里看过,当时他还以为这是茶小葱的真实记忆,如今一看,却更像是杜撰出来的东西。 想到这里,他更是震惊莫名! ——如果焚音与花叶玖都是被杜撰出来的,那他呢?仙狐族呢?端极派呢?还有那些所谓的往事,所谓的六界争斗呢?难道所有的一切都只是被虚构出来的? 那茶小葱呢?她也是假的么? 白衣在夜色中飘浮,人与车像流水般涌过,婪夜站在摩天大楼的顶端,忽然觉得有些冷。 这个世界的维度与想象中不一样,城市像一个大的盒子,内部包裹着各种小盒,而置放于小盒子各处,有更多大大小小的匣子,它们会发光,也会发声,有时候还能播放一个个类似回忆的小片段,甚至长篇故事。在这里,戏子不用在街头登台亮相,妓子不用站在花楼迎人卖笑,很多外界信息很多生活经验都能从这些匣子里轻易得到。 婪夜记得,茶小葱以前就有很多这样会发光的匣子,她整天坐在其中一个匣子前,有时候连吃饭也会待在那儿。这些匣子里有很多陌生人,茶小葱与他们的生活并无交集,却能准确地记住他们的名字,还有八卦琐事,这类人有个称呼叫做明星。 足不出户而知天下事,并不是只有仙魔能做到。到了茶小葱的世界,不知道修仙还有什么用。 婪夜不得不再一次怀疑自己的存在。 这里更重要的似乎是金钱……这就不难理解,为什么茶小葱对赚钱那么津津乐道。 听说她闭关之前还开了个画坊交予风沉全权打理,当时婪夜不是不知道,只是知道了之后很生气,他从来没更深地思考过,她为什么会要这么做,或者他一厢情愿地将这件事当成了她对自己的打击报复。 或许,这一次,他能对她有更多些了解。 站在高处,听着汽车碾过大道的呼啸声,整个都市无比喧嚣。他能听到很远很远的声音,似乎有几十个匣子同时放着那段清吟浅唱。 一迭秋声,几番春梦…… 茶小葱这个时候应该在哪里? 他缓缓飘落在车道中间的雪白立栏上,忽然一抹红衣自眼前闪过,他的心随着那接近石榴花的艳红猛然一紧,闪身跟了上去。 茶小葱还是第一次与他见面时的打扮,低胸开领的小红裙,裙边镶着一些闪闪发光的碎石,路过时一抹清香飘过,似浓还淡,说不出地迷人。 没错,是迷人! 想起这时的茶小葱只限存在于固有的记忆里,他的眼光不由地放肆起来。 没有了解茶小葱的时候,他觉得这女人很怪异,不管是衣着还是思维习惯,无一不与他的世界格格不入,但是在这个时候,他居然觉得茶小葱很好看——至少,她的目光很清澈,走路的姿势虽然有些笨拙,却不失大方,她身处的环境似乎更复杂,但她却依旧可以用纯洁无瑕来形容,即使是露出了大片雪白的肌肤,他也不会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妥。 时间过得不快不慢,这三年,他从没想过自己对她的看法已经改变了那么多。 初见时的厌恶一点不剩,现在他心中填满了关切与兴味,或者还有一点,心疼。 茶小葱走得很急,车辆鸣笛,人流拥塞,从街头到街尾,无一处不充斥着刺鼻的油烟味。 她蹬着一双高跟鞋,行姿别扭地冲过马路,在车流开跋之前闪身转入了街角。 婪夜抢出两步,由尾随变成了与她并行,视角与茶小葱平行,堪堪可以看清她在意的东西。 茶小葱看了看手腕上的镯子。 婪夜记得这个光光发光的镯子一直戴在她腕间,后来却不知怎么就再没见她戴过了。这里的人称这种镯子为手表。 茶小葱看好时间,急步走进了一座大楼,婪夜赶紧跟了上去,进门之前他看清头顶上几个金鎏大字——“御泉大酒店”。 酒店大堂的电子横幅上右向左滚动着一行红色的楷体字:“奇酷游戏公司推出最新引擎程式,《□□奇谭》惊艳登陆”。 全都是些婪夜看不懂的东西。 “小姐,请问……”门前的侍应招呼低头冲进来的茶小葱。 “我叫茶小葱,奇酷游戏公司的郭总请我来的。”茶小葱没看他,甩出一张邀请函,直接踏入会场。 婪夜疾步跟了进去。 会场里已坐满了人,正前方的大屏幕正播放着宣传影片,这一段婪夜刚才在大厦上端的电子屏里看过了,他不明白为什么里边会出现花叶玖与焚音魔尊…… 坐在主席台左侧的一位俊秀青年看见茶小葱进门,立即满脸堆笑地从座上走下来:“小葱,你终于来了,我们等了你很久了。”说着,他伸手握住了茶小葱的手。 “你们?”茶小葱声音微扬,眉间却藏着一丝隐忍,没有挣脱。 婪夜认识这个男人,他是茶小葱在这个世界时的“男朋友”,不过后来却闹崩了。中间的过程很模糊,他那时只记得要救人,没有多想。如今看来,心中滋味很不一般。 周围镁光闪动,在场记者兴奋地记录着这温馨的小细节。 婪夜站在茶小葱身旁,看着那位叫“郭总”的俊秀青年拉着茶小葱的手,心里的不满渐渐扩大。眸色,在灯火通明的酒店宴客厅里显然越发深浓。他也想伸手去拉她,可是最终却没动。 “郭先生,请问这位小姐,是不是就是你的女朋友?”有记者端着相机夹道提问。 茶小葱微微一笑,冷冷地将视线跳过了郭猎,看向主席台上端坐的另一名美丽女子,没有回答。后者感知茶小葱的眼神,不卑不亢地一颔首,探出玉指轻轻摆正面前的花瓶,她眯着眼睛还以一笑,像极了一只慵懒的波斯猫。 郭猎温文含笑:“你们是来开新闻发布会,还是来开八卦会的?既然你们都猜出来了,我就不卖关子了,不错,这位就是我的女朋友,茶小葱。” 茶小葱的手指有些僵,却依旧仍由他握着。婪夜觉得两人之间交扣的双手分外灼眼。 郭猎只顾着与人问答,没注意她有什么不对劲。会场里一如初时的热闹纷沓。 茶小葱的视线默默地与那台上女子的绞在了一起,冷凝得吓人。 “郭先生,听说这款游戏是你为女朋友设计的?”有记者指着“□□奇谭”问。 “唔,这个问题能不能放到游戏人物资料片播出之后再回答?”郭猎依旧笑得很文雅,他没有逗留,直接引着茶小葱同自己一道上台坐下,并体贴地为她拉了拉裙摆。 茶小葱挤出一丝笑,扶正了面前的话筒,轻咳一声。 镁光灯一直闪动不停,照得她小脸一片惨白。 婪夜站在红毯的另一边,心中隐隐传来一阵钝痛,竟有些窒息。他没想到以前的茶小葱竟是这样柔弱乖巧的性子。 茶小葱的眸子里无波无澜,平静得与微笑完全不搭调。她的手一直放在桌下,偶尔垂下的长睫轻轻颤动,并无言语。 “小葱,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郭猎倾身过来,没留意坐在另一侧那位艳丽女子的满是妒意的脸。那张脸与花叶玖有十足十地相似。 茶小葱似乎摇了摇头。 “那,之前的demo和宣传片都看过了吗?”他像个邻家大哥哥,露出饱满而温暖的笑。 茶小葱还是摇了摇头。 婪夜皱紧了眉头,茶小葱分明是不想说话,不愿表达自己的意见。 又看了一眼“奇装异服”版的“花叶玖”,发现在她坐席前置着一块名牌,上印着三个字“乔安娜”,头衔是“奇酷游戏公司首席程式”,至于程式是什么东西,就算茶小葱能解释,他也不一定理解。 不得不说,这女人确实吸引目光,她五官精致,妆容得体,加上那一袭孔雀锦面的长裙,更是光艳四射。但像她这种类型的女人,却是婪夜最讨厌的,他之所以不喜欢女人,就是因为见惯了女人的手段,身为仙狐少主、青丘国国主,他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越是妩媚的女人,就越对男人有办法,他的未婚妻婪珂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郭猎温柔一笑,低声道:“没看没关系,我们在这儿一起看,首先我们会播放一段资料设片段,片段过后会有个游戏命名的环节,你只需要对着话筒说出两个你喜欢的字,这游戏发行名称就定下来了。很容易的。” 茶小葱睨了他一眼,乖乖地点头。 郭猎叫助理过来又低头吩咐了一番,大堂里顿时暗了下来,那段被播腻了的宣传片终于被撤换了,大屏幕上出现了新的剪影,随着背景音乐响起,镁光灯频频闪动,茶小葱也好奇地转过身去看向头顶的大屏。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位白衣男子的设定,他头戴金冠,长袍曳地,俊美的容颜中洋溢着一抹孤傲,修长的手指紧攥着一把紫焰长枪。屏幕闪动,两个字一掠而过,定格在人设图的右上角:“婪夜”,大字下是一行小字,介绍着关于仙狐族的相关信息。 婪夜惊呆了,没想到自己竟真是被创造出来的人物! 他又惊恐地看了看坐一旁的茶小葱,却见她不知何时已低了头,看着桌下绞动的手指。 看得出,她很紧张。 画面转场,出现了一位轻衫漫舞的黄衫女子,会场上突然哗动起来,郭猎的助手往台上跑。 茶小葱倏然抬头,目光紧紧地盯住了画面中的女子,虽然看不见她的表情,却由她绷直的背脊看出端倪。茶小葱一直是这样,一生气就会全身挺直,硬得像块木头。 原本坐在郭猎另一侧的乔安娜突然站起来。 众人的脸锁定在了那张与乔安娜肖似的女主人设上…… “别拍,对不起,我们弄错了,同事拿错了资料片……”郭猎惊慌失错地站起来。 却不知是谁在台下低声说道:“早就听说郭猎与这个女程式有一腿,原来是真的,你看连游戏的女主人设都换了。” 郭猎霍然起身,伸手去切电源开关,却被茶小葱拦住。 在镁光灯的频繁闪动下,她缓缓地举起了手里的东西,冷冰冰的声音,像从地底下钻出来的:“郭猎,你今天叫我不就是想让我看这个么?怎么样?今天都如愿了?还有……我来只是想告诉你,这样的东西我收到了十几个,要不要去做dna化验,验验是不是你的体液?” 她拿着的赫然是个用过安全套,胶套里还有一点乳白色的粘稠液体,不用说那些是什么。 全场哗然,像炸开了锅。 “小葱!你听我解释!”郭猎盯着茶小葱的手,脸色发白。 巨幅的特写定格在与女主程式乔安娜肖似的脸上,茶小葱冷笑一声,伸手向后,自桌上抓起一只高脚杯,向电子屏狠狠掷去,几名保安人员从人群里冲出,不由分说地扭住了她的双手。 同时,郭猎也冲上来抱住了她。 乔安娜什么也没说,只是淡淡地看着这一切,或许有笑,只不过藏在心底。 “小葱!” “滚!” “你给我一次机会,是我不好,是我……” “卧,草,泥,马!”茶小葱一字字地骂道,挣开众人的钳制,婪夜第一时间冲上去,想扯住了她的手,往回拉,却不料扑了个空。他眼睁睁地看见自己的手“穿”过了她的身体。 地面上的电源插板被淋漓而下的红酒浸湿,蹿起一片火花。 “小葱!危险!”婪夜高叫道,却忘了他们处于两个不同维度的世界,茶小葱根本就听不到。 “快,快切断电源!”保安员松开了茶小葱,乱成一团去找大厅的电源控制开关。 茶小葱猛地扑倒在插板上,一道电流漫过,她只觉得眼前闪下一阵强光,郭猎的呼喊被巨大的爆炸声压住,“轰隆”一声,整个会场变成了漆黑的一片! ------------ 第140章 琴之所至 (茶小葱体内的金仙之气究竟从哪里来的……答案公布。) 眼前晃动,转瞬又是另一番光景。 身着石榴红小礼服的茶小葱自空中坠下,跌入了正下方金仙法阵。 婪夜飞身追上,与茶小葱的身影又一次交叉而过。他木然一怔,暗叹了口气,折身跟下去。 这些都是茶小葱既定的记忆,他可以看到,却什么也不能做,想帮帮她都不行。事情一旦发生,所以的对与错,都要归结于命运,他改变不了,除非一切重来。 茶小葱的记忆拼图好似已经做得差不多了,只不过由始至终她都拒绝想起某些事,这个梦境里的许多细枝末节,对于婪夜来说,是陌生的。 这三年过去,经历过洗髓的痛楚也更回清楚了仙门存在的意义,本以为她会放弃这些看似痛苦的回忆,但他还是错了。或许,她注定不该来到这个世界……又或许,她会遇见某种契机,再次回到那个灯红酒绿的从前……直到这一刻,婪夜才真正感觉到自己与茶小葱之间的差距并不仅仅是思维方式。 茶小葱像一颗流星,直直落向法阵中心,玉色的古琴在黄衫女子的怀中流动着绚丽的光华,琴声铮然,是那么地熟悉。 一串清新淡雅的歌词在脑海中来了又去,婪夜听着,瞳孔猛然一缩:这就是茶小葱“穿越”而来的全过程! 黄衫女子对面负手立着一位紫衫青年,不经意自绝美的容颜中,裂出了一丝轻佻的笑纹。 “你笑什么?”黄衫女子柳眼一场,俏脸上含着震怒。 “澄光殿?呵……以为有琉仙琴就能阻止我么?小丫头,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紫衫青年手中捏起一道法诀,漆黑的咒雾瞬间在金仙法阵中绽放,放眼望去,竟似淡笔绚染的一朵墨莲。琴声如筛豆般颤响,与那黑雾撞在一起,泛起点点星光。 茶小葱正砸在两人中央,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就晕了过去。 “小葱!”婪夜扑向茶小葱,却始终无能为力。 焚音魔尊也好,花叶玖也好,都未曾看她一眼,仿佛自从天而降的那一刻起,她便已经是一具死尸。 婪夜看得心急如焚。 “魔头,你难道忘了今天是朔日。”花叶玖控制着琴音,疾退数步,施展仙法浮于半空,笑吟吟地望着焚音魔尊,眼中并无半点惧色。 婪夜此刻却是心思百转,他不是没见过花叶玖,却从未料她有如此能耐,竟能与转世十次而不灭的魔界至尊对抗。想起在重莲山上看到的那个轻浮善妒的小女人,两个影像完全拼合不到一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朔日? 花叶玖特地提起这个,似乎有些蹊跷…… 焚音撩起长麾,迎风摆动,挑眉:“朔日又当如何?是琉仙琴灵跟你说的?真没想到,她千挑万选,居然得了这么个主人……” 花叶玖飞快地拨弦,接连弹出数道金光,一抹淡影自琴匣中婀娜升起,罩住了花叶玖略显纤细的身形。地面上扬起一团碎石,狂风扑至,琴匣上的淡影拧身抖出七根金弦,齐齐束向焚音腕间。她额上一点翠玉,晕着几许柔致,但眼眉之间却甚是恭敬冷漠。 剑有剑灵,琴有琴灵,但这却是婪夜第一次看到传说中的琉仙琴灵。 花叶玖站在琴灵身后,似乎志在必得:“我既然能与琴音共鸣,就能知道你的秘密,渡魂术帮不了你几回,魔头,受死吧!” 琴灵带动金弦向焚音疾扑而去,焚音脸色瞬间微变,平步滑出丈许,反身亮出一面乌纸伞。 “嘶!” 七根金弦与乌纸伞在空中相遇,混乱间传来一丝轻响。乌纸伞被扎穿了七个小洞。 黑影一退,焚音掠过数丈,单足落在对面的山石上。他几个纵跃,很快就到了金仙法阵的边缘。适才若是慢下一点,那七个洞就该捅在他身上了。 金仙法阵察觉到他的意图,突然光华大盛,将光圈拉大了一倍不止。 花叶玖立腕弹指,召出数块巨岩,向焚音撞去。 “哼!” 焚音目光灼灼,探手一摄,转瞬将茶小葱提在手里。 茶小葱轻吟一声,缓缓睁开了眼。 婪夜一直追着茶小葱却只有束手看着,他明明知道在她身上发生过的所有事,却仍免不了担忧。所谓关心则乱,他已经乱得不知如何是好……心里有很多事情纠结难下,但是要先做什么再做什么,他却不太清楚,满脑子的疑问挤压成一团,没有头绪,又或者说全是头绪。 “你们仙门不是自称救苍生于水火之中么?那么她呢?她可是个普通的凡人,你救是不救?”头顶盘旋着焚音轻蔑地笑声。 茶小葱还迷瞪着,在他手中略略摆动,像一具没有生命的布偶。 花叶玖淡淡看了茶小葱一眼。 只一眼,她突然笑了:“拯救苍生总要有些代价,死一两个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况且,她从天而降,是不是普通人还不得而知。” 她笑,焚音也笑,目光却紧紧地盯住自琴匣中升腾而出的琴灵:“用她的命换我的命,不错,你确是赚到了。” 琴灵发出清悦的吟哦,在空中回旋,七根金弦随着她舞动的身姿,闪动着流丝般的金光。 焚音神色凝重,却退无可退。 婪夜悬于半空,与他站在一起,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茶小葱在焚音手里不是没有知觉,她眉间的褶皱告诉他,她在挣扎,她刚从一个荒谬的故事中脱身,整个人还是迷迷糊糊的。 天色渐渐地暗了。 婪夜清楚地看到,焚音的灵力在减弱。 难道真的如花叶玖所说,焚音魔尊的能力到了朔日会衰弱?婪夜活了上千年,虽然未曾与其正面为敌,却也不至于对此事从未耳闻。 究竟如何? 疑惑,惊讶,紧张……各种情绪纠缠在一起,拧成了一投绳,将心吊在了半空中。婪夜没想到在茶小葱心里居然还藏着个这么大的秘密。 天空中爆起一长串咒光,琴灵扑面而至,婪夜清楚地看到焚音伸手挡了一下,黑气渐散,他垂下的手臂匿在衣袍间,紫色的衣纹似乎染上了一抹暗红。 千年来,魔界一直对琉仙琴心怀忌惮,就是因为这把伏魔之琴当中的琴灵。 虽然当年窃世魔尊将此琴打缺了一块,但自己却也同样被琴灵反噬,元神俱灭。自此之后,澄光殿上无人再能驾驭此琴,众妖魔亦谨记前辈教训,至今未曾敢于与此派正面为敌,所以千年以来,蓬莱一带才会那么宁静祥和,人都以为琉仙琴的主人是当今澄光殿玉瑶仙座,倒没想到却是个稀松平常的小丫头。 不,也许她一点也不平常,能够策动金仙之气的人,怎么说也不能算是平常。 婪夜看到焚音魔尊受伤,担心他会一怒之下摔死茶小葱,却没想到茶小葱居然在这个时候清醒过来。 焚音魔尊全神全力应对琴灵的攻击,一时分神不遐,没有留意到手上的人醒过来了。而茶小葱只道抓着自己的仍旧是那个劈腿渣男,想也没想就一口咬了下去,恰好咬在了焚音的伤处。 “找死!” 焚音魔尊身影一滞,被琴弦扫中,顿时,脸上多了一道细腻的血痕。他震怒之下将茶小葱狠狠甩了出去,正对着花叶玖手中的琉仙琴。 茶小葱尖叫着扑向一团金光。 眼见着茶小葱就要撞上琴身,花叶玖反应过来,单手一挥,将琉仙琴祭向半空中,接着身形晃动,避开来。 焚音魔尊与琴灵在空中一口气换了六七招,灵力明显不继,眼睛余光扫至茶小葱,他忽而伸手一摄,止住她的去势,顺手一掌隔空拍向她的背心,使出的却是一招“地煞”。 花叶玖万万没料到焚音魔尊的地煞魔功居然会用在一个普通凡人身上,一时之间竟忘记了召回仙琴。她怔怔地望着茶小葱的血肉之躯飞速迎向空中的琉仙琴。 婪夜脸色煞白,几乎看不下去。 他比任何人都知道地煞的厉害,当年,返香若不是为了救自己的大弟子,生生受了这一掌地煞,也不会落得天天要点束缚香的下场,更不会成日被其他门派指认为无用掌门、御华派的附庸…… 茶小葱一介凡人之躯,就算受下了这一掌,也必会魂飞魄散。 “嘭!” 第二招地煞拍出,却是用在了琴灵上。黑煞之气裹住了琴灵疯狂转动,转瞬便消失不见了。 “我的琴!”花叶玖大惊之色,将随身佩剑掷出。 焚音疾退一步,微一眯眼,露出一点狠戾地笑。如雪俊脸上,染着一丝动人心魄的红,目光却牢牢锁定了茶小葱的背影。 长剑飞至,他一挥乌纸伞,挡下了这不痛不痒的一击。 花叶玖折身想拿回琉仙琴,却又震惊于琴灵的消失。 就在此时,茶小葱与那琴身相撞,她身形一震,突然折转了方向,往下坠去。 这下倒好,不单是琴灵,现在连琴身也消失不见了! “想要琴,哼,杀了她也取不回了。”焚音收起了脸上的笑,抹净了嘴角的血丝,“还是想想怎么同你师父交代吧!” “你!”茶叶玖追出两步,又回头看看,终是没敢穷追。 焚音的身子有点歪,显然是受伤不轻。但他走得不慢,只一瞬便不见了,如同那琴灵一模样。 花叶玖恨得咬牙痒痒,却因没了伏魔仙琴傍身,不敢冒险。 琉仙琴就这样不见了。 不,也许并非不见…… 婪夜在一旁看得很清楚,就在茶小葱与琴身相撞的刹那,她居然与仙琴合二为一了!看起来,那把琴好像是消失了,实际上,却留在了茶小葱体内。就不难解释,为什么茶小葱身为肉体凡胎,却可策动狐咒,甚至于掌控折心柳——她体内藏着的,正是木妍等人求而未得的仙琴。 ------------ 第141章 又多了个身份 (婪夜表白~) 醒来时,可见窗前树影斑驳,室外依旧亮堂。 这一梦,只不过花去一刻钟的时间,却令婪夜像度过了一百年一千年那么长,他浑身湿透,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的。 动了动手指,他眯起眼睛伸展四肢,确信自己已经恢复了人形,才安下心来。 一低头,方自发现胸前的衣襟被茶小葱死死地抓住,仿佛溺水的人,好容易揪着根救命稻草。她蜷曲着身子,缩紧的双膝正顶着他的小腹,整个人呈现出罕见的柔弱,像梦里见到的那般乖巧。这是不容拥抱的姿势,绷直的每一寸肌肤都宣告着抗拒。茶小葱的脸其实很小,由于天生饱满,倒像是一个软绵绵的小包子,没有常见的尖下巴,五官看起来十分柔和。 闭上眼睛的她,纯洁柔净,不似平日里随时会炸毛的模样。 将她的手指一根根掰开,婪夜缓缓坐起。茶小葱突失所依,在空中抓了几下,换了个方向转而紧紧攥住了他的手。他心间一滞,神色中涌出几许复杂。 挥散脑海中的残影,婪夜抽出发间的紫玉簪,塞进了茶小葱手里,趁机抽回了自己的手。 茶小葱哼哼,满意地捧起紫玉簪,纳入怀里,贴在心前。 眉间没有舒展的迹象。 婪夜曾经无数次看到茶小葱的睡颜,却从未见过她宽心入眠,印象中,她的眉头总是这样蹙着,并不似外表豁达开朗的天性。梦中的她,更接近真实。是胆怯么?不像。是小心么?有一点。 她心里总有委决不下的东西,拿不起,却不愿放手。 “紫焰先交给你保管了,好好睡。” 伸手揉散了她眉心的“川”字,他掀衣下榻,信步走出了庭院。 茶小葱像抱着一根浮木,在大海里上下飘荡,她完全记不起避水诀什么的,只顾在墨黑的水域扑腾,四面空空如也。她不知道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就那么呆呆地漂着。手里的浮木似乎很滑,几次脱手之后,她手足并用地将其固死在自己怀里,终于安心了。 这一觉酣然,竟拖到了上半夜才转醒。 揉了揉眼睛,一松手,手里的紫玉簪掉在了脸边。 她猛然睁眼,看向身边凌乱的被褥,拾起紫玉簪以极快的速度蹿下床榻,开门出去。 “婪夜!”院子里只有使君子拨弄草药的细碎声响。 后者惊异地抬起脸来:“姑娘怎么不多睡会儿?” “可曾见到我的朋友?”茶小葱惴惴地引颈四望。 “那只狐狸?”使君子想了想,摇头,“我回来的时候看见姑娘正在休息,没好打扰,至于狐狸嘛,好像没看见。他走了?” 茶小葱看了看手里的紫玉簪,眼睛里默默地蒙上了一层雾气,她不知道婪夜入梦之后究竟看到了什么,所以她对他的心思无从把握。直至婪夜无声离开,她才猛然发现,原来她对自己大剌剌地托付信任的那个人,一点也不了解。 她沉着脸看向院外。 他把紫玉簪给她是什么意思?留念?告别?定情?没事送什么簪子啊? “他应该走不远,玄黄岛水底的结界要明天才打开,今天谁也出不去。”使君子笃定含笑,突然想到一事,俊脸便有些扭结。 对了,结界! 茶小葱也想到这一点,但一转眼,疑道:“你那什么表情?说话磕到牙么?还是吃梅子酸的?” 使君子匆忙摆手,忽然拉过她推搡着出了门:“没事,在下同姑娘一起去找你那朋友。” “你心虚?偷东西了?”茶小葱疑云顿生。 “没什么,走吧走吧,找人要紧。”使君子不看她的眼睛,将她扳过去推在身前。 茶小葱扭过脸上下打量着他:“不对,你一定有什么瞒着我。” 视线逡巡于彼此之间,突然目光一冷:“拿来!” “真没什么……”使君子别过脸。 茶小葱一扬眉:“你不拿来我就搜身了,别让我动手!” 使君子捂着腰间,一个倒蹿跃出数尺之远,大声道:“姑娘那袋子借在下两天,先走了!” “喂!”茶小葱遁着那一抹柠檬黄追出几步,想了想,突然一折身,向海边走去。 还是先找到婪夜把,问问他究竟是什么意思,相处了那么久,也是时候好好交个心了…… 接着又看了看掌间的紫玉簪,叹了口气,将它别在蓬乱的发髻上。 一轮银钩悬在空中,随着她的脚步慢慢偏移。逆光的细瓣在月光下泛着银光,瓣缘粉红的轮晕,如碎去的残虹。 茶小葱凭直觉沿着海边走了三四里,终于见着一抹清淡的影子,自背后看,宽肩窄腰,落拓中带几分风流,倒不似天上月牙那般孤寂。 “婪夜!”茶小葱扬眉露出几分喜色,他果然还在。 婪夜缓缓转过头去,看着茶小葱插在头发中的紫焰,不觉一怔:“它带你来的?” 这个它,自然指的是紫玉簪,也就是他的随身法器,紫焰枪。灵物寻主,亦是再正常不过。 茶小葱微喘着,扶了扶完全没有形状的发髻,眼角跳出一抹得意:“不是,我觉得你会在这儿,所以就来了。”她拔下发簪交递向婪夜,心中却是暗暗吁了口气,她还以为这货闷声不响就落跑了。 婪夜眼中溢出一丝暖意,却没有立即伸手接过紫焰,反而挑起了好看的眉:“觉得?” “对啊,女人的直觉。”茶小葱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那么肯定他就在这儿,就好像她第一眼看见使君子,就知道婪夜有救了,她甚至连这里有些什么人,都是干什么的,都还不知道。 婪夜没掩饰目光中流闪的华彩,懒懒地笑起来:“过来。” 茶小葱看他站在海浪冲向沙滩的边缘,长衣飞舞,飘然似仙,不觉一呆,竟听话地走了过去,傻傻地问:“你大半不睡觉,跑海边吹风么?这里这么黑?”其实黑夜与白昼,对于两人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是借着黑夜的保护色,彼此都有些自欺欺人,明知对方看得见自己眼底的所有,却仍是掩耳盗铃地站在了彼此的面前。 婪夜这才接过了茶小葱手里的紫焰,束回发间:“你跑得那么急,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我以为你丢下这根破簪子,不辞而别了。”茶小葱回答得倒坦然。 婪夜哑然失笑:“本公子没做亏心事,为什么要不辞而别?再说,紫焰枪是我的随身兵器,就是我想将它送你,它也是不依的。况且,你我非亲非故,我为何要送这么贵重的首饰给你?” 此番话虽然在情在理,但在茶小葱听来又是另一番滋味了,她脸色转白,艰难地动了动手指:“对呀,你我非亲非故,倒是误会了,那我保证以后再不会有类似的误会。”言罢,已是寒了脸。 婪夜笑意更浓,却在她发难之前迅速拉过了她的手:“带你看样东西。” 茶小葱目光闪动,咬牙重复道:“你我非亲非故。” 婪夜不容她挣扎,一边引着她走向海边,一边揶揄道:“对,你我非亲非故,但你是我的好师叔,顶着同门之名,便不能随便离了。” 茶小葱原本还跟他拧着,但听见由他口中说出“离了”二字,只觉得万分古怪,倒把气恨的心思甩远了。 婪夜见她不作声也不反驳,十分好奇,回头看了她一眼,却见她低头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他笑了笑:“别误会,不是离婚。” “你居然知道‘离婚’?”茶小葱看怪物似地仰起脸。 婪夜居高临下:“不仅知道‘离婚’,还知道‘复婚’‘重婚’‘婚姻调解’……” 等等!茶小葱顿时头大如斗,为毛他知道的都是这些名词?他入了她的梦,就该知道更多,比如……她突然道:“那艾微女郎是什么你可知道?” 婪夜侧头道:“不知,那是什么?” 茶小葱大大地喘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今天是最后一次,以后你别在我梦里出现了,太危险了……” “艾微女郎是什么本公子不知道,不过,本公子知道什么叫岛国片……”婪夜眸中掠过一丝促狭。 “咳,咳咳咳……”茶小葱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之前当着他的面看春宫已经够丢人现眼了。 婪夜踏足海水之中,不理会她咳得惊天动地,只回身认真的瞅了她一眼,幽幽地道:“本公子还知道,你跟我并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所谓的六界之外,才是真正属于你的地方。或许,你该回到那个地方。” “你认为我该回去?”茶小葱添堵,表面上却不以为意。 她就近盯着婪夜的脸,生怕看漏了什么。 婪夜不语,却点了点头。 “六界灵女……孔雀的王后……端极派四掌门……你觉得六界中人,会允许我回去?就算没有这些阻挠,好,那你告诉我,要怎么回去?如果我说我来到这儿,只是个意外,这世间会有几人相信?”茶小葱根本没有考虑过能不能回去的问题,那样一个破男人的身边,回去不回都没有意义。 “我相信。”婪夜静静地看着她。两人的手都很烫,手指绞在一处,很快就津出汗来。 茶小葱猛然抬起了头。 “你信我,我当然得信你,虽然我们现在还非亲非故……”手指一紧,拉着她离自己又近了一步,可越是近,她的脸就越模糊。 “现在……”茶小葱呼吸一窒,心脏剧跳,她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婪夜的脸越来越近。 心间仿佛断了一根弦,整座心室嗡嗡地颤动,找不着北。 温柔的薄唇,轻轻地触碰,舌尖轻轻掠过她干涩的嘴唇,婪夜的眼睛里满满的,全是温柔。 像做了一场大梦,美梦。 “婪夜,你在我梦里看见了什么?”她避开了婪夜的唇,惊恐地睁大了眼睛。他不该是这种表情,他应该清傲美绝,苛薄毒舌,他应该与她保持距离,两不相干……可刚才,他那一吻……那一吻,分明透着她从未看过的情愫,是同情!是怜惜!是她上一世这一世都害怕看到的! “全都看见了。看见了焚音魔尊,看见了花叶玖,也看见了你。”婪夜将她挽进了自己的臂弯,柔声道,“还看见,你变成了一把绝世名琴,琉仙琴。” 茶小葱的脑袋像被点燃引线的炮竹,“轰隆”一下炸开了。 ------------ 第142章 有发现 “你说我变成了琉仙琴?真是你亲眼所见?”茶小葱暂时还没想到这件事带来的后果,她打量着婪夜一瞬不瞬的双瞳,伸手掰开他紧攥的手,恍惚道,“原来六界之外竟是这个意思……”不是人,也不是妖,修不成仙,也够不着魔,鬼神更与她无缘,那她是什么?是死物?绝世名琴?六界之外,不就是这些破烂东西么? “小葱!”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婪夜转变了称呼,但她总是心怀其它,注意不到。她手指滑腻,正自使劲想摆脱钳制,婪夜只能低呼着她的名字,一次又一次地将她的手扭抓回自己的掌心。 她急出了一身层汗意,风一吹更是瑟瑟发抖。 “原来我的梦里还少了这一段,我就说,我一个死宅凭什么斗得过她?就算到了二次元她也不会放过我。你们不知道,不知道我这一路吃了多少苦?摔过多少跟斗,我好不容易能够自己站起来了,却重新扔给我一个这样的身份?婪夜,你告诉我要怎么做?继续洗髓,以凡身肉体接纳天地灵气?还是真接用琉仙琴的力量,完成身边人的心愿?或者你直接和我说,你们要我做什么?” 婪夜眸间一暗,大概也明白了茶小葱话里的意思。想起在梦里见到的花叶玖,他的神色越来越冷:“现在的你,或许真的斗不过她。” “她?你说的是花叶玖还是乔安娜?”前面那个,她不放在眼里,后面那个,不是早就抱得总裁归了么?她向来与世无争,却为什么总有人要把她不想要的东西硬塞给她? 婪夜还想说什么,但想起宣传资料片的男主头衔,突然开不了口,只木然地将她揽进怀抱,叹了口气。 茶小葱脸上挂着哭笑不得的表情,她在二次元世界一向是喜怒由人的,但这一刻,她却想将这种荒谬无措压在心底,她看见暮云卿垂死的时候可以哭,看见婪夜受伤的时候可以哭,唯独看见自己的遭遇,却怎么也流不出眼泪。顾影自怜不是她的强项,但是要坚强,她却越来越没有底气…… 前面的路该怎么走?她突然没了答案。 两人胶着良久,婪夜才松开了紧攥的手指,转而以手臂拦在了她的腰间,正整理思绪,茶小葱却抢先吼了出来:“我不需要同情!” 婪夜一怔,扶着她塌垮的肩膀将其推远了一点,想看清这丫头脑子里究竟装了些什么,岂料对方却别扭地转过脸去,重复了一次:“我不要你的同情!你大可离我远点!” 她这是作的什么孽,人家穿越她也穿越,人家发展国粹,宏扬非物质文明,她倒好,直接变成文物了。而且还是一把寄仙门期望,受万众睹目的伏魔琴!难怪她会在灵力发动的时候听到琴鸣,难怪体内的金仙之气可以与焚音魔尊的魔征相抗衡,原来都拜这把寄生于体内的仙琴所赐。这三年来,她历经艰辛,刻苦练功,无非是不想让人轻看,可万万没想到事情竟会变成这样。不管她努不努力,她都没有价值。她的价值,在六界之争中,永远抵不过那把狗屁琴。 琉仙琴是什么来路,她很清楚。 婪夜搂着她,被海风吹一吹,顿时清醒了许多。他疲惫地将下巴搁在她头顶,幽然道:“我没有同情,而是在庆幸……”一边说,一边裹紧了怀里的人,双手在她背后交叉,掌心便牢牢地贴在了她温暖的背心。他的呼吸连绵而悠长,脸上的沉稳更是茶小葱从未见过的。 茶小葱摸不准他的意思。她不是没有看美男的爱好,但她知道哪些人该碰哪些人不该碰,至少婪夜绝不是她想要的那一款。她知道自己心思重,但身边这些人,除了暮云卿,又有哪一个又是真正单纯的,慕容芷才的冷寒,婪夜的桀骜,返香的沉郁……哪一个的心思能轻过她? “庆幸什么?”茶小葱还对刚才那个吻耿耿于怀,贴着他胸膛的身体绷得发僵。 “庆幸,庆幸因为这把琴,你没被焚音那混蛋打出三凡五界;庆幸因为有这把琴,你能运用狐咒解决蔑人;庆幸因为有这把琴,你不会被御华仙尊轻易一掌击毙;也庆幸因为有这把琴,你此刻便能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小葱,祸兮,福之所依,凡事又岂能认死理呢?既然改变不了,为什么不试着去接受?在你不知道的时候,一切不也好好的?”婪夜伸手帮怀里的人理顺了纠结的长发,轻轻摇了摇头,垂眸之间,尽是溺死人的温柔,“我说过,世间万物,各人因缘际会,你想了解它,就必须走近它,你想控制它,就必须成为它的主人。” 玩味的表情,在婪夜脸上并不多见,或许是他从不屑于在她面前露出这一面。 “既然改变不了,就试着去接受?”婪夜眼底浓郁的黑色,反衬着瞳仁的灼亮。茶小葱脑子里乱乱的,却又不得不顺着婪音的话去想。 婪夜见她舒展了紧绷的神经,倏然一笑,轻松道:“走吧。我们下海去看看,顺面将我看到的都说给你?” 茶小葱不由自主地摸了摸婪夜的额头,挣开了他的怀抱,退后一步,咬唇未语。 “如何?”婪夜愕然。 “看你有没有烧糊涂。”茶小葱抱臂斜眼,却见婪夜的脸忽然贴近,她低呼一声想要躲开,陡被婪夜以额角顶住。两人四目相对,暧昧的气氛染开去,大海泼浪,潮声涌动,却是勾人心魂。茶小葱看着那张完美无瑕的俊颜,好一阵紧张,想挣脱,又有些不舍,终是没有再动。没忍住,喉间“咕”地吞了一下口水。 婪夜的笑突然变得慵懒,他抖了抖身上的湿气,离开了她的额头,细目半合:“傻丫头。” “傻丫头……”茶小葱的脸有些木,心头却猛烈跳动,尚未反应过来,被他伸指勾住了手腕,拖到了海边,她仰首看着他,轩动着眉毛,突然道,“死狐狸,难道琉仙琴对仙狐族也有用?” “何出此言?”婪夜丝毫不意外她会有如此一问。 “如果没有用,你为什么要跟我说那么多?你不是一向很讨厌我么?”茶小葱狐疑地打量他。 婪夜半眯的双眼猛地一睁,却似多了些茶小葱看不懂的东西,他咬牙切齿地道:“没错,有用的很!”旋身一拖,将茶小葱抛向了海面。 “婪夜,你特么疯了!”茶小葱吸力一提,几个纵跃,在空中稳住了身形。 “没错,我就是疯了!我是疯了才跟你好声好气地说话!”婪夜不由分说,抛出狐尾将她卷住,一起沉入大海。 “哇哇哇!你个王八蛋!居然敢偷袭老纸!老纸可是你师叔!” “住嘴!你特么该后悔把狐狸爷爷我给惹毛了!” …… 到了海底,茶小葱还不忘苦着张脸,刚才气氛那么好,却让她给弄砸了。她不是不知道婪夜对自己的好,但是寰转来去,都不合情理,她不该自作多情……婪夜已经有未婚妻,她也一直知道他心底一直揣着、藏着这么个人,因为这个人的存在,她与婪夜关系很微妙,有时候想多关注他一点,都怀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忌惮。至于忌惮什么,连她自己都看不清。 这一路走来,婪夜的脸简直比臭鸭蛋还臭。 两人的手还是牵在一起的,却是茶小葱厚着脸皮拉他。 “琉仙琴那么厉害,当真对仙狐族没用?”她问得小心翼翼,一直看着婪夜的脸色。 婪夜板着一张扑克脸:“有用,当然有用,比如拿你去双修,抽干了精元之后练得天狐,便可天下无敌。” 看他说得一本正经,茶小葱反倒是不信了:“你唬谁呢?双修又不是人人能修的,采阴补阳都是邪术,所谓害人终害己,就不怕碰着个厉害的反被榨干了?” 婪夜不可置否地拿眼角看她,他知道她以前生活的那个世界对这些男女之事并不太避讳,甚至有时候还可以拿出来公开谈论,便也懒得避忌,只不过逗弄她的心思少了:“所谓双修,当然须得阴阳调和,互为补济,才能事半功倍,其实未必要肌肤相亲,有时候只要行吐纳接引之术,便可达到效果。” “你这么肯定?还是说,你以前就试过?”茶小葱又露出几分戏谑,牵着他的手却有些捉紧。 婪夜迟疑了一下,扭开脸,算是点了个头:“……也许,算是……” “也许算?”茶小葱听到这个模棱两可的答案,突然很不爽,见婪夜侧脸不答话,便以为他不愿搭理自己,一时没有了话欲,干脆闭嘴。没想到这货还真的跟女人双修,没节操!哼! 婪夜想起帮茶小葱渡情劫的情景,只窘得脸上发烫。他由她牵着,眼神却有几分飘忽。 他既没帮茶小葱分析那个梦,也没有明确指出要去哪里干什么。两个人携手在水下走动,看着鱼群在身边游来游去,也颇有趣味,茶小葱见他没有好脸色,也就不闹了。婪夜发现茶小葱有时候真的很乖,只要不将她惹炸毛,只要顺着她不踩她底线,这小日子还是相当好过的。 “对了,使……大夫刚才说,这海底有结界。我之前也试过,这座水崖真的走不过去。”不知不觉,两人已经走到了海底的峡谷边,下面乌漆嘛黑的一片,啥也看不见。 “如果我猜得没错,这里应该叫断龙崖。”婪夜拉着她退后一步,生怕她会冒冒失失掉下去。 “你知道这里?”茶小葱惊讶于他的小心翼翼,一颗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四神归息之地,我只是略有耳闻。这里是四神归息之处的裂缝,也是四神地脉的汇集之地。听闻此地随地脉灵息流动而转移,地方并不固定。”婪夜突然捞起一条小鱼向那深谷扔去,那小鱼在峡谷上方挣扎一下,未来得及游动,便直直地朝峡谷深处坠下,又抓了几条依法炮制,都是一样的结果,他并不惊讶,只转脸看向茶小葱,“我要带你看的,并不是这个。” “不是这个,还有什么?”茶小葱的脸有些发白,这种有去无回的结界,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与净莲湖的结界一样,是死结。 “海崖对面的东西。”婪夜撩了撩下巴,目光灼灼地盯向对面,扣紧了她的手。 茶小葱之前光顾着看坠崖的鱼,这时才看清深谷对面的青石下,压着几管羽毛。仙鹤的羽毛最好认,绝计不会认错。 “这羽毛!是云卿!”她情不自禁地冲前一步,却被婪夜使力拉住。 婪夜冷冷地道:“别冲动,我只是带你来看看。” 茶小葱轩起眉毛,满目怒火:“那你看出个什么名堂来了?” “没有。”婪夜见她心急,反倒不那么在意了。 “你!”茶小葱看婪夜神色,知道他心里已有些计较,奈何自己却按不住躁动,心火越烧越旺。 婪夜突然甩开她的手,转身就走:“茶小葱,你遇着暮云卿的事能冷静些么?哪怕冷静一点,我都愿意说给你听。算了,先回去,什么时候你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再来找我。”言罢停步,身后却没有动静。 扭头一看,止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 第143章 交心 婪夜冷冷地收住步子,面色冷凝得如一块千年寒冰。 茶小葱趁他甩手转身之际,干脆利落地坐在了悬崖边,她抓起身边的石子水草一顿乱投,神色却同婪夜的一般冷。 “你没听懂我的意思?”婪夜长眉轩动,若不是有避水诀环护,没准可以看到他气得嘴巴冒泡,“回来!” 茶小葱却没理会他的怒吼:“你嫌我不够冷静?你自己能冷静到哪去?小师侄……”她故意拉长了声音,不为所动。 婪夜看她在空中踢打的双腿,再望向深不见底的深渊,一张俊脸黑得像锅底似的。 茶小葱一脸挑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彻底激怒了他。 袍袖飘飞,自他身后突然伸出九条狐尾向前缠去。 茶小葱尖叫出声,身子俯倾,眼见要坠下悬崖,却被九条湿嗒嗒的长尾裹了个严实。她伸手摸了一下,还没来得及破口大骂,却已被婪夜像捉小鸡似地提在了身前。九条雪白裘带迅速收缩,消失在身后。他目光结成了冰,冷硬得令人无处着手。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 婪夜本想掐她的脖子,却怕自己气过头会掐得她小命呜呼,探手便卡住了她的腰。 茶小葱被突然放开,上身无处着力,整个人鬼叫着往后翻,一惊一乍之下,反而拧着向前,扑进了婪夜的怀里,由于惊魂未定,她便死死地搂住了他的脖子:“死狐狸,你想吓死我!” “你还知道‘死’字怎么写?”婪夜火起,直视着她的眼睛,却见她眼底清澈,并不见半点慌乱,不觉一愣。 “帮我把云卿的羽毛拿回来!”茶小葱绷起了脸。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婪夜只一恍神,即恢复了平静。 两人离得很近,但是瞳中颜色幽深,看不出彼此的用意。 “你有这么灵活的触手……哦不,尾巴,要取得对面的羽毛一点也不难,你不用巴巴地跑来试探我,我不吃这套。”茶小葱一扬眉,“那些羽毛是你故意放上去的?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居然被你看出来了。”婪夜有些意外,没想到她的反应会有那么快。但看到悬崖巨石旁边有一只章鱼舞着触手飞快地潜行转移,不由生出一点疑惑,视线也跟着它飘过去。似乎并不屑于她的解释。 茶小葱不自然地扭了扭身子,低声道:“放我下来,大章鱼。” 婪夜叹了口气,依她的话松了手:“小师侄,死狐狸,老头子,大章鱼……以后还有什么?” 茶小葱整肃了表情,终于冷俊不禁地笑了;“你那九条尾巴一起伸出来,确实很像是……嗯,触手系……” 婪夜已经能够清楚定义触手系的内涵与外延,想到她梦境里那些肉体痴缠的画面,脸色又是一黑,干咳道:“不闹了,既然你知道我的意思,那就先回去吧。”这回却是他主动牵了她的手。茶小葱扭脸看向崖对面,一条白裘卷过,将那几管羽毛悉数带了回来,塞进了她手里。接过羽毛,再想抓住狐狸尾巴看个究竟,却没能够着。 她一手捏着羽毛,另一只手被婪夜牵着,身子却忍不住后仰,想知道那九条尾巴是怎么收起来的。婪夜看她一眼,抢步走到了前面。 “你以为我还会像以前一样,会意气用事?”这时想起三年前暮云卿被婪夜带回来的情形,她的心里还有些发酸,“放心吧,我现在懂得轻重。” 婪夜握着她的手指紧了一紧:“懂得才好,别浪费了返香的一片苦心。” 茶小葱点了点头,追上去两步,与他并肩而行:“我知道你想跟我说什么,不管我是人是妖,入了仙门就要担负起仙门的责任,我答应的事情,一定会做到。” 婪夜眸中流露出一丝暖意,松开了她的手:“怕你不知道,所以试试你。” 茶小葱咬唇不语。低头像是想到了什么,无声地发笑。婪夜试探她的同时,不也让她试探到了自己?无端端忆起婪夜在她梦里看“钙片”的惊慌,她的笑意更深。婪夜被她盯着后脑发凉,斜目看了几次,却只见她默默含笑,一脸得意。 “刚才我要是真的掉下去了,你会不会哭?”茶小葱厚着脸皮往他身上贴。 婪夜没有将其推开,只沉下了脸色:“有我在,你不会掉下去。” “我可是为你掉过眼泪的,到时候记得还给我。我很少哭得那么真心,所以,还我的时候一定记得要足秤。”茶小葱目光闪动,掂量着他会如何回答。 婪夜“嗯”了一声,迈开长腿,直直地走向了岸边:“有那么一天再说不迟。”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脱离了海水,也抖去了一身的潮气。 深黑的天空中挂着一弯银牙般的月影,细得就快没有了。茶小葱看看天,又看看地上两条被月光拉长的影子,轻声道:“……以前念大学的时候,我也经常跟同学,或者学长出来散步。那时候美术系有个师兄,长得很帅,打篮球很棒,很多女生都喜欢他。他的球衣上印着九十九号,所以我们都叫他九十九号帅哥。那时候没有人知道我与他是老乡,也不并不知道我有时候会在晚自习后跟他一起去操场散步,正因为大家都不知道,我才心怀侥幸,以为在那段时间可以独占他,以为可以将这点小小的习惯,当成彼此温暖的小秘密。直到有一天……”她停下来,睨了婪夜一眼。 婪夜正听得入神,察觉她停住,不禁侧过了脸:“嗯?” “直到有一天,有个中文系的女生来找我,说九十九号不会再陪我散步了,他以后都不会来了……那时我才发现,以为不变就可以继续,简直就是痴心妄想,是我错过了机会,得与失才会显得那么重要。看淡了,才发现,自己只是喜欢那种特别的、独有的感觉,我其实并不喜欢他。”茶小葱深吸了一口气,徐徐地道,“后来我常想,我这样被动的性子,会不会失去更多东西,我很少去想这个问题,但是经过那件事后,我却想到了……” 婪夜低头望着她,见她衣物干净整洁,显然是刻意清理过,但鬓边却依旧蓬乱,显然是这阵子为了忙他与暮云卿的事,把这些给忘了。他忍不住伸手为她理了理长发,却迎上了她清澈明亮的眸子。 “婪夜。” “我在。” “你去过我的梦里,你也应该知道,我之前是什么样的。我可以试着改变,也会让你们期待,但却还要些时间。你不用太顾忌我的感受,我的心脏很强壮,神经也很粗,不会那么容易就放弃的。我不会逞强,也不会像以前那些急躁,你得相信我。” 婪夜怔怔地望着她,久而未语,仿佛要通过那双清澈的眼瞳看进她心底。 茶小葱从来没被这种眼神看过,脸上不由冒出几分傻气,摸了摸脸:“我脸上有字?” 两人走到桃花林里的小屋前,微风将书就“杏林居”的小牌子掀得清脆撞响,漫天桃瓣落了两人一身,婪夜顺手帮她摘了头上的粉色花叶,淡去了眼中的情愫,微微笑道:“没什么,你自己懂得就好。” “哦。”茶小葱看着他指尖沾着的花瓣,露出一点失望,她总觉得婪夜想跟她说点什么,而不是光听她一个人刨心事,轻咳一声,掩去了慌张,“你不是说有些事情想告诉我……” 婪夜看她手里还拈着那些羽毛,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我明天细细地说给你听,今天太晚了,先睡吧。” “那你……”茶小葱举步跨进小院,才想起这屋里只有一张竹榻,她折身回来,有些尴尬。 婪夜不以为意地点了点头:“无妨,我们一起。” “一起?”茶小葱懵懵地,见婪夜蜷身一转,又变成了雪白狐狸,才自恍然。未留心自己的脸上竟悄悄地染上了一层红霞。 她弯腰,别手别脚地捧起婪夜,昂首进了屋里。 屋里没有灯,如她预料使君子晚上并不住在屋里,床上的被褥还是离开时的凌乱,婪夜看了两眼,没发觉茶小葱有什么不妥。 茶小葱忽然一拍脑门,跳起来:“糟了!” 顺手便将婪夜重重地扔在床榻上。 婪夜一个回身,滚了一滚,才不至于被她摔得眼冒金星。 原本很好的氛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他怒极,直起身厉声喝道:“茶小葱!” 茶小葱一个机灵,回头傻笑道:“对不住,刚才我说了,得有个过程,过程……”说着,一弹腿掠出了大门。 “你去哪儿?” “去找使君子,那家伙偷了我的乾坤袋……”茶小葱的声音从桃花林里传来,人却飘得很远了。 有飞燕闪灵诀傍身,婪夜这时便是有心想追,也很难追上,光听着茶小葱一句“去找使君子”,后面的无心听取,立时心头涌火,双目含威,他犹自咬牙道:“你师侄重病在卧,你却三更半夜去找男人,好,很好……” 一连几个“很好”,也不知暴露了自己的心事,俊脸在昏暗的月光下透出几许黑沉。 “茶小葱,你最好天亮前别回来!” 树林里传来了咆哮,夜鸟啪啦啪地惊飞出林,睡在花田小木屋里的大脸怪人被惊醒,一个翻身,“轰隆”一阵巨响将整副身子砸在了泥地里。 大地抖了三抖。 与此同时,隔壁院子突然飘出一道淡青的影子,在院中站立片刻,方自回身离去。 ------------ 第144章 丁公藤 (新的帅哥登场~) 茶小葱自杏林居出来,一路漫无目地乱逛,想起之前已经去过海边,便顺势选了条相反的路。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何秀姑门前的花田上。这是她第一次认真地打量这处充斥药香的花田。 田间三座小木屋并立,茶小葱认得左首的那间是何秀姑的,而另外两间屋子,一间住的那大脸怪人,另一间黑灯瞎火地像是久没人居,唯一值得留心的,便是那门前满溢的竹香,真如泉水一般清静甘甜,沁人肺腑,竟似经人常年打理的结果。 夜半稀稀朗朗的月光照在田埂上,莫明生出几分凄迷。 茶小葱站在最右边的那间屋子前,犹豫片刻,鬼使神差地走进了院落。院中栽的不过是些普通的楠竹,由于岛上木灵充沛,它们看起来比常见的竹木更为葱绿。 何秀姑虽然对茶小葱一直不友好,对使君子收留茶小葱等人也略有微词,却幸在并不真正过问,她唯独担心三儿子再受委屈,成日与那大脸怪人寸步不离,对茶小葱来来去去渐渐无视,而她的“三不管”态度,恰恰给了茶小葱几许释然,令她没了身而为客的忌讳。 就像此时此刻,她并不觉得自己站在别人院子里有何不妥。 好奇地伸手推门,“咿呀——”一声轻响,竹扉应手而开。 门边乍然现出一条颀长的身影。 茶小葱没想到这屋里居然有人,一时被那人影吓得发根直立,一颗脑袋变成了几个大,短一点的头发像钢丝般绷得紧直。 一位青衫男子长身而立,静静地面对着门外手脚僵硬的茶某人,半晌无言。 茶小葱涎着脸直打哈哈:“我以为这里边没人,所以好奇来看看。打,打扰……” 越是面对安静的人,越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她木讷转身,有些赧然。三更半夜去敲陌生人的门虽不是什么大事,但毕竟唐突,被人误会是闯空门的小贼也是大大不妙的。 那男子清清冷冷的,迎着月光更是淡得几乎没有了影子,他眼上蒙着一抹青丝织就的窄带,衣衫整齐,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株临水而立的玉竹。 没想到那何秀姑的二儿子居然是个瞎子,而且还是个很好看的瞎子。 一时找不出合适的词来形容这种淡漠到极至的美,唯见他高挺的鼻梁,被月亮映得莹然如玉,那侧影轮廓分明,准鼻有如刀,完美得令人窒息。茶小葱惊吓过后,竟然有一瞬间的失神。 不知怎的,想起了婪夜的狐狸脸,心间通通一阵乱跳,思绪像脱缰的野马狂奔起来。 “姑娘是来找我大哥的?”他好像对这岛上的事了如指掌,对茶小葱深夜造访也不感到奇怪。只上前一步撩起衣襟,轻车路熟地跨出门槛。 这人就是何秀姑的二儿子?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没想到何秀姑生出三个儿子,还真是三款风格。 “啊,是啊。你知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茶小葱急急退开两步,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见他没有反应,才轻吁一口气,他果然是瞎的。 摸了摸发烫的脸,抚顺了胸中郁结的乱流,庆幸没被人抓着个花痴的现行。 “现在是什么时辰?”迎向月光,男子清秀的脸上的露出一丝迷惑,当摸着身前楠竹叶上的露水,才自恍然,“姑娘出来找他,不知所为何事?” “是这样的,他之前拿了我一样东西,我想要取回来,只是他不住在那片桃花林里,我就想,他是不是到这儿来了。”这青衣男子是淡漠了一点,但言语温和,态度端庄,并没有初看时那么疏离,也就令她放下了几分戒心。 “大哥他不在这儿。”青衫男子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三分嘶哑,沙沙的十分好听。 “呃……”茶小葱对这个答案不意外,她不过是为了避免跟婪夜在一起产生尴尬,才一气跑了出来,并不是真的一定要寻着使君子才肯罢休。但想到婪夜,她更不知道要怎么接话了。 “他现在在北岛的陶然村。”青衫男子绕过她,迳自飘出了庭院。 “啊?”茶小葱愣了一会,声音已又自院外传来。 “我正要出门,如不嫌弃,亦可为姑娘引路。” 没等茶小葱回答,他施然穿过花田,掀起衣袍揽了几颗花果在怀里,独自走在了最前面。 “啊,那谢谢这位大哥。”茶小葱听出了那男子语气中的专断与生硬,料想他并不懂得与人沟通,却因他一番好意不便拒绝,只得满心好奇地跟在他身后,沿着泉水流向一路北去。 远方隐隐传来喧嚣纷杂。 “我有名字。”那人想了想,向后伸手摘了一截连叶的树枝递过去。 茶小葱接过,翻手对着稀薄的月光瞧了几眼,辨认数片椭圆形的树叶,枝头开着几朵小花,月光下,色泽似暖还寒,看不真切。置于鼻尖闻了闻,她皱起了眉:“丁公藤?” “不错,我的名字就叫丁公藤。”男子回身一顿,准确无误地自她手中抽回树枝,丢回花田矮树丛里,“这味草药有毒,易使人麻痹,姑娘还是少碰为妙。” “哦。”茶小葱打量着眼前的怪人,一时半刻也找不到话茬。 路上沉闷无言,而方才沾着药枝的手指,果然有些发麻。 这丁公藤并不是珍稀药类,茶小葱曾跟着元知义炼丹,对于它辛温含毒的特性也十分了解,却不想这玄黄岛上的草药药性会这么厉害,她只接触了一会,就差点失了知觉。 那青衫男子似不屑与人多言,但这一路行来不快,显然是为了配合茶小葱的速度。 两人一直保持着两到三步的距离。 那抹身影在暗黑中异常寡淡,似乎随时都可能被这夜色吞没,虽然相隔不远,茶小葱却仍觉得他身影鬼魅,似隐似现,不像常人。 茶小葱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草上的露水,心头一阵猛跳:这青衫男子的双脚根本不曾着地! 她飞快地放出一丝灵息。 刚来这岛上的时候,茶小葱也放出过灵息查探,发觉并无异样才敢那么爽快地将婪夜交给使君子照看,但没想到灵息测探的结果竟也不能作实,放出的灵息还没有接触到那淡青色的身影,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带过去,如泥牛入海,无声无息。 茶小葱“刷”地一下,停住了步子。 “姑娘,还有半里路就到了。”他没觉察茶小葱复杂的思绪,抬手一指,又继续向前。 茶小葱往后看了看,唯见树影绰绰,冷风习习,与来时的氛围大有不同。她心若擂鼓,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 “沙!”脚下枯草碎响,牵动了灵敏的听觉,他跟着停下。 “你究竟是谁?”两人峙立着,茶小葱先已沉不住气。摸不准对方的用意,她后悔自己抛下婪夜独自一人跑出来。 “刚才告诉姑娘了,我叫丁公藤。”青衫男子身后丝带和着乌发随风飘扬,神色泰然自若。 “你骗谁?你身有魔征,根本不是普通人,你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我!”茶小葱又退了一步,“你是魔界之人!” 在这岛上,茶小葱的灵力恢复得很快,看东西较之以前愈加分明,方才灵息被推开之时,茶小葱清楚看见自那人脚下散出一道淡淡的黑气。说白了,就是那人驾驭魔征将灵息荡开了。 丁公藤侧身,任月影婆娑撒在高挺的鼻梁上,没有丝毫的避让:“我不明白姑娘的意思。” “不明白?我就说明白给你听,你身上的魔征是哪儿来的?”茶小葱一挑眉,很快恢复了冷静。 “生而有之,不足为奇。”那青衫男子并不讳言,反令茶小葱有片刻的怔忡,“姑娘不也是身有魔征,不为六界所接受,才逃亡至此么?玄黄岛一直收留为六界所不容的怪物,而我,就是这些怪物的其中之一,姑娘听了,还会觉得奇怪么?” “什么怪物?什么逃亡?究竟怎么回事?”茶小葱犯迷糊了,但看他说得坦然,根本不似在撒谎,她更是莫明其妙,“你的意思是说,使君子也是……魔?不对啊,我在他身上感知不到魔征,他怎么可能是……” “看来他没告诉你。”青衫男子叹了口气。 “告诉我什么?”茶小葱挑眉。 她一直在挂念着暮云卿,又忙着照顾婪夜,与何秀姑等人交流甚少,使君子又没头没脑,漏掉些东西一点也不奇怪。或许真有些事情,她忘了问,使君子也忘了说。她一直觉得玄黄岛是与衔环坞差不多的世外桃源,直到发现了那道结界…… “玄黄岛的由来。” “由来?”茶小葱想起婪夜之前说的,乍然道,“它不是四神归息的地裂么?为什么还跟魔界有关?你究竟是何来路?” “姑娘当真不知道?”那青衫男子淡声道,“玄黄岛不仅是四神归息的灵气集聚之地,更是通向魔界的唯一出入,每个月的朔日,是魔尊力量最为薄弱的时候,神魔之渊会关闭,结界会消失,而我们玄黄岛的人才有机会选择,离去,或者留下。一月一次,周而复始。” “我,我我我,还是不明白,你能不能再说清楚一点?”茶小葱被绕晕。 “咳,我二弟说不清楚,不如就由我来回答。”一抹柠檬黄自路边闪出,却正是使君子。原来茶小葱与丁公藤两人一路磨矶,已到了陶然村前。 小村落里火光跃动,远处一大群人围着块空地吵吵闹闹,似正在进行狂欢。 茶小葱眼珠转了几转,不明所以。 那青衫男子将袍子里捧着的花果一一递了过去:“娘和三弟都已睡了,我摘了些果子来,不介意的地话,我还想带这位姑娘进村子里转转。” “叽哩哩哩哩!” 说话间,一只巨大的花皮果子自村口蹦出,直直地朝茶小葱扑过来。 茶小葱本在听他们话,陡见一个圆呼呼胖墩墩的黑影扑至,想也没想便使出一记无影脚将其踹飞了。 半夜里响起一声惨叫。 使君子拍手赞道:“姑娘好腿功!”却有些心虚。 茶小葱皱了皱眉头:“这货你还留着?” ------------ 第145章 陶然村聚会 茶小葱来玄黄岛不过两天,对这里的情况都还没弄清。初时,她以为这破岛上只住着何秀姑一家四口,没想到在不死泉的下游居然还有这么个小村落。 村子里的男女老少加起来有六七十个,且形貌不一,品种各异,完全看不出有何亲缘关系。 茶小葱撇开那花皮果子,转眼就看傻了。 “使君子,这就是你说的新人?”一个贼眉鼠眼的汉子看三人向这边来,一个箭步蹿至跟前,拦住去路。那汉子眼睛小,眉毛却长,尖如刀削的黄脸上耷着两条长眉甩啊甩的,整个人看起来就像只蛐蛐儿。虽然是奇怪了点,却并不可怕。 “什么新人?”茶小葱剜那汉子一眼,转头问使君子。 使君子后知后觉地拍拍脑袋,神经大条地打了个哈哈:“哈,忘了说,我们玄黄岛专门收留来自六界的流浪者,久而久之也就变成了这处村落,因为姑娘来得突然,又对不死泉全无觊觎之心,在下便误以为姑娘也是前来投奔的,所以一直没说清楚,害姑娘误会了我二弟。” 茶小葱还是云里雾里,正在纳闷,人群里慢慢走出一位老者来,他一身深黑锦袍,衣片裁剪十分合身,比那汉子看起来要爽利得多:“姑娘,药家的孩子是出了名的不会与人打交道,不妨就由老夫来解释给姑娘听。” “这位是我们陶然村的村长,我们都叫他陶朱公。”那汉子笑嘻嘻地引路,使君子一边摸脑袋一边讪讪地赔笑,顺道作了个请的姿势。 丁公藤一惯地淡然,对周围的人不理不睬,拍净衣上的灰,跟在众人身后进村。 村落中央的广场上燃着一堆篝火,村民正围坐在一块拼酒,那酒中带着药味,浓香四溢,闻起来还有点甜甜的。 茶小葱进了村眼睛便没地方放了,这村子里的建筑真是五颜六色,没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乍一眼望去,还以为到了传说中的童话王国。听说这陶然村的村民来自六界各处,茶小葱不免又认真打量了几眼,虽然她不好意思放出灵息大剌剌地查看,但凭眼睛亦可辨出一二。 这些人当中有高有矮,有美有丑,身上散发着不气性质的灵息,有魔有仙,有凡有妖,甚至有人同她一样,散发着两种或两种以上的灵息,这便很难将其归类至六界中的哪一族。 “姑娘,未请教如何称呼。”陶朱公走在最前,人群很自然地让出了一条道。 原本欢腾的村民都安静下来,将目光对准了初来乍到的茶小葱。 尚未及回答,一位银装素裹的高挑女子飘然而出,她用眼角扫了茶小葱一下,突然将手搭在了丁公藤肩上,纤腰一摆,还热辣辣地贴了上去:“难怪这几日没见丁大哥,原来是有新人了。”言毕,拧腰扫视众人一眼,玉手一勾,竟倚在了丁公藤身上。 使君子的脸有点绷不住,丁公藤却是面无表情地将那只小手挪开了。 那女子也不恼,只是嘴角含春地望向茶小葱,莲步一绕,从丁公藤的身后晃到了使君子身侧,手一扬又要摆上去,使君子红着脸,对其避之如蛇蝎。 坐在原地的村民端碗的端碗,聊天的聊天,看热闹的看热闹,而围上来看茶小葱的村民就连正眼也欠奉,显然他们对这一套狐媚手段都看习惯了,唯有那尖脸汉子“噗哧”一下笑出声来。 陶朱公摇了摇头,也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即向茶小葱温声解释道:“姑娘勿见笑,娉婷生来就是这副性子,她没恶意。” 那名叫娉婷的女子不反驳,只咬着牙向那尖脸汉子瞪了又瞪,但那双眸子实在太妖娆,每一记飞眼都似媚惑众生的迷乱,引得周遭一片哄笑。 那尖脸汉子依样瞪回去,却只给人猥琐的感觉,见茶小葱站在一旁看热闹,才得回过神来笑笑:“姑娘大可不理会这只狐狸精,她只对男人感兴趣。我姓黄,与她同属妖族,在家里排行第三,所以人称黄老三。” 茶小葱胡乱作了一礼,道:“我叫茶小葱,大家叫我小葱就好。” 趁机又看了娉婷一眼,暗暗忖道:同样都是狐狸,我家里那只可端庄多了,那哪里像狐狸啊,看起来分明是条狼。 玄黄岛上很少有外人出入,村民们瞧着茶小葱来都很热情,拢上来拉着她问长又问短,其中更不乏从未入过世的孩童,他们或妖或魔,或仙或凡,许多自出生起就住在这小岛上。 使君子拉着丁公藤挨着茶小葱坐下,语中含着几许羡慕:“茶姑娘见过外面的世界,又认识林仙子,不像我,一辈子都只能困在这座小岛上。” 黄老三为茶小葱斟好酒,将酒坛置于一旁的土坯下,悻悻地道:“就你一个说外面好,只有我们从外面回来的才知道,世事险恶,人心叵测。” 使君子不服气:“又不是全天下都是坏人,只不过你命不好,跟着魁麟讨生活。” 茶小葱竖起耳朵,好奇问道:“黄大哥你认识妖皇魁麟?” 黄老三咂了口酒,眯起眼睛道:“这个老色鬼,化成灰我都认识!他弄得妖界乌烟瘴气,若不是那儿没法住,我会来这个荒岛偷生?小葱姑娘问问娉婷就能知道,那王八蛋有多恶心。” 娉婷夺了他手里的碗,怒道:“你哪壶不该提哪壶,提那个畜牲做什么?老娘一辈子也不想听到这个名字。”顿了一顿,忽又贴上了丁公藤,娇声道,“天地可鉴,奴家心里只有丁大哥一个。” 茶小葱端着手,努力抚平手臂上起的鸡皮疙瘩。 黄老三抢回酒碗继续咂嘴道:“你嘴上说心里只有小丁一个,床上可摆了几十个,狐狸精哪天认认真真地找男人了,那好日子也就该到头了。” “黄老三,如今小葱妹妹在,你说话能不能管点风,怎么跟只兔子似的,三瓣嘴儿透着风呢。小心把我给惹毛了。”娉婷霍地一下抄手站起身来,哪还有方才那股子媚态。 隔着火堆站出来个三瓣嘴的老婆婆,拄着拐杖一顿乱跺:“骚娘儿,你才要管管你的嘴,我们兔妖哪头得罪你了,没事敢编排我!” “死太婆,你哪根筋不对了?我骂黄老三关你什么事?”娉婷没自觉地调转了枪头,没留意丁公藤越挪越远,终于挪到了她看不见的地方。 村民大多喝高了,瞎起哄要劝架,东拉西扯地将碗里的酒洒了一地。 四周围闹哄哄的,茶小葱的头一个变成了几个大,她端着个碗,在喝与不喝之间。 使君子呆呆傻傻的,不劝,也不阻止。 陶朱公告了个罪,离了人群去劝那兔妖婆婆,而娉婷与黄老三则你一拳我一脚地打起来。原本嚷着要劝架的人都变成了助威。那娉婷一看就是个伶俐的主儿,与黄老三你来我往打得好生热火。 黄老三则是顶着脸上两酡酒红,借酒发疯。 两人乒乒乓乓地换了三四十招,晃得人眼花缭乱。 茶小葱看大家都习以为常,也就同使君子等人一样看热闹,看久了,却看出了些门道:那娉婷手底功夫了得,但表演的成份居多,虽然称得上是招招惊险,却又都轻易化险为夷。黄老三每每抢攻得手,却不下杀招,反倒游走与外圈与娉婷玩闹。掌风起落间,火星绕完乱飞,一金一银两道身影像是披上了一层红网,分外好看。 看懂了,也就放心了,这个村子里没有杀气,就连打架都没有外边的人狠。 使君子为茶小葱添了一回酒,笑呵呵地道:“他们俩一直是这样,不用理会,我们喝酒。这酒是我二弟亲自用不死泉水酿的,入味甘香,延年益寿。” 茶小葱看得高兴,也不愿拒绝,接过碗一口气牛饮而下,伸碗让他又添了一碗:“这狐狸的手上功夫不错,人漂亮,打得也漂亮,她这样的身手,我们端极派上下能只有三人……” 她端起酒碗看也不看,只向着陶朱公那边傻乎乎地笑,冷不丁手上的碗被人抢了,还笑得跟白痴似的。 “身为妖皇的爱姬之一,她的身手当然不会差。”一只玉白的手臂伸过,一把拎起了茶小葱。 茶小葱第一碗酒喝得急,琼酿下肚,脑子里有些晕,人也飘飘然起来,傻脸对上了一张阴沉的俊颜,本能地搂过,嘴对嘴地“啵”了一下,又笑嘻嘻地推开了。 然后…… 随着那声响亮的咂嘴声,整个场子都冷了下来…… “你,你你你是谁?”使君子之前喝得就不少,这时候也差不多晕了,转脸看见茶小葱被一位陌生的白衣男子揪住,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那白衣男子谁也不看,就只盯着茶小葱,他脸色黑沉,眼底却犹自跳着两簇小火苗。 茶小葱甩了甩头,终于有点儿清醒了,她若无其事地抹了抹沾满酒香的唇,皱起眉头:“小师侄,你半夜不睡觉,跑这儿来做什么?” 来人正是婪夜。 婪夜不恼,也不放手,令使君子看得好一阵错愕。 而那边厢,娉婷已被突然莅临的白衣美男吓得魂飞魄散。 “狐狸精,你不是喜欢美男么?我看这个不错,比小丁有过之而无不及。”黄老三涎着脸打趣,一转身才发现娉婷整个人都在发抖,见惯大场面的她,居然抖得跟风中破絮似的。 “小葱!”婪夜微一眯眼,如丝含情,连语声也特别温柔。 茶小葱浑身一抖,打了个机灵,才意识到方才自己做了什么,她终于记得要挣扎:“小师侄,你这是干什么?放我下来。” 婪夜见她一脸抗拒,老大不爽,一肚子邪火没处发,低眸看见茶小葱手里还拿着个石碗,二话没说便将泼洒得只剩一半的酒碗抢入手,仰头抿了一口。 茶小葱见婪夜铁青着脸,另一只手里还提着个碗,一副要砸死人的表情,吓得发根竖直,“啊呀”一声闭上了眼睛。 婪夜将着全村六七十人的面,将石碗向后一扔,伸手搂过了茶小葱的腰,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便吻上了她的唇。 茶小葱感到唇上一凉,一股热辣的酒酿随着他灵活的舌尖灌入喉头,说不清是急,是气,是羞,是怒,她的脸立时变得比猪肝还红。 婪夜与茶小葱站在一起,绝对是最引人注目的焦点。 使君子这时才醒悟,比着双手道:“你,你就是那只,狐,狐狸?” 他早就知道那狐狸不普通,但没想到变成人形之后,竟然如此光耀夺目,美得令人喘不过气。 但说到狐狸,所有人都想到了娉婷。 黄老三看向婪夜的眼睛里更是充满了探究。 娉婷怔怔地站在火堆前,忽然膝下一软,向婪夜直直地跪了下去。此时此刻,她的眼底再也没有了以往的浪荡与轻狂。 “祁山妖狐娉婷,恭迎我王!” 茶小葱闻言,浑身一震,用力推开了婪夜。 ---------------------------------------- PS:捡了只半个月的小猫,努力喂养中。 ------------ 第146章 天下狐狸一家亲 仙狐,云狐,灵狐,妖狐……还差个天狐就齐全了。 婪夜拿出的气势与派头镇得住娉婷,但对茶小葱而言则是完全没压力。趁着全体呆滞,她反身挣脱了狐狸爪子,趴在村里的一棵大树下抠嗓子。 口对口地喂食,真特么不卫生! 婪夜看着在树下作势要吐的小身板,一张俊脸越来越难看,眸色也越来越深。 娉婷只不过是青丘国狐妖一族的小头目,平素连狐王的面都见得少,几曾见过狐王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顿时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整个人都贴在了地上。 “你说,他,他是,青丘国的国主?不会吧?”黄老三的胡须飘扬,将一双绿豆眼揉了又揉,满脸的不置信,“青丘国的国主不该是糟老头子么?怎么会这么年轻?” “黄老三你有没有常识?仙狐族修成人形是出了名的美貌,看起来年轻有什么好奇怪的,就算是万年老狐狸也不吃惊,你以为个个像你……再年轻也收不住那两撇小胡子。”旁边一位清秀少年打趣着,目光却锁紧了娉婷那张青白交替的脸。 娉婷是陶然村里气焰最嚣张的一位,没想见了婪夜之后竟温顺得像猫,前后大相径庭。 “陛下……”婪夜不答话,娉婷在身后嗫嚅着不敢起来,她目光涣散,竟像是有些六神无主。 陶朱公反应快,走回来便横身堵在了婪夜与娉婷之间,即向婪夜作了一礼:“敢情这位就是青丘国国主婪夜公子,老朽是这陶然村的村长,人称陶朱公。” “千篇奏牍漫多知,百战收功未出奇。名下难居身可辱,欲将湖海换西施?”婪夜看他一眼,对娉婷没表现出半点兴趣,仍旧一步步朝茶小葱走去。 “不敢,陶朱者,只是借名。”陶朱公上前一步,凛然道,“未知娉婷与公子有何渊源,可否让她站起来说话?” “本公子未教她跪,自不会叫她起。”他无心旁鹜,一把揪住准备脚底抹油的茶小葱,扬眉道,“陶然村的酒就这么难喝,喝得你要吐?” 茶小葱奋力掰着他的手指,龇牙狡辩:“酒是好酒,可惜掺了口水,没毒也变成有毒了。” 婪夜冷哼:“看来还是本公子委屈了你。” 娉婷抬起头来看他,触及那两道冷焰,忍不住自心里打了个寒颤。 茶小葱却还是那副不怕死的模样,与婪夜鼻子对鼻子地吼:“死狐狸,你这是趁人之危!” “趁人之危?茶掌门,你弄错了,应该说本公子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不知方才……是谁先动口的?”被茶小葱“啵”一个没什么大不了,“啵”得好他还可以很享受,最可恨的却是那一脸吃了老鼠屎的表情,他婪夜好说是有样有貌,被这样一嫌弃,自尊心哪还受得了? “我是,不小心……碰了你一下,但那只是意外,我,我没叫你伸舌头进来……” 茶小葱说完才觉得不对,想要改口却为时已晚,人群里“轰”地一下似炸开了锅,她的脸红得像要滴出血来,这不是害羞,这分明就是丢人现眼! 方才紧张的气氛顿时一扫而空。 婪夜是怎么喂的酒,估计那会儿没人看得分明,怪就怪茶小葱口无遮拦,竟掀了自己的底。她脸红,婪夜倒高兴了,只是谁也不让谁,都还直着脖子硬撑。两人毫不退让地争吵,怎么看都像是小情侣闹别扭。 娉婷惨白的脸总算缓过了一点劲——这位仙狐哥哥的火爆脾气皆因茶小葱而起,与她无关。 黄老三懂得察颜观色,见婪夜眼中只有茶小葱再无其它,便赶紧跑到娉婷身边,将她扶起来。 茶小葱瞪着婪夜杀气腾腾的俊脸,终于没有了骨气,她倒蹿两步,蛮拉着将使君子推至他跟前作挡箭牌,跟着飞快地蹿至火堆的另一边猫腰往人群里钻。 “帮我看看这死狐狸是不是被雷劈坏了脑袋,拜托!”她丢下这句话,意欲逃之夭夭。 使君子一转脸,刚打了个哈哈,突然眼一花,立时天旋地转,未等他惨叫出声,人已被婪夜提起后领扔了出去。虽不至跌个狗吃屎,但落地时的姿势到底不大好看。 村子里闹哄哄地乱成了一团,陶然村的村民日子过得寡淡无味,爱热闹是他们的最大爱好,自然是觉得眼前越乱越好。青丘国国主的名头,他们早听人提起过,现在更该睁大眼睛好好开开眼界。 在这地头上,陶朱公理当负责出面从中调停,但是情况不明,他还没想好说辞,而对于茶小葱与婪夜二人来说,他毕竟是个外人。 娉婷疾步追上婪夜,一脸忠犬地恭声劝慰:“陛下莫生气,王体要紧。” 她前后判若两人,看得黄老三等人全身冒鸡皮疙瘩,都以为她吃错药了。 婪夜十分反常地媚然一笑,温声答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本公子是在生气?嗯?”可一转身却又是双目炯炯,寒气逼人。 茶小葱得罪了狐狸,笑得比使君子还缺水。 婪夜那个违和的媚态,差点令她心胆俱裂,他丫何止在生气,简直就已经气疯了,他气得变脸了,变脸了,变脸了…… 茶小葱自不明白为神马这厮会怒成这样,她拥有人身自由,不需要处处与他交代,更何况,他还是她的晚辈,呃,名义上是这样……她为什么要怕他? 还有啊,她又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怕他? 对啊,为什么? 想到这一点,她突然展颜一笑,丢掉了适才的惧意,壮着胆子昂着头,干脆站定了不再逃了,还想着要如何反击,扳点气势回来,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叹。 那声轻叹如玉竹林间清风穿梭,虽然沙哑,却十分动听。 “皆说远来是客,丁某理当请公子对酌三杯,公子何至于与小女子一般斤斤计较,坏了雅兴。”青影飘至,醇香袭来,一只开了封的酒坛平平飞向了婪夜。 婪夜回身接住,却见一抹极其淡雅的身影玉立在村头的柳树下,那人衣摆飘飞,盈盈似仙,半明半晌的火光下,颜似透明,薄唇含冰,却是丁公藤。 “你是?”婪夜疑惑,目光从茶小葱身上收回,停在了青衫男子飘扬的眼巾上。原本清雅的身姿,因那青碧的巾带而添了几许神秘。 “酿酒之人。”丁公藤款步而行,转瞬便到了面前,他脚下稳健,并不像瞎子,“这酒用不死泉水酿造而成,中有三十六味稀世草药,乃是世间难得的珍酿。其上品足百年,中品六十年,就是下品也有三十年。” 婪夜适才虽然没有吞下酒液,但经自己的口再到茶小葱之口,舌尖触感清晰,醇香四溢,自知此酒不凡,不禁莞尔一笑,赞道:“果然好酒。” 两枚帅哥放在一起,所以有的一切都失去了光彩,可茶小葱却是无心欣赏。趁着这两人基情大作的瞬间,她悄悄后退,一步一步接近村口,可是行至一半,眼前魅影一闪,一只纤手将她生生扭住,半拉半拽地拖回到婪夜身边。 “陛下。”娉婷一脸恭敬之色,从狐媚子变狗腿子只需一秒钟。 “死狐狸,破狐狸……”茶小葱在心中骂遍了青丘国全国上下。 婪夜看娉婷一眼,也不推辞,伸手便将茶小葱揽在怀里,懒懒地道:“有此美酒,怎少得了佳人相伴,娉婷,你陪陪这位公子。” 娉婷一听正是求之不得,赶紧小跑过去站在了丁公藤身侧。 众村民见这架打不起来,也都敛了心思,不等人吩咐便纷纷落座,但混迹六界之人又有哪一个没有几分本事,坐归坐,却仍是耳听六路眼观八方,一刻也没放松。 陶朱公上前一礼,温和笑道:“敢问婪夜公子是这位茶姑娘的……” “师侄!” “夫君!” 两人报出了截然不同的答案,茶小葱瞪婪夜一眼,鼻孔朝天。 黄老三凑趣道:“这又师侄又夫君,究竟是什么?” “是啊是啊,是什么?”使君子也是个好奇心重的,跟着围了上来。 “名义上是师侄,实际上是夫君。”婪夜一垂眸,含了一口酒,向丁公藤抬了抬手。 “婪夜!”茶小葱抓狂,在他怀里挣扎得像条歇斯底里的泥鳅,“什么夫君!你自己说那是权宜之计!”权宜之计,指是的当年从慕容芷才手里脱身时,婪夜骗说茶小葱是自己妻子的那档事。 “那时是权宜之计,这时本公子改变主意,有问题?”婪夜不动声色地当着茶小葱的面,如数吞下琼酿,跟着晃了晃手里的酒坛。 娉婷愣了半天,欲言又止,但看婪夜不似说笑,便立即向茶小葱行了叩拜之礼:“娉婷叩见王后。” 茶小葱觉得自己才像是那个被雷劈焦的,她嘴角抽了半天,突然劈手抢过了婪夜的酒坛,仰头便是一顿猛灌。 众皆目瞪口呆。 婪夜揽过她的肩膀,挽起衣袖小心地擦了擦她嘴角残留的酒渍,柔声笑道:“还是夫人海量。” 茶小葱大概觉得这噩梦还没到头,瞪他半晌,仰头又是一顿牛饮,直到再也听不清婪夜在说些什么才肯罢休。 陶然村全村人民更是瞠目结舌。 “喂,二弟,像她这么喝法,会不会醉死去?”使君子伸伸舌头,绕过婪夜,伸肘撞丁公藤。 丁公藤一脸波澜不惊:“醉死倒不至于,但如果茶姑娘酒品不好,你的杏林居极有可能就此毁于一旦。” “啊……那她今天晚上睡陶然村好了,多些人,好多些照应嘛。”使君子神经大条的脸上难得露出一点狡狯,但顷刻又换上了一副正直正义的嘴脸。 丁公藤长眉一拧,未置可否,身侧的娉婷听了更是不以为然:“一个破村子,被我族王后拆了可是它的荣幸。” 黄老三一听不妙,转身撒丫子跑了。 茶小葱半坛酒下肚,酒意马上就上来,一路摇摇晃晃地由婪夜抱着,带到了离篝火最远的地方。村民们对婪夜的身份充满了好奇,但看了娉婷那毕恭毕敬之态,亦不免多了几分惧意,好些人都只是远远地望着。 这一大群人当中,使君子明艳的外袍倒成了夜幕中最响亮的一点。 --------------------------------------- PS:接下来还是感情戏为主,婪夜要主动了。 ------------ 第147章 饮醉 茶小葱对二次元美男审美疲劳,可不代表陶然村的姑娘们跟她一样都是吃素的。 再说,这村里上上下下,又有哪位不是与仙、魔二界有着莫大的渊源?这村子虽好,村民们虽然热情,可到底不是普通百姓。 姑娘们看婪夜对茶小葱温柔备至,只当是遇着了绝世好男人,一早将娉婷的萎靡模样抛去了天边,她们对娉婷整日缠着丁公藤向来不满,此时看她吃鳖,高兴都来不及,又哪还有心去追究这其中的原因。 婪夜怀里抱着两眼朦胧的茶小葱,单手倒酒。 茶小葱糊里糊涂地伸手又想抢,却扑了个空,嘟囔一会,竟顺势将脸贴在他胸前蹭了蹭,满足地打了个酒嗝,半含着眼昏昏欲睡。 她真醉了。 使君子惦念着丁公藤所说的酒品,不住地往茶小葱那边瞟,生怕她发起酒疯来把房子拆了。 丁公藤看一坛不够,又叫村民从酒窖多搬了几坛出来。 篝火跳动,映着一个个青瓦小坛,分外好看。 丁公藤那双修长的手指,于火光下增了几分暖意。 一位红衣少女越众而出,香肩靠向婪夜,妙目自茶小葱脸上淡淡扫过,她似笑非笑,却忽而倾身接过了婪夜手里的酒坛,低俯的瞬间,领口松开,线条柔致的锁骨下,露出一条若隐若现的****。 她斜睨向娉婷,娇声道:“丁大哥也说,远来是客,这斟酒的活,还是交给绯灵好了。” 众女子虽有不满,却不吭声,娉婷蛮是一反常态,看向她只冷笑不语,低头动手为丁公藤摆好了酒器。 茶小葱一气喝去了大半坛酒,现下早已是神志不清,见那绯灵主动贴身上来,只顾着傻笑,一双眼看似离离迷迷,却又不时泛着几丝灼热的光芒,与平时格外不同。 那眼神居然与打了鸡血的男人肖似——完全不像是女人该有的。 婪夜对茶小葱的各种乌龙早就习以为常,干脆为她理了理发鬓,将其扶正,靠在了自己怀里:“我家夫人素不擅饮,令各位见笑。” 他身边莺莺燕燕围了一堆,倒酒的有,捶背的有,扇风的有……一眨眼便是衣香鬓影扎成了堆。但他眼里由始至终却未曾离开茶小葱那张通红的小脸。当然,要看住一个如此笑容猥琐的女人,到底不是件容易的事,婪夜能确定,看茶小葱的人多过看他。 姑娘们先后失态,陶朱公面子上挂不住,可念及妖、魔二界的奔放血统,却也不便相劝,只能由着她们胡闹。 娉婷不敢走得太近,听婪夜吩咐,乖乖跪坐在丁公藤身边小心服伺,连眼睛都不曾抬一下。 “久仰婪夜公子之名,今日一见,亦是有缘,老朽在此先敬公子。” 为尽地主之谊,陶朱公少不得敬他一杯。他看了丁公藤一眼,终是执起了手里的碗。 明知道看别人喝酒最是无趣,村民们却不肯散去,为了一睹婪夜公子的风采,他们好奇地围成了里三层外三层。更有不少人是冲着绯灵去的,凡有妖、魔血统者对男女之事率性开放,并不似仙、凡二者讲求礼节,能得美人春宵相伴,未必不是件乐事。不少人心里就打着这种鬼主意。 “请。”婪夜也不推辞,持酒回敬,将琼酿尽数咽入喉中,饮罢亮了亮空碗。 众人见他喝痛快,不觉齐齐喝彩,对他的好感又多了几分。 使君子看得心痒,也拾了个酒碗,挤人群里嚷:“既然今天大家那么高兴,那我也敬我也敬!”说着仰头喝了光了手里的酒。 婪夜笑道:“使兄弟是婪夜的救命恩人,婪夜却之不恭,喝了!”第二碗酒下肚,腹中便有些灼烫,他目光闪动,直直地看向了丁公藤。 娉婷慌忙将碗递至跟前,丁公藤不卑不亢地接了,淡声道:“酒醇醉人,公子小酌便好,公藤先干为敬。” 婪夜摆手道:“美酒在手,佳人在怀,不喝个痛快岂非对不住自己!婪夜自当奉陪到底!” “好!婪夜大哥当是妙人,小弟佩服,如不嫌弃,我也来掺上一脚!”却是方才站在黄老三身边的那位清秀少年…… 娉婷低眉含笑,纤手婉转,为丁公藤斟上了第二杯,但看婪夜一杯接一杯地回酒,不觉微愣,慢慢地,眸中竟染上一层忧色。 她记得,以前的婪夜好像不是这样的…… 以前的仙狐少主优雅矜贵,举止有分寸,应对亦完美,凡事也是克制有礼,见人更是温和带笑,却不想时光褪变,以前优雅无匹的美男子变成了面前这个喜怒形于色的浪荡子。她自然不相信茶小葱真是青丘国的新后,但见婪夜处处回护于她,却又不得不心生疑窦。论相貌,论修养,茶小葱绝不是王后的上上之选,就她那死皮赖脸的样儿,连婪夜以前身边的婢子都当不得,可为什么,他会选择她? 对于很多不问世事的妖族来说,婪夜差不离便是他们的偶像,有机会与偶像共饮,自然也是他们求之不得的,陶然村的村民几乎全都忘记了今夜要做什么,只顾围着婪夜转悠,婪夜也不推辞,来者必应,一碗接一碗地灌。 酒是一巡一巡地过,坛子是一堆一堆地搬,婪夜非但不醉,一双细目还越来越清亮。 丁公藤原是敬酒的,到头来却成了陪酒的,而那一众姑娘们更被挤出了圈外,变成了围观的。 百年醇酿,不打折扣,酒量小的早已醉倒在地,不多时,这村里便躺满了人。 玄黄岛几百年没来过外人,对外界多是一无所知,但对以往的旧闻却知之甚广,婪夜与他们互通有无,居然聊得十分投契。 绯灵还像狗皮膏药般贴在婪夜背上,那一身柔软令后者极不舒服,喝了酒,灼开了心火,隔着衣料,便捂出了汗。 娉婷皱了皱眉头,想拉着绯灵起来,却又无从下手,她看婪夜不推不拒,根本摸不准他的意思。在她心里,绯灵自然也是配不上狐王的。 “婪夜大哥,绯灵也敬……”红衣翩然,一截玉臂自身后探出,胡乱抢过了婪夜喝到一半的酒。她这一动,又一次领口大开,故意露出了一壁春意。 喝醉了眼的男人们弃了酒坛贪看美人,脸上竟相露出了兴奋的红光。 婪夜微微一笑,站起身来避开她道:“今天晚了,不如改天再喝。” 也不接回酒碗,迳自将半梦半醒的茶小葱打横抱起。 茶小葱还揪着婪夜的衣襟,却不似初时那般捉紧,就在婪夜起身的当儿,她被压折的手臂探出来,自然而然就勾住了婪夜的脖子。 娉婷紧张起身,赶在前面为他指路:“王后醉得厉害,不如就在这村里歇了,属下的屋子就在前面。” “也好。”婪夜点了点头,又轻飘飘地看了丁公藤一眼,转向娉婷道,“打些热水送来房里,晚一点还有些事要问你。” 娉婷悚然一怔,垂首应道:“属下遵命。” 使君子笑嘻嘻地上来搭婪夜的肩:“嘿嘿,没想到你的酒量那么好,听你的,我们改日再喝。” 丁公藤仍在原地望向这边,并无所示。直到陶朱公分开群,向他走去,才转过了身。 他手里还抱着一坛酒,却像是未尝开封。 人群渐渐散去,篝火燃尽,陶然村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村里的空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些村民,他们喝得并不多,却早早地醉了。婪夜又将周遭细细看了一遍,才跟着娉婷慢慢离去。 娉婷的住处比较偏僻,门前却打理得十分精致,地上绿草成茵,栅栏上枝枝蔓蔓盘着五颜六色的花。小院中一座小巧的木制千秋,迎着晚风悠悠荡荡,矮窗着置着一张木几,几上放着一盏香。 婪夜拈起一截残香嗅了嗅,转手丢了回去。 娉婷咬了咬唇,掩饰住眉间的不自然,将屋门打开,躬身一礼,便不再相送。 婪夜也不推辞,带着茶小葱进了里间。 “属下这就去准备热水。” 娉婷放下帘子,欲要转身离去,却被婪夜叫住:“顺道去查查刚才哪些人醉了,哪些人没醉。” 这时再听,已辨不出婪夜语气里的豪爽与张扬。 她犹豫片刻,终是应了:“是。” 婪夜将茶小葱放在榻上,拉下被子为她盖好。 手指轻轻划过茶小葱粉色的唇,他无声地笑了:“依兰依兰盗手香……茶小葱,你若是醒来了,今夜可有你好看的。” 酒醇宜浅酌,婪夜勾起茶小葱耳旁的发丝,俯身一啄,腹下一股热意升了上来,直达脑门,他深吸了一口气,暗自压下了心中流窜的欲念。脑海中依旧是那阴魂不散的香味,依兰依兰盗手香…… 床上茶小葱嘤咛一身,忽然蜷紧了身子,翻转夹住被褥,她的脸比来时更红。 婪夜被那声轻吟一勾,心神竟如水波般荡漾开去。他感觉身体的某个部分已经起了变化,但是这变化却来得太不是时候。 窗外宁静。 娉婷迟迟未归。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依稀传来欢愉地低喘与纵情地呻吟,周遭越静,婪夜的心便越痒。他努力回忆着陶朱公与丁公藤的一举一动,却偏偏一次又一次被茶小葱迷离的笑意打断,他本是枯坐床沿,却鬼使神差地抚上了被褥下那张嫣红的脸。 手指触及细软肌肤瞬间,全身似是过了一道电,心中酥麻,直达掌心,他心里那股欲火腾地一再烧旺。 “小葱!”他隐忍地撑住了枕边巴掌大的空间,却压住了茶小葱冰凉的发丝。 茶小葱吃痛,微微偏转了脑袋。她在睡梦中呢喃着,蠕动双腿,踢开了身上的衾被,一股热浪自被底泛出,婪夜眸中终是燃起了明火,目光一路向下,最后停在了松敞的领口。茶小葱睡觉极不老实,加上酒精的作用,她早已耐不住这股燥热,竟伸手便将自己的腰带扯了下来。婪夜没按住腰带,却按住了茶小葱发烫的手指。那指尖在手心里挠抓,更是又痒又麻。 领口雪白的肌肤,映着一小片春光,他的手指渐渐往上,不由自主地抚上了那处浑圆。 “茶小葱,麻烦是你自己找来的!”他咬牙切齿地覆上了她火热的唇。 “唔……”茶小葱在睡梦中无意识地挣扎,轻启唇齿,想以舌头推开那覆的薄唇,却不料火上浇油。灵巧的舌头掠过,将婪夜残存的理智击得粉碎。 婪夜一把掐住了她的下巴,低头加深了这个吻。 茶小葱在他身下扭动,蜷曲的双膝不时扫过他灼热的坚挺。 婪夜探手搂住了她的腰,用力向上一抬,密合无间的温度令他再也顾不上理智。 他腾手卸去了襟带,褪去了她肩上的外衫。 那个凶悍的吻擒住了茶小葱的欲念,继继续续的思维早已被他击得溃不成军。 扒开的衣缘,现出一抹香肩,茶小葱肌肤的颜色比月光还清亮。她含糊地推搡着,却柔弱无力,但那毫无意义的抵抗却勾起了男人征服欲。婪夜轻哼一声,将她双手擒住,粗暴地禁锢在头顶。细柔的肌肤在碰撞中,泛起一丝薄红。 “陛下,热水好了。” 娉婷端着一盆热水掀帘进来,即被屋里的情景吓得呆住。 这一声轻唤,恰似一盆冷水,将婪夜浇了个透心凉。 ------------ 第148章 谋而后断 轻风徐来,浪涛拍岸。清浅的海水一路漫过沙滩上以石子筑成的小堤。 三道人影摸黑来到了玄黄岛南岸。 “果然又超出一点,一个月又一个月,这座岛迟早会被海水淹了,怎么办?”却是黄老三的声音。 “我们在这儿躲躲藏藏地住了数百年,本以为可以长久,却不料……”陶朱公长叹一声,捋了捋胡子,暗淡月光难掩眉间的忧虑,“公藤,朔日将至,此事须得从长计议。” “嗯。”丁公藤面对海潮,浅浅地应声,却未多言。 黄老三在岸边倒来倒去地疾走:“这个月沉了一尺,上个月沉了七寸,这岛怕是呆不得了。难不成又逼我们回到中土去?我不想再过那种东逃西蹿的日子!听婪夜说魁麟已经与焚音联手了,我这样回去准没好日子过,只怕还没上岸就被那些妖物给生吞活剥了。” 陶朱公摇了摇头:“你着急也没用,光凭岛上这群老弱妇孺,能与焚音的魔兵魔将抵足抗衡?实在不行,我们也只能搬了。”语气一滞,却又是看向丁公藤,“公藤,你说要给我们看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黄老三也惦记得这事,闻言便同他一起凑上前来。 丁公藤从怀里取出一方小盒,对月掰开,霎时间青雾氤氲,荧光闪闪,自内漫射而出,照亮了他那张极其淡漠的脸。盒子里躺着一对寸把长的物事。 陶朱公与黄老三对望一眼,均各露出些疑色,先后问道:“这是何物?” “龙角。”丁公藤的表情没有大的变化,但语气却变得凝重起来。 “龙角?”陶朱公吃了一惊。 “准确来说,应当是青龙的角。”丁公藤把盒子递过去让他们看清楚,“前日在海边找到的,就在茶姑娘上岸的地方。” 两人半信半疑地伸头过来,认真看清了盒子里的发光物,仔细瞧来,这确实像是一对小巧的龙角,整体呈青灰色,非石非玉,在稀薄的月光下闪烁着点点星芒。 “小丁你觉得这事与姓茶那丫头有关?”茶老三不大能理解。 “未必与她有关,但她或许看过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东西。”丁公藤将盒子重新盖好,“玄黄岛为天地四神兽归息留下的地裂,本来就不该存于世上,但却因为青龙留下的一枚龙蛋掐住了脉息,撑住结界之中的一方天地。我们能够在这儿避世而居,甚至几百年来都相安无事,多是拜这枚龙蛋所赐。现在龙角现世,说不得正是那枚龙蛋起了变化,令幼龙破壳而出。” “你的意思是说,那小龙破壳之后却丢掉了龙角?哪会有这么奇怪的事?”黄老三伸又再长了脖子,“再给我看看,没准是你看错了呢?” 丁公藤将盒子丢给他:“我也希望是看错。” 陶朱公沉吟:“此事多半为真。龙蛋孵化,龙角被摘,有龙而无角,青龙变成了螭吻,这样一来,似龙而非龙,法力必定大不如前。龙角……很有可能是被人生生锯下来的。” 黄老三独自打开盒子,将里边的东西看了又看,仍旧觉得疑点重重:“小丁,你是说,因为龙蛋被孵化,四神之力流失,才导致玄黄岛下沉?但如果对方针只对我们玄黄岛,又何需将龙角撬下来?这一点,我怎么也想不明白。” 丁公藤亦觉不甚了然,他沉默片刻,突然挽起一道法诀,迳向海面走去:“我且下去看看,应该还有看漏的地方。” 黄老三将盒子将陶朱公怀里一塞:“等等,我跟你一起。” 陶朱公却拉住他:“你不必去了,我们只有一个半时辰,眼下还有别的事情要做。若是天亮后其他人酒醒,只怕会麻烦许多。” “还要做什么?”黄老三这才发觉整个村子里没醉的就他们三个。 “上山。”陶朱公道。 “上山?老头子,我没听错吧?现在黑灯瞎火的叫我们上山?”黄老三一听就急了。 “不是我们,只是你一个人。”陶朱公却不像是开玩笑,“料想青龙之事与焚音那魔头脱不了干系,这岛上须得及早做好应对,然而山上那畜牲一日不除,村民便无法安生,须未雨绸缪。” “我一个人怎么行?我这点骨头可轻得很,还不够那老畜牲塞牙缝!”黄老三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两撇胡子甩得老高,打定了主意不肯去。 “不是让你去送死。你只需如此这般。”陶朱公附过去交代了一番。 “这样?”黄老三倏然住嘴,瞪圆了两只绿豆眼。 “明白?”陶朱公拍了拍他的肩。 “陶老爷子是想利用姓茶那丫头搞定那老东西?万一不成呢?就她那两把刷子,说不定比我还不中用。”黄老三更犹豫了,他一眼就看出来,茶小葱那姑娘根本是凡身肉体,怎么着也不能让她去! “她与青丘国国主关系亲密,此行定不会单枪匹马,我们就赌这一把,万一不成,那畜牲也不会怪到陶然村头上来,唯今之计,只能如此。”陶朱公眼中含着万般无奈。 黄老三机灵灵地打了个寒颤:“今天的计划定不会是姓茶那丫头来之后才拟下的,如果没有她,触怒了那畜牲,它又该咬着谁不放?” 陶朱公脸色瞬间暗淡:“我,或者你。” 黄老三倒抽了一口凉气,揪紧了一边胡子,跺足道:“好,我去便是!” 言罢,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 “真是岂有此理!这老东西居然敢出卖我青丘国的王后!”远处,娉婷望着海边的人影,恨得咬牙格格响。 婪夜却很淡定,疏懒地看看天,他带头转过身去:“天快亮了,先随我回去再说。” 娉婷怒道:“这老东西对王后不敬便是对我王不恭,对我王不恭便是不把我祁山氏放在眼里,待我去扒了他那老皮,看他还敢不敢四处招摇害人!” 婪夜一手将她拎了回来,冷然道:“以前在魁麟面前,你怎么不说这种话?” “我……”娉婷立时像被踩着尾巴的猫,憋红了脸,无言以对。 婪夜却并无怪罪的意思,笑了笑:“回去吧,若我那王后醒来看见自己的夫君与你这狐魅子整夜呆在一起,不知会作何想法,别惹她发火,能避则避!” 娉婷不知道先捡哪头,别扭了半天,决定还是先跟婪夜回住处再行商量。她在心里将陶朱公骂了千百遍,但念及自己的过往,又觉得羞愧难当,急急地走了两步,没看路,差一点撞上婪夜的后背。 婪夜不理她的冒失,顿了顿身形,又将思绪整理了一遍,清俊的容颜中方自露出一丝笃定。 头顶云彩飘过,抹去了天上那一丝淡色的银钩,夜色暗了下来。 两人在六界遁隐符的掩护下,回到了小宅院。 分夜看着被泼湿的门槛,缓缓停下步子,站在了院中。 他起手挑起香炉里的半截香灰,淡声问道:“药家三兄弟,可都是用药的好手?” 娉婷心惊肉跳地看着他,嗫嚅道:“也非如此,何秀姑这三个儿子只有大儿子使君子是跟着村西的兔妖习医,二儿子丁公藤惯使木毒,却是天生的,三儿子王不留,没什么太大的本事,不过他常说自己懂得兽语……” “木毒?包不包括迷香?”婪夜一眯眼,将手里的香灰掐断,“这催情香,可也是丁公藤给的?” “不是,丁大哥他不害人,研毒只是兴趣使然,这香……是属下向他要的。”娉婷咬着唇,脸色却有些发白。 这岛上的女儿家哪一个不是纵情欢娱的主,香闺里备着迷香催情助兴也是寻常。娉婷向来对男人挑剔,如不用些手段,做那事儿还真提不起兴致。她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德性,自装不得贞洁烈女,有些小道具添个情趣也无可厚非。不曾想,婪夜才看到一段香就怒成了这副模样。看来,仙狐与妖狐还真是云泥之别。 “真是兴趣所致吗?”婪夜却是不信,“他的兴趣可还包括在了酒里添香加料?” 娉婷显然未曾料到有这一层,一时又惊又惧。但想想很快就明白过来,婪夜向来自诩矜贵清雅,性子又傲得很,断不会做出如此趁人之危的事,方才他情迷神痴,不是中迷香又是什么? “哼,本公子是不是还要谢谢你那盆热水?嗯?”婪夜转身向院外走去,“给你一刻钟替她收拾干净,要是她醒来觉得有任何不妥,天亮便等着提脑袋出来见人!” 娉婷他这席话吓得魂不附体,“扑通”一声倒跪在地,喏道:“属下知错,属下自当尽力办妥。” 婪夜颔首,看天已渐亮,挑眉道:“还有一个时辰,本公子先回杏林居,你替我好生看紧她,不要让她惹出什么乱子。” “属下定不负我王所托!”娉婷连脚都软了。 婪夜对她的反应尚算满意,行自院门口,忽然想起一事来:“娉婷,你既离了祁山,又不愿陪在魁麟身边,前尘旧怨,尽可一笔勾销。现在青丘国已经不复存在,你也不必再称我为王,你我就此揭过。” 娉婷一愣,怔忡之际终于理会了婪夜这番话的意思,当即泠然含泪,向他盈盈拜倒:“一日为王,终身为王,以前是娉婷糊涂,娉婷愿意将功赎罪,永世追随我王。” 婪夜笑:“有件事,本公子没有明说,我已投入端极派玄冰殿返香真人门下,从此六界再无仙狐一族,你大可安心。” “陛下!”娉婷吃惊不小。 “早五百年前,可不见你如此恭敬。”婪夜抚平了衣襟上的褶子,转出了门,“有时候,错了,就永远不能回头了。” “陛下!那珂郡主她……”娉婷品出了他话里的意思,心中猛地生出一股凉意,抬眼处,却见婪夜温柔的眉眼中溢出一丝狠戾,那眼光如寒刃,直插入腑,镇得她通体僵冷。 错了,就永远不能回头了……这是在警告她么?娉婷咀嚼着这句话,喉间漫过一丝苦涩。 ----------------------------------------------- PS:小夜夜绝对不是吃素的包子男。 ------------ 第149章 五行转换 翌日,茶小葱是被娉婷柔声细语叫醒的,也不知她用这猫叫般的声音叫了多久。茶某人一早睁眼看见面前两个巨大的黑眼圈,顿时吓一跳,还以为自己穿越到了四川卧龙熊猫救助中心。 “娉婷叩见王后,王后昨日睡得可好?”娉婷看得出婪夜对茶小葱的顾忌,见惯风月的她,自动将其归类为男人对女人的珍惜。她主动上前拉起茶小葱的手,掏出一块素丝锦帕,为新王后擦手指。 看她擦得那个认真,茶小葱顿感五雷轰顶,闪电似地收回了爪子:“你干什么?这儿是哪?你是什么人?”娉婷换了副嘴脸,茶小葱觉得陌生,一时没能将她与那个千娇百媚的狐媚子联系在一起。 环视周围的家具摆设,又看了看屋顶,她始终想不起自己是怎么来到这儿的。 娉婷白着脸,小心翼翼地看她颜色:“王后是否觉得哪里不舒服?娉婷备下了最好的醒酒茶……” “什么王后?”茶小葱看她提心吊胆的样子,更是满腹疑云,回身看了一下背后凌乱的被褥,老是觉得有些不对劲,“这是你的屋子?那婪夜呢?他死哪去了?昨晚……” “昨晚王后不胜酒力喝醉了,是陛下吩咐娉婷送王后回来歇息的,王后……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娉婷之前去准备热水,又打探好丁公藤的消息,这来来回回也足够婪夜办完事了,她想起婪夜临走的那句话额头上就冒冷汗,这短短的一个时辰,只够她帮茶小葱穿好衣物,并不能确定自家主子有没有动过人家。于是,她又重复问了一遍。 茶小葱猛地揪起了眉头,除了在师门,很少会有人这么关心她,更何况这个人还是与她气质截然相反的妖狐,她相信第一次见面彼此并没有留下好的印象,娉婷完全没有必要对她如此关切,难道是……婪夜?不知为什么,看着娉婷那张紧张兮兮的脸,她心里就十分不舒服。 “说到不舒服,好像是有那么一点。”茶小葱伸手拉了拉衣物。 “王后感到哪儿不妥?”娉婷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茶小葱的手,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就是……我睡觉一向不大老实,可为什么这衣服却整齐得跟丧服似的?”茶小葱不相信身上连个衣褶子都没有,当然,还有一点她不好明说,昨夜她虽然醉得一塌糊涂,但五感未失,迷迷糊糊中感觉好像是婪夜抱自己回来的,尽管当时说不清楚,但那分安心与欢喜,她到现在还能记得,然后,就着这分安逸,她做了一个,春梦…… 身下的湿滑骗不了人,她确实是动了情的,按理来说,一个做春梦的女人,怎么也不可能睡得那么死沉。 娉婷瞪着茶小葱,还想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可惜对方却不给她这个机会。 茶小葱这一刻还拉着整齐的衣襟,下一刻便大叫起来:“我的东西呢?你有没有看见一张白色的纸?就是……仙门常用的那种,很薄的,只有这么大!” “属下未曾见到。”娉婷也慌了神,“是不是昨天在路上弄丢了,或者……” “不会,那张纸我一直贴身放着,不脱衣服根本不会掉!”茶小葱彻底酒醒了,从床上跳下来,反身掀起被褥抖开,见娉婷还愣着,下意识喝道,“那张纸很重要,还不快点帮我找找,看是不是掉在这屋里了?” “属下遵命。”娉婷回过神,不敢怠慢,跟在茶小葱身后兜头一顿乱翻。 “这是什么?”茶小葱突然从被褥上拈起一根发丝,眯眼瞧了瞧,这根头发细黑柔亮,比她的头发长了不止一倍,绝对不属于她,“昨天睡在这榻上的肯定不止我一人,我的东西是不是就是被这个人拿了?难道说,是你?” 娉婷的脸白得跟层纸似的,她当然不敢说婪夜对茶小葱做过些什么,但更不愿承认是自己与她同榻挤了一夜,她忙里忙外,弄得整夜未眠,那对黑眼圈骗不了人,纵然她再是聪明绝顶,也不可能在这眨眼之间编出一套毫无破绽的说辞,一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挠得云鬓乱七八糟。 就在这时,茶小葱一脚踩中了一滩水。 循着头顶望了望,屋顶完好,也没下雨,显然这不是雨水。她一抬头,又对准了娉婷的眼:“衣上的褶子是你帮我掖好的?那你一定见过那张纸了?” “不是!”娉婷真是百口莫辩,“属下确有为王后擦身,但却未曾见到什么纸。还请王后明察。”第一眼看茶小葱,她只觉得这女人邋遢迷糊,不足为惧,但第二眼,第三眼……越看,便越觉得这女人不简单。她的衣物也许并不精致,她的打扮可以说是糟糕透顶,她可以说是世界最没气质的女子,却隐隐自眉目中透射出一缕肃杀,令人不敢逼视。她之前对其恭敬,多半是因为婪夜的缘故,但是此时此刻,她却清楚地知道,这女人确有其无可比拟的气质,只是蕴藏得太深,普通人,甚至连她自己都很难发现。 “我去找婪夜!”茶小葱抚弄着那条发丝,突然折身跑了出去。 娉婷欲要追赶,却见院外白影一闪,恰恰与茶小葱撞了个满怀。 “大清早的,你发的什么疯?”婪夜搂住来势汹汹的茶小葱,轻易便卸去了她的冲撞,将她换在右手边,揽住。 娉婷的嘴角无声地抽了抽。 茶小葱丝毫没留意他的手卡在了自己腰上,扬扬手里的头发,拈直了:“哎,这是不是你的?” “是。”婪夜微微一笑,眼角却撩了撩站在门边的娉婷一下。 娉婷看出了那眼中的冷意,脚便有些迈不开,只嗫嚅道:“陛下……” “这么说,你昨天来过这屋里?”茶小葱又问。 “嗯,来过。”差不多同一时间,婪夜眯了眯眼睛,打量着她微微红肿的薄唇,又看了娉婷一眼,笑道,“我昨天送你过来休息,你忘了?这头发,可是你亲手扯下来的,你也忘了?”说着,他故意将身后飘扬的长发甩过来一截让茶小葱捏在手里把玩。 婪夜自己圆了个谎,娉婷心里总算松了口气,同时也有些郁闷:这大王做事一向稳重,却不知为什么做了那些苟且却让她来善后,她勾引男人有一手,但要对付女人却差远了。 “拿来!”送上门来的小辫子不揪白不揪,茶小葱一拉手里的长发,瞪直了眼睛。 “拿什么?我们进去再说。”婪夜吃痛,皮笑肉不笑地掰下她的手指,顺势夹在了自己的腋下。 茶小葱没留意这些小动作,自然而然地掐住婪夜送过来手臂,在他面前摊开了另一只手:“邵老爷子给我的那张白纸。这屋里只有你们两只狐狸,不是甲就是乙,快交出来!” 开玩笑!那张纸可是她狂啃唐诗三百首与郡老爷子大战一千回合,才得来的奖品,虽然她不知道那张白纸究竟有什么秘密,但是给她的就是她的,这么不明不白地丢了,她不甘心。她在现世是一支自动铅笔用五六年,一块橡皮要磨到圆的人,折心柳丢了,暮云卿离开已经让她很不爽了,她不想连这张纸也弄没了。 “我们坐下说。”婪夜保持着笑容,满意地看她挽着自己的手臂。 娉婷在门口长舒了一口气,待眼前两人并肩坐下,更是心中大石落地,终于放心了。 如果她猜得没错,茶小葱对婪夜也是有些意思的,至少她对婪夜的身体接触并不抗拒,但另一方面也说明,茶小葱很有可能真是婪夜选中的新后。脑海中闪过另一副绝世芳华的容颜,她闭上眼睛,摇了摇头,将尘封已久的丽影缓缓擦去。 堂堂青丘国国主,为什么迂尊降贵投入仙门,她想,她能明白。 “死狐狸,你喝酒喝傻了?还是走路撞晕了?”茶小葱看婪夜笑得牙不是牙,眼不是眼,满心郁闷。 “你要找的是不是这个?”婪夜不慌不忙地从怀里掏出件东西,小心摊开来,却不是茶小葱要找的白纸,因为上面还有字。 “你从哪里捡来的破烂玩意,居然还弄湿了。”茶小葱看着那湿嗒嗒的小笺,极不耐烦。 “你仔细看看。”婪夜提起小笺的两角,展平给她看,“这些,像不像仙法法诀?” 这句勾起了她的几分好奇,茶小葱也认真起来。忽听娉婷在边上轻轻“咦”了一声,她立即截口问道:“怎么?” “这个,有些像我们玄黄岛上的秘法。”娉婷轻轻皱起了好看的眉毛。 一经提醒,茶小葱也想了这事:“你是说,这个就是传说中的‘勘破’?”这就奇了怪了,既是秘法,怎么会到处乱摆?还让外人给捡到…… 娉婷见婪夜并未反对,便也凑近过来,看了一会,却又摇了摇头:“虽然像,但却不是,这应该是另一种类似的法诀,属下看不大懂。” “婪夜,你说这东西是哪里得来的?”茶小葱将那法诀读了一遍,忽然自胸中升起一道罡气,直撞命门,她立即撇开了脸,无奈她记性太好,纸上的口诀便像活了似的,怎么都挥之不去。一翻掌,居然自手中长出一簇小火苗来。喵的,她练的是木系法咒,为什么突然变成了火系? 婪夜本也在研究这张纸,抬眼恰恰看见茶小葱手里的火光,不觉一愣:“炎咒?” 茶小葱伸手去摸脑袋,却被娉婷眼明手快地按了下去,但仍是有几根头发被火烧焦了,散发出一缕焦臭。茶小葱立即苦了脸:“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婪夜翻掌覆住她的爪,施咒助其熄掉了炎咒,又将那几行法诀读了一遍,才道:“小葱,这应该就是你要找的那张纸,只不过被水浸湿了,才显出字来。这其中记载的,像是五行转换的口诀,你再试试。” “会不会弄错了?那张纸我也不是没弄湿过,从来就是无字天书一张。”茶小葱又依样练了一遍,这一回手里放出来的不是火,而是冰晶。五行属性居然转换到了水格。 “不死泉水!”娉婷了悟道,“一定是不死泉水的缘故,我们玄黄岛的‘勘破’也是因为浸在不死泉里边才现出文字的。属下猜这张纸一定是不小心掉在了水里,又被陛下带走,才会……”她说到一半,察觉婪夜冷冰冰的眼神,突然噤声。 “什么掉在水里,什么被带走?这张纸我贴身放着,怎么可能掉出来?你们……能不能告诉我,昨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茶小葱总觉得有些事情自己不知道。 两只狐狸像串通好了似的,同是缄口不语,默默看天。 ------------ 第150章 狐狸的条件 天还未全亮,小村静谧,处处透着安逸,窗外灰蒙蒙的,只有庭中花草投下的暗影。窗格上爬着几根青藤,影子枝枝蔓蔓地盘曲延伸,将醋黄的窗纸映得一片斑斓。 自从投入仙门以后,茶小葱便改掉了睡回笼觉的习惯,倒不觉得早起早睡有何不妥,但转脸看见娉婷神神叨叨地将房门拴上就觉得大大不妥了——两女一男,哦不,两狐一人关在这间小屋子里像什么话? 茶小葱没有忘记今天是传说中的朔日,丁公藤说过,每个月的这一天,海底结界会消失,也就是说,他们可以出去。暮云卿失踪一事拖不得太久,但要在最快的时间内找到他,却并非她一人能力所及,就算使了蛮劲也于事无补,所以她一直琢磨着早点回师门跟返香商议看看。 虽然婪夜的伤已经没有大碍,但要指望他却是不可能——不是她瞧不起他,而是他现在实在太弱了! 既然早起,不妨早走。茶小葱见两只狐狸再没什么特别的需要交代,便要开门走人。 却不料娉婷突然紧张地拦在她面前,用身体挡住了门缝:“王后,你不能出去!” 茶小葱一头雾水地看向犹自坐在榻边支颐沉思的婪夜,又看了看一脸焦急的娉婷,十分不解。 “过来。”婪夜招了招手,目光里尽是温柔,却难免令人毛骨悚然。茶小葱觉得不是婪夜人格分裂了,就是自己得了癔症,怎么看都不是个滋味。 “你们一大早神神秘秘地是要闹哪样?”她彻底被那汪似水柔情的眸子镇住了,她思索着要不要给那张脸一记庐山升龙霸,让他稍微清醒下脑子。 婪夜伸指勾住了她的衣袖,将她引至榻边,低声道:“等下不管听见了什么,都别出去。” 茶小葱不爽已极,立马沉了脸:“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究竟出了什么问题?是不是说……今天出不了岛?要是回不去,那我的宝贝徒儿要怎么办?” “不是出不了岛,也不是回不了师门,而是……我们要跟人好好谈谈条件。”婪夜吹了吹手里那片写满法诀的纸,悠然道,“娉婷,你来解释。” 娉婷低眉顺目地诺了一声,背抵着房门,却自眉间掠过一丝犹豫:“相信王后已经清楚,这玄黄岛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茶小葱懵懂点头:“大概算是知道一点,也不是太清楚。” 娉婷壮着胆子看了婪夜一眼,深吸一口气,曼声道:“属下昔日乃是青丘国妖狐一族的族长,因为与妖皇魁麟有染而脱离本族,成为了妖皇的四十六位姬妾之一。” “天哇,四十六位?”茶小葱瞪直了眼,捕获了一丝极其不重要的信息。这妖皇在某些方面真是饕餮,这样说来,语翠成为妖界的九十九公主一点也不奇怪。 可是,这跟玄黄岛有个毛的关系啊…… “听说现在是一百三十二位。”娉婷见不得茶小葱这副表情,立即板了脸,显然她要说的重点不是这个。 婪夜理了理被茶小葱抓乱的头发,意味深长地笑了:“你可以继续说。” “因为不满妖皇的所作所为,属下在五百年前脱离了妖界,却招来了妖族的围追堵截,在六界躲躲藏藏了几十年,才经过何仙子,也就是何秀姑的指引,来到了玄黄岛小住。这一住便住到了今天。”娉婷对玄黄岛有着深挚的感情,在国破家亡,走投无路之时,她好不容易找到了栖身之所,这得来不易的一切,她懂得珍惜。 茶小葱大概能理解她为什么要从魁麟那儿说起。 “可是玄黄岛遇到了困难?”这一句却是问婪夜。 婪夜不置可否,娉婷却露出一丝为难:“玄黄岛靠的是四神兽归息之后仅剩的一股灵气撑到如今,但近几个月,却不知是何缘故,灵气渐渐衰弱,整座岛都在下沉,有时候一个月竟会沉下数尺。怕是不出三个月,整座村落都被会被海水淹没。我们不想离开这座岛,只能选择举村迁徙,搬去地势更高的地方。”她侧脸将目光投向了窗外。 窗外影影绰绰,仍未大亮。 茶小葱记得这岛上有一座灵山,只是并不高大:“我知道了,你们想搬去岛北的灵山?但这与我们出岛有什么关系?”总不至于让他们加入搬运工的大军吧? 茶小葱极为不解地睨了婪夜一眼,后者似笑非笑,神情却变得极为含糊。 这样的婪夜看起来,才像只真正的狐狸。 娉婷看着婪夜,小心揣摩他的心思,语气中不自觉掺杂了几分怯意:“这灵山,又叫金元山,山上有一仙兽,名曰电掣鼠,其速度如光,甲胄坚硬如铁,而岛上大多居民习得法术都是木系木灵之术,以木对金,无疑似空手接白刃,故而……” “故而需要我们出手。”婪夜不等她说完,迳自看着茶小葱,笑意渐渐冷却。 茶小葱仍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傻乎乎地道:“我修习的不也是木灵法术,而且修为比你们差远了,你们那叫空手接白刃,那我贸然跑去岂非以卵击石?” “我……”娉婷还想着要怎么将话说满,却听婪夜一声轻笑。那声笑极轻极缓,却透着浓浓的嘲讽,意喻不明。她的心顿时“咯噔”一下,像是裂开了两半。 “娉婷,几百年不见,你倒是长进了不少。”婪夜说得轻描淡写,但目光到底是冷了下来,“本公子还小瞧了你!” 娉婷听婪夜语气不善,心中惊惧,嗫嚅半晌,竟朝着茶小葱与婪夜二人跪下来:“属下不敢欺瞒陛下,但属下在这岛上呆了五百余年,对这里的一草一木感情挚深,属下与陶先生、丁大哥想法一样,皆不愿看到岛上居民再度流离失所。求陛下成全!” 茶小葱终于明白,婪夜所说的是谈条件是怎么一回事了,原来是等着娉婷自己送上门来。 当然她也一早便看明白了,玄黄岛虽然自称与世隔绝,消息闭塞,但岛上居民每月朔日都可出入中土,不然使君子也不可能买到那么多香艳火辣的读物。至于他们对她这个端极派的四掌门了解多少,也就不难得知。 显然,娉婷这席话就是一个活套子。 婪夜此番顺水推舟地留下来,无非是想卖她一个人情,就算没有交换条件,拼着同族的情谊,他也会答应帮忙。但坏就坏在,双方都不够坦诚。 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狐狸的九曲玲珑心还真是不好猜。 “本公子答应留下来,断然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婪夜捏了捏茶小葱的手指,斯条慢理地叹了口气。茶小葱不语,却兀自紧了眉头,虽然她不反对去会会那电掣鼠,但也不能不顾及暮云卿的安危,他们已经在这岛上耽误了三天,没有再多的时间拖下去。 娉婷默然抬头,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感激。 “先别忙着高兴,本公子说过,先谈条件。”不等她答话,婪夜已站起身来,“今日一过,我要知道渺城之城的入口在哪里。” “渺夜之城?”茶小葱脑海中灵光一闪,却是顺着婪夜的目光,盯紧了娉婷。 “陛下要去渺夜之城?”娉婷万万没想到婪夜所说的谈条件居然是针对自己,更没想到,他开出的条件居然与魔界入口有关。显然,婪夜的棋比她快了不知几步。看他一脸笃定,又何尝不是表明,他根本不相信自己。一时间,她心头竟是百转千回,酸涩无比。 茶小葱想起了那几管鹤羽,终是恍然大悟:“婪夜,你的意思是说,云卿他就在附近?” “只是猜想有这个可能。”婪夜拉她起身,“先试试金仙之气能否发动?” 茶小葱试着运气,觉得内息未乱,匆忙地点了点头,心情却是雀跃的。 婪夜长身玉立站在娉婷面前,淡声道:“我之前已经说过,错了,就永远不能回头了。你有自己的选择,又何须屈就于我,青丘国已殁,我原不原谅,又有什么关系?起来吧,从今以后,你不用再跪我。” “陛下!娉婷无心欺瞒!”娉婷不敢起身,但这一跪,却挡住了婪夜的去路。 “让开!”婪夜长眉一挑,蕴着几分怒意。 茶小葱赶紧将她拉起来:“快起来吧,你挡着路了。” 娉婷脸上一僵,硬是被她这句话梗得作声不得。 婪夜开门,拖着茶小葱没着村中小径七绕八拐地疾行而去。 娉婷提气追上,却听茶小葱一个劲地追问婪夜问:“死狐狸,你真的放得下?她到底没有恶意,为什么不让她留在你身边?她跟蒙啾啾不一样么?” 婪夜见她毫不忸怩地挽了自己的手肘,眉间一喜,转念却轻轻叹了口气:“她在这儿很好,为什么还要卷进去?她若是跟着我回去,魁麟不会放过她,我自问没有能力再保护一个人。” “嗯?”这前半句的意思,茶小葱能懂,但这后半句为什么……听起来有点,暧昧。 “我只要保护你就够了。”婪夜想起二人在海底遇险的那一幕,翻掌握住了她的手。 “得了吧,你那么逊,究竟是谁保护谁?”茶小葱吃紧,下意识要甩掉那只修长如玉的爪子,却被他死死攥住。 “那你保护我也行。”婪夜扬眉一笑,细目中映出一抹淡金色的碎星,明明朗朗。 茶小葱还想挣扎,却觉手中一满,掌心竟多了一把花锄。 远处闪过一道金光,卷起滚滚烟尘横冲直撞。 金光前一条黄影,连滚带爬地急于奔命,一张毛茸茸的尖脸犹为突出。 茶小葱愣了一下:“咦?黄鼠狼?” ------------------------------------------- PS:被一个**同事催传真,结果卡了半天对话,还好终于更完了。 ------------ 第151章 金光巨鼠 “啊啊啊啊啊……救命啊!我的娘亲!” 脸是黄鼠狼,声音却是黄老三。 他四条腿舞得跟轮子似的,却仍是被背后两只粗壮的爪子狂碾尾巴,把尾巴翘起来,就变成了被爪子捅菊花。他跑得狼狈,便干脆把尾巴卷成了尿不湿的款式。 茶小葱扛着花锄,被婪夜拉着一阵疯跑,眼见离得近了,突然一个急拐,她急忙侧身,眼睁睁看着烟尘滚滚从面前呼啸而去。随后赶到的娉婷吃了一嘴的灰,桃花粉脸立时被泥尘染成了灰黄色,伸手一抹,就成了大花脸。 茶小葱只顾着伸脖子看怪物,身上脸上也好不到哪去,不过反正她也不在乎,倒是婪夜适时竖起一道咒壁挡住了尘土,仍旧一身干净优雅,洁白如玉。 “你们说那个像老鼠的东西就是仙兽?”茶小葱扬高了语调,撇撇嘴,好生不屑。 刚才从眼前跑过去的,分明就是一只身穿黄金铠甲的巨型老鼠,唯一不同的只是额头上还生着一只玉色的犀角。 “王后居然看清了?”娉婷震惊莫名,她刚才只看到一道金光,一重尘土泥沙,连那电掣鼠有几只眼睛几只鼻子都没顾过来。要不是早就见过其真容,还真不确定方才那一坨金灿灿的是神马…… “可比得上那速度?”黄老三一路鬼哭狼嚎,跑到村边又折返回来,一路涕泗俱下,估计那条黄鼠狼尾巴都被踩得稀巴烂了。看那电掣鼠来势汹汹,婪夜不由地低头扫了茶小葱一眼,摸不准她能有几分把握。 黄老三惊天动地的号呼,惊动了村子里的其他人,各家各户的窗门打开,看了一眼又战战兢兢地合上了。只有那大脸怪人王不留从土里钻出来,呆呆地往这边瞧。他肩上挺立着一抹淡青的身影,漠无表情的脸上依旧蒙着那条与衣物同色的长条丝巾,随风摆动。 茶小葱将花锄柄在手里敲打几下,不无自得地抿了抿唇:“它的速度应该比我慢。” 娉婷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忍不住转脸将茶小葱又看了一遍。却不想斜对面的窗子里伸出一张俏脸,妙目瞥至,蓦地一笑,居然满含轻嘲,却不是绯灵是谁。 娉婷被那绯灵一笑激得直跳脚,当即挺身出来:“陛下,属下愿打头阵。” 婪夜根本不看她,只冷冷地道:“打头阵的当然是男人!”言罢,身形一晃,竟向那电光扑去。 娉婷愣住,尚未及眨眼,身边的茶小葱也在同一时间失去了踪影。 婪夜身侧蓝光掠过,甫一抬头,茶小葱抢至跟前。那黄老三看见两人迎面接应,登时大喜过望,但看茶小葱跑在了婪夜前面,不觉愕然。就在这怔忡之间,他的尾巴又被那电掣鼠重重跺了一下,顿时痛得一蹿老高,号爹哭娘地奔了回来,与茶小葱堪堪错身而过。 茶小葱执起花锄朝他屁股了狠拍下去,朗声笑道:“别哭了,你娘亲我在此!” 黄老三逃命还来不及,哪还顾得上闪避,“哇嗷”一声惨呼,竟狠狠地吃了茶小葱一记锅贴,借势腾空而去,转眼便失去了踪影。 绯灵与娉婷同是看得瞠目不已。 婪夜赶上茶小葱,两人又一侧身,电掣鼠独自狂奔而过,刹不住冲出去老远。 “呸!”被那金甲大老鼠后腿扬中,茶小葱吃了一嘴泥。她张口一啐,婪夜雪白的袍子便上多了一点褐黄色的口水沫。白袍飞扬之间,格外惹眼。 “喵勒个蝴蝶的,这货不是老鼠,这货根本就是头猪啊,你看它好大肚子!”茶小葱指着地面上的磨痕,却被婪夜拉回去。那电掣鼠突然失了黄老三的下落,一时恼怒,转身向她扑来。 两人齐齐施展腾翔之术,驰向云端。 那电掣鼠亦不含糊,驾起一团祥云随后追去,但在速度上倒底是差了些。 “不错不错,这青丘国国主,还真是有些本事的。”黄老三不知从哪里一瘸一拐地钻出来,伸手搭在眉毛上举头看青天。 娉婷一边抹着脸上的灰尘一边揪起他的一边眉毛啐道:“人家是妖怪,你也是妖怪,我还没见过像你那么窝囊的,居然会怕老鼠。” 黄老三苦着一张尖脸:“姑奶奶,你要是不怕,你去试试,你也不看看我的尾巴……”说着,捞起身后的尾巴亮出来给她过目。 娉婷一看倒没话好说了:那哪里还叫尾巴,分明是和着一堆黄毛的烂泥,只能用血肉模糊来形容。 黄老三见她不语,苦着脸继续道:“只盼着你家大王能制住这混蛋,帮我报仇!它在岛上作威作福这么多年,早该心满意足了!” 茶小葱拿着那把花锄,横着舞一下,竖着摆一下,使得极不称手。越是不称手,她便越发想念横遭自己抛弃的折心柳。 电掣鼠在空中疾驰,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却并不是普通的鼠鸣。随着吼声,数道金色光束喷薄而出,茶小葱反应虽快,但到兵器太差,扬手格挡间,只能发挥“修罗弑”一半的威力。两道金光撞击在一起,茶小葱虎口裂痛,一缕鲜血自掌中滴下。好在她预先在兵器上贯注了灵力,那花锄没有断。 婪夜将紫焰挥成一道光壁,封住了电掣鼠的去路。 “怎么办?我没把握!”茶小葱借着那道冲力,疾退数丈,自空中划过一道冷虹。 婪夜看着脚下那片村庄,一咬牙:“先将它引去海边,以免伤及无辜。” 茶小葱环视周遭,点了点头。 经过两三天的调养,婪夜恢复得比想象中要快很多,灵力比之前似乎更为充沛,而茶小葱亦借着体内琉仙琴的金仙之气,保存了实力。两人同进同退,也看不出谁比谁快。一番追逐下来,倒也不再觉得对方是自己的累赘了。 茶小葱连续丢了三把兵器,心里不大踏实,手上拿着这把花锄根本无法反击,心知持续消耗下去,对自己十分不利。 “换兵器?”婪夜看出茶小葱的不安,将紫焰递至跟前,茶小葱却摇了摇头,将其推拒开去。 两人被那金甲大老鼠追得跑了十余里,终是到了海面上空。 丁公藤与王不留带头跟了出来,却迎面遇着一道电光自头顶砸下,道旁的桃树被劈没了半边。黄老三听到雷声抱头鼠蹿,被娉婷用力揪过:“我们狐狸都没你那么怕打雷的!少丢人现眼!” 陶朱公现身道:“那怪物的紫电怒雷摧厉害的很,不知那丫头捱不捱得住。” 丁公藤微一沉吟,徒见半空一道紫色电芒破空绽开,原本灰蒙蒙的天幕竟像是被轰开了半边,东方红霞初现,岛上却已灼白如昼。说时迟,那时快,万道电光中包裹着一轮巨大的光球向茶小葱与婪夜二人砸去,大地震颤中,飞沙走石,村民们纷纷东躲西蹿,生怕哪一道电光落在自己身上。婪夜结起的咒壁被那道光球击得支离破碎,茶小葱眼明手快,拖住了他的腰带,两人搭腕,相互借力,向一旁纵跃数步,茶小葱亦有样学样地扔出一颗巨大的光球,却是比那电掣鼠放出的光咒更为壮丽。 “蓬!”地一声巨响,整个岛屿都抖了三抖。 “为什么她也会紫电怒雷摧?”绯灵虽然站得远,却看得很清楚,茶小葱方才扔出的光球在色泽上与电掣鼠微有区别,但两道电光的形状与力度却无一不同。 “吼——”那电掣鼠绝招被截,一时怒极,冲着茶小葱连续吐放出无数小型光球。五颜六色的光球,便照着她的脊背纷乱砸去。 “小心!”婪夜回护及时,重筑了咒壁,以狐火炎咒克制那电掣鼠的攻势。 “这大老鼠究竟是什么来路?”茶小葱大口喘气,这一句却是冲着地面上驻足观战的丁公藤等人喊出的。 “锵!”不容丁公藤回答,那电掣鼠便再次撞上了狐火咒壁。 婪夜一把搂住茶小葱的腰,跳出战圈,离海岸又远了几分。 电掣鼠头顶咒壁,踉跄几步再站稳。一双漆黑的眸子与茶小葱对视了一阵,即又飞快地转开去,却不再追赶。 “吼,吼吼吼吼!”它的情绪渐渐稳定,却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王不留站在地桃花林旁高声道:“姑娘,它方才是在问,你是谁?” “吼——”电掣鼠长号一声,居然默认地点了点头。 娉婷看得好生惊奇,原来王不留说他懂得兽言兽语,竟是真的。 “我?”茶小葱这才领悟到王不留所指的“姑娘”便是自己。 再看那电掣鼠,却果然收起攻势,正自低头打量着她。慢慢地,那双眼竟像上被蒙上了一层雾霭,十分迷惘。 “小葱!”婪夜的呼吸自身后传来,茶小葱才意识到自己还被他搂在怀里。 “怎……怎么?”低头瞥见地面上那位红衣女子眼中一闪而过的嫉妒,她有些不自然,再想想那个不靠谱的春梦,她居然不争气地涨红了脸。 “试着与它勾通!”婪夜把全副注意力都放在了那电掣鼠身上,“陶然村的村民只是想上金元山避难,没有敌意。” “好,我试试。”茶小葱经他提醒,即时回过神来,试着与那电掣鼠交谈,“我叫茶小葱。你可以叫我小葱。” 电掣鼠收住了步子,低吼出声,似乎听懂了茶小葱的意思。清晨的海风拂动水面上的粼波,起伏的波光映在它莹亮的眸中,光彩照人。玉色的犀角在朝阳的金芒下,亦是熠熠生辉。 它盯着茶小葱,没有更近一步的打算。 “我没有恶意。”茶小葱放下心来,勉强扯出一个亲切的笑容,“我们只是想同你商量一下,看能不能把村庄,搬到金元山上去……” “吼——”电掣鼠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突然狂暴起来,巨吼一声又放出一记紫电怒雷摧。 茶小葱一时猝不及防,被一道电光扫中,顿时全身麻痛难当,整个人从婪夜怀里滑下。 “小葱!”婪夜大惊失色,一双细目似要喷出火来。 “小葱姑娘!”使君子匆匆赶至,只看到了茶小葱受伤倒下的一幕,他想也未想便腾身而上,直直地向电掣鼠撞去。 “大哥不可!” “大哥!” 丁公藤与王不留同时出声,却是为时已晚。 电掣鼠张口吐出一道电芒,截住了使君子明黄的身影。 茶小葱昏昏沉沉地坠入婪夜怀里,一睁眼便看清了当空跌落的焦黑俊容。 ------------------------------------------ PS:这两章是说小葱葱与小夜夜合力勇斗“电车鼠”,不知大家有木有发现,小葱葱与小夜夜的关系好一些了。 ------------ 第152章 炽星陨 丁公藤御风扶摇而上,袍袖挥带,卷住受伤的使君子。 因为功体被克的关系,使君子比茶小葱伤得严重。 “它好像很生气,是我说错了什么?” 脑海中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但茶小葱还没来得及细品,那电掣鼠已挥舞着电光再度冲过来。 婪夜抱着茶小葱一路疾驰,借着风势将电掣鼠引向海面,为陶然村的村民们制造机会逃生。岂料那金光巨鼠堪堪追了两步,突然返身向陶朱公立足之地扑去。 娉婷一路观战,神经绷紧如琴弦,蓦见电掣鼠扑至,起手抛出一条青藤拦住了它的去路。 陶朱公动作稍慢,被电光切中衣角,整洁的黑袍立时变成了一溜破絮。他惊得老脸一阵乱撞抖,带头村民打头逃命。 黄老三又一次呼天抢地,加入了逃亡大军。 村民们平素吃了这畜牲不少苦头,见它暴怒如此,一个个吓得腿脚发软,哪还顾得上旁人。 无数光球自空中砸下,转眼便将整片桃林毁得一干二净。 婪夜返身追赶,但终究是慢了一步。 “住手!我的房子!”使君子被电光击中,原已奄奄一息,但一想到满屋子的宝贝春宫,居然清醒过来,他挣脱了丁公藤就要往杏林居去。 “大哥!”丁公藤焦头烂额。 惯用木系法术的村民们在逃跑上算是一流,但他们跑到村口却又犹豫了,这畜牲的法力大家都有目共睹,引它进村,无疑是自取灭亡。 电掣鼠像是股屁上着了火,跟在村民们身后兜头一气儿乱拱,把村口的水车撞倒了五六座。 “吼——” 它昂头蓄劲,双瞳散射出强烈的金光,尖溜溜的脑袋上就像嵌了一对上千瓦的工地探照灯。 “糟了,快离开村子!快!”茶小葱由婪夜抱着跟在那电掣鼠身后,眼见村庄不保。 “叽哩哩哩哩哩!” 半空突然响起了花皮果子特有的聒噪声,紧接着一坨暗影闪过,直直地撞进了电掣鼠望天张扬的血盆大嘴。 蓄势待发的怒雷被突然掉进嘴里的花皮果子堵在了喉头,电掣鼠痛得就地打了个滚。而就在它打滚的当儿,陶朱公与丁公藤已带领着众村民调转了方向,飞也似地离开了村口。 “我说过了,我们没有恶意!”茶小葱冲那电掣鼠的背影高声呼喊,婪夜却半抱拖地将她拉退,防止它再次发难。 电掣鼠两眼鼓得像铜铃,却始终吐不出那颗特大号的果子,它翻滚着,扭动着粗壮的尾巴,将村前的草地犁出一道道纵横交错的沟槽。它“嗷嗷”地呜咽,转而将一双圆圆的眸子对准了茶小葱。 “陛下!”娉婷心胆俱裂,想要冲上来相助,却被黄老三一把拽住。 婪夜一挥袖,斥道:“娉婷,带他们走!”目光却指向了不远处高低起伏的山峦。 娉婷跺足转身,与黄老三等人一道,带领众村民向金元山上奔去。 那电掣鼠看众人转向金元山进发,顿时目龇欲裂,它翻身跳起继续追赶,再也顾不得喉间梗着那块东西。 婪夜将茶小葱放下,护在身后,转而双手执枪横举头顶,默念出一道口诀,以他为中心缓缓铺开一蓬幽火,竟于顷刻间绽放成一朵巨大的火莲。而头顶升起一串明亮的火星飞速旋转,像一把星光结成的镣链,将电制鼠牢牢地锁在了原地。 茶小葱完全被眼前惊艳的法阵慑住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喃喃地道:“死狐狸,你居然偷偷练成了炽星陨……” 炎系法咒分为三级:其中,初级法术包括了最基本的炎咒,以及大面积扫杀的万物归烬;中级法术则在初级法术的基础上增进了细节上的改良,并不仅仅是威力大增,与普通的火系法术相比,炽星陨最大的特点便是攻守兼备,被困住的人出不得火海,也近不了身,头顶被无数炽灼的星光压着,除了彻地逃遁,别无它法;而火系的高级法术,更是可以屏蔽一切火系攻击的神技。 婪夜一向只使用普通的狐火炎咒,此时陡然摆出这样一招,立时令茶小葱大跌眼镜。 电掣鼠被火海困住,眼中的惊怒渐渐转变成了害怕。它在火莲阵中左冲右突,却怎么也走不出那片烈焰织就的天罗地网。它用力晃动着脑袋,用爪子死命地抠弄着喉咙,那花皮果子却一动不动,铁了心要留在里边。 它眼睁睁地看着陶然村的村民一个个蹿上了山。 电掣鼠已被制住,两人同时松了一口气。这家伙虽然暴劣,却到底不是茹毛饮血之辈,不然这岛上哪还得如此安乐。只不在道那山上有什么东西,竟令得它如此紧张…… “想不想试试?”婪夜侧目看向身后一脸艳羡的茶小葱,挑起了好看的眉。 “我?”茶小葱脑海中灵光一闪,记起了之前凑巧五行转换的口诀,立即来了兴趣,“也好,你将口诀教给我,我试试看。” 婪夜微微一笑,将炽星陨的口诀念了一遍。 茶小葱先将五行属性由金格转至火格,照着婪夜的口诀练了一次,却只能放出一点细细的火苗。原本是胸有成竹的她,立时垮了脸。 婪夜又念了一遍,将要点稍作讲解。 茶小葱耐着性子依样画瓢,却仍就只看到掌心一点小火苗跳啊跳,比起婪夜发动的火莲有着天渊之别。 婪夜看着她一脸花不溜秋像只小脏猫,眼睛却扑闪扑闪地晃动着诡异的光,终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喂,死狐狸,你丫故意的!”茶小葱恼怒,就着掌心的火焰向他脸上揩去,“信不信我烧光你脸上的毛!” “别闹!”婪夜分心躲闪她手心的咒炎,头顶的炽炎与地上的火莲微一错位,徒听“吱嗷”一声,金影冲天,竟是那电掣鼠寻隙离了火阵。 “居然敢逃跑!” 茶小葱跳起来就追,婪夜收起法阵随后跟上。 三道影子在岛上玩起了捉迷藏。 那电掣鼠虽然不满村民上山的举动,却也不敢把茶小葱与婪夜往山上引。只围着花圃打转转,它喷不出金雷,便与普通的老鼠差不多,只一个劲地蹿上跳下,在不死泉边跑来跑去,将两侧的花田踩了个稀巴烂。 茶小葱这才想起这里还住着个叫何秀姑的女人,便向婪夜道:“别放火,赶跑它就算了。” 婪夜点点头,两人同时收起手里的法诀,追着这只金光巨鼠来回地跑。 茶小葱最不怕与人比耐力,加上有飞燕闪灵诀傍身,便干脆一路奉陪到底。 于是乎,姹紫嫣红的花田在眨眼间变成了一块的沃地,两侧的花花树树像被犁耙翻了无数遍,花与叶均被碾碎在泥里,分不清彼此。 电掣鼠一边跑,一边将那花皮果子咬得嘎嘣嘎嘣响,偏那朱果够硬,不管它怎么咬,就是死赖在里边不出肯来。 “小花花,做得好!”一个明黄的影子从刚长好的桃花林里冒出来,一溜烟跑到花田中央的小木屋擂门。 小花花……茶小葱看一眼使君子黑黢黢的脸,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小葱,别追了,我们也去金元山上看看。”婪夜已经习惯了搂搂抱抱,转身伸手一揽,将她圈入怀里。 茶小葱不动声色地推开他:“我们走了,那使君子怎么办?” 她扬起下巴指了指正在努力捶门的黄衣美男。 使君子有了怀里那些个宅物,大概连危险也忘了,只顾敲打着何秀姑的房门,大声道:“娘啊,开开门!赶着救命呢!娘……” 婪夜面无表情地睨向那道黄影,并不放手,只淡淡地道:“管他去死。” 茶小葱猜他是想到了一起看春宫的“美好时光”,掖着衣领抖了抖,又挥挥手里的花锄,推搡道:“呃……我也想知道那山上有些什么,居然会令这畜牲那么紧张,快走快走。” 两人暂时达成共识,便不再追着那电掣鼠跑,转身朝着岛北的金元山驰去。 那电掣鼠不见二人继续追赶,心感蹊跷,回头一看,才发现两人抛下它不管不顾地朝着岛北奔远了。 “喂,你们去哪儿?”使君子没弄清状况,战战兢兢地扭脸看了电掣鼠一眼,突然抱紧了怀里的宝贝,转身又投入到了擂门的事业中去,“娘,你开开门!娘,你不能那么狠心弃儿子于不顾啊!娘!” 那电掣鼠怒气冲冲地逼近,冲着那明黄的袍子拍了一把掌,低头一路乱拱,发着脾气朝茶小葱与婪夜离去的方向直追。 使君子被那一巴掌拍得晕头转向,“通”地一声扑倒在何秀姑的门板上,就听屋内一声怒喝:“我是作了孽还收了你们三个王八蛋!” 那语气粗鄙火暴,声音竟是十分苍老,与平时的何秀姑判若两人。 …… 摸清了电掣鼠的底,茶小葱与婪夜也就跑得不那么快了。 正如同陶然村的村民怕害怕雷电,这金光巨鼠怕火。方才它吃了炽星陨的苦头,也不敢追得太近。茶小葱本还想跟它说说话,但看它鼠目圆睁,一副要吃人的模样,便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反正到了地头上,一切都会水落石出,两人也不急在一时。 ------------ 第153章 紫瞳 那金元山地势较为平缓,小径婉蜒几度,却不难走。 木系主风,陶然村的村民们凭借木灵之力,全都跑得飞快。 然而,各人使尽浑身懈数逃至山顶才蓦然想起,如果不彻底解决那只大老鼠,此刻就算是抢占了这座山头也是白搭。 电掣鼠能耐不差,皮厚抗打,属性又与玄黄岛诸人相克,并不是说一话句话就能解决的。它虽然在金元山上横行霸道,毕竟极少殃及山下村落,村民们也不是真的想就此断了它的后路。可流离失所的滋味不好受,如果非要选择,他们只好自私这一回。 茶小葱与婪夜甩开电掣鼠,并在沿路布下数道火灵结界,然后才取直线上山。两人到了山顶,却见陶朱公等人伸长了脖子站在路旁等着,皆感到无比诧异。 那兔妖婆婆年纪大了,拄着拐杖,板着脸,一直不肯与人搭话,见到两相携上山,才从人群里慢吞吞地挤了出来,劈头便问:“小丫头,我那徒儿怎么样了?怎么没见他?”她指的徒儿自然是使君子。 茶小葱这时气都还没喘匀,被她这样一问,脑子里便有些发懵,一时半刻竟回不过神来。 陶朱公赶紧上来,拦在了兔妖婆婆跟前:“杜夫人莫急,那畜牲没有杀气,不会胡乱伤人,别担心,使君子不会有事的。” 兔妖婆婆瞪眼道:“你说没事就没事,他要是少了根寒毛,我该找谁要去?何秀姑呢?那老太婆当真什么事都不用管了?使君子是我徒弟,但也是她儿子!” 陶朱公见这气都撒到了何秀姑头上,没自己什么事,只能陪在一边讪讪不语。其他人惧怕那电掣鼠回山上找碴,均自惴惴四望。 娉婷见婪夜无恙,也松了一口气,连忙上前行礼,那黄老三亦急巴巴地冒出颗头来:“怎么样,那畜牲怎么样了?” “对啊,那畜牲会不会上山来?” 由黄老三起了头,其他人也将注意力投放在茶小葱与婪夜二人身上。他们尚不知晓这怪物乃是由老黄三刻意引下山来的,只道它此番纯系主动伤人,语气里皆透着几许忿然。 茶小葱绕了个弯,幽幽地看向丁公藤,曼声道:“……其实你们有没有想过,就算今日抢占了这座岛,也难保长久?地脉一直在下沉,说不定哪一天便将金元山也一同淹了,那金掣鼠不懂得这个道理不奇怪,可为什么连你们也不明白?” 丁公藤漠然道:“我等当然也想过,若不是被世人逼得走投无路,我们这些‘四不象’又何须屈居一隅,与世隔绝?万世皆有因,自然不会像姑娘你想得那么简单。” 婪夜将周遭打量一番,略一颔首,向陶朱公询问道:“陶先生,你说那电掣鼠不会胡乱伤人,又是怎么会回事?” 陶朱公老脸一红,捋须道:“我们陶然村与这只金光巨鼠在玄黄岛共同生活了四五百年,向来井水不犯河水。这畜牲原也通些灵性,并无野性,也不会主动伤人,料想应是被人驯养过的仙兽,只是它性子太暴躁,五行属性又与我岛上居民相克,我等都对其都敬而远之,几百年来,一者在山上,一者在山下,相安无事。若不是近来岛上发生了一些变故,我等也不会想到要上山抢它这块地。”他小心翼翼地看了婪夜一眼,接着又道,“老朽利用公子,不过是因为曾听娉婷提及公子的火系法咒能克住这畜牲,并无他意。至于玄黄岛下沉一事,也不是有意欺瞒……” 老爷子脸红,娉婷自然也跟着脸红,她早已经将这中间的弯弯绕绕向众人抖开了去。 这些村民虽在陶然村避世隐居数百年,却仍记得当世遭受的非议与鄙薄,对婪夜这样的外人自然多怀了十二分戒心。这也是为什么陶朱公宁愿利用甚至得罪婪夜,却不愿将实情坦诚相告的缘故。 娉婷还记挂着婪夜为王时的孤高绝然,她对说服婪夜一事既没有把握,也作不得主,才不得不串通丁公藤等人演了这出戏。只是没想到狐狸总归是狐狸,是真是假,婪夜一眼便看穿了。 婪夜早已看得明白,虽然娉婷在他面前口称属下,可心底却始终是向着玄黄岛的。 而这玄黄岛上真正的话事人是丁公藤。 丁公藤那张如玉刻的脸在晨霭之中,如梦似幻,霞光下一身飘逸的青衫被染上了一重暖红,却依旧令人觉得清冽疏离。不管是谁看着他这样的人,心里都热络不起来。 王不留默默无言,他高大的身形附在丁公藤颀长的身影后,似一面暗色调的背景墙。 “本公子倒不介意被人利用。”婪夜开口打破了沉默,不管怎么说,利用与被利用,就是他们目前的唯一关系。他不介意为了达到目的而去斩杀一只没有主人的仙兽,但他必须为此得到应有的报酬。 丁公藤长襟飘扬,似乎并不为所动。 茶小葱看他一眼,亦表态道:“见面是朋友,使君子曾救我们,我们自然也懂得知恩图报,只要是能力所及,可以帮到的,我们一定帮。” 如果说婪夜那句话别有深意,那茶小葱的想法就单纯得多,她看得出这六七十个人狼狈出逃,仅仅是为了生存。他们宁愿与相处了几百年的邻居作困兽之斗,而不愿回中土隐居,可以想象他们昔日在六界飘泊之时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茶小葱是真心自愿地想要帮他们。 娉婷见两人没有责怪之意,不禁轻吁了一口气。 丁公藤听得茶小葱这番话,无言地转过了脸,虽然那双眸子被长巾罩住,却处处透着犀利。茶小葱竟不能肯定他是不是真的瞎了。 他不卑不亢地作了一揖,平静问道:“姑娘要向在下大哥取回的东西,可是包括了那枚朱果?” 茶小葱一愣,有些不明所以,刚想搭话,陡见青衫一肃,丁公藤竟扬手扯下了眼罩,露出一双莹紫流光的眼瞳。原来他非但不是瞎子,还拥有比常人明亮几倍的眼睛! 那紫目深邃,静若幽潭,盈盈地透得几分妖异,竟令人为之神夺。他本就清俊儒雅,配上这双眸子竟显得七分灵动,三分雅魅,直教人挪不开眼。 “紫瞳?”茶小葱一怔,突然想起那花皮果子也长了一双妖异的紫眼。 丁公藤满眼萧疏地点了点头:“单凭在下这双眼睛,便是为六界所不容,姑娘想的到,我们一样也想到了,如果真如姑娘所言那般简单,我等又何苦屈居于此,苟且度日。在下说过,万事皆有因……” 茶小葱再次抬眼望向众人,才发现不这陶然村里管是人是妖,眸中均透着一丝紫气,只是颜色却远不及他眼中的紫色纯粹。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眼睛的颜色不同,便会为六界所不容?”茶小葱错愕之余,想起的却是在现世招摇过市的欧美白种人,难道这也是种族歧视么? 丁公藤一脸清冷地道:“我们这里的每一位,都曾是六界当中有头有脸的人物,试问当年,又有谁曾想到自己竟会落到今日这般田地?其中的过往,相信不用在下明言,婪夜公子亦心知肚明。”他目如寒刃,缓缓地移上了婪夜的脸。 其他村民念及前尘过往,皆是唏嘘不已。茶小葱却顺着丁公藤的目光看向婪夜。 “是魔元。”婪夜叹了口气。 “魔元?”茶小葱没听过,但这铁定与魔界脱不了干系。 “魔元是魔修练结的元神核心,也是魔族体内最重要的力量之源,上一次仙魔大战,焚音魔尊被御华仙尊所伤,魔元碎裂,随着四神地脉流向了六界各处,而沾染了这些魔元的人,都变成了仙不仙,魔不魔,妖不妖,人不人的怪物。”婪夜的视线扫过娉婷,微作停留,又看向了茶小葱,“紫瞳便是这些怪物掩饰不了的特征,他们不为世人所容,亦不能算做魔物,只能在六界夹缝中讨生活。” “不错,我等便是世人口中所说的怪物。”陶朱公垂首低叹,“当年若不是持澜仙子将我们送至此地安居,我们也不会有今天。” “陶老爷子,你说的持澜仙子,可是端极派的那位持澜仙子?”茶小葱心间一跳。 陶朱公脸上露出一丝诧异:“持澜仙子乃当世金仙,能自由出入四神结界者,舍她其谁?只是持澜仙子将我等安顿于此地之后便匆匆离去,此后不久,老朽再派人上那边打听,才得知她才人家已经悄然仙逝……” “那持澜仙子临走的时候,可曾留下了什么?”茶小葱隐隐觉得那电掣鼠与自己这位从未谋面的师父有关。 “这个倒是不曾,过去了那么久,就算真的留下了什么,也都难以查证,未知姑娘突然问起,究竟是何用意?”陶朱公陡生警觉。 茶小葱却是不看他,迳向婪夜道:“婪夜,你去拦住那只畜牲,我想与诸位前辈去老鼠窝里看看。” 婪夜当即会意,点头道:“你自己小心。” 娉婷上前道:“属下愿意与陛下一同前往。” 婪夜没有反对,转而向丁公藤微一示意,腾身向山下疾驰而去。 ------------ 第154章 先师遗愿 茶小葱目送婪夜与娉婷二人离去,回头看陶然村一众村民悉垂手而立,皱了皱眉:“丁大哥,怕是用不着这么多人跟着。” 丁公藤点了点头,重将眼巾系上,挑了两名村民同自己一道陪着茶小葱赶往背面的山谷。 绯灵混在人群中,瞪着一双大眼反复打量茶小葱,始终没瞧出她有何过人之处,当即赌气地一捞裙摆,坐在路旁的矮树桩子上生闷气。而村中的大小姑娘们都被婪夜迷得三魂不见了七魄,此刻只怕人还在此处,心却已跟着下山了。 那杜婆婆在陶朱公身后哼哼:“岛上没男人么?一个个像丢了魂似的!” “要你管!”像所有顽劣叛逆的无知少女一样,绯灵丝毫没将兔妖的话放在心上。 陶朱公摇了摇头,却是无可奈何。 记忆里依稀还是那白衣翩翩的影子……以前的婪夜意气风发,比之现在何止耀眼千百倍,那时候他与婪珂称得上是天下难得的绝配,可没想到时过境迁,他的身边已经换了人。 青丘国被灭,族中长老死的死,失踪的失踪,青丘国国主的未婚妻成为了妖皇魁麟的皇后,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后来才听说的。从那以后,婪夜便从六界消失了。 “他真的是青丘国的国主?”身后的村民窃窃私语,“就他那样有才有貌的,为何会看上这么个灰头土脸的姑娘?这样一比较,似乎觉得娉婷比她好看了千百倍……女人么,不就是得看长相……” “哼!你们张口娉婷,闭口娉婷,难道我绯灵会比那骚狐狸差?论得销魂蚀骨,又有何不及?”绯灵忿忿不平地打断了众人的谈论。 茶小葱一边走,一边打量着丁公藤,险些被路上石子绊倒。在她眼中,婪夜的张扬,暮云卿的沉静,慕容紫才的冷凝,返香的沉敛,风沉的温和,乃至于使君子的单纯,都比不上这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昂藏与淡泊。他的眼睛被遮住,他的心也被关了起来了,不管从哪一个侧面看,他都显得萧然孤单。 “茶姑娘勿需看在下,看路就好。”丁公藤好心提醒茶小葱。 茶小葱一个趔趄,终是买到了教训,揉着鼻子笑起来:“好看才看的,若是像那死狐狸一般,我还不想看呢。” 丁公藤道:“婪夜公子貌绝天下,又岂是丁某这样的怪物能够匹及的。既然公子对姑娘有意,姑娘应该好好珍惜才是。” 茶小葱面上一热,嘟囔道:“谁说他对我有意的?你一直蒙着眼睛又看不见。” 丁公藤沉声道:“世间事,光靠着眼睛又有何用,要看人真心,须得以心换心。” “以心换心么?”茶小葱甚是不屑,“有时候付出真心,却未必会有回报,要每个人都懂得才行。就说这狐狸吧,他跟我在一起鬼混了三年时间,我却一点也看不懂他。他的过去,他的现在,以及他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我都看不明白。我同他是两个世界的人,想要以心换心,等同于痴人说梦。” 丁公藤沉默片刻:“也许不告诉你,只是因为现在还没有这个必要。” 四人边说边走,却是不慢,等到丁公藤语中止歇,四人已到了一座巨岩跟前,这金元山不高,谷地这处突起却很惹眼,此山荒无人迹,若不是草木稀疏,只怕连山路都会找不着。丁公藤他伸手搭起了路旁的几缕藤条,让开一步,巨岩上露出了一个山洞。 “这就到了?”茶小葱一愣,撇去刚才的话题,向着青藤掩盖下的洞口张望,甫一抬眼,却看见了洞里的一片金灿灿的金婆草,当即“咦”了一声,震惊莫名。 “如何?”丁公藤带人站在她身后,对其一惊一乍的说话习惯极不适应。 茶小葱将头缩了回来:“你确信这里是老鼠窝?” “这个自然。”微一昂首,丁公藤不动声色地避开了茶小葱扑面而来的鼻息。 “那我问你,普通仙兽若是吃了金婆草会怎么样?”茶小葱没有立即进去,反而堵在了洞口。 “这个……在下委实不知。”丁公藤沉吟道,“金婆草弥足珍贵,对修仙之人来说更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上品仙草,谁又舍得将这样的仙草喂给仙兽吃?” “我有一颗金婆草,被那朱果给囫囵吞了!”茶小葱一本正经,“然后它吃了之后,就变成了现在这副德性。” “朱果?”丁公藤一时没明白她的意思。 “若是我告诉你说,这老鼠洞里有一大片金婆草,你会不会同我一样惊讶?”茶小葱已由正经脸变成了严肃脸。 “当真?”丁公藤一扬眉,伸手拉下了眼前的巾带。 “你自己看吧。”茶小葱剜他一眼,闪身进了洞里,丁公藤一含腰,跟了进去,抬头却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只见长长的甬道上,密密麻麻地挤满了金婆草,在中土千金难求的修仙至宝,在这玄黄岛上却长得跟稗子似的,由不得人不惊讶。 只可惜这大片的金婆草上横七竖八躺着些黑色的老鼠屎,一颗颗比临安城里卖的馒头还大。 “我以前绿萝灵山的时候,收到过一棵这样的金婆草,因为用不着,便同着那些乱七八糟的丹药法符一起放进了乾坤袋,后来在一次巧遇当中,我得到了一颗朱果,呃……准确来说,是一颗魔化的朱果跟着我进了那袋子里,谁知道它在里边一顿饕餮便是将什么都吞进了肚里……然后,它就变成了今天你见到的那样,那么大……那么难看……”茶小葱掩着鼻子避开那些老鼠屎,向丁公藤比划着。 丁公藤皱起眉毛:“姑娘是说,仙兽吃了金婆草之后,也会跟那朱果一样?” “不然你以为呢?你何尝见过这么大只的老鼠?我猜那电掣鼠一定是吃了这些金婆草才变成那么巨大号的,这岛上荒无人烟,怎么独独会多了一只大老鼠?” 茶小葱迳自走在了前头。丁公藤随后。 走在最末的那两个村民对金婆草十分垂涎,却因为丁公藤的缘故,未敢觊觎。 “或许……”丁公藤隐隐得出了一个推断,“电掣鼠并不是生来就在这岛上,或许……它是持澜仙子饲养的仙兽也说不定。” “绝对有此可能!”茶小葱眼前一亮,加快了步子,她一直觉得这电掣鼠有蹊跷,但左想右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此刻经丁公藤提醒,总算是明白了其中关键。 持澜仙子于仙逝之前来过这金元山,说不定还留下了一些东西,或者训示。那电掣鼠为了守护主人的遗物,寸步不离,才将整个金元山视作禁地,不许外人踏足一步。 时至今日,茶小葱才真正懂得什么叫造化弄人。 当年她歪打正着,拜入师门修仙,又歪打正着成了返香的小师妹、持澜仙子的记名徒弟和玄奇殿的主人,而三年修炼期满,她又好巧不巧被派去澄光殿赴会,而更巧的是,她接连遇险,却被海水冲到了这座神奇的小岛上,令她有幸觅得师父的一点足迹。茶小葱在欣喜之余,却又不免忐忑,命运厚待如此,是不是说明,她前面要走的路,都已被人安排好了。 甬道一转,视野豁然开朗,一张巨大的石床摆在穴室的正中央,床上堆着一些干枯的金婆草,四下却是空无一物。这看似普通的场景却令茶小葱倍感亲切,这石床摆放的位置,以及在床上铺放仙草的习惯,与玄奇殿无一不吻合。这确实是师父来过的地方。 茶小葱虽然不曾亲眼见过持澜仙子,但那些字迹,那些传说,已经陪了她整整三年。 丁公藤眸子一暗,看向茶小葱,却见她脸上并无异色,看不见落寞,亦不见失望。他缓缓驻足,轻声道:“石床周围有一道法阵尚未启动,应是个死结。” 茶小葱上前两步,施用木灵法华,吹开了床上的金婆草,草下露出了一件皱巴巴的血衣。 那血衣的款式与茶小葱身上的一模一样,同样是袖口略深,领缘泛白,遍身是同一层次的浅蓝。那衣服似乎还很新,虽然沾了不少血迹,看起来却比茶小葱身上所穿的这件整洁得多。 洞口微风阵阵,吹乱了茶小葱的头发。茶小葱站在离血衣五六步之遥的地方,怔怔发呆。 血衣……是不是说,师父来到玄黄岛的时候已经身受重伤?是她那个徒儿害的?云卿的娘? “茶姑娘你……”丁公藤终于将茶小葱与持澜仙子联系起来,他一直以为她自诩掌只是浮夸,却不料其与端极派真有瓜葛。 “她是我师父。”茶小葱上前两步,踩上了结界的边缘。金仙结界却没有即时发动,它死气沉沉地,流转着暗淡的光芒,随着她的步入,最后一点灵光也变成了碎片。结界没有发动,因为施用结界的人,已在不在了…… “持澜仙子她是你师父?”丁公藤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持澜仙子已经仙逝数百年,就算座下收徒,也早该是仙界的顶梁之才,哪像面前这个灰不溜秋的小丫头,一身烟火味不说,还平凡得很。 “她是我师父,我却从来没见过她,只知道她很厉害,比我听过的任何一个人都厉害。”茶小葱伸手摸向那件血衣,却不想风声穿堂而过,将那件血迹斑斑的衣服吹成了灰烬,沥沥飘远。茶小葱这一摸,却是什么也没摸着。她淡淡地收回了手。 她对这个素昧谋面的师父怀着怎么样的感情,还真不好说。但她从走进玄奇殿那一刻起,人生就已彻底改变。她不再是那个自以为是的混沌丫头,她渐渐拥有了许多宝贵的东西,也有了与自己共同进退的亲人。 原以为生活与游戏是两个次元,但真正融入其中,却发现两者并无不同。 人而有情方为人,冥冥之中似应了邵老爷子那句话,柔上而刚下,天地万物之情可见矣! 衣服成灰,露出了一只透明的琉璃瓶,瓶口横躺着,里边的液体散发着紫兰的光芒。琉璃瓶下压着一封信,用的是茶小葱见惯的纸张。 将琉璃瓶移开,缓缓拿起了那封信。信封上写着几个熟悉的娟秀小字:小徒返香亲启。 信封并未漆口。 迟疑片刻,茶小葱抽出中间的信笺,小心展开。 笺上墨染犹香,用得却是上好的净台墨,看来这封信是一早就写好了的。 丁公藤扬手招呼身后的村民同时退出几步,等着茶小葱看信。 空荡荡的石室,立着四条静默的人影,显得十分孤清。 茶小葱反复将信读了三四遍,才又小心地将其收好,连同那只琉璃瓶揣入怀中。 再回过头时,已是换了一脸庄重。 丁公藤一直未语,仅用那双妖异的紫瞳上下打量着她,见她转身,亦不避讳。 两人四目相对,良久,展露出一丝心照不宣的信任。 “丁大哥,先师有令,要求全村居民即时辙离玄黄岛,见信如见人。”那一瞬,平静的容颜与印象中的持澜仙子重合在了一起,她一字一句地道,“虽然这封信晚来了五百年,但幸在并未太迟……” ------------ 第155章 仙兽认主 石室内部一目了然,四人又搜寻了一阵,见再无其它发现,便一起退了出来。 茶小葱与丁公藤一行四人从山谷往回赶,不多时便到了村民围聚的空地。 村子里的姑娘们正挤在一块看热闹,嘻嘻哈哈地笑成了一片。 陶朱公远远看见诸人,赶紧迎上前来,一脸喜色一道:“婪夜公子已将电掣鼠收服,现在正商议着要将它如何处置,既然丁公子回来了,不妨一道参详参详。” 丁公藤点了点头,却将目光投向身侧的茶小葱,后者会意,迳自走过去挤进人群。 丁公藤跟在她身后,陡被黄老三拉住了衣袖。 “究竟如何?” 丁公藤虽然依旧神情淡漠,但明显对茶小葱多了几分避让,黄老三是个精明的,又怎会看不出其前后的差别。见他不答话,黄老三便将目光转而投向了随行的两个村民。那两人会意地朝他递了个眼色,却并未多言。 黄老三从这两人脸上看出了几分不满,心中登时疑云满布。 茶小葱扒开两旁花枝招展的莺莺燕燕,伸头一看,正对上婪夜似笑非笑的眸子。 他一身雪白,体态慵懒地坐在一头巨大的金甲怪物身上,那怪物“吱吱”乱叫,却被狐狸的九尾绞紧缚住,动弹不得。花皮果子还硌在那张血盆大口里,看不清那果皮上滚动的花斑,只见一双清亮的紫眸欣喜地望着她,大有邀功的嫌疑。因为吞咽不便,电掣鼠的口水从嘴角飞流直下,像关不住的消防栓,绵绵延延淌了一地,好在那唾液不臭。 电掣鼠见茶小葱走近,一时火往上涌,双眼几乎被它瞪裂。无奈口中那颗魔化的朱果一个劲地开心乱叫,与它忿闷不堪的情绪根本是两回事。 就这样对着一上一下两对眼睛,茶小葱觉得有些头痛。 “挂名师叔,你不夸夸我?”婪夜拿眼角看茶小葱。 “我端极派门下的高徒能收服这畜牲本是正常得不能正常,本掌门没看出你哪一点值得夸耀。”茶小葱笑笑,神色却有些不自然。 为什么那红衣女子站得那么近,为什么那衣领要开得那么下,为什么她那双雪白的爪子要搭在婪夜肩上?眼中的怒意一闪而过,她飞快地转过了头。 “丁大哥,一切可还顺利?”娉婷见丁公藤挤身进来,一撩长发,挪步过去,站在了绯灵对面。两对妙人果然令人赏心悦目,一站一坐的风姿更是各有千秋,若非四人中间还站着不和谐的茶小葱,这画面会更完美。 茶小葱的身形僵了一僵,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迳向绯灵大踏步走去,没等她反应过来,便擎着她的手指一掰,用尽蛮力将她拉起,反推出去。 “你干什么?”绯灵尖叫挣扎,岂料这灰头土脸的小丫头手上能耐却是不小,居然揪得她像没了钳子的螃蟹。 她一动,茶小葱反手一记小擒拿,压着她的背脊将其按了个嘴啃泥:“他入了我端极派的门,便不再是什么国主,你若是真心喜欢他,可得先过了我这一关。”听这语气,却不像是说笑。 在场的全体呆滞。绯灵虽不擅近身格斗,但几百年的修为也不是白得的,没想到竟被茶小葱一招便压制住了! 这丫头究竟是何来路? “你……”绯灵横着性子想耍泼,却徒见面前多了一截淡青色的袍子,话到嘴边又溜了回去,闷声吃了这个哑巴亏。 茶小葱看她一脸吃鳖,心中怒火也就消了些,再看娉婷一眼,松开了掌中钳制。 娉婷立即会意,上前将绯灵一把架住。绯灵还要说什么,但看丁公藤一脸庄重,便剩下哼哼。 婪夜倚在电掣鼠背脊上,懒洋洋地微一眯眼,却是什么也没说。 茶小葱不看他,走上前去背对着丁公藤等人,一撩袍,单腿跪下,婪夜一愕,即刻想到茶小葱不可能是跪自己。 “延问,我是你主人座下弟子茶小葱。”茶小葱说着,自腰间取下一块玉佩置于电掣鼠面前,“你若是认这块玉,便点点头。” 电掣鼠艰难地转动着眸子,迟疑了一下,发出一声低鸣,轻轻地点了点头。顷刻间,两行泪水自眼眶倾泻而下,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那花皮果子则睁着一双妩媚的紫眸杵在电掣鼠嘴里四处张望,一脸不解。 茶小葱收起玉佩,轻轻地摸了摸它的脑袋,叹息道:“这么多年,难为你寸步不离地守着,只可惜师父她老人家早已仙逝,以前发生过什么也已无从考证。”她语声微顿,回头扫视诸人,又道,“今日之事,原是一场误会,如果觉得难过,我便在这儿给你磕头赔个不是。” “小葱?”婪夜从未见过茶小葱如此认真专注的一面,居然感到有些陌生,本想还叫住她,却不料她根本不屑理睬。婪夜细想了一遍,却没明白自己是哪里得罪了她。 茶小葱说到做到,说话间已放下另一条腿,并膝跪在电掣鼠面前,盈盈一拜。 世间万物,转瞬都定格于她那双清澈的眼瞳中。 电掣鼠哭得更厉害了,居然当着所有人的面,大声呜咽,直闹得涕泗俱下。 茶小葱起身之后却是绷着一张脸,冲婪夜凶道:“死狐狸,你还要坐到几时?还不滚下来!”又看了看那花皮果子一眼,更是凶巴巴地,“还有你,也给我死出来!” 那朱果是个泪腺发达的,见茶小葱发怒已是胆战心惊,现在一听那个“死”字,更是伤心欲绝,赖在延问的嘴里哗啦啦地流泪,死活不愿意出来。延问哭,它也哭,泪水和着口水,稀里哗啦又是一地。 就在这时,使君子蹿上山来,挤进人群一看,愣住:“小花花?你这是怎么了?是谁欺负你了?”管那么丑陋的怪物叫小花花,也只有药家大公子想得出来…… 围观众人的脸集体抽了抽,这一路峰回路转,大家俱不知该拿出什么样的表情面对。 那朱果心知茶小葱从一开始就讨厌自己,只顾抽抽噎噎地扮伤情,抬眼看清来人,突然“哇”地一声悲嚎,朝着面前明黄的身影猛扑上去,那声音竟是十分柔腻。 使君子敞怀拥着一身口水眼泪混合物的小花花,身上的袍子立即湿透了。 黄老三好不容易蹭过来,笑嘻嘻地道:“既然是场误会,那多好,我们今后也不用再担惊受怕,这电掣鼠认了亲,山洞也就没有用了,茶姑娘看是否能行个方便,跟你师父的宝贝儿商量一下,将这块地儿让给我们?” “商量归商量,这让地儿的事便到此为止。”茶小葱蹲下来继续摸着延问的头。 黄老三与陶朱公对看一眼,均有些不明就里。 丁公藤截口道:“持澜仙子早已经在信中做了安排,我们回去再细说。” “持澜仙子?她老人家不是早已经……”黄老三这时才回过味来,突然指着茶小葱颤声说道,“这位茶姑娘,难不成就是……持澜仙子的高徒?”这一语惊起四座,经过他这一番提醒,村民们才得回过头来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理顺。 六七十对视线齐刷刷地落在了茶小葱身上,显然众人并不相信持澜仙子会有这样一个平庸的徒弟,但是丁公藤的话却又不似作假。 丁公藤依旧波澜不惊:“今时朔日,我等所剩时间不多,一切需得从长计议,如此,陶先生,黄老三,娉婷,还有杜婆婆,你们三人留下,余下各人先回村落,等候商议结果。”看一眼婪夜,又道,“先前公藤行事鲁莽,对婪夜公子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众村民见丁公藤作了安排,只好将怀疑都放回了肚里。 使君子抱着小花花凑头过来:“那我呢?二弟,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能忘了我?”一边说着,一边却将双眼往茶小葱身边扫。 杜婆婆爱徒心切,不等丁公藤答应,便抢着说话:“多一个人少一个人又有什么区别,好说是自家兄弟,都去吧。” 丁公藤叹了口气,冲身后一脸迷惘的王不留道:“既然如此,三弟也去也随我回去,可好?” 那王不留本就亲近丁公藤,自然应得飞快。 使君子撇了撇嘴:“我这大哥做得多窝囊,有什么好事总是最后一个知道。方才这大家伙把娘亲的花田碾得成了一堆渣渣,我看你们也不用回那儿了,没准娘亲发起火来,把你们一个个都种地里去。都回杏林居吧,我这个做大哥的,怎么也得做点正经事儿不是?” 杜婆婆揪着他的耳朵训斥:“叫你去碾个草药,你就只记得往那对岸跑,买春宫,逛窑子,这岛上没姑娘吗?啊?这次我们能出岛,最高兴的不是该你这臭小子吗?” “哎哎哎,师父,你可不能这么说,端极派元掌门的炼丹术独步天下,徒儿也是求知心切,啊哟,别拧别拧,疼!”使君子一路蹦跳,逃避着杜婆婆的追杀。 婪夜业已回过味来,冲茶小葱淡淡一笑,低声道:“却不知这位使大夫是看中了元师伯的炼丹术,还是小葱师叔你惊天地泣鬼神的画功呢。” 茶小葱被他一脸阳光灿烂煞住,转眼却虎起了脸:“却不知我们婪夜师侄是看中了这陶然村里的哪位姑娘,想巴结着师叔我做媒人呢。” 婪夜的脸立即绿了。 娉婷在一旁看着,想笑又不敢笑,只得拗过螓首将黄老三拖到了一边话家常。 使君子好奇地问:“什么媒人?要是做媒可以问我啊,这里的姑娘都和我好。” 杜婆婆举着拐杖打他的屁股:“臭小子,你少说一句会死!” 茶小葱却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来:“使君子,你把我的乾坤袋弄哪去了,快还给我!” 使君子一听要还乾坤袋,脖子一缩,竟厚颜无耻地回绝了:“那宝贝现在不能还你,借我用几天!就几天!”说着,居然抛下一行人,一溜烟向杏林居跑去。 “臭小子,什么时候学会贪图人家东西了!” 杜婆婆绷着脸,舞着拐杖追着使君子一路飞奔,那速度竟不比他慢。 茶小葱看得直咋舌。 ------------ 第156章 请缨 院门口挂着的木牌在风中翻响,杏林居依旧摇摇欲坠。 经过延问这一通鼓捣,靠床的那面墙好像又歪了一点,倒是院旁的小竹林灭后重生,长得还算茁壮,只不过一时半刻也恢复不了先前的光景。 被紫电怒雷摧轰出来的大坑里又发了出了新芽,断掉的桃树重新勃发生命的迹象。 望着这一派欣欣向荣,茶小葱怎么也想象不出两个时辰之前的电光雷影。 杜婆婆往门前一站,又开始打徒弟:“死小子,叫你修房子你不听!哪天睡觉屋顶塌下来教你好受!” 使君子一边躲闪着推手揉后背,一边苦着脸:“我这不是没睡屋里吗?再说了,这屋顶那么轻,也砸不死人……” “你还有胆顶嘴!”杜婆婆一火把烧到了脑门上。 丁公藤与黄老三等人均是口观鼻,鼻观心,丢下师徒二人,视若无睹地进了院子。 婪夜在茶小葱身侧低声笑道:“看来这位老婆婆才像是使大夫的亲娘……” 茶小葱睨他一眼,重重地在鼻子里“哼”了一声,转身留给他一记背影。 婪夜莫名其妙地怔在原地,却被娉婷好心地提醒了:“陛下,还不去哄哄,王后她吃醋了。” “吃醋?吃哪门子醋?”婪夜愣是没回过神来。 陶朱公见杜婆婆与使君子师徒二人闹得实在不像话,连忙上前将他们拉住。转脸一看延问与王不留这两大家伙,顿时冒了一头热汗。 丁公藤的声音从里间传来:“陶先生,叫三弟与延问在院子里听着就好。” 延问这时已经收了眼泪,正自好奇地四处张望,但见小花花的脸在面前一晃而过,立即又想起自己受的委屈,当下便寒了脸。那小花花还被使君子抱在怀里,触及对面两道冷电般的目光,吓得一哆嗦,将有眼睛的那一面转到了里侧。 使君子一脚跨进自家的门,神经大条地道:“哈,我这院里好久没这么热闹了,真是不错。” 杜婆婆横了他一眼,他立即噤声,独揣着小花花蹲在一旁画圈。 茶小葱略略将屋子搜了一遍,并未发现使君子敛藏的“宝贝”,想必已全都搬去何秀姑那儿了。 各自落座后,茶小葱取出信,将信中的大意说了,又将重要部分读了一遍。 持澜仙子在信中说得很含糊,但其中有一点指向却是异常清楚:玄黄岛是渺夜之城的入口所在,只能作为暂居之地,陶然村的居民都是由她从魔界救回来的,想要安顿回中土并不容易,所以思量再三,她选定了与端极派玄奇殿接壤的灵山。也就是说,五百年前,她已定决定将陶然村一众居民送去师门……岂料,后来她身负重伤,再也无力操持此事,竟将这些人留在这座荒岛上,一晃便是数百年。 信是写给返香的,作为持澜仙子仅剩的徒儿,她只能将一切托付于他。但最终,一代金仙却没能走完回师门的路。 “我师门并无先师骸骨,想必就是在这路上出了差池。”茶小葱直觉此事与暮云卿的娘亲脱不了干系。 陶朱公听完信中内容,喟然长叹,沉默良久,眼眶渐湿:“原来仙子早已为我等安排好退路,只是阴差阳错,晚了那么多年。老朽此世能守得今日,已是不枉。” 黄老三擦了擦发红的眼睛,道:“茶姑娘,不,茶掌门,陶然村全村人的命皆是仙子所救,今后种种,但凭差遣,黄老三定会竭尽全力,不负仙子所望。” 茶小葱心中感慨,却不知要如何回答才好,她向来不擅长应付太过煽情的局面。以前,她只道这位仙逝多年的师父名震六界只因法术高强,自己亦是狗戴帽子误入仙途,白得了个掌门称呼,如今观之,才知“掌门”二字责任重大,坐在这个位子上,不仅要维护师门利益,更要懂得纵观大局,拯救苍生于水火。 心中不偏不概,才是真仙。也只有在持澜仙子这样的人面前,陶然村一众为六界所鄙弃的“四不象”才有可能得到一视同仁的境遇。 丁公藤垂眸道:“茶姑娘将仙子的话转述得很清楚,在下也不便多说。眼下玄黄岛朝不保夕,搬去端极灵山也是唯一的选择,不知各位可有异议?” 使君子截口道:“没异议,当然没有异议,能去端极派可是我梦魅以求的,要是能见着林仙子就更好了!” 杜婆婆一拐杖敲在他脑袋上:“几时轮得到你小子说话!给我安份点!” 陶朱公倾身道:“杜婆婆可是有何故虑?” 杜婆婆板着脸,将婪夜看了一眼,转而问茶小葱:“听闻端极派二掌门林蜡竹酷爱搜罗天下美男,像他这样的,多是不多?” 茶小葱没想到老婆婆突然问起这个,脑子竟有些发懵,想了想,才发现自己除了对慕容芷才,司徒钟琴与风沉这么几个还算熟识,对其他人居然无半点印象,有时有些支吾:“这个,我对美男不是很有兴趣,所以也没仔细看,比他美的……呃,应该也是有的……不过我呃……” 杜婆婆打断她的话:“也就是说像他这样有的很多了?” “啊?”茶小葱脑子里一嗡,正对上婪夜那双要喷火的眼睛,陡然忘了自己刚才说的什么。她又哪会知道自己说的那句“对美男不是很有兴趣”扎扎实实地刺穿了婪夜的自尊。 娉婷瞧得有趣,却只能在心里乐呵,憋笑憋得差点内伤。 杜婆婆哼声道:“村子里狐媚妖惑什么都有,呆在这岛上见过的男人总共就那么几十个,来来去去也都看腻了,真要把她们都带回去,看了那些花样美男哪还把持得住?她们没什么名节好说,怕就怕误了仙门的清修,如此岂非违背了仙子所愿,我不同意!”没想到杜婆婆顾虑的却是这一层。 娉婷本来还在看茶小葱与婪夜的小别扭,陡然间听到这番话,登时惊得苍白了脸,但想反驳,又没有底气。她打小对婪夜心怀敬畏,故从未想过其它,若换个人试试,结果定会有所不同。 陶朱公知道村里姑娘们的德性,一时也是作声不得。 唯有使君子极不服气:“仙门弟子个个眼高于天,哪有兴趣对着她们那些庸脂俗粉?像小葱姑娘这样的才是仙门男子的上上之选!” “你……还真是抬举我。”茶小葱觉得嗓子眼干巴巴的。 陶然村搬迁一事,与婪夜本是毫无关系,所以他一直没插话,但看娉婷与茶小葱二人都下不了台,才悠悠地道:“修仙者凡事应懂得迎难而上,成与不成,皆与外物无尤,受不得诱惑,自是修行不够,何必归咎于他人?杜婆婆一番好意,我等亦是明白。” 杜婆婆看向茶小葱,瘪着一张老脸道:“老身也是丑话说在前头,既然两位觉得没有大碍,一切便遵照仙子所示,今日动身。” 茶小葱忽然目光一闪:“等等,还有一事。”却是看向了娉婷。 娉婷心中一咯噔:“王后请说。” 茶小葱淡淡地道:“你我有先约在先,如果能解决陶然村迁址一事,便将渺夜之城的入口告之于我,此话算不算数?” 黄老三等人闻言都是大吃一惊:“茶掌门要去渺夜之城?” 茶小葱见各人表情异样,也不相瞒,坦然地点点头道:“此去渺夜之城,本是想找回我失踪的徒儿……”便将暮云卿突然失踪一事简单说了一遍。 陶朱公微一沉吟:“今日是朔日,要去渺夜之城非明日不可。” 茶小葱不意有他,淡然道:“你们只需告诉我怎么去,并不会眈误大家出岛的时间。” 丁公藤沉声解释:“姑娘怕是误会了陶先生的意思,当年持澜仙子拼死相救,我等早已将生死托付于她,离岛之事,早一点晚一点又有什么关系?之前我等对姑娘有所误会,才鲁莽允诺了婪夜公子的条件,但此一时非彼一时,如今我等知道姑娘的身份,便断断不能答应了。” “你们这是要出尔反尔?”茶小葱怒了。 “姑娘稍安勿躁……”丁公藤犹豫道,“我等此番反悔,无非是为姑娘着想,魔界之人向来排外,几千年来,从未听闻有异族存活。姑娘此去,唯有死路一条。” “若是如此,我更不能放弃,我那徒儿自小在羽族长大,性情单纯固执,如有意外,我如何向师门交代?”茶小葱霍然起身,却被婪夜拉住。 婪夜微微摇头:“小葱,不妨听公藤说完。” 丁公藤抬头望向她,眸中平静无波:“令徒能够听见魔音,说明他身染魔征,也算是半个魔族,据在下所知,魔族人虽然残暴,却极少对本族人妄动杀念,他应该暂时没有危险。如果姑娘信得过在下,在下愿代姑娘前去魔界一探虚实。” “你?”茶小葱没想到他会主动请缨。 “在下说过,公藤之生死早已托付于仙子,能够为姑娘略尽绵力,也不枉当年仙子搭救之恩。”丁公藤一番话说得大义凛然,但眼睛都没眨一下,似乎于他而言,去趟魔界不亚于一次远游。但茶小葱却知道其中意味着什么。 如果不是危险重重,当年他们又为何要千方百计逃离魔界? 使君子最是耿直,看众人都不为丁公藤说话,急得直跳脚,当即插言道:“二弟,有什么事大哥帮你挑着,你好不容易从那地方出来,现在又回去,焚音他不会放过你。” 丁公藤面无表情:“我的位子早已有人接替,时隔那么久,又还有谁会真正记起?”见茶小葱仍是一脸疑虑,又道,“姑娘不用担心,既然对方以魔音召唤,应是有所图谋。在下于魔界还有几个朋友,要打听消息并非太难。” 使君子仍旧担心,但看丁公藤执意如此,也不好再反对,只得悻悻作罢。 茶小葱虽不愿丁公藤为自己涉险,却又想不出别的法子,思量再三,才又道:“要不,多带几个人去,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丁公藤不便拒绝,想了一想,指向娉婷:“就她吧。” 娉婷欣喜抬头,望向婪夜,见婪夜首肯,才放下心来:“属下定不负王后所望。” 杜婆婆看她穿得一身银白胜雪,却妖里妖气没个坐相,真是越看越不顺眼,一拄拐杖转身出门:“就这么说了,老身回村里叫他们准备准备,公藤,你自己小心。” 使君子还想跟茶小葱等人说些话,却被杜婆婆一手一脚地拎走了。 推荐: [bookid=2304211,bookname=《只是一只兽》] 清新风仙侠小宠文,神兽的逆袭哦~ ------------ 第三卷 与子成阙 ------------ 第157章 王者之路 陶朱公与黄老三一同回村子,王不留见丁公藤离开,也跟着走了。转眼,小屋里便只剩下茶小葱与婪夜两人大眼瞪小眼。 延问还在当门神,不过它折腾了半天着实太累,竟趴在小竹林边打起瞌睡来。 太阳正高,日近晌午,斑驳的竹影遮住了金色的铠甲,也柔化了它原本硬直的线条。 茶小葱站 ------------ 第158章 表白表白表白(上架加更) 茶小葱进门,一道寒刃自眼前划过,她侧身一晃,却听“铛”地一声脆响,一把匕首掉在脚边。 抬头,正对上一双漆黑的眸子,一张枯瘦的老脸。 屋内有些乱,却没看见何秀姑的影子。 使君子正擎着一位老婆婆的右手,而王不留则束手而立,靠在墙边。 匕首是从那老婆婆手上掉下 ------------ 第159章 踏着彩虹归来 夜幕落下一条彩虹横跨视野已经站满了人 随着四野深沉他们在这个世外桃源平平静静地度过了五百多个春秋心中自是极为不舍小心翼翼地掬起一捧泥沙放了进去拿出随身的容器将泥沙灌入其中挨个在村民们面前走过小花花跟在他身后蹦蹦跳跳 在丁公藤的安排下 茶小葱与婪夜来到约定好的地方 何秀姑脸上的眼泪还没有干她颤巍巍地攀着王不留的手 一坛坛的不死泉水进了乾坤袋其它放进袋子里的东西更是林林总总不一而似这里的人他们一个个修行不差如此贸然带了他们出去想想 去看看你二哥怎么还不来何秀姑焦虑地张望小路上多了两道人影此来不徐不疾后边一路小跑的却是黄老三拖着一溜儿精致的小酒坛 婪夜笑道:你们这又是做什么 丁公藤上前一礼上门即是客送上点薄礼也是无可厚非前面这十坛是五百年的陈酿世间难求平素拿来招待客人亦不失礼加了些草药虽不似前面那二十坛来得珍贵命人将酒坛悉数搬进乾坤袋乱七八糟地不知被塞进了多少东西尽量做出一副端庄模样一月之期很快便会过去等待丁大哥归来 何秀姑亦道:你留在这岛上只晓得丁公藤留在这岛上还有些事务要处理向娉婷点了点头新的陶然村不比这里却不能再恢复年轻时的美貌就找村里人聊聊天叹道:不要而罢二哥放心不会让娘不开心浅浅地一颔头 天上虹桥移动深色的天空渐渐泛起一片朱红的彩光忽听黄老三一声大叫:却见那半透明的虹桥缓缓转到了面前轰隆虹桥一端居然错在了海滩上突然之间变成了摸得着的实物 丁公藤在身后道:只有一刻钟时间 娉婷转头看他一眼却带头向那桥端走去才向众人招了招手带齐随身的行李 茶小葱走了两步丁大哥又道不管怎么样但所有人都听见了再没一句话 丁公藤似乎笑了一下 一刻钟很快过去星光渐暗随着它的出现着地的那一端缓缓地离开了玄黄岛终是回身离去 茶小葱与众人一起站在彩虹上四处张望人群里发出了一阵阵轻呼但为了一世安乐太平不去探研自己有离开的一天指点着海水上跃动的鱼影谈笑生风 茶小葱默默地牵了婪夜的手同他一道欣赏脚下的壮丽风光亦笑道:柔声道:每个月都会落在不同的位置不如好好儿看看这难得一见的风景 茶小葱先时并不知道自己通过那座海底谜宫走了多远现在站在七彩天梯上不知所往杜婆婆这时也懒得再呵斥 而这一大堆人浩浩荡荡它身披金甲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是仙鼠下凡啊呀金婆草茶小葱在半路上才想起这事再想回去也只能再等一个月这回好看她的目光不知不觉带了几分自己也觉察不到的宠溺怔了半响 这大队人马从天上开来腿脚都站麻了一群人才都落了地其他人已扛不住捶起腿来已在王不留背上睡了落地后便一路小跑 茶小葱有气无力地打量着这块地方 面前是一块修缮极好的大坪不远处是一片楼宇却也精致华丽 当然 茶小葱放了一丝灵息出去便能百分百肯定自己到了个什么地方——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这是什么地方使君子看见茶小葱如临大敌的模样 流霞庄茶小葱站着没动一个个华服锦裳人还没走近为首的那位一脸纨绔看起来还算斯文英俊却不是方琏是谁却没想自家的操坪一早就被人占了可定晴一看 陶然村里的姑娘无一不是国色光只绯灵与娉婷两位就已经够吸引人了更吸引人的是两位美人儿身边直挺挺站着的那头和…… 延问看他过来 未知姑娘一早前来到敝庄后院的试剑坪朝茶小葱迎面走来一道华丽丽的影子倏地晃过 茶小葱明显地黑了黑脸一上来就被人当成了背景墙当即便哼出声来各自挽了手看戏倒得看看娉婷怎么施展本事与他周旋了根本无意与这登徒浪子浪费时间却又不得不打起十二座精神也不好两颊冰霜而去露出几分媚态:小女子路经此地景致优雅可是叨扰了公子 她一袭银装举手投足之间更是风情万种陶然村的村民们对她的做派早便习以为常就越是表示心里不高兴她已经不爽到了极点咳方琏眯了眯眼 方琏是仙门中人哪能看不出娉婷是人是妖不愿扫了兴头这时也都知情识趣 绯灵最爱与娉婷瞎斗心中便是不喜横肘将娉婷挤了个趔趄完完全全夺去了方琏的视线是啊蜂腰一摆 茶小葱瞧她那型格跟站街小姐没两样暗自庆幸方琏没有认出自己却是脸色大变一脸轻浮也就是说而是仙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您的支持) ------------ 第160章 宗主信物 原以为娉婷出面将方琏打发便了,却不想横里杀出个绯灵。 这绯灵的真身是梅仙,自从染了魔征之后便性情大变,时隔那么久,村子里的人早已忘记了她原是散仙这一茬。 茶小葱不想与方琏有过多的纠缠,更不愿亲自出面解围,毕竟这一大队“仙不仙,妖不妖,魔不魔,人不人”的村民容易引起仙门关 ------------ 第161章 王不留行 茶小葱本就不喜欢人多二来容易意见的不统一浪费时间和精力在现世能叫得出名字的朋友加起来还没有陶然村这一村子多当然就更谈不了使唤了村民们在她面前表现得十分乖顺 茶小葱渐渐觉得人多也不是自己想象中那么麻烦 会成功吧要代替茶小葱前去联系流霞庄附近的端极派同门使将驻地同门的联系方法说了才放心让他们离开拉大队也不好去人烟稠集的地方罚站大家也都累了 婪夜与茶小葱亦靠着路旁一棵柳树坐了下来接下来完全脱离了她孤勇莽撞的路子 茶小葱盘腿坐着十指交叉 娉婷好奇地靠了过来竟也寸步不让地跟着挪向这边…… 一棵不怎么粗壮的树下围了四五条人影 娉婷当着婪夜的面向茶小葱献殷勤:王后尽管吩咐 茶小葱想了一会进流霞庄不需要太多人仙门之中能在速度上拼过飞燕闪灵诀的屈指可数就算是方庄主亲自出马 茶小葱比以前冷静沉敛多了才缓缓地道我二人只能以外力强行突破结界必定会打草惊蛇谁来收拾残局 茶小葱心中有些不忿:他们不闻不问便占为己有方大公子可以说那东西是在别处捡来的你能奈何便只能擅闯理亏的终究是我们 茶小葱对流霞庄的行径十分反感她看了看娉婷没好气地问道:不约而同地摇头看向婪夜:你只问了两个人就确定不能了你难道想将他们当成透明的 茶小葱改掉了鲁莽冒进的毛病 她从小行事独立本着的信念丁公藤独自潜入渺夜之城打探消息一事就够令她歉疚的了连招呼都未曾有过别人也未必肯答应从丁公藤的行事作风可以悉知绝对不会出手相助心中应该便有了些计较以致于有人也不会用 何秀姑突然站了出来茶小葱与婪夜等人方才的谈话一句不漏地落入了她耳中一时竟猜不出她的用意目光往复游移将视线停在了王不留身上只不过…… 果然我这小儿子虽然不会破解结界如非神祗死结就因为如此不是老身夸口他未必会放在眼里 王不留愣头愣脸在站着不管何秀姑说什么 绯灵一扬眉:你说这话不是开玩笑的吧她半截话没说出完村民们望着何秀姑纷纷摇头不已你这妖女又想说什么我家不留只是单纯他不是白痴是什么还要巴巴地跟着娘的后者一惊他身边还贴着个叫小花花的变异朱果就像是脚趾上肿了个硕大的瘤子迎着风摇摇摆摆地冲到了绯灵面前要理论一脸的市井泼辣相王不留看出争执皆因自己而起他这一哭两道哭声混合成二重秦王不留如果能正常一点只是他这副泪水涟涟的德性要真出了差池她冒不起这个险一起在岛上生活了几百年 何秀姑在人们的议论当中沉下了脸起身从树上折下一枝绿柳不留你想不想玩 王不留带着哭腔道:不留是大人了笑得好比三月春风:但茶小葱却隐约有些明白了像王不留这样单纯脆弱的性子能被魔界所利用孩子嘛哄好了可比八面玲珑的成人更值得信任他定然是想用桃代李僵的方法 王不留听话婪夜要玩给他看一脸正经地道:狐狸哥哥玩不玩 婪夜微微一笑那你可要看好了 言罢起手挽了个花式蓦地自空中现出许多绿莹莹的彩蝶来…… 蝶影纷飞与婪夜一身白衣交相辉映但优雅轻快很像是某种舞蹈的基本动作在场所有人都看呆了 茶小葱原本还看得好好的心中平添几分烦躁却陡见一坨明亮的黄色影子由远及近视野中出现了另外一抹秀颀文雅的身影风沉大哥茶小葱噌地一下跳起来 婪夜闻声身姿一顿坠入泥里消失不见了啊呀你的宝贝王不留跳起落下带地一阵尘土好些人被茶小葱那声吸引了注意一个个落得灰头土脸半边身子已经钻进了土里硬拉了回来狐狸哥哥甚是惦记转了个方向狐狸哥哥的宝贝被人偷走了人已迳直向迈向了茶小葱的落脚处好更不会留言到婪夜前后表情判若两人屁颠屁颠地往前冲瑟瑟地停在了原地风沉一直帮着林蜡竹搜集六界要闻所幸是儒雅不改 茶小葱绕着风沉转了一大圈风沉大哥你怎么会在岭南呢 风沉温文含笑目光逐一掠过一张张陌生的面孔:是返香师叔命弟子在此恭候……咦他怎么会知道我在岭南茶小葱觉得这个师兄越来越神通广大了他却派人找来了岭南 脸色却仍不好看高塔似的身影很快便将风沉的影子盖了个严实却听他毫不客气地问婪夜:是不是这位哥哥偷了你的宝贝 婪夜不怀好意地笑赶紧将他拉回去狐狸脸上的笑容极淡:偷东西那人比这个大哥哥丑多了 风沉看一眼十指紧扣的双手听这位小兄弟的口气我的随身法器被流霞庄私自禁锢可要弟子帮忙风沉目光一深 我召集师门弟子前来会合交给风沉劳烦风沉大哥将这封信带给返香师兄还有还请风沉大哥想想办法……这么多人……亦未免招摇 婪夜会意当空顿划数笔道:请他施术越行(未完待续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162章 夜探流霞庄 朔日刚过,月牙只剩一线,夜色中,世间万物似被蒙了上一层银灰色的薄纱。 方琏摇摇摆摆地喝到半醉,将手里的金樽弃置阶前,双颊的酡红渐渐消褪,只余下眼中一抹幽忿:“她原本是我的,原本……” 远处成对而挂的宫灯,如一双双妩媚勾魂的眼。 方琏打着酒嗝,傻傻地看着面前晃动的 ------------ 第163章 这也算人脉 茶小葱盯着那块晶石翻过来看好了一会折心柳好端端地躺在里边 她将折心柳取回轻抚两下 失而复得的欣喜很快就被满腹疑问代替了为什么这块东西要跟折心柳放在一起却不像是普通的石块她突然两眼放光这么沉不如……放回盒子里:脑袋是我的对了但它是万俟家族的宗主信物这一点却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人心知肚明我觉得他更像是万俟家族的人婪夜将盒子揣好快走吧突然听见婪夜说默默无言地跟了上来但安慰的话却是说不出口像哄小孩儿一般说道:听说那儿很热闹还有很多很多好吃的……神色更显沮丧:不留白天不能去人多的地方我长得跟两位哥哥不一样讪讪地说不出话来性格自卑而又脆弱几乎别无所长她很能体会王不留的心情狐狸哥哥……王不留眸中流露出一丝渴望能不能教不留跳那个蝴蝶舞 婪夜心中一软算是应允:等村子里的人都安顿好了 三人为求谨慎起见 王不留施术又一次缓缓沉入大地六七条黑影快步从路旁的树干中出双目亮得出奇长老 为首的那位却摇了摇头:铁精在她手上要比在我们手上安全得多折心柳不会认错……转身招呼几位下属隐入了夜色中小树林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茶小葱与婪夜对后来发生之事一无所知不足半日便到了端极派下方的那处洼地仰头望一眼狐狸哥哥这就到了吗他们在上面看着呢 说话间为首一人手握拂尘却是元知义臭丫头害我老人家担心半天眉间喜悦一览无余哈你老人家亲自来了茶小葱笑呵呵地打了个招呼这是我的老师兄他那儿一样有很多很多很多好吃的一连说了三个他身上的尘土还没来得及拍去 返香带着慕容芷才跟在元知义身后目光沉静 紫菜茶小葱抛下婪夜 返香冷冷地看她一眼教你的东西都是白学了怎么弄得灰头土脸竟像是从土坑里刨出来的一边说看见茶小葱完好无损地站在面前 茶小葱不好意思地笑笑:不过以后不会了怎么不见她 慕容芷才回答说:妖界茶小葱一愣她去妖界做什么 好样的居然身犯险境跑去妖界反倒是她这个撒手掌柜 婪夜想起那本万恶的男男向漫画上前道:要叙旧回去再说说完却没有立即打开回去叫钟琴准备一下小兄弟 慕容芷才躬身领命 茶小葱很久没有御物飞行蹿上去在空中滑了一圈紫菜 返香与元知义看她风驰电掣地呼啸而过均觉安慰抱臂笑道:看着是不是有些进步了 返香点了点头师父的信我看过了却有一事不明……师父请说回了师门 语气淡若浮云却如千钧重担 话到一半截口不再言语 昨天是朔日 跟焚音魔尊有关 她今后都不能行差踏错半步撇下他负手离去忽然道:哎 …… 茶小葱回到师门以及刚刚入门的曲嫣 但令茶小葱更高兴的乌鸦令她不高兴的是羽族阴灵——吱吱劈头便问:我的云卿哥哥呢茶小葱顿时心下黯然只无声地看了乌鸦一眼 吱吱见她表情有异跟在身后不依不饶:你回答我……被乌鸦揪住了翅膀 曲嫣向着玄真殿的大门退也不是根本就忘了自己还收了个徒弟总觉得在不伦不类气度威严乌鸦见她在门口犹豫迟疑片刻即打消了这个念头 吱吱振动着翅膀乌鸦大哥为什么不让吱吱问……但终究过于纤细 玄真殿里摆满了美酒和珍贵药材元知义摸着胡子看着一地宝贝喜笑颜开沉默地站在柱旁等到茶小葱进门 东西还给你把乾坤袋交还给茶小葱白 茶小葱思索着要怎么说暮云卿的事却抖出一本书来眼明手快地将其捡起来又塞回了袋子里全副注意力都留在了那三十坛好酒上:你这看书的习惯还是走在哪儿也不会改啊这宝贝可不是你的……换了一副笑颜:开卷有益呗顺手就将乾坤袋收进了怀里 元知义只是笑 婪夜早已恢复了常态亦是笑着打趣:有息壤滋生之不死泉酿酒老夫也愿意 莫非便是传说中大禹之父鲧治水所用的仙土生机勃发 陶朱公捋须轻颔天玄而地黄又闲聊了一会 陶朱公对暮云卿失踪之事早有耳闻当着众人的面将来龙去脉又详说了一次 接下来要商议的却是应持澜仙子之命在端极重建陶然村的细节将新的陶然村的大概布局设想解释了一遍思索若定之后却看向了茶小葱:实则由我这位小师妹遵照施行 茶小葱从没修过房子陡听返香之言脑袋更像变大了几倍又哪敢出言反驳至此 返香倒好 瞧着她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两人都知道只是意在令陶然村承茶小葱的这分人情而是借由茶小葱的嘴来管来问陶然村全村村民效命之人 元知义指向她道:出来就闯祸以后凡事多向师侄辈请教请教但入门时间比你长得多若这房子建歪了陶先生定会找你麻烦 茶小葱撇了撇嘴只能朝着婪夜挤眉弄眼看书是件好事当场笑着转过了脸 ——真有你的害老纸丢脸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您的支持) ------------ 第164章 史上最幸运的玛丽苏 茶小葱安然无恙地回到师门当晚又开了两坛自酿的好酒款待诸位远道而来的客人端极派众人多不好酒 席间茶小葱想起有好多问题想问想想来日方长不再劳神但胜在气氛与用心人便醉了婪夜先送吃撑了肚子的茶小葱回玄奇殿 玄冰殿里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清便可闻见那特有的冷香撩得心痒气躁只于席间勉强饮了两杯茶抬手指了指侧边的竹椅 情绪上不好表露 话题仍旧围绕着茶小葱展开你亦说过如是魔征锐减只不过却着实令人费解魔征变弱毕竟焚音的魔元早已不完整这只是猜测谁也无法求证并不见其有太大动作均是由妖皇魁麟一人操纵把持婪珂最想要见谁返香的目光清朗 婪夜靠在竹椅上妖后的事不劳你费心怎么才能利用朔日潜入渺夜之城你不恨么他望着案头的香线 返香起身负手而立淡淡地道:如果与婪珂断不了关系作为她的师兄我会安排她继续洗髓直至其身内魔征消失为止 婪夜极为不满臭道士你为她安排了一切比如端极派的掌门之位据我所知什么都不懂你们这样利用她普通返香从画筒中取出其中一卷她就不可能是个普通女子又碰巧遇到了玄黄岛上的魔民婪夜对这身衣服也还有些印象况且又怎么能就此断定 婪夜上前按住了靠近自己的这一端 当念天下苍生就担得起该有的责任而是她能怎么做返香手腕一震好她能怎么做比如教她如何营救自己的徒儿你可当真不管不问婪夜的目光也冷了但是澄净之余却又是多了许多别的看不懂的东西没有将茶小葱被琉仙琴附体一事和盘托出秘密便是法码不放手让她去做重又坐了下来你可知道临安城凤凰画坊 不觉愕然得空的时候摆足了师父的架子却也无可奈何是什么地方却自保留了一丝不深不浅的好奇他便免为其难 这一夜无惊无梦但因为生物钟的作用 第一束阳光移上了床榻发现奇苦与曲嫣已在门外等候你……怎么会在这儿茶小葱看着曲嫣那张有些眼熟的脸 奇苦慌忙道:特别熬了一碗醒酒汤来呈给师尊 茶小葱听到奇苦称呼她为师叔转脸见曲嫣低头立着皱了皱眉头伸手接过一口倒灌下去道:谢了 曲嫣朱嘴微启门外突然响起一道清冽的问候:叩见茶师叔 他来做什么将碗搁在一旁回到师门好是好大清早的就得见这么多人说着伸手去挽脑后蓬乱的头发 曲嫣动了动身形让徒儿来服侍师父对两个字有些过敏只得点了点头:不过要快一点自袖中取出一把象牙小梳抱着个盆子走了进来:我没看错吧以前可没叫你做这些事啊 奇穷傲然道:我们师尊是六界的灵女持澜仙子的传人青丘国的王后……当真贵不可言也不过是来沾沾光奇穷比奇苦嘴巧听得茶某人一愣一愣的等等茶小葱举起手我没办法反驳你们也都知道说白了就是嗯……持澜仙子的忠实读者咳咳咳……陶然村村长又是怎么回事 奇穷努了努嘴师尊去了村子里不就知道了 茶小葱打岔道:我没打算今天去村子里现在林师姐不在还是去看看心里踏实 慕容芷才在帘外应声答道:师叔大可放心 不行不行头发已经弄好了一边伸手理着鞋后跟 清晨的阳光照在茶小葱的脸上慕容芷才一抬头面前的茶小葱顶着一支望仙髻两鬓流泻的青丝纤长的脖颈自雪白的衣领中露出一小截儿明明还是那张脸可却看起来像是多了点什么竟令人一见难忘忘记了呼吸更多的 有风沉在停在了玄奇殿院里的雨幕对面上前向师父行礼 返香师兄茶小葱紧着嗓子 返香看向她别紧张好不容易回来了芷才却不好违拗 慕容芷才扫一眼她的背影眸中却蕴着一丝难得的暖意始终与茶小葱拉了两步左右的距离总是差那么两步这是去灵山的路是唯一与灵山山脉相通的地方小葱返香走在前面 返香师兄有何吩咐茶小葱最是怕他 返香道:不知师兄所指的是什么……揣着明白装糊涂继续道:推荐你担任陶然村的村长村长必须在武力上胜出这村子里的任意七位村民今次与你上山我从没听人说过我有没有权拒绝茶小葱一听要当村长 玄奇殿好打理加上奇穷与奇苦两个也才五个虽然她是幕后大老板她只负责定规矩;做掌门要想自强却不料这莫明其妙让她去村长 才能有说‘不’的资格 这不是赶鸭子上架吗不会丢小命吧茶小葱惨号输了就得加紧修行慕容芷才已经想笑了山林中传来了茶小葱震耳欲聋的咆哮坑爹啊这不是逼良为那什么吗……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您的支持) ------------ 第165章 素昧谋面的情敌 临安城,清河坊。 离皇城不过三里的小巷里,一堆素净雅圣的诗画摊附近,张贴着数条拓印着精致花纹的红纸,四面墨影中,书就一行大字:“旷世绝恋,朝尼情缘,万千感动只在凤凰画坊”。 几乎每一处诗画摊都贴着这么句像口号一样的东西。 婪夜自从进了坊间,眼皮便一直跳个不停。当 ------------ 第166章 斥责 加丁公藤在内一共七十六支签,茶小葱当着众人抽出第一支,递给陶朱公。 “第一位,亭小佩。” 陶朱公唱名,人群中立即走出一位笑嘻嘻的少年。这少年长得挺帅的,白净皮肤配一双桃花眼,稚气未脱,可看起来却有点市井小流氓的气质。茶小葱脑补一下,此人将头发剪短了,染个黄或者栗色,打打 ------------ 第167章 禁足石室(二更) 洗髓之说听来速成其过程中不但需要动用大量的珍贵丹药加以辅助以防走火入魔皆不敢贸然动洗髓之念这一坚持便是三年茶小葱几乎是从地狱里走出来的是返香陪着她一道承受这炼狱之苦竟使得一位单薄清瘦如斯的男子拼尽一切留下的是她一路沉重的思虑无非就是时间要得久一点心中孤单一点……但也就这些汇集成为一处痛苦的深渊最可怕的 三年以来因为一旦入梦每天每夜初时那石柱被她抓出了沟痕居然越磨越光滑而时至如今也非一根柱子越来越不理解可以清晰地映出行人的影子除了空茶小葱找不到比这更直观的形容词转身从面前的格子里取出一支小瓷瓶 茶小葱接了紧跟着他往闭关用的石室走去返香没有说一句话返香站住了:你知道你今天错得有多离谱 茶小葱张了张嘴终是觉得不甘心 这一切不都是他们自作主张的结果么又哪会懂得出手伤人坐稳掌门之位不想成为权力的附庸 她只知道必须是出于自愿 小葱之前能接受你安排好的一切若非小葱认为今日之事师兄也有责任小葱的心愿很简单快快乐乐希望六界不要有争斗决定将心中所想都和盘托出你当真是这么认为的返香推开了沉重的大门但是听得出 看也不看他一眼 漆黑的石室中茶小葱脚下顿了一顿 等有朝一日再说这番话不迟三个月返香在地上升起一道冰蓝的结界终是转身消失去长廊之中茶小葱眼中残留的那丝阳光 你可知道我从来没想过去抢人家村长的位置陶先生怎会突然有此决定我的路直至筋皮力竭 她与返香相处了一段不短的日子他比任何人都心思深重但这一切他偏执而今天的茶小葱 见返香满目阴沉地从石室出来又搁回了肚里连你也觉得这一次罚她罚得重了返香不看他任一头银色长发随风披散苍白的脸上 慕容芷才望着师父的侧脸违心摇了摇头可是眼下如此光景 返香皱眉不等慕容芷才会意为师特意为她准备了这个机会为师在比斗之前暗中封去了她的金仙之气结果却让为师大失所望有能力但就是领会不了为师的意思只怕在她眼中如此胡闹封住金仙之气慕容芷才这才想起返香似乎拍了茶小葱一下但最终往好处想而非魔征不会为魔道所惑念在这一点……他熟练地为返香调好了的缚魂香她今日不用魔征求情的话态度坚定当即缄口 就在他快要走到门边时如果真的关心她尽你所能便是 为了激发她的本能石室那边果然传来了野兽的嘶吼与茶小葱的惨号却竭力克制住情绪弟子遵命 返香再不言语捏了个法诀入定但顾着与返香争辩 随着一阵狂吼一团黑影落在身前就这一眼的时间 那只一团黑也看不出族类其它的一切都被浓黑的迷雾包裹 茶小葱退后一步竟似呼之欲出横擎于前右手挥出一道劲风一记木系术攻拍出吼 怪兽发出怒吼的气旋悉数打在光壁上 由于石室空间有限竟被自己的法术殃及狠狠地掷在石壁上居然弄了只金系的怪兽放在这石室里与她玩困兽之斗当即将木系转至火系挥着一团烈火朝那怪兽扑去嗷嗷怪叫着 门外传来了慕容芷才的低呼:你还好吧 差点没死她为慕容芷才之前的见死不救生气 在石室内找了一圈并无别处可以逃遁难道那怪物是钻老鼠洞逃走的即放下心来:师叔若有吩咐直说无妨 茶小葱隔着结界道:你做得到么碍眼 慕容芷才还真的挪去三尺远 你去帮我做件事 茶小葱一边揉着快要散架子的骨头折心柳也懒得插回腰间 床上光溜溜的就像返香与慕容芷才两张冰冷刻板的脸不进一家门可以气死整座临安城的人将小木塞拔了一股凉意冲上心头依着那道凉意梳理经络四肢白骸如同泡在了温泉里竟连头顶也冒出了白色的热气在腑中每一寸搜索 果然竟然金仙之气封住了这位冰块脸倒好跟处理衣袂上的灰尘似的也许这一辈子都不用想了茶小葱不免有些沮丧底子不够硬说话的声音都比别人要小要取她性命需弹指之间 自己入行才三年九百年修为差不多花去了两个时辰其它情况与之前无异但要练就木系的中级法术好在有木系的功体作底 茶小葱运行八方聚纳真气两周天过去 慕容芷才还没有回来她习惯性地单手倒立 这三年来她不怕洗髓之苦 这套方法只能推延入睡的时间她一个凡人只怕早就死翘翘了千等万等(未完待续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168章 与师兄谈勒个心 婪夜去哪里了?答案,不知。 若是换作以前呆在石室里,茶小葱要打足十二分精神甚至自虐,才能令自己尽量不要入睡,而这一次,心头记挂着婪夜的茶某人主动失眠了。 夜里在石床上翻来覆去,明明四肢冰冷,可内里却像是燃了一把火,炙着胸口,一阵接一阵地痛。茶小葱勉强熬到了天亮,然后惊奇 ------------ 第169章 一纸之契 整整三天三夜,茶小葱烧得连东南西北都不清了。 身边的人来了又去,去了又来,反反覆覆地折腾,映在她脑海里就像电视剧《聊斋志异》中飘忽的鬼火一般,她挣扎无力,吐槽无力……到最后连看一眼都费力。 就在她差点忘记婪夜是人是鬼的时候,她退烧了。 醒来的唯一感觉就是脑子里空 ------------ 第170章 拉郎配 茶小葱记性好着呢,很多时候浑浑噩噩那么过去,可心里却是再明白不过的。 返香说的也对,四大殿当中,人最少、力量最薄弱的就是她的玄奇殿,但玄奇殿作为昔日持澜仙子的居所,怎么能就这般落没下去?就算她现在还没本事光耀门楣,能聚敛个人气什么的也还是不错的。 风沉动用凤凰画坊的资金 ------------ 第171章 错过(二更) 茶小葱又敲下了一件大事,心情更是好得不得了。 但最遗憾的莫过于,这种恶趣好的喜悦找不到人分享——婪夜已经离开七天没有音讯了。 当晚茶小葱又去风沉那儿转了一圈,得到弟子回报的消息却是他去了清河坊,要三天之后才回来。这几天画坊连续接了四五笔大单,坊间有些人手不足,风沉这个挑 ------------ 第172章 请假下山 离开之前的第一件事便是正式收曲嫣入门,当然,比起茶小葱的拜师礼,她这个要简单得多。 曲嫣是茶小葱的第二个弟子,但同样与羽族脱不了干系,所以乌鸦等人也来观礼来了。 羽族虽然没落,但富庶与大方的本质却没变,当天茶小葱收到的夜明珠就不下二十颗,比起暮云卿来说,曲嫣真是性价比超 ------------ 第173章 西塘窝妖 茶小葱在“五十开”附近的客栈订好房间,回头直奔沈府旧邸。 当年在沈府发生的一切都还历历在目,但现在的茶小葱已然今非昔比,有一技傍身,胆子也跟着大了起来,再不复当年的愣头青。 然而,沈府这块地早就荒废了,因为这一家人走太得离奇,所以没人敢出钱盘下,自沈听弦失踪后,家丁也都 ------------ 第174章 小六 两人探身钻入洞内,一个巨大的黑匣子映入眼帘,哭声便是从这匣子里传出来的。 茶小葱快步上前,徒见对面人影一晃,绯灵跟在身后挥出两片梅瓣,堪堪击中了那人的后腰。 那人闷哼一声,软倒在地,再想逃,却被茶小葱伸足踏中伤处,整张脸披头散发地贴在地上,只勉强还看得出那装扮是个道士。 ------------ 第175章 君子报仇取点利息 茶小葱坐了一会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之前招呼茶小葱的那名御华派弟子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此时地站起身来如临大敌正要起身相询两条人影蹿了进来眼前的光线立时暗了下来两位师兄每月发的就那么多先前那弟子看向来人 后进来那两人同是御华派弟子的打扮 茶小葱在端极派呆久了从未想到师门之内还有霸凌现象当中一人笑了:你少来这一套还敢说没钱 宋琦怒道:不似你们这要是让大师兄知道……大师兄知道又怎么着别仗着有大师兄撑腰就了不起 小六又惊又怒我师父说贪赌好色乃是仙门大过不觉得丢脸么 将只畜牲收为徒弟才真是丢脸那两名弟子对宋琦不放在眼里 茶小葱一直被他们当空气张承这名字我好像没记错吧这两人不认得她关于暮云卿的所有人她都认得逐日剑茶小葱不会一再地强调自己的记性好很多仇怨决不姑息简直就是上天将这两个人送到她面前来了你又是谁那张承将茶小葱上下打量并不放在心上我与御华派无任何关系但若要说帮手 算你还识相宁文德高兴地搓了搓手 宋琦急忙拦阻道:他们如此泥足深陷突然张手隔空摄起那把剑鞘此招快准狠宁文德一时吃痛但饶是如此手背上还是被抽出一道红印你耍我们 手指顺着剑鞘滑动装模作样地在掌心敲了几敲天下没有掉下来的馅饼这两锭银子双手捧上也很简单如何 居然敢在我御华派面前口出狂言扬手抽剑 宋琦赶紧推了小六一把:快自己则闪身挡在了茶小葱与张承两人中间往后一甩将其困在其中行啊另外御华派御华仙尊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今天就当是讨回点利息 小六正要出门不觉愣眼道:急急地道:还不快去 小六这才头也不回地跑了不由有些心虚狞笑道:见到不要命的却是头一回要战便战 茶小葱伸出了一支手指头三巴掌 宁文德一愣一巴掌火辣辣地抽在脸颊上啪直扇得他耳目齐鸣可怕是他根本没看清对方的身形 她贴在他背上这一巴掌是替我徒儿讨的可别起贪念若是做不到第二巴掌扇至却仍是没躲过茶小葱轻轻松松地换了个方位叹了口气:是替你师父打的师之过哪有半点仙门浩然之气早就投河自尽了你宁文德只说了一个字却不料被茶小葱轻易擎住他已然什么都听不见了身形追着茶小葱走方才知道自己遇上了高人就不什么小角色她体内的木灵之气越发深厚竟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遑论是接下她的招式大喊大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师兄被辱第三巴掌因为我看不惯你转身走向了张承想要逃出门口自腰间拦住原本柔和的灵光突然灼然爆涨 茶小葱站在他面前道:……家师乃是御华派洪仙子 你是御华仙尊座中弟子的传人茶小葱眸色微凉敲了敲他肋骨一根……颓然向前跪倒弟子有眼无珠弟子认输说话……一时觉得天地倒过来了登时恍然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茶小葱身为掌门这么说来若是此二人与她动手这罪便大了转身坐回去我朋友中了眠蛊才知道自己得罪了大人物只得上前抱师兄大腿求救你二人好赌成性既是咎由自取且去 张承与宁文德对看一眼舌滑微微打滑转身去了宋琦战战兢兢地扑倒在地大师兄 范铨淡淡地叹了口气:就是性子软为什么偏生要忍着弟子宋琦谢前辈出手相助 茶小葱冷眼看向范铨不必谢我今日就不止这三巴掌赶紧离她远了一点恭声道:却需要花一点时间可否让蒙啾啾在此小住两日 茶小葱点头道:两日之后我来接它说完 小六还在范铨身后探头探脑:你都叫他前辈他好厉害敷衍道:重要的是临安城出了两件大新闻:一是侠义榜上半年未解的西塘窝妖之谜解开了两位年轻公子裸着身子向她投怀送抱死了听见街头巷尾都在传这两件事 这醉天香本来是一处暗窑小本经营这些年来老鸨子黑心钱收了不少但这么一来说三句 茶小葱本欲从凤凰画坊斥资将这座青楼买下念头转来转去五十开 想到这里去附近的竹器铺面上订了四副麻将 经过一整天的瞎折腾在街口吃了碗面看看天夜 临安城的夜市十分热闹各色小贩货郎穿梭人群耍杂技的应有尽有…… 护城河边还有不少男男女女在放河灯安祥惬意看着身边的红男绿女笑语晏晏 漆婆子正挽着一把五色丝线与人聊天拉家常 茶小葱本不想靠近她竟不忍拒绝 几位老婆婆聊的却是关于那疯道士的一些往事因着心地善良也曾在临安城内小有名气不但家室富庶妻子还十分美貌却不想有一天这一切就全都变了…… 这头鹿妖化身成人还勾走了道士的妻子从此这道士就疯疯癫癫地不似常人谁又料得他又躲在西塘下烧炉炼丹呢都是伤心人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您的支持) ------------ 第176章 生意头脑 浑身覆甲的鹿儿?谁知道又是何方妖孽? 茶小葱手里捏着的栗子凉了,硌着掌心有些腻,漫不经心地听着老婆婆们的闲聊,竟没留意自己露出的笑意含着几分凉薄。 河面上灯火越来越多,星星灿灿连绵一片。 不少女子在漆婆子手里买五色丝线,一个铜板三根。 眼见小桥上的人来人 ------------ 第177章 情未浓时(二更) 茶小葱将手上的事办完,房钱也结了,范铨派宋琦来通知说蒙啾啾已经醒来。 两人一路疾行来到了御华派的驻地,蒙啾啾已经蹲在门口等着了,见到茶小葱来,想也没想,就一头拜了下去。茶小葱这副打扮在重莲山下蒙啾啾也是看过的,是以没等她说话,一双大眼睛里雾蒙蒙地全凝成了水汽,小嘴一撇,竟是一副 ------------ 第178章 三界弈局 横一十九道,竖一十九道,立子三百六十一点,步步为营。 “啪!”地一声脆响,长指点按,将一枚白子定在了黑子中央。 返香微微凝眉,悬在棋盘上方的手迟迟未尝回收。 殿外有弟子通传:“师尊,二掌门到了。” 转头刹那,林蜡竹已到立于门边。 “三师弟。”她盈 ------------ 第179章 破邪 闯出门时,浓雾已然散尽,只剩下那中年富商趴在地上捶胸顿足,少年立在一旁,面沉如铁。 茶小葱将折心柳祭向空中,腾身而上,御物直冲云宵,朝身后丢下了四个字:“等我回来!” 寨中诸人见他一位平平无奇的少年居然能有如此身手,全数看傻了眼。 少年搀起那中年富商,举头向茶小 ------------ 第180章 三步暗棋 茶小葱一脚便把独角踹天边去了……这个结果连她自己也始料未及茶小葱能够踹它个十丈来远已经算是极限大妖怪就没了站在青空下却没想到宗主的本事更过去了三里路宗主丫是个女的这样的女人以后谁敢娶啊要是一脚把夫君踹没了可如何是好见独角始终没回来瞧着身边的黑衣少年 立即伸手接住 茶小葱不看他口中喃喃道:什么宗主宗主的……恍然想什么与那黑衣少年狠狠地撞在一起啊哟各各反相跳出一步我记起来了 她不记得这张脸黑白分明的眼睛但是贵在眼仁够黑一看就知道是个正义感爆棚的肯定是以前没做过贼登时大喜过望宗主我叫万俟正 万俟正 茶小葱无可奈何地搀起他什么宗主不宗主的我叫茶小葱上次那件事对不住没想把这块石头带回来了你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吧嗯还将人家打晕了……少年没想找她算账 万俟正急忙道:宗主便是宗主不过宗主的姓恐怕是要改一改 茶小葱被他缠得不耐烦你们族里怎么那么多破规矩怎么当你们的宗主一边说一边撇下他往里走折心柳认定了宗主至于师门什么的身兼多职也不是不可 茶小葱虎着脸我师父早已经归天了呃……见茶小葱继续前行 两人在山洞里磕磕绊绊地走了不少冤枉路在身后不住地唠唠叨叨才见得一丝光明随风灌入 如果你还不死心什么宗主、祖宗我是不会当的当个掌门就够戗的了现在又加个万俟家族的宗主责任是一天比一天重最重要的是管那么多人做什么过点实在日子就很满足了 万俟家族有多少人她不知道再算上端极派那一整队人马差不多已经上千真特么见鬼茶小葱脑中灵光一闪注意力却被哭声吸引过去横身挡在她前面让弟子保护宗主 抬了抬腿 不知什么时候起无论走去哪里做了什么端极派、陶然村、羽族、仙狐族这个势力还真的有点看头如果这些个势力拧成一股绳来 茶小葱被这个推测吓了一大跳不知不觉中脚步慢了下来行至转弯处陡然了一声:这山洞居然有后门 茶小葱奔上前抬头一望草树苍郁半边天全是烟那些麻布袋在空中艰难蠕动 茶小葱再顾不得多想 万俟正立功心切不禁暗暗着急冷风尖啸自耳边驰过她刚想回头骂娘惨叫一声茶小葱就势接住了麻袋这一连串的动作有惊无险 万俟正召回铁锤又扔出第二次任茶小葱在空中驰来驰往地接麻袋却没出什么意外 那铁锤来去含风带影转眼便吓得小妖们乱了阵脚空中已无漏网之鱼 这些妖物该如何处置万俟正忙活完抹净头上的汗珠茶小葱也不知道要怎么办本着人不犯我这事也不该她去想茶小葱脑子里来来去去的都是些斩妖除魔的片段 那些小妖见这女人轻易便将自己擒了只得摸爬打滚连连告饶却没动里边露出个被缚的女子正瞪着一双盈盈泪眼望向这边有些始料未及竟发现里边装的全都是女子却不知妖怪专抓那么多女人做什么容颜憔悴山洞之外妖也哭 茶小葱想了半天转过脸来向万俟正问道:憨厚地摸了摸脑门道: 茶小葱闻言那些小妖们却是吓得一个个脸色发青哪有人吃妖怪的闻所未闻惊吓过后号得号 吃实在提不起胃口没错所以我们族人的体格一直比普通人都要好 万俟正掀起了衣袖他身形健美比起茶小葱当年练素描的男模不知道强了多少倍不禁露出几分神往 清晰的虎头形状十分威猛这个啊白虎万俟正一脸自豪白虎乃是我族的守护之神 茶小葱心中一下 朱雀的羽族玄武的端极派……还差一个青龙 她没有猜错集齐了四神之三的力量只不知道返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打起了她的主意那么后来一连串的巧合便算不得巧合了并且接任端极派四掌门的位子…… 想到这里犹似一盆冷水当头泼下那返香的心机就太可怕了而端极派却可以容忍妖物入派修行那他直接针对的又是谁 万俟正察觉她面色有异赶紧温声解释:却只食妖鬼原来这小子说的是真的没想到他们一辈子欺压人类最终却要为人所食…… 茶小葱不敢再想下去敷衍道:你便将这些小妖带回去似是接受了万俟家族的宗主之位顿时欣喜若狂才自腰间拿出个小葫芦将那些小妖们一道收了心里也不知该想些什么 返香的影子将她死死地压上了一条既定的轨迹以为狗戴帽子撞着的机缘 那他这次准她下山(未完待续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181章 原来如此 茶小葱曾以为返香师兄只是心思重,性情冷漠,不喜多言,却万万没想到他居然盘算得如此精密周到,她曾以为的好运气,原来都是假的,假的! 从一开始,就全部都是假的! 她只是天地乾坤中一颗战栗的棋子,她何其渺小,何其卑微,她混迹于六界之中,如随水浮萍,她好不容易寻得了安身之所,却 ------------ 第182章 舛变 逆光男人的眼神似乎不错 孤影密林追兵……最后再加上个疑似要出手救美的人……茶小葱以致于她差点绷不住抽搐的嘴角早就吓得尿裤子了 演戏串场怎么也要讲点逻辑吧 若是换作平时可是今天茶某人的心情实在不好所以她轻飘飘地看了那女人一眼继续前行 男人长矛一撇 茶小葱的脸罩上了层冷霜英雄救美的戏码变成了仙人跳她不紧不慢抬起了眼:我没有我也没有但不知道大哥你留着有什么用大可不用这位姐姐如此牺牲很容易感染风寒 她这席话说得四平八稳光是这份气度但是这话里的意思却狠狠地刺伤了女子的自尊女子爬起来挽好衣带 那男子笑出声来:我不认识你家主人划出一圈妖异的黄光:要紧的是抬手引出折心柳括出一道耀眼的弧光转瞬延展成一道碧绿的长柄鬼镰便连光壁也省了要听懂话的是你让路眉峰一扬 那女子欲要上前马蹄脆响马上的反缚着一位黑衣少年宗主他们是妖……唔…… 茶小葱似乎看了万俟正一眼她的声音是压抑的冷调子:识时务者为俊杰我自然就会放他离开相信定不会令人失望那人腾身下马五官尚好膀臂上筋肉纠结十分强壮那女子便算得上是小鸟依人了收起了折心柳好但你们记得说话算话 万俟正在马背上一边挣扎一边呜呜乱叫 茶小葱不理他一人当先 方向仍是向西就算送他们一程又如何除了迷惘与淡然 卫凛言与鸾月对望一眼似乎没想到她会答应得那么干脆她感觉得到含着弑血的渴望当闻到妖物的味道 这是究竟是怎么回事强自镇定下来 接下来便是一路的沉默也不理会万俟正既不反抗一路就像个虔诚的朝圣者踽踽而行只是因为害怕茶小葱猛地皱紧了眉头这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没既不属于琉仙琴它究竟是什么嗜血的**缭乱了她纷繁的思绪这拉拉渣渣一大队但令人奇怪的是只有最前边的白衣少女没有骑马虽然不见得脚步迈得有多快 身上的泥印是鸾月留下来的无论何时何地都分外打眼 因为一开始的沉默卫凛言几乎与茶小葱搭不上话睡了又醒看着地上摇晃的黄土发昏 茶小葱不闻不问更没有花样她几乎都是一个人呆着她不敢乱服用丹药又放下还能不能吃要说仙妖对峙但是她没有却也不她要做的事刚开始到后来只可惜茶小葱带给他的 唯有一次自附近村中掳了两名女子到客栈快活一根看似寻常的柳条变成了阉猪刀只是张嘴的功夫看起来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却冷静得吓人茶小葱动手的时候像宝石一般灼亮的紫色这样的她也令人心惊胆寒卫大哥但那凶狠的冲刺却令她禁不住发出悠长的吟哦沾湿了脖颈的优美曲线他坚毅的脸庞恰到好处地掩饰了所有的恐惧许多人都以为他从不懂得害怕两个字怎么写两条人影密合无间但是他头一发现 想起茶小葱那张引人深思的脸 在卫凛言无声的压榨下她在快意当中感觉到肿胀的痛楚发出了荡漾的轻叹一道劲风穿透了窗棂 卫凛言鹰眸猛睁鸾月的尖叫跟着那尖叫一起的还有…… 鸾月长腿一勾卫凛言半抬起身子她静静地看着黑暗中喘息如牛的两人魁麟若是想找我谢谢你们一路陪着我右边紫眸微微闪烁鸾月扭脸过去怔怔发呆隐隐飘来一丝血腥冲出房门碧绿的妖血淌了一地他怎么突然就觉得自己的商智不够用了还被人这样将了一军他颜面何存又该如何嘲笑他狠狠地砸在碎裂的窗框上宗主上气不接下气将他的大呼小叫全数当成了耳边风是她第一次遇见婪夜的地方刚才她在溪边洗漱的时候也被水里的倒影吓了一大跳她很快镇定下来学着丁公藤的模样 前面并不是预想的漆黑透过模糊的光线有些惊愕只是他不明白宗主的眼瞳就变了颜色像一条好不容易寻着主人的小狗却不敢问出声来这么多小妖够他们族人吃上好几天了重点好像不是这个为什么现在出手却是那样的狠绝很神气很有气势但是这前后两种态度 会不会他跟上的这名女子 不折心柳骗不了人那为什么…… 他想到的但思虑之后就连妖怪看着都怕的眼睛答案昭然若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您的支持) ------------ 第183章 故地重游 清水镇还是像以前一样简陋,似乎一切都没怎么改变。茶小葱连哪儿长着金钱草,哪儿长着土伏苓都还记得清楚,在这儿,时间好像是静止的,不管三凡五界怎么变,人们都还是一样的嘴脸。仿佛又回到了初来乍到的那天,她傻傻地穿着件红色小礼服,格格不入地立于人群中,接受居民们的白眼。原以为在这世界走上一遭一 ------------ 第184章 狭路 晚上睡得不好,茶小葱养不好精神,眼见天已大亮,人却还是糊里糊涂的。 万俟正向店小二讨了些热水端进房里,茶小葱就着抹了一把脸才觉得稍稍长了些力气。她取出塞耳朵的棉花,又贴在墙上听了好一会儿,才放心下楼。 万俟正望着茶小葱抛却的棉花,只觉得这位新继任的宗主,处处出人意表。 ------------ 第185章 情还暖时近温华 喜欢哪一点? 这个问题婪夜也没有想过。 他甚至以为自己不会再亲近任何人,却鬼使神差地救了她一次又一次,为着她这样不清不楚的情意,挣扎了一次又一次。或许从“情劫”种下的那一天起,又或者要追溯到更早的以前,他便已经习惯了纵容她,即使她再无用再偏激…… 他是被抛弃过的 ------------ 第186章 真心 天上妖风一阵乱刮,直搅得天昏地暗,清水镇的居民只道是妖皇发怒,纷纷关门闭户躲起来。 婪夜带着茶小葱沿原返回,三人没走正门,直接从窗口飘进房间,万俟正脚程稍慢,却仍是及时进来反手将窗户关了。 屋外乌云密布,狂风肆虐,将地上细碎的红纸吹起,和着泥尘土沙,卷得漫天都是。 ------------ 第187章 两族之后 自从与御华派的弟子扛上之后但洪纤纤一来长生碑一倒 卫凛言将这一把脾气全都撒在了鸾月身上怪不得昨日清水镇送来的姑娘他都没心思享用算过了没耳根清静不少卫凛言狭长的脸上全是焦躁算上未能化形的小妖一共是两千名属下揣着这个数字往上抛了一点还是有点勉强只有两千卫凛言一皱眉头头身十分不协调只剩下一截细长的脖子 未化形的妖怪也算是妖怪么不时将脑后的长发捋在胸前理一理给他这么一弄 一想起茶小葱那一夜干掉的五百精兵原想是把婪夜的女人弄回来讨个赏可没想到……这女人 紫眸…… 想到那夜的情景似乎记起了一件陈年往事 不好了一名小妖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进洞中爬起来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上下礼节了九十九殿下怎么了卫凛言闻言险些连人都跟着心脏乱跳起来九十九殿下带来的援兵全军覆没正往这边来了那小妖说话的时候声音已有些抖究竟是怎么回事卫凛言的心通地一声掉进了冰窟窿里 羽族……竟不由自主地摆出了预备逃遁的姿势对危险的感知十分灵敏 显然是这个答案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料羽族之王孔雀不是永眠朱雀地脉了么喀嚓羽族的几行散兵能起什么作用这分明是有人虚张声势 想到这里一脚踹飞了前面跪着的小妖几只鸟人就把你吓成这鬼德性再探是小妖顾不得爬起来撅着屁股逃也似地飞奔出去抖出随身长矛紧随其后周遭一切陡然寂静 他双目扩张来人哭哭哭让她们陪上头的人就一股子浪劲要死早死再顾不得什么闺门形象哭声直冲云霄正欲上前封印阴阳界碑一道翠影蹿至跟前一道炎灼的明火烧至来不及返身在空中左右支拙脑后地升起了一团火焰看清了来人 就在这时带着乌糟糟一团妖兵扑到至跟前砰砰嘭嘭一阵响 翠影折身投入妖群之中 随后而至的一道丽影脚跟稍稍一顿转眼将卫凛言的妖兵烧脱了一层皮干嚎声与山上女子的哭喊声混在一起 洪纤纤只得带着众弟子又后退数步忽听耳际一阵轻响似笑非笑地立在了碑前四下带着一股皮肉烧糊的烤肉香味语翠哥哥我便当着众人的面将这界碑毁了你那混账王八蛋的爹一样饶不了你声音懒洋洋的明明不是正常人说话的语气众人听了 六界之中拥有如此醇美嗓音的人实在不多将这界碑毁了鹦鹉大哥若不想为羽族树敌头上还冒着烟却比这华衣男子要惨白得多她逃得很是辛苦洪纤纤将这席话听得清楚 听闻青丘之国在一夜之间遭逢剧变不知道这少女所说界碑便不能随便封印而端极派三位掌门护短之心亦是天下闻名也就是同时与青丘之国和端极派两边结下了梁子以及前番一直未曾结算的临安城伤人案 毕竟现在的返香与往昔大不一样了虽未明说是对御华派作对而没有御华仙尊的御华派 语翠这样说 洪纤纤考虑到仙门七派之间的制衡关系当下一抬袖仙、妖二者亦陆续停止了缠斗妖族与仙门之间立即露出一道分明的楚河汉界仍旧目光灼灼地站在原地 语翠心知自己的话起到了作用她壮着胆子缓缓挤出一点笑容:大可以向仙门求证不妨问问清楚再做决定 鹦鹉回头看向洪纤纤正思索着要如何开口 就算羽族决定封印界碑数千道目光齐齐地落在了那不远处的一抹白上才得看清只不过同是衣着雪白 茶小葱收起折心柳 惊得半天没合上嘴奕奕神采中闪动着一抹灵气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的布料就已经快要认不出了谁都记得她以前是什么样的却不想三年时间连说话的神韵也都完全不同了不免要去看她身后的婪夜这位形貌俊雅白衣男子便夺去了大部分人的眼光妖群当中竟然发出不合时宜的惊叹特别是卫凛言犹自心寒不已忽地想起那本万恶的《朝尼奇遇记》后者微微吃痛恶意的只怕连她自己也想不到惹来多少形形色色的猜疑更逃不过鹦鹉那双犀利的眼睛王后称呼没有变羽族之王终究是与茶小葱缺了些缘份穿着那精致的华衣似乎消瘦的身形渐渐撑不起宽大的衣袍再不似记忆中那般招人亲近眉间多了几道褶子 他依旧称茶小葱为王后虽然是试探 什么样的女人 莫非他真是低估了她御华派要做什么我端极派自然不便过问做事之前最好先想想后果茶小葱撇掉王后的身份 洪纤纤自然听出了茶小葱的意思这账或许是算在妖皇头上;但是她御华派弟子掺合进来 她这么说 御华派弟子闻得此言但看大师姐低头未言只得集体吃了茶小葱这一记闷棍恰好挡住了那只紫色的眼睛但是过多的遮掩却更使人显得深沉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您的支持) ------------ 第188章 仇或怨 话说到这个份上,那长生碑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封印。 卫凛言品出茶小葱的弦外之音,顿时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只要界碑无恙,他便不会丢掉妖皇的信任,至于在茶小葱手底下损兵折将的事,随便遮掩一下就过去了。只是走到这一步,鸾月却是不能再留下。好好的一个尤物,轻易便要香消玉殒,实在有些可惜,但谁 ------------ 第189章 擦枪走火 茶小葱所不知道的是鹦鹉与乌鸦这对出生入死的好兄弟早已形同陌路鹦鹉目光一寒只是眉目却舒展开来原来这一路牵线搭桥的居然是他茶小葱与婪夜则全然不明就里却也不难想明白鹦鹉怂恿孔雀对凡人女子下手却因为这样荒诞不经的想法导致妖魔趁虚而入 自凤王时代起不想几百年来再次行差踏错更逼迫羽族之王孔雀生殉朱雀地脉但祸事酿成 这些年来心中有的明知道孔雀从未与人类接触明知道他这一世都不可能获得真情许多往事可孔雀自己地未必能知晓他对茶小葱毫无掩饰的感情那并不是恨而是一种粗暴而无措的爱意现在说这些都已经太迟了茶小葱自然想起了暮云卿发疯似地斩杀灵兽的那段日子过去种种犹在眼前她更要做点什么才是茶小葱借着这个机会将这三年来发生的事情择重说了当初云卿跟着我去端极派但没想到却发生了那么多变故我心中并不比鹦鹉大哥少多少不妨借此机会消除彼此之间的误会也是为了给大哥你一个交代有今生没来世的 婪夜倒没想到茶小葱能有这样大义的说辞 万俟正虽然一直没有立场插话亦似有所感触咬牙道:我们也不会落得流离失所的下场恳请王后……将语翠交给大哥处置茶小葱截口接下他想说的我也会这么做既然鹦鹉大哥你这样说了不过……我想大哥能答应我一件事 只要在下办得到的一脸诚恳才得开口:大哥有没有办法 王后的意思是说突然瞪了婪夜一眼想以身犯险恕在下不能答应没有了以往的吊儿郎当明明只是动动嘴皮子的工夫真教人不爽想再行说服轻轻地摇了摇头却没有想让她冒险的意思就已经足够要渐渐了解之后 那换一件带我去看看他这总不算过分吧曲线救国总可以了吧 茶小葱挑起了眉尖 她目光灼灼地盯着鹦鹉对方也在看她随着茶小葱的一声轻咳沙哑着嗓音应道:现在明知道茶小葱另有所图 婪夜在心底叹了口气这一瞅才发现竟然睁着眼睛睡着了只压低了声音商量接下来的行程再加上自己也有心想见见爱妻与兄弟 解决了一件大事几人又详细讨论了一下对付妖皇的细节洪纤纤一直没有回来 怎么一到了这等小事上智商就变成了三岁孩童 因为这几年的潜心修行硌在指间婪夜记得这是他在茶小葱面前第一次化形的地方每一次都凶险万分也只有她御华派眼中溢出一丝得色我是与师兄赌气 给御华派一个下马威你就不怕两边都得罪了就那点心思想找人发泄罢了 用力一拉她龇着牙除非你之前说的话都是骗我的 婪夜顺势揽过了她的肩狐狸最怕打雷 对王后说谎可是要天打雷劈的婪夜笑得几许温暖看得茶小葱一愣胚子好嘿嘿两人走到了被慕容芷才囚禁过的那间柴房前不禁又是相视一笑 思绪又仿佛回到了初见他时的那一刻那张莹白如玉的脸他们在这拥挤的空间里呼吸相闻那时候的他像一只刺猬却像一团火焰陈见与隔膜或者像茶小葱这样问的 婪夜跟在她身后摸了摸鼻子或许并不是因为 就喜欢上了茶小葱猛然转过身坦然的神情令婪夜心中一阵狂跳更在媚色之上添了几分雅致突然踮起了脚火花在心间一闪 婪夜脑袋里像飞出了无数彩蝶他勾住了门槛四周光线一黑婪夜的呼吸轻轻地喷在茶小葱的脸上但她的手被婪夜扭住 她喜欢上美男一点也不奇怪长睫垂下婪夜的吻渐渐变成了探索式地搜寻他的舌间挑开了她的齿关他猛地像茶小葱禁锢在灼烫的怀里吻越来越深 茶小葱面红耳赤可双手一软 奇怪的是他的手指摩娑着她光洁的脸庞令她退无可退面上那一层薄霞他们可以少走很多弯路女追男我怎么知道你的意思还会羞辱我呢茶小葱低声一叹但头上的发带却松了她的头发并不很直看起来整个人凌乱却又活泼才知道她是如此的真实傻瓜有时候傻瓜并不是真傻婪夜低头抵着她的额头 我以前也还想过到时候见不到了有来有往这里的一切要么会被忘记说那么多没用的 婪夜低声呢喃着抵死温柔的吻茶小葱轻轻地闭上了眼睛这样的感觉与梦中不一样如此的真实 腹间灼热的火焰像被浇上了一桶火油噌茶小葱猛然发觉身下抵着的硬物 婪夜的右手的手指从她宽大的衣袖攀上去左手……灵活地解开了她的衣带惊慌地避开他深邃的目光露出了一截白瓷般的锁骨反应生涩得像只受惊的小兽怎么令茶小葱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死狐狸她心中腾地升起一股无名火媚功你看过那么多春宫你……我什么还是觉得不够满意婪夜笑意更深她居然呆得像块木头枉她还画那么多限制级的春宫 乌漆嘛黑的你不怕我以后有心理阴影么好吧茶小葱被他这凶狠霸道地一折腾(未完待续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190章 所谓爱情就是表忠 遇到不解风情的女人,最大的痛楚莫过于要自己启动,自己熄火。茶小葱推开婪夜好像不费什么工夫,脸上的红霞褪尽,很快便恢复了正常,而对于一只身体健康,性取向正常的雄性狐狸来说,这就难过得多了。 出大门时,婪夜牵着茶小葱的手,攥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紧,倒不是生怕她就那么不负责任地跑了,而 ------------ 第191章 吃或者被吃的前奏 狐狸再一次熄火,杀人的心都有了! 怔忡间,茶小葱挣脱他,化身成为一道闪电,朝巷中追去。 如果说上一次是眼花,那这一次也是错觉? 她不信!但是为什么慕容芷才到了这里却不来见她? 茶小葱心中疑云渐生,脚下也未停着,青石小巷只不过三人并肩的宽度,两旁都是小户, ------------ 第192章 一起来嗯嗯 茶小葱似是与那九条狐狸尾巴卯上了,一路上双手就没停过,好不容易掰开了这条,那条又缠上来,反反复复地折腾,弄得一身大汗。 婪夜忍着肩上伤口的痛,看她手忙手乱的模样,方才略略转晴的心情又变成了阴天。 茶小葱无意对上他阴沉的眸子,心里一沉,眼珠转转,换上一副关切的表情:“怎么 ------------ 第193章 大家都是成年人 茶某人不奢求地老天荒,只要别再这样昏天黑地才好。 当狐狸完了事儿,她已经完腰酸背疼腿抽筋,当狐狸万分“娇羞”地在她耳边悄声说“我这也是第一次”的时候,她居然立即就理解了他的破烂得可以的房中技术。 换个女人试试,婪夜特么果断会被踢下床,靠靠的,没想到她人品一般,床品却是一 ------------ 第194章 大麻烦 暮云卿的事是急也急不来的婪夜一眼便看穿了她的思虑嗯茶小葱在心底叹口气 婪夜揽过她的肩膀 因为是第一次与人共寝 茶小葱缩起身子 奇怪的是可经过温泉的洗浴之后却全然不见半分疲劳躺在床上半天没有睡意婪夜趁机贴了上来相互聆听着对方的心跳又捂出了一层细汗正常做来鼻梁却碰上了婪夜优美的下巴呃婪夜回过味来居然含了些支吾没试过到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大概是……一炷香……那我应该受得了茶小葱迷离着眼 婪夜的手指在钻进她的衣领茶小葱的身子渐渐灼烫一时分不清心中是寒是凉要不要……试试说话时着力一压随着七经八脉游走不定 狐狸的媚有时他不经意的一句话 整理好没多久的长发隔着衣物她咬了咬牙几分笨拙地解开了他的裤带还记不记得贴在她腹间的手掌也越来越烫嗯茶小葱脑子转不过来 不累……好歹让她知道些真相衣衫尽落轻声道要是觉得痛不过我听说第二次不会那么严重……发出一阵短促的低吟进进出出她长长地吁了口气 似一朵隐秘的花鼓胀的温度 一声轻叹 这时候应该叫夫君婪夜的声音带着无法抗拒的诱惑 夫君……脑海里慢慢浮现许多前事有些记忆已经被冲淡了上一世她没有认认真真地为自己活过浅薄的名份她并不需要她已经占了很多夫君却是她最无法推拒的渴求仿佛是一种本能她很快学会了迎合轻轻的拍响 还记得么婪夜的语声含了三分笑意引来她一阵颤栗原来是你脑海中浮起的法诀印记她背对着他却记住了温润的眸色这世间真有这样的奇迹假装若无其事地一直到花朵结蕾绽放真有一个人等她一转身就能发现他的存在吻吻他强力的撞击令她感到了前后未有的快意带来的都是一阵眩晕用力攀住了榻沿自齿间流出更添了几许妖娆喜不喜欢婪夜在她耳边低语狐狸们从来无师自通到了这一刻也免不得回归本性他微微挑起了唇虽然动作单一重复等她真正醒来时好似之前发生的一切 试着动了动一身骨架像被人摇散了醒了婪夜手里拿着本书怎么不多睡一会 茶小葱看着他一脸淡然的笑意面容狰狞:你又骗我你……放下书本我是说只是我没忍住扭过头这丫头平时虽然粗野一点抱着副那样的身子谁又想到她竟会那么老老实实地受了…… 突然扯过他的手臂 你干什么婪夜猝不及防臂间立时多了两行清晰的齿印干什么若无其事地坐起来又将周身细细地检查了一遍握住了她的手:应该不那么痛了吧里头的关切倒不是假的摇了摇头以后不许这样我身上都紫了前日的吻痕看起来是红中有紫伸手替她梳了梳头发想吃点什么不忙当然得吹吹枕边风一定知道很多秘密这要求应该不算过分吧看来还没被狐狸精迷晕嘛 婪夜温柔一笑夫人问起言无不尽 茶小葱向他贴近一点那也就是说我不是一直与夫人站在一起么夫人在哪如何 茶小葱再靠近才抬起头来那说说返香的秘密吧应该知道很多 …… 有你的信 奇穷扬着手里的东西到了屋前才放缓了步子却发现师叔正在发呆浮起一丝令人无法觉察的笑意却分明含着一丝苦楚从未曾料到师叔也会有这样的表情要说的话弥散在湿润的空气里淅淅沥沥 翻转手腕 奇怪 慕容芷才看到御华派的标记瞬间收起了眉尖那一抹苦楚 御华派一般都只与几位掌门联系除非……他示意奇穷退下匆匆扫过几行 被他叫了回来芷才师叔有何吩咐 就说我有些私事陶然村的琐事暂时交由二师伯及风沉师兄打理返香这几日都在闭关却又不知要怎么说好什么事情那么急三师尊出关若是看不见师叔……话说到这儿究竟什么事竟令得他如此急急忙忙想了想道:你就说茶师尊奇穷心中打了个等慕容芷才已踏剑乘风只留下奇穷一脸怔忡地愣在那儿总觉得心里怪怪的被人悄悄地撬开了一角 明明是御华派的信但如果真是与茶师尊有关的不解…… 慕容芷才出了山门一迳向西御剑而行花了足足两天一夜才到家门口便惊呆了像经历了一场龙卷风到处都是被烧焦的痕迹 御华派几名小辈弟子正在善后立即飞跑着去叫洪纤纤过来我究竟是怎么回事也同意将宅子借给贵派驻留可毕竟是慕容世家留下来的产业着实叫人痛惜说话的语气比平素更冷了几分泰然道:这一切都是贵派门下第子婪夜所为我派只不过例行知会公子但碰着慕容芷才这样的冰块脸印象中 现在婪夜师弟不在这儿脸色更不好看这宅子更是他的立足资本这便是他最大的收入来源御华派与端极派的小磨擦小冲撞不是一天两天这一摊子要全部赔下来 洪纤纤淡然道:也不会嫁祸于仙门同道直说是妖物所为岂非更为省心无非一片好心 慕容芷才前后想了一遍听她贸然起及茶小葱眉间是褪不去的阴沉将婪夜寻衅之事细细说了仙门礼俗遑论是长辈与晚辈这样旁若无人的搂搂抱抱突然笑了笑:介怀至今公子聪慧面上宛若罩上了一层冷霜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您的支持) ------------ 第195章 任重道远(布丁玩偶和氏璧一) “可还记得返香在我们入门试炼时说过的那些话?” 要把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剖析清楚,确是不容易。婪夜只能就近说说,他毕竟不是返香腹中的听声虫,很多没来由的猜测不好提起。 “记得。他说……玄奇殿内的书籍手札都是师父的毕生心血,也是她老人家留下来的最宝贵的东西,又说师门能让我住进玄奇殿,就注定了不会将我当作外人。还有……今后我在外做错做对,自有师门替我承担,但人立于世,须得自保……”所谓的归宿感就是这么来的。茶小葱想起当时的情形,心上炙热,过去种种竟似历历在目。 也就是从那天起,她真心将端极派当成了自己在这个世界唯一的家。返香素来严厉,但面对她的小任性小无知,却还是破了先例的,除去那冰冷的外表,他算得上是一位好师父,好师兄……只是,在紫眸这件事上,她却过不了心里这道坎。 婪夜看她动手将昨夜的婚服小心折放好,心中微有动容,徐徐叹了口气,将身子后倾,伸手替她绾好青丝。 初见她时的奇怪发色已经完全不见了,如今披散的长发呈现温婉的曲线,半遮的脸,显出几分难得的风情。比起她束发的模样,他更喜欢这样披散的卷发。 “据我说知,你这位师兄从不撒谎,更不懂得利用人心,他是有很多秘密,却也不是刻意为之,如果你真想问,倒不如向慕容打听打听,他应该比我清楚。” “你这句话说了等于没说。”紫眸幽幽发光,似乎有了更多的不满。 “不过……关于紫眸的传闻,我倒是听说过一点。”手指滑过她莹润的脸颊,细长的眸子对上了茶小葱明亮的紫瞳。四目相对,不自觉又想起被翻红浪的旖旎,两人都是老脸一红。 不知不觉,婪夜的爪子又不规矩起来,冲着茶小葱上上下下地抚弄。 茶小葱干着嗓子,推开了他的手:“要说就说,别动手动脚的。” 衣裳叠好,指尖轻轻划过精致的面料,她微微抿起了唇,顾盼之间似乎少了几分粗野蛮横,多了一丝娇娆,并没有责怪的意思。 婪夜笑着她搂在怀里,轻声道:“紫眸之人往往是仙魔双修,亦正亦邪,不过千百年来,一直无人得见。至于传闻是真是假,更是不得而知。不过倒是听说……拥有紫眸者,视妖物为仇雠,是天生的煞星……” “煞……”煞星?茶小葱陡闻此言,浑身一颤。 婪夜察觉她的异样,微微收紧臂弯,低声问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是我不知道的?”那日在长生碑前,卫凛言看她的眼神分明含着恐惧,身为妖皇前面的大红人,怎么也不该是这等胆识,问题一定出在茶小葱这儿。 “……我本意是想来清水镇看看,顺面完成以前邵老爷子交办的任务,没想到却在临安城遇到了绯灵……”她将下山之后的事情又说了一遍,“经过西塘妖道一案,我怀疑绯灵让我找的人便是妖皇魁麟,所以干脆顺水推船,对那马脸妖怪多留了些心,却没想到,那一天晚上,突然像控制不住自己,动手杀了许多妖怪,而追查妖皇下落的线索,也跟着断了。”回想那天夜里发生的一切,她忍不住一阵惊栗。茶小葱本性不好杀戮,却做出了这样暴劣的行径,仿佛身体中有另一个黑暗的灵魂完全苏醒,剥夺了她所有的意识。但那种杀伐之后的快意,却被牢记于心,每每想起,还忍不住像现在一样全身发抖。从那天后,她突然变得对妖物十分敏感,过眼的大妖小妖,都想除而后快,几乎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 比起食妖为生的万俟家族,她简直成为了超然的存在! “杀了许多妖怪?大概是多少?”婪夜仔细回想起卫凛言的表情,眼前顿时豁然开朗。 “大约,有好几百。”茶小葱窝在他怀里,轻轻地摇头。 “好几百……”三年前,她还是个能被蔑人两根手指捏死的凡人,而今……她居然以一敌百,杀得妖族落花流水……只是三年的时间,足以见证返香所做的一切,他大概明白了返香的意思。之前种种费解,也因为此事陡然明了,返香的偏执从来是有原因的,这次更不例外。 “小葱,你想不想当掌门?”他突然问道。 “掌门?我现在不就是?”茶小葱愣。 婪夜抱紧她,柔声解释:“不是没有实权的四掌门,而是整个端极派的一派之首。你那个冰山师兄也许从第一天便猜到了今日的结果,他不声不响地为你铺了一条长路,只是你我却没发现。仙门七派,莫不是以妖为敌,如能在斩妖除魔一事上有所建树,说不得整个仙盟都会变成你的。” “我要仙盟做什么?那东西既不能吃又不能卖钱!”茶小葱越听越觉得像是天方夜谭。风无语那个位置有那么好么?她怎么没觉得的…… 婪夜握紧她的爪子,勾唇一笑:“那东西是没什么用,但是却可以压制御华派。现在御华仙尊避世不出,倒是端极派扬眉吐气的最好时机,将仙盟从御华派手里夺过来,你什么仇都可以报了。”原来竟是这样。难为狐狸笑得那么腹黑,弄得茶某人也心痒痒的。报仇什么的,她早就想这么干了! 能在仙门七派耀武扬威可是件了不得的大事,只不过,为什么会是她? “可是我无德无能。”这点自知之名她还是有的,她穿越过来,本来就是游戏系统最大的BUG,原设定的女猪脚花叶玖此时都不知道去哪里凉快了,茶小葱一步一步能走到今天,还不是靠各方美男推波助澜,她自己一个人能行么?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但想到那天夜里秒杀群妖的情形,她不免萌生了一丝侥幸。 她不是一无所有,她有端极派,有陶然村,有羽族,现在还有青丘之国……随便哪一股势力都足以令仙门瞩目,可是最大的问题在于,她从来没有真正去管理或者带领过谁,手上的权力她一点也没用过,听到婪夜的推测,她更觉得急火攻心,压力山大。 “夫人无德无能,还有我这个夫君出谋划策,笨丫头,你急什么?”婪夜暗自叹了口气,人都说无欲则刚,这家伙却是无欲则傻,不知道返香看她依旧一副呆瓜相会不会临时改变主意。不过这已经不是他能考虑的了,他能给出的最好的承诺,便只有陪伴。 可是,没有他的这些日子,她不也一样挺过来了…… “啊,我忘了,我还答应了万俟家族的人,做他们的宗主!”婪夜的劝慰基本上一点用也没有,茶小葱脑子里千头万绪,乱得像团麻,想起万俟家族,便自然想起了万俟正,想起离开时万俟正与孔雀都被留在了慕容府,这才晓得要担心。 “既然朱雀,白虎二族都已经齐了,那玄武……”婪夜话到一半,茶小葱已经跳起来,离开半步,两人的视线同时落在了她用屁股捂热的书本上,十分默契地伸手,同时按住了书页。 茶小葱盘起的刘海挡住了眉毛,但婪夜却可以想象出她扬眉的得意:“要谢谢夫君为我的绘画事业添砖加瓦。” 很好,是《朝尼奇遇记》。 这魂淡藏得真深,居然偷偷看到第二卷了,也算得上是铁杆粉丝了。 婪夜笑意加深,却缓缓松开了手,一舒臂将茶小葱整个卷进了怀里,指尖在她耳垂上轻轻捻了一下,低笑道:“那些东西夫人可没白看,但眼观究竟不如体行,不如改天跟为夫一起试试那些姿势,没准会更有趣。” 茶小葱的脸由红变白,终是流下几滴汗来,她讪笑道:“那倒不必,作品总是高于现实,夫君昨日就很有趣了,真的。” 婪夜挑起她的下巴,在唇上浅啄一口,转而牵起她的手,道:“不说笑了,担心他们的话,就出去看看。不管夫人画什么,我都愿意看的,哪怕是边吐边看也别有一番情致。”最初的时候,他还真是边吐边看的,差点没能坚持下去,不过自从看了凤凰画坊,他好像改变了些主意。茶小葱就像是一块灰不溜灰的璞玉,每打磨一下,都能发出夺目的光辉,每次多读懂一点,就被她多吸引一点,明明没有天人之姿,也没有似水柔情,但她就是那样生动活泼,有血有肉,与他见过的所有女子都截然不同,她粗兽的时候可以像个纯爷们,但是温婉的时候,却像个小女子。 他站在离她最近的地方,心中满满的全是自豪,他说过,他庆幸能遇见她。 石门一重重打开,茶小葱才发现这地方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走过几块浮桥,又连续转动几次机关,两人终于到了一座大厅。随着两人的步入,厅里转瞬多了五个人影,为首的是位身材矮小的老者,头发胡子都白了,眼睛周围也全是皱纹,脑袋极大。其他四人有胖有瘦,有高有矮,却不如那位老者显眼。几个人从地底下这样钻出来,吓了茶小葱一跳。 “蒙长老,这位是我族的王后。”婪夜引着茶小葱走向上座,将她按坐下,自己也就着她的手边落座。 五位长老齐齐颂道:“恭喜我王,贺喜我王。”相互递了眼色,脸上全是掩饰不住的喜悦。 茶小葱动了动,又被婪夜按住,他好听的声音浅浅传出,却比平时多了几分威严:“各位长老不必多礼。”这样的婪夜有些儿陌生,不过真的很帅! 蒙长老带头退后两步,五人朝着茶小葱与婪夜落坐的方向拜了拜,方才纷纷落座。虽不是第一次被人这样郑重其事地顶礼膜拜,但她心中依旧很不舒服,婪夜知道茶小葱不习惯这些,只能伸手按住了她的掌背,两人十指交扣,婪小葱才得了几分安心。 但婪夜他们要聊的应该是青丘之国的内务事,她在这儿真的好吗? “妖皇那边有什么动静?”婪夜没有放她离开的意思,她也有兴趣听妖皇的八卦,便耐着性子坐下来。顺面又将蒙长老多看了几眼,觉得与蒙啾啾并不像。 啾啾多萌啊,这个小老头儿就不一样,真严肃! 蒙长老似乎瞪了茶小葱一眼,大声道:“长生界碑被御华派推倒,妖皇魁麟亲自前来督阵,并指名让仙门交出……”目光一指,却是直直在看向茶小葱。原来他刚才那一瞪倒不是错觉,而是意有所指。 “交出我?”茶小葱皱了皱眉,“我招他惹他了?” “你杀了他几百人。”婪夜笑着提醒她,这家伙还真健忘。 “几百人?”灵狐族的长老不禁面面相觑,十道目光同时聚焦在这个貌似平凡的小丫头片子身上,都是半信半疑。 婪夜忽然侧身为她扶了扶发髻,笑眯眯地道:“好不好看?本王亲自为王后梳的……” 好像话题莫明其妙地转移了…… 五个长老不约而同地露出了为难的表情,好像不大愿意说真话。 茶小葱看着婪夜潋滟的眸子,顿时心中疑云丛生。 一边一坨的造型,说好听点像米老鼠,说不好听,就是顶了两堆对称的牛屎。 婪夜笑得越发妖异,茶小葱被那温柔的视线缠绕,变得浑身不自在。 究竟哪里不对?不是在讨论妖皇么?都看着她干嘛?*** ------------ 第196章 痴心错付 “镜子在哪?”仿佛被众人的目光扎痛,茶小葱伸出手摸向头顶,喵的,婪夜这梳的啥?双环髻不像双环髻,倒像是一对熊猫耳朵。只是眨眼的工夫,茶某人就变了脸。 蒙长老不禁皱起两条雪白的眉毛。 “为夫说过了,这是第一次……”第一次有女人,第一次想为自己的女人做点什么,有一次这样表情自然地说这样肉麻的话……好多的第一次…… “有这么难看的第一次吗?”茶小葱赌气拉扯自己的头发。 此时突然自大厅一角蹿出条人影,上前制止了她。 这人来得太快,茶小葱被嵌在座位上,一时没能躲开,匆匆打了个照面。 “王后,这些事由属下来做就好。”很甜的女声,飘进耳朵里像五脏六腑被烫过那么舒服,茶小葱低头,只看见长长的乱发下半掩的弧度,看不见脸。 蒙长老目光微敛,趁着茶小葱低头的当儿,将视线向婪夜远远投去。 婪夜默许地点了点头,懒洋洋地道:“那……孤红,王后就暂时交给你了,本王在这方面,咳……实在不太擅长……”以前之所以讨厌女人,一方面自是因为婪珂的背叛,而另一方面,却是这拿不上台面的原因,单纯只觉得女人这种动物很麻烦。直到有了茶小葱的那一刻他才知道,原来所谓的麻烦都是男人自己找来的,心中真正有这么个女人的时候,巴不得将全世界最好的胭脂首饰都给了她,看她哪儿太肆意太不讲究,还忍不住产生些内疚,觉得似乎没照看好她,就像现在!他当然恨不得自己有一双巧手,可是跟着孤红学了半天,却只能将自己的女人弄成个大号的米老鼠。真是失败! 茶小葱回头看了看婪夜,顺着孤红指引的方向离开,远远地听见蒙长老的声音自空荡的大厅里传来:“妖皇派人将这儿给围了,陛下的意思是攻还是守?又或者……先行撤离?” 婪夜想了想,轻声道:“我们在这儿守了这么多年都没被发现,看来是一定是她……” 声音渐弱。 她指的是……婪珂? 茶小葱脚下一顿,没留意身边的孤红也一齐放慢了步子,两人各怀心思,目光却没有相撞的机会,这个叫孤红的储着那么长的刘海,根本不可能瞧见她的眼睛。她身上的衣袍也不同于其它青丘之国子民酷爱的银或者白,而是一身不起眼的灰,跟岩石差不离的色泽,看她一味地低调,似乎恨不得将自己变成路边的一块石头才好。真是奇怪的人。 “孤红姐姐,我与婪夜的衣服,都是你做的?”茶小葱不清楚灵狐族有多少人,但看婪夜对孤红的态度似乎有些特别,所以她才敢这样揣度。这一声礼貌的“姐姐”,令后者抬头,隐隐地“看”了她“一眼”。茶小葱只是直觉有两道视线透过厚重的发帘,刺向了自己。 沉默了一会儿,孤红才答话,依旧是那么甜腻的声音,却好像有些冷淡:“我不是姐姐,我与陛下一样,是男人。” “男人?”啧啧,一个长得比女人还漂亮,一个声音比女人还甜美…… 茶小葱再次鉴定,自己就是个实打实的糙汉纸,掩面泪奔…… “王后不必多虑,你是不是女人,陛下昨日已经验明真身。”孤红娇滴滴的声音偏生带着几许疏离,听起来令人十分不爽,但更令她不爽的是,这货居然会读心术,真特么可怕!她加快步伐,赶紧抢到了前头,却听孤红的声音阴魂不散地追过来,“王后果然聪明,孤红确是仙狐族读心者的唯一传人。” “仙狐?你说你是仙狐族的?”茶小葱一愣,如果是这样就不奇怪了,当初在云域遇见白雩,也是给人同样疏离的敌意,而这分敌意的由头,皆来自于同一人。只是那时她与婪夜还没有太多牵扯,所以那敌意并不明显,而眼前的孤红,表达出来的厌恶却是红果果的没遮没拦的。茶小葱虽不会读心,可一但了解事情的原委,她的反应便比读心术还来得准。 相互之间都看穿了对方的心思,气氛一时冷凝,到后来,谁也没再抢先开口。 脚下小路一拐,进了一间石室,比她之前与婪夜温存相处的房间略小,但石门大开之后,满室的珠光宝气立即闪瞎了她的狗眼。屋内牵引着数十根会发光的藤蔓,来回穿插,弯曲的藤枝上琳琳琅琅地挂满了华服,每一件都那么赏心悦目。特别是中间那件白色的长裙,镂空的针织花纹简直媲美现代**收边技术,像是充斥汉服元素的现代婚纱。 茶小葱刚进门就看呆了。 “王后,那件是我为朋友做的。”这一句话将茶小葱抬起的手定格在了半空,伸手摸一摸的想法变成了幻灭,她不由撇了撇嘴。 “为婪珂做的?你以为她还会回来?”看得出,婪夜与婪珂旧日的感情很好,至少他身边的人都以为他们会永远地好下去。虽然婪夜一再向自己表明心迹,但她想起以前属于他们的甜蜜与温馨,仍旧忍不住吃味。不知不觉,脸色就变了。 孤红对她的情绪变化仿若未察,突然说了一句极不相干的话:“妖族也好,仙狐族也好,男女之间并无大防,如果珂儿愿意回头,相信陛下也不会拒绝。倒是希望王后能大度一点,自古以来,两女共事一夫的例子也不是没有……”他居然说这个? “停!”茶小葱突然觉得一阵反胃。 在没有爱情的前提下,几男几女都没关系,但是一旦有了感情,多偶便被划入残酷的背叛,他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是婪夜想说的?还是单纯是他自己的想法?如果没有婪夜授意,他会这么大胆? “你们能不能接受她,不关我的事!你得弄清楚,你们藏身的地方是她卖出去给魁麟知道的,还有……我茶小葱就连衣服也拒绝与人换着穿,遑论是男人,当然,如果她不介意用我用剩的……我可以成全她!”说得这样严重!这样孤绝! 孤红万万没想到她的反应会是这样,不由惨白了脸。 本来还想说些别的,却见茶小葱伸手扯散了长发,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等他回过神来,才惊觉茶小葱离开的方向并不是议事厅。 她彻底被惹恼了! “王后!”孤红追出去,门外却早已不见了茶小葱的身影。 他许久不见天日,跌跌撞撞地跑了好一会儿,终是被这错综复杂的机关逼回,茶小葱就这样消失在地下的机关阵中,孤红想起婪夜冰冷的目光,陡然冒出一身冷汗来。长年驻守此地人都很难顺利脱离机关群,遑论是她这样一个小丫头?要是陛下怪罪下来…… 没想到的是,这姑娘的性子这般偏激,连思维方式都与一般女子大相径庭。 直到这时,他才肯相信自己是闯下了弥天大祸。 婪夜与蒙长老一干人等在大厅里坐了好一会儿,没见茶小葱回来,唯见孤红一进门便跪在了跟前。 “你跟她说了什么?”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婪夜起身冲下了台阶,直直地站在了他面前,“莫非你还在想婪珂的事?” “我……”孤红舌间苦楚,要说的话,怎么也吐不出来。 蒙长老气得直跳脚:“你小子怎么那么糊涂,婪珂是叛徒,就算你我能原谅她,那水陆道场里的兄弟姐妹却未必会原谅,她一次又一次地加害同族,欺瞒陛下,你觉得她还有回头的机会?还不把王后给找回来,这洞内机关那么多,要是有个三长两短……” “滚!都跟我滚!”婪夜暴戾地冲上前去,朝着孤红的胸口一脚踹去,后者不闪不避,当即被掀了个跟斗,翻身趴下,却是磕头不已。婪夜弯腰一把扯住了他额上的长发,恨声道:“你以前最爱美,最舍不得的便是这张脸,却肯为了她将这张脸换给别人,本王该说你是痴情还是有病?啊?”长发遮掩的地方,是一道粉红的细线,缝合得并不好,以至于脸上的皮肤比脖颈更暗一些。那是一张极其平庸的女人脸,不管看多少眼,都会马上忘记的脸。但那张脸上,偏生配了一双狐媚的凤目,不协调到了极点。 凤目对上婪夜的细眼,顿时惧意泛滥。 “你知道吗?白雩死之前还让本王娶婪珂,本王答应她了,放心,我一定会娶她,娶她……然后令她生不如死!小葱若是有什么差池,你就等着跟那贱妇做一对薄命鸳鸯好了!”婪夜抛下一席话,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黑暗中,几位长老陆续看了他两眼,疾步跟了上去。 “你啊,就是糊涂!陛下的事哪容得你置噱?”临走时,蒙长老朝他重重地叹了口气。 婪夜后悔死了,他不该将茶小葱支开,那原本不是什么机密要事,他只担心她听了婪珂之名会不开心,却不想偏偏算漏了这一层。没想到隔了那么久,孤红与婪珂还不死心。都不知该说他是长情,还是被猪油蒙了心。 几人一面放出灵息搜索茶小葱的下落,一面通知各部子民准备迎击妖兵。 半个时辰之内,婪夜在浮桥附近来回走了四五次,却仍是一无所得。此处是机关设置最复杂也是最密集的地方,在这儿没有音杳,只有两种结果,要么就是茶小葱已经安然离阵,要么……便是在这弯弯绕绕的迷宫中迷路了。不过以茶小葱的能力来看,迷路的机率只有两成,除非她气晕了,已顾不上东南西北。 没能寻得她的下落,似乎成了件好事。 “陛下,前方有部众回报,妖兵损失过半,剩下的都逃了。”婪夜听完下属的报告,眸色忽地一暗,当即抛开部众,独自向外奔去。 几名长老相互对视一眼,一言不发地跟在前后。 洞外腥风阵阵,妖兵的血涂了一地。整个洞府在刹那之间变成了修罗地狱。而那淡蓝色的袍带,变成了众人眼中唯一亮丽的风景。 “是王后殿下!”都说修仙之人最注意身姿细节,却不料茶小葱举手投足之间便造就了一方血池,如此狂暴,与魔者无异。灵狐族几名长老的眼中纷纷露出了惊异之色,看着这满地残肢,他们说不出是兴奋还是害怕,连声音都在颤抖。 茶小葱侧身坐在一块大石上,身下的血泅成了一片,从颜色来判,应该都是妖血。她的脸色苍白,细腻的肤色几近透明,眼神却很空洞,怔怔地没有落点。 “小……”婪夜跨前一步,却见横里闪过一道如蓝天般纯净的影子,是慕容芷才!他真的来了! “茶师叔,你怎么了?怎么会这样?”他扳住了茶小葱的肩,直视着她那只妖异的紫瞳。 茶小葱略略看了慕容芷才一眼,又将目光转开去,表情里有的仍旧是一片茫然。婪夜心中惊痛,一个箭步抢了过去,将茶小葱搂进了怀里。 茶小葱猛地一颤,直勾勾地盯上了那双细目。目光中闪过一丝从未见过的悲凉。 “孤红他说的不是真的,他……”他没来得及说完,冷不丁被慕容芷才揪住衣领,用力拖开去。 “婪夜,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今天你不能说清楚,就别想从这儿出去!”从来没有见过这般失态的慕容芷才,婪夜微微一愣,立即反应过来,冲着他吼了回去。 “小子,你可看清楚了,这里究竟是谁的地盘!” 不舍得松开茶小葱,却又忍不住腾出一只手来依样狠狠揪住了对方的衣领。 两人面红耳赤,皆是一副歇斯底里的模样。 洪纤纤御剑落下,在慕容芷才身后冷声道:“慕容公子,我说的是真是假,你可要看好了。”*** ------------ 第197章 立场(布丁玩偶和氏璧二) 洪纤纤的话似是一盆冷水自头顶淋漓而下,慕容芷才这才意识到还有其他人在场,抓着茶小葱的手微微松缓,想起自己脱口而出时称呼的是“茶师叔”而不是“茶小葱”,才真正松了口气。 狐狸的脸好像更显阴沉,粗暴地掰开慕容芷才的手,他将茶小葱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洪纤纤的脸上浮现出几分怪异,好似见证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我来了,没事了。”轻轻地拍着她的背脊,婪夜曼声安抚,茶小葱被他这样一抱,心中的那根绷紧弦渐渐松懈下来,缓缓地靠近了他的胸膛,闭上了眼睛。 紫光一没,洪纤纤才真正回过神。不觉又多看了茶小葱两眼。 “蒙长老,将孤红绑了,交给王后发落。”语气里不带任何商量的余地,蒙长老等人心中明白,孤红这次确是闯了大祸,好在眼下茶小葱毫发无伤,否则他便是有十条命也不够赔。 “算了。”茶小葱的声音有些发虚,她疲惫地蜷紧了身子,“他有他的想法,不一定是错。” 孤红……如果她猜得没错,他才是真正将婪珂放在心上的人。得此一人,此生足矣。 她没什么谅解不谅解,自己被排斥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何不做个顺水人情呢?不是她大度,而是她觉得事不关己。退一万步说,就算婪夜能答应孤红的要求,她也有权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现代女人的想法,是不一样的。 她只是气极而逃,经过一场杀戮,该想的都想通了。 这一身染满妖血的腥腻,着实令人作呕。 “真的没事?”婪夜伸出手指摩娑着她光洁的脸颊,没有发现泪湿的痕迹。他知道,她一直比寻常女子要坚强。 “没事了。”她休息了一小会,离开婪夜的怀抱,茶小葱笔直地站立于洪纤纤面前,御华派其他弟子随后而至,看到的便是两派对峙的情形。 “晚辈洪纤纤叩见端极派四掌门。”礼数没废,眼底却保留着一丝嘲弄。茶小葱权当作没看见。 “怎么?让那个马面汉子跑了?”她指的自然是卫凛言。 茶小葱卖给御华派这么大一个人情,却让洪纤纤浪费掉了。如果洪纤纤能拿住姓卫的,妖皇未必不会投鼠忌器,如今这一窝蜂全往灵狐族藏身的山洞处涌来,显然便是仙门没了把柄,才变得如此毫无顾忌。这件事表面上虽然与婪珂脱不了干系,但御华派也得负上点责任。 茶小葱一猜即中,洪纤纤也没什么好说的,就这一问,她眼中的嘲讽已经不见了,反而多了几分惊佩,茶小葱紫眸灼然,令人不敢几乎直视。 御华派一众弟子,触及那道犀利的目光,纷纷低下了头。 “茶师叔。”慕容芷才眼中的茶小葱越来越陌生,分明不再是他曾经认识的那个粗野的笨丫头。虽然不拘小节的习性一点也没变,但气质却已截然不同。不知不觉中,语气也变得恭谨起来。 “不好意思,婪夜发神经拆了你的房子,改天叫他双倍赔给你。”从孤红制衣的那些用料来看,青丘之国只是政权上分崩离析,钱财却尚未流失,这点钱应该还赔得起。 慕容芷才胡乱地点了点头,回眸看向身后的洪纤纤,两人相互递了个眼色,洪纤纤眸色微沉,像是默许了什么。慕容芷才轻舒了一口气。 这一切,婪夜都看在眼里。仿佛两人之间,压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 “宗主,你果然在这!”山洞前突然蹿出个人影,心急火燎地扑倒在茶小葱面前,是慕容芷才从没见过的黑衣少年。 他皱了皱眉,刚想上前询问,却见一只毛色光鲜的鹦鹉落地,转瞬幻化成一位华衣美男,悠悠转了一圈,不动声色地踱至茶小葱跟前,躬身一礼,居然又是冲着她去的。 羽族?! 这济济一堂中,最不起眼的茶小葱就这么被众星捧月地供着,而青丘之国的王却被抛在一边,灵狐族各位长老直看得心中五味杂陈。 “鹦鹉大哥!”见到万俟正与鹦鹉,之前的杀伐之气终是褪尽,茶小葱笑着道,“既然大家都来了,不如一起进来坐坐,反正我也有些事情想跟大家说。”人多了,反倒好打点一些。 说话间,她淡淡地扫了洪纤纤一眼,明摆着这个“大家”并不包括御华派。 洪纤纤颇为识趣,当即带着众弟子称谢告辞,并不带半点拖沓,而茶小葱早已放下小女人的姿态,三步并作两步,引领众人进了山洞。 灵狐族的长老偷偷打量着婪夜的脸色,心中毕是腹诽不已。枉陛下那么关心她,她一句感激的话都没有,还气指颐使的俨然将自己当成了此间的主人,这像什么话! 可是接下来,他们立即被茶小葱超强的记忆力与解谜能力惊得说不出话来,这洞里一来一回,茶小葱也只走过两次,却能将这洞内的情形摸得如同自己家那么清,真是教人自叹弗如。 一行人回到议室厅,孤红还在厅中跪着,茶小葱瞥了他一眼,并没有叫他起来的意思,婪夜见她还在气头上,便任由他直直地跪着。万俟正最是好奇,本想多问几句,却被鹦鹉三言两语遮掩过去。茶小葱对着谁都是一脸淡然的笑意,唯独转向婪夜,却变成了千年寒冰,面上硬得连刀都砍不进。明眼人都知道这丫头跟狐狸闹别扭了。 “夫君,孤红做衣服的手艺不错,我身边就缺这么个人,我想将他带回端极派,可好?” 这一声“夫君”听得慕容芷才面沉如水,连头都不愿抬一下。他拿不准这时的茶小葱是个什么样的表情,仅觉心间绞痛敢当,几乎要喘不过气来。看来,他还是高估了自己。 孤红似乎有些发抖,但婪夜没发话,他只能继续乖乖地候着。 “不过……”茶小葱话音一转,唇角露出一丝恶意的笑纹,停顿片刻才又继续道,“我那乾坤袋里装不得那么多东西,那些衣服可就不能带了,真可惜……” 她哪是放不下,她分明是不让他带,她究竟想要干什么? 孤红心中寒意渐重,咬一咬牙,猛地抬起了头,正对上那只妖异的紫瞳,幽紫的光斑,如碎星般闪烁,但其中裹着的笑意,却只能用邪肆来形容。他竟然当着众人的面打了个寒颤。 婪夜浑似不意地答道:“带不了就扔了吧。”扔了那些身外物,总好过扔掉这条小命。 只是谁也不知道,这些华裳比孤红的命还重要。这些年他废寝忘食地躲地房间里,就是为了做出这些衣裳,如今她的一句话便将他所有心血毁于一旦,刹那间,心头像是沁出了血滴。 婪夜的语声虽淡,但却丝毫未曾掩饰这其中的宠溺,慕容芷才坐在石凳上,只觉得手足冰凉,半天才回过神来。 听见茶小葱似乎在唤他。 “紫菜,这地方既然已被妖皇发现,实在不宜久留,婪夜辈属同门,也不是外人,不如就让灵狐族人一道去陶然村暂住,反正灵山够大,多些人也多些热闹。一切待青丘之国重建之后,再另做打算。”明着是商量的语气,却哪里有拒绝的立场?她已经懂得恩威并施了,又哪还是当年那个懵懂傻气的茶小葱? “弟子……遵命。”慕容芷才乖顺地答应,没有温度的视线死死地盯了婪夜一眼。这一定是他的主意!明知道端极派在仙门之中的地位尴尬,他这样大剌剌地向师门靠拢,岂非雪上加霜?孰知,端极派的动作越大,七派的内部平衡就越难,首先要发难的便是御华派,收了这些妖不妖,仙不仙的住在端极灵山上,场子铺大了,全是麻烦。如果婪夜是为了茶小葱好,就不该由她提出这样的要求。 但他哪能知晓,青丘之国被灭,千狐洞被万年冰藏,那儿已经住不得人,灵狐一族本是随遇而安的族类,就算弃了清水镇这一处,还可以有很多地方可以选,着实不需要茶小葱进来插手,婪夜也不会贸易决定族类的迁徙。 茶小葱这个提议,摆明就是要与御华派作对。就是不知道这些是不是也在返香的算计之内。 “一切但凭王后安排。”婪夜笑得温暖,却碰上了她冷冷的背脊,女人永远做不到大度,茶小葱为了孤红的话,还是忍不住折腾出一点小性子。婪夜这回是热脸贴上了冷屁股。不过看样子,他倒是乐在其中。 笨丫头吃醋了。 …… “还在生气?”傍晚时分,婪夜拉着茶小葱出来散步,可这妹坨走路拖拖拉拉,仍旧是一副被借了米却还了糠的臭脸。 五官挤在一块的大扁脸是越瞧有越有趣,婪夜不觉眉间舒展,竟笑得波光摇曳,媚态横生。 “你这人怎么就这么心理阴暗,老纸都快被人气死了,你却笑得跟朵太阳花似的,信不信把你卖到勾栏里去!”这男人不笑还好,笑起来就变受了。 茶小葱恨不得将这张欠扁的脸捏皱了搓上几搓,再踩上几脚。 她一跺足,转了个方向,刻意与婪夜擦肩而过。 婪夜眼明手快拉住了她,却不算用力,双人的手交握在一起,还是与之前一样温暖。 “给你说个故事?”不用多想,一定是关于孤红的。 “说毛的故事,你当我三岁小孩呢?”嘴里这样反驳,步子却缓下来。 两人的影子被夕阳拉开,延伸,像一对细长的筷子。 茶小葱盯着这两道影子,突然想起以前离家里不远的那间工艺筷子店,大门口就这样写着:筷子,筷子,快快乐乐一辈子。有人愿意与你双双对对,便是最简单的幸福。 “孤红曾是我仙狐族最美的男子……”婪夜的思绪稍稍停顿,等着她侧身过来,两人牵手走在大街上。如此出类拔萃的人儿,自然引得行人注目。 茶小葱只得小心地拨弄着额际的碎发,遮住那只妖异的眸子。 恰好有货郎从旁经过,婪夜突然揪住了人家的担子,取下了扁担上挂着的幕离:“外边太阳大,先戴着吧。”温吞的语调,轻柔的触感,将她心中的小纠结化于无形。一笼轻纱垂了下来,恰好露出一截圆润的下巴。婪夜付了钱,回身打量着她,唇角的笑意渐深。 茶小葱隔着轻纱,没好气地摊手:“还是没觉得我要遮住脸才衬得上你么?” 婪夜捏起她的下巴,戏谑地一勾一抬,一脸登徒子式的浪笑:“你明知道我不是这样的意思。” 茶小葱在鼻子里哼声,拍开了他的不安分的手指:“不是要说故事么?接着说啊!” 舒臂揽过她的肩膀,发肤之际轻柔的碰撞,令人心情大好,婪夜忽然觉得茶小葱闹小脾气的时候也别有一番风味,正所谓千人千面,竟似百看不厌。 茶小葱被他这样搂着,居然记不起上一次与狐狸拌嘴是已经多久之前,隔着纱幕侧眼望向婪夜清俊如画的眉眼,一不小心便看呆了。 婪夜本还想调笑几句,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意味不明的笑。 “汪小喵!” 远处传来一声大喝,紧跟着一道灰不溜秋的影子直奔面前,婪夜抱起茶小葱腾身一跃,迅速退开数步,却见几个打手模样的人冲上来,按住先前那人一顿毒打。 婪夜与茶小葱恰恰堵在了一家染香铺前,只听铺面内的一位看香的妇人小声道:“汪家这孩子真可怜,前几年不过是丢了一只鸡,便被那后娘撵了出来,只能靠偷偷摸摸过日子,好好的一孩子,竟成了这样。” 茶小葱瞪大了眼睛,半天回不过神来。等到听清婪夜的呼唤,指尖早已冰凉。*** ------------ 第198章 合欢 新手任务表报酬一枚土鸡蛋 汪小喵就是眼前这个十岁出头的孩子…… 当年茶小葱嫌弃报酬太低又岂会想到竟改变了一个孩子的一生错过了还可以补上也可以重新读档重新来过 一念之间可以改变很多东西当年的她没有理会婪夜比如她又会不会出现在这里 所有的过往都与她今天站立的位置一脉相承…… 怎么了温暖的手心贴近她与手指一样冰冷的额头醒了终于看清了面前这副俊逸精致的容颜展开来她幽幽地叹了口气这是……看过之后便是这张纸上所示的任务委托人 结果会有不同她是指汪小喵 正常的游戏应是循序渐近的升级路好事没做两件这种凌空的高度令她心里很不踏实她的所有不知道是否也包括眼前这段珍贵的缘份新手任务想起茶小葱梦里经历的一切循着正确的攻略流程花叶玖这世间根本没有如果婪夜才会是如今的婪夜 不管什么都好用保护的姿态需要多大的缘份与机率他只想让茶小葱清楚明白他能与她相遇 两人像二十一世纪的所有情人一样直到黄昏落日 茶小葱为他讲现世的琐碎生活迎着他安静的目光感情当中最美好的一面 当年的帮与不帮汪小喵没能找到丢失的大公鸡而被继母赶出了家门早已没再接触旧业也算是三代圆满;邱掌柜自己请了长工倒是件美事整得家宅不宁;秋水嫂的丈夫买下了一整艘船至于张夫人概括起来与以往接触的rpg游戏并不相同各自的生活 伸手可及的世界 入夜而是重新踏进了之前住过的客栈茶小葱的房间便一直保留着打开窗来虽然这镇上民风不好 纠结起来还蛮可爱的 婪夜将下巴抵住她的肩窝眼中薄媚浮现 茶小葱按住了他的爪子紧紧地搂住了他窄紧的腰身她不施粉黛蓬松的头发并不是看起来那般邋遢要走近了才能看清本貌我猜婪珂在孤红心目中一定很重要婪夜是我的男人不喜欢她的占有欲很强就会变得霸道她也不愿装假大方你居然猜到了婪夜不动声色地勾散了她的衣带 他做的那件衣服不用看他脸色示意婪夜将她头上的幕篱拿掉她清晰看尽了对面那双温润含笑的眸子知道吗有一种酒店房间叫钟点房特贵办完事然后谁也不认识谁 婪夜吻了吻她的额头这样说嗔道:我是想说那本应该是件乐事 夫人的意思是……今夜良宵在空荡的房间里转了一圈 你魂淡非要弄些有的没的茶小葱在婪夜身下挣扎流泪……每到这个时候触手真不公平她却一条也没有 这本应该是件乐事夫人不是说为夫今天就让夫人看个清楚 话音刚落竟将茶小葱的双手左右缚住 居然玩绑缚茶小葱又羞又气 婪夜附在她耳边夫人确是不错紧跟着一具滚烫的胸膛贴了上来狐狸的手指已碰着她胸前的蓓珠她竭力装出恶狠的模样却不想这一瞪 有尾巴真方便小葱回去之后便不能像这般肆意唇间传来一丝幽幽叹息山洞里的人……有点儿多我还是觉得这儿比较好……她倒从没想到这些就算是名义上的长幼也得恪守尊次礼仪说难听点也就是说他们又要变成师叔与师侄的关系 不她心中一惊他一定是知道了什么被婪夜温柔的眼神掐灭再叫一声夫君来听听婪夜轻轻碰了碰茶小葱的唇 她微一唇紧随而来的吻得茶小葱差点睁不开眼睛夫人……缓缓加深了这个吻夹紧了他的腰身顿时填满了她的空虚婪夜伸手一丝轻叹自唇边游逸而出 床顶轻轻款摆夜风吹入青纱帐里 茶小葱肤如凝脂犹如初放的花蕾轻轻推送 为夫的技术好不好只做过两次的人 茶小葱抿着唇想笑软绵的呼吸都成了轻巧的呻吟简直……逊毙了……温柔地舔着他跳动的喉结 你该说真话这话激起了男人的不满任凭汗水滴滴撒落后来也不知怎的夜色渐深一片酣然在想什么仿佛一场喜雨过境茶小葱一边把玩着狐狸尾巴 漆黑的眼眸中一点亮光也没有才道我只是在害怕……害怕没听过男人做完事之后还有后怕的 越是喜欢对于我而言仙狐族而对你来说是你们所说的虚拟世界……将茶小葱紧紧地搂住 她心中渐含酸楚 用心考虑将来这样的心情如出一辙她将脸贴在了他的胸口一下一下 他还想与她多呆一会儿但是又害怕这样虚耗下去 茶小葱半合着眼困顿得失去了真声却榨取了她所有的激情感觉床板吱嘎披衣出去是空荡荡的宁静她想问划出一道浅色的弧累了就先睡一会留得一个完美的背影她却因着这柔和的声线缓缓沉入梦乡她睡得并不安稳陡然转醒他没有发现她已经醒来怔怔地望着她的睡颜她正要翻身起来将手伸进了被底身下接触到一片湿热的物件 他这是做什么 记忆里隐约浮现那日晨起时身上整齐的衣装面如血滴醒了婪夜见她醒来他不动声色地将手里的湿帕扔回了木盆里哗啦打破了屋内的平静困不困 婪夜褪下外衫半靠在床柱上:想说你很好茶小葱抚摸着他肩上结痂的伤口此生应无憾……(未完待续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199章 瞻仰美男的心(布丁玩偶和氏璧三) 狗血的人生不用解释婪珂妹纸所犯的是婚姻路途中很多人都会犯的错误——嫌弃未婚夫太寡淡没情趣怀春少女嘛自然是什么都好却缠上了宿命里的红鸾星居然骗得了那么多女人娉婷与绯灵两位已经是女人之中的极品了 茶小葱对婪珂没大兴趣了就算长得不好比如……她躲在被衾里不怀好意地笑魁麟究竟长什么鸟样粘在婪夜身上抱着皮肤好的男人也是一种享受会有点改变首先改变的却是男人被茶小葱蹭成了妖媚状都是满目春色 怎么可能是鸟样经过双方地之后看得茶某人直吞口水将茶小葱垫高了一点扣住摩娑几次又开始打结两人同被拉扯得龇牙咧嘴很痛茶小葱抱怨不是说第一次以后就不会痛了婪夜低头往被子里钻 立即变化身为蠢猪一头却听见婪夜脆生生地笑起来 谁要再说仙狐族的少主性情寡淡明明骚包得很嘛那究竟是长什么啥样的好不容易将头发分开茶小葱也想温柔一点她就是个重手重脚的爷们早已没有了耐性龙头鱼鳞婪夜居然冲她翻了个白眼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问的这个谁不知道麒麟的傻样是不是美男有我家夫君美吗 睡觉婪夜没等她说完两人扭打了一会儿 床板吱吱嗄嘎地呻吟了好一阵子才消停下来 茶小葱瞅着暗夜里的狐狸眸子 跟我在一起就老老实实地 某种人就不怕死你还说被底掀起一股热气挣扎了一会和着两三句粗话 茶小葱本想从狐狸嘴里套话就这样一脸满足地放她入睡茶小葱做梦都以为自己被人勒死了压在棺材里毁尸灭迹 晨起还没进大厅慕容芷才在一侧端坐着莫说这样的小葱他没见过他也是想象不来的要说他们之间没发生什么都说不过去师兄天都还没亮面上露出了惯有的慵懒可喜怒都摆在脸上他这一定是彻夜未眠婪夜根本不用揣度再早也早不过师叔目光在茶小葱身上稍作停留如冰雪凝结的眼瞳中灵剑随着胸口波动的怒意瑟瑟发抖茶小葱愣都准备好了么放着碍眼竭力装作若无其事 婪夜适时地笑了笑房里有件东西是送给你的弟子有些事与师兄说显然是在为她解围顶着慕容芷才冰冷的视线逃也似的走了入得仙门师弟贴着墙根叹了口气瞎子都知道一男一女彻夜不归是去做了什么在开会有紧急任务加班出差捉妖未遂不用说剩下的还是交给他善后比较靠谱总得拿出来靠一靠却是另一回事了七七八八加起来竟也有六七百人灵狐族的子民身形都比较矮小短腿短手可爱死了总的来说看得茶小葱狂喜不已名叫果盈 从清水镇去端极派这一路使用土遁越行会比较快些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九州之地有大地震了还是使用低调的交通方式比较合适看向茶小葱所以由她拿主意也不算错心里便似隔着一堵厚重的壁却是这种公式化的询问谈笑间不觉眸色一灰就照长老的意思吧不把他看牢一点分明只是赌气的借口就是她茶小葱不会随大队伍离开 这样一来 婪夜低头一笑遁地越行我们羽族不习惯他无可奈何地改掉了称呼当然不会跟灵狐们一道亦请示了婪夜随行 婪夜唤过蒙长老低声吩咐:只有逃生的本领能免强过关大家须得自保切不可与其正面冲突 茶小葱耳朵尖妖兵神秘兮兮地从怀里掏出一把乱七八糟的符纸来硬拼也不怕五行全齐了其它的我都试过八……八哥蒙长老这么聪明的脑袋 婪夜会意你从哪里弄来这么多符纸的本掌门武艺高强嘿嘿这可都是我亲自起炉炼就的不够的话再向我要婪夜立即转向蒙长老强调:一定得收起来好好供奉切记切记再温柔也掩饰不住一脸的嫌弃 蒙长老会意又向茶小葱道了谢 茶小葱倍受打击泥玛啊 果盈是只纤细的狐狸他低着头叫了好几回该贫嘴的都贫完了一行人展翅的展翅腾翔的腾翔抱着果盈像袋鼠似地东跳西窜茶师叔慕容芷才着意盯了茶小葱一眼面上的表情就看猴子把戏似的到嘴的话没敢直接说出口突然插言道:他二人交给你了 孤红领命突然听到地面上的万俟正一阵杀猪似的叫:好恶心白中有灰噗茶小葱差点从折心柳上掉下来万俟兄弟难道想让你家宗主背不如让我来……表示十分反感你们带着这小子就好宗主不嫌我慢宁愿用最原始的轻功在地面上蹿蹿跳跳也死活不占同性的便宜有见地低声道:小心遭到妖兵伏击相信一定还在左近 茶小葱精神一振却接了他一个重重的白眼龙头鱼鳞你还是别想了 慕容芷才面色微沉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咦蓦然停下步子怎么了茶小葱也是神色一紧环视四周可奇怪在哪里 万俟正抓着脑袋狐疑道:又回到这儿了鹦鹉的目光便有些冷应该是妖族的迷阵魁麟那家伙并没有走远 真有机会看见妖皇魁麟站在一旁晃悠的茶小葱突然兴奋起来(未完待续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200章 投诚 若说只是单纯好奇地想看看美男倒也还罢了,最怕这家伙一再在面前提起,根本不似想象中那么简单,想到这里,婪夜的脸色更好不到哪去。 唯一的解释可能是,她在临安城接下的那宗生意。这丫头明明与绯灵相互看不对眼,却乐意出手帮忙,似乎与他意识中的女性思维相差甚远,不过话又说回来,狐狸精的想法毕竟与人有异,他转转悠悠上千年,也没摸上一个女人的床,好像没有发言权。 婪珂也曾为魁麟与娉婷大打出手,那时候的未来王后为着个公妖怪醋意浓浓,竟恨不得将自己的姐妹千刀万剐,后来她如愿登上后位,首先要做的便是排除异己,而其中之一即是将娉婷踢下妖皇的床榻。平时做事拖拖拉拉的小姑娘,在争风吃醋这件事上可没半点含糊,下手真叫一个狠。若不是娉婷逃得快,说不定已经被她废了。 然而,茶小葱…… 说她对自己用情不深吧,好像也不至于,但出手帮绯灵向魁麟报复,这与她素日偏激的个性又实在不太吻合,这丫头打的什么鬼主意,只有她自己知道了。想问起原委,可偏生横里插了个冷冰冰的木头脸,婪夜连与茶小葱多说两句的机会都没有,只能利用灵犀术。 “小葱,不要生节外枝,赶路要紧,破了阵就离开,不要与妖兵过多纠缠。” 茶小葱的紫眸曾是妖族最大的禁忌,如果被妖皇发现,她可能会背上个撇不下的大麻烦。之前她在灵狐洞前大破妖兵,不知是否为妖皇亲见,他太过紧张茶小葱,竟忘了将情形问问详细。茶小葱素来不屑于同人讲悄悄话,是以并未习得灵犀之术,许多话只能他单方说说便罢。 慕容芷才察觉婪夜眉睫之间莫名染上了一层忧色,不禁朝茶小葱那边望了望,与此同时,茶小葱也像是心电感应,转头看向了这边,她向婪夜眨了眨眼,虽然俏皮,却看不出进退。 婪夜再也按捺不住,一把推开了慕容芷才。 “师弟!”慕容芷才“刷”地拔出长剑,碰上鹦鹉询问的眼光,才惊觉自己反应有些过激,面对自己的师弟,如此举动确是唐突了。 “刚才我说的话你都听见了?答应我!”拦在茶小葱面前,婪夜将之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俊脸上满是焦虑。看看美男而已,他那么紧张?慕容芷才的脸色越发阴沉。 “都听见了,我认为没有问题。”茶小葱不知从哪来弄来一根草杆,懒洋洋地叼在嘴上,她目光清澈,一望见底,不期然流露的是少有的坚决。 万俟正一溜小跑着过来,纳闷问道:“宗主,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大懂?” 茶小葱没心没肺地盯了他一眼,笑道:“在说怎么为你报仇。”她不动声色地瞟了慕容芷才一眼,没不想惹事的那个,居然没出言反对,有趣! 万俟正愣在那儿。 空气中隐隐传来妖物的声息,似有无数双隐形的眼睛盯上了同一猎物。 茶小葱背着手,跺了跺脚,往灵狐族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慕容芷才很快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她停下来,竟是为了要给蒙长老争取更多的时间。目光碰撞间,传递着各种眼神讯息,婪夜突然大步冲上前,当着所有的人面,将茶小葱搂在了怀里。 “你早就发现了是不是?”这一行人之中,对妖物最敏感的人便是茶小葱,自从她得了紫眸之后,便与妖物结下了不解之缘,其次便是万俟家族的传人万俟正,白虎族人以妖为食,对食物一定是特别有感觉……这一路上,婪夜的视线一直被慕容芷才挡着,才忽略了这样重要的线索,想要抽身,却已经来不及了。 很早以前,茶小葱与婪夜之间就有了某种灵犀,相互之间的心事极少有真正被误读的时候,往来数段对话,并没有将众人从疑惑中解脱。 孤红看出了两人的默契,惊人的契合,几乎可以不用言语表达。不知怎的,又想起婪珂,他颓然垂眸,陷入了一片封闭的哀凉。 早先因为万俟正的缘故,茶小葱与妖族的梁子便算是正面结下,就算她不去找魁麟,对方也会想尽办法追踪至她跟前。与其处于被动的明面,倒不如反将一军,顺面将妖族的视线引开,放灵狐族过境。 婪夜听茶小葱一遍又一遍地提起魁麟本就觉得奇怪,却因为曾经遭遇的背叛忽略了这层关系,要说爱看美男,茶小葱身边哪一位不是极品美男,且不说艳美的孔雀,就说鹦鹉,万俟正,慕容芷才,返香,暮云卿……甚至于丁公藤,使君子,又有哪一位不是世间难求的美人,他怎么会糊涂到如此肤浅? 慕容芷才想提醒婪夜,却迎上了他坚定的目光,此一时,他似乎看懂了婪夜的决心,心中的痛已经麻木得没有了知觉。他生来太多羁绊,终是做不到像婪夜那样的潇洒,无论开始如何,他都注定只能与想要的一切擦肩而过。 朗朗清空中,传来了清新的竹笛声,婉转的调子掩去了草丛里的嘶鸣。曲音旋转,游走于八方,令人辨别不出具体的来源,鹦鹉突然挥出折扇,风声袭响,“啪”地一声,一条碧色的小蛇被扇面切中,钉在了树枝上,碧色的蛇声很快透明,化作明亮的浮光。 婪夜带着茶小葱退后几步,万俟正跳起来:“那边,那边还有很多!” 伴着那笛音起伏,数以万计的碧绿小蛇自竹林中滚爬而出,粗细不一的蛇身绞缠在一起,发出令人牙酸的低鸣,火红的眼睛闪动着妖异的光芒,任吐着毒涂的信子湿答答交叠在一起。 空气里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腥味,似乎还夹着类似于动物胆汁的苦况。 婪夜抢在茶小葱之前使出了“炽星陨”,却不想那些蛇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吐着信子,发出“咝咝”地碎响,兴奋地冲上前来。 慕容芷才与鹦鹉同时放出一片光咒,却只是堪堪将蛇群震散,不多时,那些碧绿小蛇又聚集起来,迅速堆成了一面桶状的墙。众人不免头皮发麻。 五行法咒居然伤不了它们,这种情况还是第一见到! 灵狐族本事有限,胆子也小,果盈见到这情况便只想到往孤红怀里钻,孤红平时练习的都是辅助法术,到这时一点用处也没有,只能抱紧果盈往人群中间靠。 随着包围圈的缩小,几人很快就聚成到一处。 “往天上去!”慕容芷才虚晃一招,祭出佩剑,匆匆御剑而驰,却不料头顶一道黑影压下,数千道藤蔓织成了一道天网将他反扣在阵中。 一条细影飘落,轻盈如花精,缓缓落在那翠郁的藤网上。 “是你?”茶小葱第一次见鸾月时,这女子正在与那马脸汉子滚床单,穿没穿衣服,基本上看起来像是两个人。茶小葱庆幸自己没有脸盲完全是因为这女人一成未变的发式,没有哪个女子在承欢云雨之际还那么注意形象,不像是一场欢好,反倒像是某些艺人拍床戏。 鸾月手里短笛一挥,万条毒蛇齐齐发出怪叫,寻着那藤网的空隙发了疯地往里钻。 茶小葱策动折心柳,竖起一道木灵光壁,没想到那些毒蛇根本不在乎,依旧直着血红的眼睛往里推进,更令人感到震惊的是,那样强大的光壁,居然没能挡住它们前进的步伐! “这些灵蛇能无视五行!”婪夜急切地拉了茶小葱一把,几人齐齐后退。 万俟正挥起铁锤当头捣下,倒弄死了一大堆。那些灵蛇都脱了血骨,击毙之后就自然消失了。 无视五行,这也算得上是秘术当中的一种,说白了就是“法免”,遇到这样的妖物,唯一的解决方式便是拼兵器。 茶小葱当即会意,施用“万象诀”,将手上的折心柳变成了一把丈余长的斩马刀。小小的身躯顶着一把雄伟的长刀,婪夜站在她身后,仿佛又回到了记忆中与她第一次联合抗敌的时光,他不觉微微一笑:这家伙就是喜欢快刀斩乱麻,一点耐心也没有。 这一刀下去,立时达到了“樯橹飞灰湮灭”的特效。 鸾月见状大吃一惊,拼命摧动法术组织毒蛇进攻,却被众人一通乱砍逼下阵来。 对于茶小葱一干人来说,她是小得不能再小的喽罗,不值得太费心。 紫眸爆发出慑人的光辉,如暗黑里潜伏的怪兽,鸾月猛然想起那夜的血屠,不禁浑身一颤,身法速度竟慢了许多。待她醒过神来,已经被一丛幽火包围,火莲蔓展,飞速舔上了垂于头顶的藤枝,整个竹林顿时陷入了一片火海。原本密集的山林被这样一烧,顿时变成了一片平地,被施用障眼法屏住的小路乍然显现,茶小葱甩手,斩马刀化作长鞭,将鸾月狠狠地卷起,抛了出去。 “啪!”地一声,如同草原上轻快的策响,鸾月妖冶的脸上,立即多了一道鲜血淋漓的伤口。 “说,魁麟在哪?”被妖物的气息刺激,茶小葱的手微微颤抖,紫瞳中流转着迷离的光彩,邪气逼人。她上前数步,伸足踏碎了离鸾月最近的那条小蛇,毒蛇的血液凉凉地喷了鸾月一脸,随即消失,茶小葱的唇角不合时宜地勾出一抹笑意。 冰冷地,空洞地,又含着几许单纯的得意……那是噬妖者的霸气,震慑心扉,令众妖颤抖不已。 慕容芷才从未见过这样的茶小葱,一时惊得手足冰冷,半晌回不过神来。 万俟正眼里却闪现着崇拜者的光芒,他跟在婪夜身后,毫不犹豫地选择与茶小葱站在一起。 “我再问你一句?魁麟究竟在哪?”茶小葱再上前,却是直直地踏上了鸾月的手。 手里的竹笛落下,她脸上出现了痛苦的扭曲。 “你……究竟是神是魔?”她不是仙,更不像是人,此时此刻的茶小葱身上竟无半点凡俗之气,而于修仙问道者的清雅又相去甚远,鸾月痛得两眼发光,模模糊糊地只记得一抹厉辣的紫影。她挣扎着,狠狠地吐了一口血。 “你是不知道?还是不愿说?”茶小葱弓起膝盖,手肘松垮垮地搭了上来,冰冷的眼眸离鸾月又近了一点。 鸾月全身僵直,抖瑟半天,才勉强摇了摇头,挤出两行泪来:“我真不……不知道……”她自动请命设伏,无非是想在卫凛言面前有所表现,是不得已而为之,茶小葱的本事,她很清楚。 “滚!”茶小葱见问不到什么,突然松开了脚,顺面朝着她腰后踢了一脚,这一下踢得并不重,却令她滚了六七圈才得停住。 鸾月一个翻身,爬在地上猛咳起来:“谢,鸾月谢主人不杀之恩。” “你叫我什么?”茶小葱眸色一敛,像是十分意外。 慕容芷才却猛地抿起了唇。 “主人。”鸾月冲着茶小葱站立的方向,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响头,又咳出少许血水,才得继续道,“鸾月愿为主人查得妖皇下落,请主人放心。”这话说得再清楚不过,茶小葱愿意放过她,她愿意投诚,说白了就茶小葱被人抱大腿了。 “你去查?也好……”茶小葱目光闪烁,越发显得妖异,却不再与思维剥离。原本有些僵化的脸上,慢慢有了些熟悉的笑容,只是这样的茶小葱却再也不是慕容芷才记里的凡身肉体。 方才鸾月是怎么问的?是神,是魔…… “他是害人的妖物,怎可称师叔为主人,如若正邪不分,如何服众!师叔!”他追上前去。 鸾月一拜投地,不见了。 茶小葱转脸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应声。 剧情,似乎向看不懂的方向暗涌,慕容芷才看着这满目疮痍才赫然发现,茶小葱的强大,已经到了不可意议的地步,地上斩马刀的印记,便是最好的证明。*** ------------ 第201章 背后的操盘者(布丁玩偶和氏璧四) “宗主果然厉害!” 婪夜的无奈,慕容芷才的惊惧,鹦鹉的震撼……都影响不了万俟正真心实意地雀跃。由始至终,有且只有他是单纯地站在武力比斗的角度来看待这场力量悬殊的对峙。 最终的结果,当然是妖族女子俯首称臣。 关键时候,茶小葱居然控制住了杀念,也算是件好事。 她习惯地躲进婪夜怀里发抖,与前次一样,依然是兴奋得克制不住情绪。好在状态很快就被调整过来,倒不像第一次那样心未动身先动,不问情由便杀了人家一大片。 婪夜将她屈伸的手指按压在自己的心口,抬起另一只手,默默地抚弄着她的长发,神色温柔。 “这究竟是……”慕容芷才太过震惊,以致于完全忽视了茶小葱与婪夜之间的亲密互动,想起方才的情形,他几乎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 这家伙太乱来了! 妖族与仙门对峙千百年,茶小葱贸然收了妖皇的部下,结果又会是怎样?为什么她每次入世,都要惹些麻烦回来?为什么她就不能像别的女子一样安安份份,哪怕是像奇苦一样胆小怕事,也不用他如此操心。可是……现在真正操心的人,却好像不是他。 “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可得好好去问问你那位宝贝师父……”婪夜面无表情地看他,掩过了茶小葱表情中的异样。 茶小葱已经慢慢平静下来,眼底涌出一层薄薄的喜悦,有男盆友依靠的感觉真特么好。 鹦鹉站在身后幽幽地叹了口气,婪夜能做到这个份上,又岂是世间凡俗可以理解的,慕容芷才与他相比,究竟是差了些。要说到对感情的执着与决绝,只怕这位青丘之国的国主与朱雀之王孔雀不遑多让。 孤红一直沉默,怀里趴着的果盈却很高兴,附和着万俟正的颂扬,跟着举起了一双爪子:“王后殿下好捧!”他瘦弱的小身板与初见时的婪夜的几分相似,不大像狐狸,倒像是一只毛色鲜亮的宠物狗,可笑的是,这小家伙没尾巴,只有屁股上印着一点心形的白毛,十分打眼。 茶小葱展开双臂用力回抱了婪夜,嘴里仍旧是那句安抚人心的话:“放心吧,我没事。” 这一次,却是真的安然无恙的模样,婪夜勾一勾唇,十分大度地任由她上下其手。 “看来这一路上的伏兵只多不少,要寻着一条清静的路恐怕不容易。”鹦鹉看了看天色,心情变得有几分沉重。 “为什么一定要寻清静之路?”茶小葱本来还在婪夜身上乱摸,听到这话顿时扬了扬眉,眼底流露出几分玩味,“照我说,得赶在蒙长老之前做好清洁工作才对。”言下之意,便是要明地里冲着妖皇去了。 婪夜挽着她的手紧了一紧,却又放心地松开。 她渐渐懂得利用紫眸的优势,看来多余的话也不用说了,她的主意是对的,站在她的立场,要逼出妖皇魁麟,首先得主动打乱妖族的阵脚。茶小葱的出现,已经将这家伙逼急了。 既来之,则安之,慕容芷才一时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事到如今,他再也没有心情去管茶小葱与婪夜之间的八卦摊子。同样的场景再重复一次,他未必能做到像婪夜一样淡漠温柔,以他的天性,绝对不懂得如何包容他人,遑论是这个动不动就闯祸的笨女人,只不过一转身一回眸,他便与他们隔绝在两个世界,就算自己化身成为一支细针,也插不进两人的亲密无间。 一行人重新踏上归途,慕容芷才主动退了下去,有意留给茶小葱与婪夜两人更多独处的空间。只因他比谁都明白,进了师门,一切都要回归原状,再美的回忆,都要封存在这段不长的旅途当中。以后是怎么样,谁也答不上来,先顾着眼前开心,又有何不可? 是夜,万俟正在驿站外的空地燃起了篝火,几人围着火堆聊了一会,很快便相顾无话。 像所有爱侣一样,茶小葱半赖半抱地躺在婪夜的怀里撒娇,她在狐狸直笔的双腿上碾来碾去,一脸娇憨,像是被宠坏的傻瓜,这样的她,是慕容芷才穷极一生也无法见到的。 心中除了难言的酸楚,更多的,却无力挣扎的认命。 极品狐狸精一对九千两。没想到他们真的成了一对儿,好似这一切都在冥冥之中早已注定。慕容芷才掩住了心底的苦涩,忍不住扫了婪夜一眼。他明明比婪夜更有机会,他明明曾经比任何人都接近这丫头,却因为各种淡然的错身而过,变成了背道而驰。她可能这一世都不会知道,他那初萌的欢喜,与现在迭宕的失落。 要喜欢上一个人有多艰难,他也是到了如今这一步才知晓。 “你这样与魁麟作对,到时仙门其它六派未必会帮你,可有心理准备了?” 静谧的夜,掺杂着低婉的虫鸣,林间萤光飞舞,又是另一副光景。 婪夜抱着茶小葱闲靠在一棵大树的枝桠处,两人只偶尔有些眼睛交流,并未刻意往一处想,聊的依旧是些海阔天空。茶小葱与婪夜共享了回忆,要说起什么也没有障碍,这样很舒服,很惬意,茶小葱觉得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可以与自己如此交心的人。她不贪心,这样很好。 “马上就回师门了,真舍不得。”往婪夜身上拱拱,茶小葱就像一头努力挖坑的小猪。是舍不得这外面的自由,还是舍不得婪夜的陪伴,两人皆是心知肚明。 婪夜任她歪头靠着,不住用目光比量着两人相去甚远的肩宽,心里只是暗暗好笑,自诩为孔武有力的姑娘,其实却比寻常女子显得骨量更小,抱在手里那点重量,还不如普通农户家养的一头成年猪。他信口答了一句:“是啊,舍不得。”却没有任何表示。 “喂,你在想什么?从一开始就心不在焉的,再这样我不理你了。”这算得上是娇嗔?茶小葱若是能看到自己此刻的表情,没准会被恶心死。 婪夜微微一笑,低头吻吻她的耳垂,轻声道:“我在想,你什么时候给我生两只小狐狸。” “骗人!”茶小葱明知道他想的不是这个,却仍旧不争气地红了脸,回头在那薄唇狠狠地吮了一口,发出一记响亮的咂巴。刚被整理好的头发,便又被婪夜揉乱。 茶小葱张嘴要去咬他,却被他婉转相接,结结实实地亲了下去。 迎着微风明月,一迳啃咬下来,两人的呼吸都有些乱。 末了,只看见婪夜眸中起伏的波光,温雅静逸,似水如烟。 “小葱,不管什么时候,都要保护好自己。”修长的手指微微屈伸,如蝴蝶的彩翼擦过她粉色的柔唇。她在这个世界上突然变得很重要,不仅仅是针对他一人。 “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从一开始的沉思,到现在的担忧,即使藏得再深,茶小葱还是感觉到了一丝异样。 “我说过莫云笑……”有些事,他并不能肯定,只能有多少说多少,返香的反例在前,他不想瞒着她去查证。 “嗯,我知道,你说莫云笑就是丁公藤丁大哥,有什么不妥?”茶小葱认认真真地注视着他的眼睛,不闪不避。而婪夜的手指,慢慢迁移,最终停在了她亮丽的紫瞳旁。 轻巧地捋开了她鬓边的乱发,他接着说下去。 “妖魔二道数次结盟,其中最大的绊脚石便是莫云笑,现在想想,或许与他这双紫眸有些关系。”妖魔联手对付仙门,明明是压倒性的强势力量,却为什么一次又一次地受阻,就算仙门七派不曾式微又当如何?如此力量悬殊,就是有十个持澜仙子助阵,仙门也未必会有赢面。而最关键的问题,或许就出在莫云笑这里。 “对啊,我有一只眼睛是紫的,丁大哥却有一双。但关于这一点,丁大哥也作过解释了,说是吸取魔元的人,才会获得紫瞳,光就这一点来看,他应该没有说谎,我也是因为有魔征,才变成今天这样的。”茶小葱认为婪夜这个推断有些牵强,却没有直接反驳。 “但是纯粹的魔元,只会令人堕入魔道,永世不得翻身。”婪夜搂着茶小葱,声音渐低,“我怀疑除了魔元,还须配以金仙之气才得实现。你师父命陨玄黄岛,说不定与此事有些关联,莫云笑应是守信之人,相信不过数日,便能到达陶然村了,到时候我们可以直接问他。只是……” “只是什么?”经过婪夜这一分析,茶小葱的心也悬起来。语气不由稍稍加重了一点。 “莫云笑的紫眸,在妖魔二界有个称号,叫弑妖之瞳,莫云笑因此而被称为猎妖者。”婪夜凝视着茶小葱的眼,神色未改。 “猎妖者?”似有一枚火星灼然划过,茶小葱的眼睛亮了,“难怪会身为魔界左使,却难免成为破坏两界联手的绊脚石,因为弑妖之心从不会为立场而改变,在猎妖者的眼里,一切妖物,皆成湮灭。”身为紫眸的拥有者,她最能体会这种无法抑制的杀伐快意,血液的沸腾,将每一根经络拉得如满弓一般,弦鸣弓颤,只为妖族的屠戮。原来这种杀意,竟是本能作祟。 “我们将假设再放远一点,比如,那金仙之气是由谁而来……”婪夜的神色越严肃,便越说明这推测的可信度越高。 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脱口而出。 “是我师父!”茶小葱察觉到心思的颤抖,憋着那股狠劲,将婪夜的手腕掐出几乎浅红的印记,“我还记得,在师父住过的石室里取得了一个小小的琉璃瓶,问起时返香师兄说,那是故人的魂魄。这个故人,会不会就是师父本尊?是不是说,我还有机会见到她,还能亲身聆听她的教诲?”她可是将持澜仙子当作偶像来看的啊! 返香虽然深谋远虑,可细细算来,走的不过是师父曾经走过的老路! 而这位素昧谋面的大罗金仙,才是整盘棋子的控局者! 那焚音在这场角力中,又是充当着一个怎么样的角色? 她一个劲地心动雀跃,差点便从树上掉下去。 推敲到这一步,她已经对返香半点恨意也无。如果不离开这一遭,她不可能得知婪夜的本心,更不可能有今天的顿悟。 婪夜说的没错,返香虽然话不多,却不是故作神秘,也没有利用人的短处。回头想想,他还是那个外表冰冷,要求严格的三师兄……*** ------------ 第202章 宣战 慕容芷才有点郁郁寡欢,不过眼缺的茶某人看惯了那张冰块脸,一时半刻也体会不出来。 婪夜则抓紧了时间与女朋友腻在一块,压根不愿对周围的人分心。 所以慕容公子看起来好像有点“形影相吊,茕茕孤立”的怆然。 后续的路程如果没有了妖族的掺和,反而会令人觉得沉闷,虽然这一路人不算少,但真正喜欢说话聊天的也就鹦鹉与果盈,果盈还是个啥也不懂的小狐狸,慕容芷才任何时候抬眼看他,都像是看到一坨金子在发光。茶小葱差点忘了这厮是做灵兽生意的。 手里掰着暮云卿的归期,估量着时间尚算充裕,茶小葱便提议将行程放慢些,可这样一来倒真的反客为主,变成了茶小葱勇捣妖窝,替天行道——路上太无聊,总得找个方法发泄发泄,也算是给仙妖大战做个热身。慕容芷才自然没道理反对她的做法,但这丫头好像兴奋过头了,竟有些斩尽杀决的嫌疑,地毯式的搜索,加上茶小葱敏锐的嗅觉与万俟正准确的直觉,完美组合令方圆百里余的妖物闻风丧胆。 可是没有大妖怪,也只有割禾似的快感,不够!大大地不够! “狐狸,你说就我这样的,能在妖皇手上走几招?”茶小葱兴奋地看万俟正将擒住的小妖往乾坤袋里推,嘴里叼着的狗尾草摇摇欲坠。她近来又有进益,只是自从入门之后就被返香明令禁止与同门斗殴,所以并不知道自身的修为到了什么程度。经过几次实战,再结合以往形成的差距,她暂时将自己定位在“普通的厉害”之列。 慕容芷才收剑走过来,看见一地哭哭嚷嚷的小妖顿时铁青了脸:“这些妖物弟子也有份,师叔既然不愿下杀手,就得说好了要怎么分。”这是在怪她吃毒食? 茶小葱正在同婪夜说话,突然被不冷不热地打断,心中不满,转头甩下一句:“我是师叔我最大,你们小辈插什么嘴,我高兴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要你管!”想从她嘴里抢食,哼哼,小紫菜你还差远了! 婪夜还站在万俟正面前,心里琢磨着要是茶小葱再这样往里堆人,说不定会把最先进去的语翠的眼珠子都挤爆,他淡淡地睨了鹦鹉一眼,似有些意外道:“没想到你也会顺着这家伙胡来,多了一个万俟正还不够?”除了慕容芷才还在死撑,其他居然都向着她,劝慰的话还是留给自己吧…… 鹦鹉颇有深意地道:“如果有我那师弟在,说不定会比她更高兴,语翠的事迟早会解决,让她吃吃苦头也未尝不可。” 他的师弟……婪夜当然知道指的是谁,当即点点头没再搭话,视线又再粘在了茶小葱身上。 孤红确实有一双巧手,梳角翻转之际,便将茶小葱打理得清爽利落,头顶半斜的圆髻为她添了几分疏懒,鬓边蓝丝垂绦系着四五颗豆大的银铃,随着她晃动的脑袋,发出嘤嘤地轻响,淡蓝衣袂随风飘起,仿佛将云蒸霞蔚披了肩上。这才是真正适合她的打扮,虽然衣着普通,却完美地体现了她本身的气质,他想起清水镇初见的那一天,碧水清柳之下,她脸上挂着的就是这样似有似无的慵懒。比起那夜凤冠霞帔的华丽,似乎这简单干净的风格更适合。 茶小葱像个男人似地吆三喝四,却再没有昔日的粗鲁莽撞,情人眼里出西施,大概真是这样。 “黑哥哥,这个袋子好神奇,能把果盈也装进去么?”果盈蹦蹦跳跳地绕着万俟正跑,时不时跳起来爬上边缘向里张望,好几次差点栽进去。 孤红跟在果盈身后,神色紧张,踌蹰了半晌,才小心问道:“这些妖物不直接杀了,还收着做什么,也算不得宝贝。” 万俟正像丰收的农夫一般,笑得见牙不见眼:“对于你们来说算不得宝贝,对于我们万俟家族来说,可就是一年的粮食。” “一年的……粮食?”孤红一时没反应过来。 “对啊,妖怪很好吃,只是很难抓到,上次我放了六个捕兽夹才抓到一只王八妖……喂,你怎么了?刚才受伤了?喂!”万俟正边叫孤红就边走,一转眼就消失在一片林子里,树干后边传来呜哩哇啦的呕吐声,伴着哗啦啦的秽物坠地。 茶小葱诧异地转向婪夜:“他没事吧?是不是怀孕了?” 鹦鹉一头磕在岩石上,只听婪夜有气无力地解释道:“他有洁癖。” “哦。”为神马这一声“哦”听起来好像很失望的样子? 婪夜原本搂着茶小葱的手臂松了松,暗暗伸手抹净了额上的冷汗。他好像无语了。 …… “公子,属下业已彻查清楚,凤凰画坊的幕后大老板是端极派玄文殿首席弟子风沉。” 溅玉阁里,华丽的织毯上半跪着一位白面青年,两道线眉随视线扬起,说间话眼瞳四扫,含着几分打量的意味。 溅玉阁是临安城最红的院子,但总让人觉得比当年的仙曲牌坊少了些热闹,但比起这个,尤荣还是更喜欢每天都举行“好声音大选拔”的“醉天香”,只可惜那儿的姑娘公子都是来自正经人家,不外卖。没想到“五十开”这样一间小小赌坊的老板居然有此品位,不但生意厚道,点子还很新颖,看来确是用了几分心,很少有艺馆能办得这样有声有色。 飞纱雪缎之后,有人低低地“嗯”了一声,将尤荣的的思绪拉了回来,他正了正衣襟,还是跪着,神色却恭肃了不少。床榻之上半露的娇媚立即令他想起另外一件事,顿时犹豫起来。 “还有何事?”床帐轻轻地抖动两下,尤荣才意识到自家主人在做什么,当然,来院子里逛,肯定不是听歌唱曲那么简单,念及此节,他不禁脸上泛红,更加吞吞吐吐。 “有属下说,曾在临安城外看到了一名女子,好像是鸾月……” “鸾月?”一只干净漂亮的手缓缓挽起轻纱,内里泄出一地春光,男子胸前粉红的印记似两片绯薄的花瓣,华衣坠地,跟着迈下一条长腿,桃花眼中蓄着两片薄冰,冷冷地瑟人,“叫卫凛言进来,本公子有话要问。” 尤荣小心翼翼地行了礼,僵手僵脚地退出去,刚跨出门口,便忍不住趴在回廊下吐起了酸水。无论他看多少遍,也受不了男人与女人做那些勾当,他就是不明白,像主子这样美丽的男人,为什么不配个雄壮威武的汉子呢?直到现在还惦记得鸾月那样一滩红颜祸水,又是为哪般? “尤荣说的可都属实?”屋内传来了男子的轻喘,却并不激烈。 身下的女子扭摆着身子,断断续续地作了回答:“妾身找人去衙门查过了,在西塘抓着那个道士的人,是位红衣女子,身材高佻,冼大人都说她……笑起来很甜……同行的还有一位灰衣少年……倒不记得是什么长相……那凤,凤凰画坊确实是端极派门下的产业,但却是其二掌门林蜡竹的私产……没有记在门派名下……最近与凤凰画坊往来从密的是那间赌坊的老板,也就是新开的艺馆的那位……就这些……” “有这些便够了。”男子慢慢沉下身子,压碎了女子的痴笑,不知过了多久,一切才归终平静。 卫凛言进门的时候,榻上的男子已穿戴整齐,正在为自己斟茶,他身后轻纱垂挂,气氛安静得有几许沉闷。他斜眼扫一眼凌乱的床榻,急急地低下了头:“属下……” “我的女人你也敢动?”似乎依旧笑得温雅,但那笔直的目光却有如泰山压顶,逼得人喘不过气来。卫凛言并不知道主子言中具本所指,是以不敢当场辩驳,只得更低了头,头顶上的语气虽冷,声线却仍旧掺着浓浓的甜腻,似在嗓子眼抹上了一把粘稠的蜜。 “听说鸾月那贱人是你放跑的!你喜欢她?” 鸾月?卫凛言脸色微变,却咬住牙根,佯作正色道:“属下……并不知情。” 撒谎。 一直俯视他的桃花眼中蕴出了更加浓郁的笑意,华衣男子突然起身,行至案前,执起一册金卷朝着卫凛言当前砸下,昏暗的窗前扬起一阵微尘,卫凛言浑身一抖,目光顺着滚散的金卷微微一缩,又将头埋得低了些许。 “不知情?两千妖兵在你手里有去无回你不知情,九十九被擒你又不知情,现在这贱人跑了,你也说不知情!你可知道,那贱人将蟠龙镇附近的据点全都卖给了端极派,一两银子一个,这几天我们损失了多少兵力,你可知情?珂儿说过,婪夜他们一定会前往朱雀地脉,你们为何会守不住?这种小事还要让本公子亲自去?嗯?”魁麟气的可不止这些,他看了醉天香新出的男男相爱相杀系列的折子戏,激动得差点将戏楼给拆了,但临安城在端极派眼皮底下,醉天香的老板又与凤凰画坊往来密切,再加上这本子原就是出自端极派的二掌门之手,他就算想发难也不该选在这个时候。 卫凛言自然知道这节关系,但焚音的安排只止于此,他们只能忍气吞生,谁想鸾月又给他扣上了一顶这么大的黑锅,自从打上这女人的主意之后,他的运气就没好过,摸着那个温香暖玉的身子,他有哪一天不是提心吊胆地过着,茶小葱的事,究竟要不要说,他越发不能肯定。 原以为鸾月会将功赎罪,却没想到她居然投入仙门,卖起情报来。整个仙门七派之中,对妖物最为容忍的就是端极派,现在端极派愿意容纳这个叛徒,不是明摆地与妖皇宣战么? “公子……”狠下心来,终是将真相说了,“我们没能截住那些狐狸。”像是认命般,整个人都贴在了地上。 “什么?”魁麟血脉贲张,差点气得爆血管,这么多人,居然拦不住那些连妖兽都还称不上的小小灵狐?这怎么可能? “你给我说清楚一点!”他完全失去了惯有的优雅,露出了凶戾的真颜,一双长靴压在卫凛言背上,差点将他的脊椎踩断,“究竟是怎么回事?” “茶……” 茶小葱!卫凛言虚弱地吐出一个字,魁麟掀翻了几案,桌上的笔砚被摔了一地,墨水沾染到卫凛言的长脸,泼出一道树状的花纹。 “叫齐所有人在沈府集合,本公子如今要踏平端极派!”盛怒之下魁麟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卫凛言大吃一惊,刚想出声劝说,门外突然传来一声通报:“瑾珏公子到了。” “他来得正好。”魁麟整了整衣容,冷脸跨出门槛。 卫凛言慌乱起身,跟随其后退出了房间,回头关门时,忽见轻纱幔帐随风飞扬,露出了榻上那张五官扭曲的娇容。 ……第十三位。 他目光一敛,低眉顺目地拉上了门叶。*** ------------ 第203章 到底在想什么(布丁玩偶和氏璧五) 九州三山五岳,能聚灵的地方就有妖。 茶小葱此际一身清爽,跑进灵山大川竟像是猛虎下山,想当年啊,她和婪夜被那只叫蔑人的小强弄得多不堪,现在可不一样了。 “婪夜公子,贵国的王后真……特别。”鹦鹉对茶小葱的印象还停留在以前那个一无是处的小无赖形象,着实接受不了一个小小女子竟有能力对着满山妖怪进行这种土匪式地烧杀抢掠。这句赞叹,同时也为心中仅剩的念想画上了句号。曾经的一切,终究是都过去了。 “她一直是这样的。”婪夜看着茶小葱从山洞里撵出一个个小妖,又毫不客气地将它们拎起,迳自往万俟正落脚的方向抛……思绪闪回,仿佛又到了那个色彩明快的下午,他含蓄地笑了笑,“刚见面的时候,她可是十分干净利落地生了堆火,准备将我烤了果腹。” 孤红转头看着自家主子散发着温柔圣母光芒的俊脸,无端端地打了个机灵,默默退后数步,攀着棵大树又一轮呕吐。 鹦鹉对婪夜的审美与勇气佩服得五体投地,事实可以证明,神兽的后裔都比较喜欢飚悍的姑娘,就像茶小葱这样。 慕容芷才蹙着眉头,当他发现茶小葱开始只听婪夜吹“枕边风”后,便一直是这样愁眉深锁的德性,他看茶某人的眼神不再冰冷,反而有些忿恼的热辣,像是被茶小葱欠了一千两银子没打借条似的。 茶小葱这次端掉的是个茶花妖的窝,回来时带着一身碎碎的花瓣,手里还是提着那个宝贝袋子,落拓起来,倒像是条潇洒的汉子。婪夜盯着乾坤袋,总疑心九十九殿下被会活埋了去。 “好热,来帮我擦擦!”茶小葱反手将乾坤袋丢给鹦鹉,很自然地伸头过来,撩起汗湿的额发,露出光洁细腻的眉心。 婪夜抬袖为她拭去脸上的汗渍和泥尘:“捉这么多小妖?照此下去,这袋子恐怕会撑不住。”的确,对于茶小葱来说,弑妖是一种本能,但是既然她已经能够控制住情绪与力量,就没理由赶尽杀绝成这样啊,应知万物有灵,就算拿给万俟家族作见面礼也用不得这么多。 茶小葱扯着领子呼气:“挑几个像样的给万俟正带回去,其余的就放在端极灵山,光是陶然村一个村子不热闹,叫风沉大哥多建几个才好玩。” 才好玩……她说真的? 慕容芷才铁沉着脸站在身后,恨不得立即上前掐死她才好:“师叔,他们是妖。” 虽然端极派有收妖族入门的先例,但也要经过严格的考核,决计不是像她这样听风就是雨,这也太儿戏了!嗯,她刚才好像是说,好玩…… “奇苦也是妖,没事。”茶小葱摆了摆手,转向婪夜,“狐狸你猜猜,我现在在想什么?” 她脸蛋还顶着两坨粉红,艳光四射,晶亮的眼睛透过一丝狡黠,亲昵的表情令慕容芷才再次燃起掐死她的冲动。 婪夜无所谓地笑笑。 刚开始,他们都以为茶小葱的动机十分单纯,偶尔还会出手帮帮她,没想到她越到后来越不像话,不管什么样的妖怪抓住了就往袋子里放,跟捡豆子似的,不管是黑是白都愿不放过,后来,就变成了这样……所有人就看她一个女孩子家舞小皮鞭追着千奇百怪的妖物满山跑。 “胡闹!”慕容芷才发怒的时候像极了返香,憋了半天就只有这样两个字,听得茶小葱耳朵都生茧子了。 茶小葱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依旧往婪夜身上粘:“快猜,猜出来有糖吃。” “那先说好是什么糖。”婪夜伸手刮她的鼻子,却给她灵活地闪躲过去。 他眼中蕴出淡淡的波光。 连番变故,这家伙吃的苦头不少,但总算能够独挡一面,看来……那臭道士也该放心了。 “算了,我当你猜不出!前面就是蟠龙镇,鹦鹉大哥,既然是路过,我想抽点时间去看看孔雀。”侥是她的想法再天马行空,婪夜也不愿将心思往这件事上靠,此时陡然听她提及,心头不免紧张。想说的还没来得及出口,茶小葱已撇下他,拉着鹦鹉走远了。 竟背着他说悄悄话,可恶! 万俟正忠心耿耿地跟着,这一路好像都跟成了习惯。 “一旦活过来就怕折腾不死人。”看着她的背影,婪夜悠悠地叹了口气,轻轻挑起的细目中溢出一丝连他自己也察觉不到的温情。 “就这样由得她去?”谁都知道茶小葱现在只听婪夜的,慕容芷才就是羡慕嫉妒恨也不抵事。 “她是师叔,又是四掌门,这里还轮得到你我说话?”婪夜反诘,宠溺的语气像是默许了她的任性,慕容芷才的头立时变成了两个大。 要说婪夜也不是没有担忧,只是掩藏得好,慕容芷才看不到。她究竟在想什么?心一乱,还真是猜不出来…… 傍晚,茶小葱率领着几名花美男直奔蟠龙镇投栈,经过与掌柜的一番讨价还价,茶小葱愣是从人家手里拿到个六折优惠。众位美男瞧她站在客栈门口威风凛凛地舌战群雄,不禁一个个乍舌遁走,最后只剩下了万俟正一人还紧巴巴地跟在后面。大老爷们最怕看见相熟的女人跟人杀价,面子上总有些过不去。 茶小葱十分豪气地拍了一锭银子放桌上,鼻孔朝天地登楼而去,剩下掌柜泪流满面。要不是看着她身后的花美男们有助于招徕客人,他才不会做这么大的牺牲。 茶某人一口气订了五间上房,又逼着客栈免费赠送晚餐,才够解恨。 婪夜只当她是想起了曾经在这里受过的委屈,便主动将面前的牛肉、鸡翅全都换了位置,剩下万俟正睁大眼睛瞪着面前的两碟青菜发呆。 这一整桌菜明摆就只是为茶小葱与万俟正两头吃货准备的,但有菜而无肉,是男人都不会喜欢!虽然对于万俟正而言,吃青菜吃草根吃泥巴都无所谓,但关键是不能让他在吃青菜吃草根吃泥巴的时候看着对面的人大快朵颐,特别是,这个人还是他要追随一辈子的宗主。 于是,最恭顺的孩子因为这一餐饭将婪夜恨上了,他气哼哼地夹起青菜甩得身旁的慕容芷才一身青菜汁。 茶小葱啃着鸡腿,看着慕容芷才深沉得发黑的脸,总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她一时拧着块鸡腿肉,若有所思。 不知为什么,这餐饭越吃越没味,茶小葱还没吃饱,便被心里堵得上不得上,下不得下。想一想,放下了碗筷。 “就吃好了?”婪夜见她食不甘味,略为惊讶。 鹦鹉支着下巴打岔:“不过吃顿饭却被那么多人盯着,谁都会反胃。” 掌柜与店小二看着其他桌的女客们,同时泪流。 万俟正一扭头,迎着蟠龙镇姑娘火辣辣的眸子,顿时心里一咯噔,对面的茶小葱波澜不惊地离了座:“都说不要钱的东西特别难吃,算了,我不吃了!拿去喂狗!”也不是第一次被女人们的视线包围,也不是第一次被那种羡慕嫉妒恨的表情拷问,以前她还可以坦然处,但现在……这被觊觎的男人当中可有一个是被她吃进肚子的。 于是乎,她起身的同时,自然也就拉走了婪夜。 万俟正想跟上,却被听鹦鹉拉住,他笑嘻嘻地叫道:“掌柜的,拿菜单来,给这位小兄弟换换口味。”目光却追着茶小葱气呼呼的身影,有些无可奈何。她究竟在想什么?看看腰间那可疑的袋子,他摇了摇头。 慕容一抬眼便看见了斜对面的成衣坊,竟是越看越觉得刺眼,当即心中一顿,扬声道:“掌柜的,拿壶酒来!”冲着心头的憋闷,这一声还真不文静。 孤红抱着果盈眼皮一跳,不声不响地回溜回了房间。他认定新王后根本就是个疯子,谁碰着谁倒霉。 …… 婪夜任由茶小葱拖到大街上,眼见着镇上华灯流光,不觉偷偷看向茶小葱紧绷的脸。正瞧得有趣,突然一物当头罩下,面前突然多了一面轻纱。 茶小葱先松了手,转身与小贩拗价钱。微笑过后,婪夜总算将她那些小心思猜得七七八八了。 茶小葱市侩的时候并不少见,当初在重莲山下买毛豆也闹过一回,真是不知不觉,记忆竟里已经储了那么多东西,拈起来都是记挂,想起来都是甜意,也是因着有了这些记忆,他才渐渐地明白她,不再误读她。 “她们看别人我管不着,我自己的夫君可要敝帚自珍,好好地藏起来。”茶小葱付好买幕篱的钱,叉起腰解释。 你妹的敝帚!你妹的自珍! 婪夜扬一扬眉毛,却见茶小葱的手指翻过他洁白的衣袖,微微摸索了一会,牢牢地攥紧了他的手。虽不是十指交握,却用力地令人生疼。 一旦牵上,就再也不想放下。 婪夜抬手扶了扶幕篱的边缘,隔着隐隐白纱看她被灯光晃暖的脸,却没想要把这东西摘下来,虽然男人戴着这个会引来更多好奇的目光,却好歹让茶小葱心里好受了一点。 婪夜知道茶小葱喜欢身边的人顺着她,所以也懒得说废话了。 “还想着以前的事?”反握住茶小葱的手,将她微凉的手指紧在了手心。 “不是以前的事,而是以前的人。带你去一个地方。”茶小葱没多解释,带着婪夜迳自向义庄跑去,直到岔道口,才微微暗下了眸子。她没有忘记答应过暮云卿的话,只是自从入门之后,她一直都在洗髓中熬过,好多事情都还来不及做,便错过了。 她说过,要跟他一起回来朱雀殿看看的。 离岔路不远的地方,便是他们曾经一起坠落的废井。婪夜本以为她是念旧,想来这儿转转,却不料她稍作停留,认清了方向,继续北行。 “义庄?” 这里已经变在了乱葬岗子,除了断瓦残垣,便是白骨累累,与记忆里的模样大相径庭。只能从倒地匍匐的乱花看,依稀可辨认出院子的形状。 茶小葱拉着他在废墟里翻了半天,挖出一张脏兮兮的桌子,但是以前遗忘在桌子上的东西却怎么也没能找到。 婪夜微一迟疑,也加入了扒垃圾的行列。 头上顶的幕篱则被他一甩头抛上了天,稳稳地挂在头顶的大树上。 “要找什么?”他听过茶小葱与万俟常清相遇的过程,却从没听说万俟常清还留了什么给她。 “一只小竹筒。”茶小葱的眼睛很亮,透出来的是一股单纯的执著。 婪夜突然发觉自己已经看习惯了她这双活泼的眸子,心里满满的全是盛满的依恋。 他按住了茶小葱,轻声道:“让我来。” 茶小葱摇头:“你没见过,不一定能找到。”停了一下,又道,“有了它,或许我们就能知道水陆道场的在什么地方了。”那竹筒里装着那四个孤魂野鬼,每到中元年众鬼聚会都不免与同行交换点八卦什么的,要打听鬼域的消息应该并不难。 执著的时候,她是一个那样肯担待的人。婪夜庆幸能有这么久的相处,让他慢慢地读懂她,看清她,其实她并不似想象中那么不靠谱,所以这一路她再行为古怪,他也都由得她去了。 并不单单是宠溺。 “小葱,谢谢。”第一次对她说谢谢,温暖却并不疏远,趁着她愣神的当儿,他突然低下头,在她唇上轻轻一吻,云淡风轻地笑开去。茶小葱则很不客气地糊了他一身泥。 笑闹声飘荡在乱葬岗子的上空,听起来妖异诡谲,只不过追打的两人自定义为郎情妾意。 “姐姐,你是不是在找这个?”两人之间蹿动的火花,被一声清泠的童音熄灭,婪夜收起眼中的情绪,与茶小葱一同回过头,却见幽暗的夜空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位青衣小童。*** ------------ 第204章 四小鬼 那孩子生得唇红齿白,手里举着一支老旧的竹筒,站在笔直,如同港台剧里常见的青衣小僵尸。野外飞舞的磷光将小脸映成了惨绿,更显可怖。 茶小葱的发根竖起来好久也没肯放下去。 因为害怕,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婪夜靠了靠,正想问点什么,那竹筒突然“啵”地一声,被一股强力从内里冲开,四道灰烟落了下来,同时化身成为四条更为惨绿的影子。 茶小葱用力掐着婪夜的手臂,竭力压制想要尖叫的冲动,努力咽下口水,她似乎猜出了那孩子的身份。 “付家宝!” 当年白白胖胖的孩子长高了一些,茶小葱只能勉强认出来。如今他穿着一件料子上好的锦袍,背上还负着一把跟他身量差不多高的长剑,既是未及弱冠,还是童子垂笤的打扮。但这身装束却好像在哪里见过。 看见那四道熟悉的鬼影,她微微一蹙眉。高个子“囧”脸鬼已经扑了上来,紧跟着断头的秀才鬼也扑了上来,七窍流血的女鬼走得慢些,绿惨惨的老鬼脸上扬起了古怪的笑容。 “蓬!”婪夜警觉地召出一堆狐火,挡在茶小葱面前,自家夫人好像有点怕鬼,所以钟馗的事儿只能由他来做了,只是翩翩佳公子要把本领用上驱鬼这件破事上,难免有些大材小用。不想被茶小葱猛然自身后将他推了个趔趄。 茶某人伸直了双臂兴冲冲地跑了出去,趁夜看来,她的影子比眼前的鬼影更有三分肃煞。 四鬼齐齐地顿足。 “嗷,大家好久不见!”好久不见?只是僵了一下的工夫,自家女人跟鬼抱在一起了,当然,她察觉狐狸脸上有异,立即敛了点笑容,本来是想抱秀才的,最后却只抱了那名女鬼。 女鬼偷偷看了婪夜一眼,故作娇羞状地推开了茶小葱,向婪夜福了福身子。 阴风阵阵,毫不客气地掀乱了婪夜的头发,狐狸心头立时一阵恶寒。 茶小葱拉着婪夜的手兴奋地解释:“没事,都是自家……呃,鬼……”一转头又向四鬼介绍,“这个,我夫君,漂不漂亮?”那语气如同买了件新衣服穿在身上让人欣赏一般无二,但婪夜却忍不住笑了。没想到她还认识鬼界的人。 四鬼忌惮狐火,闪得远远地行礼,等到婪夜将狐火熄了,才敢好奇的围拢来。 茶小葱拉过付家宝,笑呵呵地问:“你怎么跟这些鬼家伙在一起,你娘呢?她对你好不好?” 付家宝是由当年那小鬼借尸还魂活过来的,说白了便只是借了副皮囊重走人世间,虽不至于对这具身体的至亲疏离,但心里到底还有些隔阂,所以茶小葱才有此一问。 付家宝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入了仙门就断了亲缘,我现在已是流霞山庄的弟子。” “流霞山庄?”茶小葱愣神,她对这个纨绔帮派没什么好印象。 婪夜却似乎想起些事来,暮云卿参加过的那次新进弟子甄试大会,流霞山庄的庄主确实收了个小徒儿,还是个纯阳子,却没想到竟是茶小葱认识的。 付家宝面无表情,他对自己的师门也不大感冒,冲着茶小葱的疑惑,又淡淡地补了一句:“拜入仙门是为了学本事,师兄弟们虽然荒唐点,但每日的早课没废。”他两世为人,又经历过那样的变故,小小年纪已经非常老成,茶小葱一时摸不准他这话里的意思,回头看婪夜,却被女鬼好奇地拉了过去。 “妹妹,你莫是被这男人给骗了?都说男生女相是祸水,你家夫君长得也……太美了吧,男人还是带点福态好,比勾栏里最红的小倌还漂亮就说不过去了。”她脸上满是关切的表情,却顶着流血的眼耳口鼻十分诡异,说了半夜,又絮絮地道,“嫁人一定要多长个心眼,对了,他家里怎么样?高堂可都见过了?聘礼送了几抬?三书六礼可要做全了,不然莫名其妙就成了有钱公子哥的玩物,连外室都攀不上,岂非糟糕?” 是很糟糕,但还不至于那么糟!狐狸虽然现在什么都没有,但好在是开销不大,再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茶小葱也没有养小白脸的打算,只是听到三书六礼什么的,就开始头疼。她跟婪夜完全属于自由恋爱,自由滚床单,再说得不好听一点,他们就是无媒苟合的**。要婪夜真向师叔提亲,首先要崩溃得就是那个心灵脆弱,持重老道,伦常清晰的老师兄,不妙! 两人一狐四鬼顶着头上的鬼火在乱葬岗子叙旧,也太特么诡异了。但这种诡异的组合又确实没别的地方可去。只好继续呆着。 面对着女鬼的问题,茶小葱着实不知道怎么解释,她的观念与这个世界大大地不同,说出半点都是惊世骇俗,她总不能大剌剌地告诉人家,跟夫君还没拜堂就已经洞房了。想来想去,就只说了事实的一半:“其实……他只是我的师侄,因为长得显老一些,便恰好扮作我的夫君,我现在也在仙门,嗯,是端极派……”偷眼看到狐狸相公并没有生气,才吁了口气。 把这样一群厉鬼带回仙门已经很离谱,要是让他们知道真相,不知会要闹成什么样子。 “端极派?”包括付家宝在内的五只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大概是茶小葱一身浊气,与仙门的飘逸灵动相去甚远。 “有什么不对吗?”茶小葱很自觉地挽着婪夜坐下来,人一犯懒,便将下巴也搁在了他手臂上。 “这么说,那件事也是你做的?”秀才鬼神秘兮兮地张望一圈。 “哪件事?”茶小葱听得迷糊,婪夜更迷糊,两人不由对视了一眼。 女鬼对两人的默契十分艳慕,刚想出口赞扬,却想起两人只是假夫妻,不由纳罕,真是假的? “这几日端极派来了很多人,将朱雀殿附近的百来个妖窝都给铲了。妹妹你不说是端极派的,竟会不知?”茶小葱听得一愣一愣,百来个妖窝啊,这可是大手笔,她是有抓小妖,但却是今日才到的蟠龙镇,她是想去朱雀殿看看,可是还处在考虑而未行动的阶段。 谁下手会那么快?慕容芷才? “这是听谁说的?”婪夜也觉得奇怪,他们来到蟠龙镇的消息并未公诸于世,茶小葱是个嫌麻烦的,觉得只是在左近走走,就没跟门下弟子接头,一路上虽然与妖族摩擦不断,却没像四鬼说的那么严重,消息是打哪儿来的? “是端极派门没错,端极派弟子的服色一率为蓝,十分好认。”付家宝看穿了茶小葱的心思,简单将所见所闻交代了一遍。他小小年纪,说起话来却有条不紊,很快茶小葱便弄清了来龙去脉。原来端极派竟不知为何公然向妖皇宣战了,这真是个令人振奋的好消息! 过了七夕不久便是中元节,靠近这几个日子,付家宝不免想起那些往事,自投入流霞门下之后,他再没回过家,倒是每年会来这义庄看看,怀念故去的牛仵作,他无意中发现了茶小葱留下的竹筒,也找到了四鬼,便一直将他们带在身边。 就着竹筒护镜的保护,四鬼侥幸游荡至今,每年开鬼门关的时候,都是躲躲闪闪地过了,没遇着什么麻烦,称得上是无惊无险。万俟常清的意思是让茶小葱好好照顾这四鬼,却不想茶某人差点将自己的小命也玩呜呼,现在别后重逢自是惊喜,但更多的,却是对彼此际遇的唏嘘叹惋。 不过不管怎么样,也都挺过来了。 端极派大开杀戒,公然与妖族翻脸,在其他各派看来自是匪夷所思,付家宝见茶小葱也不知情,就觉得更可疑了。身为端极派四掌门,这么大的事不可能瞒着她,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一切布署得太仓促还没来得及通知茶小葱。 茶小葱不动声色地看了婪夜一眼,意味十分明确,婪夜立即就想到了一个人:“是鸾月。” 茶小葱放走鸾月只是一时心情使然,没想到无心插柳柳成荫。这妖女不跑来她面前邀功,反跑上去了她的师门,胆色还真不错。她似乎知道,只要卖给端极派的情报作了实,茶小葱便没有了翻脸不认人的机会,两相制衡,不但趁击打压了魁麟,更稳稳靠住了大山保住了自己的这条小命,而茶小葱与婪夜为灵狐族安排的迁徙之路也瞬间被打通了。 这一招十分高明,却不像鸾月的作风。她若是真有这么高的智商,便不会蠢到在竹林设伏,妄图在妖皇面前立功。 拔除妖族的暗桩,所有事都变得顺利起来。 茶小葱想了想,决定还是先就鬼域的情况问问清楚。不料这不问还好,一问之下,众鬼的脸都有些变,仿佛之前的惨绿还算不得什么,现在都变成了灰黑。 “水陆道场就在忘川河的支流处,原本是游魂野鬼去的最多的地方,但是自从被邪鬼王霸占之后,便成了一块不毛之地。老夫刚做新鬼的时候去过一次,并没有什么特别。”老鬼竭力回忆,却思之不详,而至于囧脸鬼,秀才鬼和女鬼都是胆小的,只听到邪鬼王的称号便脚底抹油了。所以问来问去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用处不大。 但有一点很明显,这地方是邪鬼王的,普通鬼去不得,否则有去无回。 “听说这几年阎王给鬼差多加了三成月奉,广罗天下孤魂野鬼,会不会与这个邪鬼王有关?”秀才这话也是听来的。四鬼死活不愿进鬼门关,这几年躲鬼差都躲出经验来了,以前阎王老子对这些琐事并不关心,所以有些鬼差收了贿,少抓几个野鬼回去也是常事,如果不是扰乱阴阳秩序的恶鬼,他们也都上下一气,睁一只眼闭生只眼就算。 可这几年的局势却叫人有些看不懂。 看来,这邪鬼王的势力已经坐大到能与阎王抗衡的地步。 讨论了半天,茶小葱也没得到想要的信息,不免有些失望。她本想打听好水陆道场的情况,趁夜摸清朱雀殿的路,做好一切准备工作再去磨丁公藤,到时候青丘之国便复国有望了,自家夫君也不会再是亡国之君,但如今看来,还是想得太简单了一些。 魁麟竟能与仙门纠缠那么多年,焚音都转世十次了,他却能安然无恙,这其中一定有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就连婪夜这样聪明剔透的人都对他们束手无策,最终不得不依靠仙门来摆平,证明他丫确实是个棘手的。 眼见着自己的努力都变成了白费,茶小葱不免有些丧气。*** ------------ 第205章 驯妻(布丁玩偶和氏璧六) 茶小葱与婪夜从乱葬岗子回来,客栈已经打烊了。 慕容芷才与鹦鹉都喝有些高,正坐在大堂里敲碗齐唱《莲花落》,鹦鹉毕竟有着羽族的得天独厚,清亮的嗓音婉转动人,竟将乞讨歌唱满腔蜀中风味,令人惊骇的倒是一惯冷面冷心的紫菜小弟,那一开声简惊天地泣鬼神,颇有几分秦腔的烈性,茶小葱没想到,一个斯文清贵的世家弟子,一个受姑娘们热情拥戴的美貌少年,居然有如此惊世骇俗,热情似火的一面。 “宗主!”万俟正祖上都是铁匠,腊月天一边喝酒一边磨剑练就了一身千杯不倒的功夫,此刻也只有他目光清亮,神志不昏。看见茶小葱回来,万俟正立即丢下那两只醉鬼跑过来,恭顺站立的姿势活像一只受过严格训练的工作犬。 “陛下啊,你再不回来,你的媳妇就被狐狸给抢了……”鹦鹉的头磕巴在桌面上,将面前的碗筷扫了一地,四周的凳子已经没哪张是完好的。 “那,那狐狸精该死,本公子后悔没将他卖,卖了!居然勾引师叔……勾引茶……”慕容芷才的声音越来越低,最末那几个字很快令婪夜翻了脸。 付家宝觉得自己来错了地方,刚想转身却被茶小葱捉住拖进了门槛。 “孤红呢?”眼睛转了一圈,觉得好像少了人。 万俟正立即龙马精神地回答:“早就上楼去了。”说话间,目光灼灼地盯着付家宝上下打量。 茶小葱指了指:“我的客人,匀一间上房给他,我先去睡!” 掌柜的又想哭,谁能让这两位爷住手啊,砸坏东西是小事,如果赶不上明晨开店就大条了。俩店小二看清了茶小葱不管事,便以一副英勇就义的豪迈挡住了婪夜的去路。 婪夜心情不好地皱了皱眉头,也不想管这一烂搭子。不想慕容芷才侧身,伸出的长腿绊得茶小葱一个趔趄,后者微愠,刚想发话,却被他死死擒住了手,紧跟着,整个人像八爪鱼似的缠了上来。茶小葱不得已,冲着婪夜嚎。 “这位公子,不管管你朋友……”掌柜的偷偷看看婪夜铁青的脸。 “他不是我的朋友!”上前揪住慕容芷才的后领,婪夜好不容易才将他从茶小葱身上扒拉下来,二话不说拖他上楼梯,只听得皮肉硌着楼板嘭嘭地怕,端地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越是看着脾气好的人,发起火来越不容易收拾,相对来说,婪夜还算是好相处的。 茶小葱想着,慕容芷才如果运气好,顶多被他胖揍一顿完事。 “小兄弟,我带你去看房间。”万俟正看出茶小葱面色不悦,不敢多行逗留,推着付家宝就走。只剩下烂醉如泥的鹦鹉还在唧唧哝哝。 “那……”人走了,客散了,掌柜的为难了。看着这姑娘虽然有几分威武,但也不至于能弄走那么大块头的男人啊,再说,这姑娘半夜背着个男人,到底是有损名节的,可这位爷的暴躁大家都有目共睹,谁去扶他没准跟那些椅子凳子一个下场。 茶小葱盯着鹦鹉看,十分肯定地道:“他也不是我的朋友!”转身便上了楼。 掌柜的与小二们都去哭了,敢情这世道变了,越是看着人模狗样的越混蛋,喝了不到三坛子花雕,就弄出这许多事来…… 茶小葱回到房里,将付家宝交还的竹筒往桌上一放,踢了鞋子倒在床上滚来滚去,她明显不知道要往哪里着手了,又想海遍魁麟一顿,又想找御华派报仇,又想去水陆道场救人,又想先搞清楚返香是怎么想的……她从来只知道到一加一等于二,现在事情一多,就乱了,仿佛几门功课的名词解释都混到了一起,又像是刚做好的发型都在梳子齿下打了结。 滚了好一会儿才有了点睡意,迷迷糊糊中听见有人开门进来,坐在床边盯了她半天,掀被一同钻了进来。身上是熟悉的气息。 她糊糊模模地唤了一声,心中总算是踏实了几许,低头埋在那熟悉的怀抱里,伸臂抱住。遥遥地好像听见头顶一声轻叹,温暖的吻像羽毛拂过了额际。 “茶小葱,你是个傻瓜。” “你才是傻瓜,你全家是傻瓜。” 低吟驯服了茶某人狂躁的心,本想反驳他几句,奈何眼皮太沉,实在不想动,便由得他去。 “茶小葱,你究竟有什么好?为什么他也会……”看着她微翘的唇,婪夜狠狠地喙了一小口,却按下鼓躁,反手将她搂紧了。 慕容芷才的心意已经那么明显,可惜他不走运,爱上了一个不开窍的傻瓜。 茶小葱睡着香甜,手脚却不老实,贪恋着身边的三分暖意,对婪夜上下其手,不多时就将人剥了个零光,狐狸的呼吸在她无意识的动作下渐渐粗重,动手的人却天真地低喃着,贴着那玉板似的身子流起了口水。 他顺手裹紧了被子,干脆仰躺着令茶小葱枕在了自己的手臂上。 手臂上还留着这家伙抓过的痕迹,她一紧张就挠人,神经质起来像只癫痫的猫。她看起来那么弱小,却包蕴着强大的力量,堪称打不死的女小强。她是那样特别的一个存在,她的身世,她的过往,她的一切,渐渐融入到他的认知世界,打开了他久闭的心扉,成为了他思维的一部分,仿佛她已是心底最大的秘密。 伏魔之琴变成了猎妖者,这样的结果并不是他想看到的,木秀于林,树大招风,与其令她背负那么多,倒不如她像初见时那么平凡,哪怕一无是处也好,他并不是在她最光彩夺目的时候认识她,所以更不会在她最暗淡无光的时候蔽弃她,但她……却在努力地发光。 这样明丽的光芒,甚至渐渐盖过了所有人。 她抓了那么多妖,显然不是为了威胁魁麟,那都是些拿不出场面的小妖,甚至所有的加起来的份量也比不过一个九十九殿下,明明知道是无用功,她为什么还要这么做?真是为了给万俟家族备干粮作为厚礼? 他才不信! 几乎所有人都忽略了这些小妖与妖皇麾下八大领主之间的关系。小妖看似无用,却都是领主们的心头肉,当个人不够强势的时候就得靠集体,有生力量永远是最重要的,茶小葱一口气把小妖都弄走了,不但领主们脸上无光,魁麟也不会好过。面对领主们的诉苦与求情,他会怎么做?不表明立场,便会落人口实引起内讧,表明立场,那跟端极派的梁子就结定了。 从小处着手,才是茶小葱最擅长的,比如那本看似儿戏的漫画,那些没有根由的男男故事,所有的所有,都足以挑起妖皇的怒火,至于这把火烧起的时候,其他各派是进是退,是守是攻,才是真正的学问。 所有人都看不起的小女人,每天都有着狗戴帽子的奇怪运气,却似从一开始就注定会成为他狐王的妻子。如果这是天意所为,婪夜可以坦诚地说,他对这个安排非常满意。 自从婪珂离开,国破家亡,他的心就没再软过,可是那天在蟠龙镇外的废井里,他心软了。他救了她,却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情劫有没有都好,在那些发生之前,他们便已经相互爱上了。此时更没有任何的怀疑。 “一只青蛙四条腿,两只眼睛,这么大的嘴……嘴……”茶小葱梦呓着,一个翻身,像蛙青抱对似的匍在婪夜光洁胸膛上,劈开的双腿下,慢慢支起了肿涨的热意。 婪夜低头看着她在自己身上无意识地抓爬,忽然轻轻勾起了唇角。 自家的夫人就是好,在这方面从一开始就不矫饰,该怎么就怎么,活泼娇憨得不得了。 他邪恶地侧了侧身,将松散的裤带递了上去,茶小葱懵懵懂懂地胡乱扒拉,很快便解开了。 他缓缓地伸手下去,解开了那些牵牵绊绊的丝绦,随着雪白中衣的剥落,头顶仅剩的阴霾退散了,银白的月光下,露出了她脖子上红线系着的一小龟甲。婪夜翻转看了两眼,双目微眯,顺着身体的曲线抚过一波灼烫,茶小葱不安地动了动,美好地哼哼。 痒痒的感觉侵噬着一寸神经,他动了动,调整了姿势,随着下意识地紧拥,茶小葱身子轻轻发抖,长睫如蝴蝶翅膀一般颤动,自牙关咬出一声悠长的低吟,婪夜整个人振奋了精神,款款地将身子顶了上去,胯间热流激荡,任月光映亮了他邪肆的笑纹。 “笨女人,叫你睡觉没有防备。该罚。” 舌尖理过她的耳垂,腿间小幅的抖动却使她不可抑制地轻哼起来,软糯的调子像缠绵的猫叫,呜呜咽咽竟也十分可爱。好笑的事,她居然没有醒来。 贴着熟悉的怀抱,她安心,仿佛在春光明媚的早晨,做了一出缱绻的春梦。 婪夜还没想好返香那边要怎么办,不过已经顾不上了。 两人就这样光溜溜地滚在一起,时间在春水荡荡中缓缓逝去。 桌上的竹筒终于忍不住抖了三抖,脆响一声掉在地上。 可以想象茶小葱醒来的时候有多震惊,看着两人紧密相连的身体,她简直有一头撞死在阶前的冲动。知道她心情不大好也不用牺牲色相吧,就算牺牲色相,也得容许她优雅地享受吧,她怎么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将他上了? 月已西沉,天还没亮,打鸣的公鸡还没睡醒,远远地只听见三两点犬吠,茶小葱端详着身下的男人,汗滴禾下土。 “小葱。”冷不防一只铁爪挽住了她,将她压得低伏下来,她一怔,迎上一双璀璨的眸子,慵懒的声线流过一丝霸道,“我以前说过些什么?你可还记得?”这一压,令着刺激更深入了一点,她酸麻着一双腿,后挪了几分,婪夜的眸子越发亮了,像一头追逐猎物的狼。 “你,你说过那么多话,我哪知道你说的是哪句。”茶小葱从没试过这样,整个脑袋头缩地了被子里,只露出柔软的头发。 婪夜着意向上顶了顶,茶小葱才像快溺毙的人一样挣扎着拱了出来,他的手就握着她细细的腰,每一次起伏都像梦里感受得那样清晰悸动,原来竟不是梦。“我说过,我才是男人,你逞强可以,可别像你那返香师兄一样,什么都闷着不说。这样我会生气的。”他的声音温柔,可动得却很凶狠。 茶小葱觉得自己此时像在惊涛骇浪上行船,就算稳得住身子,也稳不住心,她终于体会到娇弱无力的滋味。这丫的哪里是在生气,这分明是找借口合理行房。茶某人强烈鄙视。 可鄙视有个毛用!她只能红着脸作小媳妇状小声应了,这死东西天赋还真高,前段时间还是愣头青一枚,现在就成了花丛高手,若不是天天在一起,还真以为他背着自己逛了窑子。 “我的技术好不好?”又是这样的问话,仿佛幼儿园的小朋友一样,得不到表扬就不甘心,“这儿都是我从你脑子里那些活春宫里学的……” 茶小葱顿时泪流满面。 ***,你不但是世界的,还是跨时空的!你妹的!*** ------------ 第206章 声东击西 翌日晌午,慕容芷才酒醒,惊骇地看见自己一身伤,想了半天,愣是记不起昨天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直到看见茶小葱站在客栈门口的侧影,才恍恍惚惚有了些印象。俊脸有些发白。 鹦鹉招呼他坐下,掌柜立即满脸笑容地过来吩咐小二布菜,昨天几位客官酗酒砸烂椅子二十二张,这华衣公子出手阔绰,直接给了四两银子,赚了! 有得赚,态度肯定好,阅人无数的老掌柜自然看得出茶小葱才是真正的金主,不禁在她面前多乐颠了几次,抽风似的。 茶小葱迷迷糊糊地被婪夜摆弄了一晚上,又折腾了一早上,身子骨现在都还软得像面条,哪来的时间应酬这些,看见慕容芷才姗姗来迟,便不耐烦,冲着他直敲桌子:“快吃,早些吃饭上路,偌大的镇子连个妖怪也没有,太无趣了。” 孤红拿眼睛溜了她一圈,又赶紧将视线收了回去。 婪夜十分矫情地在茶小葱吃空的碗里置了一块肥腻腻的五花肉,笑道:“你应该多吃点,太瘦了!” 受了?说谁受呢?茶小葱想起在他身上做小攻的快感,懒懒地哼了声:“还不知道是谁受!”说着将肥肉掷了回去,继续督促慕容芷才吃饭。 慕容芷才被她一双贼兮兮的眼睛盯着,顿时食不下咽,哽了半天,才吃了半碗,看见茶小葱嘴角不明所以有笑容,才猛然惊觉,自己已经是半仙之体,其实是不用吃饭的。他冷冰冰地将饭碗一放,站起身来,语气像朔九寒冬:“上路!” 万俟正一愣,觉得这位清冷的公子哥儿颇有些挥斥方遒的气魄。 茶小葱喊了结账,嘀咕道:“这家伙真不带爱相。”转而招呼小二上来给了房钱。 慕容芷才被她一句话点评挤兑着定在那儿,倒是万俟正跟在身后将他往前推:“走走,再不走就天黑了。” 婪夜拉着茶小葱落在最末,顶着懒洋洋的太阳碎碎闲聊。 慕容芷才觉得背后的温言软语说不出的刺耳,便一声不吭地冲在了前面。昨日的失态,他没脸想起,更不好提及,但又隐隐地希望茶小葱从他的醉后真言里听出点情意,可茶小葱满心里只有那个狐媚的东西,早把旁人抛去了九宵云外。 万俟正与鹦鹉正聊着六界琐事,聊到高兴处,手舞足蹈的,慕容芷才像是听了,又像是没听,明明眼睛长在前面,可脑子里却满是茶小葱与婪夜打打闹闹的影子。那一刻,他才发现自己的心已是入了魔障,一时半刻走不出来了。 “以后买东西出钱不许抢着付账,这样让我很没面子。”婪夜板起脸来训斥,男女一旦在经济上平等,男人就容易没安全感,在这一点仙妖大同。 “你们这些公子哥儿只懂得挥金如土,在哪都是‘不用找了’,一句话让别人坑掉多少银子,败家子。”茶小葱也板起脸来,每次买东西砍价,哪个不是东张西望站得远远的,好像驳了他们天大的面子。就因为面子的缘故,让奸商们扒了多少层皮,一窝子不省事的笨蛋。 想到这个,婪夜的脸僵了一会,突然从腰间摸出个袋子塞进了茶小葱手里:“那……还是你管钱吧,都给你!”一袋子猫眼石,差点让茶小葱接不住,她掂量在手里,隐约看见狐狸潮红的耳珠,十分可爱。没想到这家伙开玩笑荤素不忌,到了这时候居然脸红了。婪夜回过头,眼睛不是一般地亮,想起昨夜旖旎,茶小葱不觉心中悸动,只觉得手里的东西重了千钧。 狐狸交出财权,那意味着什么?她讪讪地收起东西,咬牙低头。居然也红了耳珠。 修长的手指攥住了她的手腕,轻轻拉过来,趁着旁人没留意,婪夜在她左边脸颊上飞快地啃了一口。 茶小葱想说,今天的日头有点高,她有点眼花。 于是一路无话。 …… 到了晚上,四鬼嚎得比谁都卖力,害得茶小葱以为他们又死了一次。 “茶姑娘,没明媒,没正娶,连个轿子也没有,你怎能……怎能……”秀才的头前后左右地摇摆,好似马上要掉下来的模样。看不见他的表情,也猜得出他的痛心疾首。 “啥?”茶小葱的木鱼脑袋没想到点子上去。 “妹妹,你怎么这般糊涂啊,婪夜公子只是看着皮相好,家世身世啥的咱都不知道,你怎能轻易将身子托付于他?”女鬼抱着茶小葱的小腿痛斥,仿佛看到了茶小葱被始乱终弃的悲惨结局。 “你们……”你们真是想太多了,不,应该是你们看太多了。茶小萄有点流泪的冲动,敢情昨夜她与婪夜没脸皮地颠鸾倒凤让四鬼都看光光了,撒谎已找不出立场,谁教她一开始就说这好看的公子是自己的师侄。 无奈地看着满地乱滚的鬼影,茶小葱只好大大方方地坐了下来。无媒苟合,婚前试爱,那个……长辈晚辈**,咳,也难怪大家接受不了。但是在茶小葱眼里看来,喜欢一个人不该有那么我禁忌,所以她拿出了婪夜的诚意——那袋闪瞎钛合金狗眼的猫眼宝,祖母绿。 没想到众鬼一瞧,哭得更汹涌澎湃了。 “茶姑娘你怎么能为了钱……而……”秀才鬼捧着脑袋泪如长河,他想说茶姑娘怎么能为了这点钱跟人上床,但是……这点钱还真多,够一位富家小姐百倍的嫁妆了,想想,似乎又是值得的。人类的价值观就是那么奇怪,花一百块叫你陪一夜,那叫不尊重你,花一亿元叫你为奴为婢,那是看得起你。四鬼活着的时候哪见到过这么大手笔聘赠,于是哭声更豪迈了。 婪夜听着屋里的鬼哭狼嚎,匆匆闯进来,雪白的身形一晃,四鬼就想被掐断了开关的播放器,瞬间成了哑巴。 “小葱,事情有变,刚刚收到了司徒派人送来的消息,魁麟攻打山门了,返香刚刚出关。”手里是三张软帛,加急的三封信函都放在了一起,元知义、林蜡竹和返香三人意见不一,于是各执一词每人写了一封信胡乱塞给弟子,仔细看完,知元义的信里还有几个错别字。 慕容芷才跟进来,徒然看见屋里滚着的几只厉鬼,就要拔剑。茶小葱猛地惊醒,一招手,地上的竹筒飞起,将四鬼都收了进去,紧跟着,万俟正、鹦鹉、孤红、果盈、付家宝鱼贯而入。茶小葱将信看完,转手塞给了慕容芷才,自己则靠着竹榻坐了下来。 “立即回师门支援!”慕容芷才翻了翻,好看的眉毛皱成了一团。他脸上的瘀青还没见好,令一张俊脸更显阴冷。 “万俟正!你过来!”这是第一次有事情交代,万俟正听宗主叫自己的名字,顿时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像忠犬般神彩奕奕。 “宗主有何吩咐?”循例要跪,却撞上一股劲风,堪堪曲起的双膝立即撑直了,竟没能跪下去。 茶小葱不动声色:“帮我做好两件事。” 她大马金刀地蹬腿而坐,颇有些强盗头子的气势,眼睛扫了扫鹦鹉腰间系着的乾坤袋,探手一摄,袋子在她手中转圜瞬间,又抛了出去,万俟正伸手接住。 “语翠先留下,剩下的小妖先找族人看起来,我说放才放;另外,流霞山庄离万俟家族近,顺道替我送送这位小朋友,就这样。”就这样,也就是说小妖暂时不能吃了?万俟正高兴之余,难免感到有点失落。他能说在清水镇捉的小妖已经吃光光了么? 三个掌门给了三个意见,元知义让她先在外边躲一阵子,林蜡竹让她先回凤凰画坊,返香让她立即支援师门……茶小葱决定三条都不选。茶某人坚信,路是要人走出来的! “鹦鹉大哥,带这块玉佩去端极派,就说茶掌门要调兵。”玄奇殿的令牌。 “师叔,你忘了,玄奇殿下听令的弟子只有一个。”是只有一个,曲嫣。知道曲嫣与鹦鹉的关系,两人目光碰撞了一片,均有些不解。 “我要调的陶然村与羽族的兵。”茶小葱敲着桌面,得意,“我要立即回清水镇,紫菜你也来。” “回去?”婪夜瞬间了然,慕容芷才疑惑,孤红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面色苍白。 “对,回去!这么好的机会我又怎能错过?他攻打我山门,我就打他的妖窝!时间拖越久越好,我要让那些妖怪自己送上门来!”茶小葱眼睛亮亮的,比婪夜更像狐狸。天塌下来有近观香顶着,死返香摆了她一道,她就摆回来,现有好不容易得了个弄权的机会,先把人抽空了再说,也好看看仙门其他同道的反应。还有,她要等着八大领主投诚谈判。 方法是好,只是有点太果决,看不懂的人还以为只是儿戏。不过好在这几位如花美男的智商尚可,听一遍就明白透了。 万俟正最迷糊,不过他的任务也最简单,不关他的事,也就高高挂起。声东击西,简单策略。 “我回师门安顿好蒙长老。”婪夜一直没作安排,倒是茶小葱故意的,为了表示对夫君的尊重,她等着他自己开口。作为一国国主,许多事不好越俎代庖,灵孤这一族极其弱势,卷进了纷争反而不妙。茶小葱给足的面子不能不接,这女人大义起来,果然是有股英雄气概的。 三封快报,改变了一行人的计划,于是兵分四路,鹦鹉带着语翠先去端极派调兵,万俟正与付家宝押着众小妖南下,婪夜前去接应蒙长老,而茶小葱则带着慕容芷才沿原路返回,继续游山玩水。剩下个孤红,茶小葱以不会梳头发为由,将他硬留下来,果盈要见蒙啾啾,主动跟着婪夜上路。快刀斩乱麻,茶小葱总算找到了真正想做的事。 蟠龙镇客栈的掌柜看着茶小葱换了个男人带进门,难免有些奇怪的想法。这些奇怪的想法,令婪夜可怜巴巴地跳了一夜的眼皮。 茶小葱之于婪夜,是初尝雨露,是新婚燕尔,是难舍难分,但是大丈夫傲立于天地,总不能把儿女情长时时挂在嘴边,到头来也只能舔舔嘴唇,十分受样地回想回想床上被压的美好时光。婪夜与掌门媳妇儿依依惜别。 辈份这东西有时候挺好的,至少能令慕容芷才这样傻冒非礼勿动,再说,茶小葱身边还留了个宅男样的狐狸孤红,算得上是眼线吧。大体是安全的,绿帽是暂时不会有的。 “待事情解决,就让返香把我逐出师门,整垮了魁麟,重拾山河,叫几个长老将老婆抬进门去,一切都妥妥儿的。”婪夜好不容易放下心,打着如意算盘,做起了清秋大梦。*** ------------ 第207章 破除心机(布丁玩偶和氏璧七) 一石激起千层浪,三年前妖族攻打三清宫是为了青龙地脉,如今魁麟攻打端极派是柿子捡软的捏? 没想到妖皇会与向来与世无争的端极派大打出手,茶小葱这边端了妖界领主的妖窝,那边的同门便将朱雀殿附近的杂兵清掉了,时间上的配合相差只不过一天,除了御华派,其余各派皆是不明事由,真真以为是妖族入侵。 当年端极派出手帮过三清宫,又加上余在雪与返香的私交这层关系,光是斩妖诛邪的剑阵就铺出了三个。跟着澄光殿相顾同道之谊也派了人来。 天上地下乌压压地多了许多来去匆匆的身影,临安城百姓觉得最近天气真不太好,一时风一时雨。 谁也没想到这场风波的源头竟是远在千里之外的茶小葱。 茶小葱正在想心事,离开了婪夜之后,她心里一直空荡荡的。原以为自己单纯是喜欢与婪夜腻在一起,因为腻久了,便不自觉地忽视了许多微妙的感受。狐狸精嘛,在某方面当然是有着与生俱来的天赋,如果说这是游戏的话,茶小葱还真说不清这货究竟把技能点加在了哪里。 自从与婪夜有了夫妻之实,她隐隐觉得自己的修为进步了,与自家夫君分道扬镳之后,她更惊愕地想起一些关于双修的话。婪夜虽不致于将这些理论挂在嘴边,但却在她无知无觉中做足了工夫,原本不太值得念想的云雨之道,在狐狸的刻苦努力下突然多了一重神圣的光环。谁能与闺房之乐的欲死欲仙与枯燥无味的双修结合在一起?自然非狐狸莫属。 然而更可怕的直接后果是,茶小葱似乎对婪夜的身体产生了依赖。 才分开了不到一天,那份难受的感觉便有如百爪到心,就像是吃习惯了香菜的人,天天要点,而初时的挣扎与痛苦早已经忘记。 换掉像“迷恋”这样干巴巴的词汇,茶小葱可以将这种感觉说得更生动的一点,在这场情意绵绵的攻守战中,她居然那样轻易便缴械投降了,仿佛把这种鱼水欢情的关系,变成了戒不掉的瘾。 “师叔,婪夜师弟位属众狐之首,是青丘国万民之王,狐狸的本事你很清楚,小心他的媚术。” 慕容芷才对她说什么,她根本听不进去。但“媚术”两个字,却像一块突如其来的千钧巨石,压在了她轻飘飘的心房上。 她对着镜子,摸摸容光焕发的脸,觉得哪里都不真实。 孤红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茶小葱其实看不见这家伙的眼睛,但不知为什么,却能敏锐地捕获到视线的温度,冰冷的目光里,含着一丝掩不遮掩的嘲讽。他显然已经看出了她的担忧,而这份担忧在与婪夜分离的刹那变得心间空空落落的风洞。 为什么? 为什么他做过表白说过喜欢甚至发过誓,她却在他转身的刹那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 孤红不说话,只是任由灵巧的双手在她头顶摆弄,为她整理出好看的发髻,然后默默退出了房间。关门的刹那,风吹乱了他栗色的发长,掀起厚重的刘海,露出了一双事事洞明的眼睛。目光的交替,定格在她惊讶的容颜上,没想到,孤红的眼睛居然这般漂亮,像沉入泠清水面的一枚冷玉。只可惜,那眼底是浓浓的恨。 一旦习惯了两个人的生活之后,就再也回不到一个人的自由肆意,心里会不知不觉地想起那个人,想知道他走到了哪里,看见了什么,或者,现在跟谁在一起。 她居然像个妒妻一样,想出了许多离奇的假设。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慕容芷才看得出,茶小葱心情很不好。随着那人的离去,她的心情也因为离别与猜忌掉了到低谷,可这些都不该由他提及! 他这是怎么了?怎么能将自己的猜疑转给她一人去承受?如果真是喜欢,不应该是顾念她的喜乐,令她相信将来也会开心么? “紫菜,陪我出去转转。”茶小葱放下碗筷,点好的菜,只吃了一小部分。 没有了那份熟悉的笑意相伴,她有些食不甘味。 慕容芷才恍惚记得与她不多的独处时光,以前她事事倚重的是暮云卿,而今,她心心念念全系在了婪夜身上。在她心里,或许根本就没有他存在的影子。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默默数着地上的斑驳的树影。 这是一座普通的小村落,房屋布局都与长寿村一般无二,同样立着那么一间小小的客栈。 茶小葱施然路过,连头也没抬一下。当初最简单的梦想,已经被她奇怪的身份耗干殆尽,一味地追求平静,已经不太适合她。 村边的溪水边,两三位蹲着浣衣的背影,她们高耸的发髻与低顺的眉目,曾是茶小葱梦寐以求的东西。有屋,有田,开家小店,当当土财主,这样的梦想仿佛都是上个世纪的事了。 茶小葱站住:“紫菜,我等了你三年。” 慕容芷才愕然,心间砰然跳动,脸上慢慢浮起了一层霞光,但冷静地头脑却告诉他,她要说的并不是他的想的那些。 果然,茶小葱的眼眉间突然燃起一抹疾厉:“三年前,我在洗髓闭关之前,将幻光芷草托付给你,可还记得?”语声很轻,目光也眺向了不远处的风景,唯目中的厉色越来越深,像两团化不开的浓墨。 “你都知道了?”慕容芷才曾经以为茶小葱不会这么容易猜到。究竟是他看低了她,还是他根本看不穿她?答案竟是不得而知。 “我找人去查过,藩芸娘搬走了,搬家的钱还是你给的?”慕容芷才忘记了,玄奇殿虽然座下弟子凋零,却可以直接调动玄文殿的弟子,比如风沉。风沉一直处理六界情报,只要顺藤摸瓜,要查出这等小事不过举手之劳。况且,他与茶小葱投缘,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是。”没想过主动坦承,亦未想过要矢口否认。慕容芷才屏住了呼吸。 “那棵幻光芷草……你开价卖给了清水镇的张夫人?”重新来过,将漆黑的人生逐一抹去,于是张夫人变成了苟夫人,她与人偷情的苟且,被浸猪笼的耻辱,还有被鹦鹉悉知一切的混乱,这样破烂的过往,任谁都想一笔勾销。想想苟夫人那鲜活的样子,一切还真可以重新来过…… “一万两银子,或者更多?”她的语气不善,“钱财只不过是身外物,你要那么多钱做什么?据我所知,慕容公子从来不该是这般市侩的人,你跟我不一样!” 慕容这个姓氏,在所有穿越文,武侠文,言情文甚至于RPG游戏中都不会是个寒碜的存在,慕容家在清水镇的别院就有几个足球场那么大,会短了银子? 茶小葱无论如何也不愿相信。 “我的事,师叔不必管。”慕容芷才很少能有机会可以这样与茶小葱对视,明显看到她目中的怒火,却仍旧禁不住心跳若狂。 “是不是有什么苦衷?如果只是钱的事,我想我可以帮到你!”凤凰画坊每年的收入不少,加上妖族大多不善理财,那本《朝尼奇遇记》的第一册已经售罄,把预备的限量版拿出来翻炒,真个是一本万利。茶小葱一直坚信,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这件事,谁也帮不了我,我会自己解决。”眼底掠过一丝漪澜,在茶小葱错愕的刹那消失不见。他站在近在尺咫的地方,却像隔了千山万水的距离。他拒绝她给予的任何帮助,几乎是一点多余的考虑也没有,看来,还真不是钱的问题。 “你的事……返香师兄知不知道?”茶小葱就不明白,为什么这师门上下全是闷蛋,非要被她揪住了尾巴才肯道出实情。这是不相信她的能力,还是不喜欢她的八卦?怪不得风沉在六界那么吃香,相信一个手上全是八卦资料的人,在哪儿都会被人围困,道理很简单,越是不想说起的往事,越有谈资。如此而已。 “……”慕容芷才选择了更深的沉默,茶小葱可以理解成,他是在逃避。 “慕容芷才!”茶小葱真的生气了。她原本是叫他出来散心,却不想心情越发不好,是她选择错误,还是他根本无心? “师叔,你知不知道为什么藩芸娘没有用到那棵幻光芷草?”慕容芷才勾起的嘴,难得见到一丝冰裂后的温柔,他将目光放远了,似乎穿越了时空,停在了茶小葱不能预知的世界里,村外小溪流淌,淙淙的碎响绕过耳际,田原小山村,是隔绝尘世的宁静,洗浣好衣服的女子结伴而回,路过两人身边,免不了投以惊艳的两眼。 “……因为不想忘记。”慕容芷才突然收起了目光,给了她一个僵直的背影。 不想忘记! 是因为那些并不是世间最丑陋的回忆,那些不该是生命中的污点! 所以慕容芷才在施用幻光芷草的时候,藩芸娘醒来了,虽然欺骗的将来她无法接受,但是久酿心中的甜蜜却无法抹煞,所以她宁愿不忘记,就算是痛苦,也要一直熬下去。她宁愿称自己死了丈夫,也不愿将过去抹平再来过。只是那样简单。 茶小葱要闭关洗髓,所以将在绿萝灵山采撷的幻光芷草给了他一棵,他收了,却没能用上。 茶小葱睁大了眼睛看着慕容芷才的脸,突然就记起了丁公藤的那席话,想起了何秀姑的选择,原来,大多数人,都比她有勇气。 她曾经在郭猎背叛的瞬间想过自动消失,更觉得忘川河边的孟婆汤是件好东西,可时间久远,恨意转瞬即逝,当物是人非之后,再去恨,好像有些无稽。 慕容芷才转头,痴痴地望着她,从她眼底的迷惘,读懂了一丝心痛。停在心口的话,并随着无限美好的时光流淌而出,反倒是藏在了更深的地方,悄悄蔓延,开花结果。 “我懂了。”她追上两小步,抢在了他前面。 从她入门的那一刻起,她就莫明地高出了一辈,就因为这不可逾越的鸿沟,让她离得越来越远,他今生无法做到像婪夜那样姿意妄为,但却一样能够站在她身旁,哪怕是靠后一点,只看到一点背影,心中亦感欢喜。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地回到了客栈。 茶小葱没有回房,而是迳自去了孤红的房间。大门打开,一阵清风袭来,安静的斜阳铺在古旧的木桌上,几上的茶盏留着半杯冷茶。 慕容芷才一愣。 “他果然走了。”茶小葱冷冷一笑,祭出了折心柳。 若是让孤红找到婪珂,只怕事情会有变数,不过还好,茶小葱完全用情感掩盖了那分算计,瞒过了孤红犀利的眼睛。 读心术,也有被瞒天过海的时候。*** ------------ 第208章 执明之神 稀涂火原,位于玄武地脉中心往下四十多里的地热荒林,因其主人年纪老迈稀里糊涂而著称。稀涂位处紫桦林的中央平地,截面来看,像是一个开口向天,上窄而下宽的深井,说的再形象一点,就是一个巨大的烧瓶,端极派所踞的漂浮灵山正是与此相吻合的瓶塞。只不过千百年来,因为一股强大的斥力而长久分离。 与其它地脉不一样,这地方不设结界,更无防备,所以反而令人思而不得,意想不到。 真正知道玄武地脉的人自是少之又少,普通人站在环形的稀涂山上往下看,只能看见山脚下成片的紫桦林,鲜少看得见更多的东西。 玄武之神执明,仗着这方净土的保护,足足沉睡了几千年。执明之神太懒,他懒得教弟子,懒得生孩子,懒得挣扎,懒得归息,懒得多管闲事……可正是因为他懒,竟连守护了玄武地脉上千年的端极派也不知道脚下的神兽偶尔还会醒醒,偶尔还会想找个人聊天,或者只是起来发个呆,打个嗝什么的。 就在妖皇魁麟带领三千精兵与端极派短兵相接的时候,执明之神微微睁了一下眼。 一片像羽毛似的雪白身影,自上空翻落,御风飘摇,盈盈曳曳地落在了满是紫竹的龟背上。紫红的光焰随着白衣翩落渐渐熄灭,四周飞舞的灵光映亮了俊逸雅致的脸。 眸角轻挑,细长眼睛睁开,紫焰长枪被召出,将万千灵火阻在了身外。平静的荒原突然刮起了紫黑的旋风,枯败的落叶与幽暗的紫火一同转动,向白衣男子撞来。 脚下的大地不觉抖了三抖。 黑土浮起,暗地里露出一双惺忪的睡眼,犀利的眼角边还挂着两坨圆圆的眼屎。 “老东西,就知道你醒了!来,给你老人家松松筋骨!” 华丽的火莲聚拢着与紫竹同色的华光,一丛碎星自天际隐现,化作万道利芒疾奔而来。 白衣飘然间,枪影舞动,与那道奇异的旋风撞在了一起。 “嘭”地一声闷响,紫叶随风乱飞,头顶的星光也被猛烈的冲击震散,失去了初时的力道。 粗犷的声音像从地底下传来:“不行,太弱!看来你这几百年的修为都给狗吃了!” 地面持续震动,紫竹摇摇晃晃,散尽了细叶,只剩下一根根尖锐的长刺。 一声巨吼,竹枝疾射而去,白衣男子横枪摆渡,踏着竹雨来回蹿动,身影越来越快,逐渐幻化成一道醒目的白光。 “哗——” 第二次攻击,却是一层黑湿的厚土,扑天盖地。 白衣男子让过竹枝,一转身,被黑土盖了个准,顿时一身白变成了一身灰,地底下的声音突然明朗起来。 “没用的东西!比以前更不如!再来!” “来就来!”白影一顿,突然向前仆地,四肢暴长间,身后像火焰一般挥出九条白花花的长尾,身法瞬间快了数十倍不止,雪白皮毛下,露出了一双漂亮如玛瑙的红色眼眸。依旧是细细的,微眯之间,依稀带着丝不明不白的笑意。 它动了动耳朵,突然掉转了方向。 脚下泥土松动,一颗巨大的蛇头拱地探出,席卷腐湿的泥土与败叶,剧烈晃动,泥团擦着九尾白狐的身子迎面而来,狐狸上下跳蹿,准确出误地冲向了蛇头的七寸之处。 “臭小子!”巨蛇一声暴喝,突然伸出一只巴掌,夹着劲风照狐狸头顶猛扇。 白狐一个侧翻,抱着尾巴滚出了十余丈,它怒声咒骂,转身张口,吐出一地火焰。 “看好了!”紫焰长枪落地,他随着凌乱的叶舞重新凝成人形,手中捏起一个法诀。 “炎咒?比方才那招‘炽星陨’更上不得台面!再战!”地面突然升高了数丈,原本长满竹木的山坡慢慢现出圆滑的弧度,光盾似有还无。 白衣男子淡淡一笑,手势改变,火焰突然卷起而来,将周遭燃成了一片火海。 “只不过是大一点的炎咒!”蛇头昂起,抖落的眼屎臭气熏天,两坨圆圆的粪球滚地奔至,突然被火海包围。 “好好看看清楚了!”一声清叱,火舌陡然拔高,幻化成一只火涂的凤凰,羽翼带着火炽点点,风声锐鸣,直切蛇头。 巨蛇大惊失色,“忽”地一下将头缩回了湿地里。 火凰冲击上拉高的“山坡”,舔舐了所有的竹林,露出一副称得上是幅员辽阔的龟甲。 “凰焰焚世?!”巨蛇重新露出头来,惊中有喜,“看来你找了个孔武有力的好媳妇!” 白衣男子笑笑,收起了掌心的火光,重新束起披散的长发,阔步走了上前来:“睡醒了没有?缩头乌龟!” “咳!没大没小!”巨蛇昂头看了他一眼,傲然站立,却是明显的蛇头龟身,“小狐狸崽子,叫一声前辈会死么?” 白衣男子倒是无所谓,恭身一礼,文绉绉地唤道:“执明前辈!” 执明浑身一颤,一时倒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愣了半天才又重新趴下,眨了眨灰溜溜的眼睛,喃喃地道:“怎么感觉你娶了媳妇之后变得更坏了。小狐狸你过来,让爷爷好好瞧瞧。” 白衣男子将紫焰收回,插入发间,施然向前走出两步,站定了。 执明睁大眼睛来回扫了好几眼,满意地点了点头:“你小子运气好,居然让你找到了!娶媳妇这么大的事也该让前辈看看,怎么不将她带来?怕老纸跟你抢,藏起来了?” 白衣男子优雅地抚了抚垂在胸前的发丝,淡淡地道:“将来自会看到,何必急于一时,当然是本公子看够了再带来给你品头论足!”说着,也不管执明是什么表情,一拂衣襟,靠着棵还没倒下的桦树坐下,“魁麟那小子向端极派动手了,趁着你这把老骨头没被挖出来,特地过来陪你聊聊天。” 他白衣翩然,经历过此等大战也不见有丝毫的狼狈,颇有些当年狐王的风采。 执明本想赞他两句,但看他一张臭美的嘴脸,顿时觉得不爽,立即转移了话题:“难得下来找我一次,肯定不是聊天那么简单,说吧,什么事?” “我只是来知会你一声,没别的。”婪夜懒洋洋地坐着,没打算一直用仰视的角度看它。 “什么事?”执明习惯了,亦不甚在意。显然这一老一少,一直都是这样的相处模式。 “我帮你找好了玄武之力的继承人了。”婪夜说道。 “找到了?是谁?”执明目中流露出一抹喜色。 “我家媳妇……”狐狸坦然。嗯,肥水不流外人田。一定是这样,这样比较好。可为什么执明突然心头憋火,就想一巴掌拍扁这愚木做的狐狸脑袋? “你把玄武之力给你家媳妇,你丫不要命了?臭小子!”他愤怒地咆哮起来,这小子千里迢迢跑来就是为了气他么?于是,他听到后面的话就更气了。差点给气得晕过去。 “她现在是白虎万俟一族的宗主,相信白虎之力也是指日可待,还有朱雀……” “该死的混帐东西,你让你媳妇得了四神之力,你还有小命么?你还能跟她夫妻敦伦么?实力相差那么大,你会死的!你想气死我,还是想气活你老纸?啊?”这一巴掌真的拍下来了,不过拍在婪夜身边的大树上,四人合抱的大树就那么“喀啦啦”地倒下。 婪夜在原地站起身来,眼睛一眨不眨。 “本公子乃一国之君,能放倒焚音,封印四神地脉才是我族兴盛的唯一可行之法,一条小命而已,有什么打紧。”婪夜的目光冷冷清清的,一丝半点的温度都在坚定的决心中消磨殆尽。 执明愣了愣,这绝对不是他认识的那只跟他一样爱偷懒的小狐狸。他变了。 …… 茶小葱与慕容芷才跟在孤红身后一路西行,走了大半天,他突然在一座鬼气森森的小镇里停下来。之所以说它鬼气森森,是因为这儿地处偏僻,并且不见有何人烟,三更半夜更连盏灯都没有。这样的冷清,与镇子的建造规模完全不搭调。 孤红的身子似乎很弱,看来这次逃离是用尽了全力,跑得一脸苍白,手足颤抖不已。他不住地回头看,确定没有人跟踪之后,才闪身进了一座大宅。 高墙之内,只有几声老鼠的吱鸣,连狗叫声都听不见,依旧是是外边一样的乌漆麻黑。 茶小葱收起了灵息。 从一开始,她就不怕孤红离队逃跑,有婪夜在场,这货装也得装个老实本份的模样出来,但如果换了茶小葱…… “里边情况不明,还是不要进去了。” 慕容芷才不相信自己的能力,更不相信茶小葱的能力。她的胡闹倒是见得多。 “你不愿进去就在这儿替我把风,不过是黑一点静一点,怕什么?”茶小葱在黑暗中瞪了他一眼,兔起鹘落,跃上了瓦面。她没将话说全,这里除了黑一点静一点之外,更弥漫着一股浓浓的妖气。大宅内,是看不见的血腥凶光。 孤红来到此处,可谓是轻车就熟。看来他是常客。 慕容芷才无奈地抬头看看匾额上高悬的两个大字——“孙府”。他暗自摇了摇头,尾随着茶小葱一道蹿上了屋檐。 大宅深处,隐约传来几丝欢声笑语,乍听之下,犹像是笑声之外裹了几重棉被,有些闷闷的。 深夜里传来掷骰子的声音,和着呜咽的风吟,与树叶的碎响混淆在一起。 茶小葱换了几座屋顶,轻巧地落在两重错落的檐角之间。 慕容芷才探头,陡见灰影一闪,孤红正对着进了门。 茶小葱计算得不错,妥妥地赶在了这家伙前面。他这来里做什么? 缩头的时候,茶小葱着紧地拉了慕容芷才一把,肢体碰撞,产生的不只是一点点温暖。 茶小葱使了个眼色,陡然发觉慕容芷才痴痴地望向这边,恍然惊觉,这丫没有她这样好的夜视能力。好吧,做个四不像的怪物也不差,能人所不能。于是,拉着他的手并没有立即放开,而是就着下一处藏匿的方向挪过数步。 慕容芷才跟着后退,却重重地踩上了茶小葱的脚趾,踩得茶掌门是老泪横流。 “看着点脚下!”茶小葱不会灵犀术,一出声便是本音。 慕容芷才吓了一跳,刚想捂住她的嘴,廊下已冲出两人来:“是谁!” 茶小葱捡起一片碎瓦往相反的方向一扔,反手拖起慕容芷才向前跑去。眼见着没人追上来,两人动作划一地跳下屋檐,落在了一排厢房的黑暗处。 眨眼的工夫,孤红已经不见了踪影。茶小葱不觉又瞪了慕容芷才一眼。 寂夜里转来咕咕嘟嘟的沸水声,空气中模糊地飘荡着阵阵肉香。 肉? 茶小葱微微一愣,正觉蹊跷,慕容忽然指了指侧面的窗格。 门内一声轻响,孤红的影子印上了暖黄的窗棂。另外还有一位,却不知是谁,茶小葱只是觉得这人的鼻子很漂亮,高挺,而且起伏清晰,如果能有机会正面看看,丫一定是个美男子。*** ------------ 第209章 换脸 “……你后悔了?”男子扬起的语调,含着一楼冰冷的嘲讽。 就在茶小葱思绪百转之时,屋内一声闷响,孤红竟然二话不说跪了下来。从重重的落地声,可以猜知那哀怜的姿态。她的心跟着一沉。 “求求你,将脸还给我,我不想这样……我受够了……不想……”他的声音带着惊惶地颤动,压抑得尖细高亢,活像某种小兽的嘶鸣。茶小葱从来没听一个男人哭成这样,不由跟着难受起来。脑海中匆匆地滤过了一个字,脸? 他说什么?将脸还给他? 借着窗上透下微弱的光,茶小葱与慕容芷才交换了眼神,同时摇了摇头,这一时半刻之谁也没能理解这句里的意思。茶小葱只知道孤红对婪珂用情至深,猜想他一定会抢在妖窝被踏平之前通风报信,却不想却被他引到了这处陌生的地方。 难道是想故布疑阵,调虎离山?茶小葱心中满是狐疑,不觉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换脸之事,是你心甘情愿,这只不过是一笔交易,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你却来反悔,你当我孟秋水是什么人?”那男子霍然起身,修长的影子紧逼窗口,厚重的阴影像一双漆黑的手,牢牢地钳住了茶小葱的心脏。 茶小葱从这男子身上读出了一股慑人的气势。 心思转了几转,却是更糊涂了:这人究竟什么来头? 孤红的哭声从屋里传来,引来了宅内众妖的喧闹,门“吱呀”一声被人从里边打开。迎着那丝微弱的光芒,茶小葱想看看清楚那男子的脸,却被慕容芷才攥住手臂,“扑通”一记闷响,一条人影飞出来,重重地落在庭中。 茶小葱与慕容芷才同退至转角处,闪身躲起来。 “公子,何事?”垂花门处奔来一名獐头鼠目的小个子妖怪,看了地上的孤红一眼,急急忙忙地跑上前去候命。 “将这家伙弄出去,简直是丢青丘之国的脸。”屋里那男人冷眼哼哼,重又坐回了原位,“看在妖后的份上,给他条生路。” 妖后?婪珂?茶小葱与慕容芷才又对望了一眼,没想到跟来跟去,仍旧跟她离不了干系。 “是。”小个子妖怪恭声应诺,挥手招呼两名手下过来,“你们两个把这贱骨头丢出去,有多远丢多远。” 茶小葱动了一下,慕容芷才作势欲拦,才发现她并没有冲出去的意思。 院子里的肉香越来越浓,却不知为什么,茶小葱突觉五味翻腾,隐然有股想吐的冲动,难道是……有了?她一怔,想到了一个极其严重的问题。她与婪夜在一起的时候,从来没做过任何安全措施,这样明显的反应…… 脸上一阵白似一阵,一时将孤红的事丢去了爪哇国,她撇下慕容芷才独自跃上了屋顶。 “小葱!”慕容芷才一紧张,居然脱口叫出她的名字,好在她并不在意,才免去几分尴尬。 “谁!”有守夜的小妖喝斥出声,慕容芷才赶紧跟上茶小葱的步子,飘然遁去。 茶小葱出了孙府的大门便像无头苍蝇般在镇子里乱逛,可跑遍了整条街却没发现一个活人。 药铺的幌子在夜风中轻轻摆动,不像是铺号,倒像是丧门幡。 茶小葱呆呆地站在门口很久,才幽幽地转过了身。回头正对上了慕容芷才的眸子,冰冷的眼神,似乎多了几分看不清道不明的关切。 “你……怎么了?是不舒服?”茶小葱身体一直很好,加上修习仙门法术的助益,她几乎从来不会生病,来药铺又是为什么? “没什么,我就是……来看看,是不是有疫情,这里活人死人都不见一个,很奇怪。”茶小葱借着夜色的掩护,胡乱圆了个谎。被冷风一吹,她才猛然清醒,妊娠反应再怎么也要个五六周还会出现,她跟婪夜在一起还不到十天,就算有了,也不至于来得这般突然。 “要不要再去看看孤红?我想他应该知道这镇上发生了什么事。”慕容芷才没有追问下去。 茶小葱点了点头,轻声道:“也好。” 抚平心中的慌乱,看看漆黑的夜色,她咬了咬牙。 要是真怀了孩子,也只能向返香明说,可这样一来师门的面子就保不住了。修仙问道之人,可以不问利不问权,独独丢不起的便是这个脸,婪夜不在身边,她竟一下子乱了方寸。她好歹说也是一派掌门,怎能这般浮躁?不能乱,千万不能! “想办法稳住他,问清楚是怎么回事。”她拢起发凉的手指,竭力装成长辈的模样,淡声吩咐。 慕容芷才似乎看了她一眼,退几步,落在了她的右后侧。 茶小葱缓缓松了口气,像之前一样走在了前面。 找到孤红的时候,他正躲在一列残垣后抹眼泪,压抑的哽咽像绷紧的弦音,细细如丝。 茶小葱抚顺情绪,收回了心神。 她走上前去,二话不说伸手便揪住了孤红的前襟,就在他错愕的刹那着力一扬,擎着他七尺长的身躯就这般甩了出去,落地的瞬间,纤足踏了上来,孤红眼一花,来不及挣扎便被死死地摁在了泥地里。孤红被这突如其来的旋晕惊慑,竟然趴在她脚下瑟瑟发抖,半点反抗也无。 “跟着我们有吃有住很为难么?居然想逃?”驱散心头的阴霾,茶小葱恢复了些许活力,山大王式的粗暴作风使得孤红好半天才回过神。 他不吭声,只捂着脸流泪。 眼泪从纤长的指缝中滴落,坠入尘嚣。 他蜷着身子,死死地挡住了脖颈间的细缝,但那点微妙的色差很快就被茶小葱看出来了。忘了她以前是做什么的?画漫画的啊……年年配色测试她都是满分,拥有那么好的辨色能力与夜视能力,看不出来才怪。看过之后,她确实惊讶了,原来他的脸真是被人换过的。 “师叔,此地不宜久留,不如我们先带他出镇。”很少看到大男人哭成这副德性,慕容芷才觉得心里好像吃了十只耗子,难受得要命。 茶小葱惋惜地盯着孤红那双白皙又灵巧的手,在心里叹息。拥有这样一双巧手的人,怎么会拥有那么一张没有灵气的脸,她早该想到。 她无声地点了点头。 半个时辰后,茶小葱与慕容芷才拖着孤红站在了离此镇十里以外的山上。 由于正对着风口,大风吹得人衣袂噼里啪啦作响,他还在抖,眼底的瑟缩变成了荒芜的死寂。 “说吧,让我怎么帮你!”茶小葱皱起眉毛,示意慕容芷才松开。 “就凭你?”孤红居然毫不掩饰心中的邈视,转过身背对她。 茶小葱心头涌上一股怒意。 看样子,在这位仙狐族超级自闭男眼中,只是婪珂才是唯一女神,大抵她茶小葱就是个垃圾般的存在!一时间,手指攥成了青白,却暴发出一阵清晰的冷笑。 孤红听到笑声,心中胆怯,却不敢回头。他一直钻研些锦上添花的本事,心知在拳脚上根本讨不得半点好处,在他看来,茶小葱就是个俗不可耐的乡野女子,自是比起当年的未来王后差了十万八千里。 “很好,不用我帮,倒省去了一件麻烦。小紫菜,你知道师叔我最是善妒,这一出手必然要处理得干净,不留痕迹!你都知道要怎么做了?”茶小葱在心中骂了一声“孬种”,转背撇下了慕容芷才与孤红二人,准备离去。 慕容芷才会意,当即拔出佩剑守在一旁。 孤红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颤声道:“你……你要去哪里?” “你管我去哪里?”茶小葱故意放慢了步子,拖长了语调,避开与他相接的目光。孤红虽然精通读心术,却不谙运用之道,情急之下,根本没想到茶小葱会在这个时候耍花招。他以为茶小葱被激怒,已然气急败坏。 他蓦地起身追了上来:“我知道妖窝在哪里,你,你不要伤害她!” “她”是指谁,不言而喻。 茶小葱抱臂而立,回头瞟了他一眼:“你心里一定认为我比不上她,认为她不论是长相还是性子都比我好上了千百倍,你的心目中的女神就只有她,哪还容得下旁人!不好意思啊,这一回我去攻打魁麟后方是假,去杀了她才是真,一个这样强劲的对手挡在我面前,我怎么能没有危机感?为了阻止我夫君与她旧情复炽,我只能是下狠手了。青丘之国的王后,只能有一个!” 孤红竭力想从茶小葱眼中读出她威恫的蛛丝马迹,却失望之极。茶小葱似是真的对婪珂动了杀念。他的双腿一下软了下来,在茶小葱抬腿的瞬间,猛扑上前,抱住了她的大腿:“殿下误会了,陛下与婪珂郡主之间并无私情,哪来的旧情复燃!我孤红愿以性命担保!” “性命?你这条小命值得几个铜板?”茶小葱一脚踹开他,眼中带着浓浓的嘲讽,“爱一个人爱得那么卑微,早已经没有了自我,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她,可她却一点也不知道,你连说与她知都做不到,却肯为她去死……真不知道你是勇气还是怯懦!” 她句句含刺,却无一不击中要害,孤红灰败着脸庞,不可置信地望着茶小葱盛气凌人的两只鼻,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卑微么?一旁的慕容芷地咀嚼着这句话,握剑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张张口,却是一句话也没说。放掉性格的区别,他与孤红又有什么不同?碍于身份的鸿沟,他也许比之孤红更不如,他只知道心中的摇摆不定的喜欢,却一直不能为她做任何事。甚至,他后悔自己的情感放纵,后悔在这个不适当的时间令这份情意喷涌而出。 婪夜在她眼中,是一世的夫君,是相伴的爱侣,他是什么?师侄,同门,朋友……又或者什么都不是? 他一直未能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上这样一个女人,棋琴书画只会一半,说话开口闭口都是“老子”“尼玛”和“蝴蝶”,他可以找出她数不清的缺点,却无法令这些缺点扩大到令他厌弃。 他与孤红的区别,会在哪里? “王后殿下!”孤红被踢倒,又爬回来跪在茶小葱面前,“陛下娶婪珂郡主只是听从族内的安排,别无其它!如果孤红使殿下心有忌惮,孤红便以死明志!” “事无不能告人言,说吧,你这张脸究竟是怎么回事?” 茶小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凝视着孤红飞扬的长发,以及垂落的长发间那张平凡的脸孔。 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这个人密实像蚌壳一样的心脏,终是被她撬开了一道细缝…… 接下来,便是她想知道的,婪夜的过去。*** ------------ 第210章 婪珂郡主 青丘之国的架构十分严谨,除了站在权力与实力最顶端的天狐之外,最尊贵的族群便是婪夜所处的仙族族,且新一代的天狐,也是由仙狐修炼提升而来。 像凡人士子的分类一样,人们入朝为仕,常分士族与寒门,仙狐族则有先天与后天之分,由灵狐或妖狐演化而来的更算是后天的,仙狐与仙狐结合产下的后代,便属于先天。相对于人类而言,灵兽、妖兽、仙兽,乃至于神兽,对血统要求都更为严格。也正因为这个缘故,后天的仙狐便在无形之中较先天族类低了一等。 婪夜的先祖是后天演化而成的仙狐,在成为仙狐之前,他们隶属于青丘之国最低等最柔弱的一支,灵狐。也就是灵狐族的首领,白雩统领的云狐一族是灵狐的旁支,两族关系相对密切。 婪夜的祖父是唯一一位由灵狐直接修成仙狐才化形的天才,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有幸得到了当时狐王,也就是青丘国国主的重用,更凭借一己之力慢慢抬高了本族的声望。 婪是青丘之国的国姓,婪夜的名字也是由国主亲自赐予的,而婪珂,是国主唯一疼爱的孙女。 青丘之国占据人、妖二界的通行要隘,是每次妖魔大战的兵家必争之地,焚音转世,一次又一次地发动大规模战争血洗人间,仙狐族为维护本国的利益,不意成为焚音的傀儡,决定继承先王遗志,统领青丘之国的子民,站在了最软弱的人族这边。 青丘之国本与人族不沾边,却选择了这样的立场,自然变成了妖、魔二家的眼中钉,肉中刺。 那时候的妖族还是一盘散沙,八大领主各自为政,谁也不服谁,那时候的魁麟也还只不过是一只普通的妖怪,修为不过是六界之中的下三等,狐王自然不会将区区妖族放在眼里。 他们的敌人,就只有焚音一人。 焚音纵世,多的是一股桀骜不驯,他集天地邪灵之气,逆世而生,主宰了整个世界的阴暗面,他善于攻心,更懂得将这种攻心术渗透到各方战线。仙狐族作为青丘王族,便是当其冲。 焚音的目的是颠覆人间,青丘之国则是为了守陈而战,双方各不相让,几次和谈都以失败告终,终于激怒了焚音,动了杀念。 青丘之国兵力有限,但胜在麾下团结一心,一来二往,焚音并未讨得半点好处。 没想到就此战的紧要关头,狐王身边最重要的宠臣居然临阵倒戈,原本分庭抗礼的局势大幅扭转,狐王耗尽真元,在与魔尊斗法的当口被人偷袭而受重创,就连他仅有的王子——婪珂的父亲亦惨遭杀害。说起来,这已是仙狐族最不堪的往世。 婪夜之祖父力挽狂澜,救下了其它几族的性命,却还是来迟一步。 狐王及其爱子先后在浴血奋战之中黯然离世,仙狐少主的爱妻也因悲伤过度追随而去,只留下了婪珂这么一个女儿。 仙狐族遭受了有史以来最惨痛的打击。 狐王在离世弥留之际,将青丘之国托付给了婪夜的祖父,就这样,婪夜这一脉,由最平庸的仙狐族类,一跃成为青丘王室,族中声誉也是水涨船高。为了报答狐王的恩德,婪夜的祖父将婪珂收养在身边,并早早立旨,为婪夜订下了这门亲事。 几族齐心协力,终于与仙门联手击退了魔兵,并生擒族中的叛徒。 为了赎罪,那位仙狐族的叛徒甘愿一身为奴,服侍被册封为郡主的婪珂。 历经两世,青丘之国终于肃清妖魔余党,但本身的实力也接近衰微。 王子婪夜活泼好动,性格过于顽劣,继任的新王无暇兼顾,只得将儿子交给一位忘年至交好好管教,反倒是身为乖巧温婉的小郡主婪珂被留在了身边。 婪珂渐渐长大,音容笑貌越来越肖似其亡故的生母,低伏于身边服侍的罪臣越来越愧疚,谁也不曾预料,这个他起兵造反的原因,居然是由于爱上了未来的王妃——当时王子的妻子,横刀夺爱,有的是野心,缺的是能力。 他自知罪孽难恕,愧对心上人,竟寻了个机会自行了断,只留下了一个刚刚化形的儿子。 从此,婪珂身边只留下了这么一位青梅竹马的伙伴,唯一伙伴。 正如孤红所说,这位青梅竹马并非婪夜…… 他不说,茶小葱也能猜出个大概来。 “……焚音失踪,妖族动荡不安,青丘之国就在这样的夹缝中渐渐恢复了实力。但是好景不长,妖皇魁麟横空出世,再一次掀起了腥风血雨,狐王依旧选择了与人类相近的阵营,却被倒伐的凤王重伤,当时还是王子的陛下从稀涂山匆匆赶回,只来得及见到父亲的最后一面。狐王死后,婪夜便接替了父亲的王位,成为了新一代的国主,他组织了一次又一次地反击,沿袭了家族的骁勇之称,但却忽视了与他定有婚约的郡主……” 孤红说着,脸上透露出奇异的红霞,仿佛灭族诛心于他而言不过是过眼云烟,只有千里之外的那个女子的一颦一笑才是真实美丽的。 “只是谁也没想到,婪珂郡主会爱上魁麟……”他喃喃地,沉浸地在最遥远的回忆里。 “这么说,青丘之国的灭亡也跟她有关?当年的郡主,未来的王后,现在的妖后?”茶小葱在心中感叹,女子的心真的很小,容得下自己,容得下另外那个朝夕相对的影子,便再也容不下其它。如今她得了个到处沾花惹草的丈夫,才会偶尔想起当年陪她说笑谈天的婪夜哥哥么?她以为她失去的一切还会在原地傻傻地等她回心转意么?她活了那么长的时候,为何还像孩子般的天真?是因为被保护得太好了?还是因为…… 茶小葱听着,突然转过头去,仔细打量起孤红来,那一汪水灵灵的眼睛,放在任何一位男子身上,都是不可多得的美丽与妖娆,能够被这样的人一直注视,一直关爱,一直跟随,只怕她再也看不上任何人。那时候的婪珂还是少女啊……是少女,总不免会被外表所迷惑,就像茶小葱第一次见到化形的婪夜,那一刻,连呼吸时都像吐着粉红泡泡。 她猜得没错,孤红……就是那个罪臣的孩子! 仿佛是走不出的迷障,当年他父亲如此偏激地爱上了婪珂的母亲,而他……亦无可救药地爱上了婪珂。究竟是什么样的容颜,竟会令气宇昂藏的婪夜也黯然失色? 接触到茶小葱的目光,孤红似乎颤抖了一下,他素日将自己囚禁在石室之中,从未认真看过洞外的天空,所以皮肤相当地白,白得几乎透明,这种不健康的颜色,令看起来分外单薄。 他没有练习厉害的法术,没有一点仙狐族的传承,他这一生都像个罪人般活着,祈望得到的东西又是那样遥不可及。 因为是罪臣之子,他连在婪夜面前抬头说话的资格都没有,遑论是争夺郡主的青睐…… “郡主她……从一开始便已注定,是陛下的妻子。”他低下了头,“所以陛下不疑有他……” “什么意思?”茶小葱眼皮一跳,隐隐猜到了什么。 “陛下的力量令妖皇害怕,他便使了些手段,令着郡主她向陛下软磨硬泡,将两人的内丹对换了。”孤红咬了咬牙,“如果她不是当年的婪珂妹妹,不是仙狐族王室的后人,不是陛下既定的妻子,她早就死了一万遍不止,所以,陛下对她,只有恨,只有怨,没有情!只是世人都不知道这一点……只看着陛夜未动杀念,便以为陛下与郡主伉俪情深。没错,如果没有魁麟,没有亡国之恨,没有她犯下的那些错,他们便是天造地设地一对,但是……” “这世间没有如果!”茶小葱截住了他的话,“每个人,都必须为自己做的事付出代价!从来就没有什么如果!” 难怪说,婪夜上千年的修为却只剩下了六百年的功力,难怪他可以那么轻易、毫不痛惜地毁掉内丹,原因很简单。 因为厌恶! 如果不是为了救出青丘之国的臣民,只怕婪夜根本不想见婪珂一面,他那么隐忍,那样若无其事,那般一装到底,自己却总是不理解,一再地猜测,一再地将信任毁灭、重铸。 接受了灭国的打击,遭遇了未婚妻的背叛,更连赖以生存的修为也失去了,但是他仍旧温暖,至少她每夜抱着的那个身子,由内到外,都是暖的,没有过多的恨憎,更没有被往事击溃,倒是自己,为了一点点小事就无法释怀。 她明知他可以依靠,却为了一点寒碜的自尊,选择了隐藏。他看出来了,所以才会对她说那样的话。他说,“我们才是男人,你逞强可以,可别像你那返香师兄一样,什么都闷着不说。” “对,世间没有如果。”孤红美丽的眼睛里透出沉重的哀凉,释放出无边悔意,“我做下的错事,自有我一人承担,不该拉上她。” “你的脸……”茶小葱道。 “我的脸是换给了魁麟。”孤红猛地昂起了头,深色的眸子像驻扎着漆黑的旋涡,可真正陷进去的人,只有他自己。 “什么?!”不仅是茶小葱吃了一惊,就连慕容芷才也不禁愕然动容,“你为什么要那么做?他可是你们青丘之国的仇人!” “那时候我并不知道他便是传说中的妖皇,我只知道郡主不想嫁给陛下,她不快乐。陛下根本不懂得如何喜欢,甚至温柔对待心爱的女人。我想为她觅得更好的男子,所以,我帮她选了……”他泪中含笑,语气却异常地平静。 茶小葱胃中翻江倒海,全是了不得的臆想。 “婪珂她知不知道你的脸……”慕容芷才插言。 孤红摇了摇头,碎星闪动的眼瞳中,竟带着一丝畸型的满足:“不知道,直到现在,她也不知道。我只是用读心术测过,魁麟是真的喜欢郡主,是真心真意的……没有谁可以骗得过我的眼睛,我的心……”是不是还有一点侥幸,认为自己的心上人爱上了一个跟自己有着同样容貌的男人,至少证明,她也爱着这副皮囊,这张脸? 这是多么可怕的执念,已经无法单单用爱来形容……这分明是一种毁灭啊…… 茶小葱不禁会想,婪珂对孤红,或许是有一点点喜欢的,婪珂极少与婪夜见面,身边的异性只有孤红一人而已,孤红性情温和,又懂女孩子的心思,不论怎么看,都是个完美的邻家大哥哥,少女的梦中情人有很多种,不一定非得爱上飚悍霸道型的大英雄,这种似水的温存也不错。倒是婪夜,他在婪珂心目中或许还真是大哥哥那般简单。 脑中千回百转,却又将推断压向了天秤的另一边。 不,不对,茶小葱飞快地否定了这种一厢情愿的想法。 如果真是喜欢孤红,便不会轻易被皮相所迷惑,就不会为一个只是面貌相同的人而一见倾心,一定还有孤红所不知道的!究竟是什么? 婪珂孤单洁白的身影在眼前一晃而过,茶小葱却在模模糊糊中看清了最关键的一点。 婪珂在发现了魁麟的身份之后,不但没有离开,反而是果断结嫁给了他,成为了一代妖后。按理,六界之中,除了人类有着严格的贞洁观,其余五界都没有这个概念,婪珂定不是因为糊里糊涂将身子给了他而胡乱嫁了,而是因为,魁麟身上有着孤红与婪夜都没有的东西。 不错,是权力和野心!*** ------------ 第211章 往日情 玄冰殿的书案上放着一把古琴。 全派上下都知道,三掌门返香从不弹琴,也不谙音律,但早一点入门的弟子却曾有耳闻,说是这个冷冰冰又健忘的美人掌门在慕容芷才还收过一个弟子,这把琴便是他留下的。 世间以琴作兵器的人很少,什么样的人选什么样的兵器,说穿了皆与修为气度有关。 “师弟,三清宫的余长老已经到了。” 林蜡竹与风沉先后进殿,目光在古朴的琴身上转了一圈,方自投向了书案后端坐的人影。 座中之人银发如瀑,自肩上散落,两点漆眸,更衬得人面白如雪。 几案上堆积着两摞书册,上端的书页被法力催动而快速翻转,返香一上午就呆在殿中没出来过。林蜡竹进来,他也没想过要抬起头。只不过转眼的工夫,面前的书册已被翻完了一半。 “弟子风沉……”风沉一屈膝,却被一股强力托住,只行了个半礼。 “自己人,不需这些虚礼,你们且去,如果在雪问起,便说玄冰殿内尚有要务处理,一时走不开。”返香拍了拍手中的玉帛,展开看了两眼,才看向风沉,“这把琴旧了,若是风师侄喜欢便拿去,我留着也没什么用处。徒增伤心罢了。”他的语声依旧清淡,听不出太多的情愫。 那把琴安安静静地横在案前,周身漫着一缕似有似无的灵光。 风沉掩饰心中的喜色,抬脸看向林蜡竹,后者会意,便大大方方地劝他受了:“如此好琴,给你也是暴殄天物,还不谢谢返香师叔?” 风沉抱了抱拳,虚礼是没有了,恭敬却是一分不少:“如此,风沉谢过师叔赏赐。” 返香不答话,指向案上的书,又道:“这些年的卷牍就这么多,叫人都搬去玄奇殿。” 林蜡竹似是吃了一惊,正要开口询问,却见司徒钟琴快步进来,立在阶前匆匆一礼,恭声道:“妖军已到山门,战或不战,家师派弟子前来问师叔的意思。” “等。”返香依旧没有抬头。 “还等?”林蜡竹好不容易被书册分去的心思又移了回来,“已经第四天了,如果小葱能回来,早就该回来,师弟你何必如此执着?” 这时有弟子进门通报:“二掌门,三掌门,婪夜师叔在稀涂山上同妖兵打起来了!” 婪夜回来了? 返香立即站起身来:“胜负如何?” 弟子迟疑了片刻,答道:“雾太大,看不清。” “雾?”司徒钟琴一愣,却见返香同样皱起了眉毛。 “看来是灵狐族的障眼法,师姐,我们先去玄真殿,风沉,你上山去通知陶然村,备战。”说话间,人已走到了门口,林蜡竹向司徒钟琴与风沉二人递了个眼色,三人一齐跟上。 此际又有弟子自门外疾奔而至,心急火燎地道:“羽族的乌鸦先生带了人下山,还有陶然村的人……师尊!” 返香没听完便像一阵风似地刮过,将弟子的话远远地抛在身后。 林蜡竹快步跟上,招呼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边走边说!” 那弟子赶紧整肃了表情,跟在她身旁将原委说了。方才突然自妖兵之中冲出一位身着彩衣的公子,二话不说便上了山,端极派守山的弟子怕失职被罚,便要出手阻止,岂料这位彩衣公子竟拿出了四掌门茶小葱随身所携的令牌,指明要见羽族现任的统领。 “弟子自知事关重大,只得答应带他去见乌鸦先生,谁知说不到两句,乌鸦先生便说要下山,连陶然村的村民也要一起……”那弟子心里想着,八成是四掌门在外边出了事,但想想又不对,掌门有难,理当首先抽调派中人手,怎么先不先地就指定了其他人?还是说,四掌门根本是另有打算? “那位公子现在何处?”既然人都下山了,也就不用通知了,风沉抱着古琴上前询问。 那弟子想了想,却有些支吾起来:“现在……” “让你说就说,不是见不得人的事,为何在吞吞吐吐?”司徒钟琴早就没了耐性,但碍于林蜡竹的面子一直忍着,此时已有些按不住。 “那位公子现在在玄奇殿门口,将曲师叔堵在了门里,说什么要带曲师叔回家团聚……”那弟子越说越小声,这些虽然算不得丑事,但也不是什么光彩的。这花里胡哨的男人一闯上山来便将茶小葱仅剩的弟子逼得躲进门里不肯出来,眼下已经是够乱了,再加上这么一件,真是乱上加乱。 林蜡竹本想征询返香的意见,可是转头才发现人已经走得没有影了。 她叹了一口气:“既是四掌门派来人的,便不用阻拦了,叫各守据点的弟子放行,至于曲嫣……”她想了想,“料想不会有什么危险,让他们去吧。”能单枪匹马闯入端极派的人并不多见,不论仙凡,都必须对仙风云体有精道的认识才行,但六界之中唯独一族可以除外,因为天空本就是他们的家。这位彩衣男子,应该就是羽族的另一位统领,鹦鹉。 看来茶小葱是与羽族会合了,但她这样贸然抽调人手,合适吗? 林蜡竹心思百转,仍旧没摸透茶小葱的意思。婪夜原该是个知道内情的,此时却被陷在妖阵之中一时半刻出不来。 一行人循着玄真殿的方向疾行数里,转角正遇上澄光殿玉瑶仙座以及座下三十余名女弟子匆匆而来。林蜡竹立即收拢心神,带着风沉与司徒钟琴上前见礼。 由于情况紧急,也就省去了那些寒暄,两股人流会合之后,干脆一起进了玄真殿。 “师门存亡之际,这丫头却要将人手往外调,她疯了么?”元知义早已失去了理智,甩着袖子在殿上冲来冲去,“你身为她的师兄,就不好好劝劝她?竟还由得她胡作非为?” “未必是胡作非为。”返香态度仍旧冷淡,“再说,也并非只我一人是她师兄,大师兄你也是!” “疯了疯了!时至今日,你还要跟我这个老东西逞口舌之能?莫非你同我一样老糊涂了?”元知义跳起来,恨不得将这个面瘫师弟胖揍一顿。 余在雪连忙上前打圆场:“我看茶小葱那孩子不是那么没轻没重的,她这么做,说不定有她的道理,眼下有我三清宫的剑阵坐镇,又有澄光殿的玉瑶仙座助威,应付区区妖皇足以,元掌门大可放心。” “谁说我担心妖皇?我担心的是小葱那死丫头,上次闹得要禁足还不够?整天只知道飞天遁地,粗头粗脑,也不知道这一回能不能有命回来!”元知义怒火宣天,真是难得的失仪,竟是全然忘记了玉瑶仙座大驾光临。 玉瑶仙座脸上有几分尴尬。 花叶玖与众位师姐无心顾及几位长辈的争吵,纷纷将目光投向了殿上垂手而立的端极派弟子,却见风沉与司徒二人,一者抱琴,一者负剑,立玉庭中,分外惹眼,顿令众位女弟子看傻了眼。她们很少出蓬莱国,好不容易遇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看美男,自不能就这么放过。 看来这一趟没白来。 花叶玖目光转头,反复看了几次,却没有见着慕容芷才,心中隐有几分失望。本想找个人问问,却不想殿上越吵越厉害,澄光殿众位弟子的脸色也越来越不好看。 花叶玖对茶小葱腹诽尤多,但身处端极派也不好胡乱插话惹事,思前想后,也只能眼巴巴得看着几个长掌吵得热火朝天。 端极派三位掌门一向以返香马首是瞻,但却在茶小葱的问题上发生了巨大的分歧。吵了半天,元知义才想到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事——陶然村是经过返香之手直接由茶小葱接管,也就是说,羽族的行动是自由的,陶然村则是只听茶小葱一人的。他根本无权插手! 想到这一层,他首先住了口,返香本来就没怎么搭里他,如此大殿突然安静下来。 余在雪劝架劝得嗓子都哑了,正想趁着大家冷静下来商量对策,元知义又猛地跳起来,一把将案头拍去了一角,怒容满面:“平时把‘仙门七派,同气连枝’这句话挂在嘴上,到头来同道有难,都死哪儿去了?”很明显,这句话就是冲着仙盟之首去的。 元知义本是出了名的软柿子,性情温和,又没主见,不说其他门派,就连玄真殿座下的弟子也极少见大师尊怒成这样,各人或惊或奇,只相互递着眼神,闹不清大掌门这是哪根筋不对。 有弟子在门外犹豫片刻,一脚踏进门将战况作进一步通传:“婪夜师叔带领了灵狐开路,方才那位彩衣的公子,把曲师叔抓走了!另外……娉婷姑娘得了婪夜师叔的意思,带着陶然村下山了……” 乱了。 “元掌门……” 玉瑶仙座越听越糊涂,什么彩衣公子什么曲师叔什么娉婷姑娘,什么陶然村……她虽然年纪大了,但还不至于像返香那般健忘,她怎么不记得端极派有这么些号的人物? 那弟子语速很快,胸口起伏,身上还带着伤,料想是来得很急,也不知是跟哪路人马动了手。 风沉看着,突然心中一动,转向了林蜡竹:“师父!茶师叔应该无碍,既然婪夜师弟未尝阻拦,便证明他是知情的,弟子猜想,师叔这一着应是声东击西,她要打的应该是魁麟的老窝。” 众人陡听此言,均是眼前一亮,却听花叶玖在一旁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妖皇那么狡猾,他的老窝岂是说句话便能找到?”这话表面上是说给同门师姐听,实际上却是当着全派的面,给茶小葱扇了一巴掌。 元知义当时便怒了:“你算个什么东西?长辈说话你插什么嘴?也不知你师父是怎么教的,没大没小!” 玉瑶仙座最爱这个小徒弟,哪容得被旁人这般羞辱,看着花叶玖身子一抖,眼圈一红,当时也变了颜色,正要反唇相讥,突然闻得九宵天外,响起了一阵琴音。 风沉怀中的古琴,突然不受控制地摆动,竟挣脱而去,悬在了半空中。 殿外琴音悠雅,意境沉韵,潺潺如清溪流动,悦鸣如风舞九天,古朴之中犹添了几分敬意,但转眼却又似千军万马挥戈扬尘而来…… 返香一直不喜口舌之争,之前也由得他们吵闹,但闻此琴音,突然变了脸:“召集各殿弟子在挽镜坪听令,在雪,今日要借你的诛邪阵一用,就由我做阵眼,我要亲自会会那个孽障!” 玄冰殿座下弟子齐齐领命,面上的表情却极尽复杂。 “风沉,《莫习天音》你还记不记得?”林蜡竹上前将古琴托起,送回了风沉手里。 风沉目光微动,点了点头。 《莫习天音》是端极派教习弟子用的特有音律,其曲不算超凡,而胜在意境深远,相当于端极派的派曲——大概是跟校歌神马的一个意思。但入派弟子多不通音律,听着耳熟,但要弹奏起来却不容易。所以能奏此曲者,多半是玄文殿林蜡竹的门下。 随着起音扬起,云端的琴声一转,降了半个调子,杀伐之气渐敛。 返香出殿,抬头望了望天上白云,任垂杨柳飘荡的影子掩去了他眼中一丝难得的落寞。*** ------------ 第212章 哥哥 窗边坐着一团天青色的人影,自馨莲进门起,他转过一次头,抬过一次眸,便似再也没动过。案上的茶水已经凉了,馨莲为他换过两次,始终没见喝一口,后来也就只能做罢。 明明不大的房间,因为静谧,给人不真实的空荡感觉。仿佛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死物。 弦未断,琴染血。暗红的血渍,似漆冷后的微稠。 他以琴声示威,他以琴声劝降。一曲《莫习天音》,仿佛一切又都回到了最初的地方。哪一刻,他几乎以为自己还是当年那个不谙世事的少年,那个视诛魔为己任的仙门新秀。直到他看清魔族的人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是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莫习,指的是不应有的陋习。端极派虽然不要求弟子熟记门规,但教条犹在,正邪分明。 他知道,自决定追随焚音的那天起,便已无法回头。可是看着昔日恩师满头银霜之时,他还是忍不住心痛了。师父变成了今天这等光景,却还记得他,可是他却…… “慕容瑾珏,你这是什么意思?” 魁麟一头闯了进来,被甩开的门板撞在墙上砰砰作响。 馨莲福了福,退出去,顺手将门带上。 青衣男子轻轻抚着面前的琴,似乎苦笑了一下:“在下试过了,返香真人法力高深,非我辈能敌,妖皇大人据实禀告主上即可。”返香真人何止法力高深,他本是持澜仙子的关门弟子,是六界瞩目的美子,更是有机会得到金仙之位的仙门翘楚,却因为一念之差,痛失一切。 “说出来谁信?堂堂魔界右使,居然只有如此能耐,也不怕贻笑大方?”魁麟一把扫掉了几上的茶盏,尚不解气,扬手聚气一抬,又隔空举起了青衣男子手底下的那把琴。 后者一脸忧伤地站起身来,反手将瑶琴推送出去,毫无血色的俊颜上透出一点无奈。 “咣!”琴身着地,飞花溅玉般碎裂开去,魁麟妖媚的眼瞳中燃起了熊熊火焰。 慕容瑾珏的眸子随着那琴身的破碎微微一暗,他定了定身形,叹息:“这样吧,你给我三百妖兵,我帮你将那只狐狸弄死。”商量的语气。 “说到便要做到,不要又像今天一样!” 魁麟对这桩合作已经非常不满,他此次带了三千妖兵,焚音呢?就派来个这样不阴不阳的家伙?整天只知道对着把没有灵气的破琴唉声叹气。 “那……再附赠一个玉瑶仙座,如何?”话题离了端极派,慕容瑾珏的脸色似乎好看了一点,他轻描淡写地说着,弹指一挥,地上杯盏瑶琴的残骸又迅速拼合在一起,恢复了原样,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你说的。”魁麟迟疑片刻,没忘记瞪他一眼,才自悻悻离去。 房间里又恢复了之前的宁静,慕容瑾珏倚在窗边,细细地抚着案头的琴,喃喃地道:“十年了,灵宵居然还认得我。”他带走的琴是没有琴灵的,可是留下陪伴恩师的那把却是他昔日的战友与伙伴。 什么都过去了。 …… 仙门首战告捷,气氛却略显沉郁,举派上下,并没有半丝击退妖军的喜悦。 风沉安抚着颤抖的仙琴,目光却随着自家的师父转来转去。从刚才回来,林蜡竹就转得跟个陀螺似的,眉间的焦虑只增不少,口中还喃喃地道:“真的是他,难道真的是他……” 几经折腾,她转脸碰到了风沉那双探究的眸子,恍惚间,心虚得紧。 风沉有时候觉得师父与那个没头脑的小师叔很像,焦躁起来都像烧着了屁股的猴子,上蹿下跳地往复扑腾几乎是必然的。 “师父口中所说的‘他’,是否就是芷才师弟的兄长?” 手指抚过琴尾上阴刻的小字,心中一动。灵宵。 林蜡竹眼皮跳了跳,停下来扶额道:“差点忘了你是做什么的。既然你都知道了,为师倒也不需再多作解释,只是你返香师叔出门后至今未归,也不知道有何变故,婪夜那边击退了妖兵也没了音杳,都不知道在搞些什么!” 风沉行至窗边,伸手摘了两片竹叶,轻轻抛了出去,微风一卷,两点绿色落在阶前,滚了几滚才打住。一贯温和的眸子渐渐有了些冷意。 “卦上怎么说?”林蜡竹看不见被他身影挡住的卦象,站在身后随口问问。 风沉微微一笑:“师父请放心,是吉。” 吉有大有小,凶也有大有小,只要能平安渡过,都是吉,如若无法渡厄,他也要说出个吉来,他可以令天下所有人失望,却不能让恩师有所顾虑。 “凤凰画坊的事,真辛苦你了。”林蜡竹吁了口气,对风沉的答案不疑有他。 这些日子,大徒弟一直忙里忙外,人都瘦了一大圈,连笑容也渐渐少了许多,她是个粗脑筋,除了说点不着边际的废话,一时也做不了别的。只是一别数月,转头才发现,昔日笑意盈盈的眼里竟已有了几丝愁绪。 她一直都在忙自己的,好久没有像今天这般与他聊天谈心了。徒儿在做牛做马,做师父的却天天在六界逍遥游荡,说不愧疚是假的。 风沉摇了摇头,搬了张椅子让师父坐下,自己则放下古琴坐在了下首,有一些话憋在胸臆,欲言又止。师徒缘那么久,林蜡竹第一次从爱徒脸上看到这样郑重其事的神情,她有些惊讶。 “师父,徒儿……有一事相求。”风沉语气诚恳,目光凝重,仿佛决定了一件天大的事。 “什么事,直说便了。”林蜡竹被徒儿的情绪带动,也跟着认真起来。 “弟子想……师父能不能找个理由将弟子逐出师门?”风沉思索再三,终是说了。他看见林蜡竹眼中的好奇变成了僵直,整个表情都像被人从中劈开了。 “你说什么?”她身子一滑,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是为师做错了什么?还是你在端极派呆得不开心?若是不喜欢,为师可以改,若是师弟们不听话,你直管教训,为何要放出如今这样的狠话?” 风沉上前,一本正经地跪在林蜡竹面前,重重地叩了三个响头,起身将气急败坏的师父压回了座位:“师父养育之恩,风沉铭感五内,终身不敢相忘,也因师父恩德,弟子一直想为师父做点什么,所以……还请师父成全!” “你不必跪我,起来说话。你说说,究竟是什么事,居然值得你不惜被逐来成全?今日你不说个明白,休想为师能饶得了你!”林蜡竹板起脸孔,错愕之余,更多了些许不祥预感。风沉一向温和持重,他的决定,必然事出有因,但她心里却怎么也接受不了。 风沉没有依言站起,反而迎向了她的目光,一字一句地道:“只有将弟子逐出师门,弟子才有机会真正接触到茶师叔,才能像个男人一般照顾她,爱护她,关心她……” “你居然……”居然喜欢上了自己的师叔?林蜡竹一惊非同小可,这次真从椅子上掉下来了。 “不是。是师叔喜欢上了婪夜,所以弟子思前想后,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风沉恭恭敬敬地扶起林蜡竹,目光里灼灼如火。 林蜡竹总算是听明白了,顿时,潜藏的羞恼与悔恨齐齐涌上心头,随着满腔怒火喷薄而出:“不行,我不许你这么做!你是我林蜡竹的徒弟,就算犯了错,就算万劫不复,你都是我一手带大的那个小风沉!你是我从阎罗王手里抢回来的,就是死,也休想踏出端极派一步!” “师父,眼下妖魔横行,是最好的时机,还请师父三思!弟子思前想后,也想不到有什么方法可以解除师叔情劫,弟子不想师父重蹈复辙,更不愿师父一直自责下去!” 婪夜心里已有了别人,茶小葱迟早会知道情劫的真相,结果会如何,他们不得而知。茶小葱不像绿萝仙子还顾着面子上的功夫与人周旋,她处事有多直接,众人皆是有目共睹。 现下她手握重兵,虽然不大会调用,却也是个不小的威胁。让她移情别恋,才是最好的方法。 “如果只是情劫的恶果,为师来受便是!情劫情错,也好过那生死劫,此事与你无关!”林蜡竹霍然起身,无意再留商量的余地。 风沉突然森然道:“那弟子说,是真心爱慕师叔,师父又当如何?” 林蜡竹猛然回头,恶狠狠地道:“你管不住你的心,为师便打断你的腿!此事想都别想!” 风沉的脸白了好一阵,才抿紧了唇,一时再无言语。 …… 远在天边的茶小葱重重地打了个喷嚏,抹泪。 今夜又是个不眠夜,她与慕容芷才商议好了,决定在乌永镇——就是那个死气沉沉的小镇里捉孟秋水。既然这家伙知道孤红与魁麟抽象脸的内情,也就表明他在妖皇心目中还有些地位,凭着这地位,要找到魁麟的老窝不在话下。 但不知为什么,茶小葱左等右等,心里就是不踏实。 镇上没有人,但还有剩余的物资,有的妖怪们看不上眼,把人掳走了,东西都还留在原地。茶小葱就坐在风口上磕瓜子儿,迎着大风潇潇洒洒地吐了孤红一脸的皮。她在这儿蹲了几天,每天从南北炒货店捣腾出许多吃的,直吃得肝火旺盛,脸上长了好几颗痘痘。 她其实很想大摇大摆地冲进去砍杀,但孤红说会有陷阱,慕容芷才说会打草惊蛇,所以茶某人就只能像个呆瓜似在门口守着。可守了那么久,妖怪们天天在屋子里做宅人,死活不出来。 妖物特有的腥味让她兴奋,但现在只能靠吃东西来发泄心中的不满。 却也因为这无聊的等待,慕容芷才有机会与茶小葱促膝长谈。所以,顶着满头的冷风,慕容芷才也都毫无怨尤地受了。 “紫菜,你说你是哪一天去的清水镇的?” 茶小葱以为自己听错了。 慕容芷才又说了一遍。 茶小葱的脸情卡顿了一下,有点恍不过神来:“……也就是说,在与御华派冲突之前,你回过家?那我之前见到的是谁?见鬼了?”她将先前在清水镇见到的背影描述了一遍,当然省略了自己与婪夜的狗血纠缠。转头看着慕容芷才的时候,发现他的脸似乎比刚才要白,连眼神也好像有些不自然,虽然依旧是没有什么温度,却给人不安的感觉。 “这……也许是一场硬仗。”慕容芷才忽然转脸看向那森冷的门脸,心中打了个寒颤。 “什么?”茶小葱化身丈二金刚,完全摸不着头脑。 “我的意思是,妖族已有准备,我们这一趟怕是要空手而回。”慕容芷才凉凉地道: “何出此言?” “因为你遇着的那个人,应该是我的哥哥。魔界右使,慕容瑾珏……” 茶小葱呆住,手里的瓜子无端端撒了一地。*** ------------ 第213章 标题就是写不出来了魂淡 每个帮派都有不能提及的人或者事,人们将其自动归类为“丑闻”,不自觉在言语中讳莫若深,久而久之,这些“丑闻”便成了“传说”,成了门派中辛秘的“隐疾”。 然而,慕容瑾珏却并非份属此列,端极派弟子不提及,仅是不愿令返香思及故人,徒增伤心。 慕容瑾珏的背叛,返香的重伤失忆,连番变故,令世人多了许多猜测。但是茶小葱却偏执地认为返香对慕容瑾珏只有憾,没有恨。这种感觉很奇怪。 慕容瑾珏门下六名弟子一直没有交付给慕容芷才管束,就连修习督练之类的琐事,也都是由返香亲自打理,后来婪夜入门,他也只是将这六名弟子寄放在他名下,以前该做的该管的,还是他,一样也不少…… 虽然没有了师父的庇护,却有师尊处处为己着想,甚至视同亲传,可见这六名弟子的地位在派中只高不低。而鉴于返香真人的威信,无人敢有微词。这一切的一切,明眼人都看得清楚通透,返香竭力将一切保持原状,只不过是想等那个不成器的弟子回来。 可是,他现在成了魔界的右使,成为了魔尊身边炙手可热的人物,可还会有回来的那一天? “大哥将我送入师门,便独自离开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慕容芷才拜入仙门的时候只有六岁,面对着一脸冰冷的师父,除了好奇,心储着中更多的是敬畏。他可以忘记兄长的不辞而别,却不能忘记师父那空洞的眼神。 慕容瑾珏是返香认真教出来的唯一的弟子,其实不难想象爱徒的背叛对他的打击有多大。 而最令慕容芷才最伤心的是,师父经常将他与大哥弄混,带了他整整三年都没见半点好脸色,在返香心目中,慕容瑾珏是最优秀的弟子,而慕容芷才却是经常连挽个剑花也做不好的废物。 人会变成废物,往往不是因为蠢笨,而是因为沮丧。 冥冥之中,他好像成为了一个傀儡,成为了兄长的替身。 明知道师父每一个表情,都是针着与自己拥有同样容貌与血统的兄长,可他仍旧会忍不住伤心落泪。六岁到二十六岁,时光将他磨砺成了与师父一般冷峻而不苟言笑的男子。 孩童的天真是怎样的,他怕是早已经忘记。 “……十年前,大哥回来了一次,告诉师父说他做了魔界的右使,从那天起,师父才突然清醒,才分辨出我与大哥的不同。”慕容芷才说起自己的过往,反而挂着一副宠辱不惊的淡漠。 茶小葱口中发干,她不懂得劝慰,却能感同身受,她后悔之前偷那么多瓜子出来吃,弄得好像上下嘴唇皮子都粘在一起了,越发显得口拙。 她不是没问过,当初进云域的时候,全派的弟子她都见过了,包括了玄冰殿那六名没有师承的弟子,她不是没想过要问,但之后发生了太多的事,她早已缺了那份八卦的心。如今她更能肯定,那队伍前空着的位置,正是留给那位转身不顾的首徒的。 面对往事,谁都是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她也好,孤红也好,都只能将话头紧紧地压在心底。 说到这个哥哥,慕容芷才心中是矛盾的,幼年时光,他与哥哥见面的次数不多。自从父母过世,慕容府里的大小事务便一直由这位兄长主持,虽说入得仙门断了亲缘,可哥哥仍旧会像许多同龄人的兄长一样,时不时给他带些好吃的好玩的回来,偶尔还会给他讲讲修仙的故事。要说依赖,自小独立的慕容芷才是没有这份软弱情感的,但说到敬佩,长兄如父,大概如此。 初时,他并不懂得仙与魔之间的区别,心头的阴影,只是源自于兄长的离去,直到长大到能够亲自动手弑魔的那天,他才恍然惊觉,为什么其他师兄弟看自己的眼神会那么怪,有戒备,也有悲悯。 他也曾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爱戴的兄长,一直照顾自己,给自己讲故事的哥哥,真的是助纣为虐的叛徒? 终于有了恨,却只能将这种恨意发泄在斩妖除魔上,更有了个正义的借口,叫做除魔卫道。 天知道他的恨,是不是只因为那个高高在上的魔尊从他身边抢走了一直陪伴他的哥哥。 “慕容瑾珏他……似乎未入魔道,会不会是被人控制?” 茶小葱虽然没与焚音有过正面交锋,但却清楚地知道他对人心的制掣能力。她看过半入魔道的孔雀,与她见到的慕容瑾珏相差太多,她怎么也不能将那淡蓝色的身影与阴暗的魔族联系起来…… 等等,淡蓝色? 那不是端极派的服色? 慕容瑾珏既已离开了师门,断不可能再行这副打扮,难道,她之前还看漏了什么? 茶小葱的思维很快转到了细节上,也是由于这点细节,让她的心突然狂跳起来。 她在清水镇时并未着蓝衣,如果对方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又何必急于逃遁? 只有做了亏心事的人才会有这种反应! 难道……他这是想冒充慕容芷才对御华派不利? 不对!慕容芷才是他最疼的幼弟,就算要嫁祸,也不会选择他!除非他已泯灭人性,无法回头,才得如此丧心病狂! 那还有什么事是只有用慕容芷才的身份才能够顺利办到的? 答案未知。 茶小葱心思百转,慕容芷才的脸色也越发不好看,孤红没什么立场说话,只是庆幸茶小葱终于没再对着他磕瓜子乱吐皮了。 就在茶小葱疑神疑鬼的当儿,孙府的大门被人从里边打开,一人身长玉行,款步走出,负手看了看阴恹恹的天色。 “是孟秋水。”孤红身子一缩,利落地躲在了茶小葱身后。 茶小葱皱起了眉头,这货的胆子太小了,居然躲在女人身后。 “原来他就是孟秋水。”她没遮没拦地坐在一块石碑上,碑上摆明刻着“先父陈阿狗之墓”几个大字。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搬来的。 慕容芷才本想给她递个眼色,一转头却看见了这块东西,眼角禁不住有些抽搐。 那孟秋水出门看见三个人堵在对面,也是一惊。这乌永镇的人大多进了兄弟们的肚子,方圆十里内哪还有活口,所以大白天有活人出现,已经是个稀奇事了,再看向慕容芷才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块脸,他的表情就更为玄妙了。 慕容多看了那墓碑两眼,回过头时孟秋水已经站在了三步开外,他第一个念头便要是要出手拔剑,却突然被茶小葱按住了手腕,趁势反握住了手指。一转头,才发现茶小葱莫明其妙地笑得跟朵花似的。孤红不明所以地瞪着她,一脸看到突发性神经病的惊愕。 “未知右使大驾光临,在下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孟秋水身量高大,足足比慕容芷才高去了一个头,五官立体分明,眼窝深陷,淡绿眼瞳配着一对明显如刀刻的双眼皮,颇有些西域人的模样,头发被深绿色的头巾包着,看不出是曲是直,额头被挡住了一块,衬得鹰钩鼻更加夺目。 茶小葱盯着那块绿头巾,强忍住喷笑的冲动,把头扭向了慕容芷才,但这样,原本疏离的两人,突然有了一丝违和的亲密感。慕容芷才脑子里陡然一阵空白,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这是他第一次被女生主动牵手,而且对方是茶小葱…… “慕容右使?”孟秋水见过慕容瑾珏几次而已,但印象中却是难得一见的清远温雅,远不如今日见到的这般冷冽可怕,看此情形,心中虽说不上惧怕,却也没来由地沉了一沉。 慕容芷才终于有了一丝反应,他深吸一口气,强作淡然地放开了茶小葱,向孟秋水拱了拱手。 茶小葱幡然了悟,孟秋水这厮竟将慕容芷才看成了慕容瑾珏。 慕容芷才比哥哥小去了一截,但同在仙门问道,到了一定的程度容颜便再难改变,只怕在旁人看来,这两兄弟更像是双生子。而六界之中知道返香还有个徒儿的人少之又少,所以孟秋水错认了他俩一点也不稀奇。 孟秋水看慕容芷才态度傲慢,自是腹诽不已。奈何对方是魔界右使,更是焚音身边的大红人,他心中忌惮,不敢造次,只得将态度又放低了三分。 “孟先生这是要出门?”慕容芷才反应不算慢,茶小葱总算放心了。 “有些事……”孟秋水的目光在孤红身上扫了几回,最终却停在了茶小葱脸上,不觉暗叹,没想到魔界右使居然喜欢这种类型的女子,倒是品味独特。 茶小葱察觉两道审视的目光,故意往往慕容芷才身边靠拢了一点,没理会身后孤红的那声轻咳。慕容芷才明显的全身一僵,好在他本身面瘫,紧不紧张也看不出来。 空气有些冷凝,氛围不大美好。双方都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合适,那边厢孟秋水不知道慕容芷才此行是何用意,但是忌于对方身份,不敢直接询问,这边厢慕容芷才想知道妖窝的下落,却同样不敢贸然开口。 “如不右使不嫌弃舍下简陋,还请赏脸一叙。”孟秋水看了看天,终于找到了一点谈话的突破口,但看慕容芷才那副模样,知道请神容易送神难,只怕一时半会脱不得身了。人跟人就像照镜子似的,对方黑着脸,他也笑不出一朵花来。只是虚假的客套。 慕容芷才顺竿子往上爬,矜持点头:“也好。” 虽然他与兄长多年未变,但要学起来也不是特别难。 茶小葱松了一口气。没想到机会来得这么快这么巧合,之前哥哥扮成弟弟,现在弟弟被看成了哥哥,谁胜谁负还真要到最后再知道。总之,静观其变,走走瞧瞧罢。 孟秋水忍不住又看了茶小葱两眼,独独说了个“请”字,孤红一哆嗦,贴在茶小葱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进了门。他前一夜被人从门里丢出来,现在又大摇大摆地走进去,把门的小妖看得是百思不得其解。 “孤红是妖后殿下的人。”慕容芷才竭力装作清雅温和,却还是给人冷肃的感觉,给人的感觉就是不爽到了极点,隐隐到了爆发的边缘。 孟秋水以为孤红在背后告了自己的状,心中略有不快,但碍于面子,没表现出来。 孤红是因为谁而换脸,他也不是不清楚,也正因为这个胆小鬼与妖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才没有痛下杀手。犹豫只是转眼而逝,他跟慕容芷才一样,将心思藏在了心底,换上了一张热络的脸。这张轮廓分明的脸,便在笑得最开始的时候也含着一丝阴狠,看来比卫凛言要难对付得多。 “这么说,大家都是自己人。”孟秋水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孤红也没胆戳破他,一众人就这样不咸不淡地进到了花厅。 几名小妖在厅外的花园里设了宴,那股令人反胃的香味越发浓郁,茶小葱伸头看了一眼,脸色顿时苍白如纸。 那盘子里赫然放两只煮熟的人手,她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老想吐了,原来她对妖气敏感,对人味更敏感。*** ------------ 第214章 做戏 小妖们围着一口大黑锅在院子里吃得正欢茶小葱只觉得沾手的每一丝湿意折心柳在腰间颤抖她的脸由白变青目眸中杀气迸射似有撕心烈肺的哭声从地底下传来…… 孤红看着身子有些发软 这边请孟秋水侧让一步 茶小葱在身后摆了摆手折身奔至一丛花草边干呕起来抽搐了半天 慕容芷才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镇住等到想起要过去扶助众小妖见首领去而复返又乍然见到这么大动静全都束手望向这边来这位姑娘是孟秋水扬了扬眉 茶小葱抹了一把汗暗中起诀匿去了折心柳的木灵之气似乎整个人都失去了平衡歉然道:闻不得这些油腥休息片刻就好了不自觉便用上了十分关切听得茶小葱心里直打鼓孟秋水才放下心来这姑娘分明是有了身子慕容瑾珏倒不似传闻中那般无懈可击普通人难以想到罢了食色也是男人的通病他身为仙兽方才他分明觉察到一股奇异的杀意他已经被赫得软倒在地了他认为最明智之举 上次在灵狐洞外他了见识过这丫头的邪门被她坑杀了一大半鉴于她杀性太重孤红以为远而避之方是保命之道老……老子好得很但触及慕容芷才的眼神低声和道我是觉得身了不爽利稍微荤一点就想吐这半个月都瘦了十斤了说的都是妇人的妊娠反应装温婉装弱小她尽量就是脸上又是好一阵抽搐 孟秋水笑了笑回头冲手下几名小妖道:先撤了吧 众小妖应了搀着茶小葱这个进了屋里陡然撞着孟秋水阴狠的目光赶紧跟着蹿进了门口像预备逃亡的动物 茶小葱想起那些被烹煮的人肉而这股邪火化为一股无形的力量她凭着几分幸存的理智压住了这股杀伐之气隔着衣服看样子 似乎不是赶往端极派凡事不问个清楚偏偏慕容芷才的表现又似心情非常不妙 慕容芷才沉默片刻妖皇此番与端极派大动干戈在下的本意是想向妖后殿下报个信他话说到一半后者立即会意配上一身汗意 不知为什么看着她这副做作的模样又有几分想笑不觉又纳罕了好半天眼前这个是自家老大的女人如果右使大人不嫌弃算不上天险重地立即便相信了慕容芷才的话说谎也不会脸红心跳 算是点头答应顺带提了一句另外……孤红公子十分想念故主不妨携他一程这句话是故意加上去的孟秋水自然心中有数但之前他二人点明了孤红是婪珂的人反倒令人生疑差点令孤红将大半一辈子的冷汗都一起流干净了那肯定是一条黄泉路应道:我手下的兄弟却又都是鲁莽性子尝闻孤红公子熟悉女红手艺不如就留他在身边也好有个照应确是来日方长可是……还真是有模有样没准会笑出声来上前道:我那些都是小事最好是在孟秋水起杀念之前知难而退闻不得半点风吹草动孟秋水也将慕容芷才信了十分孟秋水十分热络地交代了众位小妖在他回来之前不许吃人肉云云带了大概十六个资质上乘的小妖御风而去办事轻灵利落倒让人好生佩服茶小葱后脚就过来了触电似地跳开好远赶紧将房门关了水性杨花但也明白审时度势的道理脸色仍未转好可以想象垂发遮挡下的紫眸散发出的是何种慑人的凶光给你茶小葱忽一抬手未及掌心 孤红接住一看但碍着茶小葱像要吃人的目光只是觉得说不出的憋屈太过分了千里追踪你会不会茶小葱一出口 他想说而且是只仙狐但茶小葱却没等他说完孟秋水带走的人吃留下的不令表情看起来太凶狠凶狠霸道不讲理她都占齐了——千里追踪是不难这魂淡简直不可理喻 …… 婪夜连续用了两次凰焰焚世便把收拾战场的工作放心交给了蒙长老等人 执明这老东西因为玄武神力的传人生了好大一阵子气鼻子不是鼻子饶是婪夜费尽口舌威猛逼人 一个在狐狸小朋友身下承欢的小女子能强到哪里去 说到最后倔性子一上来反正木已成舟 意外的是似乎是专心等他回来你说的是真的金黄色的眸子再次对准了面前的白衣男子拍了拍爪子 执明身边躺着几只死状可怖的小妖被这老鬼一巴掌拍死的只因为掉下来的人没摔死别看这老家伙平日里懒散得要命 丑媳妇总要见公婆执明拷问过这些小妖虽然他怎么也敢不相信这世上还有这么厉害的人类双修你会不会婪夜站在山崖下神游俊面上浮起一层抹不去的烦闷你你明知道我一把年纪连媳妇都没有盘腿坐下你也说了敦伦会有危险赶上这修为的进度我得八分事实证明也是可行的连自己的能力到了哪种程度都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歪理我还没听说有哪两个不同种族的夫妻可以成功把那宝贝拿回来就来不及了不担心玄武之力所托非人贻笑大方 婪夜皱起了眉头不同种族的夫妻真的就不行么 快断了这个念头要不换老婆对了那小狐狸不错性子也温柔自顾自地说开去了对外面的世界完全不了解婪夜不想跟他解释 执明断断续续地说了好久不禁有些丧气他才回过味来 就在这时琴声铮鸣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您的支持) ------------ 第215章 心意相通 “小子,你惹回来的自己摆平!老子恕不奉陪!”执明说完,缩回了脑袋,装死不动了。巨大的甲背沉下,又变回了起伏的山峦。 “没义气的老东西!”婪夜低咒,携着紫焰跳上了玄武的甲背,落在一棵紫桦的顶端。 他白衣猎猎,被谷底旋转的冷风搅得如白莲翻飞。 琴声逼近,视野的尽头出了一道淡青的影子。 随着林中声浪起伏,人影飘飘摇摇地落在对面的树尖上。 下一刻,婪夜看清了青衣男子的容颜,两个字脱口而出:“慕容……”去掉一身文人书卷气,这人跟慕容芷才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慕容瑾珏,我的名字。慕容芷才是我弟弟。”青衣男子衣袂飞舞,飘逸如仙,只是怀中抱着的瑶琴缓缓地流转着一抹细亮的冷光。温和清冷的容颜与这凛冽狂暴的杀伐之气极其矛盾。 动物的本能促使婪夜脑海中闪过逃遁的念头,但为王的尊严却令他傲骨铮然地停在了原地。他不想在执明面前闹笑话,更不想让人发现执明醒来的密秘。 “原来你就是那臭道士不争气的徒儿。”打量着慕容瑾珏,婪夜思索着要怎么样才能将这家伙引开。冷静的对手一向是最难缠的,他没能立刻看穿这人的底。 不像是妖,也不像是魔,最奇怪的是,他身上竟还散发着一抹清灵的仙气,与一般的修仙弟子并无不同。就是这抹若有若无的仙气,令他心存犹豫。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婪夜公子。”慕容瑾珏向环扫四周,观察到四周打斗的痕迹,目光陡然一敛。那几名小妖明显是被人一掌击毙的,虽说这狐狸有些狡猾,却不至于用这种粗野的方式解决战斗,他身边一定还有其他人,是谁? 执明归息,很快收起了神力,四下万籁俱寂,只有风声呜咽。 眼下的稀涂火原,是一片干净的战场,不会有人来打扰。 婪夜笑了笑,勾起的嘴露出几分轻嘲:“这么说来,瑾珏公子果然是为焚音卖命的?” 慕容瑾珏捻动琴弦,应道:“不错。” 语声刚落,一道寒芒疾奔而至,婪夜挥枪格挡,却徒感周身冷瑟,所有火灵都被憋回了肺腑,四下里的紫桦很快就挂上了寒霜,亮丽的紫色立马像被覆了一层亚光的白膜。 婪夜后蹿数步,终于眯起了眼睛。 这力量,比他想象中强很多。如此一对一的单挑,倒是不错。 婪夜轻哼一声,摇身甩出九条巨尾,崩散的长发出露出了一对毛茸茸的耳朵,手指也变成了不常见的狐狸爪子。解除了对兽血的束缚,也就抛去了人形的优雅,紫焰很多年没在能力全开的情况下与主人并肩作战,不觉发出一阵龙吟。 慕容瑾珏低啸,扬手放出万道冰箭,婪夜笑了笑,空茫的眼瞳在暗紫的背景中划下一道残影,,原本站立的地方音迹杳然。 好快的身法! 仙狐族释放兽血提升的不仅仅是力量,更多的是速度。婪夜使枪,适合中长距的攻击,便将他从启动到出手的时间又缩短了几分,这样一来,几乎防不胜防。 慕容瑾珏修习的是水灵,攻击方式多以远程为主,看见婪夜往前冲,便只有退。而一进一退之际,即刻将战场拉离了玄武之神执明的藏身之所。 慕容瑾珏从未与仙狐族正面交锋,只知此族以轻灵优雅著称,如今一看却是不然。化身为半人状态的仙狐有着人类无法比拟的理智,以及兽族无可超越的速度,九条巨条横扫过境,无处不是飞沙走路。比起那些自称妖怪的东西,这家伙更邪门。 幸好他早有防备……慕容瑾珏从来不打没有把握的战。 冰箭陆续射入树丛中,寒星点点,与婪夜修长的身影混在一起。要拉近这段距离,对于婪夜而言,根本不在话下。只凭这丝功力,也敢来惹他? 婪夜魅然一笑,身形几次晃动,转瞬便到了跟前。张扬的五指狠狠地抓向琴身。 慕容瑾珏捏了个诀,周身立即泛起一层冰冷的镜墙,将婪夜的攻击挡了下来。 这一招“寒镜咒界”婪夜早就看过,却没想到慕容瑾珏与慕容芷才使出来简直是天渊之别。相形之下,哥哥似乎是以守为攻的代表,按理来说,这样的攻击方式最不适合单挑,因为从一开始,他便会因为无懈的防备而失去进攻的最佳时机。一对一的战斗,需要力量,需要速度,有了这两样,有没有防都一样。他应该还有别的什么目的! “不像是一个师父教出来的啊!” 慕容芷才与返香攻击相对平衡,绝不似面前这位一味退让,除非…… 婪夜抢攻几招,寒镜咒界挡不住,破了。碎去的冰镜后,映出一双志在必得的眸子,仿佛意料之中。婪夜眼珠一转,突然失去了踪影。 眼见着离火原越来越远,婪夜的底气也没那么足了,之前连番战斗,消耗了大量的灵力,现在还没补上来,一味地抢攻只会浪费更多的体力,既然执明已经没有被发现的危险,他也没必要再做无谓的纠缠,所以婪夜决定撤退,先回玄冰殿再说。 “不打了?”慕容瑾珏的笑比弟弟更具暖意,但是眸色也更深,令人产生不真实的错觉。 婪夜在远处现身,堪堪退后一步,也笑了:“打,谁说不打,老子还只是刚热身呢,再来!”口里说着,突然折身一个斗冲,向着山门奔去。 慕容瑾珏并不意外,只是微微含笑,就在婪夜转身的刹那,一声龙啸自云端响起,一条五爪青龙头顶压下,散射出一道道冰芒。婪夜防着身后,没防得住头顶,慌乱之下身形一矮,在空中狼狈地打了个滚。抬眼看见那条青龙时,不觉惊呆了。 “主上只想请婪夜公子跟我一同回去小住几天,很为难么?” 慕容瑾珏淡淡地抚了抚琴身,拭着碎裂的冰刃,无惊无喜。 婪夜怒道:“老子没有龙阳之癖,死开!”他从小与玄武一起生活,自然知道四神兽的厉害,更何况这该死的青龙与他法术相克,他想反抗都不行。只是念及自己竟有被人鱼肉的一天,心情十分不爽!震怒之下,执起长枪冲着龙甲一顿狂戳,那青龙见他不要命地冲过来,竟有些胆怯,但感受到慕容瑾珏严厉的目光,它心中凛然,竟也不要命地冲了过来。 一狐一龙就这样纠缠在了一起。 龙卷风动,天上雷鸣滚滚,顿时惊动了把守山门的仙门弟子。 “婪夜公子!”不知是谁多嘴嚎了一声,一道黄色丽影划空而至,执一把长剑加入了这场混战。 “滚!”混乱之中,婪夜也不知道抓住了什么,一声怒吼,将那人影甩了回去。 见过不要命的,没见过这么不要命的,青龙是上古神兽,是神级的圣物,岂是小小仙门弟子能够匹敌,就这样贸然冲上前来,被青龙的爪子摸子一下就碎了,有没有见识? 婪夜从不知道这世间女子居然还有比自家媳妇更粗鲁的,自家媳妇好歹还有几分抗打…… 他想着,可手、脚、尾巴都没停过,一青一白两条影子就像风火轮那般卷成了一体,在空中你一巴掌,我一巴掌地对殴起来。这青龙没有龙角,法力上是大大打了折扣,加上似乎没有实战经验,对婪夜这等乱七八糟的打法乱了阵脚,只好靠龙身锁紧狐狸脖子往死里绞,而婪夜的九条尾巴也不是吃素的,瞅了个准,便插鼻孔打脸,完全是一副无赖泼皮的派头。 慕容瑾珏看到后来,彻底对“优雅”的九尾仙狐没了念想,只剩下吃惊的份。 花叶玖本是瞧着婪夜有难,一时冲动想来相助,却不料被他一爪子掐了脖子,还没看清是怎么回事,人就挂在了悬崖边,玉瑶仙子听到弟子传讯,匆匆赶来,瞅一眼自己的爱徒,怒了!不过身为仙座,眼神总不至于太差,青龙与婪夜纠在一起完全看不出原形,玉瑶仙子看了半天,觉得那应该只是一条被人驯养的青蟒,想了想,便提着剑向慕容瑾珏冲去。 天空中电闪雷鸣,刀光剑影,婪夜与青龙的打斗已经完全没有了美感可言,花叶玖来不及多想,放出了几道灵光,传讯上山。 不过盏茶功夫,端极派弟子便倾巢而出,与此同时,魁麟带着大量的妖兵也正赶来。 眼见着又是一场血战。 …… 茶小葱好不容易骗走了孟秋水,寻思着等他走远之后就将这儿的妖窝端了,将被当作粮食存储的镇民们救出来,可不知怎的,心口突然一阵剧痛,整个人差点趴倒在地。 她捂住了胸口,死死地抓住了慕容芷才的衣摆,后者惊慌转身,迟疑片刻,握住了她冰凉的手指。 孤红被当作透明人丢在一边,脸比锅底还黑。就算他再不愿承认,茶小葱都是婪夜有名有实的女人,可这算什么?当着夫君属下的面给人戴绿帽?不知不觉,他便联想起孟秋水的绿色头巾,怔怔地在心目中给婪夜也盖上了这么一顶悲摧的行头。 “小葱!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慕容芷才只认识铁打的小葱,从没想过她也有这么脆弱的一天,如果去掉自己对她那份没有来由的爱意,他大抵到现在为止都难以意识到她是个母的。 “不知道,就是很痛!”相似的痛,茶小葱也有过几次,却不如这一次来得这般突然这般明显,她平时强壮得很,根本少病少灾,这莫明其妙地痛,反令她惊疑不定,失了方寸,像是在自己全然不知的情况下得了癌症那么可怕。 但是痛的时候,婪夜却不在身边。 对了,婪夜! 以前她在洗髓的时候,也经历过这种痛,只不过那时候是手腕,当时以为是练功的时候不小心磕碰了,但后来看见婪夜手腕的伤口才知道,原来有事的不是她…… 难道说,婪夜出事了? “孤红!你跟着孟秋水!”茶小葱用力擦干鼻尖的汗水,用命令的口吻对孤红下了最后通牒,不等他答应,又转向了慕容芷才,狠狠地道,“紫菜,你去联络鹦鹉,务必找到妖后,如果她不愿意跟来,我不介意看到死的!”不介意看到死的?孤红冷不丁打了个寒战。 “那你……”慕容芷才握紧的手被茶小葱努力挣开,两人的手都汗湿了,被风一吹,指尖冰凉,他盯着茶小葱的眼瞳,心也冷了下来。 “我要去找婪夜!”茶小葱站起身来,抓起折心柳。 “你去找……”慕容芷才一时没明白过来。孤红却突然咬牙转身,疾奔而去。 “他可能出事了。”茶小葱没时间跟他解释太多,用行动证明了一切。 “你怎么知道?会不会只是错觉?”慕容芷才追了出来,却被茶小葱挥手甩开。 “他是我夫君,他有事,我当然知道,世间真有一种力量,能令人心意相通,我现在信了。” 很早的时候,就心意相通。只是她发现得晚了。*** ------------ 第216章 离归 孤红与慕容芷才先后离去,茶小葱才忍着痛楚站定。若不是感同身受的五感相连,迟钝的她只怕到现在为止还不知道自己是多么想念那个人——想念他无耻的笑容,想念他火热的体温,想念他宠溺的柔情,想念他所有的一切…… 慕容芷才祭出长剑,飞身冲向天际,盘旋片刻,陡闻一声巨响,整座孙府坍塌,木灵之气暴涨,化作万千尖锐的腾蔓刺穿了小妖们的心脏,地面上爬行的影子,竟比鬼魅还狰狞。他微作迟疑,转头不顾而去,心底满满是杀戮的影子。 万象诀随心而动,那一刻,他总算明白,茶小葱从来就不需要人保护,从来就强大得令人震惊,而自己,说到底不过是个只看外表的庸人,凭什么说凡人就不能比修仙者强大? 紫眸,在灰暗的天幕下荧荧发光,那是只属于猎妖者的傲然。 体内充沛的力量似有喷薄而出的蠢动,茶小葱没再压制它,反而是随着它膨胀的节奏,享受这杀伐的快意。她放出强大的光壁,将众小妖扣在这巨大的木灵牢笼里,作困兽之斗,她对它们的痛苦与哀泣完全无动于衷。 迎接力量,吸纳力量,释放力量……简单直接的破坏力令她痴狂,直到乌永镇里的妖血流尽,直到四周又恢复了死寂…… 她徒手拧开了铜锁,打开关押镇民的地窖,头也不回地朝着师门的方向走去。 人们只记得那个越来越小的背影,以及她满身妖血的腥腻。相对那些食人舔血的妖物,她更像是从炼狱走出来的刽子手。 “婪夜,我回来了!” 折心柳浮在空中,载着她腾飞离去,在茫茫天际刻下一道锋利的划痕。 …… 稀涂山上,再一次血流成河。荒凉的草坪被法术破坏成一个个大小形状不一的土坑。 婪夜压住了龙头,凭借着仅剩的力气击断了插入心脏的龙牙。 青龙吃痛,哀鸣一声将他甩了出去。他自高空坠下,吃力地攀住了崖边的紫竹,艰难地翻身上去。胸口流淌的鲜血顿时染红了银灰的草地。 抬眼,头顶是蓝色的天空,浮着几朵变形的云彩,丝丝絮絮像被拉断的雪白棉花,与大地苍茫是两种色感。 “嗷——” 龙吟震地,巨大的龙头再度挡住了他的视线。 他冷冷地勾了勾唇,俊逸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恶意的微笑,像每次捉弄茶小葱的时候一样。 青龙一愣,似没想到他在这个时候还笑得出来,就在怔忡之间,一道小小白影飞快闪过,和着一缕陌生的血腥飞向远方。那是它刚才被人敲下的龙牙! 青龙怒了,尖利的爪子抬起落下,死死地掐住了婪夜的脖子。 婪夜和着血用力咳喘,轻蔑地看向它,用微弱的声音地吐出几个字:“没有龙角的龙,顶多……只能算是一条蛇,蠢蛇,哈哈哈哈哈……”他居然还在笑! 青龙巨眼一眯,爪子上又用了几分力,婪夜吐了一口血,身形渐变,从身长七尺余的清俊男子,转眼变成了两尺来长的白狐。 魁麟走上来,婪夜的眼睛已经安静地合上了,只留下嘴角轻蔑的笑意。 “做得好!”魁麟拍了拍手,示意青龙让开,但后者似乎听不懂他的指令,只是冷冷地盯着地上奄奄一息的狐狸。 刚才这只狐狸说了什么?没有角的龙? 它的表情越发迷惘起来…… 那边,慕容瑾珏没费多少力便擒住了玉瑶仙座,他是返香教出来的高徒,却有着比返香更雄厚的能力,如果他愿意接近那个位子,御华仙尊又算得了什么? 只不过他这一生却注定不愿再修仙,世人很少可以有自己的选择,他算不算得幸运? “师父!”花叶玖御剑直直地撞了过来,却被咒壁挡了回去。两人同时回眸,打了个照面,花叶玖顿时有种被雷劈了的感觉。 “怎么会是……”她的声音变得嘶哑,目光也跟着呆滞起来。 “我只要你师父,你回去吧,我答应不伤你。”慕容瑾珏像是叹了一口气,转头看向山坡上的魁麟。魁麟华丽的长袍像盛长的毒花,站在离青龙丈许的地方分外惹眼。只是此时时刻,这朵毒花却像失了魂似的,紧紧地盯住了花叶玖那张小巧靓丽的脸庞。身与心,产生的忙音,挡住了盟友的诉求,他美艳的脸上隐隐露出一丝甜蜜的喜悦。 慕容瑾珏伸手封住了玉瑶仙座的灵息,退下阵来。 “你把师父还给我!” 花叶玖看着昏迷不醒的恩师,心中大急,她举剑一顿乱砍,却被慕容瑾珏一一闪过。 几名端极派弟子跟上,冲在最前面的赫然是玄真殿的大弟子司徒钟琴。 慕容瑾珏看着昔日同门的身影,突然失去了所有的表情。 “花师妹,回来!”看得出花叶玖与慕容瑾珏相比差了不止一点火候,司徒钟琴心中大急。 “你把师父还给我!”玉瑶仙座是花叶玖在这世上最亲的人,她就算失去所有,也不愿就这般眼睁睁地看见恩师被掳走,更根本听不进旁人的一丝劝阻,只大声地重复着这句话。 慕容瑾珏难得皱起了眉头,他是魔界的人没错,但却不想伤害无辜,更不想打伤昔日同门,眼见着返香就要御剑而至,不觉心烦意乱。 花叶玖一头扑上来,司徒钟琴只好命各弟子把好阵脚,将人团团围住。 慕容瑾珏看着眼前飘忽移动的人影,突然想起了棋盘上那永远下不完的弈局。 “孽障,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返香铁青着脸,不着喜怒的容颜因为盛怒而变得越发加透明。他带领的是三清宫的剑阵——诛邪之阵,这摆明就是针对魁麟的。 慕容瑾珏暗暗退让一步,扳着玉瑶仙座的肩头却未松手。 花叶玖举剑要刺,却被他伸出两指夹住。 他避开了返香的目光,朗声道:“返香真人,本使今非昔比,岂容你来教训?想从我手上抢人,还得凭真本事。” “孽障!”返香将拂尘一指,陡见人影一闪,一人挡在身前。 却是魁麟! 慕容瑾珏不明所以,站着没动。 花叶玖愣了一愣,却惊声叫出声来:“沈师兄?” 刚刚叫完,又觉得十分不妥,这位御华派的师兄不是早已被逐出师门了么?也就是说,他不再属于仙门,那他是属于……想到这里,她的脸色变得越发难看。 魁麟目光闪动,不经意掠过那张娇俏的小脸,见她对自己有了些反应,更觉心头痒煞,当即改变了主意,笑吟吟地道:“沈某久不在仙门,姑娘可别胡乱称呼,不嫌弃的话,可以叫一声大哥。”视线在花叶玖身上停留片刻,隐去了嗜色的贪婪,转而面向慕容瑾珏。他的目的只是端极派,可并不是这样可人的小姑娘。 慕容瑾珏知他老毛病犯了,干脆不再作声,顺势将手上的劲道松了一点。果不其然,魁麟大大方方地从他手中接过玉瑶仙座,十分慷慨地交了出去:“在下是个正经的生意人,自不会令妖皇陛下做折本买卖,右使不如卖我个人情?嗯?”他拖着长长的尾音,将华丽的声线演绎出三分甜腻,寸寸直达肺腑,分明是习惯了的语调,却给人故意而为之的错觉,仿佛得了多大的人情似的。 包括返香在内,也不会将这位妖艳的富家公子与一代妖皇对号入座。 茶叶玖见慕容瑾珏态度松动,不由大喜过望,立即御剑上前搀住了师父,娇声道:“如此,真谢谢沈大哥。” 魁麟微微一笑,趁着她过手的当口,在她掌心轻轻一挠,随即笑意盈盈地转过了身。 花叶玖未料到他居然敢当面调戏,一时脸上飞红,惊慌地低下了头。 众人对妖皇魁麟皆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并不知他便是当年御华仙尊逐出师门的弟子,其实也容易想得明白,御华仙尊贵为金仙,怎么可能容得妖物在身边藏匿那么多年?是以,就算心中有惑,也不至于将魁麟与沈听弦等同。只是隐隐觉得这沈大公子亦正亦邪,不好相与。 “走吧。”慕容瑾珏知道魁麟这回假自己的手卖出了一个天大的人情,心中却不以为然。反正他给的承诺兑现,也没什么好争执,当下不置一辞,招呼青龙便要离去,却被返香厉声喝住。 “想走?先把我徒儿交出来!” “你的徒儿?”慕容瑾珏猛地看向崖边奄奄一息的白狐,面上露出一丝疑色,心中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真人说的笑话么?这狐狸是青龙所屠,在下并无权处置,就此告辞!” “青龙?”众仙齐齐呆住。神色各异地将目光投向了那神色凶恶的大蛇。 青龙想起这前被婪夜奚落,不自然地摸了摸光溜溜的头顶,猛地发出一声巨吼,霎时地动山摇。婪夜躺要它的利爪下,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死是活。 “不管它是龙是蛇,今日尔等要带走我徒儿,还得问问我这手里的拂尘!”返香做了个手势,三清宫弟子四下归位,将青龙围在了阵内。 慕容瑾珏退回两步,抢在返香对面,淡淡地道:“也好,时隔多日,在下也想再见识见识真人的‘裂川凝雪’。” 魁麟笑容可掬地道:“我是个生意人,六界纷争我不掺和,先行告辞。”回头又深深地望了花叶玖一眼,转身施然离去。 他得感谢御华仙尊给的这个好身份,居然可以不费一兵一卒便全身而退。剩下的事,就交给魔界的右使来解决吧,被焚音摆了那么多道,是时候讨回点利息了。 没人看见他离去时唇角含笑,似比春水更荡漾。 慕容瑾珏见返香拉开阵势,也起手捏了个法诀,却是与返香一模一样的姿势。此人师承何处,一望即知。端极派上下呆眼看着,渐渐露出了一丝苦况。 婪夜躺要草地上,只听得耳边香草悉悉,人声耳语阵阵袭来,却无力挣扎一下。他以最丑陋的姿态四仰八叉地独对苍天。真应了那句话,人死不过鸟朝天。可是,他是只狐狸……当 心底所有的念想通通消失之时,那个身影却清晰起来。 仿佛快刀刻下的影子,剜得他心头鲜血淋漓。 “小葱……”原来撇去所有的责任与义务,他最想见到的那个人,只是她。 “婪夜,我回来了!”心思好像与远方产生了共鸣,一声清悦的呼唤,令心脏重新又跳动起来。 眼前突然绿光大盛,一人从清新的木灵之风中走来,低垂的眸子,闪射出迫人的紫光。 她好像……真的回来了?他欣喜若狂…… 不,也许是梦……转瞬,他又掐灭了喜悦的灵光…… 他没有祈望自己能够在青龙爪下讨生活,却无时无刻不在想她。 以前看着父母耳鬓厮磨,觉得很不可思议,老是觉得整天做同一件事,不会腻么?不会烦么?不会觉得没激情么?直到有了茶小葱,他才发现,真的不会!原来这世上真有那么一个人,即使每天陪着你做同一件事,还是会不知不觉地上瘾。 “要带走我师侄,不妨问问我手中的折心柳……”声音像是幻觉,远远地传来。 婪夜在心中拼命重复着:“不是师侄,是夫君……茶小葱,我是你的夫君……” 仙狐钟情,一生只爱一人,一旦付出了所有,便再也回不了头。 从今以后,都只有被伤害的份,被背叛的份,而且无怨无悔。*** ------------ 第217章 玄武契约 众仙门同道怎么也想不到四神兽之一的青龙会出现在此地天地四神兽早已归息谁也没见过真正的神兽何况这青龙无角 返香与慕容瑾珏对面而立四周的空气很快就冷凝下来十分夸张偷偷望向了魁麟远去的背影慕容瑾珏甚至未置一辞纷纷祭出法器准备对青龙动手傻乎乎的青龙终于感觉到了微弱的杀气恰好一丛火焰自下而上扣向头顶不痛不痒失去了龙族的霸道配上五只鳞片覆盖的铁爪 可它就算连爪子也没有了仙门之中能与婪夜过招的人不多惧意是有的 挥动法器便是一轮合力抢攻不时偏偏头十余柄法器戳在他坚硬的麟甲上慕容瑾珏似乎看了它一眼它还是傻傻地站着 终生为父瑾珏时刻铭记于心自愿让真人三招慕容瑾珏躬身一退此话一出这话明地里是尊师重道端极派的弟子挥退了一群小妖却被返香以目光制止孽徒 愧不敢当与其结印这等奇遇好……三招便三招返香淡淡地垂下了手白发随长袍一起飞扬原就微妙的表情再也看不见水屏之术慕容瑾珏容颜略略松动 水屏之术在对待同属性法术的时候具有绝对制胜的地位能屏蔽一切水系攻击返香已远不如这位天才型的徒儿只要慕容瑾珏未尝堕入魔道即使他有青龙相助攻不行他要的目的只是将婪夜救回来返香白发狂舞为师原以为你还会回来……一颗晶宝剔透的冰棱激射而出稍稍挪开一步这是他刚入门时学会的法术叫结成冰晶小面积的攻击适合平时作暗器偷袭用慕容瑾珏的脸上露出了三分柔意一招 这一招分明是返香手下留情凝华冰莲目的只是为了给对方的一个教训了不得变成个冰刺猬都是皮外伤返香就只开这一招逼得他东躲西藏他便是躲也没有用了灵宵已经觅得新主返香的目光好像又冷了一点 众人只感冰风卷地每颗都有山李那么大转瞬便被裹在了风暴中心手足衣料被风划破痛剩下更多的 天雹破空是大规模杀伤用的水系法术当年他学会之后对于大片的小妖来说清理杂兵十分容易年幼的心底全是骄傲这四个字 返香在这时使出 慕容瑾珏想到这里惨白的脸上是难得一见的血色温柔三招过后 返香盯着他垂下的袖子淡漠扫了一眼水系法术的必杀技突然绽放出一阵耀眼的白光 一声清晰的呼喊破空而来几分担忧追上来的是一招给了慕容瑾珏毫无防备的一击重重地撞在了青龙的覆甲上却被来人挡住了去路这种师门叛徒交给我我连本带利给他找回来 居然是茶小葱 慕容瑾珏咳出了血虽然不是多么厉害的招数威力加乘他为得保命寒镜咒界提升法术免疫能力但是形色狼狈 不妨问问我手中的折心柳……右手一圈浮在掌心抬头循声望去突然一怔虽然服色变了很少可以在女子当中看到这样清澈而没有杂质的眼睛没有任何多余的情愫穿的居然是端极派掌门的服色…… 难道她就是焚音要的那个……没想到茶小葱似是瞪了他一眼头顶的青龙发出奇怪的低吼也没有做出任何攻击行为三招已过拉回了他的思绪淡淡一笑:眸间的怀念与温情已经消散充斥着浓烈的杀意如众星捧月而青龙反倒被掠在了一边盯着失去双角的青龙你的角被人锯了 青龙怒极茶小葱闪身一避 只要你好好帮他做事焚音的行事作风她虽然不甚了解这绝对不像是个恪守信诺的人 青龙一个急刹这一回 茶小葱落在婪夜身边还有心跳他有变回了原形 心狠狠地揪疼了一阵 慕容瑾珏与返香已经战在了一处同样的招式不愧亲自教养出来的首席弟子他也许便是端极派下一届掌门的继承人留余在雪为返香掠阵 明眼人都知道返香也好都需要一个好好的了断做徒儿的欠了师父一个解释小葱……挣扎着张了张嘴顿时染红了她的衣襟一滴热泪掉在他脏兮兮的皮毛上:将脸贴在她的胸前只是倒霉他说过自己是男人她救过自己多少次他已经不想记起了执明对他说过的话都是事实虽然曾经连他也不自觉地以为茶小葱是个废物我帮你报仇茶小葱恨恨地看着那呆头呆脑的龙又听了茶小葱的一面之辞 婪夜重重地喘了口气梳子茶小葱一怔不 不明白他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还惦记这个一把象牙梳不得不说 婪夜微微睁了睁眼轻声道:普通法术不可能打败它用召唤术……召唤术召唤什么茶小葱捏着龟甲一脸迷惑迳自将咒文说了竟两眼一翻 二十六字的口诀 你特么给我醒来可怀里的小动物却没了反应招呼折心柳便要离去 啸声刚落万道冰棱破空而来一只巨大的爪子压顶而至正要上前迎击佩在脖子上的龟甲发出了淡淡的紫光海龟就海龟吧茶小葱将口诀在脑中飞快地过了一遍 慕容瑾珏乍见那灵光 稀涂火原上突然升起一道紫黑的乌云一双巨目转动片刻 抖落了遍布的紫桦 歃血风沉劈下一名小妖 对了茶小葱顾不得会召唤出个什么东西几滴鲜血坠入了那庞然大物的掌心露出一面巨大的龟壳是一脸的傲然刚才还傲视天地的青龙就变成了一条小黄鳝是玄武之神执明 众人抬脸一看(未完待续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218章 搞定 总之是骂得十分有气势巨尾更是横扫无数小妖 执明比庞大的身体卡在了稀涂山与端极灵山中间远远看去一顶锅盖从朝上变成了朝下这一张嘴 茶小葱受不了那股腥味连声道:乌龟大人 风沉的眼角一抽他回过头来纠正道:是玄武不耐烦地爆粗口吼道:小丫头给我滚得远远的不禁一脸佩服地怔在当地 一名小妖离得近心头窃喜却不料一丛寒冰擦着头顶飞来他哀嚎一声不多时便被追上前去的端极派弟子乱剑刺成了花洒扯着茶小葱准备离开战场中心被执明扬起的劲风扫中拖着风沉一起飘远了这大乌龟太生猛了生蛋……生个王八的蛋就算是杀了也不足为惜 执明与婪夜父母的关系十分要好眼见着他受伤甚至将当年与青龙族同僚的面子也抛去了九霄云外每一下都拍中了它不太结实的尾巴跟打雷似的端极派玄真殿年久失修的厨房就这么垮成了渣渣就连青龙也预想不到大神会用到这种简单粗暴的攻击方式没有咒光小青龙爆出来的冰箭全根本射不穿那坚硬的龟甲 青龙的速度虽比玄武快一点真是想逃都逃不掉根本无暇顾及被海扁的青龙顿时汗下如雨仙门弟子已经看呆了 战场上乱哄哄的小葱追着茶小葱满头大汗地跑能不能让它停下我们全派上下都要露宿街头了关键是他的厨房啊没有厨房就等于住和尚庙了婪夜没教过我怎么让他停住攻击啊茶小葱害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那货是大神开玩笑这个庞然大物的处事风格跟自己太像了绝对不行它现在是你的守护兽你试试 玄武年纪大这话传进耳朵怒道:一泡腥臭难当的口水擦着头顶飞出去玄武之神执明压根就是个神界的无赖它却还要一直留在人界明哲保身拉着茶小葱又跑远了一点叫地地不灵也不分是妖是人众仙门弟子终于领悟到斩妖大业当来日方长以免被无故炮灰小妖的尸体更在稀涂山上铺成了一条平坦宽阔的血路它只是刚被孵化出来的孩子算起来玄武执明应该是叔叔辈更何况他还丢了龙角 慕容瑾珏审时度势眼见输赢一边倒再缠下去也没什么意思招呼青龙一起撤见慕容瑾珏要走格老子的老娘今天要吃蛇羹 端极派众弟子对着她的背影一起抹汗 执明虽然不想听这丫头的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好推脱 青龙被执明一个甩尾砸下了稀涂火原跳脚道:他这个欺师灭祖的叛徒也不能就这么放走了 执明不耐烦道:你特么有完没完懒洋洋地伸爪要去拍慕容瑾珏丢下返香就跑慕容瑾珏由里到外被冷风吹了透心凉 你认真点好不茶小葱叉起腰啰嗦你奈我何执明白她一眼 慕容瑾珏绕了一圈想要施术将山崖下的青龙召回来转头见执明与茶小葱争吵不休丢下青龙就这样逃了一向气度优雅异于常人再想起茶小葱以一己凡身召唤神兽竟没被那强大的力量反噬不由打了个寒噤你奶奶的让他跑了茶小葱冲上去一脚踢在执明的脚趾上表示不痛不痒算了还是先回去看看婪夜的伤势 驾着折心柳大摇大摆地飘走了我的厨房……厨房……向着执明作了一礼 其余弟子收到传讯天地间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 婪夜被青龙那一口咬伤了心脉茶小葱坚持说返香的玄冰殿太冷返香师兄太没人性 元知义虽然极力反对她那样不顾辈份没上没下地乱来分身不暇 执明在山下寂寞太久哪里还肯回去一进山门便将将元知义摇摇欲坠的厨房兼小灶踩了个稀巴烂污浊之物影响修行需要立即拆除可谓见神拆神在不话下元知义听到神明教诲深感自责茶小葱摇身成了拯救师门的大功臣也明正言顺地在玄武殿赖了下来或者爱戴这令执明十分气闷便觉得呆在端极派与睡在稀涂火原几乎没区别也是有跟没有一样 虽然执明承认这丫头说话做事很有风格还是个弱小的凡人他对自己懊恼的同时表示了深深的鄙视要么找个好生养的 执明的理论是寻了半天只找到个眉清目秀的孩子满嘴胡言乱语大家问了半天也没问出是哪家的弟子遣了几名性情温和的女弟子陪着大抵是趁着收拾战场的弟子不防备不过就算抓住了青龙众人找了几次没找到 玉瑶仙座虽然伤得不重将澄光殿一众弟子留下来好好款待水果还是少不了的当日便全部撤走了御华派只送了一封隔鞋骚痒的慰问信实在高义云云十分不爽地将其撕碎在风里对于整个仙门来说但众人得知这颗定心丸是茶小葱开出来的一时褒赞的有担心的有其中不乏两族女子为着婪夜吃干醋的 反正茶小葱横也不是竖也不是六界当中 好在不管是什么都影响不到茶小葱失而失复的喜悦直第四天搂着心爱的狐狸坠入了梦乡面对死亡的直觉反应而狐狸这一蹬婪夜公子没少摸过那块地方 忽略那该死的心绞痛他第一次有了做丈夫的满足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您的支持) ------------ 第219章 一对二货 渺夜之城里还是一贯地黑暗,慕容瑾珏走出越行的法阵,快速穿过几道回廓,接受了守城魔兽的检视之后,跨入了正殿。 长殿尽头的黑暗宝座在他进门的刹那睁开了一只邪佞的眼睛,眼珠缓缓转动,打量这清瘦的身影。 漆黑的暗角里传来了一句冰冷的问候:“右使大人,回来了?” “迦洛,主上现在何处?”慕容瑾珏趁着答话的时机避开了那只独目,向迦洛处身的地方昂然一礼,依旧是那么云淡风轻。 宝座上嵌着的魔眼死死地盯着他的侧影,妄图从他的表情中打探视出什么,只可惜,它又一次失望了。 “主上正在午睡。”迦洛闷闷地回答,迟疑片刻又添了一句,“朔日将至,主上希望右使大人能尽快办妥那件事。” 没有人问起妖皇或者端极派,慕容瑾珏在心底轻轻地松了口气,点了点头。 “主上醒来记得通传于我。”退后两步,朝着那虚空的宝座拜了一拜,座上的魔眼立即露出了百年如一日的轻蔑,他没有理会,静静地转身离去。魔殿深处传来含义未知的笑声,仿佛将一切都了如指掌。迦洛目送他的身影渐渐消失,末了,才躬身隐入内殿。 暗红的晶帘后,映着一张高傲俊绝的脸,一只白皙修手的手,在榻沿的弈盘上慢慢摸索,帘后半瞑的眸子,正对上了迦洛黑得没有存在感的身影。焚音的眼睛似乎睁了睁,声淡如水:“本座说过,由右使出手,绝对能将事情做好,你们还在担心什么?” 迦洛低头道:“右使大人到底是返香教出来的,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属下看他不敢轻易对自己的师父动手……” “多余的事情,你就别操心了。替本座看着魁麟,我不希望他接近不该接近的人,懂?”手指一挑,一颗晶莹的白子被撬入掌心,焚音盯着它,饶有兴趣地吹了口气,“既是棋子,做好棋子的本份就好,他若是多走一步,本座还得重新考虑以后还用不用他。” “属下明白。”迦洛垂手而立,黑黢黢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抗拒。 “仙盟那些只知道勾心斗角的废物,万万不会想到我们会将青龙双手奉上,呵呵,有趣的事情才刚刚开始。”焚音拈起那颗白子重新掷入棋局,顿时打混乱了黑白子的对峙,他懒洋洋地站起身来,拖着逶逦的长袍往着更深的漆黑走去,仿佛在自言自语,“你们总说自己喜欢黑暗,只因为你们大多没见过光明的美好,那边的世界,是不同的……” 迦洛神色一凛,快步跟了上去,一前一后的两道人影,终于消失在暗门之中。只剩下殿上的水晶帘,轻轻摆动,发出清脆地撞响。 …… 朔日,对于焚音来说无异于女人来大姨妈的日子,而对于茶小葱而言则可以完全忽略这一点,因为按照暮云卿就要回来了。 她不理会元知义的气急败坏,更执明大神的抱怨连天,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自慕容瑾珏遁走之后,群妖又发起几次攻击,却都被端极派先天的仙风云体阵击败,三千妖兵,在茶小葱眼里都成了飞灰。她的力量正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膨胀着,仿佛紧闭的闸口被人一下子放开。而随着这股力量的奔涌,婪夜的伤势也奇迹般地快速好起来,才不过几日工夫,婪夜就可以下地到处乱跑了,茶某人很怀疑这只臭狐狸根本是偷懒装病娇。 婪夜可以到处乱跑,茶小葱却不可以,她终于体会到了皇帝批奏折的苦楚——返香这厮不知搞什么鬼名堂,几乎把整个玄冰殿里的公文都给她搬来了,处理过的、没处理过的,歪歪扭扭地叠成了三摞,没顶的书卷看着她两眼发直。这些可不是六界异闻录,或者江湖小八卦,而是绝对的催眠好物。一边看公文,一边看着只管喝药的婪夜,她真恨不得那个被青龙咬坏的人是自己。 “返香师兄最近要出远门么?”茶小葱抬脸问站在一旁磨墨伺候的奇穷。 “没有啊,师尊何出此言?”奇穷并不觉得由茶小葱处理卷宗有什么不妥,眼前这个可是击溃妖军的大功臣,又是名正言顺的四掌门,于公于私,都得拿点实权在手,现在返香愿意把事务交给她,不是也是代表着无上的信任么?怎么看都应该是值得高兴的事……但茶小葱扒拉着头发,足足苦恼了三四天。她没能力同时开多个任务作业。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婪夜看她抓耳挠腮,反倒乐不可支。 虽然茶小葱也明白权力与义务是对等的,可对于不会弄权的人来说,权力就变成了巨大的包袱。她心里还有好多事情没有抹匀,其中一件就包括了给绯灵一个交代,她差点就能见到魁麟了,结果却被慕容瑾珏搅黄了,对了,她还答应了五十开的兄弟们,教他们打麻将,还有醉天香,听说营业的还不错,她可以多编几个好的本子,让那些伶人们演……反正她的心思不会是放在这些乱七八糟地公文上。 “……不是说这次仙妖大战是妖皇亲自带领的么?为什么我连他一根毛都没瞧见?”茶小葱将毛笔往桌上一扔,逮住床上的病号。 她还惦记得那个妖物?婪夜的细目从书脊后面露出来,先是一怔,随即做小偷似的将书本掖在了被褥下,眨了眨眼睛:“看不到岂不是更好,反正他也没你夫君好看,有空多看看我。” “你就两个鼻孔一双眼,有啥好看的,这什么书看得这么入神?”茶小葱觉得这家伙自从醒来就一直怪怪的,不会是当着她的面看春宫吧?如果她没记错,使君子那儿好像还有很多宅男私藏,难道说…… “秘密。”婪夜见茶小葱作势要扑上来,媚然一笑,竟然微勾薄唇双目放电。茶小葱立即被他雷翻,丫真是欠教训,居然会勾人了。 “好书共赏!拿来!” 茶小葱得了玄武之力占尽优势,加上狐狸的伤没好全,抓婪夜如同抓小鸡似的。 “真没什么!”婪夜被茶小葱压在身下,心里将执明骂上了千百遍。但茶小葱暖暖的身子贴在身上,他又有点舍不得,作势推了两下,干脆耍赖抱了个满怀,爪子往她衣领口里伸。 茶小葱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被人吃豆腐,锲而不舍地纠缠半天,才发现狐狸藏着的是本很正经的经书,她又反复查看了几遍,瞧着不像是施了障眼术的伪劣产品:“死狐狸,你活了上千年还看《彭祖经》?你不觉得活太久没意思么?” 茶小葱以前翻过,《彭祖经》是用来教习养生的道家典范,只是这家伙已经上千岁了,还需要这个么?他活那么长那么久,那她怎么办?世间最难的东西就是坚持,人活一世,或许可以一直喜欢一个人或者一件事,如果活十个一世那么长呢?她听过仙门离离合合的故事,听多了,也就看淡了,可心底的愁绪却多了。 “要你管,老子喜欢。”狐狸从她手里夺回了书册,丢在床头,脸却有些红,“多活些日子不好么,本公子还能多看看这花花世界,多收几个小妾。” 《彭祖经》自然是有讲一些延年益寿的道理,但更包括了房中之术的嬉弄与某方面的保养,婪夜想得很多,仙狐族虽然可以活上千年上万年,但小葱不行,她是人类,如果真要陪着他一起过,这情爱欢娱的日子也只有沧海一粟的重合。他不想这样。 “就凭你那样还收小妾?”茶小葱知他是开玩笑,却还是忍不住打击他。她骑在他身上,双手稳稳地抓住了他的衣襟,令其无所遁行。她傲慢的眼瞳里散射出一抹潋滟的灵光,波心摇曳,慑人心魄。“死狐狸,你只要敢收,我就敢杀!来一个,杀一个!” 悍妇风范! 婪夜见她生气,心中却甜蜜,不等她说话便伸长了脖子,在她额心轻轻一吻,顺面扯着她的手摁在了胸口的伤处:“傻瓜。其实……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搂着她靠在软枕上,婪夜手指牵出一道咒光,控制那本《彭祖经》飞快地翻页,书册直直地飞到了两人跟前,茶小葱好奇地睁大了眼睛。 “好书共赏,可这却不是什么好书。看看这里……彭祖曰:‘夫男子欲得大益者,得不知道之女为善。又当御童女,颜色亦当如童女。女但苦不少年耳,若得十四五以上、十**以下,还甚益佳也。然高不可过卅,虽未卅而已产者,不能益也。吾先师相传此道者,得三千岁,兼药者可得仙。’意思是,房中之好,最好选择十**岁以下的童女,最大年纪不能超过三十岁,说了半天,也不过是唯自求道,十**岁,夫人你显然已经快超龄了。”原来这家伙这几天在偷偷地研究房中术,挖勒个擦!茶小葱抹了一把额汗,脸偷偷地红了。 “死狐狸,我还没嫌你老,你居然嫌我!”她假意挣扎,却不想婪夜的手指已经停在了她最敏感的地方,这一动,全身便似着了火似的。 婪夜见她心随意动,自己也有些把持不住,却仍是耐着性子将话说完。 “……这《彭祖经》只教了男人采女延年的方法,而为夫求的是,能让夫人长生的道理。仙狐族人都是死心眼,一旦喜欢上,便是至死不变,如果夫人不在了,为夫岂不是要孤独很多年……”婪夜目光闪烁,侧身轻轻地咬住了茶小葱的耳珠,溺爱地舔了舔。 茶小葱一个机灵,终于明白了婪夜的意思:他竟是真心想陪她共渡一生的! 她发觉自己笑得很干。 “有句话是这么说的,情人之间最好的祝福,就是‘你死得比我早,过得比我好’,所以……这样就好,至少我走在前面,会比较快乐,我……很自私。”衣物已经滑落,露出了半个酥软,婪夜死死地抱着她,用力汲取着她发肤间的温暖。 “我也很自私。但在龙牙刺进心脏的那一刹,我很生气,我生气没有花更多时间陪你,没有送更多的好东西给你,甚至于后悔第一次见面就骂你嫌弃你……我自私到闭上眼睛都只会想你,想得到你,想占有你,想把你吊起来,牢牢地锁在这里……”呃,多深情的倾诉都比不上狐王解裤带的潇洒,不过茶小葱已经不在乎了。 想要得到一个不厌倦自己的人,其实很不容易,想这个人还关心自己,只怕更不容易,如果有了这最重要的两点,那他是不是人,也不那么重要。 奇穷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了,或许是她扑向婪夜的时候,又或许是她抢到《彭祖经》的时候,这些已经不重要。她想挣扎,想脱离,却又绵软无力,所以每一寸抵抗,都是那样矫矜做作。后来,她干脆不客套。 “小葱,给我一次,就一次。”伤口还在痛,但婪夜已经顾不得。 “不……”茶小葱被他压住,总觉得哪里不对。 “那两次。”狐狸拱上来,舌尖打着圈儿挑逗她的锁骨。 茶小葱浑身一震,熟悉的充实感冲击而来,她被摆成了一个奇怪的姿势,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她下意识要逃。她禁不住吼了起来:“你疯了,现在是白天是白天啊!” “那说好了,三次,大不了我帮你把公文看了,把屋子给扫了?”狐狸伪装成为贤惠的田螺系,可冲锋起来却像条大灰狼。 “嗯……”茶小葱无意识地摇头,却又似乎醒悟过来,突然改成了点头。婪夜火烫的身子贴在了她半露的背上,热情地抽送,她突然一阵眩晕。 想起来了!这不是她漫画中的一幕么?妖皇魁麟被婪夜小受受反攻……*** ------------ 第220章 奇怪的欲望 茶小葱悲摧且享受地做了三回小受细节按下不表两人十分无耻地使用六界遁隐符偷偷跑去湖边沐浴回到玄奇殿整个人烧得个飞天红猪侠那六界遁隐符是我自己画的万一贴在身上被水淋湿了失灵怎么办伤口不能泡水要我说几遍节制 婪夜嫌她太吵又一次将她禁锢在两臂之间便软了茶小葱盯着那双眼睛抖抖瑟瑟地掀开被窝往里头钻两人拉被子又发生了一次战争最后狐狸揉皱了衣衫紧贴不茶小葱的脸越来越红一边揪住了皱巴巴的床单你脸皮那么厚眼底露出一丝戏谑没你脸皮厚茶小葱缩头白了他一眼却又被用力拉了回来往上一抬湖水的清新还未退去再次挺进细细地揉捏自牙关逸出了呻吟他低笑道:别胡思乱想 茶小葱朦胧的双眼越来越亮款款地迎合起来食愈加享受起这种冲刺的快感 仙兽向来将交配活动视作一生最重要的圆满更不会发现茶小葱眼底的挣扎与惧意令他感到欣喜若狂小葱……瞳中映着的 茶小葱轻轻地了一声伸腿勾住了他窄紧的腰身男人的腰差一点也不会爽利她把手指悄悄伸向婪夜的腰鼻子忽然有些发酸是不是弄疼你了我们就停下来婪夜体贴在俯下头涩涩的味道将茶小葱翻身抱起果然没有再动了没任由他温暖的手掌抵在腰后一次激情的重逢她抚摸着婪夜清晰的眉眼 要怎么说出口呢他会不会觉得自己有病她再一证实了自己的感觉她迷恋婪夜的身体与动作就像是中了鸦片毒却又惶恐不安却又不觉步步为营滚下了那副漂亮的身子 婪夜探手想重新挽过她她拍开了他的手灵魂深处有一种渴望她说不出来 不会那么快有宝宝的还有我知道我们的身份不容许这样的……我会想办法……一个劲地解释可是却全没在点子上他又一次自动送上门来轻启的薄唇 回到仙门师侄是师侄你还是搬回玄冰殿吧不好她动作生硬地离开了他 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同所有仙兽一样没法像凡人那般复杂就是话里的意思茶小葱拴紧了裤腿却被婪夜粗暴地扳回了身子吃干抹净了就想撇清关系你听着一辈子都是这女的也太不负责了还扬言要将他赶走 茶小葱冷下脸推开他只是转眼的工夫他变身为半狐半人的形态追上去折向了临安城但到底顾虑到自己这奇异的外表 身体的触感还在 因为茶小葱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态度婪夜动了动耳朵才看见风沉站在不远处望着自己可是这一次 回看了一眼可是却被风沉破天荒地拦住了去路但立马觉得失态可越是矫矜 风沉还是一如既往地温和 死不了他淡淡地答道说完才发现这话还是很冲尴尬没事就好请婪夜师弟回玄冰殿一叙风沉微微一笑 就算他不来找我就是他弄来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公文让茶小葱处理性情大变婪夜乜向玄冰殿的方向 风沉没听懂那个新新词汇茶师叔她怎么了 鬼才想知道她怎么了婪夜挠挠耳朵走了十多步不用回头不过现在满脑子都是茶小葱的影子自然也没将任何人放在心上好像有些沉重 …… 这天下午准确来说衣着素朴的女人女人总是想男人怎么办 于是李郎中很好心地指了指斜对面的回来就将郎中暴打一顿 李郎中很委屈他只知道有女人会下半夜光临此店却不料引来一场**李郎中身为福仁堂的大夫最擅长是医治各种男性疑难杂症…… 茶小葱曾经听说有种病与内分泌失调有关直到男人体力耗干 她对自己祈念一万次于是她悲剧了当红的小倌轮在眼前转悠虽然不信李郎中的糊言乱语连暗窑也去过了 她只想要他不但换不了别的菜最可怕是没有那么多女子医院更没有互联网可以在线交流这个毛病比男子不举更难以启齿 她一个人在临安像孤魂野鬼那么漫无目的地飘着 最后 清河坊各类书摊早已经收市书摊上的画册都是王秀才自己画的往来购阅的公子老爷倒不介意画里那些千篇一律的姿势就这样维持下来垂头丧气地坐在长满青苔的石阶边鉴于这个粗暴的动作 又是这样的画面翻了翻手里的宝贝呐但是人家不画女人纨绔们三五成群没谁在意在一旁低头发呆的茶小葱那画的是啥连我家老爷子都买了凑过头去 男人啊……男人与男人那啥线条明快为了这个国色是真有的……腰肢软 有这样的啪一本散卷掉在茶小葱脚边停在其中一页的偏方上好像是这个柴胡两钱龙胆草两钱白术五钱玄参五钱炒山栀三钱陈皮三钱防风半钱每日一剂她记下了这张方子姑娘三下两下便抓扒出一张降火不像降火感到大为奇怪他决定还是问清楚点好对方便发怒了我拿方子治病关你蝴蝶事我去别家茶小葱被问得怒容满面这个时点要想抓药她看了看天姑娘不是自家大夫开的方子还真不敢乱抓药免得以后被人追究 这不是遍地都有的东西么茶小葱从那掌柜手里抽出药方跟冷不丁跟一个人撞了个满怀一只素手抢在茶小葱之前拾将起来东西是我的一抬头 好久不见对方扫了一眼将东西还回去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您的支持) ------------ 第221章 老婆不见了怪谁(双十一一更) 是好久没见了如果不是因为万俟常清以及后来暮云卿受伤的关系 茶小葱若无其事地接过药方故作疏离:失礼时光转光再不是以前莽撞无知的模样仙门同道无不对她刮目相看令薛宫瑜多了几分忌惮茶仙子贵为仙门掌事像以前那样叫声姐姐不也是挺好的薛宫瑜拢了拢身上的翠衫 茶小葱依言称了一声: 恨乌及乌 薛宫瑜此番有备而来她对茶小葱的那只紫瞳打了量了很久显然之前茶小葱与掌柜的争执都被她看来眼里:既是尊仙而茶小葱的药方她略略瞟过一眼在仙门任何一间丹房都可以配齐略略一想于是笑意渐深 茶小葱被那审视的目光看得极不舒服家里养的狗病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天色已晚如此反倒是笑出几分虚伪的暖意算是回礼脸上浮起一丝不易觉察的慌张师伯为什么不与茶掌门一道薛宫瑜刚出门 你应该知道这一遭并不是真的来道喜林蜡竹要怎么样才能赎得了自己的罪 凌瑛顺着她的目光转头 同心红线已经在这个丫头身上起作用了欲火炎灼两相合起来算带着报复的快意在眨眼之间抚平她又铁青着脸站在街角 一笑一肃饶是知她心意 他们辈份悬殊 反而露出了恶意的快感术铮他是胡人是你自己想不开你错了或许会生气你若不是记着他我不……退后两步却又无力蓦地换成了另一种语气是啊……若不是记着他这一次 凌瑛知悉这位师伯自离开师门后便变得越发性情怪异难处装成哑巴却令她无比清醒隔着严实的衣袖怔怔地盯着守宫砂存在过的位置很苦很苦…… 身体的每一寸记忆都那么清晰也未曾淡去半点没有技巧的撞击所有的一切都像利刀刻下的伤痕未必无音却并不代表它没有发生过婪夜泼撒出一地细灰看不清彼此的表情让你逐我出师门很为难么我不介意;你的对手是谁我只做我感兴趣的事我现在就站在你面前说一万次还跟她好过了举手之劳而已她是你师叔婪夜按下跳动的眉心 还怎么当师叔是我青丘之国名正言顺的王后婪夜绞尽脑汁也想不通为什么茶小葱会翻脸不认人他向来认人不认理他更不会马虎也不知道能活到什么岁数应该不算奢求为什么到了他就那么困难你这个畜牲返香已经被他的理直气壮逼得失去了理智我本来就是畜牲这算是夸奖么婪夜大言不惭我就是喜欢她这不是很正常么没有轻易能放手的东西 我无力反对以你现在的这点底子你不是扬言要重振青丘王室么我说过是个天生的容器不光是玄武你可以找任何女子修习双修采补之法道理如此简单这分明是自掘死路所谓恨铁不成钢 返香已经被气晕了他这一辈子都不想用这样高亢的语调训人臭道士母螳螂与夫君交配之后母蜘蛛也喜欢勾引公蜘蛛我已经算是幸运的了婪夜不明白为什么返香要气得发疯狐狸的思维出现了不小的偏差他极其不舒服地扭了扭脖子那你有没有想过茶小葱的感受返香退一步说 你不说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今日也就能用命换她 对于自己心爱的人或者事 果然婪夜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他才抬起头来也许不会有这一天陪她过完此生活不得长久到时……我的子民也回来了 你觉得她吸收四神之力后你这想法似乎太过一厢情愿返香含目道你预期的东西不会实现世间女子何其多你喜欢她它能绑定两个无缘的人芷才就要回来了到时候你好好想想清楚 关于茶小葱的事怎么也谈不拢可蓦地听他提起婪珂他一拍桌我与茶小葱的事不需要扯上别人就只和她睡得开心你不帮我就算了还会放不倒一个心爱的女人你想见那贱货就自己去我这辈子上辈子都与她没有半点瓜葛 他说完气呼呼地冲了出去还特意拆掉了玄冰殿的两道门偏生这一天差点被他气得胃穿孔什么叫睡得开心否则返香早得饿死了命令数百只狐狸爪子踏遍城里城外临安城的公鸡母鸡都遭了殃但自制能奇差遇见心爱的美食 婪夜满心琢磨着要如何大显神威勾回爱妻丢了些金银财物自己则在临安城里最贵的客栈包下了一间上房 茶小葱说做夫妻的事要有浪费气氛选好了床单连刺眼的烛火都用宫纱罩住了还真像那么回事绝对不能马虎有没有面子也顾不得了不论在哪都会被发现必定一有风吹草动就溜了就像个等着揭盖头的小娘子想起茶小葱匆匆离去的背影 等来的却全都是噩耗陛下小倌馆是神马有漂亮男人么 小馆馆全是漂亮的男人至今还没发现……不过看男人不该看长相 他暴躁地跳起来只要我家王后不这么说就好一起抢老婆去 蒙长老抹了一把冷汗:你确定要让我们这群五短身材的老头子陪你去抢……呃害整个青丘之国丢脸可就大大不妙了必须死谏了然地点了点头:你们这样一出去就前功尽弃了怀揣着刚偷来的鸡颂道: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您的支持) ------------ 第222章 砸场子(双十一二更) 婪夜是五好青年,吃喝嫖赌不沾一样,活了千把岁也没去过秦楼妓馆,更不用说男风盛行的小倌馆了。 说起来,六界男风盛行与茶小葱的吸金活动也脱不了干系,狐形虎步,婪夜别手别脚地东张西望,观赏着院子里如花似玉的美少年,吃酸拈酸的同时,又不免生出那么一小点小自豪。踏进门的时候心情很矛盾,但更矛盾的是,他发现茶小葱不在大厅里。 灵狐族的消息一向不会错,所以茶小葱不在厅里就在房里,至于在房里做什么,这黑灯瞎火孤男寡女还呢做什么?尝过甜头的狐狸用脚趾也想得出嘿咻运动的细节,于是心头那股邪火熊熊燃烧,真恨不得将这馆子烧了,令它现在就结业。 “哟,这位公子面生啊,打哪儿吹来的风?”凌晨时分,是接近馆子打烊的点数,老鸨子没想到今天最后接的这两位客人竟是如此俊俏。婪夜仪表非凡,一身白衣锦缎,看着就是个金主,老鸨子是个会看脸的,转眼两颊就贴了好几层谄媚的红光,招呼倦恹恹的小攻小受们打起十二分精神伺候金主。 “你们这最红的小倌是谁?”婪夜暗暗对比了一下,对自己的外貌有了十分信心,相信以茶小葱的挑剔眼光,不是头牌还真吃不下。 “嗳,公子可是指的婪夜?”老鸨一折手里的绢子,扯着喉咙喊起来,“婪夜,来接客了。” 婪夜?!第一次被陌生人这么尖着嗓子连名带姓地唤,狐狸的脸上疑似被人生生扇了一巴掌,他几乎是抖着爪子指向不远处捂着菊花位置一瘸一拐下楼的小受,一脸乌秋:“你说,这个人叫婪,婪夜?” 虽然那人的气质比他差了一千倍,但是视觉移情使然,青丘国国主的菊花阵阵作疼。 “对啊,他就是我们这儿最红的小倌儿。婪夜。”老鸨子重重地点了点头,一脸自豪地强调着小倌的名字。 婪夜凝神屏息,怔怔地看着那个与自己穿着一般无异的小娇花儿,全身寒毛直立。 那小倌紧夹着双腿,腰肢扭摆,似是受伤不轻,再看那发青的眼圈,显然被人玩得只剩下半条命了。就这种状态还敢下来见客,真是小受中的英雄,英雄中的大无畏! 那本《朝尼奇遇记》婪夜一直有偷偷追连载,经过一番男风知识大科普,他猜得到这位小哥之前经历过什么样的对待。只是小倌都这种状态了,老鸨子还叫人接客,这老板还真不是个东西!羞恼之余,婪夜很善良地替这位娇弱小倌儿的菊花担心。 “小可婪夜见过公子。”那小倌儿忸怩地作了个福,没错,不是像男人的那样抱拳,而是如同女人般作了个福!但一抬头,就惊呆了。他是这儿的头牌没错,可是和这位白衣公子一比,他简直就烂到了地下,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啊。小倌吸溜了一声,居然是在吞口水! 婪夜被他震得退后两步,差点打翻桌上的茶水。而老鸨子则将其唐突的行为理解为,惊为天人。 婪夜就像块石膏雕塑,定在原地,怔怔地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感到头顶挂着五六道超负荷的闪电,换着方向与角度劈着他玩。 按例,“惊为天人”之后最重要的一个环节就是打赏,可是老鸨子携着那小受等了半天,也没等到要等的东西。 小倌儿继续望着面前的美人儿垂涎三尺。 婪夜的手撑在桌上,完全是一副傻掉的表情。也不知过了多久,那叫婪夜的小倌幽怨地瞪了他一眼,那老鸨子回过神来,重新换上笑脸,小心问道:“公子觉得不满意?那……看看我们家魁麟如何?”天,居然还有魁麟?婪夜汗下如雨,转头朝着二楼看了一眼。那边果然有个穿得花里胡哨的男人,一脸傲然地瞪着自己,完全是一副“乖乖过来让我吃”的帝王攻气势。 婪夜觉得菊花更疼了,疼得无法言喻。 他抓出一锭金子迅速拍在桌上,急急地道:“本公子……不是来玩的,本公子来找我家夫人,当家的知道今夜有女子来过么?”饶是带着金子来捉奸,也是不受欢迎的,老鸨子的脸立即就像从火炉拿进了朔九寒冬。要知道,女人家偷汉子逛窑子都是死罪,行内为了客倌着想,更为着自己的小生意,轻易是不说实话的。虽然每天接待的女客不多,但金主却不少,而且相对于男人来说,这些恩客更好服伺,作为小倌儿们的情感缓冲,也是缺之不可的。眼下这时间,正是女客们办事的当儿,别说要查房,就是打断也是不合规矩的。 见老鸨子犹豫,婪夜以为自己猜中了八分,立即又掏出了另一锭金子:“这些钱足够你再开家新铺了,说吧,她在哪?”不管他家媳妇被人吃还是吃别人都是件大大不妙的事,放在凡人的教条上来说,就是偷腥,给他戴绿帽子。 老鸨子的职业道德立即被闪闪发光的金子打败,她兴高采烈地扑上去咬了一口,眉花眼笑地交了底儿:“二楼右首里进的第三间。” 话未说完,眼前一花,婪夜已经轻盈如彩蝶般落在了二楼的栏杆旁。 原本昏昏欲睡的小倌儿们被那衣袂临风一吹,立即像打了鸡血似的站直了。 老鸨子暗叫了一声“我的妈”,这美人儿不但是个会家子还习得一身好俊的功夫,方才若是她再迟疑,这馆儿可就得拆了,好险好险! 婪夜想起自家媳妇躲开自己要跟别的男人上床,心中绞痛得无法言喻,竟然忘记了生气。他神情麻木地穿过长长的甬道,按照老鸨子所示,立在了第三间房的门口,却迟迟不敢推门进去。里边有床板摇晃的咯吱响,听着十分刺耳。 他犹豫再三,将手停在了窗格上。 这样无意识的举动,充斥着不安与沮丧,加上微妙的伤情,竟令他俊美的侧影多得三分忧郁。楼下的小倌儿们早就看呆了,老鸨子哪见过这种尤物,再也憋不住,与小攻小受们一起垂着口水如银河下九天。 里间传来女子的一声低吟,婪夜浑身一震,全身血液都似聚到了头顶。他记得很清楚,每次他霸道进入的时候,茶小葱也是这么清哼的,绝计不会错!他终于鼓起勇气,推了推房门,却发现里边被人上了闩,他怒极,喝道:“茶……” 话音未半,突然听清了屋中的呢喃。 “******,师父……徒儿求你了……师父……”是女子的声音,呻吟仿佛梦魇,却很极其陌生,并非茶小葱。又是师父与徒儿的戏码?真不知道是禁忌还是流行……上次在流霞庄也是…… “你妹的,人家玩师徒就可以,我特么玩师叔与师侄就不行,哪来的道理!”婪夜越听越气,完全忘记了听脚的小人行径,一拳砸在窗户上,没留意好力度,竟将人家的窗子砸了稀巴烂。 屋内一男一女披散着长发呈对坐莲花的姿势,正动得欢快,却被这突出其来的一下惊扰了。 “谁!”那女子反应快,但少了遮羞的布,一时追不出来。 老鸨子带着围观人群早早地遁了,人家夫妻的事,解不解决都与她无关,反正钱已经收了。 婪夜看见暗处闪现一张极其冷艳的脸,好像有点印象,似乎在哪儿见过。但他来不及多想,飞也似的翻身上了屋顶,逃! 没想到捉奸的那个居然就这样跑了,浪费了一身好武艺。不知为什么,众小倌心里都有些不快。 这男人不长脸啊,真是一辈子被压的命! …… 这个世界没有肖像权,著作权以及姓名权之类的玩意儿,茶小葱耐着性子听完醉天香张总管的报告,心里特别不舒服,特别是听到自家夫君的名字变成了别人的小受受,她心里就更不高兴了。她今天将所有的小倌馆都走遍了,唯一的收获就是抓了个现行的盗版。 保护创意,打击盗版,合法经营,势在必行。可就算要做点什么也得等到天亮吧?半夜拆馆子,实在不够快意。 可是心里还想着婪夜的事,怎么也睡不着,后来只能找点别的事来转移注意力,快不快意无所谓了,关键是有人愿意伸脸给她打。 她坐起来服了一颗焕颜丹,上五十开找人帮忙。这种事,当然是黑吃黑比较带劲,茶小葱好不容易做回恶霸,自然要干一笔漂亮的。 五十开的老板借着茶小葱挣了不少钱,现在茶小葱有要求,他们自然得给面子,而且这面子还得够大够份量,去砸场子么,人当然是越多越好,于是三兄弟一合计,将整个**的打手都叫齐了,一群人跟在茶小葱身后浩浩荡荡地开往“朝尼居”——对了,忘了说,这个全山寨的小倌儿就叫朝尼居,是根据“醉天香”的设计照搬来的。茶小葱开“醉天香”,院子里的人不卖身只卖艺,但做这一行与服务业只隔一道墙,你不卖总是有人卖的,不但要卖,还要仿着你的名头卖! 人都说血路下面就是财路,菊花染血又有什么大不了! 只不过……老鸨子今天的运气实在不怎么好,婪夜前脚才刚走,茶小葱后脚就杀进门来。打开门做生意,面子上的事不会闹太僵,何况茶小葱身后这一票凶神恶煞,可不是那么好打发的。 “小公子,小馆儿今天已经打烊了。”摆出一副职业笑容,老鸨子拦住领头的少年。少年不可怕,可怕的是他身后那一群满脸横肉的彪形大汉。老鸨子做这一行做了几十年,从个倚门卖笑的晋升到如今的看场老板,见的人可不少。 她闻气味都知道,这位小哥就是来找碴的。 “老板,你做生意不厚道啊,满院子小倌都穿着假冒的凤凰画坊的成衣,你就不怕被风老板查出来,把你的馆子拆了?”茶小葱翘着二郎腿坐下,拿眼角撩着老鸨子,冷冷的。风沉是文化界的万年活招牌,这画坊里的事还真的只有他才能搞定。市场一经垄断,就没有了出入,即使没有明文规定不能仿制,但谁都该知道,风公子放出来的话就是信条。 那老鸨子一愣,立即赔笑:“小公子说哪儿话呢?大家出来都是为了求财,何必如此赶尽杀绝,有事可以打个商量。”*** ------------ 第223章 打假(双十一三更) 正是有得商量茶小葱才没有直接打砸抢烧 看得出这老鸨子是个聪明人所以这一商量绝对不是倍钱那么简单的事儿逐一打量着面前一个个阴柔得像棉花团子似的男人 馆子里混杂着各种汗味与鲜果味直教人作呕也不知道什么叫品位却不想常常画虎不成反类犬茶小葱带来的打手中间有几个是这儿的常客不过便宜地方客人的质量也好不到哪里去自不会去折磨年老色衰的老鸨子听说有的孩子没到十三岁就被卖进来接客了没有开苞夜好些初时受了伤便再也活不过来 你自己开个价吧茶小葱已经习惯了紫眸的威慑作用说话的气势都上了个台阶五……犹豫着要说是五两还是五十两这不过就是几件破衣服的事开低了又怕茶小葱不满意想清楚知道人家主子的意思五十开与醉天香的人都知道除了自家的老板 茶小葱清了清嗓子 老鸨子被那充满异族风情的紫色眼睛瞧着全身不爽利将还没捂热的两锭金子拿了出来:不知这些够不够 开门做生意多花些钱再所难免但随即又暗了下去却没有伸手要拿的意思又加上了第三锭 茶小葱放下手里的茶杯眯了眯眼睛放狠声道:正要辩解 她顿时惊呆了说这两撮白毛上的气息她一辈子都记得一路寻来了这里 婪夜……那个……一把揪过了站在一旁的小倌儿公他是……他是个屁茶小葱啐了一口回头道来人明天起还有该是哪家的都给我送回去就留下来打杂只是今天手痒身材干瘦的少年那女人挥着香帕杀猪似的尖叫起来说手里握着这两撮狐狸毛他明明是那样骄傲的人虽然没有明摆着支持她所有的决定她原以为可以一直这样平和淡然地求得一些普通人的生活只有她知道在感情上却一直是张白纸却永远看不穿自己的在老鸨子的身体呈弧度仰着 人影一闪便不见了踪影会有几种结果借酒浇愁的多便是用身体上的出轨来惩罚对方……婪夜属于哪一种心里那根弦越绷越紧但是扑了个空便找了个男人……天啊 她的思维一向异于常人怕是不知道已将思绪歪到哪个天涯海角去了当年 当踹到第三间的时候忽然一个影子从破掉的窗口扑出茶小葱追出两步分明是个女的这个念头似晴天闪了个霹雳 她猛然回头木制的门板被她暴力推倒 里边的男人一声叫唤才没被伤着脚趾屋里的就自顾自地骂起来:呆在屋里也不让人安生么还让不让干活了吓出毛病来了谁赔钱看大夫那男人声音低沉刺鼻的脂粉味令茶小葱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看见茶小葱站在门口你又是谁恕不接待 茶小葱面无表情地望着那女子离去的方向刚才那女的是谁 男人半敞着胸膛舔舔发干的唇我们这一行的只管接银子聊天脱衣服上床也不能说 那男人的眼光贼精似乎想从她的表情里挖出点什么哑声道:忘了说就走了这里应该没有你要找的……语调一变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过来见见我们的新老板 新老板她这还没开始谈细节 那鸨子堆了笑是风公子来了 果然看见风沉站在花厅中央抬头向她微笑而是披着一袭由暗青衣缘作修饰的银丝锦衣显得华贵而又低调茶小葱竟有些挪不开眼晴 风沉看她露面 风兄撑着栏杆跳了下来稳稳地落在他面前他是婪夜叫来帮忙的风沉是端极派情报系统的核心强强联手她警觉地往四处看了看 风沉立即会意放心吧是我自己要来的 五十开的伙计们已经接了指示他们两个倒成了多余听说你有兴趣十分贴心地四处看看地方简陋了些只是做惯了这种营生只要不叫‘朝尼居’但在茶小葱的穿越生涯中仍是无法取代的一块净土 风沉笑了笑低声吩咐了几句才转头对茶小葱道:六界情报我做得不少我在这临安城里呆的时间长配合着六界异闻一起粗略算了一下放在这儿卖原来风沉这家伙是想办娱乐杂志除去他仙门弟子的身份真不愧林蜡竹的首席弟子这主意不错就放心去做茶小葱立即顺水推船撇了个干净多说两句都有些坐立不安目光闪烁间 风沉便恢复了称谓找婪夜师弟 茶小葱不否认只得在口头上一笔带过:有些误会而已 风沉看她一眼跟我来 引来不少目光又急急忙忙地别过脸去 茶小葱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却不料对方抓得太紧 我认为有些事情你必须得弄清楚当着众人的面只能一手一脚地拼蛮力但毕竟是女人很快就被他拖了出去却是进了一条细窄的后巷你这是要带我去哪里茶小葱趁着没人 风沉没想到她突然施术发力 他喘了口气静静地道: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您的支持) ------------ 第224章 夙怨情缠(双十一四更) “凌瑛?”什么时候风沉也与御华派的人扯上了关系?茶小葱脚下一顿,站住。 “去了你就知道了。”风沉见她没再抗拒,上前再次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指温暖有力,带着一种令人沉溺的温柔,茶小葱心间一跳,慌乱地避开了风沉的视线。就算她再愚蠢,也该读懂那眼神里的含义……只是公主王子的游戏她已经很腻了。 “好,我跟你去。”茶小葱又想了婪夜一遍,用力摇了摇头,不动声色地掰开了风沉的钳制。 风沉无声轻笑,任衣缘在墙上揩出一道白痕,却并不显得狼狈,只是转身的背影却有些落寞。茶小葱做了几次深呼吸,安抚下犹自活蹦乱跳的心。 两人一前一后走向小巷的尽头,就在茶小葱快要不耐烦的时候,前面突然闪出一位端极派低阶弟子打扮的负剑少年,远远地向这边作了一礼。 风沉点了点头,回头道:“到了,就是这儿。” 指向之处,是一处暗门。 茶小葱打量了两眼,却不肯马上进去:“为什么会有本派的弟子?你明明说是来见凌瑛的!”但这里分明是端极派的驻地。 “我抓了她。”风沉轻描淡写地回答,举步走在前面引路。他算准茶小葱会因为好奇而跟上来。 “你抓她?为什么?”果然,茶小葱疾步追进了门。 同御华派的驻地一样,这儿只是用普通民居掩饰的一处仙门据点。 茶小葱觉得所谓的修仙门派都很奇怪,明明以仙人自居,却又不放弃在人间的地位,但说他们追求地位不折手段,却又好像不对,仙门弟子在凡人面前从不乱用仙术,在驻地的生活也是极尽低调,与普通人家无异。茶小葱从来没接触过仙门内部的具体事务,所以对这些都不甚了解,只觉得这些所谓的仙人更像是某种邪教组织般存在,因为很多时候修仙修魔都只等同于对力量的渴望与狂热。 “仙门驻地主要用以搜集各方情报,人界是其它五界的隘口,所有信息交换都在此境进行,并不是我们想要占据此地。”风沉向她解释。平时他来去匆匆,顶多同她讨论讨论画坊里的账目,极少提及派中事宜,有时甚至还着意回避她的提问,但这次好像有点不同。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你明知我对这些没兴趣!”茶小葱跟着他穿过院子,接受了几名弟子的检视,绕至一处偏厅。这地方虽然简陋,却看管理周详,有些像军队里的暗哨。 “因为返香师叔有令在先,要求我等尽快带茶师叔接掌派中事务,接收情报网是第一步。”风沉解开一道结界,引着她走过回廊。两人来到了一间厢房门口。 屋内传来女子的冷喝,还有摔碟子打碗的声音。 “你将她绑了?”茶小葱感到一股强烈的灵力自门内迸出,料想凌瑛是被捆仙绳之类的法器缚住了,空有一身法力却施展不出来。 没想到一向温文如玉的男子对女人下手竟不含糊,一点怜香惜玉之心也没有。凌瑛好歹是个六界难得的大美人,妖物都该对其垂涎三分,风沉却始终淡定如常。这男人有点不正常! “仙门的情报网一直是由我派控制,否则我们早已被仙盟踢出七大派之列,如今风盟主生了嫌隙,妄图遣派弟子争夺据点,如此当口,师叔可还以为我该对御华派心慈手软?”风沉推开了门,淡淡地道,“而且,只说这位凌仙子的故事有意思得很,师叔不想听听?” 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一面,原为风沉温和的背面居然是这样的冷漠与果决。 如果这个人有野心……想到这里,茶小葱不觉机灵灵打了个寒颤。 “无耻小人,你知道得罪御华派是什么后果!”凌瑛还是一身黑衣,却因为被法咒捆绑,显得有些凌乱,头上的发髻也松了,乌黑清亮的长发流动在颈边,她抬起的美目,流露出浓烈的恨意,或者说,还有一点说不清的羞恼。但看到茶小葱随后进来,这抹羞恼立即变成了绝望。 她脸上的表情,是茶小葱看不懂的复杂。 如果说风沉是针对御华派,完全可以对同在临安城布防的范铨下手,而不是针对这位被师父赶出师门的弃徒,风沉究竟想做什么? “当年你师父伤我师叔的时候,似乎也没想过得罪端极派的后果。”风沉还是一贯的温和,但字字如锥心之刺,直指要害。 “那只是意外!”凌瑛双目喷火,挣扎着站起来。 风沉却不理他,反而搬了张凳子示意茶小葱坐下。 “你以为那真是意外?凌仙子,真不知你是天真还是傻……”风沉叹了口气,“还是说,仙子你连自己的夫君是什么人都不知道。” 夫君?沈听弦?茶小葱一愣,更有些云里雾里。 三年前她亲眼看见凌瑛与沈听弦双双与御华仙尊大打出手,但是后来在绿萝仙境,却只见到凌瑛独身一人,茶小葱当时虽有疑惑,但念及这些都人家的私事,便也没想过问。她对凌瑛的印象并不差,如果没有御华派的那些狗屁事,没准儿还可以做个朋友。就为着这不多的好感,她才一直没去恶意猜测,更不会像风沉说得那样露骨。 “让我来替你说吧。”风沉温柔一笑,漂亮的眼瞳中映出一丝了然,“当日你与沈听弦设宴,只不过是想借此气走你那荒唐不经的师父,金仙之名,位尊天下,谁也想不到,这位令众仙追捧爱戴的尊仙,只不过是个连自己徒儿也不放过的衣冠禽兽,你受不了他的侮辱,才与沈听弦做了个君子约定,你明知他与魔族有牵连,却还假意嫁给他,目的只是为了让自己的师父死心,我说得可对?” 凌瑛没想他会旧事重提,立时像是被人敲了一记闷棍,脸色煞白。半天才喃喃地道:“不是……不是你说的这样……” “沈听弦订个婚却要宴请全城百姓,目的也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先牵制住各派仙门弟子,然后再命人动手,掳走城内的纯阳子,是也不是?”风沉的语气依旧淡如清水,可茶小葱已从这里边听出了浓烈的嘲讽之意。 三年前的孩童失踪案就这样告破了,饶是凌瑛再不愿承认,也不能左右这既定的事实。 “不是……”凌瑛听风沉说到这里,背脊上突然升起一股凉意,忘了挣扎,也忘了分辩,而是颓然后退两步,跌坐在椅子上。 风沉停下来,笑了一下:“什么样的师父,教出什么样的徒儿,除魔卫道,哈,真是说得好听。不如就由我再告诉你一件有趣的事,你的夫君,也就是沈大公子沈听弦,他的真实身份……”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但那几个字却清晰入耳,茶小葱只觉得脑子里嗡地一下炸开了锅! “……沈听弦,就是妖皇魁麟!” “不,不可能!他与我从小一起长大,他是什么人我清楚的很,我师父是一代尊仙,有金仙修为在身,怎么会看不出自己的弟子便是妖皇?”凌瑛快疯掉了,她虽然不喜欢沈听弦行事乖张,甚至与魔为伍,但到底是相处了那么久的同门师兄妹,她怎么也不会相信自己的师兄便是仙门人人得而诛之的妖皇。 茶小葱也说:“不可能,沈听弦在青龙面前救下玉瑶仙座,怎么看也不像是妖物,风大哥你这番推论可有实据?” “实据倒没有,不过有机会,凌仙子可以亲自去问问尊师,说不定他早就知道,却不愿告诉你呢?”风沉想了想,又道,“想知道沈听弦是不是就是魁麟,很简单,等芷才师弟带回妖后,一切都可水落石出。”茶小葱心头一凛,立即明白过来,风沉从不乱说话,他之所以这么肯定,绝对是向慕容芷才确认过后才得出的结论,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当年御华仙尊打我那一掌,根本是别有用心!”茶小葱胸口灼烫难当,“我就说他一代金仙,怎么会刹不住手,平素师兄与我切磋也不曾如此,问题果然就出在这里!” “不是,师父盛怒之下……”凌瑛越发无力。 “凌仙子的意思是说,尊师盛怒之下想劈死的那个人应该是你?他那么疼你,怎么下得了手?还是你自己愿意承认那是由爱生恨而产生的杀意?”风沉的目的达到了,他打断了她的话。 这是个死循环,不管承认或者否认,都没法为御华仙尊洗掉师徒**的污名,凌瑛没想到这么多年辛苦埋藏的秘密就这样不攻自破,现在说什么都是徒劳,师父从来对她宠爱有嘉,怎么会舍得杀她?说起错手打伤茶小葱更是无稽之谈,唯一的解释就是,师父受到了沈听弦的威胁。至于什么样的事竟能让铮铮铁骨的御华仙尊含辱受屈,不说她也猜得到,那便是爱徒的名节。 御华仙尊这一辈子无甚差错,却是像其他胡人一般极其好酒,那天,流霞庄送来了百花仙酿,他一时高兴,多喝了几杯,当晚就醉醺醺地闯进了徒儿的闺房。 他奸污了她,以酒醉之名,从那以后,他仿佛着了魔,隔三差五便来找她,她有过抵抗,也有过逃避,却都无济于事,最后,她不得不将这件事告诉了自己最信赖的师兄,却没想到,这件丑事,竟变成了师兄威胁师父的借口。 师兄被师父逐出师门之后下落不明,她忍受着巨大的耻辱,活在师父的阴影之下,一次又一次地接受着师父的临幸。她原以为这样偷偷摸摸的事不会习惯,可是她错了,她开始想念,开始贪婪,甚至开始主动迎合,努力承欢,她看见师父跟别的女弟子说话会难过,触及师父直露的目光会脸红,她开始拿各派的后起之秀与师父比对,得出来的结果竟令她暗暗心惊。她居然爱上了毁自己清誉且置师徒人伦于不顾的那个人,因为爱上,所以远离。她不想自己的师父为了一晌之欢,而毁掉一世英明。 所以沈听弦上门求婚的时候,她像着了魔似的,爽快地答应下来。却没想到,整场谋划的最大赢家,居然是那个曾经关心自己照顾自己的师兄。而她与师父的过往,就变成了师父身上解脱不了的枷琐。 术铮是胡人,从不把女子贞洁放在眼里,但却为了让心爱的徒儿有条退路,不得不做出让步。 但整场戏码当中,茶小葱是最无辜的。 “好一对深情义重的师徒,哈哈。”茶小葱突然笑出声来,“为了那点私心,牺牲我不说,还牺牲了临安城的无辜百姓,堂堂金仙竟与妖魔沆瀣一气,还敢坐仙盟之首这个位子?还要不要脸?嗯?” 她这才发现,比起这些充满挣扎与纠缠的爱欲,她与婪夜那点破事又算得了什么?*** ------------ 第225章 情咒 总不会就为了这点事吧 风沉抓了凌瑛可见并非是为树敌因为风沉的话只要拿出证据听了那么多花边八卦好像也没有别的太多改变风沉一个劲地掐人家的短一定别有所求就该上点主菜 岂料居然没再说下去凌瑛整个人都像掉进了千年寒冰看起来十分可怜给人家一耳光给条出路 竟落得要在秦楼楚馆寻欢作乐害你变成这样的人而是与你订婚的那个……名义上的夫君风沉慢慢抱起手臂我们也算是同仇敌忾 茶小葱心下一惊聪明地没有搭话估计方才在踢馆子的时候她不走运风沉具有所有奸商的共通点雁过拔毛这便是风沉极少失手的原因这些奸滑是天生的 你要我怎么做凌瑛缓过一口劲她努力整理情绪但是脸色依旧苍白得可怕我当然不会让你去送死风沉站起身给我一张方子 凌瑛也跟着看了茶小葱一眼我没有十足的把握这种咒光用药物是不行的这一点她不会乱说这个我知道我必不会泄露半句摇了摇头道:至今未出而我有没有名节又有何关系都顺其自然吧其中有无奈她很快就接受了现实只怕将生死都看穿了适才多有得罪风沉恢复了君子风度 凌瑛似乎很累说到使计谋使手段一个是我大师伯风无语现在又多了一个风师弟能在六界往来自如如此谬赞 凌瑛不露喜怒同心红线不是那么好解的她再也不愿多言竟像是沉沉睡去久久不语才恍过一丝神来同心红线是什么今天受到的刺激太多她听这名字浪漫得狗血当下打起十分精神 房里放着个简易书架看来风沉不回师门的时候都歇在了这里觉得与玄文殿里看过的起居室有天壤之别临时住着而已不知想到了什么幸好窗棂的纸格发黄茶小葱只略略看了他一眼 又红线翻了两页茶师叔……最近这些天比如……干巴巴地接着说道很想……那个……那个蓦然抬头她心中咯噔一下他刚才开口向凌瑛索要的药方…… 男人……嗯……不对完全不知道要怎么表达才算清楚特别是异性之间提起 你怎么知道脸红只是刹那是满头冷汗没想到这样丢脸的事情居然让一个男人知道了他跟婪夜一样 难道说是她跟婪夜做那事的时候不对这事也不该胡乱跟人说 风沉伸出手却不料对方退后了一步你们刚才说的什么同心红线 你听我说风沉生怕她受不了打击转身跑出去 说我有病说我并不是真心喜欢他我从第一次见面就很喜欢他了他清楚我所有所有的过去但你现在要告诉我是病她一口气说了很多 为什么要在她发现了自己的依恋与爱慕之后 风沉的手指停在半空中他的心从来没有像今天那么空你喜欢他也许是被仙狐绝世的容颜吸引即使是恨我师父早年的时候为了这件错事就是因为这个名唤为‘同心红线’的情咒绿萝仙子也同你一样也就是现在的掌门风无语风无语为了避开生死劫用红线情咒将他与绿萝仙子薛宫瑜绑在了一起其实薛宫瑜心里早有别人万俟常清 只是普通的三角恋而已害了万俟前辈一生她才幡然悔悟无法挽回才离开御华派根本不是你说的这样 你有没有听过能令人身不由心风沉的样子不像是在开玩笑风无语利用薛宫瑜避开了生死劫登上了仙盟盟主之位苦不得善终可是心却一直想着另一个人的那种分裂的滋味么当年薛仙子看着自己心爱的人为了替自己解咒而日渐衰弱如果你能想象所以我不想她再犯第二次他心里已经有别人 他说过他根本没有与婪珂开始过他不会骗我茶小葱几乎要哭出来了却常年在端极派作客竟都源自一场这样的妄情错爱他没骗你为什么要瞒着你他说过你又知不知道风沉想遍了所有的可能他没想到这个小师叔竟然那么轻易就相信了一只千年老狐狸甚至早早将这清白的身子交了出去在他心中只剩下一阵紧接着一阵的心痛狐狸是最会骗人的茶小葱会道他的道也是正常心都在滴血我不想听这些我都不可能放任自己跟他在一起了以后也不要说茶小葱动摇了可是失败了 风沉想去扶她 茶小葱终于明白永远有那么一句不合逻辑的 我知道你在里边不知过了多久 茶小葱猛然站起来你打算怎么做还是当面与他对质 茶小葱沮丧地低下了头如果我是你的话来不及了答应的一定要做到茶小葱摇了摇头茶小葱哗婪夜踢开了房门一副痴男怨女的模样他伸爪一把揪向了风沉的衣领脸上被狐狸的利爪划出一道清晰的血痕速度上的提升可不止一点婪夜 想给本公子戴绿帽子也不该如此心急啊我早就觉得你三天两头与他聚在一起不寻常让我猜中了婪夜越说越难听伸手掐住了风沉的脖子哼却不辩驳你发什么疯不放抽他的筋 你杀你扒我就一辈子不理你茶小葱看也不看他一眼 将风沉丢在地上 扬手祭出折心柳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您的支持) ------------ 第226章 失忆者 从临安城到端极派山门并不远,一路灵山缥缈,祥云绵延,只是这份的怡然悠逸当中,平白多了两道煞风景的影子。 一道灰影掠过,疾风破开了白浪堆叠般的云层。 “死女人,你有种别让我追到!”一道白影随后追上。 “死狐狸,追到了我跟你姓!”灰影卯足了劲御物而行,转眼便将彼此间的距离拉远了。 “你特么给我停下来!”白影随着灰影S形的逃逸路线左摇右摆。 “我特么是二百五才乖乖给你停下!”灰影恨不得立即将后面阴魂不散的家伙甩掉。 就这样,茶小葱与婪夜在空中进行了一场不含任何水份的赛跑,早先蕴着的怨气,被云层上冷凝的空气吹散,两人渐渐忘记了方才的怨怒与摩擦,而将此次追逐变成了极具挑战的比试……因为语言的挑衅与好胜的本能,两人抛去了之前的小别扭,全身心投入到这场速度与耐力的竞技之中。 变身为半兽状态的狐狸舞动着九条大尾巴,准备与茶小葱的飞燕闪灵诀一较高下。 茶小葱突然意识到,这是她第一次与婪夜正面对决,想想之前风沉说过的话,她竟有些激动。天狐,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不知道她与婪夜在实力上究竟差多远呢? 属于武者的狂热瞬间暴发,她连眼睛都特别亮起来。 …… 风沉目送二人离去,自己面色忧郁地回到屋子里。 这里四壁冰冷,完全隔绝了周围的嘈杂。 头一次,没有批阅文书,也没有整理情报,而是直直地走近床榻坐下,冥想半天,才和衣躺倒。他想为师门做点事,为师父做点事,但他遇到了一个最大的麻烦。 三位掌门的意思是趁热打铁,将部分事务转移至茶小葱手中打理,但看她这般遇风便是雨的性子,哪有个做大事的样子? 为什么全天下都会选她?不管是妖,是魔,是仙,是兽……为什么? 这个问题像是个漩涡,几乎吸走了他所有的心力。 有一点他从来没有向人提及——这一点也是茶小葱当年遇袭的最大疑团——为什么妖皇魁麟会威胁御华仙尊对茶小葱下毒手?如果只是因为她六界灵女的身份,那为什么到后来又没再继续,而是把触角伸向了更远的青龙地脉? 妖皇身后似乎还有个暗中执棋的人……会是谁? 六界灵女这种说法似乎在典籍之中并无记载,这神秘的传闻又是缘何而起?所谓灵女究竟又背负着怎样的使命? 他一直在查,可是查出来的东西越多,疑点就越深。这几年来的修行与洗髓,致使茶小葱的能力突飞猛进,但要说拯救苍生,似乎又差了太多。还有,她的紫瞳是怎么来的?是不是也与她的这一重身份有关?还有……婪夜这么拼命接近她,又是为了什么?仅仅是想利用她潜入冥界救出青丘之国的臣民?还是拥有更大的野心? 千头万绪,纠成无数的结,真不知要扯出哪一根线才能将所有谜团化解。 要说相处,他与茶小葱在一起的时间最久,若真说她有什么特别之处,即是所有女人的优点她都没有,她粗鲁不修边幅,她豁达不拘小节,她坦诚不耍心机,就这样不懂掩饰的女子,真会是将来拯救苍生的关键?这分明就是个笑话! 但是除了他之外,所有人都好像把这个笑话当真了。就连行事最为审慎的三师叔,也一再为茶小葱无厘头的行为开绿灯。 这究竟是为什么? …… 玄冰殿里光影光错。 返香整理好一叠卷宗,小心地放进柜子里,轻轻在空中幻化出一道灵符,将柜门锁了。 棋盘上的黑白子已经落了一层细灰,被阳光一照,反射出毛茸茸的黄光,黑子颜色愈深,白子几乎透明。他转过身,执起一颗白子,看了看,又放回了钵子里。几天未睡,漂亮的眼睛已布满了血丝,昔时师徒相处的一情一景犹自存在脑海,但青葱少年的面孔已经模糊。 慕容瑾珏没有成魔,也就是说,他是真心站在焚音魔尊那边的,几十年教诲都成了耳边风。 返香真人座下最优秀的弟子竟成了助纣为虐的帮凶。 慕容瑾珏投奔了魔界,这是端极派不可抹煞的一笔污痕,一个木妍,一个他……够了!他不容许再多个茶小葱出来,绝对不容许! 转头盯着阵放卷宗的地方,返香漂亮的眸子中闪动着骇人的光辉,他曾经为自己占过一卦,卦相中显示,一生为魔所困,成也败也,不过竹篮打水。签解为,大凶。一己之念,竟要毁去他近千年的坚持与努力?他不信!师妹成魔,徒儿弃他而去,他不顾众人反对,收了慕容瑾珏的幼弟入门,一晃十几年,本该淡去的执念却越来越深。 “师尊,茶师尊……与婪夜师叔在殿外打起来了。”弟子匆匆来报。 以下犯上的行为在任何门派看来都是了不得的大事,所以不得不报,只是他不知道这几日师尊的心情不大好,似乎又记不清人脸了…… “竟将我的话当成耳边风。”返香霍然起身,头也不回地向殿外走去。 平地里带起了一阵风,吹乱了案头的香线。还是像以前的味道,但是浓是淡已经分辨不清。 不知什么时候起,缚魂香也没用了。 记忆的退化,往事的消逝,一切的一切都好像在刻意远离这个腐朽的身子。 他已经没有回头路可以走。 “师尊,芷才师叔回来了。”又一弟子奔入殿中,在离他一丈之外跪倒。 止步,轻轻地嗯了一声,却一时没记起芷才究竟是谁,他想了很久,居然愣在了那儿。 “叫瑾珏过来……”他点了点头,突然思绪一滞,猛地收口。面前是弟子惊愕的目光,那没有活气的眸子就像是一处黑洞,深得看不见底。 不知何时,人已站在殿外,但是他却忘记了自己出来是为了什么,唯独觉得今天的太阳特别亮,特别毒,刺得人睁不开眼。回味许久,他才隐约记起,慕容瑾珏已经不在了。 门下的小辈弟子都远远地望着他,单纯而天真的眼眸中有惊恐,也有痛惜。 远处传来了婪夜的高呼,两道人影很快掠过了挽镜坪,掠过了玄冰殿,直奔端极灵山。 茶小葱身如闪电,婪夜更是化身成为了道银亮的光。两人之间的距离不断地拉近,好不容易,白影追上了灰影。 输了。 茶小葱忍住了心中的痛。 记得在澄光殿作客时,他与暮云卿都是拿她没办法的,那时候她的飞燕闪灵诀不过是只有入门的水平,而现在,她已经不知不觉练到了第五重。多年来的习惯令她不会偷懒,在练习上也不会乱打折扣,更不会自诩聪明而短斤少两,相比许多同门弟子,她是勤快的。而婪夜呢?他在做什么?每天不是闪得无影无踪,便是拖着她腻着她,而更多的时候,他在睡觉……她根本猜不透这强劲的灵力是从哪里得来的。 他要修成天狐,这是他的梦想,可是为什么不能告以人知?她终于无声冷笑。 被欺瞒的感觉,就像心间的一根毒刺,伤口不大,可是毒素却在扩散。 “茶小葱,你要逃也得给我一个理由。”婪夜变身后的速度令人震惊,但她想起风沉的话,震惊就变成了震怒。 “老纸不想跟你玩了!这个理由够不够?”茶小葱用力,试图甩开婪夜抠进她膀臂的手指。 “玩?你当我是跟你玩?”婪夜头发都快被气白了。 “玩不起么?那你说说,你究竟有多少事瞒着我?还有,同心红线又是怎么回事?”茶小葱戳着他的胸口,之前所有的委屈都变成了愤怒。两个人都像好战的公鸡,挺起胸膛,竖起了冠子,就能眼白也比眼仁多出了许多。一个还没从被之前的温床暖枕中缓过劲来,另一个已被隐没的真实所激怒,两个人一逃一追,更没有办法将话好好说清楚。 婪夜的指甲刺进了茶小葱的皮肤,衣袖上泅出了一两点殷红。 痛!只是痛而已!四目相对,目光交织,隐隐看得见对方眼中扭曲的自己,婪夜想将她按回自己的怀里,却因为她死犟着不愿放松。 就那样对峙着,每根神经都绷成了细紧的弦。 婪夜似乎能够听清脑子里的嗡嗡乱响。他不知道要怎么跟她解释,那个世界的女人相信纯粹的爱情,却也因为没有安全感而盲目追求金钱与理想,他从看到凤凰画坊的那一天就知道,双修的事注定不能轻易说出口。他不想茶小葱又变回那个一无是处的混帐模样,更不希望自己的爱意变成她心目中的别有用心。 本来已经打算好一切,却不想那个丝毫构不成任何威胁的风沉给了他当头一棒。 “小葱,以后我再同你解释好不好?先回去,行么?”鲜血刺目,他意识到自己伸出了伤人的利爪,一阵瑟缩,收回了手。 “不好。”茶小葱看着他的爪子变成了昔日修长漂亮的手指,但指上却染上了她的血。她从来没认真瞧过半人兽状态的狐狸,竟越看越陌生,仿佛这不是与自己休戚与共的同门,也不是同床共枕的爱侣,而是个携风擦肩的路人。也许,她从来也没有看清过他想要什么,自以为他想要的,她都能毫不吝惜地给予,但是她好像错了。 “同心红线的事,我并非故意瞒着……”狐狸一旦变成了狗,难免露出驯服的一面。 婪夜深深地望着她,叹了口气。 “好,不说同心红线,那说说天狐吧,我竟不知道你有那么远大的志向。”茶小葱退了一步,上下打量着他,似要将其看清。 婪夜心中发慌,不自觉便扣住了她的手腕,茶小葱甩手,他却不愿放开,利爪伸出又缩回,如此反复几次,他突然发力,将她按进了温暖的怀里。 他在她耳边低吟:“茶小葱,我说过很多次,我才是男人,天大的事,我会顶着,只要我比你高,你就不会有事。你为什么还要怀疑?你难道从来没有查证过,关于仙狐族的一切……笨丫头,你的身子是交给了我,可是我的心,已经存在了你这儿……我想修成天狐,起初是为了拯救我苦难的子民,到后来,却只是想为你顶起这片天……” “那风沉说的……”茶小葱慢慢抬起头来,熟悉的容颜贴近,纤长的睫毛几乎扇着她的脸颊。 “管他去死。”婪夜卡紧了她的腰。狂热的吻,带着支离破碎的绝望,有血的味道。*** ------------ 第227章 问心 慕容芷才带着人急急忙忙地赶回来却听见师父晕倒的噩耗师父这几日不是在闭关么他心中也没了底可是他向来专断后来妖皇来袭他又强行出关只怕对修为亦有影响迳将妖后婪珂交给鹦鹉看管独往玄冰殿一名弟子从身后追上方才师尊出来透气弟子一回头还好绿萝仙子与凌仙子来得及时……但是端极派派中上下早已不再将其视作同门 慕容芷才面上没有表情 他淡声问道那大掌门、二掌门、四掌门也都到了 二掌门……因为有些事四掌门那儿已经派人去通知林蜡竹与薛宫瑜有些过节不愿出来也属正常 要说关心但她却只记得那只老狐狸她也没想过要负起这份责任更像个扶不起的病阿斗 他冷着脸向前两步缚魂香呢你们不知道师父那毛病么 另一名弟子急忙上前解释:之前点的那支还没燃完 师父他…… 慕容芷才铁青着脸挥退了弟子却见绿衣一拂他只得敛神薛前辈 薛宫瑜端庄回礼抬手指向内室返香真人为自己行了针瑛儿替他看过劳累过度而已 劳累过度要让一位真仙劳累至此 慕容芷才心头收紧又行一礼迎面正碰着凌瑛见避无可避他从头到脚冒着寒气 但凌瑛似乎很疲惫更未留意对方的表情回了一礼了事 慕容芷才来不及多想却听得一声低叹从里间传来师弟当年之不能得现在逆天意而为之你难道还不明白其中的道理接下来又是一声太息又收了回去默默出神如果不是师父一次又一次在他身边提起他一直觉得师父会恨那个不成器的孽徒他失忆的时候而作为弟弟的慕容芷才 我也知道你不想理我有人起身出门恭立于旁弟子慕容芷才 元知义抬头端详他那张与慕容瑾珏肖似的脸到了嘴边的问候变成了一句残酷的阻隔你师父这些天心情不好你懂 慕容芷才颔首低头应道:只是独独不想见他而已却从来也不反驳他就只学会了这四个字:弟子遵命却又不知如何安慰你刚回来就别到处乱走了这次你们能抓住妖后 慕容芷才的头低头更低了 元知义看着心疼在他面前站了一会 至是他说了什么 眼角余光看人影都不在了怔怔地望向空茫的天空 小时候他都这样任性地跑出来直到师父想起来并且亲自出门叫他回去是师父怎么也想不起来直到饿得前心贴后背他曾愤怒地以为师父只记得哥哥到后来才知道师父的魂魄被魔尊的震散 师父本应是执有金仙之位的尊仙…… 如果没有魔尊这一掌御华派又算得了什么嘈杂扰攘越来越近慕容芷才听了半天反而愈演愈烈向争吵的中心走去一个说要留在玄奇殿里照顾师父 大堆的羽族子民将两人围得密不透风陶然村的居民则傻呵呵地挤在一起看八卦像大多数外族一样都只在乎自己捉紧的人或者事这个时候身为陶然村村长的茶小葱在哪儿…… 于是他巴巴地出去找了一圈似乎真的如弟子们所说 你来评个理吧她是我鹦鹉的妻子一把揪住了回头要往里去的慕容芷才曲嫣本来就面皮薄只可惜她灵资有限 态度总得好些说什么也得跟茶掌门知会一声乌鸦一向公道 哪有闲管这档空事念在兄弟一场但之前的矛盾还没解决 曲嫣心中还责怪这只不靠谱的坏鸟处处眠花睡柳只是掰着手指不说话 元知义站在中间调停手脚行动都不方便也带了弟子出来看热闹直把门口挤得水泄不通一时变成了东街的菜市场也没见过这样人山人海的场面到后来聊天的聊天好不热闹早变熟稔地像什么似的只怕这路上连孩子都该有了却不想其他羽族看他娇妻在侧心中十分不忿澄光殿的女弟子也因为好奇混杂其中后来就放开了整个事态朝着不可思议的方面突飞猛进 看着这不靠谱的两大族类就连想死的心都有了你们难道不想知道自己的村长去哪儿了抓了人回来怎么这些家伙就没想过去自家村长那边秀两下慕容芷才立即有了答案——陶然村一直是当道自是求之不得 那丫头不仅仅是你们派的掌门嗯啊怎容得那破狐狸染指鹦鹉总算回过神来瞥见慕容芷才一脸乌秋地杵在那儿却还紧紧抓着个男人摸烫手山芋似地甩开了爪子里握着的男人听说羽族的男人生荤不忌不知是谁多说了一句 转身离去我不……我才不是这样的男人但看到四周的眼神都是现在其实很流行他一下子就懵了也悄悄红了脸庞没瞧过那本神书但是陶然村的姑娘们却多是同人男使君子的至交一个个像打了鸡血似的昂然四顾慕容芷才不小心触及腐女子的暧昧光环赶紧后撤三步我去找茶师叔烂摊子留给了元知义却没想到引来女子们一溜儿嘘声落荒而逃问明弟子 想想茶小葱抛下他去救婪夜时的情形 从来没有一个人从来没有……(未完待续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228章 仙姿媚色 狐狸媚色天成,更凭着这个凶悍霸道的吻封去了茶小葱心中疑问的所有出口。 茶小葱脸红挣扎,越是闹腾,婪夜的爪子便越紧。起初,她还认为这奔涌而来的爱意,夹着息事宁人的浮张与做作,可是越到后来,她越是心惊。婪夜的吻一直是温暖撩人的,即使伪装出凶狠,却也意在勾出茶小葱发肤间的欲念火花,不得不说在此方面,仙兽是天生的高手。 可是这一次却不同。 这一次,他的吻中夹缠着灼热的血腥,攥紧的手指,居然透露着一丝恐惧,即使是竭力掩饰,却仍被茶小葱敏锐地捕捉到。 原来心灵相通就是这么回事,他动一动,都能知道他是真心是假意,甚至一个眼神,就能让她感受这深邃执着的情缠。原来一旦有了感情,世间最狡猾最擅长说谎的族类也会变得单纯稚拙,一如孩童。 他的手掌隔着衣料摩娑着她的脊背,收回的薄唇上,染有一丝枯萎的血色。 茶小葱任由他紧紧抱着,闷头地将尖尖的下巴搁在她的肩窝。 两人就这样静默在立在天地间,一时忘记了周围的所有。 “我们仙狐族,虽然寿命很长,却从来子嗣单薄,小葱,你知道这是为什么?”青丘之国极少在六界大规模积极走动,他们一直低调而神秘地存在着,关于仙狐族的传闻还真是不多。 持澜仙子的手札虽然对六界各族的习俗都有涉猎记载,但像触及这样的与世无争的仙兽族群,能获取的资料却极其有限。故而,茶小葱除了知道婪夜是万狐之王,是仙狐族的少主,别的一概不知,加上他一向不好花费,身为未来王后的她,连自己的未来老公有多少家当都知之不详。 婪夜突然提起子嗣,她除了脸红和发呆,就拿不出第三种表情。 发现婪夜还深深地望着自己,才惊觉自己的模样多么白痴,茶小葱连忙用力摇了摇头,烧红着脸掩饰过去:“我今天才发现,你的脸……真特么好看!” “好看个毛!你心里在想什么我怎么会不知道?”婪夜早已习惯茶小葱的说话模式,他跟着暴粗口,顺手捏了捏她紧绷的脸,低声道,“放心吧,将来的日子还很长,我们不需要那么早开枝散叶。”语气顿了一顿,满意地端详着茶小葱发红的耳垂,他突然伸出舌头,轻轻地舔了一小口。 茶小葱猝不及防被他偷袭,全身立即像过了一道电流,每根汗毛都直竖起来,双腿却不争气地软了。 “你要死!”她粗鲁地揪住婪夜的衣襟。 “乖,别老把这个‘死’字挂在嘴上,不过夫人想欲死欲仙……为夫自当尽力……”婪夜眼中含笑,掩去了内心最后一抹纠结,不想了。 “哼,你要是敢,看我不宰了你!”在师门后山打野战,茶小葱自问还没开放到这个地步,更何况,再往北一点,就是陶然村的地方了,要是给村民们看见……那个汗…… 婪夜没接话,只是低头看她,笑得几乎迷离,他没再与茶小葱胡闹,自动续了刚才未完的话题:“仙狐族子嗣单薄,最大的原因就是……仙狐一旦动情便得一世不渝,人类所谓的改嫁,续弦,纳妾,找小三……这种事绝对不会在我族发生,仙狐族的男人疼老婆,看看你夫君我就知道。还有,仙狐族的孩子很小就要参加各种考验,能顺利长大的并不多,绝对,不会出现像凡人这般保护过度,或者说,你们说的‘啃老’现象。” 身为王室,婪夜自小接受各种磨炼,性子其实比其他狐族更冷漠更孤僻,加上带养他的师父是四神兽之中脾气最火爆的玄武,想让他这样软绵绵地说话还真是困难。婪夜虽然在床事上通晓得快,但却远不如娉婷精通花言巧语,这一解释,便让他绝美的脸上现出一抹奇特的艳光,像是羞赧,也像是愤怒,但在茶小葱眼中看来,却是死心塌地的真心。 茶小葱做梦也没想到,居然会有男人会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虽然不是表白,却比表白更令人醉心。这样的坦诚,分明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啊。 “死狐狸,有没有人说过,你其实很笨?笨得会撞上我这种没有素质的女人……”茶小葱的嗓子彻底哑了,纠结半天才说出这样的话。 “老纸哪里笨了?老纸聪明着呢,你们那儿的人不也是这样说吗?娶妻当娶闲,我看整个仙门你最悠闲,我们可以多点时间做……爱做的事,不好么?”婪夜并不在乎有人说他笨。 “娶妻当娶闲?”茶小葱泪流,这算是超级误解么?不过算算,整仙门来说,她确实算比较闲的,因为没有争斗之心,就不会惹事端,以前的武术老师也说过,习武是为强身健体和自我保护,大体上,修仙也差不多吧? 返香一直没让她做过什么,只是最近才多了些公文要看。 “总之,不管是床上还是床下,为夫都会对夫人鞠躬尽瘁。”婪夜就差拍胸脯了。 茶小葱泪流如长河滔滔,她从来不知道这厮还有乱用成语的毛病,一定是小时候跟着玄武那种万年糙汉子,文化课没学好,化形不完全,至少思想上还是只简单直接的动物。 什么床上床下……我擦擦擦! …… 四野风景宜人,灵山仙雾袅袅,朦胧了眼底那两个相依相偎的影子。 “欲死欲仙”“床上床下”“鞠躬尽瘁”…… 粗俗到不堪入耳的字眼直达肺腑,慕容芷才远远地站着,痛得就快说不出话来。 在他明白感情之前,他以为自己只是讨厌茶小葱的轻浮与狂妄,可是后来,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份说不出口的执念。可没想到茶小葱与婪夜之间的关系发展得比仙门御物腾翔还快,三里路又三里路,从床上运动,一直聊到了夫妻相处,甚至生儿育女。 一方面,他接受不了茶小葱比男人还粗犷的感情态度,另一方面,却又深深地羡慕着婪夜这只不要脸的老狐狸。 凡人也好,仙人也好,对不矜持的女人往往保留态度,或抑或贬,但是仙兽不一样,敌我之间玩阴谋阳谋他们未必会差,心思缜密之处同样九曲十八弯,可是面对女人,他们却坦荡得令人羞愧。婪夜与茶小葱说的那些,都是普通男人最无法兑现的承诺。但如此艰涩的诺言,对于仙狐族而言,却只不过是他们忠贞的天性,都说狐狸狡猾,却不想在感情上竟有着土狗般的驯服。 也许,茶小葱的选择是对的,他从一开始便注定没资格与婪夜争。 婪夜第一次遇见茶小葱,尽管心中不喜,却为保全她,对外谎称她与自己一样是狐狸精,是仙狐族少主的夫人;而他,却只想着将这迷迷糊糊的“妖怪”换成钱。 慕容芷才站了许多,突然改变了想法,他觉得……应该给这一对璧人多留出些许相处的空间——以后的路会很长,但是未必会一直平平安安。 他收起了那份不为人知的感愫,默然转身,却猛地愣住了,手不自然地按在了剑柄上。 葱郁青翠的草木中,隐隐现出一道明丽的倩影。他想得太入神,连自己身后多了个人出来,都毫无知觉。 “慕容师兄,是我。”那声音清悦如九天华籁,却有几分熟悉。 …… “小葱姐姐,狐狸叔叔,你们俩在干嘛?”山那边突然跑来一个巨人,双足落地,踏得大地隆隆作响。原来是王不留带着阿花和延问一起出来巡山了。 王不留心地善良,并不适合大规模的杀伐活动,便由黄老三提议让他留在村里巡视,美其名曰保护娘亲,实际上只是让他单独留下来适应新环境。魔化的朱果阿花被证实吃了茶小葱存在乾坤袋里的幻光芷草,失去了之前的邪恶记忆,变成了一颗终日无所事事的妖果子,因为帮不上忙也不会害人,也被留在了村子里。延问最喜欢跟山上的小灵兽们腻在一块玩耍,返香知它心意,便管得松些。所以这三个规格不一的家伙才会聚在一起。 “在干嘛……当然是做大人们爱做的事……”嘤嘤的低语从头顶传来,茶小葱将手搭在额头上,挡去了头顶的阳光,才看清王不留肩上坐着的小人儿。原来吱吱也在。 四个活宝。 “那什么叫爱做的事?”王不留摸摸脑袋,一脸好奇。可是他的大脸表达不出太复杂的情感,看起来除了呆就是呆。 “你是小孩,当然不懂,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了。”吱吱一副小大人的语气,十分轻松。她心里只有她的“云卿哥哥”,自然对茶小葱与婪夜的配对十分满意。 “我都几百岁了……”王不留仍是不解。 婪夜被打断了与自家婆娘聊天,又平白被人叫大了一辈,心中十分不爽,他指着自己的鼻子:“大块头,你倒说说,我什么时候变成你叔叔?” 王不留十分正经地强调:“你比我大了几圈,当然叫你叔叔,你以为自己还年轻啊?” 这一句话差点把狐狸噎得背过气去,他明明生着一张青春明媚的俊脸,却被人指手划脚地说老,他立即冒火了:“照这么说,我比她大了几千岁,是不是得让她叫声祖宗?”“她”自然指的是茶小葱。 王不留非常肯定的点头:“没错啊!” “她叫我叫祖宗,你叫她叫姐姐,这样一换算,你是不是也得叫我一声祖宗?”婪夜恨得牙痒痒,好事被人破坏,缺了谈心的兴致,他这样的高智商,偏偏跟白痴杠上了。 茶小葱听得额上直冒汗,赶紧领着撒娇卖萌的延问飞也似地跑下山。 身后传来吱吱明朗的笑声,似是十分开怀。 …… 室内,窗明几净,只是多了一个花叶玖,便显得格外逼仄。慕容芷才有意敞开门,直直地杵在门边,随时准备撵人。 花叶玖美目倩兮,稍稍在他冰冷的脸上流转片刻,竟踱出两步,伸手挽起了门叶。 “吱呀”一声轻响,房中陡然变暗,明媚的眸子,变得愈发动人。 今天她身着一身绯色便衣,裙摆上缀了十个颗小巧的响铃,过身之处,香风习然,轻吟入耳。配上她娇柔美艳的脸庞,别有一番情致。三年不见,昔日的美貌少女变成了今日倾世难得的美色,足以令天下男子垂涎。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花师妹不怕……”慕容芷才的脸比锅底还黑。 “慕容师兄应该很清楚,到底是师徒**严重,还是私相授受有碍大统。”这样地说话,意味着她已经听到了茶小葱与婪夜说的一切。 他微微眯起了眼睛。 本来想说“他们的事与我无关”,可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花师妹这是什么意思?” 表面还强硬,可心里却已经塌了一角。 花叶玖忽然笑了。 她这一笑,足令天地失色:“师妹只是想求慕容师兄一件事,只是举手之劳,师兄不会不帮的,哦?”她说求,却哪里有半点求人的样子?*** ------------ 第229章 大任于斯 慕容芷才冷冷地看着她出去 花叶玖忽地敛起笑容你不问我为什么就要赶我出去谁不知道你喜欢她喜欢上了自己的师叔她抢在慕容芷才跟前按住了他的手砰门叶又拼上了我让你出去心思被人窥破恼恨点燃了他的怒火全然失去了往日的镇定与冷漠哈直直地望着他她笑了一笑你为什么不听听我要求你做什么再做打算你愿意这样……被你的师兄弟和徒儿们看到她的手指一松门缝内 慕容芷才反手关了门离她远了一点:你最好把话都说清楚了当年朱雀殿初逢的一景一貌瞬间变得模糊并不足以彻底改变一个人 想到这里 放婪珂回去花叶玖靠在门板上她料到以慕容芷才这样的性子 语声越发生冷立功一定会与妖皇会合 慕容芷才看着她黝黑的眼瞳 原来太清澈的眼睛这里发生的一切她全副心思都扑在了婪夜身上但是她却大方原谅了狐狸的隐瞒以后现在想起他说的 不过还是得好好查查清楚师父一脸欣喜地迎了上来一副老大爷的模样他就没多看一眼 山后不是找了棵大树让他们住么茶小葱看着鹦鹉被玄奇阵打湿的衣裳 娶妻随妻我当然得在这儿丫头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到处都**的就不怕屋子里的东西发霉鹦鹉改了口供嘴里却还聒噪不休我刚才去见过玉瑶仙座了呵呵 提到自家儿子便也没立即推开孩子他爹连连低声怨道: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讪讪地背过身子你们不用管我就是人少地方大你们请自便 曲嫣听出她话里调侃的意思脸红得跟块猪肝似的茶小葱见此情景心里也是甜蜜得一塌糊涂方才婪夜说要回玄冰殿与返香议事茶师尊惊得鹦鹉与曲嫣立即作鸟兽散却被人破坏什么回来不回来不理他三师尊昏过去了要见茶师尊你呢 昏过去了茶小葱一愣难道是因为那个慕容瑾珏那紫菜呢应该是他吧…… 奇苦小声道:所以他并不在殿上 果然 茶小葱暗暗叹了口气:你们都随我去看看转头看了鹦鹉一眼搂着曲嫣不放手双双红着脸跟在茶小萄身后遁了身后才传来鹦鹉慢半拍的笑声:快走慢慢回来因为以前祭坛发生的那些事故而曲嫣挣扎不过 来到玄冰殿前看见奇穷与奇苦跟来示意二人退下究竟是怎么回事伸手为她正了正衣冠先进去吧确定无恙才点了点头:我听师兄说完就回来 婪夜的目光微微闪动好 茶小葱依依不舍地看看他 婪夜再没说什么合上了双眼白衣飘飞随风轻荡门前跌落两片枯叶 慕容芷才开门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婪夜师弟 婪夜微微张开眼从明天起却见婪夜转过头他掩藏了心里的酸楚对啊师弟本是青丘之国的王倒是我太当真 婪夜睨他:你认为被逐出师门是件遭人嫉妒的好事么 慕容芷才答不出如果是自己选的天遂人愿也对 黄叶匆匆掠过慕容芷才数着脚下的叶子没想到婪夜会为了茶小葱 神色未变流泻在矮榻上仿佛一银针掉在地上也能听见缓缓地睁开了疲惫的眼睛衣服悉索 想起昔日对自己的教导但心中塞得满满的 没有缚魂香的甜味就像心里少了什么才悠悠开口:小心翼翼地坐在榻沿师兄……你还能记得我听说没有缚魂香的作用到最后谁也不记得她有些害怕这个结果 返香的语气听起来比平时温和许多右边第二格抽屉里吃完这一次什么意思茶小葱依言找到了东西据说她这种体质根本不可能达到仙门的要求如果停药怎么可能说不用就不用了仿佛入了神唤道:让师兄好好看看 茶小葱突然懵了从来不曾这样和颜悦色地与她说过话要么就是在做梦但还是听话地走了回来四目相对均是无法传达的情愫居然从他平静的眉间读出了一丝厉色饶是语气再温和 原来走近来看 茶小葱端详着返香的同时不知道什么原因加上体态娇小只不过……时间磨砺的痕迹在她身上要明显得多但到底是变得沉稳了小葱但是却也在他的计划之中今天不说 如果让一切都烂在肚子里 为什么要怪茶小葱懂得吃得苦中苦虽然这一路是比别的同门弟子来得艰难除了有些意外情况令她应付得勉强 只要她认真想一想 茶小葱忽然笑了人与人之间不就应该互相利用么也是因为我有利用价值也是心甘情愿让师兄利用当初才有今天 没想到她居然会这么想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师兄要你做的事而且……师兄不会一辈子保护你你将来都得靠自己怔怔地道:我不懂……不是还有紫菜么不是还有……婪夜么到今天为止又有哪一件不是我心甘情愿又哪来的后悔我茶小葱又哪能与堂堂御华派抗衡只是我不明白却始终不愿说出来让大家分担……脑子里越来越模糊很多的事而是脑子里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焚音的地煞之仇究竟是哪一样将他推下**的深渊 直到前些时候自己离那四个字很近了心魔占据了整个心房走火入魔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您的支持) ------------ 第230章 情衷 返香从来未像今天这般清醒,他拉着茶小葱说了许多,该说的,不该说的,没再经过更多的挑拣,而是像记忆的漏斗将细碎的往事复制进茶小葱的脑海。 茶小葱起初听起来还觉得不甚糊涂,整个人都有些昏昏沉沉,不知所以,但随着前因后果的梳理完善,她越听越心惊。 当听他提起自己的时候,茶小葱已经不知道要拿出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了。 轨迹变迁之后的命运,就像是颗石子投下了平静的水面,三山五岳渐起漪澜。 茶小葱曾以为“六界灵女”这个称呼是有多玛丽苏,多女主光环,其实没有,那只不过是这个世界对外来物种的胡乱称谓,她也不是从一开始就肩负着拯救苍生的重任,直到她被御华仙尊拍下那几乎令她绝命的一掌…… 恰是那一掌,令她体内的金仙之气和魔元一起复苏护住了心脉,保全了她的这条小命,也是因为那一掌,返香发现了她能容纳气海百川的特质。 “六界之中,只有一种人可以同时驱使正邪两极之力,这种人与普通凡人并无区别,唯一的特征就是他们那双炫紫如琉璃的眸子……”猎妖者,是属于人族! 天色渐暗,婪夜当门神,站到腿脚发麻,无奈之下只好化作原形,蜷在了台阶上,睡觉。 慕容芷才本来还看上前多套些话,但看见狐狸懒洋洋的样子,他只得识趣地回到屋里。 窗外景物慢慢变沉变黑,慕容芷才在这浓浓的阴郁中坐着,并未掌灯。深色的眼瞳。与黑夜一样深不可见底。 一人一狐,就这样静静地等着,婪夜在等自己漏夜未归的爱侣,慕容芷才却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也许只是无聊,也许只是不甘心。也许只是还有一些留恋。他远做不到像狐狸这样一心一意! 掰着手指过夜。脑海里盘旋的是与常识相左的另一番景象。 他突然觉得,小时候在家中看过听过的那些狐仙鬼魅的故事都是假的,什么狐媚众生,什么勾三搭四都是假的。玄冰殿大门口前守着的这条,明明是一只忠心得连八头神牛也拉不回的大狗。 直到快天亮,茶小葱才打着呵欠从殿内走出来。被秋夜冷风一吹,顿时打了个喷嚏。 雪白的狐狸被惊醒,远远地跳起来就往她怀里钻。十分熟稔地将两条前爪固定在她的脖子上,他贴着茶小葱细细地嗅了一圈,才满意地打住——没有别的男人的味道,很好! 茶小葱被他嗅得脖间发痒,微愠地拎起他,轻哼一声将其丢了出去。 婪夜在落地的瞬间化身成人,回蹿上前。张开双臂,紧紧地搂住了她。虽然是改变了形态。可跟狗子与主人重逢没什么两样。慕容芷才看得眼睛发热。 茶小葱被婪夜死死地搂着,差点喘不过气来,她用力踹狐狸:“松手,你想勒死我?” 婪夜迷恋地在她耳边小舔一口,心满意足地改成搂腰。 茶小葱想起方才返香对自己说的那些话,更是生气,十分别扭地将他的手掰下来甩开,她低吼道:“滚!” “不滚!”狐狸笑嘻嘻地叫了声,“老婆……” 开始趁着未明的夜色对茶小葱上下其手,好像几辈子没见过女人似的。 茶小葱全身一僵,突然回过头:“死狐狸,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害我纠结那么久……”她的声音有点发软,身体的反应出卖了她。 婪夜的薄唇在她边擦过,扣住她的双手捞在胸前按住,柔声道:“既然你都知道了,为夫也不需要再费口舌了。我们回去再说。” 茶小葱眼中闪过一丝潋滟,却没有再挣扎,她仰视着那张绝美的脸,终于摇了摇头,喃喃地道:“为什么是我……” 两人渐渐远去的背影映在窗格上,慕容芷才忽然觉得这仙山上的空气不是一般地稀薄。再想起花叶玖提出的要求,他简直气到窒息。 玄奇殿最偏远的后殿里传来男女细细的喘息,趁着天色未明,婪夜将之前积蓄的委屈与怒意都转化成为了技巧上的新发明新探索,他变着方法来惩罚茶小葱之前的不辞而别。 茶小葱解开了疑团一身轻松,居然在婪夜身下老老实实地认了错。没有什么风能比枕边风更具诱惑力,婪夜听着听着,耳根就软了。原本就剩着不多的怒气变成了卖力地耕耘。 “……老婆,我们生一窝小狐狸来玩吧,只要你点个头,为夫保证今天就能如愿以偿,两个月之后我们就会有小宝宝啦,对了,我们狐狸只要两个月,但是人要十个月,那我们在一起,究竟是两个月还是十个月……”感情趋于稳定,爱家狐狸开始考虑到子嗣的问题,顺面借机缠着老婆多享受了几回。 “给老纸滚蛋!”茶小葱将喋喋不休的狐狸踢下了床,裹起被子将自己卷了个严实,口中叫着“拒绝人兽”的口号,开始认真考虑两人的“安全”问题。没有套套的世界真叫人捉急,到底是鱼鳔好还是羊肠好?她偷偷地目测了一下某狐的尺寸,却不想对方彻底误会了。 “茶小葱,你居然嫌我的家伙小!”婪夜重新爬上来撕被子! “喂,我哪有?你这个魂淡,快放开我……喂,收起你的尾巴,啊……畜牲……”茶小葱被五花大绑吊在床头,面临着另一波攻城掠地,她无助泪流。 “你刚才看我的时候,明显是鄙视的眼神!”男狐狸跟男人一样,在某些方面总有些莫明其妙的敏感与自尊,茶小葱根本没法同他解释,只能配合着他,用行动来表示安抚,以补偿他受伤的小心灵。婪夜侵略性的律动成功地消磨了她的意志。占据了她的思维,她低声呻吟,完全支解了人类的语言体系。不成串的句子,更令婪夜亢奋莫明。 由于二人运动过量用力过猛,狐狸拆断了两根床板,茶小葱昏昏沉沉在缩在他的九条毛茸茸的大尾巴里度过了一个狂野的**。 婪夜偷眼看着自家媳妇的睡颜。越来越喜欢。直觉得是全天下的人都瞎了眼,才会认为这丫头是丑八怪。 茶小葱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像条毛毛虫似地蜷在狐狸洁白的胸膛上,婪夜的凶器又再蠢蠢欲动。她顿时头皮发麻,生怕再被吃上一回,却不料婪夜温暖的头指梳进她的头发。慢慢将她按回了身前。 “再睡一会,我跟返香说了,今天你不用晨起。” 他勾唇一笑。露出一丝媚色,茶小葱吓得一缩,乖乖地保持原样睡下了。 婪夜的怀抱十分温暖,含着一抹无法疏离的柔情,他不用刻意,她也能感受得到。茶小葱暗自哀叹,一定是她上辈子得罪了月老。这辈子才被他用红线拴在了狐狸的后腿上。 阳光从窗外洒里来,照得两人全身暖洋洋地。茶小葱半含着眼眸,轻声道:“婪夜,你不要先天纹印,会后悔么?” 婪夜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在她微肿的红唇上浅浅一啄:“双修也一样可以提升修为,只是慢一点而已,先天纹印,留给你也是一样。” 茶小葱张开双臂将婪夜抱了个结实:“白痴狐狸……” 睡梦酣然,两人养足了精神。 晌午时分,婪夜本想拉着茶小葱白日宣淫,再行大战三百回合,但茶小葱考虑到“安全”问题,坚决拒绝了这个不合理要求,婪夜只好大爱随妻,有气无力地爬起来。 两人做了些简单的梳洗,婪夜又嚷着茶小葱要帮她绾头发,茶某人想起那个米老鼠造型,立时一阵恶寒。犹豫半天,才勉强鼓气勇气,答应了再做狐狸发型师的小白鼠。 没想到婪夜的手艺居然进步了许多,一把望仙髻也理得有模有样了。 茶小葱对着镜子伸长脖子左照右照,有惊有疑。 “那天你跑了,我遍寻不见,进了很多家那啥地方,里边的姑娘都很会绾头发,我觉得你会喜欢,就花了点银子让她们教……”显然,婪夜公子进的是青楼,但是他们仙狐族是狐族中最圣洁最专一的物钟,不太懂得这寻花问柳的心态,只觉得那些姑娘扎头发的手艺还行,便花了银子学习,同样的是逛窑子,别人求快活,他却是去拜师学艺,足见这男人的诚意。 茶小葱与他有灵犀,根本不怕他撒谎,只瞧着镜中一脸花痴样的自己,笑得眼泪都快掉出来。 两人在后殿里一夜缠绵,前殿已经闹翻了天,慕容芷才看着两人相携回了玄奇殿,却里外找不到人,孔雀昨夜被自家老婆冷落了一晚上,现在脾气暴躁得很,看见慕容芷才早起登门,头发都根根立起来了。 奇苦见气氛不大好,寻了个理由跑回玄真殿避难,曲嫣把老公丢下,自己去做针线去了,奇穷端了两杯茶进来,看慕容芷才与鹦鹉都没有要喝的意思,便又灰溜溜地端了进去。 茶小葱与婪夜进院子,便听到鹦鹉的吼声:“不行!抓妖后也有我的一份功劳怎么能说放就放?就是天皇老子来了,我也不答应!” 茶小葱看了婪夜一眼,后者神色未变,只帮她立起了衣领,遮住昨夜战乱造就的战勋。 茶小葱摸了摸有些发红的脸,一脚跨进门槛,高声问道:“妖后怎么了?” 慕容芷才看着两人同时进来,又一眼看见茶小葱绯红的双颊,不用说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仙门中人一向以君子之度为行为守则,且不说两情欢爱合不合伦理,就这样无媒而媾也是十分不妥的,他飞快地收回了视线,冷声道:“弟子要求师叔下令放了妖后。” “理由?”虽然婪珂与婪夜之间并无私情,但好歹也是他从前的未婚妻,如果是婪夜开口,她小葱也是不会反对的,可是……现在提出这个要求的,居然是慕容芷才…… “我们留着婪珂也没用,不如放她回去,这样一来便可顺藤摸瓜……”慕容芷才的话到一半,突然觉得这个理由十分可笑,如果魁麟不在意这个皇后,就算她自己回去了,也不一定能够如花叶玖所说,可循踪而去破除妖窝,如果魁麟心中在乎,就算不放她走,他也会自投罗网。 所以,他没有坚持将话说完就戛然而止。 茶小葱目光一闪,再次看向婪夜,倒不似征求意见。 虽然她与婪珂有过数面之缘,但印象都不算好,加上孤红与魁麟换脸之事对她影响巨大,所以是走是留,一时这心里也没底。只能将这个人情,或者说是烫手山芋交给身为仙狐少主的婪夜。表面上,这成就了一种顺从的态度,至少在慕容芷才与鹦鹉两人看来,茶小葱是会听婪夜的话的,实际上也算得上是给了自家男人一个极大的面子。 婪夜想了想,也不推辞,只转向茶小葱道:“我想见见她。” “好。”茶小葱点了点头,没有反对。(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231章 迷途不返 端极派不设刑室,也没有关押妖魔的先例,普通妖物都由玄真殿弟子以乾坤术收押于各式法器之中,而魔族则当场击毙,不留后患。只有身份或者地位十分特殊的妖魔,才会择地关押以备提审。以往端极派等修仙门派均以蜀地御华马首是瞻,重要犯人关不过三天便会由掌门人亲自运押仙盟驻地。但这次却较以往不同。 此次仙妖对决,端极派与澄光殿,三清宫连成一线,作为仙盟之首的御华派连带辟水观与流霞庄都不约而同地持观望态度,端极派自然咽不下这口气。独力抗敌的成果,也就自己摘了存了。其中御华派或有委婉提及妖后之事,都被元知义等人敷衍过去。 风无语拉不下这个面子,只好作罢。 因为没有刑室,妖后婪珂就被关在了久空未用的玄成殿。 端极派弟子不多,玄成殿这地方又偏,便一直没有人住,久而久之变成了各殿的杂房仓库,各式法器书卷堆得乱七八糟,各种灵物不管相克还是相生的,都挤在了一块。有些法器早有灵识,被主人弃置之后心中不满,有因为五行相生相克的道理,时常与其它发器发生点磨擦,所以刀刀剑剑百天黑夜常开武斗大会,刀光剑影飞来舞去,却并不冷清。 茶小葱不喜欢到处乱跑,这还是第一次来玄成殿。 陪她一道来的还有玄真殿的司徒钟琴,玄冰殿的慕容芷才以及玄文殿的风沉。当然,作为一忠到底的夫君,婪夜也是寸步不离,而八卦长舌之最的鹦鹉也不甘人后。吱吱最爱美,当然要借口去沾沾绝代风华的妖后的光……这一溜拉下来,居然人还不少。 元知义心知返香对茶小葱向来嚣重,自己在大事上又拿不得主意,便随着茶小葱处置,林蜡竹看绿萝仙子死赖着不走。心里胆怯。找了个借口让人把风沉从临安城叫回来,当师父的继续躺在床上装忧郁。 玄成殿里十分热闹,不时发出瓷器碎裂,锋刃相接的声响。还有各种暗器的破空声,咻咻咻地十分卖力,茶小葱站在门口看刀光剑影。呆了。 “修成灵识的法器都是这样的。”风沉向她解释,却不料茶小葱想到了什么,开始一脸兴奋的摩拳擦掌。他突然感到有些不妙。 果然,茶小葱看了一阵,回头一把揪住了他的袖子:“风大哥,这个,可以当舞台剧用的道具吧?你看那个烧火棒,像不像紫焰?” 烧火棒…… 风沉的脸有点发白,紫焰则是在婪夜头顶上抖了抖。一个不留神将他的头发绞成了一团乱丝。 吱吱好奇地问道:“什么叫舞台剧?” 慕容芷才与司徒钟琴对望了一眼,皆是不明所以。 婪夜惊觉自家老婆拉住了别的男人的袖子。不由分说,冲上前去就将她扒了下来,死死地圈在怀里。 司徒钟琴皱了皱眉毛,似是十分看不顺眼,却想起早上接到的文书,不得不将这分反感吞回去,他板着扑克脸提议道:“进去再说。” 茶小葱位份最大,理当走在最前。 玄成殿灵气环绕,引得折心柳感应,四处嘤嘤作响,似悠远的经诵。强大的木灵之气压住了各类法器的灵息,刚才还在纠缠打斗的影子纷纷落地,老老实实地睡回了灰里。 “有人在我们之前进去过。”风沉陡地神色一肃,举步抢上,却被茶小葱拦回去。 “脚印是朝里边的,应该还没出来,我跟婪夜进去看看,你们在殿外等着。”茶小葱与婪夜也察觉到了,而且她早已猜到进去看望婪珂的人是谁。 “可是……”司徒钟琴总不大放心。 “无碍,如果此人有所图谋,必不会留下脚印,看这脚印凌乱,估计是被法器逼得狼狈,料想法力并不高。”慕容芷才默默地看了茶小葱一眼,自然也猜到了来人的身份。 风沉点了点头:“我等谨遵师叔之命,在此等候。” 茶小葱看向慕容芷才,微微一怔,与婪夜一前一后地进了殿门。 大殿年久失修,殿内因为法器们无休止的战斗纷争,砸得一地狼籍,十二根白玉柱上全是刀剑的刻痕。茶小葱仗着有折心柳傍身,并不担心这些法器有何鬼祟,只是她听不懂它们在说什么,有点无趣。这地方不需要弟子刻意打扫,也不需要派人看守,到处落满了细尘,金秋的阳光从破烂的窗格射进来,将头顶飞舞的灰尘涂抹上了一层金色的浮彩。 大殿深处,有人声细细传出:“郡主,不要再与陛下作对,陛下虽然仁厚爱民,却不喜背叛,你已经错了一步,为何还要一直错下去?你回头,还是可以做回我仙狐族的郡主,一生安乐,又有何不可?”茶小葱猜对了,里边的人是孤红。 伸手捏了捏婪夜的手指,两人一同止步,婪夜用灵犀术传音道:“不如先听听他说什么。” 茶小葱点头,与婪夜站在一起,婪夜趁机将她搂在了在怀里,习惯地将下巴蹭蹭她的肩窝,茶小葱倒没挣扎,任他这样腻着。 相比里边那对不知道算不算有缘的可怜人,茶小葱何其幸运。 “这是我的事,不要你管。要说背叛,你还背叛得少么?昔日你的父亲背叛了我的父亲,现在你这样站我在面前,又何尝不是背叛了婪夜?如果你真为我好,就放我出去,让我去见他……”婪珂的语气中夹杂着浓浓的恨意,说出的话,也比茶小葱想象中要伤人得多。 “你还想见他?你被他伤得还不够?他玩完一个又一个,每天变换着不同的女人,你怎么能忍得?我们仙狐族……”仙狐族在感情上有洁癖,独占欲强,心思又重。一旦发起横来,等待在前面的就是玉石俱焚的下场,放在婪珂的立场上来看,爱上魁麟分明就是一条不归路。 “我们仙狐族,早已经完了,在我爹娘死的那一天。就玩完了。”父母惨死。童年破碎,昔日高高在上的公主变成了挂名的郡主,失去了所有的亲情,只留下一段不可想象的婚姻。她听说仙狐族的少主是个野孩子,没有情调,特不懂得生活。只喜欢打打杀杀,原来听说的东西,也有可能是真的。 她不喜欢婪夜。因为婪夜的家族,代替了她的过去。她变成了无根的浮萍,什么也不是。 茶小葱偷偷地看着婪夜平静的容颜,暗自揣测他心中的愤怒与不甘,但是她看了半天,却只得到了一个温暖湿润的吻。 “她说的都是事实。”婪夜的手指顺着她贴身的衣纹慢慢滑动,却掩不住眼底的满足。 “你不能这么说!婪珂!”孤红的声音大起来。他一向温顺,一旦拔高的音调便变得意外地尖锐。听起来越发娘娘腔。 “嘴长在我身上,我爱怎么说都行,放我出去,我要见他!”婪珂就像是着了魔的疯子,带着铁链在屋子里绕走,挣扎。 “你喜欢的不过是他的皮相,你给我清醒点!”孤红慌乱起来,追着婪珂到处乱跑。 “你有相同的皮相,我为什么不喜欢你?你太高估自己了!”婪珂尖笑起来。 陡然听得一声惨叫,孤红按着斗篷冲出来,差点与茶小葱撞个满怀。他抬头看清是婪夜,“哇啊”一声抱着狐王的大腿痛哭起来。他从来就不像个男人。 婪珂在里边游走着,怒骂道:“没用的东西!当年你爹多大的胆子,却生出你这么个没用的!” 茶小葱待要进去喝止,却被婪夜拉住,轻轻地摇了摇头:“当年婪珂亲眼看见娘亲被人奸污,她会这样,也是正常。” 孤红全身发抖,哀哀地叫了声:“陛下……”早已泣不成声。 婪夜叹了口气:“孤红,就依她吧,将她放了。眼下就算留着她,魁麟也不会来。”他回身握住茶小葱的手指,双人十指交握,同样温暖坚定。 孤红惊恐地摘掉了幕篱,猛烈摇头:“陛下,不可,她不可以再受那种苦,你知道,我们仙狐族对爱侣一生专一,最受不得那种裂心的折磨,可是那个混蛋他,他……” “孤红,你自己想清楚,若是强行将她留下,究竟为了帮她还是为了成全你自己?”婪夜静静地盯着他,突然转身,拉着茶小葱快步离去。 茶小葱惊悟回头,却见孤红卑微若浮尘,扑在地上一动不动,他灰扑扑的样子,即使是天下最落魄的女子见了,也不会多看一眼。那一刻,她知道,婪夜说的都是对的。 婪夜对待他人的感情,远比自己想象得成熟稳重。 这个话题没有再继续,茶小葱出来将情况简单说了,又与众人商议了一会,便瞒着绿萝仙子将婪珂放了。即使婪珂对婪夜诸多微词,可是她却看得出,婪夜很在乎这个妹妹,不想让她受到更多的委屈。婪夜对婪珂并非无情,只是这份感情不存在男女之间,它来自于两个家族之间的义约,得与失,只有小人才会去算计。但婪夜,却是青丘之国的王。 …… 轻纱幔帐,碧罗**。 为了免去仙门之中的闲言碎语,茶小葱与婪夜将私会的地方改在了临安城。只是茶小葱从来不知道婪夜还弄了间这么奢华的房间,若是在现世,也算得上是总统套房了。 茶小葱双手擎着床竿,显然已经习惯了婪夜带来的韵律,一边细喘着,一边转着眼珠四处张望。婪夜的汗水滴在她雪白的峰壑间,他俯下身子啃了她一口。 茶小葱“啊”地一声低呼,不自觉地蜷紧了身子,却猛然被婪夜抱起,搂进了怀里。 “不许走神!”婪夜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早知道他应该把这里布置得简单点,这样她就只能看他一个人了。 “天,你连那些小东西的醋都吃?”茶小葱的目光从那些小面人上收回,微微皱起了眉毛。这东西是他说要买的,买了不让看,这是哪来的道理? “老纸不吃醋,只吃你!”婪夜探手下去,一脸威胁,茶小葱吓了一大跳,想要逃已经来不及了。九条尾巴将她牢牢地挽住,狐狸爪子开始发起了另一轮进攻,茶小葱一边骂一边在某渣男的冲刺下溃不成军。 “婪夜,我想明天抽时间见见语翠……”不知过了多久,她又开始走神。 “做正事的时候不许提别的男人!”婪夜凶狠地唔住了她的嘴,灵活的舌头将她剩下的话堵成了呜咽。 “呜……嗯嗯……”茶小葱想说“语翠不是男人”,却因为对方霸道的挟制失去了发音的能力,她气急败坏的娇声,反倒催化了狐狸的兽性。她心中气不过,凶残地反咬回去,婪夜大喜,一把按住了她的纤腰,更加卖力地表现起来。茶小葱死死地抠动他的肩膀,与他展开肉搏,无奈在那九条尾巴的帮凶之下,她只有被采的份。 神马采阳补阴,在这只臭狐狸这边根本不可能实现,茶小葱觉得这一辈子都要栽在他手里了。她喜欢谁不好,偏偏摊上了一只标准版的禽兽……真是够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232章 初缠恋后 端极派得玄武之神执明助阵,一时实力大增,成为与妖魔抗衡的中流砥柱,四掌门茶小葱召唤玄武力战青龙的故事也霎时传开。 端极派的一举一动都得到了六界众生的密切关注,千百年来,从来未尝如此高调。 仙盟装模作样的发了一封函告对其除魔卫道的毅力与决心表示了极高的赞誉,并由仙盟盟主风无语亲自送出一顶炼妖炉,以显诚意。可是礼物未尚送达,仙门之中风波又起。 两件大事:一是妖后婪珂被妖皇派人劫出玄成殿,二是玄冰殿门下弟子婪夜被逐出师门。 返香的病没好,婪夜被逐出师门,颠倒一下,就是婪夜气得返香将他逐出师门,并大病一场,至今卧床未起。 传闻有很多版本,综合各界腐女的推断,出现了师徒相恋版,徒儿背叛版,以及徒儿与妖皇至死不渝版,各种男男**的桥段传得沸沸扬扬,然而,流传最广也最合逻辑的版本是这样的:玄冰殿门下弟子婪夜为了帮助小情郎魁麟,私下放走了自己的情敌兼昔日未婚妻而被师父责罚,以致于被逐师门,再次沦为亡国之君…… 此等狗血故事经过两三次文学加工,又变成了新的本子,这段故事不但没令端极派受到非议,反提升了青丘之王婪夜在众人面前痴情哀凉的形象,就连流霞庄的弟子都说,端极派实力羸弱,没有看守犯人的经验,玄成殿本不适于囚押重犯,婪珂逃走也是情有可原。 因为此节刻意瞒过了绿萝仙子,风无语无法求证,找不到把柄便只能做罢。 妖皇派人潜入仙门这一疑点成为了最大的突破口,但御华派却在此时选择了沉默不作回应,因为另一个最离谱的传闻出现在众人眼前:妖皇魁麟便是昔御华仙尊之高徒,沈听弦。 一石激起千层浪,编故事的人把这说的是有理有证,很快冲刷了妖皇逃走的疑点——连身为仙盟之首的御华派都难分人、妖,端极派这个后来居上者,又何尝不是同病相连? 男主角婪夜借着这一段时间的悠闲时光,饱尝了人间的快乐,作为一个合格的弃徒,他成功地将昔日师父的生死置之度外,更把恩师的教诲当成了耳边风,整日花天酒地与媳妇儿在一起厮混。 “狐狸,别动!” 茶小葱每天痛并快乐着,一边绞尽脑汁脱离婪夜的魔掌,一边又想念他身上的兰草香味依依不舍,每天都为维持着辛苦的距离天人交战。 婪夜是摸着枕边就要做做运动的,茶小葱却喜欢窝在他怀里聊天看星星,后来两人演变成为先聊天还是先做运动大打出手,随着两人的修为水平渐渐接近,茶小葱悲摧地发现自己赢的次数越来越少,被压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老纸刚得手,你让老纸别动?嘿嘿嘿嘿……”婪夜习惯了粗口,觉得这样的说话方式真特么痛快,以后也很少“本公子”“为夫”地乱叫了,一声霸道的“老纸”道尽王八之气。 茶小葱看着昔日仙狐族的贵公子在自己的手上变成了街头小混混,想死的心都有了。 “不是……你过来一点,让我看看你的头发。”茶小葱无奈伸手勾住了他的背,却感到他身子一僵表达出不自然地抗拒,她愕然道问,“怎么?” “没什么,老纸怕痒!”婪夜吹熄了烛火,抱着爱妻一起钻进了被子里。 茶小葱看清灯光熄灭的刹那,婪夜鬓边闪过的银丝,她心疑窦渐深。 “快说,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茶小葱摸到了婪夜光洁的脸庞,手指顿了一下,却被婪夜伸掌覆住,挪至胸膛,紧紧地贴着。黑暗中,两人默默相视,均是化不开的浓情蜜意。 婪夜抓起她的手指在唇边轻轻一吻,翻身看着窗外的火光,摇了摇头:“没有。” “那……是在想去酆都的计划?”茶小葱抬起脸来,不确定地问。 “算是吧。”婪夜让她贴在自己身上取暖,却有些走神。 不经意,茶小葱的爪子伸了上来,像一只轻盈的蝴蝶,停在了枕边发鬓的位置。 “别想了,这个交给我就好。我是端极派的四掌门嘛。”她笨拙地爬上他的身子,用鼻尖顶了顶他冰凉的额头,“看你,想得白头发都出来。” 茶小葱不知道的是,作为一只正值盛年的仙狐,出现白发并不是一件小事,这说明他的寿命正在以流水般的速度消失。 返香什么都告诉了她,唯独遵守承诺,将婪夜的牺牲缄口不提。 “……想不想出去走走?” 婪夜记得茶小葱那个世界的女孩很喜欢男朋友陪着逛街,可惜这个世界不一样,男女有大妨,人兽是殊途,好不容易有点机会,却被无休止的变故打断。 茶小葱现在走进了端极派的权力核心,这就意味着她会更忙,更没有平凡享受生活的时间。她把仅剩的时间都留给了他,无论他的痴缠还是索取,她都顺从的应了,她其实,比他想象中更在乎自己。 茶小葱看着他掀起被子坐起来,妖冶的灯火在静夜中勾勒出周身优美平滑的线条,她看他身姿优雅地系上衣带,束起流散的长发,回眸之间,风华绝代。 她的呼吸越来越慢,渐渐地停在了思念的区间,无法自拔。 他明明近在咫尺,她却莫名地很想他。 “婪夜。”她跟着拥着被子坐起,伸手。 婪夜回过头,胸中呼吸一窒,突然快迅捞起地上的衣物,朝她走去。 茶小葱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衣物遮了个严实。 他不会系女人的肚兜,扯得乱七八糟,又要重来,可是茶小葱伸手就会更乱,她莫明其妙地看着这个狼狈到疯狠的男人,突然看清了他绷紧的肩线。 婪夜的肩线很漂亮,却会因为紧张莫明而绷得硬直,手触之处结实而富有弹性,还有一点点因为神经兮兮而自然产生的抵抗。 “不要乱动!老纸不知道这根带子系哪!”婪夜将茶小葱的手反扣在身后,像抓犯人似的,茶小葱一弯腰,赫然看清了他腰下三寸高昂的魁首。 “噗!”婪夜随她俯下的上身移动视线,不意望见那迷人的深沟,顿时血脉贲张,鼻中一热。 “白痴狐狸。”茶小葱笑得从床上滚到了地下。 好不容易搞定了那些难缠的东西,两人一脸尴尬地出门。 茶小葱忽然挡在门口踮起双脚,拉住了婪夜柔顺的黑发。 温润的眸子,配上温情的一吻,婪夜涨红着脸,微微别过了头。 初恋的美好感觉,涌上心头,茶小葱只觉得前所未有的幸福。 返香说,同心红线未必起到作用,因为当时她被两道真气护住了心脉,只要救治得当,并无性命之忧,而婪夜入梦之后便被她弹了出来,成与不成尚在未知。但不管怎么样,他们俩没有遇到像薛宫瑜、风无语以及万俟常清那样的阴差阳错,最坏的结果,也只是由她再历一次生命劫。 茶小葱无所谓,只要不伤着婪夜,不用再看到他伤痕累累的样子,就什么也无所谓。 现在她能够像普通人那样恋爱,而且有个这样出类拔萃的男朋友,虽然仙兽的习性与人相差很远,但她有信心适应。 “傻笑什么?”婪夜牵着茶小葱在夜市里没有目的地乱逛,茶小葱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摊贩,顺面炫耀一下光彩夺目的男朋友。她一路傻笑,好几次差点撞上道旁的招牌。 “有夫如此,夫复何求。”茶小葱一脸纨绔地执起刚买的折扇,挑了挑他漂亮的下巴。 婪夜将她护在靠里的过道,自然地勾住了她的腰,顺手夺过了两文钱买来的折扇,“哗啦”一下打开,扇子的轻响引来了行人侧目,顿时整条街都躁动起来。 趁着众人注目,他忽地收起扇子,学着茶小葱方才的样子眯起眼睛,用半开的扇面挑起她的下巴,微微一笑。 这一笑,天地变色,茶小葱霎时僵成了个傻子。 一样的动作,她做出来就是小流氓,这人做起来……真特么没有天理地帅! 茶小葱突然抓起婪夜的手臂用力咬了一口,又快速擦去留在袖子上的口水渣渣:“痛不痛?” “啊?”婪夜怔住。 “我问你,我是不是在做梦?”茶小葱仰头。 “呃?”这姑娘的反应有点奇怪,婪夜刚想收回扇子,突然一道黑影压顶而下,自家媳妇一个熊抱挂在了他腰上。 “哇,我被美男当众调戏了!”茶小葱冲着他的耳垂咬了一口,在他耳边尖叫。 “喂,被自家夫君调戏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死丫头,他每天那么卖力表现,也没见她疯成这样,婪夜心里极度不平衡。 “让我虚荣一回不行么?你看看她们的眼神,都快要将你吃下去了,哈哈哈哈哈……”茶小葱叉腰狂笑,终于这不矜持的笑声也感染了婪夜,他捏了捏她笑皱的鼻子,任她像树袋熊那么挂着,在市坊间大摇大摆。 夜间行人已稀,可是这并不影响到茶小葱逛街的兴致,她拉着婪夜将路上的小吃摊光顾了个遍,终于什么也吃不下了,两人才在醉天香门口坐下。 婪夜看她鼻尖冒出了细汗,习惯地为她拭净,却见茶小葱离开他,退后两步站定,指着醉天香的招牌摆了摆手。 “做掌门,其实不如当老板,掌门的责任那么那么大,可是老板的唯一工作就是数钱。我已经是这家店的老板了,老公你说说,我还要不要当那个掌门?”茶小葱以前的梦想只是为了生存,可是现在她不但可以在人界生存得很好,更能在六界之中立住脚跟,要求自然也就有所不同。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女人,有个疼爱自己的男人,有一份稳定的收入,可以完成自己的梦想,什么都够了,她收获得比预期的多,却时时刻刻怀有一丝对得失的畏惧。 不敢告诉婪夜,每天早上起来,看见那张梦幻般的睡颜贴在眼前,她都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如果一切醒来,她仍旧站在那个纷乱的游戏发布会上,看着变成二次元设定的影像,她会不会哭得死去活来?一定会吧? “好,待一切都解决,我们就一起当老板,数钱,什么也不管了。”在茶小葱以前的世界里,赚钱是件很困难的事,即是在摆个路边摊也总是被人赶来赶去,婪夜理解钱在她眼中的重要。 “待一切都解决……老公大人说得真好,我们现在就去解决一件大事!” 茶小葱说风便是雨的性子一览无余,她被婪夜迷晕了,脑子里糊糊地全是那似笑非笑的影子。 婪夜虽然不知道这所谓的大事是什么,但本着对老婆“三从四德”的原则,他不置一辞,跟在身后往端极灵山跑。*** ------------ 第233章 损人不利己 茶小葱拉着婪夜在陶然村村口站了一会儿,忽而回头一笑,绕了过去。也不是笑得有多神秘,婪夜很快便明白了她的意图——她这是想去羽族。 微笑过后,是恣意的纵容。 婪夜自小极少与女子接触,按照青丘国的传统,孩子化形之前就必须脱离群族寻求独立,直到修为进益到一定程度才能回来,这个程度往往以五位最高长老的共同试炼为合格标准。 婪夜只知道自己有那么一位美到勾魂夺魄的未婚妻,可是在他眼里,天下狐狸大概都是长得差不多的。所以对这段婚姻,他未必有外界流传的那么热忱。 族长们不催,他也没想过要及早完婚,反正仙狐族的寿命长得很,亲缘又淡,能玩几年是几年,却没想到他回归之后战事一件接着一件,等到转身一瞧,那些最阳光的日子已经飞远了。 他跟着那只老王八学习了几百年仙法仙术,每天作孽似地被那老头子骂得狗血淋头。反正打也打不过他,骂一下也不痛不痒,耳濡目染的不仅是老头子那张又硬又厚的脸皮,还包括不谙男女之事的单纯,以及一点火便炸毛的暴躁。 仙狐族的少主,看起来银毛水滑,媚眼如丝,发起脾气来绝对是火烧云顶。 在遇见茶小茶之前,他从来不知道女人的滋味是这样。 这个看起来最不像女人的异世女子,却有着与仙狐族相同的坦然与奔放。凡人仙人那些杂杂八八的礼节,她都没强求。可也正是因为茶小葱没要求,他才觉得自己亏待了她,免不了要三番四次地想办法讨好,最后就变成了莫明的顺从。 人类女子对爱情的最高追求便是忠贞,而这些狐狸却能轻易做到,并且可以做到世间最好,但越是这样,他心里就越不踏实。 “……小葱,我们要不要补一个婚礼什么的?”婪夜想了很久,觉得这是个最好的方法。 现世的女生都想要一个华贵浪漫的婚礼,他觉得茶小葱也不会例外,再轻浮的女子也不容许自己就这样轻易委身于他人,即使是最心爱的人也要历经重重考验才能抱得美人归,婪夜总觉得这一切来得太容易,因为容易,他更害怕茶小葱哪一天就转头走了。 “你们结婚不是还要堵们,抢亲什么的,要不以后……”三书六礼他去了解过,觉得麻烦,现代婚姻好像简单很多。不过麻烦的就是那个证儿。 茶小葱从来没想过这些,这时听婪夜提起,倒也来了兴致,当下认真考虑起来:“我娘家是端极派,你确定要这么闹?” 仙狐族去仙门抢亲,两边打起来一定很好看,不知多少人想看着仙狐族与端极派的联盟破裂,这一仗要是被人利用当了真,事情就玩大发了。 “那我们不抢亲,就拜个堂?”婪夜这些日子接触过一些女子,虽然大多是秦楼楚馆的花花草草,但心中愿望也都大抵相同,名分与贞洁在人类女子眼中是最重要的东西。茶小葱将自己托付给了他,他就有责任给她一切,用人类的话来说,是表达爱慕的一种诚意。虽然就仙狐族而言,最高的诚意就是朝夕相对鱼水之欢,说得更直白一点,就是交配。 世人都说狐狸好色贪利,狡猾厉辣,其实只不过是沿袭了所有兽族的自私与直率。 婪夜没有想过要为茶小葱牺牲什么,却总想给她最美好的……可是他看中的女人,好像有些与众不同。 两人并肩而行,听着耳边风声低鸣,渐渐变成了沉默。 茶小葱的速度慢了下来,紧紧地拖住了他的手。 “婪夜,不重要的。”她摇了摇头,声音很低,淡然之中透着一丝豁达。 “你们不都是喜欢……”婪夜极少看到这样的茶小葱,他有些不明白,人生短短百年,婚姻是一件大事,而她却说“不重要”。 “没有安全感的女人才做那么多事来折腾。像我们家乡的姑娘,结婚的时候要车子要房子要钱要首饰,能要的都要,就是怕将来男人不要她的时候,她会变得没有退路,女人与男人,就像藤与树,树倒藤死,相赖相依。那些物质,是女子生活下去唯一的继命草。但是我们不需要。”茶小葱认真地盯着婪夜的眼睛,目光灼然,“因为我说过,我很强。即使不是现在,而是将来。” “那我把千狐洞送给你。”婪夜迎视着她的眼,做出了决定,“以后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仙狐洞里的所有臣民只听你一人调令,里边的废铜烂铁,都是你的!夫人的嫁妆,老纸给你办!” “噗……千狐洞?废铜烂铁?”茶小葱立即想到了在山洞里捡垃圾的拾荒者,言不由衷地笑了,“好,我的嫁妆,你给我办。” 婪夜这才释然,满意地点了点头,拉她入怀,在额上轻轻一个吻,顺道舔了舔她敏感的耳朵。茶小葱没有推开,反拉着他换了一条僻静的小道。偷偷摸摸的感觉未必很好,但是茶小葱也不是古板的人,卿卿我我的事不让外人看见就行,毕竟这是隐私。 两人舔舔又吻吻,一路拉拉扯扯地闹腾了半天才走进羽族的地盘。 茶小葱熟门熟路地往北面跑。 “茶小葱,过来。”猝然被拉了一下,茶小葱又滚回了婪夜的怀里。 婪夜十分仔细地为她整了整衣上的褶子,笑得浪荡又媚惑。 茶小葱的心跳乱了几分,匆匆推开了他的爪子,抢在了前头。婪夜跟在她身后狡狯地发笑,虚握的手缓缓收回胸前。心脏,只有一只拳头那么大,放下了她,满满当当,全是暖意。 语翠被鹦鹉关在北面树林的一个树洞里,每天都有五六名羽族的巡卫守着,鸟类能做到耳听四面,眼观八方,这一圈一圈地巡逻,把这树洞绕得跟道铁闸似的。语翠不知道自己会是什么样的下场,问又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每天看着白天日升夜间日落,只盼着父皇早日会来救她,却不想左等右等却只等到父皇派人救出妖后婪珂的消息。 为什么父皇只是救她? 语翠不开心,每天都拔自己翅膀上的羽毛泄忿。 羽毛可以再生,但因她修为有限,长得极其缓慢,愈合的毛孔白惨惨的一片。这里虽不致于暗无天日,却没有人来理她,来看她。她被压在乾坤袋里,同那些大小妖怪搅了半天,还被两位老妖占了便宜,这口气她怎么也咽不下。 恨无处发泄,便将这怒意都留给了那可恨的后妈。 “贱女人!贱女人!” 茶小葱与婪夜混进来的时候,翠鸟正抱着自己的翅膀发脾气,两边绿色的羽毛已经被抽得差不多了,露出了雪白晶莹的肉色。 “哈,我从来没见这么大的烤翅,看来今天有口福了。”茶小葱眼明手快用力扯语翠的翅膀,瞬间将羽毛拔下数十管。 语翠吃痛尖叫起来:“你干什么?小心本公主对你不客气!”她没有底的心虚,一副外强中干的作派。 茶小葱松手,她立即如蒙大赦,收起了翅膀,化成了普通少女的模样,对来人怒目而视。 她显然没料到茶小葱会选择深夜造访。 这段日子,语翠瘦了不少,显得眼睛又大又圆,还真有些楚楚可怜,只可惜,茶小葱从来不吃这一套。把玩着手里的羽毛,她不安好心欺上前去,眨了眨眼睛:“九十九殿下,你几时对我客气过?第一次见面的情景,我还记得清清楚楚,因果循环,天理报应哪……现在有两条路给你选,一条就是死路,一条……告诉我,你们为什么要派重兵守住朱雀神殿?” 其实就是没得选。 婪夜轻笑出声,却没有阻止,茶小葱知他心意,虽然他坦言放弃了先天纹印,却不表示放弃了自己的臣民。她早已打定了主意,酆都是说什么都要去的。 “我告诉你,你就会放了我?”语翠看着狐狸有点害怕,她听说要去冥界就必须通过朱雀地脉,如果自己不说,惹怒得可不止一个人。 “不会。”茶小葱还有一笔账要留给暮云卿,不可能就这么轻饶她。 婪夜料到她会如此,笑意更甚。 两人的嘴脸一搭配,活脱脱一对狗男女的造型,令人看不出半点善意。 语翠直觉得下一刻自己就要躺在狐火上享受酷刑了。 “那我没什么好说的了。”想起那张艳绝的脸庞,她无声地退后一步,缩在墙角发呆。 她没有背叛的本钱。 “你肯定?”茶小葱不以为意地摸摸下巴,忽然眼中寒星一闪,踏上前去一把扯住了她的头发。这一把十分用力,顿时扯着语翠头上鲜血淋漓,殷红地一大片,“不说?很容易,我每天来拔点什么东西走,等到拔完了,就割肉,翠鸟的肉虽然是腥了一点,不过我不介意,我想狐狸也不会介意。”狐狸修成灵识之前本身就是靠追捕小动物为生,飞禽走兽皆不在话下,纵使是现在修成了仙狐,也不会打扰他们吃肉的好雅兴。有时是为了清修,他们才稍作克制。 语翠痛得尖叫起来:“你这个疯子,你这样做有什么好处?我瞧仙门那些人对你也不怎么样!” 茶小葱“噗”地笑了:“你这样坚持也一样没有好处,你父皇对你,也不怎么样……他现在只救了别的女人,根本不管你的死活,你只是一颗弃子,可还有利用的价值?你还能为他做什么,相信你比我更清楚……你前面还有九十八个哥哥姐姐呢?还有后面的,后来者居上……你懂我的意思?有时候,损人不利己的事,做一做倒也无妨。”完全是嘲讽的语气。 语翠一下子懵住,怔怔不语,她无力反驳。 茶小葱吃饱了玩够了,精神好得很,拿出猫捉老鼠的心态,她在语翠对面的干草垫上坐下。 羽族默许了茶小葱盘问的权力,虽然这样的双重王后身份令婪夜有些吃酸,但却不妨碍他看戏的心思。最重要的是,他心里清楚明白,茶小葱这样做,都是为了他。 “损人不利己的事?”语翠看看面前讨厌的嘴脸,又将目光移向了婪夜,咬了咬唇,任凭唇上留下一列细碎的齿痕,“那你给我三个月,我要那女人死在我前面!” 这确是一个难题。单独放在茶小葱面前自然好办,可现下牵涉到青丘之国就复杂多了。 当真是损人不利己……茶小葱听到她提起婪珂,不由自主地转向了婪夜,征求意见。 婪夜能够放走婪珂,足见他的情义深重,如果出尔反尔有点说不过去。 语翠盯着婪夜,嘴角一扬,突然现出一抹冷酷的笑意,就在她准备反嘲回去的时候。 婪夜忽然点了点头道:“好,就三个月。”竟然就这么答应了。 他同茶小葱一样想不通,为什么语翠会那样恨婪珂,甚至恨不得她去死。但他现在不需要答案,只要结果。 他的反应令茶小葱意外得有些合不拢嘴。语翠则立即傻了眼。*** ------------ 第234章 双星纵世 茶小葱与婪夜两人见过语翠之后,心里便像是梗了点什么,似不吐不快,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时间的力量不容小觑,当年那个自以为是的妖族公主似乎也变得多了几分城府,不再是那么好糊弄的主。三个月的要求并不长,可是这关系着婪珂的安危,以及茶小葱的承诺。 茶小葱能等,那暮云卿能等么? 月光将斜,又近朔日。 天地昏暗一片,寂静的灵山显得更加荒凉。 婪夜自从被返香“逐出师门”,便一直留驻陶然村,好在陶然村的姑娘们被羽族看花了眼,免去了婪夜在花海中的扎挣纠缠,故而无风无浪至今。 下山时,两人一路无话,只是习惯地互相挽着手臂。 茶小葱有些迷惘,她从不相信自己还能这么死心塌地的相信他人,但这一切却那样出人意料,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两人就这样糊里糊涂地凑成了一对,没有朝朝暮暮的羁绊,也没有山盟海誓的承诺,普通情侣有的,都没有,但是他们确确实实相爱了,尽管看不出彼此的深浅,也猜不到遥远的将来。 要为自己找个理由,很难。 茶小葱并不是那种可以因为外貌就疯狂抛却理智的女子,更不会是为了好胜而偏激到底的蠢物,她习惯了退缩与放弃,就像以前,即便她眼睁睁地看着床上交缠的两条白肉在眼前滚动,也能压抑到若无其事。她不习惯索取,所以婪夜觉得自己不被需要。 他那么迫切地想给这段感情一记稳定剂,无非也是为了寻找所谓的安全感。 她似乎从不怕他离开,他却害怕她会突然消失不见。需求失衡,总有一方会变得患得患失。 “狐狸,到了。”到了村口。 “叫声夫君,或者老公不行么?”婪夜的眼睛里有些无奈,关于婪珂的事,他不愿再开口。方才那个三月之约已是僭越,他不敢再去触摸那根底线。 茶小葱笑了笑,却如鲠在喉,怎么也叫不出口,只是沉默地望着他。末了,她说:“送我回玄奇殿,行吗?”很简单的要求,却是她对他的唯一一次索取。 “好。”送女朋友回家本来是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但茶小葱从不主动开口,反倒让婪夜受宠若惊。他们很自然地冲破了肉体的障碍,却在小事上斤斤计较到不行,懊恼也好痛惜也好,都不曾过去。他应了一个“好”字,突然一转身将她捅入怀中,这一下来得十分突然,令茶小葱紧张到眩晕。 两个人那么紧紧地贴着,灼热的呼吸就喷在茶小葱敏感的脖间,微微有些潮意。 婪夜收紧了手臂,轻声道声:“谢谢。” 谢谢她如此豁达地为他做到的一切。 他想他能明白了,为什么返香会毫不犹豫地将这里的一切都交给这瘦弱的肩膀,即使是揠苗助长也不曾改变主意,因为她骨子里,是独立而倔强的灵魂。她绝少向身边的人提出要求,却又无私地给予,相比这些,她之前留下的那些烂摊子又算得了什么? 茶小葱的呼吸停顿了一下,缓缓地回抱,将脸埋在了他宽厚的胸膛。 前世那点模糊的回忆只有他一个人与她共享,她的所思所想,已经离不开他。 “……答应给她三个月,只是我一家之言,羽族要怎么处置她,我不想管,也管不着,这不算食言。”她幽幽地道。 “嗯。” “至于婪珂。生或死,她早已选了一条不归路,我们没法改变。”茶小葱将思绪整理了一遍,静静地道,“师兄的意思是,先让我拿下仙门,所以她就交给你或者孤红了,毕竟这是仙狐族的内务事。” “不是,从你我结缘的那一天起,仙狐族的事就不再是内务事,你是我的妻子,你有权力处置任何臣民。那嫁衣不是为了哄你,不是为了闹着玩,是我想真的与你在一起。”婪夜稍微拉开了一点距离,认真地望着她的眼睛。 “我懂了。”想起一幕幕旖旎风光,茶小葱心中一窒,点了点头。 婪夜的意思,竟是把整个仙狐族的生杀予夺交付给她,变相地支持了返香的决定。虽然这像是个预谋已久的结果,却掩不住话里的真诚。 他们共过患难,却不曾大起大落,别人眼里看来荒诞的情感,却在冥冥之中有着相濡以沫的温存,茶小葱依旧不能肯定自己是不是婪夜所要的,但是她不能否认的是,这家伙跟自己在一起,没有压力,只有快乐。 “听说醉天香里又有了新的戏码,要不要一起去看?”两人回到玄奇殿,像往常一样窝在被子里聊天。 “你不是说两个大男人在一起很恶心么?”直男婪夜只是勉强接受了漫画,对于舞台剧实在不怎么感冒。 “不恶心。想清楚了,也不觉得恶心了。”他挪动一下被枕得麻木的手臂,悄悄地笑了。只要将其中一个用想象代入成茶小葱,看起来就不讨厌,不但不讨厌,还非常有趣。 “笑什么?笑得那么荡……”茶小葱翻过身去看他,却被他反压回去。 “没什么,只是想跟你一起……”几声低喃,掩去了满室春光,茶小葱轻巧的呻吟细细绵绵地传入耳中,仿佛上一世飞过的彩蝶终于飞了回来,停在了她的眼角眉间。她撑着那宽厚的胸膛,迷迷糊糊地想起了两个字,永远。 可是为什么乌丝墨缕当中,那一丝冷亮的银白那么刺眼? …… 接下来的日子,茶小葱认真投入到掌门大小事务的学习处理当中,又一次进入到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闭关状态。 婪夜总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宅女风范,若不是他与曲嫣两人细心周到,茶小葱还真有可能变成出土文物。才两三天不见,书房里的书册就堆成了山,笔墨纸砚乱成了一团。 曲嫣要进去收拾,却被前来汇报消息的风沉拦住:“她就是这样的,别忙着收拾,等你收好,她就找不到东西了,还是先放着比较好。” “怎么会这样?”曲嫣循的是贤妻良母的教仪,对于凌乱邋遢的女子完全不能直视,更无法理解的是:为什么乱的东西她能找到,收好了反倒会找不到了? “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乱而有序。”风沉放下东西,飘然而去。 在凤凰画坊刚建立的时候,他与茶小葱为这事也产生过多次磨擦,最终还是他妥协了。听元知义说,茶小葱行事,颇有当年持澜仙子的风范。连最不看好茶小葱的人都这么说了,这些做小辈的还能多嘴吗? 曲嫣只好每天早晚去给茶小葱梳个头,余下的时间就练练功,陪陪老公,权当是学习驭夫术。 鹦鹉认为茶小葱知情识趣,有意不去扯他后腿抢他老婆,心情更是好得不得了。 世界上最快乐的事情,莫过于写书有收入,天天有戏看,时时有个美人在怀,猫吃鱼,狗吃肉,奥特曼打小怪兽。 各得其所,其乐融融。 返香还病着,但婪夜到底是理亏在先,睡了人家的小师妹,白天不好太招摇,只有到了晚上才乐颠颠地前来侍寝,但茶小葱每天忙到快天亮,婪夜便只好乖乖地陪到天亮,耗去的时间都是静静地,滚去床上也没有了做运动的兴致。 茶小葱害怕中招,反复叮嘱婪夜要用仙术管住自己的小蝌蚪,念得他耳朵都快起茧了。儿子还是液体就被娘亲嫌弃,某狐狸终于发现了比自己还可怜的小王子。 茶小葱的学习达人属性全开,卯足了大学临考那抱佛脚的劲儿,将返香弄来的资料结合着那天返香所说的一切又想了一遍,顿时豁然开朗。 可怜被冷落的狐狸每天欲求不满,夜里挠得床板滋滋响。 “老婆,过来。”最鄙视狐媚之术的狐狸头头开始练媚术。 可惜茶小葱只是看了他一眼,便闷不吭声地转回头去继续伏案作业。 “茶小葱!”深秋时节,狐狸不惜牺牲色相,脱了个精光,结果害得老婆流鼻血,仰躺在床上涂了一个晚上的金创药。 婪夜郁闷想死。 “老婆……”狐狸把这个称呼喊成了波浪线,终于学会了半露不露,极尽诱惑。 他这一招对着陶然村的姑娘们试过了好几遍了,效果自是没得说,可是茶小葱却走过来狠狠踢了他一脚,占去了半边床。 “滚开,你睡皱我的书了。”她从那具光洁完美的身体下抽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抖了抖。 “《六界异闻录》创刊号?”这不是风沉那小子早上屁颠颠送来的厕纸么?婪夜突然气不打一处来,上次若不是这家伙出言阻拦,他也不会跟茶小葱产生误会,他是多么纯洁专一的狐狸,却老是被这个人抹黑,现在姓风的已经不是劳什子师兄了,却还来摆师兄架子,不爽! 婪夜一脸不高兴地抢过那小册子,塞在身后,大剌剌地一压,一仰脸,十分无赖地摊成了一个大字。 “快给我!”茶小葱火大至极。 “你今天给我,我就给你!”婪夜死揪住了这一点不放。 “什么给不给的?拿来!”茶小葱放下手里的东西扑上去。 婪夜伸出九条尾巴,用力一圈,将茶小葱圈了个结实,他不甘示弱地昂起了头:“很久没给我了,老婆你欠着的。”对于某些事情,万年狐狸有着非凡的执念与好奇,茶小葱十分苦恼。 “欠蝴蝶!”茶小葱终于明白这禽兽指的是什么,一时面红耳赤。却冷不防被他囚在胸前,紧紧地箍住。婪夜摩拳擦掌,子弹上膛,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就要开始办事,门处突然响起一阵喧哗。两人同时一愣。 茶小葱趁机掰开他的尾巴,跳下床去。 “怎么了?妖皇打过来了?还是来救九十九?”婪夜猜测着,一脸憋火地收起尾巴,穿衣服。 茶小葱打开窗子看天,远远听见有弟子在院中奔跑惊叫:“看那边,西方的天空……真是赤贯么?” 两人对望一眼,一同抬头,果然见西方的天空中挂着一颗暗红的星星,因为近着朔日,夜间并无月亮,所以十分显眼。 赤贯星,又称妖星,此星现世,意指世有魔神降临,九州或蕴血光之灾,是凶兆。 茶小葱以前不信这个,但这个世界不一样,像她这样的废材都可以变成品种珍贵的猎妖者,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真的是赤贯纵世?”她推了推婪夜。 “不错。”此时的婪夜早已收起了那副笑脸,冷峻的脸上露出一丝深思。他没有看赤贯星,而是目光灼然地看向了对赤贯相对的东方,一颗灰暗的白星,若隐若现。 是白贯…… 双星现世,世间又是好一阵混乱。 玄冰殿里,返香亦隔栏望着那东方的白贯昨,突然自唇间逸出一声太息。 “执明大人,双星现世,何者为魔,何者为圣明,但求指引。” 邵老爷子站在玄武殿前,颤巍巍地伏下了身子。 “吼……” 黑暗处传来一阵低吼,金瞳一闪,殿内即又恢复了初时的漆黑。 执明什么也没说。*** ------------ 第235章 君子可如玉 上次赤贯现世大约在几百年前,是时魔星降临,天地一场浩劫使得六界生灵涂炭,仙门之中人人自危,然而关于此段过往,玄奇殿里能找到的记载却十分有限,甚至比外界传闻更不详尽,显然是被人为抹煞了。 茶小葱还注意到,上次赤贯现世与持澜仙子仙去的时间极其吻合,所谓魔星极有可能便是暮云卿的生母。于是暮云卿生母的资料又成为了另一个不解的谜团。 眼下最出人意料的是,由风沉组织编写的《六界异闻录》创刊号,准确地推演出了双星出现的时间与方位,并就当年魔星祸世的传闻作了初步搜集与整理,里边加入了大量八卦花边,足见其仙门狗仔队的专业功底。 茶小葱抓着书本反复看了好几遍,确定风沉简直就是六界新闻业的巨腕。 这个发行点实在抠得太好了! 冲着对魔星的这点好奇,不少人特地跑来临安城找“妙笔生”寻求更进一步的消息。可风沉却在这个当口回到师门躲了起来。 茶小葱一大早跑去玄文殿,风沉正在院子里练琴,灵宵琴与他磨合尚需一段时间,琴灵犯起倔来便故意与他作对,弄得他不是滑弦便是走音,幸好风沉性情温和,向不愿强求,便由得它天马行空地发挥,一曲奏毕,尽是歪歪扭扭的异域风情。 茶小葱站在门口,不知道究竟该不该鼓掌,只是觉得分外有趣。 风沉叹了口气,抬脸见她立在院前,不觉一怔。 茶小葱尚未开口,婪夜便冒冒失失地闯了进来,一伸臂,隔在了两人中间。 “婪夜师弟……”风沉轻飘飘地笑了笑,眸色却渐显深沉,令人一眼望不见底。 “我已经被那臭道士逐出师门,你得改改称呼。”婪夜气宇昂然,长身而立。 “婪夜公子。”风沉抱了抱拳,施然一礼,却是转向了茶小葱,“未知师叔大驾光临,风沉有失远迎,却是失礼。” 茶小葱将他的杰作往琴案上一扔,拢着袖子在对面坐下来:“妙笔生,我们聊聊双星现世。” 风沉微一颔首,并没觉得意外,只向婪夜作了一个请的手势,傍着灵宵琴一并坐下来。 立即有弟子上前斟好了茶。 风沉捂着茶盏,低眉一笑:“茶师叔想知道什么?” 声线柔亮,却夹着浓浓的挑衅,这语句里的温柔茶小葱早起习以为常,但狐狸本着天生的直觉警惕地立起了耳朵。之前的糊涂账还未清算,婪夜心里像堵了一只死耗子,他之所以巴巴地跟来,就是怕老婆再听馋言,跟着别人跑了。 ……前车之鉴,后事之师啊。 “你是如何推演到这一步的?双星现世是大事,为什么不先通知掌门?”没错,这样直接向六界报料是很轰动,但这可不是一般的八卦新闻,不是哪家公子纳了几房小妾,哪个妖怪又捡到了什么宝贝这样简单琐碎,如此重磅的消息,传出去必然引起轩然大波,现在暮云卿还没回来,她更容不得事情有会何闪失。万一有线索牵连到他就大大不妙了。 “弟子自幼跟着义父行走江湖卖艺,略懂一点卦术,却是不精,如果推演错了又该何解?”风沉吹了吹水面浮动的茶叶沫,小抿一口,却是不动声色,“还是说,由弟子打理画坊,惹婪夜公子心中不快了?” “你是对是错,别扯上我!”婪夜顺手将茶水泼了出去,“我与你的账,以后慢慢算。” 风沉是林蜡竹的首徒,也是林蜡竹一手带大的孩子,可是他心思深沉缜密,非一般人能及。 婪夜自然清楚,从重遇婪珂那一刻起,一切都是这双抚琴当歌的素手搬弄而成的圈套,可是他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往里跳。明明知道风沉对茶小葱其心不轨,却为了所谓的大局不愿声张,或许更多的,是源自于狐狸天性当中的好奇。 玩手段,他是落了下风,但在用情上,他却立于不败之地。风沉万万想不到,由自己亲自策动的拆散计划,反倒将茶小葱推至跟前,将生米煮成了熟饭。 怪就怪,他太不了解茶小葱,也太不了解婪夜。 风沉仍是笑着的,可是脸色却不大好看,他移开视线,静静地落在了茶小葱身上,柔声道:“我说的都是真话,如若茶师叔不信,弟子也没有办法。若是师叔非要责怪,不如这样,以后《六界异闻录》的内容,可由师叔首肯之后再行发布……”这分明是以退为进。 茶小葱皱皱眉头,觉得风沉的思维与自己有些搭不上号,但婪夜却着急了,这话里明摆的就是说,风沉要借着这本破书与茶小葱有更多接触,再想多一点,这货似乎想利用职务之便与自己抢老婆。不妙啊,可是大大地不妙! 他正要出言反驳,茶小葱却抢先开口了:“那倒不用,看得出这一期卖出了满堂红,商人求财,我又何必多此一举?既然风大哥会算卦,可否再加一卦,算算这赤贯与白贯投射之处,对应的是谁?相信这个更有卖点!” 相比风沉的过往,茶小葱更想知道赤贯妖星指的是谁,而白贯救世之星又是谁…… 这席话变相地拒绝了风沉的亲近之意,婪夜的心情立即转晴。 可风沉的心却坠了下去,不仅仅是因为茶小葱的婉拒,更因为她提出了这个令天下人疯魔的问题,相信不用他占卜,已经有很多人开始有所行动了。 “茶师叔,恕弟子多言,此事涉及天机,非你我可以参悟,弟子资质有限,怕一时指引错误祸害苍生,弟子无德无能……”风沉起身一鞠,退后三步,竟然就想这想避而不谈。 “风沉!”茶小葱绝少在他这儿吃闭门羹,一时着恼,跟着站起身来。 “师叔能得四神兽之力,乃是天地异数,师叔今后要格外小心,弟子……言尽于此!”他身形一顿,反手示意,案上灵琴掠过,在面前划过一道残影。 大门开合,人已杳然,竟有些闭门不见的意思。 茶小葱追出两步,却被婪夜拉住了,他摇了摇头:“小葱,他的意思很明确了,你不需要再刨根问底。”作为一名通天相师,他这样做已经是折寿的行为。 风沉语中已然道明,茶小葱会是赤贯与白贯当中的一颗,但不管是哪一颗,都不会被这个追求力量制衡的世界所容忍,她能得玄武之力,已造成了仙门七派的混乱,明眼人都知道,六界之乱,将始于仙门内部的崩裂。局面一旦打开,就无法复原了。 返香接受茶小葱入门修行,已是祸之始端,门外风言风语,早将其归咎为蓄谋已久的妄图。 茶小葱渐渐明白了许多从来没有想过的道理…… 《六界异闻录》创刊号首战首捷,风沉借鸡生蛋,又一次为茶小葱挣了个盘满钵满。 只是茶小葱渐渐好奇,就连慕容芷才那样冰块都有人喜欢,为什么风沉身边会没有女人,不但没有女人,就连女弟子也没有。风沉身上有着商人的精明与书生的孺雅,加上那副好相貌,可是天下难求的玉人啊。 “听妙瑛师姐说,也不是没有仙门女子关注过风师叔,只不过,风师叔尝言,自己是千古罪人,不值得拥有那许多,好几家的姑娘都被林师尊打发走了,久而久知,外界便传闻林师尊独断专行,不使门下弟子娶妻生子,再后来,就连玄文殿其他师叔也无人问津了。玄文殿在外是很风光,可是也有叫得不好听的,上次‘点玉大会’,因为玄文殿与普渡寺一起拔了头筹,玄文殿的师叔们就得了个笑称,叫长发和尚……” 说起这个,奇穷就有说不完的生气,在她眼里,自家的师叔师伯都是如珠如玉的宝贝,怎么容得外人如此戏谑,可是她辈份小,当面也不敢顶撞,只能背地里发牢骚。对于她们两姐妹而言,茶小葱不止是师尊,更是好朋友,心中有了这个计较,才敢坦言。 “千古罪人?他为什么这么说?”茶小葱只知道风沉是个孤儿,却是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 “这个……你怎么不问问我?”风沉心情不好,婪夜心情就格外好,他打了呵欠,拉着茶小葱在桌前坐下。 奇穷与他打了个照面,不知道要怎么称呼,尴尬之余便没敢再说什么,乖乖地退了出去。 茶小葱与婪夜是什么样的关系,几名亲近的弟子都心知肚明,既然婪夜已被逐出师门,伦常上也勉强说得过去,只是名声不大好,所以大家都有意不提。 茶小葱与婪夜也知道师门难做,当着众人的面举止倒不算亲密,加上最近茶小葱忙得四脚朝天,已经很多天没有认真宠幸夫君了。 她的辛苦,婪夜都看在眼里,心疼之余,也克制住了那股燃烧的渴望,遂了返香之意,真正修行,禁房事,禁双修,禁……被采。 “你又知道?” 狐狸在稀涂火原腻了那么久,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闻他会知道?茶小葱才不信。 “关于风沉那家伙的事,本公子确实不知道,不过关于他老子的事,我却知道很多。想不想听?”趁着左近没有人,婪夜干脆让茶小葱坐在了自己腿上,体内的冲中蠢蠢欲动,他捧着茶小葱的脸,一双细目越来越迷朦。 茶小葱推开他凑上来的大脸,皱起了眉头:“他爹还活着?他不是孤儿么?” “他不认这个爹,当然说自己是孤儿。我也是无意中听来的。”婪夜着着强调了“无意”这两个字,但是再笨的人都知道,这货是怕老婆被人抢了,早早就抄好了情敌的底。 没想到灵狐族这么一查,还真查出点有意思的事。 原来,风沉居然是风无语的儿子。 这也顺带解释了为什么一向风韵妖娇的林蜡竹见了薛宫瑜就如丧考妣,因为她不但牵错了红线,还偷偷收养了薜宫瑜情敌的儿子,这两条大罪足够令林蜡竹被薛宫瑜弄死一百回。 当年林蜡竹应风无语所求,错将薛宫瑜与他红线相连,薛仙子不知师兄在凡间早有发妻,自是以为自己掉进了蜜罐里,却不想因为一己之念,引发了那么多的错事。先是薛宫瑜发现了自己爱着的根本是另外一个人,接着便是风夫人发现了自家夫君与师妹的那些龃龉难堪…… 如若是普通女子发现丈夫有了外室,或能勉强接受,可这风夫人偏是女尊执位的夷族女子,她认为妻主之权受侵,一生屈辱,竟自郁郁而终。临终时将独子风沉托付给了一个以占卦为专攻的修仙小门派,风夫人是个聪明女人,她不想儿子在人间受苦,也不想将孩子托付给那负心人,思量再三,选择了这样一个极不起眼的去处。 占卜之术在仙门之中的地位尤低,许多人不会留意,以至于前五前时间,风沉勉强算过得快乐。直到生父寻来,紧跟着师门灭门…… 他还没弄清来龙去脉,便失去了所有,直到被林蜡竹收养。 风沉与风无语长得并不相像,估摸是随了娘亲的容貌,幸好是这样,风沉才能安然无恙地在六界行走那么多年。 林蜡竹只想为前事做些弥补,可最终,却得了一个这样天姿卓然的首徒,也不知是福是祸……*** ------------ 第236章 小团圆 风无语……风沉……茶小葱怎么也没办法将这两个人联系在一起但在外名声却实在不怎么样但薛宫瑜还在犯下的事且不说他为了避劫而抛妻弃子可偏偏这样一个人更名正言顺地坐上了盟主的宝座与仙门各派关系又盘根错节 风无语是个聪明人他一早便知道自己渡不了那一劫最坏的结果 如今他坐上了那个位子 这样就不难解释 付青权与术铮同为金仙至尊在重莲山新进弟子甄试当中风无语仗着盟主之尊虽然表面上对这东道主尚算客气这口气 论人品论才华澄光殿自是不服不闻不问不过是个扬眉吐气的时机天下形势已然分明仙门势力一旦分裂茶小葱手里本来有一张制肘魁麟的底牌算不算是失策竟是慕容芷才的提议 风沉是在提醒她必遭人嫉 茶小葱这一路想了很多才突然灵光一闪返香连问都没问过一句难道他早已知晓 思及此节轻手轻脚地走进了大殿她练功练到一半最终却走到了这里 大殿静谧慕容芷才不在其他弟子都不在……殿上却有结界灵光从侧壁的一个抽屉中散出带着流动的符咒再不能上前一步竟是个死咒 站在冷冷清清的玉白长阶前只觉得哪里都是陌生的也没有温情像一长簇跳动的邪火她终于挪动了一步她心中陡然一惊撑着书案才勉强站住不知道何时来何时去但是婪夜不一样他是真真切切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原住民却不得不记着婪夜的才会如此震惊 此戒一破这是何其歹毒阴损的法咒……究竟是什么样的秘密婪夜究竟知道了什么震惊得已经不能再想下去但是他身后的故事她可以诉说自己这短短的一生他经历了太多事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进这座大殿的就连慕容芷才的呼声她也没听见可怕的是发现自己的无知那一刹那正碰见了出来散心的花叶玖却是各怀心思突然嫣然一笑将他的心刺得千穿百孔茶师尊真太好了芷才师叔原来你们也在……却不知道是不是说错了话 茶小葱这才缓过神来又莫明其妙地看了慕容芷才与花叶玖各一眼也不管慕容芷才的表情有多冷茶师尊云卿师叔回来了 茶小葱木然盯着她像突然换了节电池似的你说的是真的朔日应该还有两天她觉得自己根本是听错了耳边落下一串闹喳喳的欢呼:云卿哥哥回来了…… 茶小葱身子一僵拔腿狂奔就把吱吱刮在了背后半天没有找到自己的魂 原来就连一只小小的仙鹤也比不上原来如此又看看慕容芷才木讷呆滞的表情唇角轻挑露出一丝轻嘲只见足下云端她按捺不住心中的悸动腾身掠上 鹦鹉与乌鸦带着众羽族赶到的时候因为太过激动 望师父恕罪才一个多月不见她变了干净了她的笑容收敛了才好似有了心事这样的茶小葱陌生而又熟悉 快起来转着圈儿打量才记起身边的丁公藤望着她那只与自己肖似的紫眸 茶小葱放开暮云卿认认真真地行了个大礼: 丁公藤侧身让过淡声道:为村长办点小事低声道:没问过丁大哥的意思 丁公藤微微一笑茶掌门迂尊担得此任我……很高兴 茶小葱不好意思地抬头眼圈却红了早已经说不出话来又可以像以前一样他都熬过来了 贴在暮云卿身上往他怀里钻仙鹤小子鹦鹉也带着一堆鸟人从云端飞了下来暮云卿乍然看到族的亲人他素来口拙居然不知要说什么才好显然陶然村的姑娘们看了一会儿就去热情迎接她们的丁大公子了黄老三等人便被晾在了一边打秋风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丁公藤才笑着提议让大家找个地方坐下来聊天七大殿塞不下亭小佩趁机上前向丁公藤介绍新建好的村子走过游道 茶小葱的心事被暮云卿的回归冲淡升升降降不觉看傻了眼一个羽族已经有如此声势也难怪御华派会投鼠忌器暗地里却动了那么大的手脚定是为了让派中弟子更自然地接受两大仙兽族人的到来返香算计人的功夫看来 而面对这场声势浩大的聚会最感震惊者非绿萝仙子莫属不喜欢发号施令连称呼都乱得不值一提不但端极派就连仙狐族也对她百依百顺 她又细细看了一眼暮云卿静静地听她说话与当年万俟常清看她的眼神何其相似又怎会看错弟子们一个个眉花眼笑相形之下 慕容芷才没有跟着一起去凑热闹怔怔地看着那道浅色的符咒 师父因病入关这里只有他一个人形影相吊只剩下一些尘封的闲墨返香常用的玉案上放着一卷小竹简记叙着关于茶小葱的一切都不曾有他举派狂欢 慕容芷才也醉了可他却希望自己永远不要醒来才好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您的支持) ------------ 第237章 当如是 茶小葱喝醉了,她拉着暮云卿天南地北地聊,从玄黄岛聊到了流霞庄,从仙狐族聊到了乌永镇,从接管陶然村一直说到了大战青龙……越喝,眼睛就越亮,灼灼得如同一盏明火,十分耀眼。 她为他挡酒,一杯又一杯,直喝得双颊酡红。 茶小葱像是恨不得将自己所经历的一切都拉着暮云卿再又来过,可又舍不得他跟自己一起受苦。他是她最想保护的那个人,她说过,她是他师父。 “小葱,你醉了。”婪夜与灵狐族几位长老来得迟些,茶小葱已经高兴地将自己灌成了蠢货。 婪夜伸手从身后夺走了她手里的酒杯,轻轻一丢,迎着暮云卿惊讶的目光,他微一点头,两人无声地交流,时空中缓缓驰过一种难言的默契。 “给我,我难得高兴!”茶小葱不用杯子,顺手去抢身边黄老三手里的酒坛。 “哎哟妈啊,村长你可不能这样,上面有我黄老三的口水!喂!”黄老三猝不及防。 婪夜再一次干净利落地抢过茶小葱刚得来的酒坛,一抬手扔得远远的。 在暮云卿疑惑的目光注视下,他无视在自己脸上用力蹭蹭的茶某人,将她从自己衣襟上扒下来,递给了一边呆立的曲嫣。奇穷立即上前帮着曲嫣,将茶小葱架走了。 孤红立在一旁,为婪夜新开了一坛子酒,并递过了两只酒杯。 暮云卿没见过孤红,不觉多看了两眼,却只看见一拨凌乱的头发,看不见容颜。 “本是为你接风,不该她来喝醉,我陪你好了。”婪夜亲自倒好酒,端至唇边轻轻抿了一口。 暮云卿接过酒杯却没喝,怔了一下,才道:“你好像不是来喝酒,而是有话跟我说。” 婪夜轻松地笑笑,与他碰了碰杯:“你想多了,我不喜欢男人。” 暮云卿仍在发愣,听到这样的调侃,却不由想起了茶小葱的画,面上渐渐泛起了一抹冷光:“现在很流行男人与男人了吗?”才两个月不到的时间,他好像失去了许多,没有了与茶小葱的共同经历,也没有了时时相伴的温馨,虽然茶小葱依旧对他那么好,却令他很不是滋味。 “难道魔族没有人买来看?”茶小葱的那部作品红得发紫,婪夜不相信魔族的人不知道这个。 暮云卿没作声,放下酒杯,起身抛下婪夜一言不发地向玄奇殿的方向走去。 乱世喧嚣统统被他抛去了脑后。 他当然不知道这个,他是被人囚禁,并不是去做客,他能活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况且,渺夜之城一片黑暗,看书并不是一件令人享受的乐趣。至少他认为不是。 “云卿哥哥你去哪儿?等等我!”吱吱不能喝酒,光只凑个热闹,她看着茶小葱与暮云卿说话,心里气忿得不行,却没办法将茶不葱挤开,那个死女人发起横来究竟有多可怕,她是再清楚不过,更何况这货还能召唤出那么大那么恐怖的乌龟。还是离远点比较好。 “小仙鹤,你总是那么冷漠,喝酒不喝醉又有什么意思?”鹦鹉打了个酒嗝,凑上前去。 孤红见他多事,轻轻拉了一把,却被他突然抱了个满怀。 鹦鹉已经喝高了,完全不知道自己的状态,还道是温香软玉入怀,顿时来了兴致,吵吵嚷嚷地道:“来,美人,亲,亲个……” 孤红泛起了胃酸,不好容易将人推开,却眼睁睁地见着婪夜跟在暮云卿身后走了。 羽族子民们爆发出爽朗的笑声,似已司空见惯。 吱吱跟了一段路,见婪夜与暮云卿二人是回玄奇殿,便越发不高兴,两只呱呱还守在门口,她害怕自己被当成虫子吞了,只得悻悻而归。 酒过三巡,大多数人都已经酒高了,羽族的美男子们与陶然村的姑娘们围着火堆唱歌的唱歌,跳舞的跳舞,调情地调情,地面上一片狼籍。仙门弟子因为门规在身,不得久留,早早便与丁公藤等人告辞离开。在吱吱眼中,没有了暮云卿的地方仿佛变成了修罗场,她看着树林草地上纠缠的男女,突然尖叫一声,振翅飞走了。 路过的林子里传来一阵销魂的喘息,男子怪嗔出声:“哪来的猫儿叫?姑娘,难道你是猫妖?” “你是猪啊?猫儿怎么能跟鸟儿配?”女子“啪”地一把掌拍在男子的头顶上…… 夜色深沉,一百个人眼里是一百种情致。应是团圆,不该凄凉。 “你跟着我做什么?夜深人静,你应该回陶然村去,再不然,回玄冰殿也行。” 暮云卿没有亲耳听茶小葱说起与婪夜之间的情事,但她的表现已经出卖了一切。 也是从那一刻起,他知道自己只能是茶小葱徒儿,一辈子都只能……还没来得及看清的心意,脑海中残存的信念就像一朵不知颜色的花骨朵,在火里炎炙,只是眨眼的工夫就谢成了灰! 婪夜拢起的袖子还夹着浓浓的酒香,他闲适地笑笑,却没有戳破他的意思:“相信你已经听她说了,你不看看……语翠?当年可是她害你在床上躺了三年……” 暮云卿无法收敛心中的怒意,推门进了大殿,“砰”的一声将大门关上了。 门口的两只呱呱被这声巨响惊动,跳着抱成一团咯咯乱叫。 曲嫣闻声跑了出来,与暮云卿打了个照面,却不知道要如何称呼,只得胡乱福了福身子,一脸疑惑地伸头看向门外站着的婪夜。 “婪夜公子不进来?”这话出口,想想又不对,现下夜深人静的,师父又睡下了,叫人家进来,不就是明摆着让人家来为师父暖床么?这事怎么能当着师兄的面说? 曲嫣红了脸,更是进退维谷。 暮云卿脚下顿了顿,熟稔地转了个方向,往茶小葱以前的房间走去,却听婪夜在身后恶意地叫了一声:“她现在没住在那儿了,她嫌那儿太小……” 其实是他嫌床太小,赖着茶小葱搬去了后殿,方便办事儿。他看穿了暮云卿那点小心思,心中自然醋意浓浓,此话一出,带着十足的挑衅,当着曲嫣的脸,竟顾不得茶小葱的名节了。反正名节这东西,他不放在眼里,茶小葱也不放在心上,他坦然地很。 暮云卿雪白了脸,怀着莫明其妙地敌意,狠狠瞪了他一眼。 曲嫣慌忙解释道:“师父还没睡,借着酒意,正在书房画画呢?林师伯这两日催得紧。” “画画?”这回轮到了婪夜愕然。 暮云卿像是放下了心头大石,长舒了一口气:“我也很久没画了,既然是师伯赶着要,我也不睡了,过去帮帮忙。” 暮云卿画漫画的技艺是茶小葱亲自培养出来的,她别的地方当不了他师父,可这画画一门倒还实至名归。做了一段时间的助手,暮云卿早已经轻车路熟,画什么都不在话下。 但这样一来,婪夜就慌了神。 艺术家与大俗人的审美角度是不一样的,大俗即是大雅也得针对雅士而言,暮云卿画画考虑到更多的是笔法与技巧,狐狸公子却只夫考虑到画中人的姿势与技术,这根本是两码事。 淫者见淫,婪夜想当然把极具艺术气质的羽族看成了跟他一样龌龊的**大师。 他及不可待地抢在了前头:“哈,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也去搭个手,帮个忙!” “你帮忙?”暮云卿眉头轻拢,将某狐狸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你会什么?涂黑,画框,还是描线?” “我……我会磨墨!”婪夜头一缩,心虚地跑进了书房。 茶小葱听见外面的说话声,醉醺醺地搁了笔,暮云卿远远看清她笔下歪七扭八的线条,轻轻地摇了摇头。 婪夜却熟门熟路地抱起茶小葱,将一桌子烂摊子留给了暮云卿。 “她醉了,我带她去睡觉,这里交给你了。” 暮云卿深深地看着茶小葱一眼,却见茶小葱一个侧脸,将头埋进了婪夜的怀里。 他心中一阵乱跳,拍子却越跳越乱,虽然不想面对,却不得不面对。看这副样子,茶小葱已经离不开这只不要脸的狐狸了。即使没有他消失的这一个月,事情也会朝着这个方向无法遏止地前进。 他看着两人相倚地影子陷入黑夜,室内只剩下一团幽暗孤单的回忆。 喜欢? 初时,他并不理解不了这个词的含义,当他开始理解时,他已经没有了那样的机会。 没想到回来的第一个夜晚就是这样难眠,还好,他尚能画上几笔。 翻开了第三卷的脚本,暮云卿看见了熟悉的蝇头小字。 可以说,他是第一个真正了解茶小葱的人,从这字开始……常言道,人如其字,就是这样。 他永远无法忘记茶小葱提笔疾书的情形,她的字方正刚劲,棱角分明,字与字之间从不拖泥带水,还时时在笔画中蕴着一抹或有或无的娟秀。 不管人们觉得她多粗鲁,他也能大方肯定,她是女子。 …… 夜阑人静,端极灵山上的笑闹也惭惭散去。 婪夜抱着茶小葱,为她解散了发带,理散了微卷的发丝,才轻轻地吐了一口气。 他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暮云卿喜欢她,一个与她朝夕相伴的人,那样近距离地陪着她,喜欢她。面对暮云卿那样纯粹的付出,他的索取几乎卑劣。若换了别人,他或许可以有几分把握,可是偏偏是暮云卿…… 不过,也好,如果将来有一天,自己不在了,她还能有他…… “婪夜,你不高兴吗?不高兴的话……我不喝酒了……” 茶小葱迷离的双眸流连在他漂亮的锁骨上,渐渐攀引而上的身子,紧紧地贴在他胸前,像一株没的依附的藤草。但婪夜却明白,她不是藤,她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是。 他低头亲吻她有些干裂的唇,挥手施术,将桌上的茶壶摄入手中,仰头抿了一口,凑上前去将茶水徐徐注入她粉色的唇间。 茶小葱睁大了眼睛,却时时透着迷惘,本能的渴望促使她伸手扒开了他的衣领,冰凉的小手缓缓地滑了进去。婪夜身子一震,将她的手指握住,温柔地按在胸前,没动。 “我没有不高兴,我只是害怕。”婪夜为她盖好被子,陪她靠着床头半躺着,茶小葱像块烙铁在他身上碾来碾去,笨拙的挑逗差点逼出他的鼻血,可是他却刻意压住了自己的欲望。 这样的压抑,令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茶小葱有些挣扎,却因为酒精的作用变得绵软无力,她的眼似水潋滟,紫色的眸子更是媚色诱人,她肌肤滚烫,第一寸粉红都像在呼吸这暧昧的空气,婪夜垂涎地看着她,最终却沉沉地叹了口气。 将化身为八爪鱼的茶小葱扒拉下来,他起身静静地坐在了镜子前。 铜镜里,鬓边白发丝丝发光,婪夜伸手理了理,让青丝遮去了那一抹银亮。 “婪夜……暮云卿他……回来了……他回来……”茶小葱一翻身,抱着被子滚进了床里边,习惯得留出了一人的位置,婪夜眼眶一热,再也把持不住,急急地站起身来走出门口。 夜风幽冷,等在前面的,是又一年的冬季。 黄叶飞舞,借着窗口投射出来的暖光,越发温存。 婪夜突然想起了那把逐日剑,那把没有剑灵的剑,终归是要还给它的主人的。*** ------------ 第238章 异闻 暮云卿安然归返,茶小葱心如霁月,整天笑得合不拢嘴。 也因为这层关系,她与丁公藤又走近了不少。 随着最后一瓶洗髓丹用完,茶小葱的双瞳渐渐变成了与丁公藤一样的紫色,或许因为这眸色的点缀,竟令她渐渐褪去了昔日的灰败,炫光流转间,整个人灼灼如桃夭。体内的魔征与金仙之气彻底被融合成一体,再也不曾有过任何冲突。 茶小葱终于脱离了苦海,加入了仙门修仙正统的大军,虽然早被返香告知猎妖者永世不可能修成仙体,她也同样乐在其中。茶小葱这才真正体会到修仙的乐趣,只是她的有些特别。 门下弟子被她那傻乎乎的劲头感染,竟也纷纷放下对师门的陈见,一齐投身到仙法修炼当中来,端极派上上下下一反常态,呈现出热火朝天的修行局面。 同样,这氛围也影响了澄光殿众位弟子,玉瑶仙座借机加强了对弟子们的管束,应邀加入到修行之中。两派相互切磋探讨,竟也其乐融融。 不知是不是因为同心协力的阵仗触动了其他仙门同道,抑或是因为玄武之力与茶小葱的传闻起到了震慑作用,御华派也跟着紧张起来。风无语接到了绿萝仙子的传讯之后,很快便做好了布署,一面督令门下弟子加紧修习仙术仙法,另一面派人前去师门禁地要求御华仙尊出关。 同时,流霞庄与辟水观也作出了反应,大有响应仙盟号召努力练兵的意思。 一些小门小派亦跟风似地有了些动作,弄得整个仙门神经兮兮。 宛如一场风暴席卷天地,逐渐式微的仙门陡然生出一股抬头之势。 面对仙门如此大动作。首先感到极为不爽的便是妖皇魁麟。 魁麟吃了败仗,又在魔尊焚香那儿碰了一鼻子灰,好不容易等到机会营救爱妻,婪珂却自个儿跑了回来。本来这也算是万般颓然之中的一件好事,可偏不凑巧的是,婪珂一进门就见着他搂着个光溜溜的女妖怪在滚床单。于是……这几个日子。他什么也顾不上,光是哄老婆都要哄疯了。直到听到仙门各派磨刀霍霍,他才想起还有个九十九被压在别人手里。 为什么婪珂被放回来了,九十九却被人紧紧地抓在了手里?魁麟心里突然不踏实了。 趁着天地风雨变幻。六界动荡不安,风沉依照茶小葱的意思编撰了大量的花边新闻,发往各界。一趟浑水被他们这样一搅和,便再也看不清里边藏着的是鱼还是虾。 由于风沉用的是假名,“朝尼居”又被茶小葱巧妙地划在了五十开赌坊的名下。各界探子费尽心思,也没能查出分毫有用的信息。只知道《六界异闻录》每月一发,从不延迟,派刊的也不知道是哪家红楼的小倌儿,一个比一个生得俊。 范铨守在临安城,也未尝查出这其中的究竟。为了这事,他不知被风无语骂了多少回。 越是扑朔迷离。这样的日子就越容易过得平坦,茶小葱动用了羽族与陶然村两大势力去各个书摊派发刊物。借着羽族的容貌作掩饰,再由王不留施展土遁之术将羽族的“小倌儿”弄下稀涂火原,整个过程天衣无缝,羽族的男儿们到了火原很快便变成了各种鸟儿,真正地做鸟兽散,加上稀涂火原是一片火海,便是查也没法查。 相反,茶小葱要查各门各派的底就容易多了。 玄文殿、灵狐族以及羽族打探消息都各有一手,由他们出面,等于搭通了天地线,茶小葱真正甩手做起了幕后大老板。 好酒好水好美男,如果茶小葱心再大一点,坐拥后宫三千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可是为了证明她是好女人,顺面向妒夫狐狸表个忠,她唯有专心做媒红,为羽族和陶然村凑成了几对儿。 陶然村的百年剩女们如狼似虎,与羽族的久旷男们恰恰是王八看上了绿豆,一个个打得火热。因为双方都修为相当,便也没再出现像品令那样的悲剧,也算是皆大欢喜。 茶小葱对这件事同样充满了成就感。 借着风沉放出的迷雾,她终于在最短的时间内理清了师门的常务,有婪夜这位现成的青丘国国主做参谋,再加上曾经的魔界左使相辅助,简直是如虎添翼。 茶小葱渐渐从这些枯燥的公文内解脱出来,找到了真正的人生乐趣,她赫然发现,风沉的八卦,很多都是从这公文里来的,只不过换了一个表达方式。 天朝语言果然是博大精深,风沉更称得上是个中好手,茶小葱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 因为《六界异闻录》未曾动用玄文殿的情报基础,知道内部运作的便只有羽族与茶小葱、婪夜、暮云卿、风沉等为数不多的几人。 看着风沉在舆论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茶小葱直呼痛快。 “啊,怪不得……婪夜你看这儿,原来方轻侯看中的女弟子就要被他逐出师门,再被纳为小妾,原来方琏有那么多的娘是这个原因……”八卦不是边角废料,它们虽然琐碎,却能对当事人的品行有个全面直观的拓写。 早上要起来领着弟子们练把式,上午处理公务,到了下午就跑去临安城逛逛,喝口茶,吃个包子,收收银子,到了晚上,茶小葱的宝贵时间自然是留给爱滚床单的狐狸夫君。 茶小葱虽然不清楚婪夜与返香还有什么约定,但直觉那道死咒与自己有关,因为不便问起,就只好小心翼翼。而婪夜却觉得茶小葱变了,变得温柔,善解人意。也是因为这样,他更心疼她。就这样,两人心照不宣的互动,反倒成了一段最美好的经历。 茶小葱习惯了将婪夜当抱枕,婪夜也习惯了她这样靠在自己肩头看八卦杂志。 “唉。还记不记得,那次在流霞庄我们躲在草丛里听到的……那女子好像是叫着什么‘师父师父’的……”茶小葱接过婪夜递过来的茶水喝了一口,将新得的小册子拿给他看,风沉好家伙,居然专挖他人私事,还说得活灵活现的。文采风华。自是一流。 婪夜靠在她身后为她当肉垫。顺手替她将被子拉上去一点:“如果夫人喜欢,我也可以叫声‘师叔’……”嘴边是戏谑的笑意。 茶小葱嗤之以鼻:“才不要,变态。” 她将手里的东西放下,抵着婪夜的额头重重亲了一口。翻身将被衾往头上一罩,霸道地压了上去。 婪夜搂着她,裹着被子滚成一团。两人缩头缩脑地窝在里边,就像一条粗壮的蚕茧。 茶小葱紫亮的眸子像暗夜里的两颗星星,直指人心。 婪夜看着看着。忍不住凑上前去吻了吻那双诱惑的眼。 茶小葱的呼吸一停,婪夜的手指已经环了上来,轻轻地扶住了她的腰。 “婪夜……”她窝在他的胸膛,露出了一抹神秘的柔媚,也是因为罕见的媚光令得他一次又一次心跳若狂。这才是她不为人知的另一面,是只属于他的。 “嗯。”他低低地应声,这一刻某狐狸只想把那些说茶小葱不像女人的人一棒子打死。自家媳妇真是越看越顺眼。越看越柔嫩。狐狸吸溜着口水,准备吃媳妇儿。 “如果有机会。你带我去千狐洞看看,可不能让我当个挂名王后那么冤枉。”她像是低叹了一声,却静静地笑了。 “会的。”手指掀起雪白中衣的一角,滑了进去,触碰到温暖的**,他渐渐放沉了呼吸。 茶小葱搂着他的脖子,小心地吻着他的薄唇,随着他的动作嘤咛声碎。 这一夜,似将烛火也染成了绯色。 …… 这样的八卦有很多。 流霞庄方庄主为了霸占女弟子不惜将其逐出师门再纳入房中。 御华派御华仙尊不但收妖皇登堂入室,更玷污座下爱徒,为人伦所不容。 御华派掌门风无语为了顺利避劫,竟然欺骗师妹感情,弃妻子于不顾。 折梅岭掌门箫绮背叛仙门天道,放走魔星,造成天地浩劫。 ……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能耐,可用这无形的手搅动风云变幻? 所有的人都在猜,可怎么猜也猜不透。 武道以力取胜,却败在了书生的一支秃笔之下。 六界暗潮之中,仿佛新生出一股力量,它既不与仙门为伍,也不与妖界并存。这是一道类似于女子的阴柔之力,如附骨之蛆,令人挥之难去。 这股势力,正以一种新的方式,渗透到六界之中,令人防不胜防。 矛头不期然地指向了端极派,却又有人惊讶地发现,端极派除了像其它各门派一样积极修行之外,并无再多的动作。 玉瑶仙座亲眼见证了返香重病闭关不出,而由茶小葱掌控的玄武之力亦未再发动。 绿萝仙子与凌瑛也将视线投向了茶小葱,却只见到她每天忙于与爱徒研究笔墨纸砚。 玄文殿林蜡竹的书陆续卖出去,却与新出的《六界异闻录》无任何相干,随着《朝尼奇遇记》的第三卷发售,玄文殿门下弟子也都忙得脚不沾地。 范铨特地派弟子去凤凰画坊看过,却无法把画坊这种高雅的去处与五十开赌坊联系起来。 没有人清楚茶小葱的过往,自然便查不出个子丑寅卯。 与五十开赌坊与那《六界异闻录》发行中心有联系的,只是一位其貌不扬的少年。 没人知道他的来历。 返香闭关之前刻意没让玉瑶仙座与绿萝仙子等人离开,却是整个计划当中绝赞的一笔,且意味着他有信心不让仙门同道查到任何蛛丝马迹。 返香的布局从来是天衣无缝,只是这一次,茶小葱不再是棋子,而是那个执子参胜负的人。 依照吩咐,众人将秘谈的地点定在了羽族的栖居地。除了婪夜与陶然村一干人等,再无人知晓茶小葱习得五行转换之术,她要带着暮云卿从外人眼皮底下遁走简直轻而易举。 初时,婪夜还不放心,偶尔与丁公藤一起过来打打掩护,但多得几回,便也就宽慰了。 趁着夜深人静,茶小葱施用土遁之术携着暮云卿穿越灵山,再直奔羽族驻地,每天乐此不疲。 暮云卿偶尔还会想起她第一次学习土遁被卡在岩石间的窘迫,不想时光远去,只剩唏嘘。 参加秘谈的人并不多,除了丁公藤、茶小葱、婪夜以及暮云卿,羽族仅得乌鸦与鹦鹉二人。 夜审妖族的九十九公主是所有计划的第一步,茶小葱要想达到返香的期望,必须将四神兽之力纳为己用,羽族已经翻遍了稀涂火原,竟一无所得,只好暂时放弃寻找青龙,而将视线投向了别处,比如……朱雀。 暮云卿听了茶小葱的打算,含恨允诺向语翠宽限三个月的时间。 语翠这才肯说出妖皇派兵镇守朱雀宫的秘密。 “什么?朱雀之力有复苏的征兆?”鹦鹉虽然直觉孔雀或有苏醒的那天,却完全没有想到这一上面去。羽族之王封存着上古神兽朱雀之力,羽族之王即便是自我封印,只要是元神不灭,朱雀之力便不会消失。魁麟原来还抱着这样一丝幻想。 “孔雀哥哥又没有死,既然他有还命在,那朱雀之力便也还在,有什么好值得惊讶的!”语翠对此感到十分不屑。她满心盘算着要如何逃出这个鬼地方,又何尝将这些真正放在心上。 但听到这个消息,乌鸦与鹦鹉都却已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孔雀自我封印,羽族想尽了所有的方法,却无法令其苏醒,原本他们早已放弃了,可是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么一出……(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239章 隔阂 羽族子民们接到这个消息沸腾了好一阵,接下来六七天,端极灵山上啾鸣不绝,飞禽走兽被惊得发了疯似的到处乱跑。 鹦鹉本来就嘴碎,变成鸟儿一只当别人一千五百只,叽叽喳喳一顿鬼嚎,成功将花叶玖的两只黑眼圈都逼了出来。 玉瑶仙座带着弟子来做客,知道这到底不是自己的地盘,只能默默地忍了。 花叶玖趁机独自一人跑去临安城找了家客栈落脚,自认为听人声总比听鸟语舒坦得多。 “我觉得这姓花的很有问题。”茶小葱刚批完了这个月用度,手里提着支朱笔咬来咬去。 因着花叶玖与乔安娜一模一样的容颜,以及之前发生的种种磨擦,两人天生不对盘。虽然前尘化云烟,茶小葱也找到了自己喜欢的人,但那份心里抵触却没变过。 “看着就不像个好人”,这是茶小葱对花叶玖的评价,也是花叶玖对茶小葱的总结。 “有人喜欢清静也正常,丁公藤不也借机搬走了么?”婪夜替茶小葱理完最后一笔账,合上了账本。他以前不管钱财,也不擅长做这种细致活,但看着茶小葱抓耳挠腮的模样实在不忍,便时时搭手帮她一帮,却不想到后来竟成了他的工作。 仙狐族与羽族一样,对钱不是很有概念,直到茶小葱苦口婆心地给他们上了整整两天的理财课,才稍微有些进展。现在羽族的钱物是暮云卿管着,仙狐族的就由孤红打理……用对了人之后,婪夜才对出账进账的数目有了些计较。 “不是啊,她明明喜欢紫菜,却不粘着他。反而找机会离他远远的,你不觉得矛盾?”茶小葱回想了一下澄光殿女弟子们的表现,就属她最奇怪。 她曾经一路追着慕容芷才,从蟠龙镇一直到临安城就没割舍过,后来听说回师门还捎过几封信来,怎么到了如今态度就完全不同了? 三年也不是很久……何至于冷得这么快? 难道是慕容芷才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伤了少女的玻璃心? 婪夜对花叶玖喜欢谁根本不关心。只要不是喜欢他,也不是喜欢茶小葱就万事大吉。要他说,恨不得把整个羽族都送给花叶玖才好,面对情敌复苏的难题。他比茶小葱更伤脑筋,更糟糕的是,以后去酆都救人。还得靠着羽族。想想都觉得没面子。 “咦?对了……你今天不用去跟蒙长老他们聊天?”婪夜最近好像特别闲。 眼下最重要的是救出仙狐族的子民,可他这个当狐狸头儿的却好像没事人一样,整天东游西荡。时不时从哪儿弄些仙草灵石什么的来献宝,那眼巴巴的样子看起来傻透了。 “聊过了,聊好了,孔雀一天不醒,聊了也是百聊。”灵狐族的长处是打探消息,婪夜早就对他们不抱任何希望。 茶小葱看着他心不在蔫的表情,有些不好受。但能给的只有不痛不痒的安慰:“总会有办法的……”她起身潇洒抬手将毛笔投进笔筒里,走上前去握住他的手。 却听暮云卿在门外轻声道:“师父。丁大哥来了。” 婪夜才摸着茶小葱的手指,对方已经缩了回去,本已转暖的脸色陡地冰凉。 暮云卿打帘子进来,默默地看了他一眼,规规矩矩地往门边一立,茶小葱已经甩开挂名夫君迎了上去:“什么?丁大哥来玄奇殿了?” 玄奇殿的天然法阵普通人难以逾越,没拿到通行手符就冒然闯进来亦是危险之极,也正因为这道屏障的隔绝,她与婪夜的那些小情小爱才没外人知道。 很好,不管是澄光殿还是御华派,统统进不来! 说话间,丁公藤自己就进来了,跨入大门抬眼瞥见婪夜,微微一愣,随即亮着一双紫眸将茶小葱打量了个遍。 今天茶小葱穿了一身淡紫的罗裙,映衬得一双紫瞳越发明丽,头发是婪夜亲手绾好的,发髻上并无发饰,只缀了一支小巧的白玉簪子。整个人看起来清爽动人。 人拾辍得干净体面,可书房里却还是一样地乱,桌上垫墨的毛毡没来得及收拾,皱得像抹布似的,混在一摞厚厚的简牍里边,新墨旧痕溅了一地。婪夜的白色袖口上染着一点朱砂,估计是茶小葱手抖时不意点上去的,远远瞧着倒像是一抹红唇的俏影。 这房间的气势,有些像暧昧不明的战场。 茶小葱给他看得竟有些不好意思,讪讪地将椅子上的卷册掀走,空出一块来:“丁大哥,坐。” 玄奇之阵今天主木要,刮的是飓风乱石,想必丁公藤这一路逃得狼狈,衣服下摆破了好几个洞,青竹色的长衫下沿垂着几缕败絮,像是水墨画中惯用的小拖笔。狼狈,却反衬着气质卓然。茶小葱有时候也挺佩服娉婷的勇气。像这样的男子,普通女子连仰视的勇气都没有,她却能厚着脸皮频频示好,一路追随,并不妥协。 婪夜不喜欢异性离茶小葱太近,顺手搬起案后的椅子放在屋子的一角,上前拉着茶小葱坐下。为了掩饰这分刻意,又示意暮云卿与他坐在了茶小葱与丁公藤之间。 丁公藤冷眼看他,嘴角缓缓露出一丝温暖的笑意,恰到好处地掩去了茶小葱唐突发问的尴尬。 “这一路来得太急,顾不这许多,失礼了。”他笑着,从袖口拿出一张阴阳符递给暮云卿,后者会意,接过手转呈给茶小葱。随便一点细小的礼节,便突出了茶小葱的身份。 婪夜心中一动,很快明白了丁公藤的意思。 看清对方眼中的戏谑,婪夜头一次觉得自己成了妒夫,更有枉做小人的嫌疑。 他悄悄地红了脸,却不避讳地看向了茶小葱。 “驱鬼符?”茶小葱腰间竹筒抖动,四鬼竟在结界中感受到了阴阳术符的杀意。 “今天陪娉婷去临安城采办点东西。无意中看到了这个。”丁公藤语气顿了一下,若有所思地望向茶小葱腰上的竹筒,徐徐道,“也许有一个方法可以很快查出水陆道场的下落。” 驱鬼符并不是高级法符,但它却对魑魅魍魉有着极强的克制作用,普通人家经常去道士那儿求来做成护身符放进香囊保平安。以免鬼魅冲撞。 茶小葱细细看了两回。眼睛忽然亮了起来:“丁大哥的意思是,用驱鬼符困住鬼差?从鬼差口中打听水陆道场的情况?” “或许说是与鬼使结盟更为妥当。他们给出水陆道场的消息,我们替他们驱走邪鬼王。”见茶小葱一点就通,丁公藤笑意渐深。 “……能以肉身穿越六界者。唯有神、魔二族,猎妖者虽立世于神魔之间,却势单力薄。丁兄你不会以为单凭你与小葱二人之力便可扭转乾坤吧?”婪夜心疼茶小葱,经过以往发生的那些,他更不愿再让茶小葱去替他冒险。 “我与丁大哥两个人是不行。但不是还有玄武吗?他是神而非魔,穿行六界应是无阻。” 想起自己召唤出来的那只大乌龟,茶小葱顿时有了底气。 “那个老不死……”婪夜眉心一跳,嘴角露出一丝苦涩。 刚才丁公藤进门的时候刻意看了他一眼,只怕早就计划好了,看来说服这老顽固的千钧重担,又落在了他身上。 想到这里。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我尽量劝劝看……” 就算不是为了自己,为茶小葱也该去试试。作为契约兽,玄武向来是最伤脑筋的那位,也不知道关键时候靠不靠得住,要是之前能逮住那条青龙就好办多了。 说服玄武只是计划的第一步,与之并行的便是寻找鬼差的下落,以及收服青龙之力。 最后这一项是婪夜提出来的,玄武并不是一只好神兽,酆都之行他不能陪在身边,为着茶小葱的安全着想,必须再加条保险。茶小葱为着他拿出了最大的赌注,他总不能坐视不理。 丁公藤与婪夜做惯了决策,大事上不谋而合,一切进展十分顺利。只是婪夜死活不许茶小葱将玄奇殿的通行手符交给丁公藤。茶小葱知他那点心思,只得做罢。茶小葱对丁公藤有些过意不去,但想想那个令人面红耳赤的理由,茶某人只能是厚着脸皮绝口不提。 当夜,婪夜去找执明磨矶,茶小葱则带着暮云卿出来散步。 或许是习惯了端极派的生活,暮云卿对羽族的事并不怎么热衷,反倒是与她守步不离,只是话越发地少了。茶小葱一直想知道他在渺夜之城遇见了什么,可他不是三言两语敷衍过去便是绝口不提,久而久之,茶小葱竟不好再问。她能做的,只能是尽量地对他好。 “弟子什么也不求,只求能常伴师父左右便安心了。”面对茶小葱的馈赠,暮云卿总是淡然而坚决,如此执著的愿望,令茶小葱一再口拙。 大多数的时候,两人并不说话,她的事,暮云卿从来不问,是好是坏,都只是按照她的吩咐一一办妥。他很早就能看懂她的眼神,茶小葱只要动一动,他便知道她想干什么。这样礼貌而疏离的默契,又是与婪夜那样粘乎乎的热情全然不同的。 茶小葱看到婪夜会高兴,但是看到暮云卿,会难过。 “语翠的事情,你想怎么办?” 三个月,对于暮云卿来说已是最残酷的等待,却没想到他的心思在时间流逝中渐渐淡去了。 “师父让她生便生,让她死便死,弟子没有意见。”不是没有意见,而是不太在乎,初时,暮云卿还能为自己的一剑之仇想想,但看到茶小葱与婪夜那样眉来眼去的小动作,突然所有的爱与恨都化成了乌有。他没想过茶小葱会将自己的事放在心上,同样,他也没想到茶小葱会把婪夜放在比她自己更重要的位置。他心疼,却完全不懂得劝慰。 要查出是谁害了暮云卿很容易,但要查出暮云卿在渺夜之城经历过什么,却是很难。或许丁公藤会知道,但是那张严密的嘴,茶小葱又怎么撬得开? 两人彼此琢磨着心事,渐行渐慢。 玄真殿里忽来传来弟子的惊呼:“你这孩子怎么咬人?啊?” 扬高的声音,完全没有了平素的温婉平和。 暮云卿皱着眉头,停下脚步,转头望向茶小葱,乌黑的眼睛里全是疑问。 “是那个被救回来的孩子。也不知是不是三清宫的新进弟子,长得是挺好的,可那脾气却是坏到了极点。”孩子咬人的事也不是一天两天才发生的,前几天就连司徒钟琴都被咬伤了手指。也许那孩子是被这场大战吓坏了。元知义已经给三清宫去了信,只是还没回应,孩子只能这样住下来。 暮云卿的脚下一绕,换了个方向,快步向玄真殿走去,茶小葱愣了一会,抬脚追了上来。 “你想去看他?”没想到他会感兴趣。 暮云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点点头,想起自己的逾越,默默退回到了茶小葱的右后侧。 茶小葱心中一梗,说不出话来。 短短两个月,在师徒之间立起了一道墙,隔着那道墙,茶小葱发现已经看不清眼前人的心思。(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240章 鹤兮灵兮 那孩子恰恰住了茶小葱以前养伤的那间客房。 再加上玄真殿门下女弟子最多,照顾起来相对方便。 茶小葱对这里的弟子还算是熟络,但因为弟子们的闲言碎语,她心中尚有些有些忌讳,所以在殿上伺候的弟子,她只肯与司徒走得稍近,司徒座下的两名弟子,戚如花与叶眠被她安置在凤凰画坊,再下来也就几个眼熟的,包括了大弟子妙瑛。 自从暮云卿与婪夜二人劈光了元知义的宝贝枣树之后,玄真殿里就对这两人留了个心,几名女弟本还在应付那发了狂的孩子,余光扫见暮云卿白衣轻摆,飘然而入,顿时警醒。 茶小葱走上前,不留神竟与那冲出门来的孩童撞了个结实。 “茶师尊!”女弟子们都顾着去看暮云卿,没来得及拉住那孩子,直到妙瑛出声才惊觉。 那孩子被茶小葱扶住,忽地抬起了头,习惯地张开了挂着血丝的嘴作势欲咬。茶小葱摸着孩子的手臂,感觉不到温度,冷冷地倒像是玉制的润泽冷硬。 怔忡之间,竟缩回了手。 两人四目相对,孩子晶亮的眼神由恨憎转为惊讶,看见茶小葱居然像看见了怪物,蹬蹬蹬地倒退了三四步才站住脚。 妙瑛抢至跟前,抬手以拂尘锁住了那孩子。 “茶师尊怎么来了?是来找师尊?” 司徒钟琴门下收的这位大弟子出身似是极好,听说以前是扬州一家书香门第的大小姐,后因为身子骨太弱,家中父母才狠心将她送上仙山来修行,初时这丫头并不愿意。三天两头要闹出点事来,被司徒钟琴训了几次才老实,再后来跟着司徒入了门。她天资聪颖,进展又比同们师姐妹快很多,渐渐得到了些重视,如今司徒钟琴已经能将手底大部分的事务交给她打理。 “这孩子犯了什么事?为什么要这样锁着?”暮云卿目光一冷。 妙瑛低头回道:“不瞒云卿师叔……拿法器锁住他并非弟子本意。只是这孩子数日之内连伤多人。弟子怕有甚差池,所以才擅自作主。” 茶小葱意外地看了暮云卿一眼,这家伙很少替人说话,如今却突然管起了他人的闲事。难道说……目光只是停留了一会,她便将注意力转向了别处。 那孩子被拂尘拿住,居然没有挣扎。而是怔怔地望向这边,说准确些,那孩子是看着暮云卿。 妙瑛发现孩子的异样。不免尴尬,喃喃地添了一句:“是弟子莽撞,弟子这就放了他。”她口中说着,低气却不大足,显然还含着满满的担心。 “云卿,你认识他?”茶小葱微微挑眉,伸手阻止了妙瑛。 她以为这孩子是看到她这双紫眸心中害怕才变得老实。如今一瞧,倒像是还有别的隐情。 “我……”暮云卿犹豫不决。表情里透着一丝为难。茶小葱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暮云卿,心中疑云更深。 陡然听得清脆的童声在耳边响起:“哥哥,你怎么会跟这个坏人在一起?”那孩子只是被缚住了手肘以上的部位,下臂还能动,说话时手指一抬,直直地伸向了茶小葱。 茶小葱愕然回过头去,却显然是被这声“哥哥”惊住了。 暮云卿吓一跳,竟“扑通”一下跪了下来:“师父,弟子并不是有心隐瞒。弟子是今天才知道。” 那孩童怒道:“哥哥,你为什么要跪这个把我打伤的坏人?哥哥!”他一口一声“哥哥”,却叫得暮云卿连头也不愿抬起了。 妙瑛等人都愣在当场,也不知道该不该回避,按理来说,暮云卿算是她们的师叔,长辈之间的事,小辈们不应介入,可是现下缚人的拂尘是她的,她不敢乱动。只得使了个眼色,将其他弟子摈退了。 “云卿你起来。”茶小葱将前后连起来想了想,已经明白了一大半。 “弟子……”暮云卿欲言又止。 茶小葱却突然伸手将他搀住:“我叫你起来。” 语言中带着一丝罕见的威严,眉宇之中更掺着一丝不易为人察觉的痛惜,暮云卿懵了。 他擅自离开重莲山,已是满怀愧疚,如今失而复得,他只想拾回自己去的那一切,算是补偿也好将功赎罪也好,他都不在乎,他小心翼翼地跟在茶小葱身后,刻意不提起渺夜之城的事,却仍旧脱离不了那副魔掌,她还待他如昔,可是他的心境却已经完全不同了。 “他就是我们要找的青龙,是不是?”茶小葱松开手,站在那孩子面前,“你去了渺夜之城,遇到了他,他叫你‘哥哥’……”丁公藤曾是魔界的左使,他要从魔尊身边带走一个人,便不排除与身为右使的慕容瑾珏当面作交涉,能见着青龙的机会并不会少,暮云卿认识这孩子也不奇怪。只是为什么这孩子会称暮云卿为“哥哥”? 暮云卿生性孤傲,很难与人为伍,鲜少有这样关系亲密的朋友…… “他不是青龙,青龙应该有角的。他没有。”暮云卿咬了咬牙。 这样的回答,却让茶小葱更加肯定了小青龙的身份,因为她亲眼所见,青龙角在丁公藤手里。 “妙瑛,你看着这孩子。”吸了一口气,脑子里却越发清晰起来,她转身迈出了大门,“云卿你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哥哥!”那孩子惶急地搓着手,却见暮云卿向他点了点头,跟在茶小葱身后离开。 玄真殿里只剩下那孩子尖锐的童音悠悠回荡。 茶小葱带着暮云卿一直走到玄武殿前才停下,暮云卿从来没见过她生闷气,竟吓得大气也不敢出,只是低头跟着她乱跑。 茶小葱光顾着生气,却委实不知道要怎么开口。暮云卿的表现越是中规中矩她就越难过,仿佛她身后跟着的不是朋友也不是徒儿,而是一只害怕被抛弃的小狗,时时刻刻夹紧尾巴耷着耳朵,这与她从前认识的仙鹤已经像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 她宁愿再看到那个成日冷着脸的寡言少年,也不愿接受他这毕恭毕敬的模样。 她怎么会教出这样的徒儿? “师父!”暮云卿见过的茶小葱从来是懒散的。闲适的。即使是暴怒,也不该如此隐忍,他越发慌了起来。 “不要叫我师父!”茶小葱回身瞪了他一眼,却不料他听到这句话。突然面如死灰,整个人又跪在了地上。 茶小葱气得差点爆血管。 “你这是做什么?”她伸手去拉他。 “弟子有错,弟子愿长跪不起……弟子……不该擅自离开重莲山。弟子……”暮云卿心头一堵,想起自己身的上魔血,接下来的再也说不出口。他擅离重莲山的事情被茶小葱与婪夜刻意遮掩过去。却并不意味着他没有错处。他身上留着魔星的血脉,恰恰是另一个为仙门所不容的大秘密,他想说,却说不出口。只怕这样将话说净,茶小葱更不会再接受他。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陪伴也成了一种奢求。 婪夜出了玄武殿就看到这样一副情形,昔日冷傲的白衣少年痴痴地跪在茶小葱面前。像一条寻不着窝的小兽。茶小葱拉他,他只是不起。暮云卿看她的眼神变了。有些温柔,有些敬意,但更多的,却是与本身性情相悖的卑微,只有付出了至深的感情,才渐渐懂得不再奢求,身在其中的婪夜,自然看得清楚。可也是因为看清楚了,才暗暗心惊。 原来这样喜欢着茶小葱的人,并不是只有他一个。 “云卿,有什么话我们回去再说。”茶小葱无奈地蹲了下来,与他平视,目光触及他被抿得发白的唇线,心头又是一紧。 婪夜大步走了过去,一手提起了暮云卿,故作轻松地道:“穿了白衫是可以随便乱跪的么?听师父的话,回去再说。” 茶小葱如蒙大赦,赶紧点了点头:“婪夜说的对,你穿了白衫,跪在这儿……呃,容易脏……” 暮云卿在婪夜面前放不下面子,僵着脸愣了半天,才讪讪起身。 茶小葱赶紧拉着他直奔玄奇殿,婪夜本来要跟着去,但看着暮云卿,突然改变了主意,决定先回陶然村找丁公藤。 自从婪夜与茶小葱有了夫妻之实之后便将老婆大人看得死死的,轻易是不肯离开,但不知为什么,面对着暮云卿,他居然能够妥协。这一点,就连他自己也想不明白。 暮云卿失魂落魄地跟着茶小葱进了书房,茶小葱叫奇穷将门合上,自己又亲手布下了结界,才坐了下来。 暮云卿抿着唇,只是不语,他的心思一向单纯,左右不过几件事来来去去,可是这一回,茶小葱却有些拿不准了。离开了一阵,暮云卿好像长大了许多,他本来就比她高了一头,只是因为单薄,而显得气质文弱,与仙门其他弟子又有些迥异。当初林蜡竹可是非常喜欢暮云卿的,甚至千方百计地想把这少年要到自己殿上去,可是暮云卿却死心踏地地跟着她,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她名义上是他的师父,但除了简单的理财与漫画基本功,她真没教过他什么……却是想不到,他对自己的依恋居然深重如斯,令她手足无措。 “你……此番去渺夜之城,见到了你娘亲?”茶小葱试探地抓住了重点。 暮云卿猛地抬头,眼底是受惊般的震撼。茶小葱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自己一语中的,猜了个正着。 她有些明白了。 “你娘亲的事情……我早就知道了。云卿,你似乎忘了,我是端极派的四掌门,也算是持澜仙子的弟子,关于你娘,也就是我这位师姐的过往,我知道的比你还早。”茶小葱引着暮云卿一同落座,才又徐徐地道,“那天离开重莲山,也不是你的本意,因为我也一样听到了那个声音。你忘了,我体内亦有魔征,也跟你一样,是半魔。而这一点,返香师兄早已看透,他不说,自然没有轻视你的道理,你还在怕什么呢?” 暮云卿动了动唇,声音几近颤抖:“我怕我没有退路……” 他亲眼看见孔雀堕入魔道,他也亲眼见到茶小葱被魔征折磨,他本来觉得只要练好了本事,为她分忧就可以了,却不想自己也一样,离不开这个怪圈。他突然发现,同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他未必能有茶小葱那么坦然。 他害怕羽族会排斥他,就像当年排斥他父亲一样,他更害怕师门会仇视他,就像仇视其他的妖魔,他更不容忍自己的是,他去过渺夜之城之后,居然开始同情生活在那暗无天日之下的魔者。 他自以为清高孤傲,其实只不过是因为懦弱,他不想失去,就干脆不去得到,可是抓在手里的呢?会不会也像流砂一样,统统消失不见? 他不知道。(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241章 夜袭 婪夜撇下茶小葱与暮云卿,独自前去陶然村找丁公藤商量引黑白无常出来的方法,却不料心中有记牵,怎么也提不起精神。 丁公藤看出这狐狸根本是有意找借口逃避现实,自觉得帮不了他,也就三缄其口。 好在娉婷来了,丁公藤才得空溜了出去。 屋里只剩下婪夜与娉婷两人,娉婷上前又要跪,却被婪夜一句话堵回去了:“你已经不是青丘国的子民,何必又来跪我?”一句话气得娉婷差点泪奔。 狐狸公子黑着脸,鬼神莫近,以前喜欢粘着他的那些个姑娘们都是极会看眼色的,瞅着他不高兴,干脆全去找羽族的美男们玩乐了。结果,狐狸一个人在地上悲春伤秋,羽族们在天空中载歌载舞。 婪夜觉得忧伤特么地逆流成河,眼见着自己的老婆成了抢手货,他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陛下陛下……”蒙长老提起胆子叫了好几声,婪夜才悠悠地回过神来,亮出一双空洞的眼睛。 蒙长老皱起眉头,掩饰住心中的不满,伏地行了个大礼:“陛下叫属下查的事情已经有些眉目了。” 婪夜这才记起自己确是让灵狐去查了花叶玖的行踪,没想到这么快就有消息了:“怎么样?” “花仙子独自住在临安城的鹏程客栈,平时倒不见她与什么人有来往,不过属下在她的房间里发现了这个。”蒙长老对茶小葱存着些芥蒂,却熟知仙狐族的天性,他以前只叹孤红痴傻,现在看来,只要掉进情关谁都是一样的。 茶小葱只不过是随口说了一句。婪夜便放在了心上,还巴巴地叫人去查,蒙长老再不愿意也不敢违拗王命。可没想到,这一趟竟还有些收获。 他一边说,一边拿出一只墨色的麟甲,只有指甲盖那么大。光华温柔。触手微热,看不出是什么材质。婪夜注意到蒙长老肃整的表情,却没有伸手接过他手里的东西。 “果然是他。”“他”指的是妖皇魁麟。 当日茶小葱与青龙一战,分身不暇。并未及时揭开沈听弦的老底,同样,仙门各派谁也不会相信堂堂金仙至尊竟会收留一介妖皇为徒。甚至让其登堂入室。考虑到仙家的颜面乃至对整个仙盟局势的影响,在端极派与御华派撕破脸以前,茶小葱就算将实事抖出。返香也不会允许这样的流言散播,最好的处理方法当然是将它暂且压下来。 沈听弦表面上还是御华仙尊的弃徒,就算不能再仰仗师门的势力,也不会有其他门派前去寻衅。至于花叶玖为什么会与他有所牵连……这就得问问玉瑶仙座平时是怎么管束弟子的了。 上次在澄光殿,众人都看得分明,这位花叶玖花仙子骄纵任性,好大喜功。并非善辈。 茶小葱本来完全可以以真身从文鳐口中将她救起,却因为前尘往念存着一丝直觉上的提防。对她多留了个一心眼,才使用了焕颜丹。好在这样一来,既顾全了澄光殿的颜面,又免去了茶小葱与花叶玖的正面冲突。 其实想想,茶小葱做每件事都有自己的道理,只是许多人不了解她。 孤红的脸确实是世间杰作,只可惜,被这样一个人占去了…… 记得茶小葱说过,花叶玖之前明明是喜欢慕容芷才的,可现在却像是看上了妖皇魁麟,若是让玉瑶仙座知道了真相,怕是会气得吐血三升。不过这不是婪夜所能顾虑的范围,他现在只想知道,花叶玖与放婪珂下山这一提议有没有直接关系…… 想到最后,婪夜已经忘记了茶小葱与暮云卿还在玄奇殿里“互诉衷肠”,他挥退了蒙长老,思忖着要如何向慕容芷才开口,目光却倏然停在了丁公藤放置墙角的几坛佳酿上。 他上前掂起一壶,嘴角勾起:丁公藤酿的酒自是与别处不同,拿两坛给人尝尝也好。 玄冰殿里静悄悄的,返香借病闭关,等同于给门下弟子放了个大长假。 没有看门的小童,玄冰殿看起来像一座干净冷清的废宅。 慕容芷才站在院子里望着头顶上的匾额发呆,连婪夜从正门进来了他也没能察觉,仿佛有着很重的心事。他的手中攥着一张符纸,可是婪夜走近一看,却又觉得这张符纸与平时看到的不太相同。他又仔细瞧了两眼,面露疑惑,却见修长的手指一缩,那东西已被慕容芷才收了。 “你怎么来了?”疑问的语气,好像他不该来似的。 慕容芷才的脸上浮现一丝不自然地怨恼,只不过转瞬即逝。 他佯作不解,顺手拍开了其中的一坛酒,递了过去:“刚从丁兄那儿拿到了好酒,借花献佛,请你喝。”他这时才想起,慕容芷才手里那种符纸,他其实是见过的,画着粉红人头的纸,可以在那个世界交换物质,人们都亲切地称之为“人民币”。其实就等同于这个世界的银子。 慕容芷才不高兴,婪夜心中更不高兴,他原以为冰块脸是喜欢花叶玖的,没想到却给他撞破了这一层,这货居然喜欢的也是茶小葱,喵的,多少个了?前面一个孔雀,一个暮云卿就已经够烦了,横里又冒出个风沉,现在又多了座冰山,狐狸的危机感蔓延,见对方半天没有回应,竟恨不得将手里的酒坛砸向这颗冰块脑袋。 慕容芷才愣了一会,才无声地接过了酒坛,想也没想便喝了一口,似是十分忧愁。 这种恍惚的忧愁立即勾起了婪夜心中的烦恼,他拍开酒坛,跟着喝了一口,一撩袍蹲在了石阶上。 慕容芷才淡淡地叹了口气,也依样坐下。 到嘴的话,婪夜忘记了要怎么开口,答案与他推测得相去不远。 为什么慕容芷才会露出这种忧虑的表情?估摸是他喜欢自己师叔的事让不适当的人知道了,比如说。花叶玖。 说起来,茶小葱好像命里招小人,上一世被乔安娜罩了个绿油油的大帽子,这一世却花叶玖横竖看不入眼,仿佛天生的死对头。更严重的问题是,他家小葱心怀天下。根本没有留意到自己身边潜伏的暗流。婪夜决定。为了保护老婆大人,他可要存一百二十个小心。 花叶玖……也是因为茶小葱的事,他才留意到这个不识大体的丫头,长得算是……人类喜欢的相貌。怎么做起事来却比禽兽还不如? 两人一人一口酒地痛饮,谁都没再说话,偶尔有弟子人门口悄悄经过。又都被这冰冷的气氛吓得飞也似的逃走。婪夜只顾留意慕容芷才,哪里知道那些弟子们都是来看美男的,两个如花似玉的男人在阶前满面忧愁的对酌。写成话本又是一出好戏。 端极派的弟子都被茶小葱带动的畸型漫画审美带坏了,小姑娘们眼中全是男男的暧昧与真心,看什么都走了样。也是因为这个,端极派的姑娘越来越难追了,因为她们渐渐认同了茶小葱传播的狗屁思想,男人与女人在一起是为了传宗接代,男人与男人在一起才是为了真爱。 一坛酒喝到了傍晚。酒入愁肠,五脏六腑越来越热。气氛却越来越冷。 婪夜习惯了慕容芷才这种要死不活的性格,心中暗暗对比了一下,觉得此人刻板,在茶小葱心中可能成不了气候,才自渐渐放下心来。最后一口酒喝得快,却差点被自己呛着。 “喝完了,走人。”将酒坛一扔,他站起身来,陪着个男人吹了一夜冷风,超底线了。 直到此时,慕容芷才才真正相信婪夜是来找他来喝酒的,虽然闹不清究竟是为什么。 婪夜观察好敌情,暗中点了点头,头号情敌的帽子还是准确无误地扣在了孔雀头上,至于小小仙鹤,他不出手,孔雀也会将他解决,风沉嘛,暂时还弄不清他想干什么,先不管了。 “谢谢你的酒。”慕容芷才此时已有了些醉意,也因为这分醉,面上冰刻的表情松动了一点,露出了一丝难得的柔软。 婪夜想借着对方喝到八分的时候把那张钞票抢回来自己收着,眼珠一转,正要开口,陡然听到门外一声暴喝:“是谁!” 蓝衣一闪,几名弟子提剑追了过去。 似有风声飘远,但听起来并不明显,来人的修为显然不低。 慕容芷才酒也醒了一大半,立即拔剑奔了出大门。婪夜跟过去一看,却见方才追赶可疑之人的弟子又跑了回来。 “是魔兵布下的疑阵。”慕容芷才看着远远近近差不多的景致,原本是在正前方的玄真殿不知何时移动了偏东的位置,那几名弟子正是朝着东边去的。也就是说,调虎离山之计生效了!同样的阵法,慕容芷才也见过一次,在长寿村。 婪夜二话不说,挥出一道火光,腾身上了屋顶,只见火莲绽放,幽幽紫焰吞噬天地,漫漫将疑阵舔灭。那几名奔远的弟子轻轻“咦”了一声,站住了,怔了半响,才犹犹豫豫地改了方向。与此同时,之前奔走的风向也改了,乖乖地往玄冰殿的方向来。 “狐媚?”慕容芷才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二重幻境,有些吃惊。 再一眨眼,婪夜已闪身截在了路中间。 一道黑影如旋风般刮过,看见婪夜似是一愣,立即换了个方位。却不料对面涌出了更多的仙门弟子。婪夜只是动了动手指,便将来人给套住了。 “是你?”一声轻呼,按下了之前的喧哗。 茶小葱带着暮云卿及时赶来,折心柳绿华暴长,如同一只巨大的琉璃碗自半空罩下,万象诀。 黑影抖了抖,退后两步,从袍中带出一把长镰。 婪夜一愣,几个字脱口而出:“死神来了?”茶小葱没料到他会突然提起电影名称,一个愣神,那黑影虚晃一招,从碗口下滚了过去,身影飞纵,兔起鹘落,又向玄真殿跑去。 婪夜与茶小葱同时抢上,如附骨之蛆,紧紧地贴在了那人身后。 高墙内传来了一声长吼,一颗巨大的龙头探了出来,抖落一地青芒。金色的龙眼转一了转,后终锁定了疾奔而来的三道人影。 “魔兵,有魔兵混进来了!” 就在茶小葱快要接近那道黑影时,一道黑色闪电划过,沉默的大地突然从中间裂开了一道口子,黝黑的裂谷中慢慢爬出一堆乌黑的怪物,像一坨坨六神无主的影子。 “师父,他们的目的是玄真殿!”暮云卿带了几名弟子奔上前去,却被魔兵摇摇摆摆地拦下。他焦急地打了个响哨,端极灵山上突然点燃了烟花,霎时间,夕阳坠下云端,大地一片璀璨。 没有角的青龙扭头将众人看了一遍,突然用一个快哭的声音叫道:“哥哥,哥哥……” 这一叫,地动山摇。 沉重的脚步声由身后传来,一个巨大的蛇头挡住天地间不多的亮光,玄武之神执明真身再现!(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242章 混战 暮云卿及时传讯召来了羽族,同时陶然村也收到消息,顿时,端极派上空浮起了一堆黑压压影子,他们环绕在玄武执明身边就像一堆讨厌的小苍蝇。 玄武之神震怒,伴着雷声滚动向天狂吼:“你特么勒个蛋的就是格外麻烦,不就是几个小魔兵么?这也用劳资出头?” 茶小葱被他吼得脖子一缩,但想起他是自己的契约兽,立即又壮起了胆子:“你特么跟老子废个什么劲,要是青龙跑了,唯你是问!” 执明气极,一边甩头向玄真殿冲去一边骂道:“死丫头你还聒噪我叫我徒儿休了你!” 说完了还不解气,抬头张嘴便是一口。 众人皆以为他要喷火或吃人,没想到他却不文明不礼貌地当空吐了一大盆口水下来。 几名倒霉催的弟子被口水砸中,“啪”地一下贴在地上。 那黑衣人已经眼看已经奔至玄真殿前,却见元知义举着双手从大殿上跑出来,大声道:“执明大神,执明大老爷,求求你高抬贵嘴,这个月修葺花了不少银子了,没有更多了……” 他抬头看见那黑衣人,却是一愣。 茶小葱听着元知义的声音戛然而止,还道是他遭到了不测,顿时将身法提到了最快,却听脚下喃喃地传来了两个字。 “迦洛?” 茶小葱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有些不明所以。 婪夜追了上来,拍了她一下,大声道:“快,跟着我念!” “念。念什么?”茶小葱懵然回头,却陡然惊觉一阵疾风擦脸而过,“叮”地一声,火星四溅,竟是婪夜架起紫焰挡下了巨镰的攻势。也就是这电光火石的刹那,婪夜顺利引开了迦洛的注意力。暮云卿带着羽族一起冲进了玄真殿。 元知义表演末路狂奔。 青龙到底年纪小。对待着有些千年修为的老鸟们一时不能奈何,他看不懂暮云卿的意思,还以为暮云卿也是被这些讨厌的鸟人追赶着逃了进来。暮云卿没想到鹦鹉等人会跟在他身后,想要辩解已是不及。一道电光擦着衣袂往身后奔去,随后翅膀扑打,鸟啼震天。各色羽毛哗啦啦地散掉了一地。 “住手!”暮云卿待要喝止青龙,却又听身后怒吼,一道巨大的火柱朝着玄真殿这边来。 原来竟是玄武大神发威了! 青龙被他一喝。本已收势,抬头正碰着玄武执明的火柱,避走不及被烧了个正着,青铠被烧红了一大片,整条龙头发出灼灼的金属红光,接着漫天的羽毛还滋滋地冒着烟。 青龙从来没见过这种场面,居然被吓得哭起来。 鹦鹉带着众羽族一边逃一边骂娘。 茶小葱只得撇下婪夜。回头过来救场,却被元知义拉住了衣袍。哀声道:“原来那小鬼就是青龙,求求你啊小葱,把它带去灵山上放养吧,我这玄真殿容不下这么大的神!”他已经被执明拆了不少房子,如果玄真殿有什么三长两短,他这个掌门也不必做了。 眼下众人总算是看明白了,元知义是个拿不定主意的,这返香不出面,茶小葱才是真正老大。那些魔兵的智商比妖兵高出很多,听到元知义如是说,便动了擒贼先擒王的心思,原本与众弟子们纠缠在一起的黑影悉数掉转了枪头向茶小葱涌来。 茶小葱气得直跳脚。紫眸对妖兵有用,对魔兵却是一点威慑都没有,地裂中源源不料地吐着魔兵,将陶然村的村民困在一起,丁公藤一时分身不遐,与众魔兵搅成一堆,黑漆漆的人山中隔着几点亮色,远远看去,像是都市堆填区的垃圾山。 “有什么方法堵住这些黑鬼?”茶小葱将折心柳幻化成一柄长刀,一路切瓜劈菜,直砍得双手发酸,可是周围的魔兵只多不少。 玉瑶仙座带领众弟子也加入了战团,唯见绿萝仙子与凌瑛远远地看着。 茶小葱叫了半天,没有人回答。 慕容芷才分开魔兵,靠向玉瑶仙座,大声说了句什么,可是对方犹豫片刻,却是摇了摇头。茶小葱五感通明,很快便听明白了慕容芷才的意思,他是想求玉瑶仙座以澄光殿土系法术填住这道出口。但这魔兵的数量太大,玉瑶仙座也表示无能为力。 也许,玉瑶仙座办不到的事,她茶小葱能办到也说不定。 趁着魔兵倒下的空档,她捏了一个法诀…… 绿萝仙子与凌瑛二人正看得有趣,忽闻九天之上风雷涌动,陡然至半空砸下三块巨岩,顿时将魔兵拍死一在片。 绿萝仙子脸色一变,低声道:“是落岩术!” 她没有看清施术的人,只觉得这一招气势雄雄,后继无穷,竟像是出自大家手笔,只是她不明白,为什么如此修为,却只使出了最基本的土系法术,且生疏得像个刚入门的新手。 落岩术虽然能够给魔兵一定打击,却不足以压制魔兵的出口。 玉瑶仙座注意到这一点,也顾不得施术的是谁,大声喝道:“用五岳移峰诀!” 其座下弟子虽然多是修习土系法术,但是修为比起方才那一击实在渺不可言,玉瑶仙座心知对方并非自己的徒儿,才特意提高了声音。 茶小葱顾不得那么多,朝着慕容芷才与玉瑶仙座的方向移了过来,同样大声道:“五岳移峰诀的口诀是什么?” 落岩术是她在重莲山下看花叶玖施展后现学的,后来的中级、高级法术她就不大懂了。 玉瑶仙座转头见她挤了过来,不由一愣,而在远处观战的绿萝仙子更是目瞪口呆。 “土系?茶小葱不是与常清一样,用的是木系法术么?”茶小葱通晓五行转换的内情只有陶然村的村民知晓,就连慕容芷才也是一副知之不详的惊讶表情。 玉瑶仙座并没有迟疑太久,为大局着想,她爽快地将口诀交了出来。 茶小葱用心领会了一遍。手指一屈,做了个漂亮的起势。 不远处婪夜暴喝一声:“有种别逃!”显是魔兵落败了。 慕容芷才余光瞥见茶小葱掌中法华闪动,心中一紧,拦着弟子叫道:“避开!” 自己与玉瑶仙座带头御物而驰,浮在空中闪退。其他弟子纷纷效法,祭出了法器。 “师伯。你看!”凌瑛脸色大变。上前拉住了绿萝仙子的衣袖。 众人抬眼,只见五座山峰在云端时隐时现,万斗流沙似飞瀑落地,唰啦啦地冲洗着地面上崩裂的深谷。那位名唤迦洛的魔兵头目突然丢下了婪夜,破空而去。 天边似被他的黑衣掀起了一角,人影一晃。便再不见了。 “五岳移峰诀!”茶小葱轻喝出声,陡见方才细细的流砂变成了大大小小的石块,密不透风地向下砸去。刚爬上来的魔兵,很快就被打压下去,大地裂开的纹理转眼就被填满了。 “没想到茶掌门小小年纪便有如此修为!”玉瑶仙座半晌才回过神来。 她自以为修为尚算上乘,不想竟远不及这初学乍用的小丫头。 众人清除了剩下的魔兵,纷纷向玄真殿涌去,茶小葱被婪夜拉过身边,左右看过好几遍。确定她没伤没患没脑震荡,才放下心来。相反。他自己刚才忙着与迦洛纠缠,额角上竟被石头砸出两个包来,乍一看,一张俊脸上好似突然长出一对肉角。 “青龙没有角,狐狸却长角了。”茶小葱伸手袖子要替他擦,却被婪夜干咳一声,止住了动作。 现在差不多全派上下都在看着,茶小葱已成为今夜之战的焦点,此时显然容不得半点闪失,特别要顾虑到凡人讲求的人伦、礼仪、男女之妨与师徒尊卑。 狐狸虽然喜欢茶小葱的触碰,却不想旁人因为他的缘故说茶小葱的不是。 茶小葱讪讪地笑了笑,心中一暖,明白了他的意思。 两人稍稍碰了碰手背,茶小葱转身挤进了人堆里。 茶小葱应付这次夜袭表现出色,大大长了端极派的面子,众位弟子不敢怠慢,自觉让出了一条路。茶小葱抬头一看,正看见人群中间被围着一位黑衣男子,因是背对着,她看不见脸,只觉得乌发流风,影影绰绰,十分飘逸。 光滑如丝缎的色泽,令她很自然就想到了洗发水的广告。 “你是……”茶小葱印象中好像没有这样一个人。 “我是你特么的爷爷!”那男子听动身后动静,立即转过身来,不过小小的动作,却让众人纷纷抽了口冷气,只觉得见得到这张脸,肺腑都似通了阻障,心内一片清明。茶小葱呆看着那张脸,几个字在嘴边呼之欲出。这人,真持么地帅得天理不容啊! 没错,就是帅。比起婪夜天生的媚态,这种帅俊朗阳光,还带着一点野味,虽然衣衫宽松,却掩不住骨子里带来的如猎豹般的性感。茶小葱赶紧擦鼻子。 婪夜紧张地跟了过来,看了那男人一眼,侧头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擦鼻血啊,我以为我流鼻血了,原来没有啊……”茶小葱抹了两下,居然有点失望。婪夜瞪着那男人,气不打一处来。 那男子却吹胡子瞪眼地嚷开了:“小子,有了婆娘就忘了尊长么?还不给老子滚过来!” 谁敢用这种语气跟婪夜说话?答案只有一个。 众人皆忙着抹汗,装假暂时失明,啥也没看见。 婪夜攥紧了手里的紫焰,与他怒目而视,四道目光在空气中短兵相接,噼里啪啦地冒着火花。小青龙越看越害怕,转头扑进了暮云卿的怀里哇哇大哭,他变成人之后本来就清秀,只怕长大之后与玄武相差无几,但毕竟是太小了。 元知义将玄真殿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损伤之后才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向执明道:“执明前辈,这儿地方小,不如……” 玄武大神执明怒道:“特么勒个巴子,老纸变成了人样你还嫌挤,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这窝给端了。” 元知义立即不吱声了。 一来二去,茶小葱也知道玄武的性子了,看这模样是横来横去习惯了的,劝也劝不得,骂更骂不得,只得想办法将这儿散了再作打算,否则元知义这样一味提心吊胆,不知会不会落下什么心病。 刚想开口说回玄奇殿,突有弟子回报:“绿萝仙子和凌仙子方才下山了。” 没想到这两人会在这个时候不辞而别!似乎也太迫不及待了一点! 茶小葱与婪夜、丁公藤陆续对视,三人均变了颜色——只怕是她通晓五行转换秘术的事被薛宫瑜看穿了! 慕容芷才上前低声道:“这事必须尽快与师父商量。” 茶小葱先得玄武之力,现在又得了青龙,只怕仙门立即会有动作,薛宫瑜就算不忌惮茶小葱,合着也不愿让林蜡竹好受,必须从长计议! 婪夜迅速做了决定,他伸手将小青龙从暮云卿怀里拉了出来,大方地甩给了执明:“老头子,这小子交给你管,以前你怎么揍我,以后就怎么揍他!” 言下之意就是让执明收这条小龙做徒儿了。 可是小青龙哪里懂得这其中的深意,突然离开了暮云卿的庇护,只知道哇哇哇地大哭大叫,半点不买账。 可众人却不约而同地认为这是最好的处置方法。 青龙随了玄武,魔族就是再派人来,也抢不走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243章 师兄的夙愿 将大麻烦丢给执明,顺面解决了元知义的担心,茶小葱遣散了门下弟子,又吩咐陶然村与羽族一众人往山上去,只留下婪夜、暮云卿以及丁公藤前去玄武殿叙话。 玄武执明似乎第一天认识茶小葱,朝着她看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其他三人都皱紧了眉头方得罢休。 接下来就换茶小葱打量他了。 “臭小子,你千挑万选就选出个这样的玩意儿?” 执明没想过给茶小葱面子,想说的话就这么脱口而出。 茶小葱眉毛竖起,刚想发作,却被婪夜一把搂住:“老不死的,有你这么说话的么?” 执明凉凉地看着两人,良久,冒出一点轻嗤,把脸转开了。 “她这资质,就是经过洗髓换格也修不成仙,白废力气!你小子喜欢看着她老死病死都无所谓,人生百年,对于仙狐族而言不过白驹过隙,哼,随你高兴!”一语毕,转头瞪了青龙一眼,一巴掌拍在他头顶上,喝道,“哭哭哭,别人不知道的还道你那蠢蛋老子生了个没用的龟蛋,连自己的角都守不住,这不是丢你家老祖宗的脸么?”一句话将自己也绕进去。 小青龙抽抽噎噎地不说话,眼泪像两汪泉水不停地往外涌,暮云卿有些看不下去了。 茶小葱使眼色示意暮云卿带青龙去偏殿,这才稳住了执明暴躁的情绪。 丁公藤上前向他施了一礼,还是像往常一样,不卑不亢。 执明看他一眼,轻“哼”出声,走去上首坐下。大大咧咧地跷起脚来,伸出只手指掏鼻孔。 婪夜看着立马觉得面颜无存,眼下只好能站多远是多远,假装不认识对方。 丁公藤大概也没料到上古神兽之一的玄武是个这样的德性,半晌说不出话来。 还是茶小葱打破了僵局:“青龙的角在我们身上,只是现在还不能给他。” 执明立即明白了茶小葱话里的意思。放下腿来。向前倾向倾身子:“小丫头片子,你野心倒不小,看你的意思,莫非是想连青龙之力也一并收了?” 再看看婪夜。执明暗自摇头,没想到这小子居然找了个这样的媳妇,刚才那一仗他可是全程观战了。就没看出她有半点女人的样子…… 茶小葱没有否认。 丁公藤知道此处没有自己说话的余地,便将怀里盛着龙角的盒子取了出来,转呈给茶小葱。躬身退了出去。执明的眼神像两道犀利的闪电,一直跟着他到了大殿之外,大门开合,带起一地秋风,空荡荡的玄武殿,蓦然之间多了几分庄重肃穆。 “丫头,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执明摸着漂亮的下巴。露出一丝厉色,目光一转。却是逼向了婪夜,“如果只是帮青丘之国复国,根本不不需要做这么多,臭小子,你是不是还有事瞒着我?嗯?” 得到四神兽之力是妖皇魁麟的夙愿,如今茶小葱事事抢先一步,显然有了取代妖皇的心,当天地灵力再度聚合,六界未必能维持眼下的制衡局面,四神兽的宿主是善是恶,将是整场事端的关键。 茶小葱只不过凡身**,就算能得天地四神兽之力,百年之后又当如何? “……是端极派叫你们这么做的?” 唯一的可能就是,没有人想过茶小葱仅只的百年寿命,也没有人真正思量过这样做的恶果,一时争斗一时输赢,倒是像极了一场不要命的赌注。而这幕后对赌之人,又会是谁? “不,是我自己想这么做。”茶小葱的目光清澈,并没有隐瞒,她站在离执明十步之遥的地方,眼底光华四射。她说完,只是默默地伸手抓住婪夜的衣袖挽了起来,不是紧张,也不是做作,这分明像是一种习惯。 执明瞪视着她,却没能见到她眼底的半分退缩。 “野心?”说实话,他看不出这小丫头有多少野心,只是看清了她对自家徒儿的眷顾与执着。 “不是,是信用。”茶小葱摇了摇头,默默地抬头,看向暮云卿离开的方向,“我答应过,要保护身边的人,但是却几次食言,差点害死他们,光只是为了这份用信,我必须得到能得到的力量,只能这样……” “你?保护他们?”执明坐在高座之上,扬手指向了空荡的大殿,半晌,突然暴发出一声狂笑,仿佛听见了世界上最好听的笑话,一直笑得直不起腰来,“你,区区一个人类女子竟敢夸下如此海口,居然想保护他们?你的寿命对他们来说,不过是弹指一挥间,就你那点心思,也不过是异想天开,更何况,女人就该由男人来保护,你说这些,是嫌弃这臭小子没用?还是觉得自己有独揽日月的能力?” 茶小葱反手握住了婪夜微凉的手指,静静地道:“因为只有我能。只有我这具凡身**才能容纳正邪两股力量,只有我这尚不悠长的寿命能承载四神兽的过往,我不是开玩笑,也没有胡闹。保护不是男人的天职,是相互的。我喜欢婪夜,想同他在一起,他有危险的时候,我会不惜一切地保护他,同样,我难过的时候,他也会寸步不离地守在我身边,这就够了。既然我有机会得到这傲视天地的神力,为什么还要逃避?” “你准备怎么做?”四神之力足以颠覆原有的六界秩序,作为神族的一员,不愿归息的执明必须承担起神职,保持六界安泰,如果茶小葱是个野心家,一切免谈。 “将魁麟赶回妖界,封去渺夜之城通往人界的要道,统一仙门七派,将仙门撤离人界,并恢复仙狐族的地位。从此六界隔绝,不再纷争。”茶小葱目光熠熠。 “你可想清楚了,你的性命最多百年。百年归尘,我等四神与你一同归息,天地再起纷争又当如何?”这一问的时候,执明是盯着婪夜的,婪夜似乎也没料到茶小葱会继承那个人的志向,眼中微露诧异。 “我会用死结封住人界通道。乱起纷扰者。灭!” 茶小葱认真地看向上首端坐的黑衣男子,脸上慢慢绽放出一丝坚毅的笑容。 婪夜感到掌心的手指微微蜷了一下,轻轻地握回来,十指交扣。竟是他未曾见过的自信。看来那一夜,返香跟她说的一切,足已改变她的一生。 “我懂了。”那个站在茶小葱背后的人要得并不是力量上的输赢。而是妄图一手控制住大局。只是要扭转乾坤,又谈何容易? “你的意思……”茶小葱静静地等待她想要的答案。 “我接受你的召唤,并以神明之名义发誓。以魂灵之契约,同生同死,同为天地。我执明愿以毕生之力,助主人达成愿望。”执明之神长发曳地,款款步下台阶,走到茶小葱面前,突然推了婪夜一把。当着茶小葱的面跪了下来…… 这样宏大的愿望必是属于返香的,只是婪夜没有想到茶小葱会一力担下来。对着执明暗含讥诮的表情,他未免有些火大,出门时的颜色也不自觉地冷了几分,应着萧瑟秋风,他的手指似乎越来越冷。 暮云卿从偏殿转出,远远就看见了庭中两个携手相牵的人影,他的双腿像是冻住了,站了半天,却不能上前一步。 婪夜突然松手,伸手搂住了茶小葱的腰,这一下来得太突然,太迅猛,她只来得及惊呼出声,便被那个温暖的怀抱禁锢起来,她脸上漾起的笑意,在狐狸深邃的眸色中沉静下来,变成了一点点愧疚,一点点心虚。 婪夜的吻像蜻蜓拂过水面,一点,两点,三点…… 慢慢如密雨般落在了她的眼角眉尖,最后,是她的唇。 “死女人,这个世界根本与你无关,你完全不必要冒这个险。” 他喘着粗气,差点把茶小葱吞进肚子里去。 身边簌簌的落叶声,配合着他凌乱的呼吸,他的手指紧紧地扣住了茶小葱的腰身。 这一夜下来,大家都有些累,却止不住那歇斯底里往外奔流的怒意。 “可是我现在活在这个世界,而且……这个世界里有你。”茶小葱笨拙地回应着他,掰过他的手掌按拢在怀里,她笑着说,“等一切都解决了,我们就一起回青丘国,一起回家。” 一起回家…… 仿佛是一句魔咒,圈住了婪夜跳动的心脏,同样,也使暮云卿的心跳停顿了几拍。 没想到,有时候羡慕与祝福的滋味,都是苦的。 茶小葱记得那一天,返香问她,恨不恨他利用她…… 她其实想过要恨,但是最终却是那样的无力。 她在最迷茫最伤心的时候穿越而至,她一无所长,连生存都成了问题,好在遇见了这位心思莫测的师兄,她有怀疑过,有踌蹰过,但更多的是满心感激。自从被御华派重伤的那一天起,她的命盘似乎就定下来了,以后不管怎么兜兜转转,都离不了返香的安排。 素来冷傲的师兄躺在软榻上,用冰冷的眸子瞪着她看了半天,突然笑着说:“答应我一件事。” 他说,他需要一个传人。 所谓的传人,并不是徒儿的意思,而是继承他的志愿。 在了解他之前,茶小葱从来不知道这个外表冷如冰山的师兄竟有这么一颗热血火烫的心,如果不是因为那几乎致命的伤害,他比任何人都适合坐上仙盟盟主的位置。他不服,不服御华仙尊,不服风无语,更不服现在的仙盟,但这些人统统不是他认定的对手,他的对手只有一个——当年使出“地煞”,令他浑噩噩至今的焚音魔尊。 弈局之上,十九道纵横,他注定一生执白。 “我也是被地煞所伤,还好有仙琴护体,挡去了魂魄飞散的噩运,但是金仙之气与魔征不断在体内你来我往地杀虐,这同样也是普通人受不了的折磨,所以,返香师兄才想到这样一个办法,用洗髓之术令我重生,以外力强制两者融合,而成就新的猎妖者,也就是如今的我。可以说,我这条命,是师兄亲手锻造,如不能为他分忧,岂非负了他的一番苦心?” 茶小葱没有别的路可以走,就是有,也不想。 返香之前就一直提醒她,最近的敌人,并不是妖族,而是同为仙门七大派的仙门同道,她那时木讷,没想到这么远,只道是返香劝她莫要忘记那一掌之仇,直到如今,她才略有顿悟。 “你得了玄武之力,又救了青龙,这样消息传出去,定然会引起轩然大波,你想怎么办?”婪夜的思路渐渐清晰,考虑的问题也慢慢细致起来。 薛宫瑜……虽然与风无语有些过隙,但事关重大,她不会不说,否则也不会就这样匆匆下山。 立场一旦分明,要防备的东西就多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244章 鹤唳 没想到返香这一步棋几乎瞒过了天下人人们都以为他疯了才会让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小丫头做四掌门说是返香看上了这小姑娘结果却不是这样茶小葱已经完成了成有的蜕变他的黑子已经死掉了一大片初露败局却是个好兆头一直住在这个黑暗的角落里也不知道什么叫开心魔族的生活一直很平静却恨不能解脱一瘸一拐地进了偏殿焚音正捂着一方水晶炉眯着眼睛发呆将瞳色也映成了梦魇般的莹紫他喉间一梗 似乎这并不值得惊讶他竟没想到属下无能迦洛拉低了斗篷 一张矮凳移近焚音缓缓地转身伤口处还冒着乌浊的烟 外面的世界果然不适合魔族生存也会止不住腐化成烟为什么主上偏会那么执着…… 后是迦洛……冥潜瑾珏没有骗人了吧 焚音将手里的水晶炉搁在几上侧面露出一只黑白分明的眼睛那是上一代的魔尊能力衰微得只能支配得一只眼睛就算尊者变成了一坯黄土 迦洛朝着那只魔眼的方向礼了一礼 冥潜不会说话将视线又落回到焚音身上迦洛对紫色有些心里阴影又匆匆低下了头:属下潜入端极派时哦焚音对这个消息并没感到意外就知道他会出现在那里还是那个敢于驾驭玄武之神的小丫头他抬了抬下巴 变成了另一位猎妖者迦洛没有掩饰眼底的无措他霍地站起身来突然就停在了棋子散落的棋盘前情绪复杂难当居然是这样焚音扬高了声音慢慢地我不一定会输 只是他太驽钝 焚音从棋钵中拈起一颗黑子 魔眼冥潜像是明白了什么 焚音的声音淡淡地飘进了迦洛的耳朵里:当然是两个人下比较有趣他心爱的小师妹是怎么样一步步堕入魔道的 迦洛转头看看那寂静的黑白战场 …… 除了人手严重不足之外便是安于一隅就是茶小葱一路上哈欠连连还顶着两个黑眼圈她差点就被这死狐狸弄死了 茶小葱现在根本就没心听婪夜说话各殿的弟子已经开始了晨课但是弟子们三三两两地到了最终只能是由司徒钟琴代替了他的位置整个端极派除了慕容芷才之外 茶小葱掩嘴又打了一个哈欠 曲嫣已经开始练习入门法术不管一天练几十遍跟着同门师兄弟一起练习倒还好 鹦鹉一大早也跟茶小葱一样蹲在树下看老婆大人练剑立即上前打招呼:都改就不了羽族对茶小葱既定的称呼越发感到别扭茶师尊觉得师尊领剑比大师伯好不知茶师尊赏不赏脸……令门下弟子对她刮目相看茶小葱认得 一早起来瞎胡闹些什么站好了司徒钟琴从台上下来顺道撵走了那几个好奇宝宝嘁拉着一群同门师兄弟嘻嘻哈哈地跑开了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一来就竟找些有的没的同辈弟子当中也因为这样如此一对比 玄文殿的弟子说是要参加‘点玉大会’将手里的手名册呈上来方才退后一步不觉心头一沉只好将册子递给她低声问道:玄文殿上有没有这个规矩 点玉大会是仙门同道举办的斗法大赛这个聚会是专门针对各类奇技淫巧的钻研者所以来参加这个盛会的一般都是仙门当中难得的能工巧匠 林蜡竹本来就不善于管束他人常常游来荡去不知所踪平素就连门规也都难以放在眼里对于这一点茶小葱基本上是不问自明司徒钟琴不好乱说 之前因为茶小葱的缘故就在这场盛会的冲刷中打回原形 今天的晨课还有谁没来 将花名册重新丢回给司徒 端极派上下只不过千余人只相当于一所五线城市的普通高中那么多大规模还有将近一半驻守在各界搜集情报就更加不得而知人心太散也没有那等实力三清宫的弟子比端极派人手还少些太远端极派肯定要栽大跟斗 以前的茶小葱从来不考虑这些却又是处处给自己添堵脚下一转 鹦鹉回过神来也急急跟了上去都说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即使没有孔雀带领早上起来该做什么做什么 茶小葱望着树顶 看来她口口声声说要助返香统一仙门老远便看见茶小葱与婪夜望着羽族比手划脚 婪夜在一旁道:先什么也别管应付仙门同道一时还不成问题 依照元知义的性格有没有成效今日一望即知先让这些小鬼们栽个跟斗 丁公藤将手里的东西放下婪夜公子说的没错倒不如让别人先动手代劳这些仙家的孩子都是吃苦少才弄得这样上得不上村长看看这陶然村里才懂得要刻苦努力的 总不可能让我求着御华派或者辟水观来动手吧早知如此人都是有惰性的师父又管得松真真是发白日梦了放心吧御华派就会有些行动了 丁公藤对这件事说不出的笃定 三人又聊了一会看见空荡荡的大殿作为玄奇殿的首席大弟子她心里的期待突然消失了 这个是风师兄让我带过来的婪夜走后手指刚碰着一抹轻尘 奇穷恰恰好下了早课 茶小葱拆开信封翻了两折云卿没同你们一起出去刚才在灵山没见这一大早地去哪里了 天没亮就出去了应该还在左近端极派地方很大 奇穷只记得暮云卿离开的方向与山门相反也就没怎么留意那会去哪里了 茶小葱昨夜忙着与婪夜卿卿我我缠缠绵绵现在想想不过他向来不喜言笑 正纳闷着紧跟着 奇穷的脸立即就变了:难道云卿师叔他…… 执明那有名的暴躁脾气没哪个能奈何哪会像他…… 茶小葱脸色大变蹿出了玄奇之阵(未完待续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245章 玄武的试探 来到玄武殿前,广场上已经聚集了一大堆人,由于恰是各殿弟子下早课的时间,路过弟子奔走相告,齐齐聚在一起。 人群当中传来一阵熟悉的鹤鸣,茶小葱踏过几人的肩膀,落入了阵心。 只听见身后一名弟子低声道:“奇怪,为什么只有一只翅膀?” 茶小葱不觉心中一怔,循声抬眼望去,却见暮云卿单腿驻地,拖着一只巨大的羽翼,颓然垂首,周身散发着一股邪肆的黑气。果真就只有一只羽翼! 可是,记忆中,他明明像别的羽族一样有着一双翅膀的…… 是有什么事她这个做师父的不知道? 突然,她从他侧面散落在乱发中看到一道奇怪的黑色纹理,那纹理像一条疯狂滋长的咒语,迅速占据了他白皙的脸庞。瞟向她的眼睛,绽放出一抹赤红的光。 那眼神是陌生的,却又似曾相识。 “云卿!”她叫着他的名字,他却没有回应。 沉重的大门随狂风破开,一道修长的人影飘了出来,漫不经心地站在了台阶上,是玄武之神,执明。他那张脸英气逼人,可是眼神狂傲,气焰嚣张。所有弟子抬脸望见他,都忍不住默默退后几部,方才的低声议论,在执明凌厉的眼光扫中之后戛然而止。 茶小葱反应过来,反身怒喝道:“看什么热闹?今天早上还没觉得丢人么?统统给我滚回去!” 那些弟子本都被暮云卿与执明二人吸引,猛然间听到茶小葱爆发的狮子吼,顿时全身一震,下意识地就要躲开,暮云卿似乎偏头看了她一眼。但垂乱的发丝下,她只读出一抹嗜血的光。 赤红的光华与记忆中孔雀的眼睛重合起来,变成一道挥不去的幻象。 若是以往,这些弟子未必会买她的账,可是自从见她使用召唤术降服了青龙,击退了慕容瑾珏之后。情况便有些不同了。他们犹豫地退后。只将场子拉大了一眼,看向茶小葱的眼神,隐匿着一丝令她抓狂的兴奋。 茶小葱冲着弟子们吼道:“还不滚!” 借着早上的由头,这股怒火倒有**分是真。 各殿弟子终不敢违拗。相互递着眼色,三三两两地离去。 司徒钟琴还要说什么,却见茶小葱幽幽地转向他。轻声道:“去,帮我叫婪夜回来。” 婪夜今天下山了,这一时半会也回不来。她如是说无非是借故将司徒钟琴一道赶出去。 司徒钟琴担忧地望她一眼,返身离去。却是走向玄真殿的方向。 茶小葱脸色苍白,一步一步接近暮云卿。执明在台阶上傲然地道:“不知是谁缝了一道‘镜心法盾’在他身上,如果没有它,只怕这小子已经死了几回了。”镜心法盾?这是高术法术。 茶小葱怒道:“执明,你就是这样同你主人说话的?我几时叫你动手了?” 执明冷笑道:“他只是一头没有成形的魔,死不足惜。只要与你的大业无关,我爱做什么便做什么。你何须管我?”他才是被触怒的那一方,凭什么被人教育,千百年来他还没遭过这样的忤逆。 “你个王八蛋……”茶小葱看看身边受伤的暮云卿,咬了咬牙,缓步移向高台。 执明顿时目光生寒:“死丫头,你刚才叫我什么?” “乌龟王……八……蛋!”茶小葱一字一句。 “老纸最恨别人骂我这个!死丫头,我怕你是活着不耐烦了!”执明勃然大怒,五指一张,挥出一道光咒,却是向着暮云卿。仙兽不会对自己的主人进攻,但是却阻止不了他的迁怒。 “砰!” 一声巨响,茶小葱挤身抢上,拽着暮云卿滚了几滚,十分狼狈地躺倒在地。 迎面压下来的,是少年清秀的脸,只是右边半边眼角赫然勾出了狞狰的纹理。 就像那次在祭坛一样,暮云卿本能地抱着她,将她护在了身下。 “暮云卿!你这是怎么了?暮云卿!”茶小葱挣扎着起来,可暮云卿却像是被时间定格了,将她死死地钳在身下,一双秀丽的眼睛死气沉沉地盯着她,仿佛要透过她的眼睛,看进她的灵魂。茶小葱知道,是他体内的魔血在作祟,可是她却怎么也下不了手。 执明自台阶上蹿下,转眼踏上前来,伸手揪起了暮云卿的衣带,可是暮云卿却依旧死死地攥着茶小葱不放,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执明暴躁地拎起他甩了几个圈,却只听“嘶啦”一声裂响,竟将茶小葱狠狠地甩了出去。 茶小葱身子两侧的衣料被粗暴地撕开,露出了里头雪白的中衣。 她怕伤着暮云卿,一直保留着力道不敢乱来,被这样一甩居然没有防备,摔了个四脚朝天。 “哥哥,哥哥!不要伤我哥哥,我听话,我乖,我不会乱跑了……” 细小的人影跑了出来,一把抱住执明的腰身,直哭得涕泗俱下,一张小脸染得像猫儿似的。 所谓青龙……茶小葱的嘴角挂起一丝轻嘲。 她爬起来,从执明手里抢暮云卿,可是执明本着神魔不两立的原则,偏就不肯松手,青龙更是不依不挠地挂在他腰带上,怎么看怎么累赘。 执明气得不知道要怎么好。 茶小葱瞧向暮云卿,盼着他能在自己与执明动手之前能解释一二,谁知他只是望着地面发呆。原本通透如玉的脸上黑气蔓延,很快便挡去了昔日灵秀的表情。 青龙的哭声哀哀地传来,听着分外刺耳。 玄武说的没错,青龙居然生出了个如此懦弱的孩子,连小小女子尚且不如。拼着神兽的灵性,他也该上前劝劝玄武,却不想只会躲在一旁流眼泪。 而暮云卿就由着玄武那样粗暴地提着。垂下的额发,挡去了眼中的绝望。 洁白的羽翼垂落在身侧,墨色的羽尖划过地面,软软地弯折出几道细纹。 “他是我徒儿,理应交还给我!”茶小葱站起来,重又向执明处身之地走去。 执明冷笑道:“就是这般护短。才养得一堆废物!就是成魔了。也没什么好期待!” 茶小葱又上前几步,抬手祭出折心柳:“这话留待以后再说,他有没有用都好,这不是你该关心的!” 这世间还没有几个人敢这样对玄武大神说话。执明的眼珠一转,颜色更冷。 趁着他分神的当儿,暮云卿在风中动了动手指。终于有了一丝挣扎。 茶小葱察觉到那点异样,微微一怔,陡闻劲风破空。一道火光喷涌而至,擦着她的衣角投向高塔,那塔身一抖,铜铃嘤咛,红光幻化,转瞬便结成了一片火海。 “赢了我,带走他!”执明笔直地看向她。扬手掀起一片巨大的明焰,茶小葱堪堪抢出一步又被火舌扑回。等火势起伏而过,暮云卿早已经被扔上了塔顶。 以高塔为中心盛放的火莲,比婪夜释放出来的更为明艳炽热。 执明挑衅地望着她,似乎早就料到了她的执着。 现在婪夜不在,正好借这个机会可以试试这丫头的能耐,他又怎会放过。虽然说仙兽逆反主人会被折寿,但他已经活得够久了,根本不在乎!他要的是一个令自己信服的答案! 茶小葱回头看暮云卿一眼,渐渐冷静下来,视线缓缓挪至青龙,微微点了点头,示意他退下。 执明了然,掀起第二阵火浪,卷走了青龙,偌大的广场上,只剩下他与茶小葱两人。 茶小葱挽起袖子,捏了个诀,静静地道:“我赢了你便放走他,若是你输了呢?” 真正地俯首称臣么?茶小葱会信这老东西的话才怪。 她停了一会,缓缓带起一阵旋风,只卷着枯叶飞舞,黄蝶纷纷,执明听见她一字一句地道:“我要知道先天纹印的下落!” 玄武是端极派的神祗,这并不是多么过份的要求,但仍旧令执明皱起了眉头。 半晌,他才答了个字:“好!” 茶小葱一直不知道自己强大到了一个怎么样的程度,执明恰恰给了她一个这样的机会。 想到这里,折心柳幻化成刀,明晃晃地昂立于前,茶小葱脚下升起的法华,宛如一团祥云托起了她的身子。绿色的流光,飞速转动,搅匀了的光束像极了织密的巨茧,将她围在中间。 她一步步走向火莲盛放处。 忽听九宵云天一声悠长的鸟鸣,一道赤红的影子投奔大地,“忽”地舔红了整块天幕。 “丫头,你可得想想清楚。”隔着光壁,又隔着火焰,茶小葱已然看不见执明的身形,只听见他低沉的嗓音从不远处传来。 执明没想到茶小葱居然练就了木系法术的最高级,风屏。 但令他更想不到的是,茶小葱居然准备拿风屏之术与凰焰焚世硬碰,这样不聪明的做法,甚至比一个刚入门的低阶弟子尚且不如。但执明佩服她的勇气。 岂知,彼此视线的隔绝,恰恰给了茶小葱一个投机取巧的机会。 执明的话音还没落下,她已发动了另一重法诀,绿色的丝茧突然裂开,绽放出一地紫焰,迅速压过了执明释放的赤红。她就这样生生地将风屏之术扭成了火屏。 狐火绽放,配合着她萤光流动的紫眸,显出几分笃定。 凰焰焚世是很厉害,却在茶小葱面前只剩下光彩的外衣而已…… 暮云卿被挂在高塔之上,被冷风一吹,渐渐醒了神志,睁眼却看见两重烈焰竟相盛开,一红一紫分外夺目。那紫色的火焰呈花骨朵状,将茶小葱淡紫的衣装包裹其中,自上往下看,她整个人都像会发光萤火,在莲苞中心隐隐闪动。 “狐火……那小子居然……”执明突然觉得这丫头有些看不穿,如果她的身体是一具容器,这容已经超乎寻常,这样的人留在世上,如果有了野心又或是被人利用……他不敢再想下去。 “师父,小心!”茶小葱专心克制对方的热焰,却猛然听见暮云卿遥远的呼喊,就在风声再起的瞬间,她抬起头来,只见黑影重重,罩着脑门就砸了下来。 执明居然在火系法术当中加了一重土系法咒! 九条玄黑的蛇头顶着乌云向下扎来,她挪动半步,肩上竟生生吃了执明迎面而来的一掌。 “轰隆!” 蛇头齐齐在撞在地面,茶小葱却借着这撞击的势头倒飞出去。 执明站在火圈之中,又挥出了一道法咒,茶小葱脑中电光火石地闪了一下,隐隐领悟了一点,玄武是双重法系在身的,她要仿的,不仅仅是火系攻击。 茶小葱重伤过两次,一次是被焚音打伤,结果与伏魔之琴合体,另一次是被御华仙尊打伤,这是第三次……因为没有摸清对方的底细,冷不防被执明扫了个正着,整副琵琶骨就像要裂开似的,痛得眼前发绿。 执明生为婪夜的师父,却一点情面也没留,他这样狠戾分明是想要了茶小葱的这条小命! 为什么会这样? 茶小葱重重地摔在地上,周身的火屏熄灭,光鲜的袍子被火舌吞噬,眨眼的功夫就变成了灰。 茶小葱勉强发力,重筑结阵,硬撑着站起来。 执明看清她时,她已换了一身雪白的袍子,以云为衣,这是端极派独有的法术,平素用来,只是锦上添花。 “再来!”茶小葱抹了抹唇角的血渍,重新站在了执明的对面。 执明颇有些意外,方才他明明起了杀意,却不想这一掌居然不似那般有用。(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246章 心生忌惮 “你我已结成契约,你杀了我,你也一样会形神俱灭,该想想清楚的那个人,应该是你!” 茶小葱换了个方位,动作已不似之前那么灵活,只是目光却依旧犀利。 掌心的法华未灭,折心柳在万象诀的策动下,渐渐变长,变宽,变成了长约一丈的斩马刀。 这种在战场上用来斩马腿的长刀显得十分笨重,却在茶小葱手里轻轻飘地像张白纸,万象诀以心生象,折心柳再是变化也不会变重或者变轻,茶小葱举着比自己还长出数倍的巨刀,虽不协调,却也威风凛凛。 执明冷笑出声,闪身扑向茶小葱,又是一掌。 茶小葱这一回学乖了,利用飞燕闪灵诀的轻巧,微微一让,立马挥刀还击。 斩马刀碰着执明的手指,“锵”地一声发出兵金交鸣的嗡吟。 茶小葱脑中浮现了执明化为人形之前的一身铠甲,有些愣神。执明揪住了这个空,伸掌抓住了斩马刀,一挥袖又是一片沙岩落下,九头蛇在云端重现。 看来执明竟是忌惮了茶小葱,有意置她于死了。 茶小葱终于不再蛮干,趁着蛇头击落之前连续后蹿,闪身出了火圈。执明的法咒属性确实与她相克,如果要尽快制胜,最好的方法便是用水系法术克制住这一团明焰,但是执明的另一重法系却刚好克住水系,如果往复,只会徒然元气。 唯有取巧了! 念及此节,竟也有了些主意。 茶小葱连续躲过随后而至的几次攻击,抬手握住了脖间佩着的玄武甲贝。 执明目光一沉,引身追至茶小葱跟前。却不料茶小葱手中的折心柳由刀变成了鞭,锁住一只蛇头往地上一扣,返身跃起,一路念起了召唤咒。 执明暗骂一声“卑鄙”,却禁不住周身血液随着咒文转动而沸腾不止。 蛇头在执明的长啸中消失,元知义带着门下弟子匆匆赶来。抬眼便看着玄武之神昂着头杵在空地上。怔怔地盯着茶小葱发呆,而暮云卿则不知为什么被挂在了塔顶,一袭蓝衣随风轻摆,悠悠地如同一片软絮。青龙似是被吓呆了。捧着脸不敢看玄武的表情,而茶小葱手握折心柳站在一堆乱坑当中,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元知义盯着那些深深浅浅的坑。为着今次的修缮费用肉痛不已。 想想面前几个都是不好得罪的主,便将气都撒在了挂在最高处的暮云卿身上:“暮云卿,你这是做什么?还不下来?” 暮云卿早在茶小葱与执明酣斗之时便恢复了神志。脸上的黑纹也已不见,他默默收起了羽翼,却是不语。 执明甩着蛇头怒声大骂:“臭丫头,你特么居然使诈,信不信老子今天就宰了你!” 茶小葱捂着伤处缓缓上前一步,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遍,突然几个纵跃。停在了高塔上,她白衣猎猎。在跃起的瞬间拉出一道优雅的残影,轻盈的身法却是众弟子从未见过的高明,以前瞧不起茶小葱的玄真殿弟子终于收起了那些可笑的想法。 暮云卿浑身一颤,茶小葱的手已经搭上了他的手腕,耳边轻飘飘地送来一句。 “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一瞬间,好像执明的怒骂不见了,元知义的斥责不见了,弟子们的议论也不见了,满天下只剩下茶小葱那双熟悉而又陌生的紫眸。他动了动唇,第一次,主动握住了茶小葱的手指,她的手指因为之前的打斗还留着点汗意,却软柔沉稳,当着所有同门的面,他突然抬起袖子,替茶小葱揩去了嘴角的血丝。 似乎很久以前,就想这么做,只是一直没有机会。 元知义将这一幕看在眼里,脑门“轰”地一声,似是完全裂开了,血气直往上翻。 身后弟子们的表情也在刹那间冻在了脸上。 对师父做出这种举动,就是再亲近的弟子也不敢造次,可是暮云卿却如此淡定认真,仿佛觉得一切都理所当然。 执明还在高声呼叫,茶小葱却置若罔闻。 一场风波的结束,留下的多少隐患,只怕靠元知义这点胆子猜几世也猜不出来。 在他那不多的回忆之中,茶小葱就像个游离在世界之外的因子,看不穿也拿不住,能够烙刻至深的,全是无聊的猜测。她是一只提线木偶,甘愿被人摆布,甚至用庞大的意志与力量遮掩了身后的那个人,离她越近,越看不清。 “她很危险”,代替了“她很强大”,这个想法像发了疯地生长蔓延,在脑海中不止不休。 “臭丫头,老纸不服!再来打过,再来!”执明不服,茶小葱居然使诈用召唤术! 但想想这陷阱好像是自己爱徒设下的,是他自己要往里边跳,跳进了这个小丫头片子的手里……不由地,就连徒儿一起恨上了。 “你别忘了,先天纹印!” 茶小葱不动声色地挪下了暮云卿的手指,携着他一起落下,一脸泰然地从执明面前走过。 执明恨恨地噎在那儿,半晌才记得动一动脖子,待茶小葱与暮云卿二人都走远了,他才记得怪叫起来:“死小子,叫那死小子来见老纸,居然找了个这样的丫头做媳妇,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一甩头,执明将玄武殿前的玄武塔咬下半边,吭哧吭哧地吃起来。 元知义看着面前满目疮痍,顿时老泪横流。 看着茶小葱与暮云卿的身影从视线中离去,人群中陡然爆发出一阵议论,元知义听在耳里,犹如芒刺在背。 之前茶小葱与婪夜那些风言风语他已经听得够多了,如今又多出一个,如果让天下人知道,端极派的颜面又要往哪里搁?论实力端极派与御华派、澄光殿、流霞庄无法相提并论,千百年来。只留下这点清誉,但是茶小葱一来,就成了这样…… 她真的是他们要找的人?望着执明盛怒的脸,有些话他倒也不好再说,只能默默地搁在心里,将返香骂了千万遍。 “你在渺夜之城遇到了什么!”茶小葱拉着暮云卿。迳直去了羽族的地方。 她从来没用过这样的语气同他说话。暮云卿知道她这回是动了真怒。不解释的话,就无法回头……之前他身上发生的一切,她都看在眼里,但如果这事的来龙去脉让其他同门知道。只怕这儿已容不下他。说还是不说? 他没有犹豫,更没有拒绝,只是怔怔地看着茶小葱的背影。恭恭敬敬地跪下来,磕了一个响头:“师父有伤在身,弟子……” “老纸只是要你说说渺夜之城。你说那些有的没的做什么?”茶小葱一回身,揪起了他的衣领。四目相对之处,已经没有了回旋的余地。 “弟子不想说。”暮云卿静静地看着她清澈的眼瞳,几乎可以看清那眼底跳动的火光。 不知为什么,看到她这样关心自己,心里居然还有些高兴的。 “你居然敢违拗师命?”茶小葱额上青筋暴起,却是竭力忍住了身上的剧痛。 “弟子……甘愿受罚。”暮云卿居然伸手握住了茶小葱的手指。灼灼的眼睛里闪出一抹艳光。茶小葱触及他的眼神,突然心中一恍。讪讪地松开了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是说不出的尴尬。 最后,两人只是这么面对面站着,谁也没再说话。 风吹在身上,很冷。 茶小葱看着这样的暮云卿,脑子里满是奇怪的念头,可是这念头只来得及在脑海中翻转一次,就如潮水般退尽了。 她渐渐平静下来。 “我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回护青龙,但须得记住以后不可再插手玄武与青龙之间的事,就算见着,也当未见。”如果不是暮云卿贸然为青龙出头,也不会出现如今的局面,执明先前那一下是动了杀念的,舍身天下的勇气,玄武有,但是她茶小葱未必会有。 今天她试着使出了五行法术中的最高级法咒,竟然毫不费力,那些游戏里升级打怪的艰辛都还没来得及体会,修为便上升到了一个无人企及的高度,能与神兽抗衡的人,离神也不远了。 返香没有骗她。 面对着一个这样强大的力量,是谁都会忌惮,最坏的结果,便是遭到天下人围攻。 元知义的担心是合理的,像这样一个众皆瞩目的存在,容不得半点差池。婪夜也是早早地知道了这一点,才甘心退出玄冰殿,他这样为她…… “弟子谨遵师父教诲。”放下那不寻常的眼神,他还是那个乖巧寡言的弟子。 茶小葱叹了口气:“……还有,早课不能缺席,你毕竟是我玄奇殿的首座弟子,半点不得马虎。”看了看天色,并不似想象中那般明媚。 “弟子知道了。”暮云卿乖顺地点了点头,将拳头紧紧地握起。 但刚刚抓住的愿望,就像指间流砂一样,悉悉地流走了。 “罚你面壁七日,你服不服?”面壁是放假的最好借口,茶小葱心疼暮云卿,能免则免了,但说到这个,她不禁又想起了之前自称“面壁”的御华仙尊,三年了,若真是面壁闭关,怎么也得出来透个气。 如果她猜得没错,这儿可能要变天了。 回到玄奇殿里,茶小葱独自将自己关在房里上药,没想到婪夜风风火火地闯从窗口蹿进来,一把便将她拉进了怀里摁着。 他似乎赶了很远的路,气息都还没平顺过来。 茶小葱现在被千万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为了顾及所谓的声誉,狐狸变成了跳窗窃玉的好手。茶小葱根本不需睁眼有,听见风响就知道是谁来了。 婪夜进屋的时候,她并未防备,只是手里的药粉才倒了一半便悉数撒落在空气里。 婪夜被粉末呛住,搂着她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方才得有空将茶小葱上下打量。 “我去揍那老不死的!” 婪夜没想到这冲突居然那么严重,看着茶小葱一边肩膀都紫了,他的火就往上涌,差点烧着了眉毛。 眼见着狐狸就要炸毛了,茶小葱连忙制止了他,反抱着他的腰,引他在榻边坐下。 婪夜脸上一僵,看着茶小葱光溜的肩膀吸溜了一下口水,小声道:“你伤了,这还做……运动……会不大好吧?”竟是一脸认真的表情。 这二货狐狸究竟想哪去了?茶小葱听到这话,差点一头撞死在墙上。(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247章 渺小如斯 早上起来,婪夜看着茶小葱身上的伤,心头的火还没下去,一张俊脸拉长,倒与卫凛言有几分相像。 茶小葱从抽屉里取出小瓷瓶自己动手上药,婪夜本想接手替她,可闻着那粉末的味儿又开始了惊天动地的喷嚏,他劈手夺过药瓶,仔细嗅了两下,依旧是喷嚏不止。 茶小葱倚在桌腿上边看着他笑。 “这金创药是谁给的?味道这么怪!”婪夜揉着发红的鼻子,恼羞成怒。 “是风大哥给的。”风沉很少送人东西,这一次,有点冰释前嫌的意味在里头,虽然不是亲自递来,茶小葱仍是盛情难却,加上平常也用得着,所以并不客气。 这药不知是谁给配的,药效不错,平明练功时有个小伤小患,一抹就好,小瓶包装,贴身带着很方便。 听到答案,婪夜皱起了眉头,除了不怀好意的怀疑心中更多的似乎是蓬勃的醋意。 “瓶子很好看,借我玩赏几天。”没等茶小葱反应过来,东西已经落入到他的怀里。 茶小葱扬眉道:“那我的伤怎么办?” 婪夜不看她,束好衣带,一本正经地道:“我帮你舔!” 犬科动物的唾沫有治愈功能,仅限同类。 茶小葱被他这样一噎,半晌没能言语,狐狸舔人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但是放在婪夜身上可不行,这家伙对某类事情太多热衷,舔着舔着就会滚到床上去,接下来就会将人“吃”得渣渣都不剩。 这是个让人面红耳赤的话题。 门外轻叩了两下,听得暮云卿低声道:“师父,大师伯让师父前去玄真殿叙话。” 婪夜拉衣服的手势停顿了一会。回身帮她理了理发丝,媚然一笑,开窗飘出去。 窗棂开合,冷风一阵,吹散了屋子里的药味。 茶小葱拢了拢手,上前拉开房门。 暮云卿雪白着俊脸站在屋前。余光恰恰瞟过茶小葱身后凌乱的床榻。默默地转过身。 在半空中振翅飞舞的吱吱突然停下来白了她一眼,也跟着暮云卿一同转了过去。 茶小葱愣在那儿,不确定之前自己说的那席话,他听进去了几分。想想魔化的暮云卿。她没有半分再亲近的勇气。 曲嫣上来向茶小葱问安,又向暮云卿问了好,持着新结的丝绦为茶小葱系好腰封。才掏出梳子替她绾发。茶小葱的头发平时都是由婪夜代劳,但是最近几日,这狐狸也不知道是在忙什么。时常跑得半天没影。 “老师兄有没有说是要商量什么?”茶小葱把玩得腰上的玉佩,问身边侍立的奇苦。 奇苦茫然地摇了摇头,她虽然还是玄真殿的弟子,却常常在玄奇殿里出出进进,对这边关照久了,难免会忽略另一头。她与奇穷都不是功课太好的弟子,没有了师门。估计也就只是个低阶的闲修散仙,并不十分主动。 她想了想才道:“刚去看了一下。师尊没说什么,只命师姐师兄们将几年没启过的庭杖全都搬了出来。” 茶小葱皱了皱眉头:“庭杖?”玄真殿轻易不处罚弟子,元知义这么做又是何用意? 奇苦摇了摇头,往四下望望,突然压低了声音道:“这屋子里是谁在用素心花?”兔妖在配食草药方面最有天赋,她这两年对各类药理也越来越精通,不经意地提起这个,一旁为茶小葱打理头发的曲嫣也有些懵,揪着的青丝手头发紧。 茶小葱被扯痛,皱眉拂过发梢,将头发救了回来:“素心花是什么?”她没碰过什么花什么草,婪夜不大喜欢花香,就喜欢闻她身上那股汗味,这是所有肉食动物的天性。 “素心花是一种罕见的仙草,但用处却不大。”曲嫣粉脸一红,放下手里的东西,附在茶小葱耳边轻声道,“弟子以前试过,给我家夫君食用,据说可以令人短欲。” 短欲? 茶小葱脑中电光火石地闪出个念头,却朦朦胧胧地没有了头绪,怪不得这些日子婪夜时常不来,她也不是很在意,原来还有这个原因,还以为自己看狐狸看出审美疲劳来了。 这里的药丸多是她自己炼的,唯独这瓶常用的金创药…… 没想到风沉居然在药里加素心草…… 曲嫣说完话,也就低了头,奇苦是个不更事的,一直养在这山上单纯的很,此时也是半懂半不懂的,呆得可爱。 茶小葱一口气堵在心里也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好。 这样的事没办法去问风沉,而且风沉最近既不来上早课,也不出门看风景,明摆就是要躲着她,她猜这事可能与凌瑛有些关,可是凌瑛却跟着薛宫瑜早早地跑了。 “先去玄真殿看看再说。”她软软地叹了口气,没有了打量新发型的心情。 在去玄真殿的路上才发现,四鬼栖身的那只竹筒不见了,究竟是什么时候不见的,她居然没想起来。她习惯将折心柳与那竹筒系在一起,猛然发现少了一样,心里还真是别扭。 茶小葱就带着这份别扭,一条腿迈进了玄真殿的大院。 元知义正佝着背修剪花草,转脸见到茶小葱进门,立即沉下脸孔,看来真有很重要的话要说。 茶小葱想起弟子们缺早课的事,正欲开口,元知义已经抢先指向了庭中的铁杖。 茶小葱不明所以地看过去,挑了挑眉。 摒退了所有的弟子,院子里显得有很些空,元知义笔直的影子在初晨的阳光中镀着一层浅浅的金光,映入眼帘的,是难得的平稳与庄重:“按理,弟子有小错,才会用到庭杖小惩,小葱你可知道是为什么?” 茶小葱甚为不解,却依样答了:“我派弟子若是犯了大错。按照门规应酌情折去修为,只有小失小患不足以裁量者,才会被施以皮肉惩罚。”她说完抬起头来仔细端详元知义脸上的表情,这位老师兄很少会这样直接破题,料想是与自己有着莫大的关联。 老脸上的皱纹像是刀刻般的利落,容颜中头一次掺了些严厉。茶小葱很不习惯。 “小葱。你贵为掌门,更应遵守门规……”语气仍是温和绵软的,目光却含着一抹幽深的余韵。 “老师兄的意思是说,这些铁杖都是为我而准备的?我……”茶小葱语中一顿。仿佛明白了点什么,看那些庭杖刑具的眼神愈加不同。 她不像普通的仙门弟子要经过各种艰苦卓绝的修炼才得到进益,她是返香一手打造出来的工具。向魔尊焚竟报复的工具!说得好听一点,便是端极派斩妖除魔的新生力量…… 由于体质和来由都比较特殊,茶小葱就算犯了错也不可能接受折去修为的刑罚。而最终能用得着的就是这样的庭杖。 最简单的,往往是最有效的。 “老师兄,为何突然提起这个?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元知义虽然古板,却对她十分纵容,寻常过失,他绝不会将“责罚”二字加诸于身。她最近屡立奇功,更不应该是这受这种待遇。究竟所谓何事? 元知义叹了一口气,这一声叹连绵悠长。带着无尽的惆怅。 “小葱,你与婪夜公子怎么胡闹都好,我也可以不管也不理,唯独云卿这孩子……他毕竟是你正式收入殿下的徒儿!” “你是说……暮云卿他……我?” “喜欢”?这两个字说不出来! 她向来不觉得自己是讨男生喜欢的类型,更何况,暮云卿还那么小,在她眼里,他只是长了一张少年脸庞,却与普通的十几岁孩童无甚不同,她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经元知义这样一提醒,她才回过些味来。 暮云卿握过的手指似乎还记忆着那种温柔的体温,她的眼底慢慢浮现了少年微微冷瑟的眼神,该死的,现在想起来,那眼神当中竟还含着一丝渴望,一丝恣肆,一点点满足…… 那双看似冰冷的眸子其实是有温度的,甚至是意想不到的炽热。 “不可能!”茶小葱不喜欢这个答案。 她才刚刚与暮云卿重蓬,她还有好些事情没有了解清楚,绝对不会是这样! 她自问没有车见车载,花见花开的资本,怎么会被人这样抬爱?她不信! “茶小葱,要防范于未然!”元知义目光灼然,透射着罕见的犀利。 茶小葱这才发现,元知义并不是真的老糊涂老懦弱,他只是比旁人更惰于表达,今天能跟自己说这些,已是极限,也许……他很早以前就发现了暮云卿的那点小心思。 “如果你不放心,不如将其转入玄文殿门下,你二师姐也觉得他是可造之才。眼下‘点玉大会’是个好机会,你借口将他送过去,谁也不会说什么。” 居然连台阶都准备好了…… 她与婪夜的那些苟且已是伤了门风,只是两人同样任性,同样觉得不用介意,可以不在乎,但现在不同了,她不再是以前那个浑浑噩噩的挂名掌门,现在仙门七派谁不是牢牢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否则,元知义也不会选个这样的时机与自己说这样的重话。 可是,她要怎么跟暮云卿说?说他更适合玄文殿?说自己要食言了,不会再照拂他再保记他?她那些可笑的承诺要怎么办? 这么多年她都是混过来的,幼时的理想变成渺小,昔日的爱好也渐渐远去,她曾经是那个一无所有的人,到了这里,她才拥有了那许多,也许是因为多了繁了,人的心眼也粗了,顾不了那么多细节,更看不住自己的言行。 他人的倚重,她只会觉得受宠若惊,也是这份震惊,压制了她所有的细腻,她只知道暮云卿的死心踏地,却不理解为什么他初入端极派时死活不肯跟林蜡竹修行,不管是返香或者是林蜡竹都是更好的去处,可他为什么不去争取? 她为了他的眷顾而沾沾自喜,却从来没有想过为什么。 为什么薛宫瑜第一次见她的时候是那样的表情,明明是温柔的平稳的容颜,却总给人阴恻恻的感觉……原来竟是这样! 结合那日风沉所说的一切,不难解释通透。原来自己一不小心,就掉进了一出奇异的多角恋,而不自知的态度,有没有伤人,她不知道!她只知道,接下来要做的一切,也许会更残忍。 趁着暮云卿没有说出口,她必须担负起为师为尊的责任,薛宫瑜从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冷眼看笑话。报复端极派,恐怕是她今生最大的快意! “给我时间,我需要考虑考虑。” 茶小葱花光了所有的力气整理凌乱的思绪,却不能给出一个动听的答案。 元知义转头看着她,这样的结果,已经是茶小葱最大的让步,表面上看着是推脱,但实际上已是默认,她是那样的人,一旦拒绝就会毫不避讳地说出来,如果犹豫,说明这事情至少成功了一半。 他徐徐地松了一口气。 茶小葱考虑的不是相不相信他的话,而是考虑要怎么向暮云卿开口,她日盼夜盼,盼着他回来,现在又要亲手将他送走,她舍不得。 茶小葱一定会给师门一个满意的答复,毕竟今时不同往日。 她终于相信了一句话,平凡人穿越之后,依旧会是平凡人,她如此奇葩的际遇并没有给她带来渴望的自由与令人仰视的权势,更多的,只是束缚,也许返香就看中她这一点,没有野心,懂得认命。(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248章 占有欲 茶小葱不希望元知义的担忧成真,她心中很清楚这几种感情的差别,当脑海中跳出“喜欢”二字时,她的心底是惊骇的,为难的,甚至本能地想要逃避。 她要怎么回去面对? 从玄真殿里出来,茶小葱走得比蜗牛还慢,脸上更是摆了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 派中上下都见识到了四掌门可疑的臭脸。 婪夜还没回来,她想不出要去哪儿,只得绕过玄奇殿,随便寻了块草皮坐下看天。 怕面对暮云卿会尴尬,更怕引发了他的魔逆,从那天起,这一切已变得无法收拾,原来要保持这层薄弱的关系竟是如此艰难,只需要暮云卿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要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天空似乎没有想象中那么蓝,悠然游荡的云朵,随风飘移,仰望得太久,不免眩晕。 门外的两只呱呱还那么傻叫着,门内还是那样淅淅沥沥地下着雨,一门之隔,便是两重天。茶小葱将自己放平在草地上,模模糊糊便想起了第一日进玄奇殿的时候,婪夜伸出的修长手指,薄唇轻启,话语像魔咒般缓缓响起…… “世间万物,各有因缘际会,你想了解它,就必须走近它,你想控制它,就必须成为它的主人……” 你想控制它,就必须成为它的主人…… 知道自己身体内还藏着一把琉仙琴时,他也这么说的。 原来一切都没有变过。 遥远的地方飘来一丝暗香,像花蕊的清芬,抑或是干草的薰香。 “师父,师父……地上太凉。师父……”朦胧地声音飘入耳中,她来不及睁眼便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最初的陌生令她有一丝挣扎,但是很快,她便适应了鼻尖逸来的冷香。她觉得眼皮很重,仿佛数万计的草泥马堆叠在一起从面前跑过。她来不及细数。便陷入了沉醉的梦乡。 抱着她的手有些发抖。但很快沉稳下来。 暮云卿绷直的唇线令整张脸更显冷硬。 守在院中的奇苦见他就这样横抱着茶小葱,顿时红了脸,急急忙忙地避让开去。 曲嫣放好新扎的竹绷,探头问道:“师兄。你这是?” 暮云卿没看她,迳直带着茶小葱进了早先住过的那间厢房。 房门“吱呀”一声被风带上,再无声息。 曲嫣吓了一跳。还想说什么,却被身后一双手拖住,生生地拽出了院子。 “你干嘛拉着我?”曲嫣反感地盯他一眼。秀眉皱成了一团。 “你想干什么?”鹦鹉轩动眉毛,望向那扇紧闭的门,突然霸道地攥起了妻子的手,将她拽得离远了些,“你就这样贸然闯进去,合适么?” 曲嫣脸上由红转白,紧咬着牙没吭声。半晌才低声道:“那你说要怎么……” “不怎么办……”鹦鹉霸道地托起她的下巴,漫不经心地吐出几个字。手指滑下,渐渐扣住了她盈盈只可一握的纤腰。竟是真的打算不闻不问了。 …… 暮云卿将茶小葱放上整洁的床榻,退后两步,从怀内掏出一包细粉随手丢在桌上,暗色的细纹再一次顺着他莹白如玉的脸庞爬上了眼角,勾勒出一抹慑人的妩媚。 他随手解散了细腻的直发,勾起的唇角绽放出陌生的温柔。 师父…… 心里传来微弱的呼唤,却被他冷冽的笑容掐灭,第一次,他这小心翼翼地执起了那双手,顺着脸庞清晰的轮廓一路往下。终于停在唇边,接受了他几近颤抖的一吻。 心,渐渐被黑色的雾气掩埋,他看不清自己,也不需要再看清。 血液里渴望的尖啸,驾驭着他残余的意识横冲直撞,他俯下身子,沿着那似玉珠妆成的耳垂一路吻上去,最终停在了她轻柔的呼吸上。 生涩的舌尖,扫过微微干涸的唇珠,他的手指慢慢上移,勾住了她浅色的衣带。 “死狐狸,别闹……”茶小葱忽然呢喃着动了动身子,伸手推拒他的手指,拉扯之中,衣带凌落,露出了一片雪白的中衣,他目光渐深,禁不住攀住了她纤细的脖子。 第一次见面是怎么样的情景?嗯,她在他与麻雀面前泡温泉,他们脸红,她便笑,笑里藏着一丝不经意的戏谑,狡猾得像只土拨鼠。 他从来没见过这样大胆的女人,身处朱雀宫,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她是唯一一个敢于正视孔雀的女子,难怪,羽族之王会爱上她。 只是可惜,她早已是别人的妻子…… …… “你不是口口声声说,师父她是羽族之后,怎么又容得师兄如此轻狂?”曲嫣气喘吁吁地推开了在她身上动手动脚的“八爪鸟”。 “我们不在意这个。”鹦鹉抖抖光鲜的外衣,流连在她红润的唇瓣间,“茶小葱若是能接受暮云卿,便表示能够接受我羽族之王,让她熟悉一下又有什么不好?” 原来他竟是打这着样的主意! 曲嫣用力推开了他,柳眉倒竖:“你的意思是说我接受得了你,同样也能接受别的羽族?” 鹦鹉从没想过这个,看见妻子变脸,一时愣住。 曲嫣咬牙道:“你当年救我出火坑,也是因为这个?因为我接受得了别人,也就能接受你?你把我当成什么了?啊?”扬高的调子令鹦鹉措不及手,争辩的话到了嘴边完全吐不出来,巧如簧舌的口才,瞬间没有了用武之地。 曲嫣甩开了他的手,恼恨地转过身。 鹦鹉追上去拦住,厉声道:“你不能这么进去,他们还……” 曲嫣咬牙啐了一口,将他生生撞开,鹦鹉再想追上。却听房间里传来一声惊叫,紧跟着身后一道白光如闪电般撞开了房门,冲了进去。 鹦鹉心头一凛:婪夜回来了! 婪夜刚进大殿,便听到了茶小葱的惊呼……可他万万想不到,会见到如今这副情形。 茶小葱将暮云卿压倒在床榻上,白生生的手腕压住了他的。两人的身子以最暧昧的姿势贴在一起。茶小葱的腰背因为身体的力道拉成了一条优美的弧线。惊讶的表情就停在了眸间。 婪夜进得来太快,她还没来得及松开暮云卿的手,只能转动一双惊惶的紫眸,心虚地望着他。 鹦鹉和曲嫣两人都惊呆了。 “茶小葱。你就是这般对我的?”婪夜只觉得所有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太阳穴跳得脑袋里嗡鸣不已。他的目光盯住了她半露的锁骨,忽地浮起一丝冷笑。 茶小葱像被手底的皮肤烫着。迅速收了回来。 凝视着婪夜铁青的脸,她半晌才嗫嚅出一行字:“婪夜,你听我解释。” “好。”婪夜想也没想便答应了。意外的表情在茶小葱脸下闪现,只是一转眼的工夫,整个人便到了熟悉的怀里。“我给你一天的时间解释,够不够?” 这句话,说得咬牙切齿。 茶小葱小心肝抖了一下,恼恨地望向榻上半躺的人影,突然扭过了头。 曲嫣追进来。唤道:“师父。” 却见婪夜的手按在茶小葱的小腹上,缓缓掩住半开的衣襟。也掩住了他爆怒的情绪。 暮云卿面无表情地站起来,整了整衣襟,在站婪夜身后轻声道:“你看到的,未必是真的。” 茶小葱眼睛一亮,却被婪夜瞪了回去。 她感受到他手掌的热力,陡然一惊,暮云卿还想说什么,却见眼前一花,等到回过神来,哪里还有狐狸的影子。 鹦鹉跟在后头张望了一会,重重地叹了口气,曲嫣突然回身,一巴掌狠狠地扇在他完美的脸庞上,她不顾仪态地吼道:“瞧你动的什么肮脏心思!这下你满意了?” 鹦鹉讪讪未语,却见暮云卿默默地盯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出了门口。 那生硬的陌生分外陌生。 …… 婪夜扛着茶小葱一口气跑回灵狐族的聚集地,一把将孤红从房内拎出来,抬腿踢合了门叶,反身将茶小葱扔在床上。茶小葱一路都没来得及说话,突然被他霸道地咬住了上唇,紧跟着,整副身子的重量也移了过来,将她挤压在榻上。 孤红的屋子布子的细腻华美,倒有些新房的样子,只是配上了个这样火冒三丈的新郎。 “婪夜,你听我说!” 茶小葱拼命踢咬,试图推开他,却因为有伤而未能得逞。 挣扎之际,脖间一痛,竟是被他咬了一口。 婪夜抽出了腰间的竹筒往地上一扔,压着茶小葱开始撕扯衣带。 茶小葱喘息着伸手阻拦,却被他死死地按住。 他低头在她耳边巡回地摩擦,直到她的耳根微微发红,才突然将手滑入了她单薄的衣襟,“嘶”地一声轻响,茶小葱已然变了颜色。 “婪夜,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婪夜,你听我说,婪夜……唔……” 茶小葱越是阻挡,婪夜就越是火大,她一直是大大方方地,什么时候有像过这样的推三阻四? 他凶猛地吮着她的唇,直到舔出一丝血腥。 茶小葱从来没在这样明亮的环境中做这事,一时手足无措,更被那些华丽的布料晃花了眼。 婪夜熟稔地分开了她的双腿,扶着她僵直地腰压了上去,随着坚硬地侵入,茶小葱轻哼一声,抓住了婪夜精壮的手臂,指甲挠过一串鲜艳的划痕,婪夜眯着眼睛,在上面动了两下,突然沉声道:“茶小葱,你的解释呢?都被狗吃了?” 茶小葱怒道:“你特么才被狗吃了!” 婪夜冷哼出声,将身子用力一挺,薄唇贴在了她耳边:“难怪这些天不冷不热的,原来是有了别人,是不是我对你太温柔了,你记不住?嗯?”说着,也不容她回答,搂着她的双腿猛然向一推,开始了粗鲁野蛮的原始活塞运动。 随着那剧烈的抽送,茶小葱的话语被碾碎,尖叫也变成了低婉的呜咽。 手指在他玉白的背脊上划过,引发了他的战栗。两人像发疯的野兽,死死地纠缠在一起。 茶小葱同样愤怒,却因为身体上的伤处流于下风,婪夜弓身含着她胸前的蓓珠,卖力地在她身上表现,似乎想通过汗水洗涮他人留下的气息,疯狂的举止竟如同野兽争取地盘。 茶小葱初时还觉得冷,后来便全身灼热起来,似被点燃的烟花。 抬高的双腿令她羞赧,她甚至可通过试衣用的铜镜看清两人交合的姿态。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竟会露出那样坦然的表情,三分迎合,七分隐忍,凝住的眉眼,透着她自己也看不懂的雾气。 震怒中的狐狸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气,狞狰地表情似乎要将她吃进肚子里才肯罢休。 “死女人,你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他将她抱在怀里,紧密的贴合,迸发出灼热的汗意。茶小葱只觉得整个人都要裂开了,并不是**撕裂的痛楚,而是烟花绽放的眩目。 她突然理解了婪夜的意思:“婪夜,我说过的,我的心很小,容不下那么多……容不下……” 她没有求饶的意思,婪夜更不会停下。爱海情波就这样一浪接着一浪,她的语言更加模糊。 起初的委屈渐渐淡下,空气中只留下**撞击的声音。 也不过了多久,婪夜闷哼一声,像撕咬猎物般,咬住了她的脖子,身下的热流似将两人生生融化……耳边传来他浅浅的呢喃:“我们做过多少次了?” 茶小葱摇了摇头,闭上了眼睛。 体肉流蹿的**再度燃起火花,她又一次感受到了婪夜身体的膨胀。 “我记不清了。” 在这方面,婪夜永远像个求知若渴的孩子,他们用最短的时间熟悉了彼此的身体,完成了这一阶段的学习。婪夜是个好学生,至少,他从来没令她失望过。 “是啊,不记清了……可是不管多少次,我总是觉得不安稳,不踏实,我感觉不到你是我的……”婪夜翻身,将她按入怀里,沉溺在另一次温存之中不能自拔。 茶小葱才知道,原来最没安全感的那个人,竟然是他。(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249章 鱼水无欢 一场鏖战,两人都累得像煮熟的面条那般绵软,婪夜侧身盯着茶小葱的睡颜,目光渐渐地落在了她紫胀的肩膀上。兴致好的时候,茶小葱总爱揪着他的长发,压低声音叫他“畜牲”,可是这一次,她没有…… 她身上还有伤,他却做了那样孟浪的事。 内疚之余,陡然生出许多感动,他从未见过茶小葱如此柔顺的一面,也因为这份善解人意的温情,令他越发不能割舍。他曾以为她会反抗,会闹腾,他已经下定了决心,如果她不管不顾地闹出来,就将这层关系公布天下,但她没有。 没有比身体更诚实的语言,虽然茶小葱在床笫之间的表现有些陌生,但却似乎更加真实。 从某些方面来说,他确实是个畜牲。 他手指一停,翻身起来寻找散落在衣物中的金创药,却被一双滑腻的手臂搂住了腰身。 浅浅的鼻息喷在了背上,他浑身僵直,不自觉地烫了起来。 放柔的调子,刻意掩去了眼底的狼狈:“怎么不多睡一会?伤处还痛不痛?” 茶小葱的鼻尖贴在他光滑的背脊,轻轻摇头:“我没事,那药……还是别用了。”她总是说没事,不知道是习惯还是硬撑。 婪夜满怀歉意地转过身来,将她按回被褥里,自己也拉起一角钻了进去。 茶小葱的身体柔软,皮肤因为息去的汗意微显潮湿,婪夜小心地搂过了她的肩,慢慢地吸了口气:“对不起。” 茶小葱眼瞳一亮,睨了他一眼,在他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没有反驳也没有客套,就这样简单地接受了他的歉意。 “……老师兄今天跟我说,让云卿去玄文殿里帮忙。” 婪夜的指尖一缩,呼吸重了些,修长的手指停在那优美的半弧上,白皙的皮肤上还留着一抹粉色的吻痕。 “你不舍得?”忍不住。他扬起眉。 “嗯。”茶小葱轻轻点头。感受到身后的人微微绷紧的神经,突然释怀一笑,“他好说也是我的首徒,自然是不舍得的。不过点玉大会,却可以放他去试试。” “什么意思?”既然答应让暮云卿去玄文殿,为什么又要做得这样拖拖拉拉?婪夜低下头去看茶小葱的眼睛。想从里边看出些名堂,可是他却失望了。 那双紫眸太过明亮,竟耀花了他的眼。 “我是怕。做得太过,他不愿意……会引发他的心魔。”谁也不知道暮云卿在渺夜之城遇见过什么,他不愿说,更讨厌人问起,“那天在玄武殿前便觉得他有些不对,还好我及时斥退了各殿的弟子,才得以保全。可是我问他什么他都不愿意说,直到今天……”从来没想过。单纯如白纸的仙鹤居然会对她用这样的卑鄙的心机,还好她反应够快,若是再迟一点就玩完了。 只是她及时制住了暮云卿,却免不了被这只蠢狐狸误会。 “我从来不知道他有那个心思……” 茶小葱往婪夜怀里紧紧一偎,冰凉的手指抚上他洁白的胸膛,她幽幽地叹了口气。 婪夜看着她肩上触目惊心的瘀痕,怔了半天,突然在她唇边重重一吻:“为什么不挣扎,不踢开我?你还带着伤……我……” 茶小葱嗤地一下笑了:“我挣扎,你岂不会伤我更重,何况,你那九条尾巴,我怎么敌得过?”婪夜是索求无度了,可是她并不反感。 婪夜的脸有些红,温润的眸子里亮出一层薄媚:“我只是紧张。” “嗯。”茶小葱板起脸,“我不是不生气,我是知道生气也没用,说不好今天一天都下不得床。” 婪夜一脸赧然地偏过头去,柔声道:“如今我知道错了。” 茶小葱裹着被子一卷,将两人紧紧地卷在了一起,肌肤的摩擦生出异样的悸动,婪夜不受控地擎住了茶小葱的腰,却觉得她的表情有些克制的隐忍,他突然伸指探下去,扶住了她的大腿,茶小葱浅吟了一声,往他身上靠紧了几分,却显然不如以前热情。试着调整了一个方位,妄图再挤进那具漂亮的**,却意外地滑了出来。 他突然扳正了茶小葱的身子,分开双腿,却见她轻轻地皱起了眉…… 白痴都看得出那份隐忍是因为什么。婪夜挫败地停下了动作,抿唇看向一边。 “那金创药里有素心花。”茶小葱抱着他灼烫的腰身,“用了些时候,好像,不是那么想了。” 婪夜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说话的声音居然嘶哑起来:“是风沉?他为什么要多管闲事?”如果茶小葱不需要他了,他要怎么办?双修不是一个人一厢情愿就能完成的,狐狸天生精通媚术与幻术,两种结合,茶小葱根本感觉不到修炼本身的枯躁,他想她快乐,这只是最本能的鱼水之欢。可是却横里跑出个风沉。 茶小葱看着他变幻莫测的容颜,心中也是矛盾,从婪夜入梦起,她便在他面前全完释放了自己,她曾以为自己真能做到坦诚,可到头来,她来是有了许多顾忌。她将风沉说起的“同心红线”的事--了。可是每说一分,他的脸色便沉下十分。 真相如何说出口来? 跟她说“同心红线”也许并未生效,他对她的依恋只来自于双修之术?这样的理由太滥太黄太下流……而更重要的是,情劫未能渡过,那便意味着生死劫的降临,他要如何陪她挡劫?他希望她变强一点,无非是希望她能平安度过这一关。 “婪夜……”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却被猛然揪住。 婪夜的眼瞳幽暗深沉:“小葱,我们再试试,来。” 随着他那低沉魅惑的嗓音,茶小葱乖乖地献出了自己。只是这一次,她看清了他鬓边隐瞒的白发。脑子越来越清醒,可是那一声声低吟却越来越模糊。 婪夜抬起她的螓首,将自己溺入这织密的热吻中…… …… “云卿师兄,师父让你去玄文殿帮忙,点玉大会选在今年的上元节。” 曲嫣对暮云卿与茶小葱之间发生的事。总是三缄其口。她懂得察言观色。茶小葱已经七天没有回玄奇殿,没有了她,这里的一切都显得冷冷清清。 暮云卿自觉汗颜,只能呆呆地日盼夜盼。没胆子上山去找师父回来。 曲嫣因为生鹦鹉的气,亦未想过要去端极灵山。 奇苦害怕婪夜,只逼着奇穷跑出跑进。但每次都只能在门口见得挡路的孤红。 蒙长老怒气冲冲地道:“人都说我们狐狸精荒淫无度,没想到人间更出精怪,大白天的。也不觉得脸红!”说的是茶小葱。 另一位长老打趣:“只怕这些天的努力,可以生出一打小王子来了。” 奇穷聪明,只要是对茶小葱不利的,她一概揭过,全当没听见。 茶师尊与婪夜公子关在小屋里造人,这该是个多惊悚的消息,奇穷憋得辛苦。便忍不住将这话转述给了她尊重敬爱的芷才师叔,结果慕容芷才连续三天没出早课。 …… 往来的文书全都堆在了茶小葱的案上。但处理文书的人却不见了影子,唯一愿意主动帮忙的慕容芷才告病了。 风沉听到这样的传闻:“端极派四掌门离家出走数天未归,完全弃师门于不顾。”再后来,就变成了“端极派四掌门喜好采阳补阴,荒淫无道,连自己门下的弟子都不放过,根本不足以担当大任。” 谁也不知道茶小葱究竟在做些什么,奇怪的传闻一阵风地传扬开去,闹得全派上下人心惶惶。 案牍上那堆积如山的文书是真,茶小葱整天不着殿也是真,可是连自己门下弟子都不放过,又是怎么回事? 风沉抬眼看向阶前的暮云卿,吹干了纸上的墨迹。 “茶师叔只说让你来玄文殿?没说别的?”暮云卿的漫画是茶小葱亲自教习的,说起来也算是对上了林蜡竹的心头好,可在这个时候过来,显然太不合时宜,点玉大会只针对仙门的能工巧匠,并不需要琴棋书画。 暮云卿分明是被茶小葱借故撵出来的。 “家师未归,故而不知。”暮云卿连茶小葱的面都没见到,只从吱吱口中得到证实。 他的唐突惊吓了她,令其避如蛇蝎。可是他那时,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原来魔随心欲,就是想做什么便做了。 他无声地低下了头。 “这么说,他们还在灵山上?”风沉用了“他们”二字,语气渐渐失去了平素的温和。 暮云卿惊诧地看了他一眼,又再低头,只是不语。 此时有弟子来报,说是慕容芷才与婪夜在山上打起来了。 两人都未曾料到这一节,相顾一叹,先后奔出了门口。 …… 玉瑶仙座当着众弟子的面训斥花叶玖:“你在外边疯够了也该回来了,这一天到晚置的什么闲气?” 澄光殿偏安一隅,门下弟子多是岛国上土生土长的孩子,只有新晋弟子来自中原,所以得到一两个资质好的,师门必是十分珍贵,却不想她千宠万宠,却养出个这样不识大体的姑娘,大家忙得脚不沾地的时候,她一个人竟跑去临安城去看花看月了。 “这儿住了那么多人,委实太吵……”花叶玖嘟起唇,不满地在路上东瞟西瞟。 正想着要怎么阻止师父的唠叨,余光一扫,瞧着了匆匆而至的元知义。 一名弟子向他奔去,附在他耳边说了句话,元知义向那端极灵山看了一眼,紧张地甩了甩袖子,冲在前头。那弟子跟在身后,果然是向着端极灵山奔去。 莫不是茶小葱出了事? 玉瑶仙座冲着那背影一望,急急地刹住了嘴边的话。 一名澄光殿的弟子悄声道:“听说端极派的四掌门懂得采补之术,怪不得她修为进步那么快,原来竟是从别人身上偷来的。”澄光殿弟子对男女之事知之不多,多半是翻了些语焉不详的书册,只知道人云亦云。少数几个听懂的,只是红着脸不吭声。 “你们懂些什么?”玉瑶仙座正为着花叶玖的事伤神,陡然听到这一节,语气自然比平素重了三分,“你们两个去看看灵山上发生了什么变故,顺道问清元掌门要不要帮忙。” 随便遣了两名弟子去了,又看了花叶玖一眼,心中郁结仍是舒缓不下去。 花叶玖扬了扬眉,不屑地道:“茶小葱那样的小贱人算什么样的事做不出来?我早知道她什么样的人了……” “你还胡说!”玉瑶听她火上烧油,气不打一处来,扬手便是一巴掌。 花叶玖猝不及防,生生地挨了一下,顿时半天脸就肿了起来,她的话说到一半,另一半和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 打听消息的弟子回报:“仙座,玄冰殿的慕容公子与婪夜公子动了手,已经围了一大堆人。” 玉瑶仙座寒着脸看了花叶玖一眼,突然道:“想看热闹就跟着为师别多嘴,你之前得罪了羽族还不够?” 花叶玖默默咬牙,低头应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250章 二百五拾(无标题党) 慕容芷才并不是第一次喝醉,只是这一次,他彻底失态了。 元知义带着众弟子来到端极灵山,恰恰看到返香真人的首徒被公子婪夜踩在脚下,几乎是一招定胜负。周遭传来了灵狐们的欢呼,听起来十分刺耳。 第一次相信,空穴来风,未必无音。 如果不是采用那见不得人的修行方法,婪夜的修为不会恢复得那么快,慕容芷才倒在泥土里,只顾着瞧向头顶上的人影怒目相视。他沾着一身酒气,哪里还像个修仙的弟子,又哪里……还有返香的半片影子。 “住手!”元知义来得晚了,这一幕简直避无可避,所有人都围在一处,笑的笑,闹得闹,叽叽喳喳地吵得人眼花。此时他眼中只有慕容芷才那张狼狈的脸。 慕容芷才死死地抱着婪夜的小腿,恨恨地道:“别再动她,你……不配……” 傻子都知道这个“她”指的是谁。 花叶玖铁青着粉脸挤进人群,只看了一眼,便又退了出来。她觉得自己当初是瞎了眼才看上这样没种的男人,比起温雅雍华的沈听弦,这人分明就是一团烂泥。不,连烂泥都不如! 茶小葱与婪夜究竟做了些什么,只怕没几个人会想不到。 想到这里,花叶玖恋恋不舍地看了看婪夜身后紧闭的门窗,慢慢绽放出一点笑容来。方才玉瑶仙座那一巴掌,仿佛已经不痛不痒。 风沉与暮云卿随后赶到,前者抢在婪夜真正发火之前,将慕容芷才拖了出来。 慕容芷才笑红着眼睛碎碎念叨,整个人都挂在了他的手臂上。衣上的泥尘揩了他一身。 与花叶玖一样,风沉忍不住扫了一眼那紧闭的门窗。 “师父她……”暮云卿欲言又止,每个人都在猜茶小葱在屋里做什么,当然他也不例外。 “她不在这。”婪夜拍净身上的尘土,环视众人。面对各人露出的质疑,他甚是无奈。 “我不信!”绯影一晃。人落在门口。大门应手而开。 婪夜眼明手快地提住了来人的后领,轻松一甩。一片香风刮过,人已落在了丈余开外。 人影落地,众人才看出是花叶玖。 元知义、风沉以及暮云卿都绷紧了神经。只有玉瑶仙座心中咯噔一下,塌下了一片。没想到花叶玖这样还不受教训,只想着让别人出丑。 这时。门内探出一颗畏畏缩缩的脑袋,落拓的发丝垂下,生生阻去了人们的视线。孤红左手捂着一张鸳鸯被。右手手指上绕着数圈玉线。身后的背景是灿烂的碎金,在太阳下闪闪发光。 只怕没几个人见过连墙纸都会发光的屋子,一时间,大家都傻了眼。 婪夜别有深意地看向花叶玖:“我知道外边的传闻不好听,但你们何必这样,好歹……茶仙子也是端极派的掌门,难道你们就不曾存有半分敬畏?也不去查查传出那等谣言的人是谁……”话虽说得斯条慢理。可眼底却掩不住责难。 谣传?可茶小葱明明上了山之后就没再出现,不在这屋里。又去了哪里? 花叶玖不甘心地回过身来,细细打量那间屋子,企图在那堆剪乱的布料中找出些蛛丝马迹,玉瑶仙座在她身后冷冷看着,脸色越来越黑。 慕容芷才忽然勾嘴一笑,推开风沉,挣掉他的钳制直直撞进那屋里,孤红神色一凛,巴巴地跟了进去,却见华丽的衣裳被一件一件地抛了出来,如同彩霞片片,落在了地上。 这屋里什么都没有。 元知义黑沉着老脸,抬了抬下巴,立即有几名弟子上前将慕容芷才架了出来,他皱起眉头,恨声道:“关他三天,等醒了酒再说!”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这个脸实在丢大了。 只是为什么为会有那样的传言? 多数目光都落在了婪夜身上,慕容芷才打上山来他不解释,却在人都到齐的时候闹出这样一趟乌龙,他究竟是何用意? 风沉向元知义一礼,知趣地退了出来:“个中原委,弟子定会明查,大师伯放心。” 婪夜似笑非笑地,却并未搭腔。两人的目光撞在一起,又不动声色地分开了。 风沉几乎能肯定,婪夜这么做是不仅为了保住茶小葱的名声,这么做显然还有另一个目的,似乎……是冲着玄文殿去的。 明知道事出有因,可他仍旧跳进了安排好的坑里。 “今日之事,老夫自会向尊师言明,谣言毁人清誉,须得严查。”元知义扫了众人一眼,示意弟子将慕容芷才遣返玄冰殿。说完这句,他淡淡地看着风沉,缓缓拢起了袖口,显然,他也想知道这个沸沸扬扬的传闻是因何而起。 花叶玖摸了摸有些发胀发痒的脸颊,跟在玉瑶仙座身后退了出来。 “还有,将茶小葱找回来,一声不吭地玩消失,像什么话?” 茶小葱这才好了几天,又抽风了,还闹出这么一摊子事,想想这个就头痛。 …… 一出闹剧就这样结束。 任凭端极派在天上闹翻了,也改变不了茶小葱现在的好心情。 与美女饮酒作乐,总是件很开心的。 灰衣少年将一袋沉甸甸的金子推至红衣女子面前,笑嘻嘻地往嘴里丢花生米:“姐姐你看看,是否短了少了?” 醉天香经营的是演艺事业,在临安城算得上是暴利,这样借鸡生蛋,很快就回本了。 绯灵似乎并不意外,却掩不住脸上的不甘:“真的没办法引得他来?”她的眼睛红红的,竟像是哭过了。美人哭起来说得文雅一点就是梨花带雨,只不过绯灵比寻常女了更多几分风情,瞧着更有一番惊心动魄的艳色。 茶小葱有目光有些呆滞。 她其实想说,魁麟不是没来过。而是众人都没发现他来。再想想花叶玖那花痴到极点的表情,茶小葱暗自叹了口气,谁也想不到澄光殿千百年清誉,竟毁在一个傻子手上。 女人好色不可耻,可耻的是好色起来居然不念人品还降了智商。 茶小葱几乎能肯定,绯灵根本不认识魁麟。那她为什么心心念念要找这个妖物报仇? 之前的猜测。似乎在那次大战中被推翻,她原以为绯灵与娉婷一样是魁麟的宠姬……其实却不然! 世间哪个女子,会不记得与自己同床共枕的男人,特别是那种被称作“负心汉”的动物。 茶小葱拿出一份事先准备好的《六界异闻录》。翻开两页,递至跟前:“听说端极派这个四掌门很厉害,连玄武大神都降服了。组组为什么不求求她,兴许她不会拒绝。” 这一出便是试探了。 “她不会帮我的!”视线淡淡扫过书页,绯灵撇了撇唇角。不为所动。 竟是说得那样满。 茶小葱吃完最后两颗花生米,向她摊了摊手。 “恕我无能为力。”不是无能为力,而是人家从面前大摇大摆地走过,这位雇主却同睁眼瞎一样不认他。她只记得妖麒麟的原形,似乎根本未曾想到,他以后也会化形成人,又或者说。这丫的换了脸之后,鬼都不认识了。 绯灵失望地收起了那袋被退回来的金子。埋下头,深深地叹了口气。 茶小葱没想到那个一直妖娆而自信的梅仙,居然也有这样颓唐的表情。 她想起身,可迟疑了一下,又坐了回去。 “你没有朋友?”陶然村个个都是精英,要对付个魁麟应该不难,绯灵与村里的人关系不差,何必要落到寻求外援那么刻意?她太不了解这位千娇百媚的美人。 “朋友与这事无关,何必把他们卷进去?”绯灵为自己斟了杯酒,一口倒了下去。 酒力冲上头顶,两颊是暧昧的桃花红。 茶小葱乍然听到这样一说,有些惊讶。 表面上看,绯灵是那种不缠死大树不死心的毒藤,但事实却并不是这样,陶然村里几乎没有人知道她与魁麟的纠葛,至处她为什么执意要杀他,就更加不得而知了。 对面露台上的妓子咿咿呀呀地唱起了小调,红色蔓帐之后一片风光旖旎。 茶小葱这时才注意到,绯灵选了一间青楼对面的茶楼。 “小兄弟,不怕实话告诉你。这些个姑娘们,到了魁麟的床上,不到一个时辰就能变成一串干尸,比东门口的肉脯儿还硬。”绯灵又为自己斟了酒,慢慢打开了话匣子。 “肉脯?”没听过这样的死法,茶小葱有点骇异。 绯灵眯缝着眼睛,似乎在打量着对面,半晌没转过头来,只低声道:“我妹妹就是那样去的。” 茶小葱本想抓点什么在手里,听到这话,爪子一顿,失了神。 难不成绯灵这么做是为妹妹报仇? “小兄弟一定没听过双生花。梅中有双生者很少,所以,几百年来,我与妹妹感情甚笃。只不过天意弄人,同是修仙,我可得大乘,她却没有……说起来,就为了那个愚蠢的‘情’字。情之一字,不生不灭,最怕就是用错了情,走错了路。我那妹妹修为胜我许多,却亏在了那疯子身上。他骗得我那妹妹痴心相付,却利用采补之术,吸走了她的真元。他平白无故多得了三百年的修为,我那妹妹却……我想报仇,想了几百年,却苦于觅而不得……” “姐姐说那采补……”不知为什么茶小葱心中涌起一丝慌乱。 “一者采一者补,若是搭配得当,自是双方受益,仙门弟子多称其为双修,如若一强一弱,结局便不好说了。”绯灵就着手里的酒杯晃了两下,将琼酿一古脑倒进了楼下的酒池里。 楼下路过的人的,被溅起的水花溅湿了鞋面,纷纷抬起头来,却在看见绯灵的如花容颜后一一失神。绯灵笑嘻嘻地扔掉了手里的酒杯,眼睛里匿去了一丝惆怅。 茶小葱看到那一抹空洞的笑容,心倏地收紧了。 两人静默半晌,茶小葱就这样怔怔地望着她,似乎可以从她的脸上瞧出朵花来。 明知道身为男人这样看女人有些无耻,可她仍旧忍不住。 也不知过了多久,绯灵拍了拍手,站起来。 “也许……”茶小葱整理了一下思绪。又翻了翻那份《六界异闻录》,语气凝滞。 “也许什么?”绯灵眼睛一亮,顺着茶小葱的手指一路看下去。 “也许你找到婪珂,就能引出魁麟。”茶小葱轻轻折起了书页的一角,做了个标记。 她想到了鸾月,魁麟喜好阴阳采补之术在妖界似乎并不是什么秘密,鸾月愿意弃暗投明,也是为着这条生路。可是这样狠毒的招术,却并没有用在婪珂身上,也就是说,魁麟对婪珂是有情的。至于情深几何,就不得而知了。 “单凭这一张纸?”绯灵犹豫片刻,忽然想到什么,看向茶小葱。 “有机会,总要试试。”绯灵这样聪明,很快就能想到这一点去,根本用不着她煞费苦心的指引。这么一瞬间,茶小葱觉得自己居然有些喜欢这位艳红似火的梅美人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251章 土着双勒个修 照绯灵这么说,妖皇魁麟的修为都是从女人身上偷来的,那他娶那么多宠姬也许并不单是因为好色…… 茶小葱告别绯灵,在临安城里没有目的地游荡。 她现在只是个不起眼的灰衣少年,没有人会注意到她的存在。 盛世繁华,与她无关。 清河坊离这儿不远,可以看见卖春宫的小书摊还未打烊,昏黄的灯光下,叠着百来誊本,守摊的中年人正坐在门柱边看书。 书脊上依稀可瞧着见三个字:彭祖经。 又是这本经书!茶小葱觉得自己跟这东西还有点缘分。 …… 彭祖曰:“夫男子欲得大益者,得不知道之女为善。又当御童女,颜色亦当如童女。女但苦不少年耳,若得十四五以上、十**以下,还甚益佳也。然高不可过卅,虽未卅而已产者,不能益也。吾先师相传此道者,得三千岁,兼药者可得仙。” 茶小葱突然想起了婪夜说过的话,脚下一滞,停在了书摊前。 拉长的人影投射在守摊的中年人身上,他缓缓地颔首,笑容可鞠地欠了欠身子,拿出根竹竿拨松面前的画册:“小兄弟想要些什么?这儿有凤凰画坊新出的册子,虽然不如那本《朝尼奇遇记》精美,不过也是上上之选了。” 茶小葱盯着他手里的书有点儿愣神,听他说起才顺着那挑纸的竹竿往下看,果然看见了自家凤凰画坊的玺印,随手拣出一本翻了翻,果然是现世的漫画画风,只不过是限制向的画面。人设的风格居然还有点h向大神堀部秀郎的影子,那线条看着并不成熟,但是网点与特效都用得很老练,故事瞧着也不错,并不是纯本的春宫卷。 茶小葱差点忘记了自己要问什么。 那摊主看她一副手不释卷的模样,只道她年少面子薄。立时放低了声音:“小兄弟。凤凰画坊出的都是好东西,只此一家,别无分号啊,你可要考虑好了。” 茶小葱抿紧了唇。眼睛飘向那本经书,清了清嗓子:“……那好,这本先给我包起来。再加一本《彭祖经》,一起多少钱?” 摊主十分和气地从屋内挑了两本新的,向茶小葱确认好。认真包上,茶小葱付了钱,将纸包揣进怀里,随口道了谢,举步向凤凰画坊走去。 凤凰画坊的经营理念十分明确,春宫可以画,却不能卖。这些册子的列印显然已经违规了,不知道风沉最近在搞什么鬼。 又想到那些掺了“素心花”的金创药。她的脸色越发阴沉。 走到暗处变回了女儿身,茶小葱驾轻就熟地绕去凤凰画坊的后院,看门的老高验了牌子,放她进来。 见到老高与安阳这两张熟悉的脸,她才松了一口气。 安阳上前行礼:“茶师尊。” 起身之后,脸上尚存一丝疑惑,茶小葱很少深夜造坊,看来是有急事。 茶小葱的目光在老高身上停顿一会,转身看向安阳:“你叫戚如花来,我有事问问她。”想了想又抛出两截断剑,“听说你对治铁锻造有些心得,那帮我看看这把逐日剑,能不能重铸给个准信。我在东暖阁等你们。” 逐日剑是她在婪夜房里发现的,这也是她来凤凰书坊的唯一目的。 安阳曾凭着优秀的锻造术在上一次“点玉大会”大放异彩,这个问题应该难不倒他,只是那剑灵的事还得多费些心思。现在暮云卿变成了这样,难保哪一天会出大事,她身为师父责无旁怠,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让他变得更强一点。 虽然她比谁都想知道自己的爱徒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当务之急,还得早些解决这违规作品的问题。 不过盏茶功夫,安阳与戚如花一起到了东暖阁。 “如花,你给我解释下,这个是怎么回事!” 茶小葱将新买来的春宫对折,拍在桌上,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 戚如花心中一凛,上前接过,打开一看,立时面色通红,支吾半晌,忽地跪倒在地,磕头道:“弟子知错,愿受师尊责罚!” 身旁的安阳一紧张,也跟着“通”地一下跪倒了。 茶小葱面如沉铁地看着这两人,突然冷笑出声:“看来之前没将你们逐出师门,倒是欺我仁慈了?说吧,上次是安阳要养家糊口,这一次又该是什么样的原因?” 安阳浑身发抖,却咬牙抬起头来,抢在戚如花之前开了口:“……是弟子的娘亲病了。” 戚如花面如白纸,扑上前来抢言道:“不是,是我娘……请茶师尊明察!” 茶小葱坐在上首,曼声道:“这么说?两个人的娘亲都病了?” 戚如花与安阳来不及对望,齐齐答道:“不是,是我娘!”竟是像约好的一般异口同声。 茶小葱勃然大怒,一掌拍在桌角,震得面上的端砚跳着挪了位置。 戚如花颤声道:“茶师尊,安阳师兄是因为上次我偷师尊的夜明珠而感怀于心,其实是弟子的娘亲与妹妹上个月被人掳走,至今未归,那歹人写信来命我在十日之内拿出二十两银子才肯放人,弟子知道一入仙门便该了断情缘,可是父母养育之恩乃是一生亏欠,如今不得报答,心有愧疚,方才出此下策。安阳师兄只是替我隐瞒,更无其他,师尊若是要罚,当罚我一人。” 安阳是个憨厚的,编不出那么九曲十八转的原由,只被戚如花说得呆在当场。 看来戚如花说的都是真事了。 茶小葱凝眉。 家人出事戚如花不敢告诉风沉亦是情理所在,否则二十两银子也不会凑不齐,仙门这个规矩本意在于劝人清心,却不想偏偏生搬硬套,失了人之常情。光凭这一点,茶小葱也不愿意拿腔拿调出来压人,她想了想,尽量放缓语调。 “……那这些画是谁画的?” 这些春宫的笔力上乘,只是驾驭故事尚不够灵巧,戚如花一直管理书册的审校。与几名画师的关系素来不错。要想在这一道程序上做手脚,委实不难。只是谁愿意接这样的活? 凤凰画坊给的待遇不差,实在没必要为了贪图一点小利铤而走险。 再说,戚如花要银子。大可以向画师们借……除非,连这些画师也不知道这件事。 “不说?那我叫叶眠来问。”茶小葱身子后仰,慢慢地靠在了倚背上。 戚如花只好硬着头皮答道:“……是使君子。使公子。”见茶小葱脸色一沉,她立即辩解道,“使公子只是作画。其它的他并不知晓,这些画稿,都是弟子从他房里偷来的。弟子知错了,弟子只是提心娘亲和妹妹,别无他意!” 使君子?不说茶小葱还差点忘了这个人,她本意让使君子在凤凰画坊折腾几日,等他失去耐性自然会回陶然村。却没想到这家伙居然坐下来了,不但坐下来。画技还突飞猛进如斯,倒是大大出了她的意料。 “你二人起来说话。”茶小葱又看向面前那本崭新的《彭祖经》,淡淡地道。 戚如花战战兢兢地爬起来,小心翼翼地看向茶小葱,欲言又止。 安阳大声道:“如花师妹也是亲情所系……” 茶小葱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这些话你们不说,我也明白,二十两银子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今日之事,就此作罢。只不过,我也向你们提个小小的要求,若是师门找来,一定千万不要泄露我的行踪。” 二十两银子摆在面前,戚如花与安阳面面相觑。 见两人还有迟疑,茶小葱冷笑了一下:“怎么,不愿意?” 安阳立即上前领了银子塞给戚如花,两人同时下跪磕了三个响头。茶小葱不动声色地受了。 “恕弟子多言,如果风沉师伯问起,我等也要瞒着么?”戚如花、叶眠、安阳的消息都来自于风沉,现在风沉不在,他们便像失去了耳朵,外面的风声也听不见了。但所幸的是,这里边的情况也同样走露不了,只要风沉不插手,茶小葱这样下山还比较安全。 “不但师门,就连其他门派也须得瞒住。”茶小葱扶住腰间的竹筒,不再多作解释。 这是她与婪夜商议之后的决定,眼下端极派风头正劲,她茶小葱更是首当其冲,如果就这样大摇大摆地下山,莫说师门不会同意,就算同意了,仙门同道也会想尽办法使绊子。从近几期的《六界异闻录》来看,御华派动作犹多。一头楞子地迎身而上,显然极不明智。 时至小寒,天气也冷了下来,茶小葱斥退了弟子,独自走在回廊上。 对面的画楼还亮着灯,也不知道是谁这么晚还没睡。 …… **曰:“有采女者,妙得道术。王使采女问彭祖延年益寿之法,彭祖曰:‘爱精养神,服食众药,可得长生。然不知交接之道,虽服药无益也。男女相成,犹天地相生也。天地得交会之道,故无终竟之限。人失交接之道,故有夭折之渐,能避渐伤之事而得阴阳之术,则不死之道也。’采女再拜曰:‘愿闻要教。’彭祖曰:‘道甚易知,人不能信而行之耳。今君王御万机,治天下,必不能备为众道也。幸多后宫,宜知交接之法,法之要者,在于多御少女而莫数泻精,使人身轻,百病消除也。’” 上下五千年精虫上脑之实证尽纳其中,若不是婪夜一再提及,茶小葱还真不能发现这书中的奥义。这大概就是还精于脑的确切翻译了。 一本《彭祖经》讲述的东西杂沓纷繁,可是有心人都只注意到了采女出没的那几页。 或许结合修炼的吐纳之术,还真能形成一套法门,所谓彭祖之法,不过是采补之术的敲门砖。 采补……双.修…… 茶小葱对这个没有研究,字是死的,都看得懂,可是却没办法理解通透。 仙门修炼,肯定不光只一本道家养生经那么简单。如果真的像婪夜说的那样,她第一遇见慕容芷才的时候,听那些个道士提起的“双.修”,便应是与魁麟的身体力行是一个道理。 那仙与妖的区别又在哪里? 素心花,原来这种药草存于世间也不是绝对没有意义,可是……为什么风沉手上会有这个?他是不是还知道了一些别的事?关于绿萝仙子的? 茶小葱对风沉获得的第一手资料感到十分好奇。(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252章 背后的背后 如果风沉发现她不在师门,或许会觉得欣慰吧。 茶小葱将书揣在怀里,随手放出一道九界遁隐符,趁着月黑风高潜入风沉常住的房间。 都说狡兔有三窟,风沉心思细腻,处事圆滑周道,得来的资料放在哪里还是个未知之数。 不过,茶小葱想试一试。 这人极少回玄文殿,那些文书秘档肯定不会在那儿…… 上次她也去了临安城的师门驻地,弟子人数似乎太少了点,而且颇得同道注目,重要的东西放在那儿也不安全…… 只有新建的朝尼居与这间凤凰画坊没查过…… 而作为《六界异闻录》的总编辑部,将东西放在朝尼居的风险绝对比放在凤凰画坊要高,所以茶小葱还能有些把握。 房间很整洁,格局与临安城的落脚之处差不多,倒是符合他的一贯作风。 茶小葱从窗口翻进去,恰恰落在了风沉的床上。 被褥面上有些湿气,和着淡淡的檀香味,十分好闻。 茶小葱摸了摸床沿,又敲了敲床板,确定没有暗格。 屋里的摆设一目了然,剩下的几乎不用费心思动手去翻。茶小葱将几个抽屉都拖出来瞧了几眼,又放出了灵息,确定并无异样。看来东西并不在这。 她有些失望。 六界遁隐符是茶小葱制造的山寨品,时效有限,她不能呆得太久。 又细细搜了一遍,她才死了这份心。 料到朝尼居那边风沉这些日子都不会去,就是白天去查也无伤大雅。 看来,还是先回房里睡觉比较好。 于是。茶小葱又贼溜溜地开窗翻了回去。 费了一夜的脑子,她也糊涂了,走到自己房间前居然不入正门,反而习惯地翻窗进去。 由于茶某人这间房的窗框比风沉那间高一点,茶小葱一个不留神把窗前放着的那盆滴水观音弄翻了。 “谁!”院子里传来老高的冷喝。 她一缩头,人已到了床边。窗外黑影闪动。一个像竹竿似的人飘了过来,茶小葱赶紧翻了个身,扯着被衾躺倒。心中还在思忖:听说这老高是江湖上有一名退休侠客,瞧这耳力与身法。啧,还真不是吹的! “茶姑娘?”老高确定声音是从茶小葱房里传来,料定她还没睡。 茶小葱包着被子。瓮声瓮气地答道:“没事,茶盏被我碰倒了,今天我叫人来收拾。都睡吧。” 符咒的效力还过去。她整个缩在被子里当乌龟。 老高也听过一些关于茶小葱的传闻,所以并不担心,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顺手将窗户掩上了,临着离开,他突然补了一句:“风公子吩咐在下,姑娘窗下那盆花要好生照顾。所以这窗户还是掩着些好。”话语中有些傲气,但声音却异常动听。 茶小葱心中一动……花?滴水观音? 听见老高举步离去。茶小葱立马从被子里钻出来,直奔窗前,蹑手蹑脚地扶起了那棵东西。 滴水观音,又叫滴水莲,狼毒,是一种含有剧毒的观赏植物,茶小葱觉得早晨花叶滴水十分有趣,便执意要在屋里种一棵,风沉起初不同意,后来想着茶小葱反正呆在这儿的时间也不多,才免为其难地答应了。普通人都知道触着滴水观音的汁液会出现痒症,所以轻易是不会有人碰的,这种海芋类的花草,记得在瓶里添个水就行了。放在阴凉处也不容易枯死。 这院子里的娇花多得是,滴水观音既不名贵也不难养,风沉何必又作此等安排? 茶小葱的脸几乎都要贴上了那茎了,却没看出名堂。 莫非是她太神经质了,误解了老高话里的意思? 折腾了一夜,她也确实有些累了。 独自一人抱着双膝在椅上蹲上半天,也是空想,茶小葱又呆了一会,终于熬不住爬上床沉沉睡去…… 早上起来,茶小葱的精神不好。 她随便点了两样东西叫安阳上街去买,又爬回床上睡了个回笼觉。 这一睡,便睡到了日上三竿。 “茶师尊,御华派出事了!”戚如花跑了进来,喘了口气,迅速将话说完,“听说风盟主座下的女弟子阎束兰被妖皇捉去了!” 一大早就听到这样的消息,茶小葱呵欠打到一半,陡然收住。 妖皇魁麟还敢这样明目张胆? 这变故来得太突兀,茶小葱不信。 “昨天夜里襄阳城里出了大事,说是一名守城副将家的小姐半夜被妖怪掳走了,束兰前辈带着几名御华派弟子去追,结果束兰前辈也没回来,这一大早范铨前辈便动身去襄阳城了。现在仙门都在传这件事。”戚如花说着,从身后拿出份《六界异闻录》来。 没想到风沉不在此间,消息也能传得这么快,玄文殿的情报能力果真不容小觑! “真的是妖族所为?”茶小葱面有疑色,她扭头去看那株滴水观音,眸中波动,神色未定。 魁麟既能在御华派潜伏那么久,理当是个能沉住气的,没道理在这个节骨眼上生事,会不会还有内情? “不是妖族便是魔族,左右只是他们!”戚如花将杂志递了上去。 茶小葱匆匆扫了一眼,抬脸看她:“你娘亲和你妹妹呢?没赎回来?” 戚如花的脸色不大好,估计也是一夜奔波,通宵未眠。 说到这个,戚如花的目光冷了下去,整个人像被蒙上了灰灰的一层:“……没找到那个人,也许是弟子去得太晚了。” 安阳带着热好的早餐进了屋里,转头看戚如花也在,以为茶小葱又要责骂,顿时颤了一颤,手里的碗硌着盘子喀啦啦响。正想开口求情。却不知怎的注意到了那株滴水观音。 “……原来这花真会吐水。” 这东西种在房里很久了,因为不需要每天浇水,平时也无人问津,没想到这东西真能滴出水来。那水珠一颗颗晶莹剔透,在窗下闪闪发光,开始只是零零散散的三两颗。到后来。竟便成了密密麻麻地一大片,每一颗小珠就那么盈盈立着,各不相连。 茶小葱也是第一次看到,一时将戚如花的话放到了一边。 戚如花欲言又止。却见茶小葱铁青着脸死死地盯着那株花,慢慢捏紧了拳头。 安阳吓得大气也不敢出一口,手里的东西咣当一下全数撒在了地上。 茶小葱不理他们。迳直从面前飘了过去,怔怔地站在了那棵毒莲前,嘴唇一张一合。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戚如花离得近一点,模模糊糊猜出了几个字:“……原来是这样。” 是哪样?她越发迷惘,顺着茶小葱的目光一同看向了那株不起眼的植物。 茶小葱此刻心情非常糟糕。 “师尊……”安阳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却被茶小葱打断。 “你们两随我一起去襄阳看看,我想确定一件事。”茶小葱的目光挪了回来,带头出了门。 安阳向戚如花使了个眼色,戚如花只好白着张脸。紧紧地跟在茶小葱身后。她本想就着家里的事请茶小葱帮个忙,可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 怀里揣着的银子没来由地发烫。炙得她心慌意乱。 ……原来竟是这样。哈哈。秘密就藏在那株滴水观音的叶片上。只有在水莲吐水之时,才有可能看到。水系的法术加诸其身,窗边阳光若是位置得当,墙上便能现出一板小字,若换在平时,茶小葱是根本注意不到这些的。若不是她昨天打翻了养花的玉瓶,当滴水观音挪了个位,若不是老高那句话提醒了她,她根本不会发现这个。 茶小葱很遗憾,作为一位合格的阴谋论者,她成功地猜出了所有事情的前因后果。 所有所有的一切,都得从风无语说起。 当年御华派还不是仙盟第一大派,当年的风无语也还不是掌门,不是仙盟盟主,他有个温柔善良的妻子,有个聪明可爱的孩子,如果不修仙问道,如果不赋野心,他不会抛妻弃子,更不会将一切祸端引向另一个无辜的女子——他的小师妹,薛宫瑜。 原以为风无语只是躲在女人身后避劫的负心汉,野心家,其实不止…… 大多数仙门同道包括茶小葱在内,都以为御华派最天才的修者是御华仙尊,其实不然…… 风无语是个天才,他才是将阴阳合和之术发挥到极致的天才! 茶小葱原以为他骗得林蜡竹为绿萝仙子薛宫瑜系上同心红线,令得她死心相随,一生徘徊在两个男人之间,已是大过,其实还太天真…… 绿萝仙子恨林蜡竹是有原因的,一道秘术,分裂了她的灵与肉,令她没有了清白,更毁去了毕生道行。 风无语才是那个双修术的大成者。 他得到了薛宫瑜的一切,包括那苦心得来的修为。 在肉欲与情海中挣扎,直到一无所有的绿萝仙子又怎会不恨?怎会不憎? 被红线困住的绿萝仙子不过是被她心爱的大师兄用以采补的小白鼠,是双修之术的试验品!茶小葱无法想象真相被揭开之后的打击,更不能想象明知如此,却还忍不住投入那人怀里被他蹂躏的痛楚。 可幸多了一个万俟常清,可恨多了一个万俟常清! 万俟常清以一身修为帮绿萝仙子补回修为,自己却力竭而亡,做了阴阳双修之术的炮灰,他的离去,对绿萝仙子来说更是雪上加霜。 薛宫瑜没有对天抗衡的能耐,更没有反抗大师兄的勇气,她只有暗暗地恨着,恨着他,也恨着自己。 哈哈,可笑的真相。 人人都把采补秘术的过错归咎于妖皇魁麟,又哪会有人知道,堂堂妖皇竟会在仙盟之首的御华派登堂入室,更做了御华仙尊的徒儿。 魁麟在妖界广纳宠姬,汇集百女,与风无语之行如出一辙,很难说这套法术是从仙盟盟主那儿学来,抑或是平日自悟而得的。风无语有这条小辫子被妖皇抓着,难怪对仙魔大战毫无热忱,他分明是怕魁麟将他那些丑事抖了出来。 不过,魁麟似乎比他想象得高明很多,比如这一次束兰出事。 茶小葱现在几乎百分之百能肯定,阎束兰不是被魁麟弄走的,因为只要这套秘术流传于世,根本不需要他亲自动手,他只要将姑娘送上仙门同道的床榻,拍拍手,就能看戏,而且还是一场绝对精彩的好戏。 若不是风沉知道这些事的来龙去脉,他怎么会在金创药里动手脚? 他这样煞费苦心,她却误会了。 风沉是风无语的儿子,是性格与思维方式与他最接近的人,风无语大概这一辈子也想不到,自己的儿子会将他的底细摸得清清楚楚。 襄阳城,也许倒真是个看好戏的地方。 茶小葱带着戚如花与安阳走出清河坊,陡听路边的赌坊内传来一声尖叫,紧跟着一位妇人抱着一大把银子冲了出来,一头撞在茶小葱身上,将茶小葱推了个趔趄。那 妇人头发凌乱,一脸泥痕,可是一双眼睛却绽放着慑人的光彩。 茶小葱拍拍了被蹭脏的衣角,皱起眉头,刚想叫着两位后辈弟子离开,却猛地听见一声哭喊,戚如花越过她一把抱住了那妇人。 “娘!娘你怎么到这儿来了,娘!”戚如花抱着那妇人又叫又跳,那妇人显然也很高兴,可她嘴里却叫着一句不相干的话。 “一百两,一百两,我的囡囡有救了,我的囡囡,囡囡……” 她似乎并不认识戚如花,只紧紧抱着银子喜笑颜开。 “娘,我是如花,娘……你怎么了?妹妹呢?妹妹去哪儿了?”戚如花脸上浮起一层恐惧,用力抓住了那妇人的肩膀摇晃不已。 五十开的大当家快步走了出来,远远拱了拱手道:“这位姑娘,令堂可能是被痰噎迷着了,得看看大夫,还有,这么多银子,小心太招摇……”他的话刚说完,突然一顿,将目光直直地投向了茶小葱,怔了一会,突然颤声唤道,“恩公!”(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253章 女子十三 听说乞丐是最会相人的,倒也不假。 茶小葱今时不同往昔,这人居然还认得她。 大当家的目光从茶小葱脸上掠过,茶小葱眸中的紫莹在他眼中映出一点神秘的冷色调。 二当家与三当家都迎了出来。 街上看热闹的人不少,刚开始还围着戚如花的娘亲,后来便变成了集体打量她。 临安城内的瓦肆之中倒也有些褐发碧眼的胡女,却不似茶小葱的眸色这般特别。 大当家见茶小葱面有犹疑,即刻上前向她解释:“恩公不认得在下了?当年若不是恩公将这等绝技传授于我,只怕侗某现在还在向人乞食度日哪。”他手里拿着一副扑克,虽然还是普通草纸做的,却费心地糊厚了几层,这样不容易被磨坏。 世间英雄不问出处,难得的是此人赤诚,人前人后并不作伪。 茶小葱这才对侗大生出些好感来。 “原来是侗大哥。”她微微一笑。 随意客套了两句,她问起了五十开的境况。 茶小葱一直对这间赌坊的生意来往关注密切,自然知道问起什么最不使人尴尬。同为当家的乔二与刘三都来见了礼,故人相见,别是一番开怀。但茶小葱的目光却一直锁在戚如花的娘亲身上。她将话题一转,问起了早晨的情形。 “……这位夫人手气不错,只拿了三两碎银作本,却赢了这许多……”茶小葱与戚如花、安阳都没穿端极派的服式,但五十开的主事们却很容易看出三人的主从关系,所以刘三这话仍是对茶小葱说的,“两个时辰赢了一百九十多两。也算得上是破天荒的头一回,只怕是太过高兴,一时被迷了心……” “斗地主”的结算方法茶小葱最清楚不过,照这个速度来算,戚如花的娘亲确实赢得很多。 可是,戚如花不是同她妹妹一起被抓了么?怎么又来了这儿赌钱? 想到此节。茶小葱目光一冷。 她这副表情与三位当家记忆中的小丫头相去甚远。侗大与乔二互相递了个眼色,没接话。 戚如花的娘亲疯疯癫癫地嚷道:“二百两,有了这二百两就能见到囡囡了,快走快走!” 戚如花发狠力抱着她。不让她逃脱,脸憋都成了一副猪肝。 茶小葱疑道:“如花,你不是说二十两吗?怎么又成了二百两?” 莫不是那绑人的贼子起了贪念。想坐地起价? 安阳也道:“如花师姐,你可要想想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戚如花一愣。腾出手来摸了摸自己腰间的钱袋。二十两对于穷苦人家来说,无疑是数年积存的口粮,她那时听得很清楚,又怎么会弄错?二百两,就是把她杀了也不会有啊……她是端极派最低阶的弟子,平时学艺也不比同门其他师兄师姐勤快,使不得障眼法便只能硬凑。这好不容易师尊答应了借钱,怎么却…… 也就是迟疑了这一下。戚如花的娘亲突然挣开了她的手,抱紧怀里的银子往临安城的南门跑去,口中却仍是那句话:“囡囡,囡囡,娘亲有钱了,娘亲这就去救你回来,别怕……” 戚如花脸色苍白,却碍着茶小葱不敢穷追,只跟了两步便又退了回来。身为仙门弟子,自是早该放下,但她眼见着自己的娘亲变成这样,还是免不了诸多担忧。 安阳理解这种感受,面上的焦虑比她更甚,光顾着用一副哀怜的目光盯着茶小葱。 “我跟你们一起去看看。”茶小葱叹了口气,向侗大等人告了罪,“我这朋友家里出了点事,先行告辞,改天再请三位当家的喝茶!” 除了脸孔声音,这言行举止与记忆中的茶小葱完全不符合,五十开的三位当家无一不是面露诧异,如果不是那张脸太难复制,他们三个还真以为是认错了人。三人沉默着送茶小葱背影远去,呆了半晌才猛然惊觉——他们居然忘了问茶小葱的名字。 …… 茶小葱带着戚如花与安阳二人跟着戚母出了城门。 戚如花见茶小葱如此尽心相助,倒有些不好意思,掂量再三,却是难于启齿。 安阳一时摸不透茶小葱的脾气,一直小心地跟随,亦不敢胡乱开口。 这一路便只听见三人脚踏枯草的簌簌声。 戚母抱着钱一路狂奔,一直跑了近五里路,才气喘吁吁地停在了一间破旧的茅屋前,左右看了看。 茶小葱使出六界遁隐符,将行踪抹去。三人立在与戚母相距十五岁的地方屏息凝视。 茶小葱可以清楚地听见她沉重的喘息,只有她一人的喘息。 也就是说,茅屋里没有人。 难道说这里只是个交赎金的地方? 茶小葱打量着黑黢黢的窗格,里边确实什么也没有。 “大哥,银子我带来了……”戚母敲了敲门,将耳朵附在门上听了一阵,冷风卷地而起,将摇摇欲坠的大门推开,“吱——呀——”一声空旷的呻吟,戚母站立不住,顺着门开的方向往里一倾,整个人摔了进去。 戚如花抢了出去,叫道:“娘!” 却不想回答她的却是一声凄厉如狼嚎的惨叫。 她双腿一软,差点摔在地上。 茶小葱却已扑进了屋内。 一股发霉的味道扑鼻而来,茶小葱抬头,正对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果真黑是黑,白是白……她的心像突然跳出了嗓子眼,却强撑着没有动。 风吹得纸胎哗啦啦地乱响,门后的纸人像得了癫痫似地乱摇。 她看清了屋内的情形。 刚才看到的眼睛,只不过是白纸糊成的人脸上笔绘的两颗鱼形墨迹,直愣愣地没有半点生气。纸人身边还有许多未上色的纸胎,有的只是画了个空白的眼眶,身上的衣服红红绿绿十分喜庆。却是死人灵堂上常见的金童玉女。 戚母估计也是被吓昏的,倒在地上不省人事,怀里的银钱散了一地。 这里并没有来收赎款的人,照这里情形来看,也不像是个单只交付钱银的地点。 茶小葱按下怦怦乱跳的心脏,调整了一下呼吸。伸手取出了腰上悬着的竹筒。那竹筒是她从婪夜手里失而复得的。茶小葱没问四鬼,但大概知道婪夜偷出它去做了什么。 风声在背后呜呜咽咽,四鬼居然蜷在竹筒里不肯出来。 “娘,娘你醒醒。”戚如花扑在娘亲身上。 她跟在茶小葱身后进了屋。有了茶小葱在前面壮胆,她没被吓得那样狠,加之心中别有牵挂。倒没将那些纸人放在眼里。安阳虽然老实,可胆子却不小,他越过戚如花。跟在了茶小葱身后,同她一起打量这间屋子。 “屋里很干净,之前应该是有人住的。”茶小葱伸出手指在窗边轻轻一抹,顺着目光往下,弯腰拾起了一块巴掌大的镜子。 吹净了上面的尘土,看清了镜子背面的纹理,这分明是个捉鬼降妖的阴阳八卦镜。 四鬼显然是因为畏惧这个。才不敢现身。 “掳走你妹妹的人,应是仙门同道。”茶小葱眸中森然。隐隐带了点杀意。 戚如花生出些难以置信地表情,她抬起头来,喃喃地道:“怎么会?” “怎么会?这可是风无语带的好头!”茶小葱冷哼一声,将八卦镜交予安阳,“立即将这个带给你风沉师伯,让他查查是何来路,在快。”顿了一顿,才又道,“顺面将戚夫人带回凤凰画坊,寻个好点的大夫,如花,你随我来……” 戚如花擦了擦眼睛,小心翼翼地将母亲搀起来交给安阳,跟着茶小葱来到一处僻静的地方。 茶小葱背着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如花,你妹妹她……今年多大年纪了?” 戚如花没料到她会问起这个,怔了一会才答道:“今年应该十三岁了。这个妹妹是弟子离家十五年后出生的,算起来,刚满十三。” 十三,正是女子初潮的年龄。 茶小葱心中一沉,剩下的却没说出口。 只怕这妖道求的并不是钱银,而是拖延时间。 “师尊,是否有何不妥?”戚如花生出些不好的预感,神经紧绷起来。 回答她的,只是茶小葱的一声叹息。 那道士要求十日内交出二十两银子,并没有狮子开大口,表面看起来一切也算是合情合理,只是却违背了普通绑匪的心态。行事者,往往遵从一句话定律——久则生变,夜长梦多。戚如花母女一个是普通小家的妇人,一个是常年在仙门打滚的修者,很难察觉这其中的猫腻,须知,哪个绑架者不是想尽快拿到钱财跑路? 十天,已经够买下一众武林高手反扑救人了。 阴阳采补之术,最关键便是头七天,眼下七日已过,只怕戚如花这妹妹的身子已被人给毁了。 “女子十三,正是豆蔻年华。曾闻世有才子,一妻六妾,都是在十三岁被破的身子。”茶小葱说的是大清才子纪晓岚,都说男子爱幼,也是有些原由的。这句话的暗示十分明显,戚如花当即就变了颜色。 茶小葱没再说下去,而是默默地想起了仙门新进弟子的要求,九到十三岁……这个年纪的女子,多未嫁娶,皆为童身,将养几年,有了修为的基础,倒是块练习阴阳采补的好料子。 不知道这个年龄是不是也是风无语定的。 …… 风沉要查这事不难,安阳那边很快便带来了消息。 “风师伯说这个阴阳八卦镜并不是特殊之物,附近通晓阴阳八卦命理的小门小派就有数十个,不过返香师尊给了个法子。”说话间,安阳站直身子。 一只全身金毛的小老鼠自他领口钻出。竟是延问。 延问衔着那块八卦镜左右望望,突然跳下来,往那间茅屋跑去。茶小葱伸手一摄,将那家伙收入袖中,向安阳点了点头。 她懂了。 返香给出的法子简单有效,但有此能耐的灵兽却不多,仙门的焚香多是自制,林林总总有数百类之多,能分辨出其中细微差别的,或许也只有常年跟随持澜仙子四处游历的灵兽延问。 安阳吞吞吐吐地道:“恕弟子多言,方才去玄文殿时,听风师伯说起,元师尊知道茶师尊私自下山……十分震怒,正派了司徒师伯前来……捉拿……”他抹了一额的汗,继续又道,“婪夜公子也被赶下山了,返香师尊不知听到些什么,将芷才师伯关了石室,弟子见到他时,他还吐了血……” 婪夜下山,紫菜被拘,返香呕血……这都不是好事情。 茶小葱原计划着能将这些事瞒得久一点,没想到这才几天就被捅穿了,看来这都是慕容芷才的功劳。至于返香会不会是被徒弟气得吐血,茶小葱几乎却能百分百地否定。他要是真生气,就不会管她的闲事了。 “我们先想办法将如花的妹妹救出来,再去襄阳。”茶小葱当机立断。既然婪夜也下山了,应该会帮她挡一阵子,风无语的人未必能这样容易找到她。 要玩捉迷藏,她还有的是时间。(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254章 阉猪 若是换作以前,戚如花一定以为茶小葱是在诓自己。但经过多番接触,她证实了这位师尊的信用。茶小葱是名符其实的行动派,普通人未必能像她这般雷厉风行,面面俱到。 有了玄武的支持,茶小葱身上就像是被镀上了一层金光,原本一直灰暗的形貌,也渐渐带上了主角光环。茶小葱一直没弄清自己在这个世界应该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她一向是个无所求的人,可是到此境,她俨然生出一种类似正义的使命感。 嗯,她虽然比较懒比较宅,但还是善良的,充满正能量的! 戚如花心中忐忑,拼着那口气尚能勉强跟上茶小葱的步伐,但安阳却有点吃不消。 延问则躲在茶小葱的广袖之中,不时地探出颗脑袋来指路。 茶小葱见安阳委实有些支持不住,才命延问化形变大,三人一同跨了上去。 延问对茶小葱十分顺从,当下载着三人一面探路,一面御风而行,它一路往东,路过几处人烟稠密的村庄,突然发出一声低吼,四脚凭空抓扒了一阵,在天上兜了个圈。 茶小葱拍了拍它背脊,降下云头。 三人落在一块空地上。 延问又变回了金光小鼠的模样,缩回了茶小葱的衣袖。 面前是一座道观,因为远离尘嚣,显得孤寒冷清。 四周鸦雀无声,寂静到几乎可以听见蝴蝶扇翼的风响。 延问不安地吱吱叫着,在袖子里来回打转。 门里飘来淡淡的檀香味,比返香常用的缚魂香气息更冲,却不算浓郁。 香火中似乎还掺了其它的东西,闻起来有点儿臭。 因为味道特别。延问要找起来并不困难。 应该就是这儿! 茶小葱将手伸进袖子,轻轻地抚着延问立起的金毛,带头推开了道观斑驳的朱门。 门闩“嗒”地一声脱落,引来了一声询问。 门里走出来一位二十四五的年轻道士,乍一看也算得上身长玉立,只是腰有些长。显得没了气质。他穿一袭深蓝色道袍。腰上系着一块精致的八卦镜,与茶小葱之前在临安城外拾到的并无二致。 道士生了一张俊美的粉脸,下巴上有几处不大显眼的痘印,细眉修长。透着些女气,眉下却嵌着一双油腻腻的眸子。那眸色并不深幽,只是是看人的时候。满满的都是邪气。 “小观尚在修葺,家师云游未归,故而怠慢了佳客。”他看向茶小葱的眸子似乎有些发亮。笑起来的模样倒不难看,但却因为过于殷勤而着人反感,“未知姑娘是求签还是上香?” 茶小葱看起来也就十五六岁的模样,皮肤比普通女子白了几分,显得娇嫩可人。配上脸上那点婴儿肥,年龄更拉得小了。在道士眼里,这分明是个刚及笄的小丫头片子。 茶小葱好奇地东张西望。伸手靠在腰后轻轻摆了摆,示意戚如花与安阳不要乱说话。自己则换上了一副笑容:“不上香也不求签,我等途经此处,有些累了,这些处有仙家,特地上来向小道长讨口水喝,就是不知道方不方便?” 庙里供的是月老,但神光已暗,四下斑驳,神龛上也沾了灰,香炉上插着几柱老香根,还没换上新的,看情形,这香火已经断了好些时候,又哪里是在修葺? 小道士身上穿的倒是不错,面料也不是下等的粗布,似乎别有财路,确实十分可疑。 那小道士温声曼笑:“姑娘可真来对了地方,我们月神庙里别的没有,幸得甘泉一处,姑娘若是不嫌弃,可容贫道盛来给大家尝尝。” 寻常人这般笑容并无不妥,但是配在那小道士身上,却少了几番修道者的清风傲骨,看起来倒像是酒楼茶馆的跑堂伙计。 这笑里的不同,旁人看不出,可茶小葱与戚如花、安阳却能分辨无误。 戚如花掩不住眼底的紧张。 待那小道士进了内堂,她立即步上前来,向茶小葱说了心中的疑惑:“师尊,这观中不烧香,又往来无香客,似乎有些不大对劲。” 安阳亦道:“要不要跟进去看看?” 茶小葱摇了摇头,看向那尘灰满布的神龛,淡淡地道:“我们还不知道他们有多少人是何来路,切不可轻举妄动,这样,你们与延问守在此处,我亲自进去看看。”刚才她没敢放出灵息,就是怕那小道士有所察觉。 目光落在地上的细尘上,她伸足轻轻一点,码上了一记印痕。 小道士在这样的地上居然没留下更深的足印,显是修为不差,若是戚如花与安阳就这样进去,可能会变成她的拖累。 单枪匹马,以身试险啥的是她茶小葱的最爱,返香常训斥她,怨她孤勇,也不是没有道理。 但在清楚对方底细之前,她不能泄了自己的底。 仙法仙术暂时不能拿出来,只有先拿住那小道士再慢慢问。 打定主意,她将延问交给安阳,自己转身进了内堂。 内堂与外间一样空空如野,一张方龛上落满了灰。小道士显然是穿过内堂去了别处。 茶小葱看清地上不甚清晰的足迹,抬脚跨进了内院。回廊上似有人影闪动,但仍旧是同样寂静,连西风吹动窗叶的声音都听不见。 她看了一会,举步向着人影飘过的地方移去,却只听见低声呜鸣的风啸。那些人影像是幻觉,就在她接近的刹那消失得杳无踪迹。 抄手回廊不长,三曲三折,搭上了月亮门另一边的小院,风声中似乎又掺杂了别样的声响。 茶小葱沿着加廊继续前行,突然脚下滚过一颗珠子,看成色并不是上好的美玉,倒像是女子发簪上散下的配件。玉珠跳了几跳,停在了三尺开外。茶小葱微一迟疑,弯下腰去捡,却陡闻背后刮来一阵冷风,回头,一道深蓝色的影子如鬼魅般贴了上来,细软的呼吸和着一股异香。喷在了脖颈间。 茶小葱没忍住。生生打了个冷战。 温润湿软的声音,像吐着信子的蛇,溜进了耳朵里:“姑娘是……等不及了么?” 声音刚落下,一双手从两肋侧面穿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扣住了她的腰。 “你……”小道士身上那香味极其特殊,茶小葱只来得及说出一个“你”字,便整个软了下去。 粉脸靠了上来。满满的全是笑意:“姑娘,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可怨不得贫道。” 耳边依旧是传来了小道士的笑声。她感觉自己被打横抱起,沿着一条小道弯曲而行,过了几趟门,终于进了一间石室。 周遭传来尖锐的哭声,以及猛烈的**撞击声……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腥鼻味,像尸体腐烂的气息。 这个声音……这个气味…… 茶小葱的每一根神经都被拉得紧紧的。 “师弟,这是哪儿弄来的?”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 茶小葱觉得腰上的力道一松。已被那小道士安置在一张冰冷的床上。她还没来得及睁眼,手脚就被铁镣铐住了。整个人像倒卷的铺盖,被熟稔地翻了个大腿朝上。 这种对折的姿势,茶小葱十分熟悉,她与婪夜已经实践过无数次…… “师兄,快叫师父来,是好货色,还是自动送上门来的。”小道士声音中透着喜悦,大有邀功的嫌疑,茶小葱第一次听到有人觉得自己是“好货色”,不觉涌上点虚荣心,当即沉住了气,没有马上“醒”来。 “你等着。”随着那位师兄的离开,内室的哭声似乎小了些,粗暴的撞击声也停止了。 空气里的腥味随着石门的巨响变得浓郁,茶小葱五内翻腾,差点连昨天吃的都吐了。 微微将眼睛挣开了一条缝,她看见小道士正背对着自己,一个劲地摩娑着手掌。 内室又走来五六个人,其中一人年约五十余,目鼻方正,下巴悬着几绺美须,竟还有些仙风道骨的假象。这人应该就是小道士口中所称的“师父”。 那小道士见师父倒来,慌忙上前一礼,那老道随口应了,却将目光越过徒儿停在了茶小葱身上。这人眼睛里透着一股邪火,似压不住眼底的**,视线拂过茶小葱的脸庞,竟像是一百双粗糙的手抚过的感觉,茶小葱直感到全身都在泛红,胃里一阵发酸。 “十五六岁,身材娇小,脸……”那老道走上前来,一把擎住了茶小葱的下巴。 茶小葱赶紧趁他不注意,闭了上眼。 那老道点了点头:“很好,就是要这种不漂亮的。只有这种不漂亮的才有采食的价值……” 不漂亮的才有采食的……价值…… 茶小葱顿时懵了,脑中反复盘旋着这句话,脸都快被气歪了。 原来采补之术居然还有这个讲究,还说是什么好货色,这不是侮辱人吗? 她什么时候不漂亮了?妹夫的,她家的狐狸夫君从来就说她是最最好看的! 她正想挣去铁链与这老鬼算总账,却不料又听到这样一句话。 “子琦,将为师那个小金盒拿来,为师要拿她亲自试丹。”顿了一顿,那老道才又吩咐,“你们都退下。” 那些弟子似有不情愿,却仍是应喏着离开。 床边传来了衣裳剥落的细响,可想而知,这老道士已将道袍剥了个精光。 那名唤子琦的小道士恭恭敬敬地捧来了小金盒,一抹异香飘了出来。 小道士退下,整个室内就只剩下了茶小葱与那老道两人。 内室里又传来了女子的尖叫,只是比之前微弱了许多。 “好货色……”老道喃喃地伸手,抚摸着茶小葱的叠放在脸前的大腿,胡子一颤一颤,口中含糊不清,“盟主的方法果然有效,不枉费我几年辛苦……” 盟主?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茶小葱倏地睁开眼睛:“盟主是谁?风无语?” 老道身上不着寸缕,干枯的皮肤似乎比脸更不济,只是下身之物十分雄壮,竟不像人类所有。茶小葱直勾勾地看着那件物事,翻身坐了起来,一手一脚地将铁镣取了,丢在一边。如阉刀似的目光看着老道全身一阵发凉。似乎门外的风吹进了石室里。 “紫,紫眸?”老道呆了半晌,突然探出双手却护住了下身的要害。这反应有点……雷人。 “什么金丹,也让我瞧瞧?”茶小葱瞅着他,伸出手指轻巧地勾了一勾。她指尖牵着一股摄力,像无形中系着的一把牢韧的丝线,老道怀里的盒子沿着这股力道蹿出几分。 他脸色大变,以掌为刃,切断了茶小葱的隔空牵引。 “来人,快来人!”老道抱起盒子退向石室的一角,打开了通往内室的石门。 数几名衣裳不整的道士涌了进来,一时将石室填是满满当当。 茶小葱倒蹿出去,缓缓地落在了床柱上。 子琦惊声道:“你,你不是……”他记得他分明将她迷晕了,怎么会这样? 其他弟子也纷纷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我没晕也没被你们绑住,是你们眼花了。”茶小葱露出一丝笑意,眸色却越发森冷。她确实没有晕,也没有被绑住,她能用狐火,自然也能用狐媚,只是从来没有人发现而已。她这点媚术在婪夜面前或许算不得什么,但在普通修者面前却是另一番光景。 依靠采撷凡人女子的元阴为修为的人,她茶小葱还不看在眼里。 只是想要证实的被证实,她的心情变得非常糟糕。 风无语,你为了控制住整个仙门,居然无所不用其极,这样的除魔大任,又有何正义可言? 难道就那么想坐这个盟主的位子么? “我是来付那二十两,不,二百两银钱的。人在哪儿?嗯?”扬高的语调,陡然卷起一片杀意。手中折心柳,几度变幻,变成了一把小巧的弯刀。 俗称,阉猪刀。(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255章 菊花残满地伤 看茶小葱亮出兵器,老道反而不怕了。 普通修仙之人哪里看得出折心柳的来历,只怕在他们心目中,茶小葱腰间配着的小竹筒也比这三寸弯刃要强上许多。玄武之力,不过是危言耸听。 老道当着茶小葱的面,斯条慢理地拾起地上的衣服,一件件披上身。他肤色很怪,说是苍白,却又在这份白皙之中渗着点灰,暗室中看来,就像是糊上了一层拙劣的白灰。似乎是因为久不见天日而造成了黑色素缺失。 老道松坦坦的手臂上,挂着岁月的折皱,细细的纹理像为那生白的颜色打上了网格。乍然一瞧,他似比那些年轻弟子暗淡不少。 “我道是谁,原来是端极派的四掌门,幸会幸会。”老道挺了挺身,抖顺衣上的褶子,看起来比没穿衣服时精神了不少,他竭力做出一副温和慈蔼的模样,劝道,“你我同为修行之人,何苦相互为难呢?盟主亲授此法,无非是可怜我等修行苦楚,阴阳搭配,也只是图个乐子。” 明摆着是欺凌幼女,却被他说成了寻欢作乐,女子的尖叫声还未蜕去,茶小葱捏着手里的折心柳,气得全身发抖。 “乐子?欺凌弱小也是乐子?聚众宣淫也是乐子?罔顾尊责,也是乐子?” 风无语啊风无语,没想到你堂堂仙盟盟主,却是个猪狗不如的东西,什么阴阳互补,什么童女玉身,这简直就是放屁!是不是掳得这些幼女来发泄兽性就是修行?是不是因一时贪念害得人家家破人亡就叫除魔卫道?是不是睡完了人家,还要给这些无辜的女子定上个妓子的称谓,说自己“嫖宿”无罪? 她究竟穿越到了一个什么狗屁世界。怎么就觉得这儿的人都不认理呢? 哼,这么说来,杀人也可以是乐子! 茶小葱静静地看着自己握紧的手指,发青的骨节因为力量的收拢咯咯作响,一绺鲜血从掌心流下,沿着手背蜿蜒成线。 她紫衣飞扬。看起来。像是被穿堂的风抛撒开来的紫色花瓣。 可是任谁都知道,这石室里关了门也不开窗,根本不可能有风。 飘浮旋转的真气,才是风起之源。 “我也想找找乐子!”话音未落。人已杳然,逼仄的石室里突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哀鸣。 众人怔忡之际,天花板已被鲜血喷上了一片殷红。 老道也算是怀着几分道行。竟在茶小葱近身之际抓了一名弟子挡在面前。茶小葱手背一带,在空中划出一道耀眼的绿色光华,那名小道士就着师父的手缓缓地滑倒在地。 老道转身就跑。却是向着室外。 其他弟子回过神来,顾不得害怕师父的无情,跟在他身后一路狂奔,只恨爹妈给他们少生了几条腿,只恨督造道观的工匠多用了几百斤巨石。 茶小葱如影随形,不管他们跑得多拼命,那双紫眸仍旧不离不弃地跟在身后。 老道放出一道法咒。却是再普通不过的飞岩术。 三道巨石滚滚而下,挡住了茶小葱的视线。 “呵……”茶小葱轻笑出声。在巨石落下的瞬间“穿”透过来,站在了跟前。 老道的脸色霎时由惨白变成了青灰。他看得出,这并不是茶小葱真的能穿墙透壁,而是速度……因为这惊人的速度,她轻易抢在了落石之前追上来。 “你,你想怎么样?”老道抱着怀里的盒子,看着茶小葱缓缓伸出手掌。 “给我。”茶小葱没理会其他散逸的弟子,只将目光牢牢地锁在那装着丹药的小盒子上。 “贵派位处仙门七派,得天下同道景仰,缘何欺凌弱小?茶掌门又何苦与我一个散修之人过不去?”老道退后两步,被茶小葱再度堵去了去路。 茶小葱要杀人,只需弹指一挥,她完全可以主宰其生或死。但她说过,她有的是时间……她答应过返香的,就不能再让风无语再作绊脚石。 高高在上的仙盟,居然会使用这样下九流的术法。 “欺凌弱小?对啊,这可是个不小的罪名,只不过……不会有人知道!”茶小葱眸间射出两道精光,猛地欺身而上,探手抓向那个小巧的锦盒。 那老道滴溜溜地打了个转,躲开了茶小葱的突袭,却陡觉得胯下一凉,半片前襟竟被划破。 茶小葱面无表情地看着那裤洞里露出的东西,阴恻恻地道:“我小时候见过农村里阉猪,是先要将公猪的四条腿给绑起来。想来,给禽兽处理这害人的道理,都是一样的道理。”阉刀在她指间转动,泛着冰凉的绿光。 风声破空,老道惨叫一声,只觉得裆下湿热,仅顾得老泪横流,不期然手里的盒子已被茶小葱捞去了。 漂亮的紫眸中流露出厌恶,茶小葱一手挽着盒子,一手掩住了鼻子。 老道两腿战战,尿撒了一地。 “茶掌门,茶仙子,茶……祖宗饶命!”老道一把鼻涕一把泪,完全没有了之前的嚣张,他亲眼见看那把小小的阉刀是怎么割破了小道士的喉咙,亦亲眼看见茶小葱是怎么样削去了那片前襟,连带刮破了他的裤裆。 这女人看到男人的话儿不会脸红,也不会避让,她十几岁懵懂的表情根本就是个噩梦。 她看人的眼光,就像看着被踩死的一只蛆虫,没有怜悯,只有厌恶。 “好啊,我就饶你一命,说吧,这些丹药有什么作用?说得好呢,我也许会放饶你一条贱命。”茶小葱扳开盒盖,亮出了里边的东西。 “那是……是盟主交给小人作修炼之用的金丹,辰时用一颗,便可日御数女,坚而不泄,可……可尽采阴元……”老道捂着裤裆的湿痕。差点又憋不住尿意,他看见茶小葱又露出了笑容。 婪夜常说茶小葱笑起来很傻,但是在外人看来,特别是这老道看来却不尽然。 “日御数女,异世伟哥?”茶小葱将其中一颗执在指间,细细把玩着。 泥丸似的东西。还掺着股奇怪的腥臭。像是掺混了动物的粪便,这样的壮阳之物,也真够特别的。她笑嘻嘻地走过去,突然擒住了老道的下巴。两指用力一扣,那老道还没反应过来,一颗金丹便顺着食道滚了下去。 “日御数女。你御给我看!” 他来不及反抗,茶小葱已合上了铁镣,将他铐在了床头。 老硬的骨头要做出那样高难度的对折还真为难了他。 她看着老道那屈辱的姿势。满意地拍了拍手。 “看过那本《朝尼奇遇记》没?有没有试过被御的滋味?别急,你那些可爱的小徒儿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在他们心目中,你可是位了不起的好师父,拿他们来当刀赴死的,好师父。”茶小葱故意将话分成了几截儿,一边说一边退。 待退到门边时。一只硕大的鼠头探了进来。 戚如花与安阳气喘吁吁地跑上前,看一眼屋内的情形。纷纷红了脸。 到是延问的低吼惊醒了两位看客,茶小葱好奇地回头,却见延问突然张嘴呕出一堆东西。 茶小葱没断到它竟会有此一举,一抬腿,被一块滑腻腻的东西卡住了脚踝。那东西会动,还会说话,看着那滑腻腻的黑发,依稀能看出点人形。茶小葱胃里一阵翻涌。 安阳大声道:“茶师尊,这些人想逃,却被延问拦下了,我们制不住他们,只好由得延问先吞下肚里,到时候再吐出来。” 茶小葱面脸黑沉,抖了半天小腿,才将一盒子金丹塞进他怀里:“给他们一人吃一颗,剩下的交给你风沉师伯,我出去一下。” 安阳接过盒子,问道:“师尊这要去哪?” 茶小葱怒道:“去吐!出去吐!你们没见着这儿有多恶心!” 戚如花急道:“那我妹妹她……她在哪儿?” 茶小葱远远地摆了摆手,朝内室指了一个,掉头离开。 戚如花进去不久,屋里便传来了呼天抢地的哭声,未脱稚音的少女低哑的嚎叫,揪得人心一阵阵发酸,茶小葱倚着柱子,悄悄合上了眼。一直没有勇气进去看一眼……她不怕自己怒极而开杀戒,却是不忍心。对于女孩子家而言,这样的情形是一生噩梦,谁也不希望被更多的人看到。同情,是最没用的。 尚记得那天夜里,返香平静地半躺在榻上,看向她的眼神静谧而又复杂,他这样说:“我将一生宏愿托付于你,从小处想,只盼你能我为报那魔尊的一箭之仇,从大处看,却希望你能取代于我,统领仙门。即使觉得再无聊,也要答应。风无语不堪大用,迟早为我等取而代之。” 现在想想,又岂止是不堪大用?他根本就枉称仙者,更有负门人! 如果不是返香的失忆与术铮的屈就,他会有今天,如果不是持澜仙子逝去,端极门式微,他御华派会有今天? 她自澄光殿与风无语初遇,便遵从返香之言处处与之远离,为的,就是今日的对峙。 然而,御华门下弟子却是无辜的。为了揭穿这所谓仙盟盟主的假面具,她必须有所作为。 原以为世间兴衰,仙门荣辱,都只在乎一个承诺,原以为只要守诺便可,却不想今日之所睹,竟令她肝胆俱焚。敢情她之前打了那么久的酱油,就是为了将那人拉下盟主的宝座。 可是,要坐上那个位子,她真的行么? 听说游戏主角都有玛丽苏汤姆苏光环,她也一样有么? “茶师尊。”不知何时,戚如花站在了她身后,不容她起身,一声沉闷的叩响如山岳般崩塌,竟是她重重地跪了下来,“弟子谢师尊援手,弟子将尽一生所能,为师尊效力,或生或死,或起或灭!” 茶小葱转过头去:“我的本意并非如此。施恩莫望报,你不必记挂于心。” 戚如花以头点地,含泪不起。 “她们……怎么样了?”茶小葱凝眸良久,投向了那座安静的小石屋。 外表的平静,藏匿着炼狱似的血腥,安阳棒着盒子,脚步沉重地走过来。他手心捏着一把汗。便是再强壮的心灵,也受不得那血腥刺激的一幕。 原来男人与男人也可以……当那老道的哀鸣响起,他才意识到这一点。 握着药盒的手,还在颤抖,有些惧怕,又有些亢奋。 “弟子想让家妹留在山中修行,等到修仙大乘之时,或许能助她忘记今日苦难。”戚如花说的是对妹妹的安排,同样也是对其他女子的安排,遭了这样的罪,只怕是不能再入尘世嫁人,倒不如卸下亲缘,投入仙门。 茶小葱心念一动,突然看向安阳:“回去让你风师伯帮我查件事。我要近百年来,御华派失踪及仙逝的弟子名单,越详细越好。”(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256章 非友非敌 戚如花与安阳二人打扫好庭院,又将道观里里外外都整饬了一遍。 神像去了尘埃,勉强露出几分庄严。 茶小葱待戚如花将石室内的女子都救出来,方才上前施法布下结界,封死了洞口。 那悲戚的哀号终于在绿光回荡中弥散,再也听不见。 “如花,你不必跟着我去,你家妹妹还有这些姑娘们都需要人照顾,暂且留下来。”这两个低阶弟子跟在身边也帮不了什么忙,倒不如让他们一边呆着。 “师尊……”戚如花低着头,似乎仍有些委决不下。 延问刨着爪子低鸣数声,转眼又变回了金毛小鼠,熟络地钻进了茶小葱的袖口藏起来。 茶小葱轻轻地摸了摸延问的脑袋,轻声道:“有多少人?” “十,十九……”戚如花浑身一震,不由自主绞紧了衣带,“有些姑娘熬不住,已经去了,这些禽兽……就让人曝在外头……” 戚如花已经哭过很多次,她妹妹如芳还算好的,只捱了七八天,那些被折磨得久的姑娘,已瘦成了皮包骨,两颊凹陷,不成形状,只睁着一双双如死灰的眼睛,看着天顶发呆。石室内里弥漫着浓郁的尸臭,她刚进去就忍不住吐了。 狭隘的石室中摆放着各种供人玩乐的亵具,那哪里还是人呆的地方? “我这儿还有些银子,去将她们好好地葬了吧。”茶小葱从怀里取出些碎银,顿了顿,还想说点什么,却经余光瞟见一只枯瘦的手。罗裙的一角摆动,攀在门框的手终是受不得力。整个人跌了进来,扑地一声闷响。 “小女子,谢恩公救命之恩……”那女子摇摇摆摆地站起来,冲着茶小葱站立的方向拜下去,死寂的眼瞳里,微微泛起一丝柔光。看那双眼睛。应是个极美的女子。但也因为这样的美,成了众修者眼中的下等货,得少受了很多苦。 茶小葱淡淡地看了那女子一眼,回头对戚如花道:“好好照顾她们。我走了。” 说着给了安阳一个眼色,两人一前一后地出了门。 身后传来女子的低泣,释放着压着多日的麻木与惊惧。那声音十分低哑缓沉,听起来,竟像是乌夜的枭鸣。 茶小葱离开那道观。发足狂奔,只跑得两耳生风,汗流浃背,直到再也跑不动。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狠狠地踢打着路边的樟树,那些樟叶还泛着蜡光,并不似普通阔叶树落得那么早。树叶相互拍打的声音,像远方突然燃放的炮竹响。配上远山起伏的歌调。就守灵人吟诵的镇魂曲。 夜色渐浓,阴郁得抹不开。 踏着细碎的枯叶,茶小葱在荒凉的野地里不辨方向地乱走。很快便偏离了主道,踏上一条蜿蜒漫长的羊肠小径。 黑夜里,她怔怔地看自己的手,被指甲掐出的来血迹还未干透,似乎又染上了更多的污痕。这是她第一次杀人,杀的还是仙门同道,如果让元知义知道,一定不会让她这么做,他会训斥她,说什么仙有仙规,不该如此武断就断人性命。 可是,人已经杀了,还用了那么残忍的手段,甚至在她杀念腾起的刹那,她感到了一股嗜血的快意。她很想亲手了结那老道的性命,但她更愿意让他们互相折磨,互相啃噬至死。 她不愿意亲手去求助那些被人玷污的女子,并不是因为不愿看到他人的狼狈,而是本能地不想做好人。在被人跪拜的时候,她只觉得全身不适,并不是受不起,而是不想受。 她以前只以为自己是不习惯这三叩九拜的繁礼,如今才发现自己竟不意别人眼中讨一分好。 万人景仰这种事,最好不要落在她的头上……可是她却答应了返香,去抢夺那个仙盟盟主的位置。 去襄阳的路她并不认识,来时匆匆,也忘了备上一份地图,好在她脚程快,无非是多绕几个圈子。 树林不深不密,每个树都只有一人多高,看起来像是最近几年才种下的,有人垦荒种树,至少说明附近尚有人烟。 只要找到了识路的人就好办了。 可是……既然这附近有人居住,为什么还能由得那些道士乱来? 茶小葱又走了一阵,到了林边。 林边有一处小院座还亮着灯火,一位老汉背对着大门,在院子里一边抹泪,一边烧着纸钱。院前铺着一地鞭炮的碎屑,乍望去如胭脂染尘,大门两侧挂着一对白纸灯笼,灯笼皮上生硬地书着斗大的“奠”字。 她站在门口,冷风吹得满心发凉,刚刚抬起的脚又缩了回去。她怔怔地站在了原地。 不知何时起,幽静的树林里,缓缓浮起一张雪白的脸,夜风吹过,树影缭乱,脸就变得飘忽起来,像中元节时佩戴的面具。 那张脸有一双寂冷的眸子,两子如同弈上黑色棋子,生生地嵌在其中。 茶小葱原本飘扬的发丝突然垂下,风止了。 林中之人慢慢地走出来,任庭院中的火光映暖了容颜。 “是你?”茶小葱十分意外。 不加那穿越之初的印象,她这应该是第三次见到焚音本尊。 出声之时,手里绿光流动,她机警地亮出了法诀。 焚音在离她一丈开外的地方站定,闲适地抱臂而立,却没看她手里的法咒,而是望向了庭院里孤寂的背影。风声被隔绝在身外,焚音早在露面的时候便布下了一道结界。 就这样,身后明明站了两个活蹦乱跳的人,老汉却察觉不到。 “返香都跟你说了?” 焚音脸上泛起一层艳光,整个人像被蒙上了一层薄纱,只不过这纱,却是黑的。 “我不知道你说些什么!”想起之前的遭遇,茶小葱心生反感。手中的法华更亮。 焚音微微一笑,人已至跟前,他猛然抬起了左手,只一次抓握,便控制了她所的有力量。茶小葱手中的木灵之气竟被尽数染黑,法光外缘的黑气看起来十分恶心。茶小葱挣了一下。手指节发紧。一阵钻心之痛沿着经脉游走,跟着她半边身子一软,整个扑进了焚音的怀里。 焚音低下头,将尖削的下巴停在她软柔的肩窝。凉凉地笑了笑:“送你一件东西。” 茶小葱无法反驳,只感到对方的手掌翻了上来,似将一枚小小的石子置于她掌心。 她艰难地喘了一口气。还想挣扎,却被他猛然打横,抱在了胸前。 漂亮的手指隔着衣料抚过她的臂膀。处处如针扎般疼。 “焚音,你想做什么?”茶小葱倒抽了一口气,却克制不住因疼痛而产生的酸涩。 “放心,本座对女人的要求很高,不会是你这种小丫头片子。”焚音似乎笑了笑,魔影瞬移,转眼便抱着茶小葱走远了。“……不过你这双眼睛还真是迷人,令本座想起了一位故人。”他说的是莫云笑还是丁公藤?茶小葱技不如人。只好乖乖地不再作声。 “不要妄用玄武之力,没有用的。”焚音不知在看哪里,却轻易便看穿了她的小心思。 等到她回过神来,人已经被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这是哪儿?” 四下荒凉,竟是高高低低的土包,脚边一条暗河流过,连奔流的声音都如此沉闷。 茶小葱的夜视能力在这边居然完全没有用,她只能依稀分辨出土包的形状。 完全陌生的地方,连土壤的气息都透着一股死气。 焚音拍了拍身边的土坯,一撩长袍,坐了下来:“大荒冥界。” “大荒……”茶小葱没听过。 “大荒冥界乃是收纳荒魂之地。与我们渺夜城一样,是永夜之境。你刚刚看着的那位老汉,他的女儿就困在了这里。这里每一座坟就是一座囹圄,是被人世遗弃的魂魄自怜自艾的地方,没什么特别。”焚音绝美的脸上没有表情,但目光没放过茶小葱,“在你得到四神兽之力前,你最好是别乱动念头,这里地属冥界,没了我,只怕你会永远也回不去。” “你带我来这儿,就是为了聊天?跟我聊天很贵的!” 茶小葱揉着一身酸痛的筋肉,没好气地向前空踹了一脚。 一粒石子松动,蹦跳着滚向那股暗流,陡见一截白骨四河中伸出,五指一张一合,准备无误地抓住了那块石头。隔了一会儿,细沙涓涓下漏,那石子竟被拧成了灰。 “你不愿意聊,就自己走出去试试,我不会拦你,当然,你若是想替返香报那一箭之仇,也现在可以动手……本座正好闲着。”焚香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 茶小葱心中一窒,也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当即哼声道:“你以为我怕了你?我答应的事迟早会做到!” “迟还是早?”焚香冷笑,“你连自己的徒儿都保护不了,你可知道,他在渺夜之城遇到了谁,经历了什么?说漂亮话谁都会,他们现在是尊重你,利用你,有求于你,称你一声‘王后’‘掌门’也不会少二两肉,然而若是知道真相,只怕又是另一番想法了。你可曾想过,为什么你能如我这般,在六界穿行无阻?你以为返香不知道他这样费尽心力,洗髓换骨,为的是培养出一个什么样的继承人?也许他会狡辩,会说猎妖者是最接近神格的族类,其实不然……据我所知,猎妖者一直属魔。你,这一世,只能是魔。” 最后一句,彻底将茶小葱镇住了,她愣了半晌,突然厉声道:“你带我来这里,便是同我说这些?你这些鬼话怎么不编给别人听?” 明明是他将她打伤,明明是他的魔元与琉仙琴混在了一起,明明她已脱离了入魔的噩运,现在却突然跳出个人来,指着她的鼻子曼声道:“你就是魔,你一直是魔,永远是魔!” 不,她不信,仙魔对立数千年,堂堂仙门怎容得魔者为尊? “你生气了?生气便是信了……”焚音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语意中携着明显的嘲讽,“让你当面承认也没有什么意思。我来并非要逞口舌之快,不过有些话想亲口对你说,听不听……随你,我不会说第二次!”他顿了顿,才又接着道,“一……我等虽然魔类,却从未刻意杀害任何仙门弟子,我们只是需要一个新的魔界,而不是永无天日的黑暗,求存之欲而已;二,驾驭四神兽之力不是你们想的那么容易,如果有困难,尽管来找我,本座也同样需要一位优秀的继承人,最好是你……第三,给你的东西要好好保管,将来你懂了就够了。” “……” “若还是不信,你不妨再想想过去种种,我魔界可曾真有派出一兵一卒,残害仙门?就包括现在,明知道你将是本座最大的威胁,本座却不忍心弄心你。”焚音笑了笑,紫亮的流苏在腰间轻摆,倒与茶小葱最近喜欢的色系十分接近。 将话说完,他轻轻挽起袍袖,一阵凉风吹过,焚音已在这荒原中失去了踪迹。 魔族的速度,便是用飞燕闪灵诀亦无法企及,茶小葱跑了两步,知趣地放弃。 四周好像越来越黑,雾霭般沉暗的煞气涌了上来,带起一层冷风沙,荒冢里传出凄婉的哀泣。 茶小葱一个机灵,惊醒了。 原来是梦。 不,不对……不是梦! 她怔了怔,小心地摊开了手心,白皙的手掌上静静地躺着一枚通体黑亮的棋子。 不是梦……(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四卷 殊途同归 ------------ 第257章 血屠一城 没有萧瑟的寒风,也没有飞扬的冥纸,更没有旷野的恸哭与白骨碰撞的叩响……只有手里那颗墨黑的棋子微微泛着冷光。 天渐渐亮了。 指向鱼肚白的东边,是一条笔直的官道,转身处,赫然可以瞧见城楼上零落的旌旗,有人半跨在护栏上,毫无生气地垂着一条腿,也不知是死是活。 城门上书着两个大字,襄阳。 茶小葱揉了揉眼睛,犹豫地站定。腰上竹筒忽然没有预兆地轻颤起来。 “怎么……” 刚想要问问清楚,沉暗的门脸上突然探出一只头颅,以生理学上根本做不到的角度向上仰着,空洞的视线与肩膀呈垂直状态,跟着,门上又伸出了一双手。 那双手托着人脸,用力一扳,像拧镙母那样,将那颗脑袋旋转了近一百八十度。 就在脸被扳正的刹那,脚也从门内“钻”了出来。 灰白的人影轻飘飘地挤过来,仿佛穿透了厚厚的门墙。雾霭隔绕,隔阻着视线,看不清人面。 陆续地,那人身后出现了更多的人影,每个人面无表情地整理或者拼补着散落或折断的身体配件,把手臂接好,将肠肚塞回,将掉下来的眼珠放回眼眶,每个人都好似没有脚,像是站在传送带上直直地移转而来。 茶小葱突然记想了小时看过的《聊斋志异》,听说,借尸还魂的鬼行走时是不会打弯的,人们往往称其为,尸变。 四鬼显然十分害怕,在竹筒里没头没脑地乱撞。却不像是因为这些畸形的鬼魅。 等到人影渐近,那竹筒似乎抖得更厉害了,茶小葱差点压制不住。 它们究竟在怕什么?鬼差? 不,不是…… 随着一列长长的队伍走过,城门突然大开,从里边走出两个戴着斗笠的男人。每人手中拿着一根粗长的皮鞭。黑色如舌信的影子在空中甩得啪啪作响。 因为斗笠被压得太低,茶小葱看不见那下面的人脸,只远远地闻到一股臭味。 这味道,像是义庄放过久的棺木散发出来的特有腐臭。 茶小葱没来由地打了寒颤。 刚才被风吹还不觉得如何冷。怎么突然就…… 这两个人究竟是何来路?为什么给人的感觉却比阴司来的鬼差还要阴冷? 她让开两步,呆呆地看着没有一纵灰影从面前无声走过,想瞧清楚来人的脸。却奇怪地总是记不住那些脸的特征,明明都是有鼻子有眼的,却怎么也记不住。 不知不觉。那两个戴斗笠的男人就到了跟前。 两人周身散发的寒气,茶小葱看着,就像陡然被推进了万年冰窖。 茶小葱陪着那四鬼一起发抖。 “嗯?活人?”其中一位戴斗笠的男子侧身停在面前,缓缓地扭转了头。 茶小葱不由自主地又退一步,意图避开那无形的视线,却听对方低低地“咦”了一声,突然伸手向她腰间悬者的竹筒抓去。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茶小葱吃惊不小。她本能地向后跃开,却见第二道人影飘然而至。目标依然还是那附着四鬼的竹筒。两个男人身上缠着浓重的尸气,但在错身而过的刹那,茶小葱清楚听到了轻浅的呼吸,只不过若有若无——她再一次肯定,这两个是百分百的人类! 想到这一点,刚才涌上心头的恐惧感渐渐消失了。 茶小葱挺身还了一掌,顺手拔出了折心柳。 折心柳配合她的动作发出一声低鸣,碧绿的灵光映得那两个戴斗笠的神秘人愈加形貌诡谲。后面追上来那位看着那绿光微微一滞,突然折返过去向同伴招了招手。 两人似齐齐盯了茶小葱一眼,竟放弃了纠缠,先后回到了队伍的最末。 居然就这样轻易地放弃了。 笔直的队伍继续前进,清晨的雾霭渐渐吞没了去路,乍然望去,看不见排头。 茶小葱重重地吁了一口气,似乎……虚惊一场…… 活人?他们看见活人会那么奇怪?难道说,这襄阳城里已经没有……她还是来迟了! 撇下慢慢远去的队伍,她不再迟疑,提气向城门掠去。 头上乌鸦盘旋,确实是不好的兆头。城门上悬着腿的男子纹丝未动,看样子已经僵硬了。 手贴在城门上,用力前推,沉重的铜钉朱门“吱嗄”一声长吟,张了一条细缝,一截白生生的手臂从门缝中坠落,浓郁的血水借势往外奔涌,转眼便将尘沙染红了一大片。 血! 茶小葱的呼吸一窒,缓缓地退后,下意识地仰面看向陡峭的城墙。 四野鸦啼不止,除此之外,便是死一般地寂静,没有人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 她将折心柳抓在手里,护在身前,轻轻一点足,借势升上墙头,看向城内,却被眼前的景象吓呆了。 ……无数的尸骸铺落在内城,弥散着奇异的血腥,深色的血雾附着在地面上静静飘移,整个襄阳城竟被熏成了一方血池。 虽然做好了十足的心理准备,可看到此番光景,茶小葱还是忍不住想吐。 想起方才从面前经过的队伍,隐隐记起那戴斗笠的男人奇怪的口音,她怀疑自己根本是来错了地方。她听到的消息不是这样的! 一个阎束兰不可能牵连得这样广,区区一个守城副将也不可能将事情演变至此,一定是她弄错了,一定是! 攥紧黑色棋子的手指,越来越冷。 人类永远是六界之中最软弱的,神魔踏伐之际,竟是一点防备也没有,面前这些残破的尸首,在数个时辰之前,还是鲜活的生命。他们一样有高堂。有妻儿,有爱侣,有朋友,他们本可以像她以前一样,像她曾经居住的那个世界里的人们一样平安快乐地活着,偶尔有些小烦恼。偶尔有些小颓丧。但却绝不至于这般无助。 “……我等虽然魔类,却从未刻意杀害任何仙门弟子……” 不错,你未曾刻意杀害任何仙门弟子,但不表示尔等魔孽不会觊觎这天地。不害仙门弟子,难道就表示着可以朝着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挥刀相向? “……焚音啊焚音,你若是想让人相信。又何必引我来这里?你究竟在想什么?” 前一分钟,他还信誓旦旦,后一分钟便想让她看这满城血泊? 他若不是太自负。便一定是太无聊了。 茶小葱握紧了拳头,慢慢地走下了城墙。 血水粘粘地沾在身上,淡紫的衣袂很快被晕上了一层诡异的浅红,脚下的尸体还有些温度,但狞狰的表情无一不昭示着死前那一瞬间遭遇的恐惧。 茶小葱借着一口气飘浮在半空中,尽量不去触碰那些尸体。 四鬼从竹筒里钻出来,看到这满城惨状。也都惊呆了。 秀才大概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支离破碎的死人,当即抱着脑袋蹲一边狂吐。可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是眼耳口鼻中飞出几串清清淡淡的黑烟。 老鬼颤巍巍地道:“这,这不是作孽么?死了那么多……” 虽然绿惨惨的脸上犹有惧意,却比之前见到那斗笠男时淡了许多。 “刚才那两个是什么人?”茶小葱注到四鬼前后的情绪差别,信口问起。 那老鬼沉默了一会,似乎还心有余悸:“那是比鬼差更可怕的存在,是来自去楚地的赶尸人。” “赶尸人?”难怪说话的口音听起来有几分耳熟,原来都是湖南人,算起来也是老乡。 茶小葱皱眉头,襄阳离楚地不算远,可专程来这儿领尸,却有些蹊跷。 那秀才吐得七窍升烟,好不容易才歇下来,将头暂时搁在脖子上。 他语声虚弱地分辩道:“不对,真的赶尸人应该是昼伏夜行,而且多是在排头引路,怎么会像今天看到的这样巴巴地跟在那些尸体的后头?听说,赶尸人有‘三赶,三不赶’的避忌,‘三赶’意为凡被砍头的、受绞刑的、站笼站死的这三种可以赶,意思是这些人必须是被人所害所杀,死者不愿就死,而造成了魂魄离乡,亲人隔世,赶尸者可以施用法术将其魂魄封面尸首,行趋赶之术,使其回乡……我们刚才看到的,与这些倒有八分相似,只是……” 断头秀才说着,突然停了一下。 茶小葱疑惑地向他看过来,尚未出声,却听那老鬼抢言道:“只是那些尸身之中并无魂魄。” “没有魂魄?”这个结论令茶小葱十分意外,赶尸者为的是还死者一个心愿,如果没有魂魄,那就真成了纯粹的赶尸,说点难听的,就是偷运尸体。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这城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们刚才害怕,就是因为没有这些尸体没有魂魄?你们已经是鬼,什么样的怪力乱神没见过,怎么会怕这个?” “小葱妹妹,我们哪是怕那个……我们是怕那人手里的鞭子,那鞭上沾着一股邪气,只要被抽着,指不定会烟消云散,所以我们才……”女鬼的脸上一如既往地吊着几道血痕,只是比起脚下这些在恐惧中死去的人,她这张脸大概要可爱一千倍。 经她提醒,茶小葱也注意到那条冒着黑气的鞭子,能以魂魄为要胁的族类并不多,但魔族绝对是其中的佼佼者。 但是……如果这真是与魔族有关,那焚音又何必说那些话?又何必送她来这里? 他给的这颗黑子,到底意味着什么? “这鞭子是什么来历?”茶小葱的目光扫向四鬼,“是不是与魔族有关?” 秀才与老鬼对视一眼,皆是摇头。 秀才道:“关于赶尸人的说法,在下也只是从古籍上读来的,或者有失偏颇也不一定。或许……婪夜公子会有答案。” “婪夜公子?”这四鬼才跟那狐狸处了几天,竟然全都转了性,茶小葱狐疑地看向那女鬼,女鬼一惊,狼狈地低下头去。如果这鬼还能脸红的话,那女鬼的脸一定在发烧。 茶小葱忽然有点不爽,既然这四鬼可以通过竹筒看见外边发生的一切,那她跟婪夜滚床单大战三百回合的时候,也被全程免费围观了,喵的,这感觉还真是不好! “咳,我们还是先去找找御华派的驻地,事情既是由阎束兰而起,说不定会留下些蛛丝马迹。”茶小葱的脸上浮起一丝可疑的红色。 四鬼也跟着窘迫不已,当即一起滚回到平素藏身的竹筒里。(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258章 尸走 独自一人走在这座死城里,茶小葱的手心里渐渐沁出了汗。 御华派的驻地与端极派一样低调不显眼,如果没有人指路,要在这数万计的民居中找出它来,简直不可完成。 茶小葱的脑海中不断地冒出新的问号,问号们勾结在一起,又变成了新的困惑。 襄阳城!满城竟无一活口! 茶小葱在内城越走越慢,她发现自己趟过的尸体上并无锋刃伤及的痕迹,显然是为法术所伤。究竟是谁会那么残忍,竟不惜毁一城来满足自己的嗜血之心?那些赶尸人又是什么来头?他们……真是来自楚地? 初晨的阳光破云而出,万道金光落在死寂的屋脊上。 随着那点温度的降临,脚下松散的骨骼突然有了动静。茶小葱尚未回过味来,身后突然一物撞出,她侧身滑开一步,正要避开,却见一条僵直的人影挥手格开了她的手腕,冲撞之际,手心那颗黑子“当”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棋子跳了几跳,停在了街心。 如同时光倒流,地面渗透的暗红血迹迅速收缩,刚才还躺倒在街头的尸身摇摇摆摆地站起来,它们拍净了衣上的尘土,目光呆滞地打着转,有的转了四五圈,才找到自己要去的方向。霎时间,酒楼重新开张了,兵器铺也生起了炉火,妇人们挎着空空的菜篮在街市来回走动,像rpg游戏里无剧情触发状态的npc。 一切空茫,随着光斑晃动变成了无声的皮影戏。 眼前的一系列变故比满城枯骨还可怕。 那些酒楼的客人只是呆坐着,就像巨大的硅胶手办,同一桌人,没有互动也没有交流。甚至连目光的碰撞也没有,小二从厨房端上来的菜都是生的,有的鸡鸭只褪了半边毛,长长短短的毛根还附着在皮肉上。掌柜只是摆着打算盘的姿势,但是算盘也在离他尺余的地方。 碧蟾院的姑娘们扭动着腰肢,像一串没有生命的提线木偶。生硬地做得各种诱惑的动作。当然,如果那还称得上诱惑的话…… 铁匠面前的刀架是空的,炉火也只旺到一半,每一锤落下去都是空的…… 哪果说棋子落地的刹那令茶小葱心惊。那眼前此情此景,更令她心跳若狂。刚刚还满是死尸的血城,突然好像恢复了原状。只是大家都静默着,机械式地寻找既定的活动范围,他们没有思想没有情绪更没有**。因为他们已经没有了生魂。 这样的城郭,令她比之前更想逃离。 茶小葱的双腿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粘在了原地,半晌不能动弹。 不知被哪儿走来的行尸狠狠地撞了一下,她回过神来。 御华派光鲜的服色在太阳下耀花了她的眼。 本能想揪住那人,她却由恍惚中明白了一点什么,手伸到一半又收回去。 那名御华派弟子负着长剑,沿着明亮而热闹的主街一步步往前走。茶小葱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地跟。 那名弟子走完主街,向东绕了个弯。明丽的身姿沉入了小巷的黑暗,转角处躺着一只死猫,依稀是被无故杀害的模样。那点血迹沾在地上,像偌大的城池一角涂上的蚊子血。那名弟子就踩着死猫,直直地跨进了一间民居的内室。 茶小葱跟在身后接过他打起来的帘子,随着视野的拓展,她看清了榻上躺着的女子。直笔而修长的**就像城楼上僵死的士兵那样毫无生气地垂着,半壁身子淋漓着一汪残血,被撕碎的衣裳落在枕边。 茶小葱的心里一下子被什么堵住了,吸了半天气,也没见通畅一点。手心的酸涩感奔涌而上,视线终于落在了女子被掐得发紫的脖子上,她明亮的大眼睛已经因死亡而蒙上了一层灰色雾气,憋得发乌的樱唇间露出一小截丁香舌,青丝散了一地,榻边还碎着一支玉簪。 茶小葱一拳打在床柱上,只击得粉屑横飞。 床榻垮塌,女子美好的**滚落在床前,任由血丝在双腿上缠上一圈红色的丝带印迹。茶小葱这才发现,床榻内侧还躺着一名锦衣女子,衣服穿得倒整齐,只是下面的裤子被人褪下了。这名女子死前倒没受多少罪,半闭的星眸映刻的是临死前的陶醉与痴迷…… 茶小葱弯腰,伸手搭在两人的眼皮上,用力抚了几下,却没能令两位无辜枉死的女子瞑目归逝,反倒是在女子脸上沾了一手半干的泪。 挑开碎落的衣物,露出了半截剑柄,挂剑穗的位置依稀刻着一个小巧的“兰”字。眼前惨死的,便是御华派的亲传弟子阎束兰! 没想到,此来襄阳,竟是一条不归路。 帘外,男男女女无歇止地穿行,看起来热闹,可庭院里却静得没有半点活气。 枯寂的面孔与干涸的嘴唇,令茶小葱见识到什么是真正的行尸走肉。 她冷冷地望着并肩而卧的女子,默默地退出了内室。就在打起帘子的瞬间,她忽然注意到榻沿跌落的一块渣灰,像是书页被焚毁后留下的灰烬。 “对了,书房!”御华派这两年与端极派抢情报,就算再不济也总能查出些问题,残害阎束兰的人明显是想毁掉证据。魔者为极恶,根本不在乎有没有证据与把柄在他人手上,但是仙门却不同。只是想不到,他连自己的徒儿也不放过。 仙盟盟主,哈哈……真是三观颠覆的设定。 庭院很小,茶小葱很快便到了书房,显然这里边也被人翻过了,不过并没有付之一炬,毕竟这世间很多东西容易欲盖弥彰。外面的书架被推倒了,上端陈列的书册被撞落了一地。别处也有些被翻动的痕迹,却不甚明显。 “玉瓯沉……沉?”她注意到第三排书架上放着一只半尺高的玉瓶,正面彩釉上绘着三个字,旁边陪衬的是一株清新小兰。花呈六瓣,粉色。 其它盛器都被打碎了,唯独这个,还端立在原处。 茶小葱又照着彩釉念了一遍:“玉……瓯……沉……”心中一动,将目光停在了那个“沉”字上。 玉瓶里没装东西,怎么会觉得沉?这几个字难道还有其它的含义? 拧住那瓶颈。她捣腾片刻。忽地往右一扳,书房内间突然露出了一条暗道,暗道尽头法华亮起,一道至强的真气迎面扑来。茶小葱早有准备,携着折心柳迎头一击,只闻得一声闷哼。一条黑影从秘室中闪出,跌跌撞撞地绕过茶小葱,飞也似地逃了出去。 “站住!”茶小葱手中的折心柳倏然变长。如一条碧蛇盘上。 那人身子一斜,以一个古怪的姿势闪避开,跟着手中亮起法咒在污浊的空气中打开一条隧道。 茶小葱随行而至,待看清那人的背影,不觉微微一怔。这人,好像在哪里见过! 是谁? 茶小葱在脑海中搜索了一会,突然高叫道:“范铨!” 那人影一缩。回身释出一面法壁,茶小葱的长鞭全数抽在了那道法壁之上。“哗啦”一声脆响。如玻璃碎落,法壁应手消失。那人还要逃,却被茶小葱补上了一掌,重重地拍在背上。 那人猛咳出声,吐出一口鲜血。来不及回头看茶小葱,仍旧执意遁逃。 茶小葱还要继续追,忽被横里伸出来的一只玉腕架住,紧跟着,整个人被圈进了一处温暖的怀抱。怀抱里,是熟悉的味道。 狂乱浮躁的心情终于平静下来。 她返身抱住了身后人的窄腰,深深地吸了口气。对上了一双细长优雅的眼。 “你怎么来了?他们都知道我下山了,夫君你不帮我挡着?”虽然嘴硬地不需要照顾,但是他的及时出现,却令人欣喜若狂。抱着他的手臂不自觉地紧了几分。 “夫君是帮夫人你挡了,可是夫人的宿敌实在太过折腾,夫君懒得同她闹。”婪夜捏着茶小葱的鼻子,另一只手挽住她的后脑勺往怀里压,茶小葱不满地抬头,却迎上了一张似笑非笑的脸。婪夜趁着她失神之际,在她唇上浅浅地啄了一口。冰凉的鼻尖轻轻地擦过她温暖的脸,触感温柔。 “宿敌?谁?” 花叶玖?如果是安娜苏,她可能还会以正眼瞧上一二,但是花叶玖,就算了……那样愚笨的女人,想让她正视都难。 婪夜笑了笑,贴她的耳垂一路吻下去,最后停在了她漂亮的脖子上。 舌头轻轻地触湿了肌肤,茶小葱忍不住打了个机灵,将整个脑袋都拱进了他的怀里。 离开端极派那么久,说是不想念是假的,只是之前那神经一直绷紧,竟忘了温存的感觉,直到婪夜动物式的示好提醒了她。脸贴在光滑的衣料上,她幽幽地叹了口气。 “别追了,再追下去,你会很危险。”他重复着那一句。危险的并不是范铨,而是站在范铨身后的人。茶小葱的行踪不能太过暴露。 她无声地应了,刚在她确犯了老毛病,幸好他来了。 她含着双眸,忽然轻声道:“我见过焚音了。” 婪夜身子微僵,顺手替她挽了挽发丝:“我们去别的地方说。” 这里来来往往都是死人,令人心里非常不舒服,站在死人堆里谈情说爱怎么说都有点煞风景。 茶小葱点了点头。 婪夜将她打横抱起,跃上屋顶。 茶小葱的手臂擦过肋侧,紧紧地拥住了他的身子。 婪夜的背很宽,揽在怀里总有股安心的意味,她很喜欢。 “婪夜,没想到那些都是真的,风无语他的事,都是真的。” 两人来到了一处小村落,借了一家农人的小屋住下。 温暖的灯火给人心中添了一丝安宁,茶小葱粘在婪夜的怀里,将焚音带她去大荒冥界的事细细说了一遍。接下来是良久的沉默,婪夜没有接茬,茶小葱也识趣地没再继续说。 两人似乎都在梳理这些发生的大事小事,又似乎什么都没想,只是这样傻傻地靠在一起。 婪夜的手指,一遍又一遍地梳理着茶小葱不甚柔和面的长发,寻找机会亲吻她的嘴角。亲吻的角度刚刚好,温柔却不失热情,霸道却不蛮干。 茶小葱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干脆躺在了他怀里。 她的脸有些红,没等到婪夜的回答,便又生硬地换掉了话题:“什么采补,什么御女之法,真是害人不浅……”说到这里,她突然咽了一下口水。她好死不死,为什么要先提这个?这话题太不适合在被子里说。 婪夜微微一笑,抱着她和衣躺下,在耳畔柔声道:“凡事都是双刃剑,有好便有坏,其实也不必这么武断。”说着,他不动声色地掩去了鬓边的银丝。“之前,有没有被吓到?”他问。 “啊?”茶小葱愣了半晌,终于回过味来,婪夜这是在关心她。虽然她一向胆大,但这样的情形却还是第一次单独面对,吓过了,却也不似想象中那样可怕。也是下一刻,她才明白过来,婪夜多此一问,是表明他真心将自己当女人看了,显然还有些笨拙。 “你来了,就没什么好怕的了。”她什么时候竟也懂得这样讨人欢心了? 明明分开了不久,可是感觉却像是几辈子没见面。 婪夜将她搂紧了一些:“打算怎么做?” “证据,要扳倒他需要证据,现在人证已经有了,我不信范铨什么也不知道,否则他也不会看见我就跑,至于物证,这个比较难办!”茶小葱看着简陋的屋顶,冬时已凉,北风呼啸,可是在婪夜怀里并不怎么冷。他的体温好像一直比她要高。 “为夫是想问问夫人,今晚想怎么做?采补,或者御……”婪夜握着茶小葱的手,慢慢地撩开了自己的衣襟。什么时候起,他可以轻易地看穿她的所思所想,就连身体的反应都那样清楚。 茶小葱脸在发烧,一转身沉入了被子里。 那处灼烫向着她的身子慢慢地贴上去,她心跳如擂鼓,竟比第一次还紧张。(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259章 有爱来造小狐狸 原以为婪夜又想将她折磨个够本,但却是猜错了。 回忆起前一天的床上运动,茶小葱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好像没有想象中那么美好,但是却感觉真实了许多。仿佛又回到了第一次,那样粗鲁的律动,却又带着些笨拙的小心。 茶小葱觉得经过这一次分离,两个人的关系也变了,婪夜不再索求无度,她也不再那样渴望亲近,一切顺其自然,也好。 这一夜过得特别快,茶小葱起来的时候,婪夜还在睡,长长的睫毛在睡梦中轻轻颤动,像蝴蝶轻盈的翅膀。第一次发现,沉睡中的狐狸竟着一张孩子般的脸。因为种族的特性,仙狐族身上很少有疤痕,经历上千年,他的身子还是雪白如玉,光滑得腻手。 两人的身子紧紧地贴在一起,婪夜漂亮的九尾全都垫在了她身后,一整夜过去,并不是那么样的冷风飕飕。 她伸长了脖子,小心翼翼地在他额上轻轻一吻。 突然,那强健有力的手臂揽了上来,一手扶住了她滑腻的肩头,一手按住了她腰间的曲线,惺松的睡眼里透着一丝朦胧水光,可身子却不含糊地嵌在了茶小葱的腿间。 他迷迷糊糊地发了一个音,突然道:“……小葱,解决了那臭道士的事,我们来生个孩子吧。青丘之国需要一个优秀的继承人。” 茶小葱猛然抬头,却见他细目流光,已经清醒得不能再清醒。 以前……她以为自己只是对他身体迷恋多过于对本身,毕竟她是能对帅哥免疫的,可是现在才发现。其实不然。她喜欢长得狐狸脸的男人,眼睛眯起的时候很危险,眼角挑起的时候很妩媚,长眉拢起的时候很性感。 上天让她遇到了,喜欢上了,还有什么不能满足。 “好。”她回来得比想象中更快更干脆。昨夜那肤浅的娇羞很快被她抛去了九宵云外。 四目相对。两人突然没有了言语。不知是感动还是尴尬。 婪夜的身子挤了进来,贴在她身后的手指慢慢向下引,微微掰开了那双玉白的大腿,一个翻身。茶小葱被他压在了身下。胸前的浑圆因挤压与摩擦产生了异样的刺激,随着那修长手指的搅动,那种躁动更明显。她终于闭上了眸子。颤抖着声音说了两个字。 婪夜目光深层如黑夜,却随着动作的加剧微微喘息,流散的青丝。却茶小葱无意识地缠在了手指上。环绕的形状,像那个世界里男女订婚用的戒指。 “小葱,我是说真的,你答应我。为我生个孩子。” 一波又一波的热浪冲击着茶小葱敏锐的感官,她低叹似的回答,显然令婪夜不大满意。茶小葱的眼睛越来越亮,可是语言却越来越模糊。 婪夜忽然停了下来。两人紧贴的身体产生了一丝缝隙。有冷风渗了进来。 “茶小葱,你要答应我。”十分正经的语气。含着几分纠缠。 一股热流沿着大腿根往下,茶小葱轻轻地喘息着,半晌才傻傻地抬起了头,她不由自主地往上迎了迎,熟稔的配合简直令婪夜哭笑不得,两个人又一次贴在一起了。只不过茶小葱的主动,让婪夜有些暴躁。她掌握了他的习性,轻易便可调动他的情绪。 他此刻的暴躁是她最想要的,近在咫尺的脸,一怒一喜,对比非常明显。 “给我。”她挑起了唇角居然也能那么好看,婪夜一恍神,就被茶小葱夺去了主动权。 他长眉一扬,开始了另一场厮杀,迳自撞碎了茶小葱的吟哦与低叹…… 无数次配合无间的相互取悦将这场欢爱推向了顶端,婪夜闷哼一声,按紧了手下的纤腰,密合之处的跳动与收缩慢慢释放着甜蜜的能量,他终于听清了茶小葱的回答。 “好。”那一声承诺似的单音,字正腔圆。 茶小葱习惯了婪夜早晚要一次的交配偏好,倒不反感在师门以外的地方放纵一点。 自从婪夜将生孩子提上日程之后,便开始了饮食调节,可是早晚耕耘,茶小葱的肚子却始终不见动静。风无语的事情还没查清楚,茶小葱也不急着回去,婪夜计算着日子希望茶小葱能生下小狐狸之后再回师门,结果这个愿望在性福生活一个月之后彻底落空了。 “也许真的是种族不同。”茶小葱迟疑地做出了推测,虽然这样的怀疑她早就有了,却一直没想当着婪夜的面说出来,但是这一次,他好像对孩子无以复加地执着,她有些吃不消。 “我不信,暮云卿不也是他爹他妈生的,有什么不同?” 狐狸每天吃一根野山参,补得毛光水滑的令人垂涎,但性情却一日比一日暴躁。 茶小葱不吭声了,虽然她想不出婪夜非要生孩子的理由,但也不想他一直这样焦虑下去。生孩子是要顺其自然的,有了就有了,没有便没有,真的没法强求,特别是像茶小葱这样的不知道是什么物种的跟狐狸杂交在一起,难保不生产出籼型杂交狐狸。 就这样,两人白天查访襄阳剧变的内幕,晚上便开展造人,哦不,造狐狸运动,虽然有些急功近利,却不影响两人飞速地增进感情。为了不影响婪夜的心情,茶小葱变得越发顺从,时间久了,倒令婪夜有些歉疚。由于当父亲的心切作祟,他完全忽略了茶小葱对环境的要求,有时候冰天雪地,两人在山洞里升堆火便开战了,战况却几乎只能用窘迫来形容。 “茶小葱,这个送给你。” 狐狸的尾巴展开时像几床大棉被,茶小葱脱光了就躺在里边不肯出来,所谓嫁狐狸随狐狸,跟这家伙钻山洞打野战,时间一久倒忘了之前那些矫情的要求。她早就不奢望不解风情的狐狸能送什么好礼物。只是这一次,她还是高兴坏了。 婪夜送的是一枚戒指,用他自己的长发编织而成的,缀上各色的晶石,变得精致又小巧,只不过那黑发总看着有些碍眼。戴在手指上。黑的总不及白的高贵。 “婪夜,你帮我戴上。”茶小葱跪在他身前,乌亮的眼睛熠熠发光,是他从来没见过的欣喜。她一眼期待地伸出了右手的无名指。 婪夜愣一会。突然掬起了她的另一只手:“结婚戒指应该戴在左手。在我们青丘国,夫妻完成交配就是礼成,现在的状况。我们也没办法按你希望的程序走一次,我们穿过了婚服,还缺一枚戒指。我记得右手无名指是表示在热恋中。左手的无名指才是表示成婚。茶小葱,从第一次我们……起,我就没想过要与你分开,你是我青丘国的王后,也是我婪夜唯一的妻子。”毛发编织的戒指没有金属的冷感,戴上手上反倒有些暖意,虽然茶小葱厚脸皮习惯了。但这回还真有些心跳若狂。 在没有规则的世界讲求规则,就是一种可贵的尊重。 婪夜愿意给她戒指。也愿意给她承诺。 也许所有人都会觉得她轻率不自爱,放纵不拘小节,可是婪夜却很懂她。 因为懂得,更加珍惜。 穿越过来第四年,每天都像在打仗中度过,甚至连每次欢爱都像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她曾经犹豫过要不要跟一只修成人形的狐狸在一起,可是事实却由不得她选。 她比想象中更懂得爱。 不知什么时候起,那个任性糊涂的粗鲁丫头站在了时光的背后,渗入婪夜每一寸回忆的,只是这个奔放又直率的小女人。现在,这个小女人正端详着手指上的戒指,毫无心机地傻笑。 “小葱,以后的路,千万千万要小心。”他起身将她搂进怀里,将下巴搁在她头顶。似乎这说话时的颤动也变得异常温柔,“风无语大概没想到你会来襄阳,这一趟还算是平安,只是花叶玖已经将你下山的消息泄露出去,以后,我们不止会被妖族袭击,还可能落入风无语的圈套里。也因为这样,我才格外放不下。”她是一个人偷溜出来的,他本是不允,却为着端极派的名声着想,不得不相互配合着演一场好戏,别人信不信倒无所谓,关键是得让师门上下心中有数。但如果是为着这可笑的声誉而毁了茶小葱,他会后悔一辈子。 “这个花叶玖,我究竟与她结了什么梁子?她为什么要拆我的台?不知道我还以为她就是乔安娜穿越而来的。”这样的游戏,这样的女主,真不知道有什么好! 还好遇见了婪夜,遇见了他,让她不用再对着一群程式般的npc发疯。 婪夜目光闪烁,悠然道:“或许只是嫉妒。” 或许,只是,嫉妒?她茶小葱一没天赋二没耐性连那点运气也十分有限,有什么值得羡慕的?茶小葱觉得这女人的眼睛一定是长在别人身上。 婪夜吻了吻她的额头,抱起她为她穿上衣衫,他低头为她系着衣带,漂亮的手指在弯曲的时候几乎灵动到了透明,他的表情郑重而又认真,似乎这不是为妻子穿衣服,而是在用心抱裹一件珍贵的礼物,虽然这件礼物他每天都要拆开来看一次。 “花叶玖她……找过我。”话语从头顶落下,茶小葱怵然一惊,猛地仰起了头,却看见了婪夜眼底的平静,那表情仿佛在诉说着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相同的事,她应该也对慕容芷才和暮云卿做过,夫人大可不必为此觉得惊讶。仙狐族向来专一,我是你的夫君,就只是你的,你一个人的。” 茶小葱握住了他温暖的手,拉着他一起和衣躺下。 “她……以前喜欢过紫菜,可是现在却好像跟魁麟卯上了。是不是你说了什么?” 那时的花叶玖将财大气粗全都写在脸上,真恨不得花钱把慕容芷才买回澄光殿去当入赘夫郎。可是后来却变了,她突然喜欢上了魁麟…… “……我对她说过,如果想将我夫人比下去,就该找比我更强的对手,那日我为青龙所伤,魁麟出面解围,她就此看上他也不奇怪,更何况,他还有那一张那么漂亮的脸。” 婪夜叹了口气。 “你叹息是因为后悔了?”茶小葱爬起身来,像只壁虎似地,趴在婪夜胸前。 论外貌,花叶玖确实比她抢眼,男人有些怜惜的心思也很正常,可是就算这样,她听到这声叹息还是很不舒服。 “是啊,我后悔了。”婪夜抱着她,一本正经地道,“我后悔没跟她说,焚音才是比我优秀百倍的男人,这样他也不会天天对着我的女人死缠烂打了。” “噗。”茶小葱睨他一眼,十分满足地贴上那宽厚的胸膛。 婪夜抚着她微有些卷曲的长发,突然道:“小葱,不如我们去点玉大会看看,暮云卿那样的性子很容易得罪人,如果没有人看着,只怕会出大事。再说,我们这样没头没脑地查下去也不是办法,不如拿到了御华派的名单,从里面查起。” 如果说襄阳城那一票是风无语干的,那一定是因为有人知道了他的秘密而造成了灭顶之灾。单纯的采补之术,根本不会殃及这许多人,屠城只有一个目的,杀人灭口! 范铨跟在阎束兰身后奔赴襄阳,说不得这一切,他都看在了眼里。 点玉大会,确实是个潜入御华派的好机会。(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260章 玉瓯沉 风无语堂堂仙盟盟主,竟然会为了掩盖罪行而屠城,甚至连自己座下的弟子也不放过? 不,不应该只是这样,他一定还别有所图! 襄阳城从死城到鬼城的演变又说明了什么? 普通修仙者的魂魄控制根本不足以支配整座城池,难道说是因为那些赶尸人? “狐狸,你见过楚地的赶尸人么?”茶小葱将当日见到的情景又说了一遍。 经历一月的艰苦奋斗,茶小葱非但没有怀孕的迹象,反倒因为连日奔波劳累而瘦了一圈,婪夜只得暂时搁置了造小狐狸的计划,两人商量着回到临安城。 “赶尸回故乡并不是期着这一副死皮囊回到故里,而是为了带回思乡的魂,楚地的赶尸人也自己的规则,绝计不会允许私自将魂魄散灭,似乎,这些只是伪装成赶尸人的邪师。” 两人在回凤凰画坊之前先去了一趟临安城御华派驻地,果不其然,扑了个空。 范铨没有回来。 “如果是焚音,想必不会用这么复杂的法子毁灭生魂。”茶小葱寻思片刻,自言自语地道,“不知道在查风无语的人还有多少,照这个思路下去,那些人迟早也要出事。阎束兰很可能已经查出了一点东西。”如果只是普通的诱奸案,仙门弟子根本不会贸然插手,仙家与官家并无多少世俗联系,阎束兰作为御华派亲传弟子,断不可能为了一个襄阳城守城副将的女儿有此动作,除非她一早知道凶手是谁…… “小葱,你查到这里便罢手,余下的交给我就好。”如果风无语知道了茶小葱有份查他的底。他一定会想尽办法来阻止,如此打草惊蛇大可不必,要查赶尸人,光用灵狐族的子民就足够了,“至于点玉大会,不妨让林掌门设法替掉两个名额。” 事情都被他想周全了。茶小葱也没有了质疑的余地。 从襄阳城到临安城。短短一个月的距离,几乎让人跨过了生死线,没人能够想象,在云端看见的忙碌全都是空洞的躯壳演化的假象。也许是她涉世未深。对这个世界十分不了解,不知道,随着时间的推移。这芸芸六界的善与恶已经模糊了界线。 回到凤凰画坊,风沉也已经到了。除了看向茶小葱与婪夜时的眼神有些阴晴莫定,倒不见有什么异样。三人在厅中落座。叶眠亲自上前来沏好了一壶茶。 茶小葱看着叶眠细腻修长的手指,总觉得有些事不好开口。 风沉毕竟是风无语的骨肉,就算没有父子感情…… “听说襄阳城的疫情爆发,死了不少人。”风沉呷了口茶,低沉地语调听不出情愫。但茶小葱与婪夜都心知肚明:他要说的并不是这个,只是个开场白罢了。 果然,他放下了茶盏继续道:“天底下有很多传闻。我有一一做了记录,明天的《六界异闻录》会登出来。”新闻走了一个月就不算是新闻了。但是八卦不一样,一个月的时间,足以刺激人们空前绝后的想象力,应该会有更多的版本可以分享。 “底稿我誊了一份。” 茶小葱迟疑地接过了风沉手里的一小叠底稿,一目十行地看起来。 婪夜的目光没有从风沉脸上移开。 记忆中,风沉的眼神一直是温和的,就算再锐利的情绪,也不会轻易表露,只是这一次,他看起来有些憔悴。对于修仙的人来说,身体上的疲惫很难浮现在脸上,唯一的可能便是他的心。想到这里,他才转脸去看茶小葱。 茶小葱缓缓合上了书稿:“这稿子还是别发出去了。” 确实不能发出去,这字里行间,无一不是针对着风无语本人,从之前的同心红线到现在夙世情仇,再加上个襄阳城尸变,虽然精彩,却太过露骨,这样做不饬于将自己一道推下火坑。御华派的弟子有能力查到掌门的恶心,就一定能查出《六界异闻录》的幕后操纵者。 风沉笑了笑,似乎料定了茶小葱会作此想,隔了半晌才道:“我没办法为她多做些什么,这个,就当是我的一点小小心意。” 茶小葱心中陡地一沉,脸色变了,婪夜不解地看过来,却听她喃喃地说了三个字。 “玉瓯沉……” 原来竟是这样!那个“沉”字,竟然是指他! 茶小葱早该想到,光凭阎束兰一人之力,不可能真会查出那么多,她背后一定有人,却没想到这个人竟是风沉。阎束兰在这场父与子的复仇游戏当中,成了最无辜的炮灰,她分明是喜欢上了风沉,才甘心听他摆布,却不想,竟这样惨死在那个老畜牲的蹂躏之下。 一个是自己心心念念记挂的人,一个是从小教养自己的师父,所遇非淑,大概可以概括完她短暂一生所经历的一切。 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紫眸流光中掩过一丝黯然,却没再言语。 那叠书稿又回到了风沉手上。 “戚如花的事我已经知道了,师叔这样安排很好。”风沉的语气还是一惯地温和,只是此刻在茶小葱听来,又是别有一番滋味。 为了复仇,他可以不惜利用一切,他的温和,他的伪装,等到真正去掉,又还剩下什么? 如果她茶小葱不是制肘风无语的利器,他还能那么费心? “另外,师叔要问的事也有了眉目……” 茶小葱满脑子盘旋着阎束兰的死状,根本没听风沉在说些什么。 “小葱,是不是累了?”婪夜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突然执起了她的手,指法微凉,竟冷得有些发抖。他霍然起来,风沉的话也被打断。 “我……的脑子有些乱,先回房了,风大哥。有什么话你跟婪夜说就好。”茶小葱抽回了手,来不及整理混乱的思维,便直直的撞向了门口,门外的叶眠只来得及发出半声招呼,她就像一阵风似地跑远了。 风沉的声音彻底冷了下来,凌厉的视线就这样停在了婪夜身上。 “婪夜公子。你当真是执著。”这句话绝计不是夸奖。低沉的语气里充满了发怒的前兆。 “她是我的妻子,就算不我执著,她也只会是我婪夜的妻子。”婪夜端起半冷的茶,移至唇边。忽然一滞,抬脸挑衅地绽放出一抹灿烂的笑意,“她还答应了我。为我生个孩子……风兄,似乎,你给的那点金创药没有用哪……”他斯条慢理地坐下来。优雅地理顺了黑亮的长发。 风沉手里的茶盏被他狠狠地摔在地上,“哗啦”,茶水泼了一地。 “婪夜,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 “我没喝醉也没发疯,我所做所愿都是我自己所想,风沉,你太不了解我们仙狐族!”婪夜冷冷地挑起了眉。秀丽的脸上露出几分不耐烦,“我们在一起了那么久了。没什么不适应的,我真不明白,你整天担心着别人床上的事是何用意!”傻子都听得出他所说的“在一起”是什么意思。对于仙兽而言,情情爱爱没那么的讲究,实际行动才是最最重要的。 风沉眸中变幻,一张俊脸气得一阵白一阵青,只是茶小葱大概一辈子也看不到这位以温厚著称的风大哥最真实的一面。是素心花没用,还是狐狸的媚术真那么厉害? 他想破了脑袋也不明白,为什么茶小葱会那样坦然地与这个禽兽朝夕相对…… 不错,他是管得太多了…… 茶小葱接受了太多的信息量,脑子有些忙不过来,躺在床上想了一阵子,竟然有了些困意。半梦半醒之间,感觉有人移步床前,看了她半天。 好闻的兰香飘了过来,茶小葱皱了皱眉头,叫了声:“婪夜。” 温暖的手指沿着她的脸颊移动,婪夜轻声道:“不对,要叫我老公。” 茶小葱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却迎着婪夜低头的一吻,被子被掀起了一角,透着些凉意,婪夜抱着她移过去了一点,两人习惯地蜷紧在被子里。茶小葱安心地靠上了去,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腰身。婪夜的手移了下去,覆在茶小葱的指节上,用力握住,温暖而又有力。 “风大哥还说了些什么?”她懒懒地蹭了蹭,轻轻甩了甩头。 婪夜察觉到她的不适,抽回手指按在了她的太阳穴上。 “他让我不要再接近你。”冷冷清清地声音从头顶传来,没有太多的情绪,只是缓缓地加重了手上的力道。茶小葱舒服地吁了口气。 “就知道他会说这些。”她不意外,“还是因为同心红线吧,这不怪他。” “……嗯。”婪夜思忖着要如何向她开口,冥想半天,却发出个性感的鼻音,茶小葱心中一荡,正要将手伸向那襟边的系带,却听婪夜的鼻音转变成了凉凉地叹息,仿佛有心事委决不下。 茶小葱半撑起身子抬眼看他,想看清他的表情,却被他温柔的遮去了双眼。 “你真的要帮暮云卿修好那把逐日剑?”他不动声色地换掉了话题,成功地将茶小葱的注意力吸引住了。茶小葱的思维很跳跃,绝计不会在一个问题上过多纠缠,只是这样的人未免太过粗枝大叶,婪夜见她有了回应,反倒觉得心里有些空荡荡的。 风沉的担心与他的担心其实是一回事,风沉担心同心红线起作用会害了茶小葱,他则担心同心红线没起作用,会令她再渡生死劫。 他的愿望与风沉是相反的。 “那是他爹留下来的唯一念想,修好了聊胜于无。”这样躺在床上聊天,令茶小葱觉得冬日冷风里格外温馨。以前的婪夜是摸着床就要办事的,热情火辣得令人不敢直视,完全动物性的表现令她几度哭笑不得。可是现在,她觉得他好像有些理解自己的生活了。 两人依偎在这暖烘烘的被子里,只露出两个脑袋,两人的眼睛贴得很近,因为近,所以看人的时候眼珠乱转,生生被挤成了两对逗鸡眼。 “可以问问万俟正,万俟族人精铸神兵利器,如果真的决定了,我们等点玉大会之后,去南方看看。相信那时候赶尸人那边也应该有些消息了。” 茶小葱没听风沉说话,婪夜却是认真听了的。 “对啊,说到万俟正……”茶小葱几乎忘记了自己还是劳什子宗主这回事,“我不过让他送些妖怪回去,按脚程也不该那么久啊……他不会是把我的乾坤袋私吞了吧?” 婪夜一愣,沉默片刻。 “……应该是出事了。”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从玄黄岛回来的时候,他便觉得有些不对,但大事小事如走马灯似地闪过,他也没想到那么,可是现在思量,还真觉得有几分不妙,身为仙门七大派之一的流霞庄……为什么要染指万俟家族?(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261章 春风无度 冬至已过,临安城内下了第一场雪。 端极灵山下雪更早些,戚如花回师门一趟,眉毛上便染了霜。 离上元节点玉大会还有一个月,离语翠的三月之约也还差一月。 茶小葱在凤凰画坊联合醉天香卖起了新年“手办”,虽然泥胎制成的娃娃比不得pvc树脂材料那么光鲜漂亮,但好歹也算是完成了昔时的漫画家梦想。只是,这一家独大的感觉有那么一点孤独。 襄阳城的瘟疫比想象中来得快,甚至有人亲眼见到城墙之内饿殍遍野,但茶小葱与婪夜却知道,这不过只是尸走之征的后遗症。 不会吃、不会睡、不会有感情、不会有要求的行尸走肉,当然会因为水份的流失而变成干皮包骨,给人的假象便是这儿的人得了瘟疫。 跟着,又有人发现在襄阳城附近的一家大型牧场因为瘟疫而死了不少牲口。 ……果然,做戏就要做足全套! 这样一来便没有人会怀疑到仙门,而兜售冥钱符纸的道士们又免不了小小地挣了一笔,甚至连襄阳城方圆四五十里的道观香火都突然旺盛起来。 只是街市坊间还有另外一些说法在流传,比如襄阳城瘟疫根本是妖魔所为,比如御华派弟子为抗击妖邪,不惜舍身取义…… 第三种说话奇特一点,却流传得更快更广,那就是御华派弟子范铨对师妹阎束兰由爱生恨,因而对其萌生歹意,更勾结魔族,奸辱同门。 一波三折的设定,更符合广大八卦爱好者的需要。 新一期的《六界异闻录》创下了销售新高。所有杂志都在出刊的前一天被一位神秘人买走了,所以那个最接近真实的版本并未出现在世上,风沉不在乎自己狠狠敲了御华派一记。 对于金银钱财,仙门弟子似乎并不能真正免俗。 “万俟家族生息之地颇为神秘,要想查知万俟正的下落,十分困难。” 茶小葱派出去的人只追查到一半就断了线索。看来真是在路上遇到了不测。不过有件事情很奇怪。一向以高富帅美公子自居的流霞庄居然也学着打铁的工匠起炉铸剑了。 “师叔,为什么不派人去流霞庄查探?万俟家族一向以铸造为长,结合流霞庄的举动,答案呼之欲出。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打住?”风沉有时候看不穿茶小葱的想法,但万俟家族的事与端极派无关,他能提点的也只有这些。 “如果只是打铁。应该不会有事。” 流霞庄曾经抢走万俟家族的铁精,现在又积极起炉改行炼铁,一定是有所求。 世间神兵难求。流霞庄的公子少爷们那么有闲情逸致,料想这一时半刻也不会对万俟家族怎么样。现在茶小葱考虑更多的,还是点玉大会。 “找几个机灵点的弟子继续盯着,一有动静立即回报。” 她并不是想撒手不管,风沉微微放下心,回头照吩咐嘱托弟子去了。 安阳站在回廊上一边看雪一边呵着热气跺脚不已,淡淡的白气从口中喷出。很快与那苍茫的大雪混为一体。戚如花为他递过一盅热茶,却见一道修长的人影从中门进来。一身雪白的裘袍落满了冰花。戚如花刚想出声,却猛见对方抬起了眼睛,只是向着房门望了望。 随后而来的还有一位白衣少年,这样冰冷的天气,却只着一件单薄的沁丝长袍,猎猎风声中,飘摆如云。 “师尊,是芷才师叔和云卿师叔来了。”戚如花定了定神,麻利地打起帘子,茶小葱刚刚合上手里的茶盏。紫眸当中透着些惊疑。 “他们怎么会来?”茶小葱在凤凰画坊的消息只有这儿不多的人知道,戚如花现在的嘴很紧,应该不会是她说的,安阳与叶眠则根本没有时间回去师门,风沉绝不会那么不知轻重,难道是……“婪夜公子呢?他回来没有?” 婪夜去陶然村找蒙长老议事,这时候早该回来了。 “他在栖梧巷买了你最爱吃的云片糕,说是让我捎来,还有,他今夜大概不会回了。”慕容芷才的语声还是一惯地冷淡,但那次醉酒事件闹得很不寻常,呆子也知道这人冷冰冰的心里在想些什么。茶小葱没有去接云片糕,吐了半片茶叶出来,坐在椅子上没动。 暮云卿一撩襟摆跪下行了大礼,慕容芷才看他一眼,只好将手里的东西都交给了戚如花,有模有样地跪下唤了声“师叔”。 “你们来这儿的事还有谁知道?”茶小葱的语意中带着些疏离。 “师父请放心,弟子与芷才师兄一路很小心。”暮云卿还是像以前一样侧身侍立一旁,只是这样的高度让茶小葱觉得异常局促。 她看向窗边伫立的素净人影,半晌,才得到一丝漫不经心的回应。 “无妨,多些人手也好。”风沉恢复了素有的温和,目光在暮云卿脸上略略一停,皱紧了眉头。 暮云卿恭声道:“是林师伯叫我来为风师兄搭个手。” 无懈可击的表情里看不出什么端倪,风沉忍不住了心中的不满,没有说话。 慕容芷才的眼睛比往常更深邃,配上雪白的裘领,更映得肤白似雪。 要说美男子,这屋里三个都是天下数一数二的风流姿态,但是这冷凝而诡谲的气氛却令人心中不安。茶小葱无福消受。 “既然来了,我也不好赶你们回去,这儿里里外外都是由风大哥打理的,该做点什么都听他安排便是,不必再来问我。我去画楼看看。”茶小葱轻轻咳了一声,转身出了门。 戚如花为她放下帘子,屋子里的光线顿时暗了。 外面的空气虽然有些冷,却比那屋里轻松许多,茶小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男人多了才是大麻烦。一个两个三个都是扑克脸,倒像是她十恶不赦,做了欺行霸市的奸商。 为了表示她没有躲避的意思,茶小葱还真的去了一趟画楼,与使君子聊了一会才觉得心头轻松不少。 前院的掌柜拿来了上个月的账目,茶小葱随手翻了翻。才发现使君子现在已经是领一等画师的工钱了。当时她只是随口答应让他留在凤凰画坊学画。却不想这家伙居然还有些天赋,短短几个月便做上了一流画师。 事实也证明,她从来就不是伯乐,老是看走眼。看花眼,或许也是因为这样,返香根本不向她解释为什么。包括之前为什么他会一再要求她远离风无语。 她不再打扰使君子画春宫的雅兴,独自迎着寒风冷雪踱了出来。 画楼不高,却可以看见庭间斗檐。与半树凝冰的梅枝。 “师父,婪夜大哥说师父的处境危险,是不是真的?”不知什么时候,暮云卿站在了她身后,问候的语声被刻意压低,居然有些怯意。他以前从来不会这样。 茶小葱没有回头,只是默默眨了眨有些酸胀的眼睛。 “画楼是坊间重地。你先回去吧,我不想同你解释。”茶小葱抬了抬手。示意他退下。 可是转身,那家伙却没有要走有意思。 “师父若是觉得弟子不对,可以打可以骂,甚至可以将弟子的另一张翅膀折了,只要师父不怪罪。弟子还是弟子,不曾变,也不会变。”暮云卿直直地迎视着她的眼睛,确定她不会突然转身后,才又郑重跪下,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我没有怪过你,我也没有时间怪你。”茶小葱已经黑了脸,“我叫你回去你便回去,怎么?不愿听师父的话了?” 暮云卿身子一震,勉强站定,又反反复复地看了茶小葱几遍,才缓步离开。 冬季的皑皑白雪上,留下一道孤寂的影子。 这一夜似乎比往常都要冷,没有暖床的狐狸,也没有温存的语声,整个夜晚都只听见窗外呜呜的风吼,与细细的落雪。 茶小葱蜷着身子,在榻上翻腾了许久,才得沉入梦乡。 她做了一个很乱的梦,梦见风沉亲手将长弦自风无语腹腔中拉出,拖着一地花花绿绿的肠子,看见暮云卿静静地躺在雪地里,整个大地只剩下一丝血红印在他冰冷的唇角,看见慕容芷才跪在地上发呆,看见婪夜头也不回地离开…… 这个梦没有前因后果,却处处透着无奈与哀凉,她想抓住婪夜的背影,却被见那飘渺的白影被残雪淹没。 “婪夜!婪夜!” 她伸着手在黑夜里抓爬,终于抓着一丝温暖的所在,她的声音渐渐地低了,只余下唇角一丝平静的笑意。 床边蹲着的人,看着与自己十指交握的小手,整个人都像掉进了冰窖里。 虽然还穿着白裘,可肩膀却禁不住颤抖,不冷,却很凉。 茶小葱枕着那条手臂酣睡一夜。 第二天破晓,戚如花照例为她端来了热水,却见她赖在床上不肯起,只顾探着头在床头爬来爬去。“师尊,你在找什么?” 茶小葱不踏实地表情令她有些担心。 茶小葱一愣,摇了摇头:“没事,掉了点东西……算了,也许是昨天落在别处了。” 她瞥一眼身侧平整的床单,在心中轻轻地叹了口气。 婪夜没有回来过,她昨天感觉到的一温度,不过只是一场梦。 是不是习惯了就一定会离不开?她永远也不想知道答案。 她更不想知道,那个陪了自己一夜的男人看见她让出半边床时的复杂心情…… 慕容芷才又想买醉,但是却忍住了,这世间没什么不可以忍的,那个愿望在心里藏了那么多年都能忍住不说,这份心情又算得了什么? 从石室里出来的那一刻起,他不是就该放下了么? “师叔,点玉大会的名额已经下来了,师父能答应的都答应好了,只是这参会的技能……”风沉大清早拿了张纸回来,进门便看见了茶小葱的惺忪睡眼。 她懒懒地接过那份名单,匆匆扫了一眼,突然道:“婪夜呢?他没跟你一起回来?” 她只记得婪夜。 风沉的脸色有些不好看,想要再说点什么,身后一阵冷风袭来,一人夹着风雪飘然而至,迳直冲到了茶小葱面前,长臂一舒便毫不避忌地将茶小葱拽进了怀里。 “都办妥了!”他拿从身后拿出一件设计奇异的长裙,轻轻一抖,比在了茶小葱身前。 那是一件西式设计的晚礼服,而且还是性感的露背装,不过衣料明显比茶小葱在现世看到的要高档得多,摸在手里软软的,质地细柔,绝对不像窗帘布那般粗糙。 “你忙了几天,就是为了这个?”茶小葱卡了卡腰位,不多不少正合适。 “快过年嘛,哪家姑娘不想穿新衣裳,孤红的手艺还真是不错,嘿嘿。” 婪夜旁若无人地打量着茶小葱,目光一直游离在茶小葱的胸腰臂之间,那“猥琐”的目光刺激到风沉差点动手打人。这都什么时候了?做新衣裳?(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262章 小合卺 “这个我来填。” 婪夜的心情很不错,一副要挽着茶小葱立即出门的架势。 临走才记起风沉手里还有一张没完成的名单。 他暂时放开了茶小葱,顺手接过那张纸,微微看了看,执起笔架上了小狼豪添了几笔。 风沉看到了两个陌生名字下添了两种技能,一是锻造,一是织布。 茶小葱抢过名单迎风一抖,看清了上面的字:“我啥时会锻造了?” 婪夜重新拉她入怀,笑道:“你不会万俟家族却会,要装个样子也不是很难,再说也没说一定要赢。” “那你啥时候会织布了?”茶小葱将手腕间搭着的衣裙对折,单手提起来晃了晃。 婪夜一本正经地道:“我会啊,这块布就是我织的。” 说起来好像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可旁边的风沉却已经目瞪口呆。 仙狐会织布也不稀奇,稀奇的是那材料,寻常狐族都选择在春夏之季织纺狐锦,没想到婪夜却要在冬至表现这等才艺。剪下来的毛虽然还会再长出来,但对于天**美的仙狐族而言,这已经是了不起的牲牺。 茶小葱的目光呆滞了一下,却被婪夜不由分说地拖出门去:“今天过节,我们出去逛逛。” 从进门起,婪夜就当风沉是透明的。闹得风沉脸上一时白一时灰。 “过节?冬至?”茶小葱被他塞进一辆温烘烘的马车,她有些惊讶,回身探出头来问道,“那这衣服怎么办?总不至于冰天雪地还穿吧?”她虽然有真气护体,但毕竟不是神经末梢坏死。耐寒不一定就是说感觉不到寒意,让她在冬至穿露胸露背的晚礼服,还是有点难受。 婪夜的唇在她额间轻轻一点,顺手将她推了进去,茶小葱还没来得及惊呼,便被两片柔软有唇封缄了。听到车帘里的响动。赶车的灵狐连毛根都竖了起来。嗯。大王有时候确实不要脸。 “晚上穿给我一个人看。” 他低笑着,将她压在身下,半撑起肩膀细细打量着她,好像怎么也看不够似的。 茶小葱不知道自己的脸有没有红。只知道整颗心胀胀地满。 她突然伸手擎住了婪夜漂亮的下巴,还报的吻激烈而凶猛,两人在车厢铺就的毛毡上滚来滚去。直到暗火奔腾,呼吸紊乱为止。车外风声很大,挡住了茶小葱噎在喉间低媚的呻吟。婪夜以胜利者的姿态将她抱在了膝头。 “什么事值得这样高兴?”茶小葱分跨在他腰间,伸手挽住了他的脖子。 总觉得婪夜叫她出来不是为了过节然而顺面滚个床单那么简单。 婪夜的手指从她松散的衣领间抽了回来,轻松地环住了她的腰,两人的交叠的姿态别扭又亲密:“到晚上就知道了。”他的眼神很暧昧,氤氲到几乎可以渗出水来,茶小葱低着瞄一眼他半露的锁骨,无声地咽下了口水。所以说,跟禽兽在一起呆久了。人也变成兽了。 茶小葱对着婪夜想的都是床上那点事儿,在狐狸的天姿国色之下,什么素什么花都不起作用……她看看指间的戒指,偎上他宽厚的肩头:“好,那就到晚上。” 婪夜替她整理好衣褶,灵巧的手指缠上来,为她重新绾好的头发。 茶小葱只觉得头上一沉,常用的玉簪已经被换成了新的。 马车摇摇晃晃,抖开的帘子露出内里的春光,车轮碾碎了闹市区的喧哗,灵狐驾着车,熟门熟路地拐向了城外的小径。这时雪已停,橙光暖阳透过车帘照进来,将两人的眼睛镀了一层碎金。茶小葱听婪夜在头顶低声道:“以前不懂,只觉得两人能腻在一起,天天钻被窝就是件美事,后来觉得,人类送来送去的礼仪还有些意思。花点心思,心情也挺不错。” 茶小葱摸着头上的簪子:“能不能拿下来看看。” 婪夜微微一笑,从榻底拿出一面铜镜来:“照好了,我们去看梅花。” 茶小葱接过铜镜,隐约看出头顶一点莹紫的柔光,手触之处,似乎是只雅致的狐狸纹理的造型。婪夜托住她手肘往下移了一点,脸大的铜镜刚好照全了茶小葱的五官。 镜中那张脸越发柔媚,眼底眉间全是茶小葱不熟悉的光彩,娇若美玉的脸上没有被冬风吹软的嫣红,只透着一层淡淡的粉意,映着唇齿愈加清晰动人。 许久没认真照镜子,还真是觉得有些陌生。 镜子再下移,铜镜的脸被婪夜温存的笑意代替,茶小葱自唇边逸出一丝轻叹。 “怎么看都还是觉得我家夫君大人最美。” 婪夜唇角绽放一丝艳光,双瞳之中映出茶小葱潋滟的颜色,他摇了摇头,低声说道:“夫人最美。”这句话没有半点委婉的奉承,茶小葱的心间满满的全是暖意。 “为什么让紫菜与暮云卿过来?”他的手指攀上了她的肩,她才想起要问这件事。 “因为他们喜欢你。”婪夜坦然低头看她,语气里没有迟疑。 “他们喜欢……你就不吃醋?”茶小葱觉得腿有些麻,不自觉地动了动,忽然自心中升起一种异样。她悄悄往后挪了一寸,避开了那分灼热。 “偶尔吃吃醋也不是坏事……”婪夜促狭地笑,看起来有些不怀好意,“为夫是个醋坛子,醋坛子打翻了,得夫人亲自来收拾。”傻子也知道他在说什么,茶小葱啐了他一口,被他重新拉进,低伏在胸前。 狐狸刚劲的力的心跳带动着她的呼吸,她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婪夜看着那熟悉的睡颜,却像是永远也看不够似的。 他试着用那个时代的方法对待她,讨好她,虽然笨拙了一点,但毕竟最有效。这世间。也只有他一个人可以这样费尽心思地对她。如果他有一天不得不离开,她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想问的问题都在嘴边凝成了冰,相处这不长的时光里,茶小葱学会了用兽类的方式记住他的身体,而他也学会了用人类的心灵,记住她的灵魂。茶小葱在那件事上可以迁就他。他为什么就不能为她做花一点点小心思去改变?他不会告诉她。当他的手肆无忌惮地伸出她的衣领,心中喟叹的不止是因为她的顺从与迎合,而是她收在怀里的那把象牙小梳。 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真的能做到有始有终么? 阴阳采补之术。一旦沾染,就像上了瘾似的,狐狸本身的爱都是以交配为目的。可是加上这层关系,他不能肯定是否给足了茶小葱十分。他已经刻意地控制自己,可是每次沾到茶小葱绵软的身子。他就忍不住对她……还好她并不生气,也许不生气,根本是源自于不了解。 以前觉得返香那头白发很美很拉风,但现在自己有了,却禁不住一阵又一阵地恐慌,青丝变白发,在仙狐族看来是永远不可思议的变化。他以为自己可以承受,只是以为。 他执起茶小葱的左手无名指吻了吻。将她微凉的手指贴在了脸上。 梦境之外,是茶小葱无法企及的真相,她轻轻皱起了眉头,温柔的低呓一遍遍地唤着他的名字。 “婪夜……” 马车戛然而止,停在一片白净的世界里。 舒缓的草坡上种着一片蜡梅,虽然没到花开的时节,却恣意怒放着,在雪色中吞吐着不多的冷香。呜咽的风响在山边起落,帘外的冷意灌了进来。 茶小葱窝在婪夜怀里,轻轻咳了一声,醒了。 “到了?”她回身去看那满山嫣红,却见林中草庐早已门户大开。 她惊疑地抬起头看婪夜的脸。 “喜不喜欢?”不知是问这花海还是问这草庐,茶小葱愣了一下,猛点头。 她喜欢,喜欢的只是婪夜,她的上辈子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人为她做这样的事。婪夜却做到了。怀里的象牙小梳,头上的紫玉簪,华丽的晚礼服,以及这场意料之外的短途旅行,虽然是简简单单,可对于身为王者的婪夜来说,还得跨越那至上的骄傲, 以狐王的风仪,只需招一招手,便有无数女子蜂拥而至,根本不需要去花心思揣度那么多。 现代人流行好聚好散,送送礼物,多是以一换一,等价交换。 可这也许真的不一样。 “我想自己走。”茶小葱看着白得耀眼遥雪地。 “但我却想这样抱着。”婪夜将她打横抱在胸前,弓身出了马车。 茶小葱一抿唇,妥协了。 有那么一刻,她是真想将那所谓的责任统统放掉,如果穿越之初遇见婪夜,又与他一见钟情,那后续发展是否要甜蜜温馨许多?没那么多打打杀杀,没那么多烦心事,多好。 婪夜放轻的脚步,传来吱吱嘎嘎的踏雪声,近了,茶小葱才感觉到那间草庐里的暖意。 “能不能告诉我,朝尼是什么意思?” 婪夜将她带进了小庐,身后的灵狐为二人合上门叶,转身匿了。 “问那个干嘛?”茶小葱有些别扭地动了动身子,却觉得突然失去了支点,等她反应过来,人已被放在了榻上。 “喜不喜欢?”第二次问,似乎又多了一层深意。 “这是……朝尼居?”茶小葱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她刚才的愿望,是不是真的实现了? 这里的一桌一木,依稀是当年初见的模样,只是站在面前的小白狗,已不复当年的怒意。 屋内床榻干净,铺着一层新制的棉被,桌上是热气腾腾的酒菜,有四菜一汤,还配着一小笼糯米丸子。 闻到食物的香气,茶小葱还真觉得有些饿了。 对于修行之人来说,饥饿表达的只是一种口欲。 婪夜为茶小葱斟好酒,一撩襟摆坐了下来。茶小葱眼珠左右转转,有些迷糊地执起了手里的酒杯,却被婪夜收袖挽臂,手腕与她交扣而过,变成了合卺的姿势。 交腕合卺又称小合卺,两人隔着一臂不到的距离,可以清楚地看见对方眼底的情愫。 “这个,冬至节吃合卺酒,似乎有点不类不伦。”茶小葱扬了扬眉,却见婪夜睨她一眼,就着手腕喝光了杯中的酒,茶小葱无奈,只好依样照办。 那酒不烈,却是早先温好的,酒气一上来,茶小葱的脸红了。 “记得夫人最爱说脏话,这‘朝尼’二字,不会就是……操……的意思吧?”婪夜的目光闪动。 “死狐狸,你是皮痒了么?”茶小葱被戳中,立即炸毛。 婪夜却朗朗地笑起来,带着些许戏谑。(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263章 万花圣手 这一餐饭吃得很慢。 两人并不意在吃的过程,大部分的时候都在聊天。 像新结识的朋友,热络地说起了身边的以往,单纯的约会,弥补了茶小葱回忆里的或缺。 大概第一次相遇时,谁也不会料到对方会与自己有这样的命途交集,现在想想,虽不是循序渐进的爱慕,却没有想象中那般糟糕。 吃完饭躺进被子里,茶小葱拥着婪夜的窄腰,懒懒地全是困意。 茶小葱天性就是宅人一枚,进了屋子就不想出来,钻了被子就当是到了天堂。 婪夜也习惯了跟茶小葱大事小事都在被里讨论。两人说话越没忌惮,便越像一对老夫老妻。 过于稳定的生活,是人类男子不喜的,太平静就太乏味,总想着寻花眠柳,找点事儿惹些儿风波,说是寻刺激求开心,但是狐狸不一样,一来他不够花心,二来他不够勤快,三来他不够耐心。他本就是个不大能分心的家伙,现在更将所有的心力都花在了老婆大人身上。 秉承老婆的事就是自己的事,婪夜对茶小葱从来没有大意过。 狐狸嘛,除了床事上有些过于强悍,其它地方都好。 茶小葱觉得有那点毛病简直微不足道。 “刚才的花糕不错,还有冬至团也像模像样的。”茶小葱解散了头发,借着烛火把玩手里的紫玉簪子。那簪子十分精致,看手工就知道是孤红的本事。这人对女子的饰物能够如此上心,也算是难得之极。 “冬至日阴气最重,相传是因为颛顼的第三子,在世时作恶多端。死后更化成疫鬼为祸人间,人们为了驱逐疫鬼,便在每年的冬至时节焚香和面,喝甜酒,吃花糕,食红豆团。”婪夜枕着手臂。目光迷离地在茶小葱漂亮的肩线上游走。“人类之强大之处,仅在于化悲痛为食欲。”没想到他竟然得出这个样的结论。 茶小葱手指一颤,差些将簪子弄掉了。 不过细细想来也对,六界之中。以人间最弱,哪一次生灵涂炭的天地大劫,不是从人间开始?就算妖魔拼杀。仙人开道,最终受害的还是人界。不学着点自我催眠,这日子没法过。 “婪夜,听你的意思,好像不大赞成斩妖除魔,是我多心了吗?” 仙狐族与妖族有仇隙在先,但婪夜却并没急着报复,以他现在的状态,要想夺回失地并不困难。但他却将满副心思用在了救人上。 他心中挂记的,仍旧只有被困在冥界水陆道场中的仙狐族臣民。 “众神隐。天地变。六界之中最忌一端独大,不管是仙,是魔,是妖,是人,是神,是鬼,都不得强出位以争天下,每个族民都该有自己生活繁衍的家园,并不是这样你争我夺便可达到目的。身为王者,不该只是考虑自身的力量,还有万千子民所求的安泰与平静,向不向妖皇出手,不是我一人说了算,而是我的子民说了算。” 婪夜看着摇曳的账顶,探手搂住了茶小葱华丽的纤腰。随手取下她手里的发簪,置于枕边。 他收紧了被褥,被子里很暖和,熏得人心里软软地。 “当初,返香师兄也是这么对我说的。”茶小葱沉默了一会,“但,是人都有情非得已的原因。” “是的,情非得已。”婪夜转过头来,静静地看着她的侧脸,等到她回望过去,他又看向了帐顶。目光没有碰撞,却渗出些往常读不出来的无奈。 但是这异样的情绪很快被一句话打散了。 “只有一个月了,要怎么安排?” 茶小葱摇了摇头:“不知道。” “知道我特地接你出来的原因?”婪夜扬起秀丽的眉毛,剩茶小葱一脸迷惘。 “……不知道。”她只知道不是出来游山玩水那么简单。 “买下《六界异闻录》的人是花叶玖,如果我猜得不错,她一定会将消息卖给御华派。” 婪夜给了一点提示。 灵狐族查探出来的消息更细致。 “她为了害我,居然不惜重金做出这许多事?”茶小葱觉得这位花仙子完全继承了乔安娜的偏执与疯狂,总认为别人得到的才是最好的,这什么心理?她虽然与她看不对眼,但毕竟只是性格不合,生来并无大事,又何必针锋相对?她这么费尽思量,究竟是为什么? “是想以表制动,还是先下手为强,都是夫人你说了错。”婪夜怕是心中早有计议,直到此时,才露出一点属于王者的睿智,“点玉大会可能不会那么好过,你我要混进去不难,但要找个人假扮你却很难。”也就是说,会有人直接对她下手?是风无语,还是魁麟? “你帮我报了铸炼技能,是不是意味我们要先去趟万俟家族?”楚地赶尸人,万俟家族,流霞庄……也许,还能查出白虎的下落,看来此行非去不可! 婪夜侧身吻了吻她光洁的额头,柔声道:“早些睡吧,明天就动身。” “你不想……”只是一个吻么?茶小葱觉得心里有些空空的,好不容易有了个机会,婪夜却这样轻易地放过了? 婪夜挑唇一笑,替她掖好了被子,弹手灭掉了烛火,还是那句话:“睡吧。” 夜色很快沉黑下去,寂静地只听见落雪簌簌,婪夜握住了她不安分的手,舒缓了呼吸,慢慢合上了眼。 茶小葱做了一场春梦,只是这梦里的内容有些熟悉。不过一早醒来,精神倒好。 婪夜的一条长腿搭在她的腰上,这一夜压得她全身酸涨痛疼,腰像要断掉了似的。 婪夜还没醒,俊脸上竟印着罕见的疲惫。 以前就算是鏖战通宵,也不会这样劳累,他这是怎么了? 茶小葱抬起手。肩膀处有风吹进来,她生生地打了个寒颤。 被这冷风刺激,婪夜也转醒了,看向茶小葱的眼神有些迷惑。 “早。”她生硬地打了个招呼。 “早。”婪夜有些迟钝地看着她的脸,伸手为她揩去了眼角的眼屎。茶小葱陡觉窘迫。 “要不……再睡一会?”她放下了悬在半空中的手,被他习惯地擒了去。按在胸前。 “嗯。”他迷迷糊糊地应声。重新闭上了眼。 旧雪上添了一层的,垫在底层就变成了冰,窗外的冷香幽幽,墨色的梅枝上缀着细小的红瓣。像朱砂甩笔之后的殷红。 婪夜起来有点呆呆的,茶小葱只好贤良淑德一回,亲手伺候夫君穿上了衣服。 一切打点完毕。婪夜的眼睛才活过来,顺手帮茶小葱拉了拉衣领,茶小葱低头。却在锁骨附近找到一点如樱桃般的红点。婪夜没注意她的表情,施施然地转过头去。 原来那不是梦,而是这货趁她睡时不注意,把她给吃干抹净了。还以为他那是转了性子由畜牲变成了人,没想到还是一样的,只不过由光明正大改成了趁人之危。 喵的,奸.尸很有意思么?变态! 茶小葱没来由地生气。趁婪夜转头的当儿,低头冲了出去。 婪夜睁大眼睛看着她的背影。却什么也没说。他从桌上捞起那面镜子,照着两鬓的隐隐白发,无声地叹了口气。 此去楚地虽然不算太赶,但茶小葱生着闷气,无疑步子快得令人喘不过气,婪夜之前还跟得上,到后来,便只能望洋兴叹。他抹干了额上那层冷汗,面对着茶小葱的质疑没有吭声。依旧是微微笑着,可是那表情却是虚伪到了空洞。 “婪夜,你是不是病了?”茶小葱倒回来,看着婪夜有些苍白的脸。 这张脸好像没有昨日明艳,虚弱的身姿更不似往日那般神彩飞扬。 “没事,只是疏于修行,退步了。”婪夜喘了口气,回握住她的手指。 茶小葱想抽手出来,却见他淡淡地摇了摇头,目光中透出不舍。茶小葱不忍了。 “我们去看大夫。”茶小葱不懂医术,暂时只能求助于人间的大夫。 婪夜再三摇头,只是不肯,却拗不过茶小葱的霸道,被直直拖进了郴州城里的一处医馆。 小胡子的大夫为他请了脉,忧心忡忡地看了茶小葱一眼,勉为其难地开口道:“这位公子精力虚耗过度,只怕要克制房事,不可天天,不可早晚,更不可再去那些不正经的地方。”那些不正经的……地方?茶小葱与婪夜同时眉毛一扬,狠狠朝他啐了一口。 “庸医!” 几乎是异口同声地,两人下了结论。 诊金也没给,茶小葱与婪夜就手拉着手就出了门。 那小胡子大夫被喷得一脸口水,顿时愣在那儿。 像这房事亏损,若是印证有行夫妻之礼,两人必是一样的症状,可是那位姑娘却元气饱满,精神奕奕,他当然只会猜这公子有些不洁的爱好,却不想正触了霉头。要知道,说仙狐族不忠不贞,就跟说男人不行不举是一样的效果,婪夜差点跪在冰天雪地发誓说只睡过茶小葱一个女人。 茶小葱成日与婪夜粘在一起,他有没有染指其他女子,更是一望即知,在她想来,这庸医就是讨打。 郴州是楚南的一座小城,山川流翠,景致宜人,倒是个值得一去的地方。 出了医馆,想起刚才那事还有些忿忿不平。 茶小葱紧攥着婪夜的手,恨恨地道:“这家不行,我们去别家,要不看看兽医。” 婪夜还没来得及反驳,两名华衣公子摇了着扇子扑来一阵寒风。 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顺口道:“不用看了,只是普通的着凉。” 目光却随着那两名华衣公子飘远了…… “听说庄主动了真怒,处死了两名弟子,都说方庄主仁慈,流霞庄这么多年来,才处死了这两个。”一位公子道。 “若真的仁慈,又怎么轻易置人于死地,唐兄,你这话未免有失分寸。”另一位公子摇了摇头,“流霞庄的公子哪个不是风流成性的,飘香院的姑娘们没少拿他们的银子,这一回只不过是玩得太烈了,也算不得是大忌,为什么偏偏就处置了这两人?依我看,分明是方大公子与同门师兄弟拈酸拿醋,借故公报私仇。” “韦兄此言差矣,在下有朋友在流霞庄修行,得来的消息哪会有假?这两人是因私自修习采补之术,触犯了门规,才被处以极刑的。” “嘁,修仙门派不是有合修双修之法么?采补之术也不是一天两天才有的,何必下如此重手?方庄主自己不也纳了那么多房小妾?谁知道他是不是也学人修习那种见不得人的龌龊勾当?生杀予夺自在他手上,这分明是‘只许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还看不出来么?” 方轻侯是仙门出了名的万花圣手,却禁止门人修习采补之术?听起来,着实叫人难以置信。(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264章 门媚 如果方轻侯与风无语是沆瀣一气,怎么会明令禁止采补之术? 可是,好欲忘仙者都是心不在道之人,谁又能抗拒这样速成的法子? 茶小葱也不相信。 两人在客栈订了一间上房,为了掩人耳目,茶小葱换成了少年的模样,两人窝在被子里,美其名曰,为着凉的婪夜焐汗。 婪夜看着那张男人脸,被激出一身冷汗,忆起那《朝尼奇遇记》里的种种,“病”倒好了大半。 夜里,老鬼遵照茶小葱的吩咐出去了一趟,回来时身后多了一位半大的孩童。却是付家宝。 付家宝“借尸还魂”没喝过孟婆汤,对做鬼的事还记得几分,只是当时年纪太小,只有些模糊不清的印象,唯一记得牢的,便是这朝夕相对的四鬼和那位陪他讲故事的牛叔叔。 那一年的新进弟子当中,只有他选择了流霞庄。 他这样做,无非是想离万俟常清的族人近一点。 流霞庄弟子不论从资质还是志向都远不如御华派,但是此派物质条件优渥,其中多有闲修之人,平素寻花赏月也是寻常。但茶小葱要从一个孩子的嘴里问出风月故事,倒有些难度。莫说他不懂,就是懂,也未必能说得清。 然而,为了不打草惊蛇,茶小葱只能这样做。 “家宝,庄上最近可有喜事?”茶小葱出来去付家宝相互见了礼,弯弯绕绕地扯起了家常。 “不曾有过。”付家宝举止老成,礼数不缺,确实招人喜爱。 方轻侯一直盼着有位纯阳子能传他衣钵,付家宝又称了他的心意。听闻他对此子竟比对亲身骨肉还好三分。 “那……丧事呢?”茶小葱想了想,已经有了计较。 “两名师兄犯了门规,被师父亲手斩杀了,今天是两位师兄的头七,丧事早办过了。”付家宝觉得这件还算得上是丧事。 “……这几年,你有没有听说庄上哪位师姐殒了?” 方轻侯新的小妾多是自己亲手教出来的徒儿。虽然都是先逐出师门再纳的妾。可名头上却很难听。就是普通的武林门派也没有哪家师父会这样好色,行事荒唐不说,还饥不择食。 都说兔子不知窝边草,他这算什么? 付家宝脸上一红。似乎猜出茶小葱问的是哪些师姐,迟疑了片刻,方道:“去年有一位徐师姐难产。熬不住,去了,师父他老人家哭了几天几夜。眼睛都快哭瞎了。就只是这件……师父对师姐们很好,吃穿用度都是庄上最好的,几年来也不见有何差池。” 早些时候听说流霞庄修仙只是为拉拢仙门各派,现在想想,这未必是旁人的戏谑。 该问的就只有那么多,流霞庄弟子虽然行为不检,但却各有底线。害人性命的事是绝计不能干的,至于方轻侯一家。除了大小老婆一窝子,也没见更多不妥,流霞庄的钱银都是靠采办矿场正当得来的,要说这来路,也是光明正大。 之前在街上听到的传闻不虚,流霞庄上下虽不庄重守礼,却懂得分寸,采补之术伤人性命,确是不容。 付家宝与四鬼感情甚笃,只当是老鬼带他来叙旧,见面只是各各欢喜。 茶小葱问到的这些虽然唐突,可他并没放在心上。 原本,茶小葱那回见过方轻侯与女弟子办事还有些心理阴影,但对比起御华派的所做所为,才惊悟,那些不是过是人家的家事,就算再荒唐,也扯不上六界恩怨。 这几年真真假假,是是非非,一件又一件地被推翻重来,茶小葱对自己的眼光彻底不自信了。 幸好她还有一位好丈夫,不用她提要求,所有的优秀条件都具备。 “跟我猜的一样,流霞庄果真不允许弟子修习采补之法。两弟子被处置,也是真事。”茶小葱摊了摊手,似乎有很失望的样子。 婪夜的精神好了许多,正靠在床上笑,看她进来,便招了招手。 茶小葱刚走近,便被他强行拉进了被子里:“外面冷,进来说话。” 楚地湿冷,却不下雪,只见着细小的冰粒和着雨水往下掉,俗称沙子雪。 这样的天气,到处都湿漉漉冷冰冰的,被窝确实是唯一的好去处。 茶小葱听话地躺在他身边,抬起手为他试试体温。 他的身子好像比平时凉了些,也不知道是不是与这场突如其来的病有关。 “流霞庄受制于御华派那么多年,不参与那肮脏事,总该有些交换条件,否则,风无语那样多疑的性子,怎么可能相信方轻侯。”最得风无语信任的是玉行师太。 这事提醒了茶小葱,她静下心来想一想,突然眼睛一亮。 “你是说流霞庄起炉铸剑与御华派有关?” 婪夜点了点头:“只怕未必是铸剑,我们找到万俟正就知道了。”他把茶小葱按在额手上的手挪下来,护在怀里,摇摇头,“我没事。” 婪夜与茶小葱确实像,就算没有天生的默契,也有着相近的习气,比如说,逞强。 茶小葱抬头碰了碰他的薄唇,轻声道:“没事就好。” 婪夜将茶小葱搂紧紧,缓缓地合上眼睛,他胸前起伏,听呼吸,似比以往来得急促。 就在茶小葱以为他已经睡着的时候,他自嘴边又逸出一声叮咛:“明天找个借口送付家宝回流霞庄,我去查万俟家族,不能事事陪着你,千万记得要小心。” 千万记得要小心! “我明白。” 婪夜从来不会像保护人质那样护着她,一句轻描淡写的“小心”已经很是难得,这是婪夜的信任。茶小葱的回答也同样轻描淡写,仿佛没将他放在心上。 她从来不知道要怎么做一位好王后,甚至好妻子。但她却懂得怎么去做一位足以并肩的伙伴。 付家宝与四鬼聊了一夜,也不知道四鬼都与他说了些什么,第二天起来,他看茶小葱的眼神就有些不一样,看婪夜时,那目光更狂热到了火烫。简直就像看到了国民偶像。 茶小葱自然不愿相信孩子早早就成了耽.美狼。不过那点邪恶思想老是胃酸似地往上冒。 婪夜则表示相当胃疼。 几人没什么好收拾的,茶小葱陪着婪夜略做梳洗便替自己挽了个男子的发式,一颗焕颜丹下肚,她又变成了那个不起眼的少年。 “焕颜丹还有没有?”婪夜伸出干净漂亮的手。 “干嘛?你不是会化形么?哪用得着这个?” 孙悟空还会七十二变。婪夜作为一代狐王,变个一两款应该也不成问题吧。 “我拿回去叫几位长老看看,若是对身子不好。就不要再用了,怕吃多了生不出孩子。”婪夜将药丸仔细包好,无视茶小葱呆滞的脸。 怕吃多了生不出孩子。这是神马理论?茶小葱大窘。 还有句话婪夜没说,虽然他现在需要节制一下,可也不希望整天跟男人睡在一起,如果被人抓了现行,他就真成六界偶像了,而且还是男风爱好者的第一偶像。 付家宝想必已经知道茶小葱的真实身份,见她易了容也没多问。看向她的眼神毕恭毕敬。 上次方琏让她走了侧门,这回终于可以走正门了。茶小葱心情还算不错。 流霞庄离郴州城不远,两人御物不过一柱香的时间便到了。敢情这里的纨绔们都得日上三竿才起,一些送货的车夫们便将货物停在了门边,两列长长的队伍,全是没经过验收的货品。 付家宝带着茶小葱还没进门便被一位货主拉住了:“小公子,劳烦你着人来点点单子,这鬼天气又湿又冷,火石要是受潮可了不得。”说着,双手递上了一张沾满煤灰的单子。 茶小葱比付家宝高一头,随便瞟了一眼,果然大部分都是煤。怪了!还真的是起炉铸剑? 付家宝虽然小,但是在方轻侯面前还说得上话,见几十名车夫门前冷得直哆嗦,实在于心不忍,便点头道:“行,请各位稍候。” 茶小葱佯作无意地问道:“仙门弟子应该抗寒,一个冬天哪用得着那么多煤?” 付家宝道:“姐……前辈有所不知,这些火石并非用来取暖,而是用来铸剑,为的是令师兄们能在点玉大会上夺魁。”他收起货单往侧移一小步,让茶小葱先行,自己则跟在半步之外,颇有点大家风范。 “为了点玉大会?”这个也太好笑了,为了个不算什么的技能大赛,让流霞庄锦衣玉食的公子哥们去铲煤冶铁,真是荒天下之大谬。 可是,付家宝的样子却不像在说谎:“上个月师父对着大师兄发了脾气,说他不长进,只会弄些荒唐不经的事来丢人,还玩到当爹的屋里去了,说是失了师门的颜面,大师兄痛定思痛,决定起炉铸剑,干一番大事业。”前半句话说来一板一眼,料想是按本照述的。 茶小葱听懂了这话里的意思,不禁有些啼笑皆非。 都说温柔乡是英雄冢,方家这父子兵怕是会死在女人手上。 茶小葱觉得自己有点问过头了,有意伸头看了看四周,道:“今日便送到此处,天气冷我得早此回去,客栈里还有个病号在等着。” 付家宝挽留道:“前辈不喝口茶暖暖身子再走?” 茶小葱摇了摇头:“改天吧,我们在郴州城内还要多呆几日,将来有的是时间。” 付家宝道:“那弟子送前辈出去。” 茶小葱婉拒了:“不用,出出进进就一条道,我都记得,门外那些车夫还等着交差,你先忙。” 付家宝不好再违拗,将出去的路又指了一遍,才得作礼拜别。 茶小葱装模作样地往外走,等到付家宝走远了,才返身跨进了垂花门。 流霞庄的弟子在这样湿冷的天气似乎不用早起,四周静悄悄的。 这一路没遮没阻,茶不葱很快便摸到了方轻侯常去的别院里。 被王不留破坏的花坛早已修葺翻新,花花草草在湿冷的雨雾中瑟瑟发抖。饶是再富贵的庭院,也有了冬季的凋零之态。 茶小葱熟悉的地方只限于这块,流霞庄虽不比端极派大,但是江南风格督造的园林设计,真可谓曲径通幽,九拐十八弯,像座迷宫似的。 除掉修仙的名号,这里更像个豪门富户的大宅子,讲究太多太繁,也就俗了。 付家宝并不知道万俟家族出了事,从这一点来看,亦足见风沉与婪夜手底下的情报网之完善。 为了不让庭院里的树木看起来太惨淡,有女子在树枝上系上花红丝巾,跳脱的一点艳色,立即令园中增色不少。 “珺姐姐,听说庄主昨天被大公子气晕了,他没有为难你吧?”茶小葱正要穿过庭院,忽然听见有人在窗下说话。 “庄主向来怜香惜玉,又怎么会为难我们,妹妹多心了。”另一个女子应了声,却又幽幽地叹了口气。 茶小葱陡然止步。(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265章 鬼面蜘蛛 女人多了便嘴碎,嘴碎必然是非多。 茶小葱躲在一棵大树后。 方轻侯的小妾多是仙门弟子出身,她一摸不准对方的修为,不敢滥用法术,只抓了一张六界遁隐符在手里备着。 先前那叹气的女子停了一下,道:“庄主也不是气别的,只是堂堂流霞庄的大公子什么不好学,学那些邪教炼尸蛊,这说去,是整个师门脸上无光哪。” “炼尸蛊?”茶小葱与窗下的女子同样大吃一惊。 这货放着好好的大公子不做,这是要做什么? 他是跟他老子上辈子有仇么?这样做分明是想气死亲身父亲…… “这尸蛊的传说我也听过一些,听说食用此蛊毒之后魂魄尽散,虽然起居饮食不会改变,人却会由尸体变成傀儡,只听纵蛊之人的吩咐。”方轻侯的女人果然了得,就算破身做了小妾,修为也没落下。 茶小葱隐约记得有这么西域苗疆就这么一说,但具体却不记得在哪里看过。不过有一点是清楚了,起炉铸造不过是方轻侯对外掩人耳目的说法,真实的情况是方大公子勾结邪师炼尸蛊。 至于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一天两天可能查不出什么眉目。 茶小葱无意再逗留,趁着流霞庄的人还没睡醒,飞快闪人。 兴许是托了付家宝的福,她这一趟比想象中要来得顺利。 回到客栈,换回了女装,再看看时辰,婪夜还没回来。 郴州城虽小,却比想象中繁华。眼看着天夜尚早,她决定去附近逛逛。 城内一条小河直贯南北,几条画舫泊在水边,小船里传为细细的丝竹声,是柔婉的洞庭小调。 茶小葱沿着河岸一路南行,脑袋里反反复复全是那个疑问:方琏为什么要炼尸蛊?他究竟想控制什么人? 小时候在武侠当中看过炼蛊的方法。只说要将五毒之虫放入瓮中。待到它们自相残杀之后得一剩者,为王。所谓蛊,不过是毒虫的代称,那尸蛊……顾名思义。是与尸身有关。 茶小葱在湖南水乡长大,对于蛊的传闻听过不少,但却没亲见。只知楚西苗民擅长此道,其实与万俟家族没什么关系。 但几件事联系在一起,茶小葱很容易由方琏想到了风无语。 襄阳城破。湘人赶尸,万俟失踪,流霞炼蛊……或有一种可能,那些赶尸人只是将襄阳走尸赶至流霞庄,而炼蛊的秘方却在万俟家族手里。 可惜茶小葱空挂了一个宗主的名头,对家族大事纪年全然不晓,线索到了这里。就断了。 郴州城就两条街,一横一纵。走得远了难免荒芜,天上还飘着小雨,雨檐下候鸟鸣啼,衬着满地青郁,颇点“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的意境。茶小葱想起临时婪夜的嘱咐,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脸。她方才在客栈里换回了女装,没想到这一想便入了迷,根本忘记了这双显眼的紫瞳,刚才她把城内有人的地方都走遍了,也不知多少人见到了这张脸。 如果她来楚地的风声走露,方琏那边必起疑心,要救出万俟家族就难了。 唯今之计,还是早点回去,一有消息也好补救。 打定主意,茶小葱开始往回赶,头上滴落的雨点却突然大了起来。 “咝——” 连绵细雨中传来一声轻响,像上好的宣纸被人撕开,突然一道手指粗的长索映出眼帘。 茶小葱倒退数步,却猛地沾上了身后的网。 蛛网。 头顶的天幕空然暗了下来,两条毛茸茸的细腿落先后跨立在眼前。茶小葱一挣扎,肩上的衣料被生生地拉下一块,露出了内里雪白的中衣。 巨大的蜘蛛撑着一颗美人头,只是长发如丝披散,凌乱在裹在了腰间。 蜘蛛背腹长满了绒乱,乌黑的一片。 来得真快! 茶小葱仰头望了一眼,抽出了手里的折心柳。 原来婪夜三番四次地让她小心,并不仅仅是让她提防那些所谓的仙门同道,是她自己忽略了。与这双眸目有仇的,还有妖皇魁麟。至于为什么这妖物会这么快找到她,或许……与迷恋“沈听弦”的花仙子脱不了干系。 她忍不住啐了一口。 没想到花叶玖对她的执念如此之深,简直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她倒想当面问问,自己究竟哪里得罪了她。 大蜘蛛看见茶小葱的紫眸,空洞的大眼睛里闪过一点近似恐惧的情绪,却没有停止攻势。一张口,凶猛地吐出了三根蛛丝。 茶小葱见识过那蛛丝的粘力,当下也不敢怠慢,挥手筑起一道结界。 那蛛丝沿着结界漫行,像滚毛线球似的,将茶小葱的周围捂了个结实。 大蜘蛛很聪明,她不会与茶小葱硬碰,更不想逼得茶小葱怒意勃发,她选择了温水煮青蛙的方法,与茶小葱比耐力。蛛丝的附着能力是与生俱来的,但茶小葱的结界却需要灵力来支撑,谁占了上风,一望即知。 蜘蛛吐丝,占的是远程攻击的便宜。 茶小葱瞧着那造型实在恶心,肚里将花叶玖连代乔安娜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 正邪两道真气揉和之后,茶小葱也学会了收敛杀性,可是这样一来,面对着眼前这恶心的庞然大物,她似乎又变回了那个初见蔑人的小懵懂,眼见着视线被那蛛丝包围,力量却传不出去,结界内部,只听见折心柳焦虑的嗡鸣。 大蜘蛛发出尖锐刺耳的笑声,像同时甩出了一男一女两道声波。 男的如同洗砂锅的搓响,女的如石子划过琉璃般尖越。 随着那声波的延展,四周传出了巨大的爆炸声。 两道声线,像一粗一细的两条长鞭,击碎了四野的岩石。 拴着结界的长索甩了出去。茶小葱站立不住,滚到在护壁之上,顿时一阵眩晕。 “喵的!你还真当我不发威?”茶小葱捏了一个发咒,将折心柳演化成为一把长刀,那长刀触着结界,与结界迅速融为一起。蛛丝趁机收缩。妄图擒住茶小葱,却不料一阵至强的灵息冲出来,如突然涨大的气球,撑破了蛛丝织成的茧子。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蛛子一节节断开,如飘絮般飞散开去。粘稠的毒液溅了一地。 茶小葱撑着那刀柄荡远,如蜻蜓般停在了草尖上。 大蜘蛛的绒毛上沾上了一串水珠,密密麻麻地像凌乱的水晶。 蜘蛛一脸木然地转过头。随着一席微风扫过,茶小葱随着脚底的草尖摆了几摆,蜘蛛一张嘴,又吐出一条长索,照着茶小葱劈头盖脸地抽打。 茶小葱迎着风退了几步,将长刀护在身前,那蛛丝结成的长索揩过刀身。形成一道强大的拉力,茶小葱没想到这粘力居然如此霸道。差点撒手。 她在空中翻了个跟斗,堪堪落入蜘蛛脑后的盲区。 那大家伙笨拙地转身,但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蜘蛛只有单眼,而且都是超级大近视,茶小葱落得远了,她就看不清了。 茶小葱借着一口真心慢慢浮起,顺着风势静静漂移,那大蜘蛛茫然四顾,不停地划动着细细的毛腿子,却不知道要去往何方。 茶小葱不敢久留,挥手甩出一道六界遁隐符,借着隐术的掩护,匆匆赶往客栈。 沿路的荒草地上不知何时爬满了妖物,冒着雨雾四处游荡。 某些人还真为她下了点本钱。 茶小葱回到客栈,整个人都已经湿透了,她看了看被粘破的衣裳,顺手扒了下来,就在这时,一柄长剑自门缝穿过,直直地对准了她的背心。 “小葱!”婪夜突然跳窗而入,挥袖卷住她,抱着她一起滚到床底。 跟着,无数飞剑透过窗棂刺了进来。 “很好,仙门的人也齐了。”茶小葱随手捞起一把佩剑,从上面扯下一条三色剑穗,脸色微变,“是辟水观的人。” “打算怎么办?”婪夜格开了飞来的剑锋,摸着她一身湿,当即皱了皱眉头。 “只能逃。”茶小葱才来得及喘口气。 在找到实证指向风无语之前,她连还手都不能,要弄清这些仙门同道是受人摆布还是同流合污,着实不太容易。 “用遁地吧。”两人的手指扣在一起,十指相缠,多了几分同甘共苦的满足。 “进去看看!”门外传来仙门弟子的高呼,“哗啦”一声,门板被人推倒,几条人影蹿了进来。 茶小葱默念口诀,发动五行转换之能,将法咒属性换至土格,就在长剑掀起床帘的瞬间,茶小葱与婪夜相互望一眼,借着一道黄光遁了…… “又得住山洞。”茶小葱不喜欢南方这雨愁风号的夜晚。 婪夜将洞口封住,返身进来,正看见茶小葱背着自己脱衣服。 “衣裳弄干就可以穿,你这是做什么?”婪夜的眼睛停在那白如玉脂的胛骨上,呼吸有些加重。 “沾了蜘蛛的毒液,不能穿了。”茶小葱披了上一层云衣,却怎么也暖和不起来。一回头婪夜就站在身后,温暖的胸膛都快贴上了她的背,她吓了一跳,却被婪夜咬牙切齿地拉进了怀里。 “什么毒液,什么蜘蛛?不是让你小心点么?平时记都得吃药,这回怎么这样不小心。”他面色不好看,连尽量的和蔼都装不出。 “噗。”茶小葱先是一惊,等到回味过来,已经不可遏止地笑起来,“你,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平时都记得吃药,这回……哈哈哈哈哈……”她笑得直不起腰来。 “你还笑得出?”婪夜想现在就咬死她。 “不是,你,你刚才那表情,活像遇上了意外怀孕烦恼的男人……” 呃,总觉得这句话哪些有些不对,不过算了。 “意外怀孕?”婪夜扬起长眉,突然冷笑道,“我们仙狐族可没那种不负责任的说法,你若是生一只我们就养一只,若是怀了一打,我也不介意当十二个孩子的爹。”他一边说,一边将茶小葱往粗糙的石壁上推,抬起的膝盖霸道地顶开了她的双腿,她的双手就这样被举起来,固定在了头顶。正对着的细目,满满地都是怒意。 茶小葱顿时打了个寒噤,扭过头去,喃喃地道:“你要吃也不该这个当口,换个时间吧。” 婪夜死死地盯着她,看得她双腿发软,隔了半晌,突然叹了口气,松了她的手。 他转身拿了根棍子拨弄火堆,不再理她。 茶小葱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怔忡半天,突然道:“如果你觉得那样可以泄忿,我也不介意。” 婪夜转头向她怒吼道:“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当我是禽兽么?” 茶小葱的声音低了下去,透着几分忸怩:“你本来就是……” 婪夜被这一下噎住,头发根半天倒不下来,整个脸都像被气得涨大了一倍。 有种人是生生被气死的,而且,活该是自找的。(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266章 合战 茶小葱意识到婪夜这回是真的生气了,怎么叫他也不理会。 他背对着她躺着,高耸的肩头就像一座不可逾越的山岚。 茶小葱力用扳了几回没有成功,也生气了,当即扭转身子,与他背对背睡着,谁也没吱声。 暗夜的山洞里只有枯枝燃烧的噼啪声,衬着这洞儿的漆黑,啥也看不见。 茶小葱有些后悔将衣服那样扔了,现在裹着层云也就是层薄薄的水汽,半点暖意也没有,感觉就像是没什么也没穿,整副身体曝露在冰冷的空气里。她搓了搓手臂,委屈地将自己蜷成了一团,明明想往婪夜身上靠,却赌气没有动。难得心里有些酸胀,却是想哭又哭不出来。 结果,发呆半天,她只吸了吸半堵的鼻子,打了个呵欠。 婪夜见她一声不吭地背对着自己睡了,一时更生气,可是气归气,却留心着身后那蠢丫头的一举一动。当发现她独自一人蜷成团时,他的肺都快被气炸了。 蠢货的骨气一上来,就变成了牛脾气。 婪夜忍了半天,突然翻身将那该死的女人拖进了怀里。 茶小葱的手习惯地探进了他的衣领,冰冷如僵尸的触感,差点把婪夜的眼泪憋出来。 “笨女人。”他在她鼻尖狠狠地咬了一口,无可奈何地扯散了衣带,将茶小葱整个儿“穿”进了衣裳,重新系上带子,才感到有几分安心。 茶小葱闭着眼睛,双手无意识在他身上游移,像孤独地小兽在衣袍里没头没脑地乱拱,直到将整张脸贴上他的胸膛。听到熟悉的心跳声。她才安稳下来,梦呓似地低叹一声,透着几许满足。婪夜低头看着她凌乱的长发,只觉得口干舌燥。 有意如此,却觉得力不从心。 他瞪着茶小葱看了半天,一时清醒一时糊涂。等到身体里的邪火褪去。才闭上了沉重的双眼。 早晨,茶小葱习惯地摊开双手迎接朝阳准备翻滚起床,却不想袖里沉重了不少,像被人塞了满满两袋金元宝。她翻了个身,却突然觉得两眼发黑,差点被身上沉重的东西压得昏死过去。 婪夜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见茶小葱正冲着自己翻白眼,一时吓了一跳,刚想离远一点。却不想两人又因为反作用力撞在了一起,额头相碰,痛得茶小葱差点将舌头咬了。 “这是要死人了!” 茶小葱想推开婪夜,却不料自己跟他穿进了同一件衣服,两人滚至火堆边上,依旧是男上女下的暧昧姿态。婪夜的那张大脸看起来十危险,茶小葱想起前一夜发生的争吵。赶紧闭上了双眼。一副欠扁的贱相。 婪夜半撑起身子,真是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愣了半天,只得照往常一样,在茶小葱唇边轻轻一吻。 他主动示好,便表示原谅了。 茶小葱眉睫一动,眼睛睁开了一条缝,手臂从衣袖里逃脱出来,挽住了婪夜的脖子。 “算我昨天说错,你不是禽兽……”她迟疑了一下,却被婪夜接过话去。 “嗯,我不是禽兽,是畜牲。”他重重地吻她,带着些惩罚性的撩拨。 茶小葱避无可避,只能由得他上下其手。 “还真是……畜牲!”茶小葱咬牙切齿。 “夫人以后听话,为夫就对你好一点。”婪夜见她吃瘪,心情大好,昨日的怨怼也就消了大半。 “好一点不过是一个时辰与半个时辰的差别,我宁愿夫君对我差一点。” 茶小葱的手被婪夜搓暖了,整个人也从那该死的衣服当中剥离出来。 婪夜微笑着看她起身,突然招了招手:“乖,过来。” 茶小葱犹豫地看向她敞开的衣领,脸上露出些可疑的粉红,却仍是移步过去,蹲在他面前:“想干嘛?” “低头,转过去。”婪夜的身子向前一倾,茶小葱整个寒毛直立。本能地要逃走,却被婪夜轻轻拉住了发梢。梳子划过发丝的触感引得她浑身一僵,悄悄回头,望见婪夜戏谑的脸上不遮不掩的全是温暖的笑意。 她低低地喘了一口气。 再回头时才发现,婪夜的发髻也散了,披散的青丝自然地从中间分开,披下来如柔亮的瀑布。茶小葱扶了扶自己的发鬓,接过了他手里的梳子,不耐烦地道:“好了,换你。” 婪夜有些迟疑,却依言转过身去。 茶小葱后边跪立,轻手轻脚的拨弄着那一头完美的青丝,无意中却发现了发根处的几点银光。 “婪夜,你什么时候开始有白头发的?” 茶小葱觉得奇怪,玄武那糟老头子这么大年纪都没有白发,婪夜却有了。 婪夜打了个呵欠,没好气地道:“只要你不气我,就不会有。” 茶小葱没接茬,触及那冰凉的发丝,手指突然变得有些不灵活。 隔了半晌,她问:“婪夜,你知不知道……”语声一顿,却突然说起了别的,“外面结冰了。”她想说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只是觉得心里有些慌,习惯了婪夜动物性的一面,突然将关系冷冻下来,还真是有些不适应。 外面真的结冰了,长长的冰棱垂挂在山洞前,被晨光折射出五颜六色的光束。昨天下过的雨,今天都积成了冰,草地上的冰珠铺满了视线。碧浅的草地因为强光的照射,变成了清新的黄绿色。 茶小葱趴在草地上抹了一手的冰豆豆,捧在掌心直向天空一顿乱抛,撒得满天都是。 南方的梅树不常开花,枝桠却苍翠可人,虽然是冬天,却淡淡地混杂着一些春的气息。阔叶林到了秋天也不见落叶,楚地的落叶季节,反倒是万物复苏的春天。 “笨女人。”婪夜掰了一小根冰棱。在掌心搓圆了,偷偷丢进了茶小葱的后领。 茶小葱尖叫一点,一蹦三尺,恰恰撞上了婪夜的下巴。婪夜吃痛地一收手臂,将茶小葱扣在了胸前,两人站立不稳。在山洞前打起滚来。直滚得头顶上都挂满了冰渣渣。 “你骂我笨女人,就不怕将来生出笨狐狸?”茶小葱扬起下巴,抓起手里的冰豆往婪夜衣服里塞,两人玩得不亦乐乎。根本没有注意到危险的靠近。 晨光闪烁,照亮了山城上升起的娇脸,紧跟着。又露出几条黑毛从生的细腿。大腹便便的身躯,令她看起来分外可怖。 本能感觉到四面八方肃杀而来的危险气息,婪夜背上的汗毛立了起来。 他的笑容很快便收了起来。 茶小葱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不觉倒抽了一口凉气。不再是一只蜘蛛,而是一群,黑色如墨汁染渍的蜘蛛,成群结队地向这边涌来,山洞前的草地很快被这黑压压的大蜘蛛占领。就连山洞崖壁上也垂下不少蛛丝,每根丝索的末端都坠着一只大肚子蜘蛛妖。 “进去!” 两人反应还算快,在蛛丝甩飞的瞬间退回到山洞里。一人抛出一道结界将洞口封起来。 “你之前就是被这种蜘蛛追赶?”婪夜头皮发麻,这样硬闯过去不是不可能。但却会引来更多的毒虫助阵。 “对啊。”茶小葱看着结界那边拥挤的鬼面蜘蛛,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那你没下杀手?”婪夜看着打头的那只,有些无奈。其实不怪她,茶小葱不知道这种蜘蛛一呼百应的特性,结果当时急于脱生,自然而然地手下留情,没想到竟成就了今天的困境。 茶小葱茫然地点了点头,反诘道:“难道我要杀了她才对》” 她比划了一下却证实了婪夜的猜测。 婪夜幽幽地叹了口气。 “怎么办?这些蜘蛛好臭!”茶小葱窝在狭小的山洞里打转转。谁想到会变成这样? 婪夜从发间抽出了紫焰,潇洒一摆:“自然是杀出去,她们那样吐丝,就算不将我们熏死,也会被它们活活闷死!” 茶小葱咂咂嘴:“可是它们真的很臭,还有,我没有衣服,若是给毒液喷着,我该怎么办?蜘蛛是怎么捕食的,你比我清楚。” “谁叫你把衣服扔掉的?”婪夜脱下外套罩在她身上,将她从头到脚裹了个严实,“蔑人比她们更臭,你不也挺去了?” “今时不同往日,蔑人那会儿,我们还没……要是洗不干净,你会不会不要我啊?”茶小葱飞快地系好衣带,脸还是苦的。 婪夜拎起她的衣领,一把擒住她的下巴,俯身上去用力一吻,恨声道:“你长得什么猪脑子,老子有说要抛妻弃子么?说是你笨简直是侮辱了猪的智慧。” 这一吻来得十分凶悍,茶小葱的嘴被咬破,现出一点血迹。 外面的蜘蛛闻到新鲜血液的气息,疯狂的用头脸撞击结界,头破血流也浑然不顾。 茶小葱无奈地扬手,祭出折心柳轻轻一抖,幻成了一根粗大的藤鞭,她向前挤了挤,跨至婪夜跟前:“姑娘我的鞭子用得不是很好,夫君多多担待。” 言下之意居然是要打头阵。 婪夜觉得当年合力战蔑人的那种感觉又回来了,当即也不反对,点了点头,退后一步,捏了个法诀在手里。 “走吧!” 茶小葱一甩鞭,绿光破空,震落了崖壁上的蜘蛛,鞭尾卷起一片冰棱飞出去,冲破结界的碎片,一根根如利箭般插在地上,她将长鞭一挽,人影蹁跹,落在了打头的一根冰柱上。 这一气的动作干净漂亮,比初见那会优雅不知几千倍。 婪夜暗赞一声,提气跟着猱身而上。 无数散发着腥臭的蛛丝在头顶飞场,茶小葱挥鞭格挡,利用折心柳的力量将蛛丝震断。 大蜘蛛们发了疯地进攻,不断地喷射毒汁,茶小葱与婪夜脚踩冰柱,小心应对,生怕走错了一步。路过的冰棱被茶小葱一次又一次连根拔起,接着一次又一次地重新插入泥地,这样做虽然有些矫情卖弄,但却使两人不会与那些鬼面蜘蛛有任何的身体接触。 婪夜使出一记“凰焰焚世”,火凤冲天,将天幕中飘荡的蛛丝烧成了灰烬。 茶小葱会意,将折心柳抛向空中,回身拽住了他的手腕,稍一借力,两人腾空而起。 陡然,一股浓郁的腥腻冲天而来,差点将人又熏下去。 茶小葱扯起衣领蒙住了鼻孔,只露出一双贼溜溜的眼睛:“夫君,这次也不逃么?” 婪夜一咬牙,拍出一片火球,道:“杀!” 茶小葱点了点头,道:“那好。”却没出招。 婪夜疑惑地看向她,却见她狡狯地一笑:“夫君的攻击范围大些,辛苦夫君。” 婪夜掐着她腰上的肉,用力一拧,咬牙道:“到时候我变臭了,你可不能不要!” 茶小葱脸上一苦,道:“好吧,都说夫妻齐力,其利断金,嗯,要臭一起臭也不错……” 婪夜眉尖染过一丝暖意,两人同时伸手,扣在了一块。(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267章 蛊引 蜘蛛们不会飞,却可以借助蛛丝飘来荡去,她们喷射出来的毒液不但粘稠,还有强烈的腐蚀性,这意味着两人不可能再像战蔑人那么轻松。 每一只蜘蛛都是狩猎的好手,她们相互配合着,依靠声音信号相互沟通,很快更克服了近视眼的弊端。 茶小葱踏着折心柳越飞越高,脚底的黑蜘蛛很快就变成了四处飞扬的小点。 “为什么都是母蜘蛛?” 茶小葱记得之前见到那只带头的蜘蛛时,似乎听过两道声线,怎么这一回却变了? “因为公的已经被母的吃的。” 婪夜默默地看向她,语意未尽,放下的狐火在荒野中蔓延,烤蜘蛛的气味冲天刺鼻。 茶小葱接连打了三四个喷嚏,眼泪四下飘扬。 “吃了?”茶小葱隐约记起些关于蜘蛛的常识,听说母蜘蛛一旦怀上小蜘蛛便会失去狩猎能力,因而不得不将伴侣果腹来维持小蜘蛛对生存营养的需要,可是现在看来,却不是这样,这些母蜘蛛不但能狩猎,还异常凶猛。 “鬼面蜘蛛妖十分善妒,凡是与她们有染的公蜘蛛都会被吃掉,只有这样,这些公蜘蛛才没办法去染指别的母蜘蛛。” 说到这里,婪夜突然有些迷惑,他说过自己不会在乎茶小葱的寿命短暂,但如果反过来呢?如果他死得比较早,他不会存着和母蜘蛛一样的心思,将她一起拖下地府,魂飞魄散也再所不惜? “小心!”茶小葱让过一道毒柱,回身瞧见婪夜发呆的脸,不由大惊失色。 婪夜扬手挡了一记。仍是一有小柱毒液溅在了中衣上。 中衣贴着皮肤,火辣辣地疼。 茶小葱摧动一阵狂风,卷着焦臭的蜘蛛冲上悬崖,剧烈的震响过后,山腹中突然跑出上万计大大小小的蜈蚣。 茶小葱拉着婪夜飞也似地往城内跑。 “不能往人多的地方跑,这些毒物都吃人的。”再怎么也不能殃及无辜。 婪夜一抓揪住茶小葱。两人换了个方向。却是向着入城的河床狂奔不止。 “这么多的毒虫,怎么杀得尽?它们究竟从哪儿来的?”茶小葱想往河水里扎,却陡见河沿上涌出一片癞蛤蟆,蹦蹦跳跳地往这边来。茶小葱肠子都悔青了。若不是刚才一个劲地往城内跑,这些毒物也不会跟过来。 现在要怎么办?不硬拼是不行了! “五毒还少了两种,我们往回跑!”这回换婪夜拉着茶小葱跑。 “究竟是怎么回事?这地方怎么那么多毒物?”茶小葱仿佛回到了四年前。只不过那时候求生心切,蛇虫鼠蚁长什么样都一样地踩在脚下,可现在却不同。除了要顾及自己的安危,更要为人间百姓着想,不是想怎样就能怎样。 本事大了,责任也大,返香说的。 “这附近有人炼蛊。”婪夜得出了个结论。 “尸蛊?”茶小葱扬起眉毛,“我在流霞庄打听过了,方琏瞒着他爹炼尸蛊。他爹为了保全庄上信誉,才对外宣称流霞庄是起炉铸剑。” “这样说就对了。炼尸蛊的人一定是想要借助万俟家族的冶铁技术提高炉温,如果是普通火石,这些毒物根本死不了。”婪夜扬了扬眉。 蜘蛛全身覆着的绒毛下还罩着一层厚甲,如果不是接近天火的温度,根本烧不穿它。 婪夜的狐火只是勉强,大多时候是依靠法术爆破将蜘蛛撕裂。 “方琏他身为流霞庄的首选传人,什么都有了,为什么却要做这种勾当?现在要怎么办?我们不能让它们伤害这里的百姓。”那些癞蛤蟆都出现在河水的上游,若是毒液并入水中,郴州将会变成一座死城,就像襄阳一样。 “得尽快找到炼蛊的鼎炉,将这些毒物赶进去。” 尸蛊能否炼成不关他们的事,关键是得保住人们的性命。 “可是我们没有引蛊。”鸾月是趋使毒虫的高手,丁公藤是用毒使阴的前辈,只可惜这一时半刻远水救不了近火。 “去义庄,扛尸体。”婪夜当机立断,“既是炼尸蛊,那尸体便是最好的蛊引。” “……夫君大人,有没有别的更好一点的办法?这个,似乎,有点……恶心……”茶小葱觉得这一辈子过得跟臭虫似的,老是跟这些不干不净地东西打交道,就是神经再大条的人也有受不了的一天。 “那我要是变臭了,你会不会不要我?”婪夜扭过头去。 “噗,夫君君你别说冷笑话,一点也不好笑。”事实上,茶小葱狠狠地打了个冷战。 “你去找方琏,我去找尸体,分头行动。”婪夜无奈地看了她一眼,顿了顿,果断御风而去。 茶小葱拉长了苦瓜脸,策动折心柳降下云头,放出了灵息。 那些蜘蛛闻到茶小葱的气味,又围了上来,茶小葱只好借着光壁竭力避开在空中穿飞的毒液。婪夜比茶小葱高出许多,她穿了他衣裳,整个人都不同了,远远看去,宛若一只被大风吹烂的白粉蝶。倒像是跟这些蜘蛛一伙的。 “方琏,你在哪儿?方琏……”茶小葱不会千里传音,只会狮子吼。 她这一路叫一路叫,叫醒了不少飞禽走兽,整个山城都变成不淡定起来。 不知情的人以为听到了厉鬼喊冤。 人们大概花了半柱香做情绪缓冲,剩下的时间便全都耗在了香烛店里。 方琏方大公子在郴州城是大名人,他的风流韵事只有多没有少,勾栏里的姑娘小倌们都知道,方大公子以前与一位徐师姐相好,后来那师姐却被方大庄公逐出了师门,方大公子伤心欲绝,私自出城找了几天几夜。回来才知道师姐根本没离开,而是在方大庄主的床上伺候了几天几夜,至此,她成了方大公子的第一位小妈,方大庄主的第一位姨娘。 这位姨娘本是方大庄主府里最受宠的,却不想去年难产死了。跟着方大公子就与亲爹貌和神离。时常做些忤逆的事来,眠花睡柳不在话下,调戏良家妇女也是有的。人们听到这鬼喊鬼叫纷纷都猜测,说是这位师姐看不下去。还魂归来求方公子回心转意的。 虽然这位师姐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呃,粗犷。但并不影响故事的美好。 婪夜老远便听到茶小葱一嗓子吼,顿时一个头比两个大。心里怕茶小葱粗心大意惹祸端,看正好有具女尸停在义庄的小庭院里。便想没想,抢起就跑。 于是,又一个故事诞生了,郴州城刘老爷的第十一房小妾还没下葬便被一位白衣男子从义庄劫跑了,那位男子双目赤红,面色铁青,活脱脱一个怒貂婵。把守尸的人都吓呆了。后来经过这位小妾的七大姑的干孙子的二奶奶证实,那男子与方大公子可谓同病相连。都是被横刀夺爱,惨失心上人的可怜之人。也就是说,抢尸的,是刘老爷爱妾的表哥,嗯,旧情人。 故事虽然狗血,却不影响传播。 为表达世人良心,两起案子都无人报官。反正报了官死者也活不过来了,再说了,别人家的事就是拿来说的,说到底,关自己屁事!郴州的百姓眼睛亮着呢! 婪夜的双目被郴州城上空飘荡的香火熏得比兔子还红,一路上眼泪流个不停,还真有些肝肠寸断的样子。刘老爷的第十一房小妾是投环死的,舌头还没收起来,茶小葱儋仰遗容的时候道:“不过就是舌头没收回去,没必要吓得连眼泪都飞出来吧?” 婪夜乌青的脸比乌金宝剑还要黑。 “找到方琏了?”婪夜没好气地将尸首扔在地上,无数蜘蛛、癞蛤蟆以及蜈蚣奔涌而来,跟着蛇与蝎子也都来了,五毒虫蛇缠在一起,腥气逼人,原本朝着茶小葱的追杀,变成了白热化的尸首争夺战,五大毒物分派互斗,咬得满地青汁碧血。 茶小葱亲眼见到一条蜈蚣怎样被碎尸万段。这热闹不看也罢,恶心! “我看不用找了。”方琏没给过蛊引,才造成了这些毒物那么饥渴凶残,现在有东西吃等于有了新的生存目标,它们不约而同地转换了攻击对象,相互缠绕在一起嘶咬得不亦乐乎,大概根本就忘记了茶小葱的存在。 茶小葱与婪夜蹲在一枝松树上往下瞧,看刘老爷那第十一小妾如花似玉的脸被咬得白骨嶙峋还真有些难受。 “唉,还要不要等方琏来?”茶小葱撞了撞婪夜的肩膀,不忍心再看下去。 “他能来自是最好不过,否则我们又要去哪里找万俟家族的人?”婪夜言之凿凿。 “呃,说得……也有……道理,只是,能不能不要再看下去,我有些想吐。”关键时候,婪夜就是淡定帝,碰上茶小葱,婪大公子就是狂暴帝。 茶小葱捂着发怵的胃,沿着树干爬了下去,连御物的力气也没有了。 五毒妖物正在参加百团大战,没时间理她。她慢吞吞地拖着长袍,拽得一身泥泞。 婪夜有些好笑,从树梢落下,陪着她缓步走远。 “真的那么难受?”婪夜记得她好像不会因为恶心而变虚弱,看起来像是这几年在山上过得太好,被将养得没有了抗打击能力。 “真特么去怀孕还难受!”茶小葱没好气地踢树干,当发觉树底下滚着个蜘蛛脑袋的时候,她再也忍不住,抱着肚子狂吐起来。 树林深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道如锦似玉的影子出现在山边,紧跟着是一声怒喝:“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谁来跟我说说清楚?啊?” 婪夜扶起茶小葱将她推到树干后,看一眼乱铺在地的衣角,他轻巧伸足,将那过长的一截袍子勾了回来。 茶小葱好像吐成了惯性,喉间滑动,眼泪如决堤的河水。 婪夜起初来觉得好笑,多看两眼,竟觉得有些心疼。 他无声地帮她顺了顺气。 两人都听出了方琏的声音,相互递了个眼色,都没作声。 茶小葱的脸白得跟纸似的。 “不过是损失些毒物,方公子何必发这么大的脾气。”一人曼声答话,似乎并不将方琏放在眼里,这两人显然不是上下级关系。 “不管用什么方法,让万俟家族的那些人开口,如果一直嘴硬,就拔了他们的牙。记住,别将人弄死了。”方琏也不敢离那些毒物太近,看了两眼,突然转身走了。 堪堪是只露了一小面。 茶小葱看着手指上的戒指,看得入了神。 等到婪夜推她时,林子里已经空了,只剩下一具白骨,和一地毒物的残骸。 茶小葱突然道:“刚才那个戴斗笠的人,似乎就是我们要找的赶尸人,万俟正应该就在他们手上。” “你能看清?”她刚才分明只是在看戒指,怎么会知道得那么清楚?婪夜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茶小葱举起左手,亮出了那枚戒指:“我的眼力好,方琏与那人说话时,我从里看得很清楚,不会有错。”戒指上满是晶石,棱角的角度各不一样,确实能映出许多东西。 “我叫人查查那人的下落。”婪夜看着茶小葱没有血色的脸,十分不忍。 “不用,我叫延问查。那人身上有一种很奇怪的檀香味,我猜他是为的是掩盖尸腐的味道,要查出常用此香的人并不难。我们可以先去城外义庄问问。”(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268章 觅香处 还好茶小葱事先与延问、玄武一样都定了召唤契,能随传随到。 只不过要将老鼠当成缉毒狗来用有点槽心。 义庄门口,守庄的夏仵作正在唾沫横飞地讲述白衣公子飞檐夺尸的精彩片段,原本愁云惨淡的地方竟弥漫着一股茶楼酒铺才有的欢乐祥和气氛。那刘老爷家的小妾身上本系着一起命案,不想现在尸体不翼而飞倒成了另一宗,前来取证的捕快这时也站在院外听得津津有味。 “那位公子一向白衣,冷冷清清地往门边一站……” 仵作扬起的手指划向门外,众人皆好奇地转过头去张望,却见门口果真站了个白衣翩翩的俊美公子,那神情,还真是如夏仵作所说的冷泠清清,一眼望去,那人就像从画里走出来的。 所有人都看呆了。 仵作张大嘴,一下子就成了哑巴。 “嘿,老夏,你不会就是说这位公子吧?”旁边立即有人打趣。 婪夜紧了紧眉头,一把扯出在门外偷笑的茶小葱,单手卡在她腰间,一副支配欲暴涨的模样:“笑什么,回客栈让你笑个够!” 茶小葱神色一肃,笑容像拨动了开关,立即收了起来,可是眼睛还在笑。 那姓夏的仵作心觉尴尬,讪讪地收回了手,道:“呃,只是巧合,并不是这位公子。” 其实是或者不是他也没看清,婪夜要抢个东西用不着摆造型登台亮相扮酷装有型,自然是卷起就跑,越快越好。 望着婪夜那一本正经的脸,茶小葱在一边暗暗揉肚子。 那仵作以为是在笑他。不觉有些赧然,摸了摸后脑勺道:“这位姑娘和公子好像是外地人,未知有何贵干?”一般人找上义庄肯定不会是好事,除了衙门派人来通知他领俸禄,就是死人,死人。死人…… 婪夜不动声色地掐了茶小葱一把。后者会意,连忙摆出一副礼貌周全的模样来。 “这位大哥,是这样的,我们是临安城里来的皇商。祖辈都是制香的,我们不是制普通的檀香,而是义庄里仵作大哥用的这种。”义庄里陈放过久的尸体。就算糊上石灰也一样会发臭,仵作虽不是时时呆在屋里,但身上那气味确实有点令人难受。 茶小葱在郴州城内只见到一间香铺。料想这附近的香料都是由它家提供的。 说词是临时想出来的,尽管做到了不唐突。婪夜觉得这家伙扮出个小女人的模样,还挺可爱。 说话间,茶小葱真拿出一段香来,却是师门弟子们常用的染香膏。 仙家用度寻常人家见不到,靠那香料上的精致花纹,也能拿出来蒙蒙人。 “大哥你试试。看看这味道成不成?” 夏仵作接过那段香,用力一吸。猛地睁大了眼睛,周围看热闹的村民看着他那惊讶模样都忍不住凑上一头。茶小葱安心地靠在婪夜身上,用手肘比了比。 “姑娘,这是好香哪。”好,是好,可是好在哪里,人们却说不出来。夏仵作只是这香觉得比高门大府里的小姐夫人的用度还要细致。 仙门的香都是弟子们自己炼的,自然胜过凡品,茶小葱对这个还是有信心。 “姑娘,这香使得,比我们平常用的好太多了,只是这价钱……听说北境的贡料都比较贵。”夏仵作拿出了自己常用的香料作比较。 茶小葱向婪夜使了个眼色,婪夜微微一笑,配合着她不慌不忙地道:“价钱好说,批量多了,价钱一定低。” “大批量的……”夏仵作顿时眼睛一亮,“大批量的我这儿是用不着,不过姑娘和公子可以去秀水巷的老张家问问,他家专卖香料,平时我们用的,都是他家卖的,老张是个本份的,做了几十年生意,价钱厚道,童叟无欺,姑娘若是与他谈谈,大批量应该不成问题。我们也好沾点光。” 茶小葱迟疑道:“那大哥惯用的香叫什么名堂,我们也好有个对比。” 夏仵作不好意思地笑道:“这个我可就真的不懂了,不过我们仵作通常都只用这一种,很好认,姑娘如果不嫌弃,就拿一段去对着看。” 茶小葱道声谢,拉了拉婪夜的袖子,婪夜的脸上露出点极其违和的笑容来,衬着他肤白胜雪,光耀遍地。山野村夫们哪见过这样神仙般人物,一个个下巴往下掉。 夏仵作多事问了一句:“这位公子是……”真的不是那个盗尸的? 茶小葱答得快:“我们少东家!” 婪夜板着脸:“她夫君!” 顺面又掐了她一把,才一个月,这家伙长膘了,腰上全是肉,掐起来还蛮有手感的。 众人听到两个答案,立即恍过神来,纷纷道:“原来是少夫人亲自来议价了……” 茶小葱拉着婪夜赶紧跑了。 婪夜微有些怒意,搂着茶小葱不依不饶:“你我本就是夫妻,怕人家说么?” 茶小葱伸手刮了刮他的鼻子,龇牙道:“以前没见你那么多话,这些人最爱说事,你抢个尸体可以加工成爱情故事,她上个吊可以变成所嫁非人,民间故事是哪里来的?就是从这些人嘴里流传出来的。我吃撑了才和这些人当真。” 婪夜四下望望,道:“看来夫人你很熟悉这儿的民风。” 茶小葱叹了口气,却没回答。 郭猎特地将家乡也设计进来,应该是有触发情节的吧,只不过这一切因为她的穿越失去了常理,她已经看不懂剧情走向了。总不能说,平行世界里,这儿就是她的家吧?到底是不同的。 婪夜不想为难她,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两人相携到了香铺,街上的婆婆妈妈三五成群,正说着刘老爷家里的八卦,茶小葱捅了捅婪夜的胸口:“听着吧。你在故事的形象高大又痴情。” 婪夜转头过去,卖香的老张家已经笑得开口了:“姑娘来买香?”老张家的牙都快掉光了,一张口就像个宇宙黑洞。喷出来的臭气不亚于那些鬼面蜘蛛。 茶小葱又想吐,被婪夜当在了身前。 “呃,我来帮朋友看香,他……是在临武做仵作的。平素里一身尸气。这好不容易说了房媳妇,结果嫌弃他一身死人味,跑了。三十岁也是老大难,怪可怜的。所以我来替他觅个香。”茶小葱从婪夜身后探出个脑袋,琢磨着编完故事,又把从夏仵作那儿拿到的香亮了出来。“与他同行的老夏说这种香好。” 婪夜认真听八卦。 看情形,茶小葱是深谙此道,知道这儿的人有爱编故事的嗜好。早早就把来龙去脉设计好了,一气儿说出,合理又有趣,堵去了大家的想象,还打开了话匣子。 聊天时的茶小葱笑眯眯的,虽然那笑容是假,却也看起来柔软可人。 伸手不打笑脸来。嗯,别看她平时毛躁躁闹哄哄的。却还真有些经商的天赋,难怪凤凰画坊的生意会那么好。婪夜看得兴味盎然。 “……姑娘,你找我老张家可是找对了地方,这种香只有我这儿才有。”老张家眼神老到,一眼就看出了香的来历。 “嗯,听说仵作都用它。”茶小葱笑嘻嘻的,仍旧躲在婪夜身后。婪夜皱紧了眉头,他被那老太婆的口臭熏得也很难受,不动声色地往巷口张望几眼,仍旧是无可奈何地陪茶小葱站着。 “哈,其实也不尽然。如果光是赚几个仵作的钱,这香我宁可不卖,成本太高了。”老张家的摇了摇头,熟稔地数好了香段,用纸包好了。 “咦?难道还有姑娘家喜欢这种香味?”茶小葱故意嗅了嗅沾过香灰的手指,露出些微厌恶。 “倒不是姑娘家喜欢,而是银仙寨的苗民们喜欢。听说这些苗民不爱喜洗澡,身上老是一股怪味,试过很多种香,只有这种能用。”老张家的拨好算盘珠,推给茶小葱,“姑娘瞧瞧,是不是这个数?你这是第一次来,我就给你打个折扣,当是交个朋友。”老张家的也是爽快人,没准年轻时候是个女侠。 婪夜十分绅士风度地要付钱,却被茶小葱拦住了,谁知道他会拿出个什么大金额的宝贝吓人,反正这些兽兽们一个两个三个都不管钱的。茶小葱拿好了香,数好了钱,高定。 婪夜有些吃味地抓起她的手,曼声道:“我以前也没见你那么多话,聊天聊得很开心?”她竟然有那么好的故事天赋,为什么不讲给他来听?跟这家伙上一次街,就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惊喜之余,却免不有些醋意。 茶小葱不明就明,微微一愣,突然龇牙一笑。婪夜还没回过神来,茶小葱已当着满大街三姑六婆的面抬手攀住了他的脖子,跟着主动献上了一个热吻,啃得婪夜血脉蒸腾,满脑子眩晕。只听她在耳边低声说道:“醋泡狐狸,你没听说爱是做出来的,不是编说出来。” 说着将香料往空中一掂一抛,潇洒转身,向着城外走去。 婪夜从来试过被人当众非礼,当场便闹了个大红脸,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人类不爱当街办事了,简直是有污视听。这种事当然得拿到房里慢慢享受的!不过,他竟然感到有点儿……自豪。 驿站赶驴赶马的小哥都不愿去银仙寨,最近也只肯到荷花镇。听说银仙寨有种大黑蜻蜓,翅膀展开来有一丈多宽,虽然不吃人,但一定会将马车撞翻。 每一只**的蜻蜓,都有颗铜头铁臂的心。 两人又从城外溜了回来。 郴州那两条街就那么大,来回走了五六次,都快被他们踩烂了。 婪夜的白衣与茶小葱的紫眸同样打眼,得换。 “觉不觉得我们一开始就被盯梢了?”婪夜扣着茶小葱的手,往后指了指。巷口拐角处两道人影一闪,茶小葱转头的余光只扫见那黄白蓝条纹的衣摆。 闪得太慢了,怎么看也不是正主。 茶小葱点了点头:“他们背后应该还有人。”如果单只是去银仙寨,两人用法术早就到了,只是到了有什么用?现在还不知道万俟家族的人在哪里。方琏一下子损失了那么多毒虫,心情一定很糟糕。“看起来,那些毒虫不是方琏役使而来,难不成这里还有两拨人?” 方琏明显不是针对她,那么想她死的人又会是谁?一路跟着她的……又该属于哪一拨? “小葱,不妨这样想。方琏炼那么邪术是为什么?找到他的软肋,就不难办了!”炼尸蛊总得有个目的,总不会是给活人吃吧。 茶小葱也想到了:“难道那个传闻是真的?方琏是想炼成尸蛊,令他那难产的师姐‘复活’?可就算是活了,也是假的啊,只不过是能说会动的活死人而已,这样真的可以吗?不会见到之后更伤心么?” 婪夜向她看过来,突然伸手抚过她的脸颊,温柔地托起了她的下巴。看了半晌,才幽幽地道:“或许,换了我也是一样的。就算是个活死人,也是个慰籍,算是个活下去的理由。” “活下去的理由……”好吧,今天就当是她理解了动漫手办爱好者的终极目的吧,茶小葱吞了吞口水,“你又打算去偷尸体?” 一代狐王变成了偷尸贼,总觉得哪里不对……(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269章 觅家十二鬼 婪夜打量茶小葱拖沓的长襟,笑道:“偷尸体之前还有一件正经事要做。” 茶小葱微怔:“啥?” 婪夜抱臂的手指松开,指了指身后:“偷人。” 茶小葱正要转头,下巴却被他生生扳了回来,温暖的唇蓦地擦过耳际,一阵熟悉的酥麻,街上所有的人都看呆了。 也就在众人露出呆滞表情的瞬间,时间突然停止,不管是路上的行人还是店里的伙计,连着茶小葱一起都变成了傻傻的木头。 轻吻贴近的刹那,茶小葱的脑袋里乱成桨糊,依稀听见婪夜轻笑道:“……还给你了,夫人。” 这样的时间控制法术,茶小葱只看过一次,印象犹深。 思维反应虽快,却到底拼不过这法术的特性,当时间停止,她跳动的思绪也跟着像突然停电那么断掉了。隐隐约约只记得婪夜头顶那不甚显眼的银白发丝,像一把细针扎进了心里。那微不足道的变化,总让她耿耿于怀。 “好了。”随着一声响指,茶小葱眨了眨眼睛,如大梦惊醒。 她看着面前身着奇装异服的美男,愣了。 身后传来了嘈杂与喧闹,无数桔皮果叶掠过头顶,朝着同一个方向飞。 茶小葱转头过去,婪夜已拉住了她的手。 “快走。”赴着众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两人沿着大街一路畅行,一直穿过了不起眼的城门,走上了驿道。 顺着婪夜华丽多彩的袖口一直看过来,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换了身衣服。本能地想将手收回来,却被婪夜有力地握住。 回望她的。是一张似笑非笑的脸:“放心,夫君我什么都没看见。” 看没看见都无所谓,反正是摸够了。 茶小葱道:“你说的偷人,就是指偷那两个人的衣服?”楚地男子的身量普遍娇小,苗民服饰又多是紧袖,茶小葱穿上身效果不差。不过头一次看到这异域装扮的狐狸。还是免不了感到惊艳,“你还对那两个人做了什么?” 这么大动作偷衣服似乎有点浮亏啊,依照寻常思路不应该是一棒子一个,打晕。拖走,扒皮?她再度好奇地回过头去。 围了那么多人,看不分明。只瞧着各种蔬果乱飞,大有不砸死人不罢休的气势,人群当中传来一个尖锐的女高音:“现在的苗民越来越不像话了。躲在这山上养蛊害人不说,还敢跑进城里来撒野,光天化日露着身子抱在一起也不知检点,真是有伤风化!” 露着身子,抱在一起,不知检点,伤风化!那可是两个男的啊! 没想到身为直男的狐狸大王居然还有这种恶趣好。不愧是某漫画名家的铁杆粉丝! 茶小葱突然有一种想抱着狐狸哥哥乱啃的冲动。 “回头可以,看热闹不行。办正事。”婪夜看出茶小葱蠢蠢欲动的腐女之魂,赶紧在她行动之前打消了她的念头。 茶小葱忽然兴冲冲地挽住了婪夜的胳膊:“这个法术能不能教我?我能学会用狐火,也能学会用这个时间幻术吧?” 婪夜眸色一暗,什么也没说,只轻轻地摸了摸茶小葱额头的碎发,没等她抱怨出声,便已转身走到了前面。茶小葱望着他背脊挺直的身影,一时愣住,见他向后勾手,才傻傻地跟了上去……他似乎不愿意,但也没拒绝。 茶小葱从袖放出延问,并掏出了从老张家的那儿得来的香段,延问走过来嗅嗅,又立起身子在空气里找寻了一阵,忽然一头扎进了草丛里。茶小葱想把剩下的香都扔了,却被婪夜拦住。 “先留着,说不定还用得着。”他不习惯穿别的衣服,眉间的情绪一直是忍而不发的。 茶小葱却把它理解为方才提了过分的要求,狐狸生气了,于是也懒得问什么,点了点头,又将东西收起来。 延问走路是取直线,茶小葱与婪夜因为避开了跟踪的眼线,稍稍用了些法术,不紧不慢地跟着。但由于楚地湿冷,气息被雨水冲得七零八落,要找起来并不容易。 婪夜无声地握着茶小葱微凉的手指。 “别担心。”他的手干燥而有力,可以感觉到因为拿兵器而长成的茧子,硌在手心有些粗糙。 茶小葱沉声应道:“希望我们来得还不算迟。” 婪夜点了点头。 延问带着两人在矮山上七绕八拐,越走越快,茶小葱发现每一次的景致都差不多,树不高,草不厚,却处处透着凄凉与冷漠。南方的冬天,总是来得比北方犹豫。茶小葱与婪夜的脚程越来越快,就在茶小葱以为快要迷路时,延问忽然“吱”地一声短鸣,回蹿至两人身边,硬毛直立,茶小葱待要上前,忽然闻到了一股奇异的腥甜,就像是哈密瓜腐烂的味道。 抬手想将延问召回,却陡见它龇牙裂嘴,转瞬变大了数倍,犀角抵地,发出一声嘶吼,竟是应战的姿态。 茶小葱与婪夜心头一凛,同时抽出了法器。 一道黄烟扫过,草丛里“飕”地冲出一条全身碧绿的巨大蜥蜴,撑地抬头,足足有一人多高。 延问口吐电雾,细微的电光落在对方的湿滑的头脸上,发出噼噼啪啪的碎响。 甫地,腥风扫过,巨蜥甩出了一只漆黑如铁线的长舌,用力一卷,延问伸角抵挡,同时倒退三四步,将茶小葱护在身后。 茶小葱伸手按在折心柳上,忽听耳边响起了婪夜的声音:“别动。它现在看不见我们。”用的是灵犀术。 茶小葱眼珠微转,只听婪夜又继续道:“它的眼睛,应该是瞎了……”刚才明明是三个人一起出现,可这只蜥蜴却只对发出吼声的延问充满敌意,对茶小葱与婪夜二人却是视而不见。而它突出的眼睛,根本连转都没转一下,就那直直地瞪着向前方。果然是看不见的。 “不对,我记得蜥蜴的视力是最好的,不但能有夜视功能,而且能做到一物二视。两只眼睛能看到不同方向的两件东西。”茶小葱盯着蜥蜴。说话的语速不是普通的快。蓦地,那蜥蜴动了一下脑袋,突然拽着一条长尾朝茶小葱扑来。 延问高跳扑跃,如同一道华丽的闪电。挡住了它的去路。 婪夜拉着她轻轻地挪,闪到了蜥蜴身后。 粗大的尾巴扫过成片的灌木,却没有再追上来。 “交给延问。这种等级的货色,应该没有问题!”婪夜继续传音。 茶小葱点头,挑目又看了那蜥蜴一眼。才向延问做了个手势。延问会意,张口抛出一道夺目的光球,紫电怒雷摧! 天地间一阵雷鸣,听到声响的蜥蜴们纷纷向延问处爬去,竟有数十只那么多,它们同样只有听力,没有视力。可是动作迅猛,速度快得惊人。茶小葱与婪夜御风前进。无声地绕过了奔涌而来的蜥蜴群。 两人互望一眼,默契地伸出拳头,拳面相击,瞬间达成了一致。 他们并不担心在玄黄岛吃金婆草而茁壮成长的延问。 然而,没有延问的指路,要找到那些邪师的藏身之处就变得困难多了。 茶小葱放出数道灵息,等了一会儿,才无奈地摇摇头:“这山虽然不大,但是灵兽妖兽很多,分辨不出这其中的差别。”南方丘陵地带,山地坡度并不高,但郴州城以丹霞地貌与岩层地貌为主,地下又分几层,山中水脉交错,流向不一,加上植被丰富多样,更不容易追踪。 “难道还是要等延问来?” 到了这儿已经没有了路,四下都是被雨水冲刷的痕迹,就算是延问的鼻子也不一定靠得住。唯一可幸的是,经过它的辛苦引路,将搜索范围缩小了许多。 “炼尸也要用到明火,这湿漉漉的天气肯定不行,他们应该是居藏在山洞里。”婪夜环视四周,提议道,“要不,我们分头找找?” 茶小葱叹了口气,觉得也只能如此。 怀里揣着的香段被雨水打湿,顺着衣袖淌下一串暗黄如泥浆的水滴,和着雨水,汇入到泥土里。两人急着赶路,也没用避水诀挡雨,这会儿全身都湿透了,婪夜看着茶小葱的衣袖,皱起了眉头,茶小葱正准备拧干衣袖上的水渍,低头时,突然一怔。 两人的目光撞在一了起,同露出一丝讶然。 “这香有问题!”茶小葱抢言道,“你看这儿,这虫!”顺着她指引的方向,流过一缕黄水,两旁的小虫惊觉那股黄水的到来,纷纷往后退避。 雨天在外活动的小虫并不畏水,却害怕这顺着香段流下来的东西。 “再试试看,我们往虫灵稀少的地方去。”婪夜提议。 茶小葱集中精力,又放发数道灵息,展开了地毯式地搜索…… 山洞里,跳动着幽暗的火光,十二道身影一致的影子在洞中乱舞,手中的皮鞭发出清脆的甩响,抽在生冷的皮肉上。 长长的队伍,在鞭响声中缓缓前行,灰白的影子一个接一个地扑向那巨大的石炉,碎裂的火星中夹着沉闷的爆破声,倒像是油锅里炸出油泡的响动。青蓝色的火焰将队伍依次染亮,排头影子张开的双臂,如同鬼魅般的身子,几近透明。 围在外圈执鞭的人渐渐放缓了动作,整齐划一地作了个收势。 石炉前的队伍突然停下,火光定定地映在排头那人空洞的脸上。 “大哥。徐姑娘的尸体已经开始有变化了,我们的炉火却始终达不到那个温度。”其中一人出列,向正对洞口位置的人行了一礼。 “万俟渊那老不死的怎么样?”站在洞口的人隔着斗笠看向对面,平平的语调里,不着喜乐。 “还是那句话,在见到万俟家族的宗主前,他什么也不会说。” 千篇一律的答案,令人有些尴尬。 “哼,老顽固,就按方大公子说的,先把他宝贝孙女的眼睛挖了,看他还能嘴硬到几时。必要时,多杀他几个也无所谓,万俟家族……呵呵。”领头的大哥从鼻子里哼过几声出来,顿了顿才又道,“去查查万俟家族新一任的宗主是谁,最好是让他死在路上,免得夜长梦多。我们觅家躲躲藏藏得这么多年,难得能有个重见天日的机会,风盟主也说了,如果此事能成,必有嘉赏,到时候整个襄阳城就是我们的……” “我们觅家能有这一天,全靠大哥你的英明领导。” “英明么?哈哈哈哈哈哈……不是英明,是贪婪,我们靠着人心里的贪婪,才会走到今天。记住了,风盟主要的是白虎之力的下落,而只要我们杀了万俟家族的宗主,他就永远也找不到想要的东西……他永远地寻找,便是我们永恒的生路……” “所以说,大哥英明。” …… 随着紫电怒雷摧激发的巨响,茶小葱朝天狠狠地打了个喷嚏,她掏出怀里融成烂泥的香看了看,露出一丝愁苦。 婪夜看了看将暗的天色,正想说话,突然觉得脑后一凉,一只庞然大物低声嗡鸣着,扇动翅膀擦面而过,茶小葱一侧身,只听它哼唧一声,一头磕在前面的矮树上,翅膀仍在高速振动,但身体却沉了下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270章 邪师邪尸 无数黑色大蜻蜓突然出现,它们抖动着翅膀,朝着茶小葱与婪夜站立的地方低头猛冲。 它们的翅膀质感坚硬,有如铁铸,所到之处,草木摧折。鼓胀的眼泡幻化着奇异的寒光,同样像是看不见任何东西,却能精确分辨出目标的方向。 它们笨重地摔跌在地,过了一会儿,便又再升起,开始下一轮的撞击。 茶小葱竖起光壁,将两人罩住,却仍旧被那强劲的撞击推得东摇西摆,一时间两眼发花。 “这些东西从哪儿来的?” 放出的灵息居然感觉不到这些妖虫的存在,它们的出现也是那样突兀,简直令人防不胜防。 这大概便是城外赶车小哥们所说的妖蜻蜓。 ……此时应该才是到了银仙寨的地界。 黑蜻蜓收紧了包围圈,将两人围在中心。 四面八方扑扇而来的黑亮轨迹,如同黑夜中无边的银刃,茶小葱与婪夜很快就被困在由无数飞舞的蜻蜓织就的网阵当中。蜻蜓们的铜头铁脸敲打着强韧的结界,发出“嘭嘭嘭”地闷响,两人的头顶更是被无数交错而过的黑翼捂住,天色渐渐黑沉得令人喘不过气来。 婪夜挥出紫焰,刺中了就近的一只蜻蜓,漆黑的身体“噗”地四散爆裂,溅出比铁水还炽灼的浆液,灼热的感觉传递到紫焰上,竟将婪夜的手心烫出一层血泡。 他与茶小葱存着同样的疑问:这些东西究竟是从哪儿来的? “它们是想将我们推下山崖。”正如郴州城外赶车小哥说的,它们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将人或者车都赶下山崖。丘陵地带,再高的山崖也不过是六七八尺,对于修者来说。并不可怕。但当茶小葱与婪夜看到山崖下的情况时,却改变了这样的想法。 脚下,是一汪煮沸的铁水,迎着飘降的雨丝,溅跳出血色的红桨,无数腥红的蜻蜓从铁水中飞出。在接触到雨雾之后渐渐冷却。变黑…… 成群结队的黑蜻蜓,就是这样被“炼化”出来。 这样的蜻蜓,不是妖也不是魔,它们没有生命。所以茶小葱感知不到。 它们不过是附着法力的铁器,与普通的刀刀枪枪并无不同。 茶小葱将光壁拉高了一点,避开迎面而来的热气。 两人靠着十分的默契。控制着结界闪躲黑色铁蜻蜓的攻击。 “婪夜,你看那儿!”茶小葱突然捏住了婪夜的手,目指脚下。婪夜顺着她的目光一径看去,却见涓涓铁流从一小方洞穴中汨汩流出,“炼尸与炼铁是一个道理么?” 她的全副注意被那奔流着铁水的吸引住,丝毫没注意到婪夜微微拢紧的眉头。 她回过头来,婪夜默默地摇了摇头,脸上又恢复了惯的平静。 “不是,这铁水是炼炉里出来的。但是这里边既然能幻化成它物,想必投进去的未必是铁石。我们下去看看。”只有灵体才能承载法术的反噬。 铁水溅上碧色的光壁。发出“滋滋”的响声,那些晶亮的红色浆液冒着黑烟,纷纷变成锃亮的铁豆,升起,复又滑落。 婪夜起咒,在茶小葱的光壁之外又加多了一层火系结界。 铁水击打的频率越来越密集,遇上狐火的小红珠慢慢连成一片,汇聚成细细流,沿着结界的弧度往下淌,结界内面的温度刚好够烘干两人的衣裳。 蜻蜓再度撞上,却被狐火融化,与那些细密的铁流一起坠下。 茶小葱紧张地握住了婪夜的手指,却蓦然感觉眼前一暗,由狐火环护的结界由婪夜驾驭着沉入到铁水之中。 “逆流而上。”婪夜说完,喘了一口气。 茶小葱这才发现,他身上的衣裳是被烘干了,但额上的汗水却越来越多,渐渐沾湿了两鬓垂落的发丝。他的目光平静到冷冽,可是掌心却不断涌出热汗,不……不是热汗,是血泡被挤破之后的粘液。 “婪夜,你的手怎么了?”茶小葱掬起来看了一眼,方想起了婪夜刚才露出的细微表情,她是多么粗心,居然连他什么时候受伤也没察觉! 想松开那只血肉模糊的手,却被他拽了回来,迎上那潭深如冷泉的眸子,她突然觉得眼前的婪夜是那么陌生。 “我没事。”来不及拭去脸上的汗水,婪夜便接着道,“你的手别放开,试着渡点灵力给我,木可以生火……”原来还有这个道理。 “好。”茶小葱应声,重又回握住他修长的手指,将一道真气,徐徐递去,婪夜试着吐纳几次,最外圈的狐火果然跟着旺了些,还真的有效。 四周传来沸水吐泡泡的咕噜声,推动着两人在铁流里浮沉。 这段行程中,全赖着强势的结界支撑着。 茶小葱静下心来,将真气聚拢,再一次递了过去。 两人驾着两层光壁,迎着铁水流动的方向逆行。婪夜的手指仍旧在流着血水,腥粘的液体将茶小葱的手心沁湿,同时将两人的手贴得紧紧的,一点缝隙也没有。 婪夜借着茶小葱传递的真气迎身而上,他自己的真气已然耗损亏尽,可是他却不能说。 “你是怎么想到木生火的?”茶小葱觉得惊奇,她听过合击技,但却一直没机会亲见,婪夜没同她练习过,可不知是不是因为身体与灵魂的契合,两人竟有着无可比拟的默契。 这令她莫明想到了那个令人不怎么舒服的词。双.修。 婪夜攥着她的手似乎紧了一些,没有回答她的提问。 透明的结界光壁之外,渐渐现出一张张面目模糊的脸,他们惊恐地侧目,看着这个逆行而上的巨大气泡,同时发出尖细的长鸣。这些,才是那些黑色蜻蜓的原形。茶小葱的注意力慢慢地被这些扭曲的面孔吸引,隐约记起一张张灰败的死人脸,以及那响彻心扉的鞭响。 “啪!” 空气中一个泡泡爆开,发出脆响,将茶小葱的思绪完全拉回。 婪夜忽然俯身拦住她的腰。将她挟起。随着那声响,两人顺利地从结界中跃出,落在了一方鼎炉之外。失去了结界的庇护,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刺鼻的腥臭逼着茶小葱连的了几个喷嚏,紧接着便是一阵猛咳,差点令她将肺都咳出来。 婪夜扶着她。伸手抚了抚她的背,为她顺气。 抬头才发现婪夜的脸色煞白如纸,白得几乎透明。茶小葱慌乱地松开了手。却见自己的手上染上了一透明的血水,粘粘的,带着一丝腥味,而婪夜的手心,已是血肉模糊地一片。 他不过挥枪刺了一下蜻蜓,竟伤得这般严重,记忆里的他。好像不是这么弱的。 “婪夜……”她狐疑起来,婪夜却不动声色地扭过了头。 “应该就是这里。”他收起了紫焰。也收起了受伤的手,伸出另一只手理顺长发,目光落在了空荡荡的岩洞里。 “婪夜,你的病是不是还没好?我不该这样让你出来。”茶小葱想起他突如其来的病征,心中生出许多愧疚。 婪夜温柔地摸摸她的头发,摇头,仍旧是那句话:“我没事。” 茶小葱觉得今天的婪夜很奇怪,惯有的温柔之中,透着些罕见的严厉,明明他就在这儿,却给人远在天边的错觉。仿佛他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令她觉得陌生而又痛惜。 这里没有活人也没有死人,空气中飘荡着一股奇怪的臭味,像极了战场上的尸腐。 婪夜用目光将这儿打量了一会,突然回头:“这个鼎应该不是用来炼尸的,是用来炼铁的。也许是万俟家族的东西。” 面前立着的庞大鼎炉足足有六七丈高,石炉上刻着些粗糙的花纹,却不像是近期的产物,炉身上还有一处暗花,走近了才看清,是一小片被蒸干的血垢,那血腥的味道不淡,应该是新染上不久的。 “这么说,万俟正就在附近?”茶小葱眼睛一亮。 “不一定。”婪夜摇了摇头,“这地方我们尚不熟悉,只能慢慢找,还不能打草惊蛇。” 茶小葱从怀里取出四道六界遁隐符:“用这个,虽然未必有用,却可省去不少麻烦。” 那些大蜥蜴是靠听声辨位,但黑蜻蜓却是靠着气息,六界遁隐符只能隐藏身形,对付这两种怪物都不算有效。但有总好过于无。 婪夜从茶小葱手中接过一张符纸,茶小葱已抢先施术:“累就先歇歇,我一个人也能行的。”说着,她张开双臂,轻轻地抱了他一下。 婪夜心中一热,却见茶小葱已撕下袖子为他简单包扎好了。两人依旧是手拉着手,虽然因为隐身而相互看不见,却能感觉到空气里温暖的视线。 接下来是一条长长的甬道,斜行向下的坡度,仿佛通向地狱。神秘的暗道中飘来刺鼻的香味,石壁上粘着许多被熏死的蛆虫,透明的肉色身躯渐渐焦黄,甚至发黑。 婪夜淡淡地看了一会儿,道:“这种香料里有能熏死尸虫的成份,所以仵作们才会选择它。” 茶小葱看着有些恶心,向婪夜的方向靠了靠,顺手挽住了他的手。虽然谁也看不见谁,她却准确地判断出了他手臂的位置,就这样自然而然地挽着,令婪夜虚弱的心,渐渐饱满起来。 “小葱,听说,你救了戚如花的娘亲和妹妹。”他虽然没有亲见,但是戚如花早已将事情说得人人尽知。他不反对那样残忍对待这些乱行采补之术的修士,但是如果是换了茶小葱自己呢?如果她知道,自己每一次欢爱,都在吸收枕边人的精气,又当如何?他看不见茶小葱的眼睛,却可以感知道茶小葱心中热烈的自得,甚至可以想象出她那咬牙切齿的神态,不知不觉,脚步便慢了下来。 “那些道士是该死!你知道吗?那些女孩还那么小,戚如花的妹妹才十三岁,十三岁……”十三岁时候的茶小葱在做什么?在喜欢着班上一个男生,然后为他学唱了一支好听的粤语歌,结果只喜欢张宇的男生将她深深地鄙视了,说她是从古墓派里挖出来的出土文物,谁也不知道她唱的是刘德华和陈玉莲版《神雕侠侣》的主题歌,她那时还天真地以为杨过身边的大雕是周润发演的。 那个时候的她,还那样的幼稚。直到遇上郭猎,她还是同样的幼稚。她的成长,身与心,都与婪夜这只不要脸的色狐狸息息相关。 “小葱,要相信你做的所有事都是对的。” 婪夜一字一句地说着,语气里含着无比地认真,却又好像别的他意。 茶小葱刚想说“那当然”,却突然被什么噎住了。 说话间,他们顺着悠长的甬道来到了一间巨大的石室,石壁上像冬天里挂腊肉似的,串着很多高矮不一的尸体,尸体的外层,封着一方冰棱,从火烫的炼炉走向这些没有生气的死尸,就像是整个人从春天一直走进了冬天。 石室外传来参差不齐的颂歌,如果蚊吟,环形的地面上刻着轮盘式的纹理,那些尸体便一个个从墙上“走”下来,踩着那纹理慢慢飘移。他们面目模糊,一如襄阳城外见到的灰衣人。 “是他们!赶尸的是他们!”茶小葱几乎要叫出声来。(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271章 往事殇怀 “先找人还是先找尸体?”依旧是灵犀术,婪夜的声音听起来不是一般地虚弱。 茶小葱在他手臂上飞快地划了两笔。人,当然是人重要。 婪夜会意,道了声:“好。” 这一声似乎又比之前失了三分底气。 茶小葱急急地道:“婪夜,别说话了,我知道的。”一时担忧,竟不自觉出了声。 就在此时,周围排走的尸体突然止步,脚下的咒阵蓦然晃出一道亮白的强光,由下至上,照亮了数十张模糊的脸,六张大门猝然打开,映出门洞里的黑暗,随着一道怒吼,几条人影冲了进来,失去灵魂的尸身被来人像多米诺骨牌一样推倒在地。 婪夜的动作有些迟滞,茶小葱来不及思考太多,顺着手臂往下,扣住了婪夜的手指,悄悄地向后飞掠而去。 身后传来散乱的吆喝,茶小葱拉着婪夜在狭上的甬道上快速奔跑,直到感觉到手里的温度越来越低。就在她渐渐怀疑自己是不是错拉了一具尸体的时候,婪夜突然出声了。 “小葱,停下。” 第一张六界遁隐符失效,茶小葱终于看清了婪夜的脸。 他好像比以前还要白,大口大口喘息的模样,像一尾濒死的锦鲤。 她被吓懵了。 “我跑不动了。”婪夜轻轻地叹了口气,将额头靠在她不甚强壮的肩膀上。 “怎么会……”记忆中的婪夜似乎不是这样的,就算他现在没有那么快的身手,也没有那么好的修为,但也不至于会弱成这样。不,不对。他不是早已经赶上她的修为了么?为什么会这样?他可是青丘国的王,是玄武执明一手带大的徒儿啊。 “婪夜,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病了?是什么病?”她托住了他沉重的身体,环抱着他的腰。 婪夜向里指了指,示意她继续走下去。 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近。茶小葱来不及施用第二道六界遁隐符。只得架起婪夜,顺着弯曲的甬道继续前行。婪夜的呼吸的些急促,湿热的气息喷在她耳后,没有挑逗。也不觉风情。 此时的两人隔得这样近,可是感觉却那样远。 两人连续闯进了三条死胡同,最后停在一小间起居室里。那地方似乎还住了人。雪白的幔纱垂帐,隐约可以见到一撮人影,不过室内却是没有呼吸的死窒。 茶小葱皱了皱眉头。想退出去,门外突然传来了语声。 “十一,不想那姓方的发疯,最好别进去。追了那么久,也不见人,只怕是我们追错了,撤吧。” 婪夜看向茶小葱。突然张了张口,茶小葱怕他再用真气。急忙摇了摇头,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婪夜微微一笑,伸手搂住了她的腰。这种时候做这样亲密的举动本不合时宜,但茶小葱却意外地感到了温暖,之前的隔阂已经不见了,她的婪夜又回到了身边。 那个叫十一的男子应了声,在门外来回踱了两次,还是听了同伴的意见。 听见脚步声渐渐远去,婪夜才松了口气,移开茶小葱的手:“这两人的身法好快。” 茶小葱点点头,虽然她拖着婪夜跑,不免在速度上打了个折扣,但要被轻易追上还是有些困难,没想这些邪师竟来得这样快,如果不是运气好,只怕会要正面遇上。万俟正下落不明,她现在还不能与这些人纠缠,而且眼下婪夜情况不大好…… “你的手好凉,到底是怎么了?”婪夜手间的汗息了,薄薄的凉意却没减退半分。 来不及探视榻上挺直的“人”,茶小葱再度握住了婪夜的手。 婪夜吃力地笑了笑:“着凉,又淋了这么久的雨,有些晕,我歇歇便好了。”停了一会儿,又道,“夫人陪我。”竟有些撒娇的意味。 茶小葱扶着他倚墙坐下,将他的头靠在自己胸前,想了想,又将他冰凉的双手纳入怀里。 只听婪夜轻轻笑道:“以前让你给我摸摸,你都不情愿,哪一次不是我用强的,这一次……你说我是不是赚到了?嗯?” 茶小葱瞪了他一眼,伸手环住他的腰。 他的腰肌紧实硬朗,比起女性的柔软更多了几分力量的表征,触手之处弹性十足,但是因为虚弱,而显得意外地沉重。 两人的衣服已经干了,但和着这山洞里的湿气,散发出难闻的怪味。 “别说话,难受就睡一会儿。”她也有些累,却不是身体上的劳累。 婪夜没有违拗,在她身上寻了个安稳地位置,贴实了,迷迷糊糊地伸手抚弄了两把,突然道:“放心吧,我没事。”又是这句话。 茶小葱皱了皱眉头。 室内阴风阵阵,掀动着榻上的轻纱,几次欲将婪夜挪上那张床榻,却因为想起那僵死的尸虫而放弃,她抛出第二道六界遁隐符,揽着他一齐靠在墙上。此刻,没有人比他更重要。 她不是开不了杀戒,而是想弄清楚这一切之后再下手,可是现在,婪夜却变成了这样。 也不知过了多久,婪夜忽然喃喃道:“小葱,要不你先去,我一个人留在这儿就好,不会有事的。” 茶小葱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她第一次听他说这样的话。她很想将其理解成为一种默契的信任,可是却失败了。因为她看见了一头陌生的白发,乍一眼望去,如苍白雪地上的一角风光,那发丝比返香的更白,纯粹的白色,不带一丝银亮。它们那样不健康的毛燥着,像一板结在一块的羊绒。那是婪夜的头发! “婪夜,你的头发……为什么会这样?”她突然伸手掬起一段白发,移到了离眼睛更近的地方。 婪夜似乎微微一颤,挥开了她的爪子:“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是白狐狸。头发变成白色也是很正常的。”他目光坚毅,甚至一点闪避的意思也没有,可是他越是这样,茶小葱的疑心就越重。记忆里那点银亮的发根如星光般扩散,延伸,渐渐就变成了眼前这成片的雪白。 那夸张的白色。几乎要与他的脸融为一体。茶小葱猛然托起了他的下巴,厉声道:“其实这白发早就有了是不是?你一直瞒着我是不是?” 这种变化太不寻常,他身体嬴弱的程度更不寻常。 婪夜叹了口气:“瞒着你,只是怕你嫌我难看罢了。并没有多大的不妥。”他凑上前来,小心地吻了吻茶小葱的唇。两人的嘴都有些干,粗糙得如同砂纸。茶小葱觉得婪夜一定有什么事瞒着自己。可到底是什么事呢?她竭力回想。却并无所得。 她盼着能有个合理的解释,可他却不置一辞。 正想着要怎么让婪夜开口说实话,门外突然传来了脚步声。 茶小葱只好撒下了第三道六界遁隐符。再一次将两人的身影藏匿。 外面的人脚步沉重缓慢,像走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就在茶小葱快要按捺不住的时候,石室终于被打开,一角鲜丽的锦袍映入了眼帘,茶小葱看清了来人。是方琏。 方大公子的脸上少了常见的雍容与大度,整个人看起来沉沉。得如同一尊旧石像,表情刻板得难以想象。他拖着步子。靠近那张床,蹑手蹑脚地掀开了那面幔帐。 帐子的另一侧露出一副娇小的身影,雪白的脖颈露出被子外边,脖子却以一个奇怪的扭曲朝向了里侧。 方琏倚着床柱坐下来。他有一副好看的手指,并不比婪夜的相品差,到底是从小精通琴曲棋艺的仙门贵公子,可是此时这位仙门贵公子却全身颤抖,连靠近榻上那女子的勇气都没有。 茶小葱与婪夜同时屏住了呼吸。 却听方琏低声道:“师姐,你知道我有多恨你。从你离开的那一天起,我比任何一个人都恨……你离开师门不告诉我,你嫁给那个老头子,也不告诉我,你有了孩子不告诉我,那孩子是不是我的,你也不告诉我……你什么都不告诉我,就这样去了,连一个答案都舍不得留给我……我一直都很想知道,这些年来,我在你心中,究竟算什么?” 果然啊,空穴来风,未必无音,外边的那些传闻居然都是真的!方琏果然是喜欢他的师姐的!哪怕她已经死了,他仍旧喜欢!可是他又知不知道,就算是炼成了尸蛊,师姐也不会复活,她的生魂应该早就投股转世去了,现在他面对的只是一副没有思维的躯壳,即使是服用了尸蛊,她也只会变成一副能说能笑的行尸走肉。 是什么样的疯狂,才令他有了如今的举动? 茶小葱与婪夜这等处在蜜月期的小夫妻,根本无法体会。 “当初,我像其他一样,以为你只是难产,我伤心了那么多年,却也只能作罢。可是黑白无常说,你的命数未尽,只是魂魄却被人拍散了,你永远回不来,也不能告诉我真相。永远……哈哈……当初是你挑错了人,还是那人逼你的?我永远不会知道答案……你可知道,那个人,也就是我的爹,在你之后又娶了许多师姐师妹,她们一个个都比你过得好,你可知道……”方琏的手指落下去,轻轻地抚摸着那僵硬的尸体,隔了半晌,他突然执起了一只死灰如枯萎的手,那只森白的手上早已长出了尸斑,深深浅浅的,像无数被掐伤的瘀痕。 方琏似乎抖了一下,猛地站起身来,恶声道:“万俟渊,你这不识相的老东西,给你敬酒不吃吃罚酒,哼!”他边说边退,退到了门边,突然一拳砸在粗糙的门板上,闪身出了门, 反手,“砰”地一声将门关上了。 “啊——” 不期然,门内传来一声尖叫,却是从茶小葱喉咙中发出来的。 方琏才走出半步,猛然听见室内的女子叫声,心中惊是一阵,喜是一阵,立马返身倒了回来。 茶小葱却叫不出来了,婪夜死死地捂住了她的嘴。 “徐师姐!”方琏推开门冲了进来,顿时被床上的光景吓呆。 原本横陈榻上的女尸,居然直直地坐了起来,绷直的双手与双脚呈两道平行线,整副身子弯成了一个标准的九十度直角。 茶小葱在心里嚷着:“尸变啊尸变啊尸变啊怎么办……” 一掉头抱住了婪夜的脖子,差点将夫君大人也搂成僵尸。 方琏站在榻边犹豫了片刻,突然扑上去,也像茶小葱那样抱住了那具女尸…… 茶小葱将头埋在婪夜的脖间流泪不止。 救命啊,这样的情景,她这辈子下辈子都不想再见到,实在太恐怖了。 “师姐,你回来了么?真的是你回来了?”方琏像吊双杠似地压在那女尸伸直的双臂间,亲昵地蹭着师姐的脸。 茶小葱用力推婪夜,将婪夜死死地压在墙壁上,隔了半晌,才想起什么似的一把将婪夜打横抱起,飞也似地夺门而去。 “哐!”大门自动打开,救回方琏唯一残存的那点理智。 “谁?是谁在捣鬼?”方链抱起僵硬的师姐,跟在茶小葱身后追了出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272章 蛮干取胜 茶小葱能估量出婪夜的身高与位置,却不能立即判断出甬道的宽度,尽管婪夜已经紧紧地蜷成了一团,但仍旧免不了被殃及,一时被撞得两耳如钟鼓齐鸣,嗡嗡乱响。 同样的情况在方琏身上没有发生,他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手中捧着的女尸如同毕生的珍宝。也因为这个,他追来的速度慢了许多。 茶小葱想不到有生之年还能见到真正的诈尸,也许是因为有婪夜在身边的缘故,她尖叫过之后才发现其实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 婪夜不是第一次被茶小葱公主抱,但前几次他都变成了狐狸,唯独这一次,真是“烂漫”到了极致,茶某人抱男人的技术烂到地板上,速度简直愧对她那死去的师父。 本来并不是大规模的骚乱,却因为方琏的加入变得不那么乐观,他响亮的吼声惊动了洞府里守着的邪师们,茶小葱的路立即被人影封着死死的。 即使是隐身状态,也不可能那么轻易就能闪过。 茶小葱把心一横,将婪夜的双手往自己脖子上一圈一绕,双臂伸开,似模似样地量了量地道的宽度。 “小葱,你别乱来!”婪夜被她这样充满男子汉气概的动作吓了一跳,刚想出言阻止,茶小葱已分开双腿,蹬上了两边粗糙的墙体。他挂在她身上,摇摇欲坠,手上没力拽不住,但要这样掉下去又负了茶小葱一番好意。一时只得咬紧了牙关。 方琏从石室里追出来,与此同时那些叫嚣着的邪师也越来越近。 茶小葱往上爬了两步,伸手捞起婪夜,却怎么也挂不牢靠,无奈之下。只好伸手在他屁股下面乱摸。婪夜被她撩得心猿意马,越发绷不住了。 “刚才说了,让你别乱来!”他有点生气了,茶小葱就这点不好,每次被吃了豆腐都想立即吃回来,不管时间场合。她是不放过一切机会。 茶小葱瞪了他一眼。可惜两人都隐身,等于瞪空气。 她借着双腿的蛮力就那么撑着,两边的人马都已经越来越近。现在上不得上,下不得下。她想出声提醒婪夜用尾巴缠住自己,却苦于不会用灵犀术不好出声。想了想,伸过手来便要解婪夜的裤带。 婪夜被她挠得欲焰焚身。心里如二十五个耗子在抓,嗯,百爪到心。这丫头也太不知轻重了! 他大概做梦也想不到。茶小葱此刻只想把这蠢狐狸揍回原形,在床上肉搏的时候他知道出动那九条尾巴,到了这个时候,就忘记自己是异形畜牲这回事了。 “方公子,发生何事?”带头的那人跑得急,顶着个斗笠像一盏招魂灯,他身后跟着十一个同样装扮的人。身材高矮胖瘦都差不多,简直像一对爹妈生的。 能生十一胞胎的女人。本事可不是一般地大。 茶小葱有些走神,手上一滑,婪夜就往下掉。她只好揪着夫君大人的领子,噌噌噌又往上爬了三四步。但婪夜身量修长,就算双腿劈成个“一”,也不能避开挤在甬道里的人。 也许是因为婪夜比普通男人多了九条尾巴的重量,又或许是仙狐质量密度大,茶小葱觉得这位笨蛋夫君比鹌鹑还蠢。 “尾巴啊,我说你的尾巴死哪里去了?”眼见着两边人马越逼越近,她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嘶吼,也就是这一声吼,震坏了头顶被水流腐蚀的钟乳岩,大腿粗的石条稀里哗啦往下掉。 方琏似乎听出了茶小葱的声音,迟疑了一下,突然叫道:“觅兄,快抓住她,她便是端极派的四掌门!快!”伸手指了指方向,陡见石块从天而降,他紧张地一缩头,首先想到的仍是保护那宝贝师姐的尸体。 那些邪师听到端极派四掌门的名头,反倒犹豫了。 他们本就在仙门两极的夹缝中生存,一方面,他们自然是希望仙盟盟主风无语能够护得自己周全,另一方面,却也是最难的,就是他们希望风无语能永远护得这份周全,呵,永远…… 经过几次合作,他们早已经将风盟主看穿了,身为仙盟之首,他不惜与邪门外道合作,且置整个襄阳城城民的性命于不顾,足见其心思狠戾,要想在这样的人面前活得好,唯一的方法就是让自己变得有长远的利用价值。 如果在得到白虎之力前,将玄武之力灭了,他们还有用么? 茶小葱没有注意到邪师们的犹豫,她想到这山洞会那么不牢靠,一时被乱石打得手忙脚乱。 婪夜在她吼完便反应过来,但还是慢了一步,就在尾巴攀上头顶的钟乳岩的瞬间,茶小葱从头顶飞扑下来,他在空中抓了几下,只抓到茶小葱的一截裤带,“嘶”地一声裂响,谁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两人都有点傻眼了。 或许是茶小葱的狮子吼太有辨识度,沉闷的远方传来了一个惊喜交加的声音。 “是宗主,宗主来救我们了!嗷嗷!” 婪夜抱着尾巴喘粗气:“喂,‘嗷嗷’是什么意思?” 刚才太乱,他只听到了这声“嗷嗷”,感觉有点好笑,却又一时笑不出来。 茶小葱抱着自己的裤腰带,做了一个引体向上,弯曲对折一百八十度,一个挺跃,双腿双掌同时撑开,婪夜配合地松开了手,却只听“嘶”的一声响,裤腰带没事,裤裆阵亡了。 喵勒个蝴蝶的,这苗民的裤子也太不结实了,她活这么大,终于在二十五岁又一次尝到了开裆裤的美好滋味。 好凉快啊,屁股都快结冰了。 “宗主……” 邪师们大概清醒过来,听到这两个字,条件反射般地朝着茶小葱落脚的地方狂奔。 “茶小葱,抓住我。”婪夜的声音从头顶飘下。 “我擦,看不见。”茶小葱做虫虫运动。一点一点地往上挪。 石块落得差不多了,但还不是说话的时候。 “解除法术。”反正也知道万俟正在哪里了,可以一拼。婪夜对茶小葱的破坏能力还是很有信心的。 “……不行,我的裤子开了,不能解除……”隔了一会儿,传来了茶小葱丧气的回答。 “你……”婪夜在空中荡了半天。也想了半天。决定还是把“你还是别解除法术了”换成了“你还是学点灵犀术吧”。这样大大咧咧地说出来,不觉得丢人么? 好在下面那些人各人心思,大概没有多余的幽默感取笑茶小葱。 山洞那头传来了万俟正元气十足地吼声:“宗主,宗主。你在哪儿啊?宗主,你带了多少人来?”他的大嗓门雄厚独特,又一次接管了楚地山洞的拆迁任务。茶小葱才爬得两步,又被石头砸了下来。 邪师们都瞅住了这个机会扑上来。 双方发生了大混战,茶小葱管混。邪师们管战。 现在那些邪师们的格斗技等于零,因为茶小葱还隐身,他们有法术也不敢乱放,怕伤着自己人,所以她混得也不是很艰难,当然,如果后门能够关点风最好。这样子太冷了。 婪夜在上前看了一阵子,安下心来:“还有一柱香的时间。我等你。” 茶小葱上蹿下跳,答道:“你不用等了,先去救人!还有,让那些不成器的家伙找件衣服给我……”后面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被邪师们的叫骂淹没了。 婪夜看了方琏一眼,确定他抱着心爱的师姐没有动手加入的意思,才放下了一百二十个心,借着尾巴的力量向万俟正发声的地方荡去。 万俟正那破锣似的嗓门继续叫道:“大家吃些紫色的石钟乳恢复体力,宗主马上就到了!” 紫色的石钟乳? 婪夜有些好奇地仰头望去,果然看见五颜六色的石笋中间掺着少数紫色的,形状是差不多,但却呈透明状。千狐洞里也有石钟乳,却是冰封得多,小时候看过一些化去冰层的紫色钟乳,摸起来凉凉的,舔一下却是甜的,但是他那时候年纪还小,胆子也不大,不敢乱吃,今天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石钟乳还可以补充体力。 殊知这紫色的石钟乳并不是真的石头,而是一种紫色小蜂结成的蜂巢,这种小蜂比较奇特,每年开春的时候离开巢穴,便会自酿蜜糖将巢穴上的进出孔封满,外表上看起来,就跟普通的石钟乳差不多。 婪夜掰了一块放进嘴里,甜得有些腻人,幸好是冷的,才没有想吐的感觉。 连续吃了几块,明显地感觉到失去的精力渐渐恢复。 试着放出几道灵息,却很快被结界挡了回来。 “万俟兄弟,你们在哪儿?”他回头看了一眼,确定茶小葱无恙,才大步向前走去。 万俟正的声音从自面八方传来,震得整个洞府嗡嗡直响。这洞府分为几层,层层相通,小道四通八达,悬石又多,万俟正的声音经过几重反射,已经听不太出是从哪里传出的。 他停下步子,突然听见茶小葱的声音粗犷而又凶暴地砸了过来:“黑小子,给你的乾坤袋呢?里边的妖怪呢?都给我放出来!” 万俟正答道:“都放出来了,而且也都吃得差不多了。”仍旧中气十足又响亮。 邪师们差点抹泪,难道万俟渊这伙魂淡怎么饿都饿不死,原来是全族自带口粮了。他们同处楚境,自然也听过万俟家族吃妖怪一说,却没往深处去考证,再说了,小钱袋谁没有?却没想到那黑小子身上挂着的脏兮兮的钱袋是个具有强大的空间收纳能力的宝物…… “我去,你们不过是要炼尸嘛,干什么吃的都不给一口,这是有求于人的态度么?若是我的话,也不会帮你了。”茶小葱这句话是对着方琏说的。 方琏也不知道是几世修来的倒霉,第一次见面,在重莲山让他出不了风头,后又带着一大帮人马借道流霞庄,害他有妞不能泡,现在茶小葱又摇身一变,成了劳什子宗主,直接掌握着他心爱亲亲的师姐女神完美复活计划的关键。 他要是知道上次他威胁万俟家族的计划也是被茶小葱从中破坏,不知会作何感想。 “茶……仙子,这分明是一场误会。”方琏抱着僵冷的尸体,可怜巴巴地上前数步。 邪师们已经怒了,纷纷纵声道:“哪有什么误会?这丫头跑来捣乱才是真!”好不容易截住了万俟家族的宗主,可不能这么放过了,这是他们的想法。 早该料到方琏与这些邪师们会有分歧,婪夜干脆不走了,站在一边看热闹。 茶小葱想着那条可耻的裤子,没有了半点玩闹的耐性,手捏了个法诀,正想祭出折心柳,突然脚下的地面剧烈地震动了一下,紧跟着,一道金光如同被烧着了屁股,急哄哄地冲了进来。把原本就脆弱不堪的洞府拆得七零八落。 “延问!这边!”茶小葱打了个忽哨。 延问愣了一下,跑近两步,突然一转身扎进了一面石壁。 “哇啊——”这一声惨号够清晰,看来也不用婪夜动心思找人了。 原来延问感觉到妖物的存在,想也不想便动了除妖的心思,这一个猛子扎进石壁,张嘴抢了万俟正手里的妖怪数只,也救了万俟一族的人。 来得太是时候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273章 黄雀在后 “宗主!”万俟正带着万俟家族的族人从破碎的结界中逃出来。 延问十分不甘心地追在他身后要妖怪吃。 “万俟正,弄条裤子给我!”茶小葱从邪尸堆里脱身,任凭周遭已经乱成了一团麻。 “裤子?”万俟正以为自己没听清。他右手边还搀着一位目光呆滞的白发老翁,陡然听到空气中有人说话,似微觉惊奇,众族民与他一齐循声望去,却是什么也看不见。 “万俟渊,现在你们的宗主到了,说过的话可还算数?”方琏顾不得那许多,抱起师姐的尸身,踩着邪师们的背脊一路疾奔,却被万俟正拦下。他这话是冲着那白发老翁说的。 “哈?”白发老翁换了一边耳朵,表示听力不佳。 “我说,那炼铁的法子,可以交给我了吧……你们宗主已经来了……”方琏没好气地提高声音。 “……你说啥子啊,年轻人?我年纪大……听不清……”白发老翁认真地听完,丢出一句可以气死人的回答,停了一会儿,又迟钝地转过了头,问万俟正,“小正啊,我刚才听见你说宗主……是不是真的?宗主讨媳妇了?还是那个凶巴巴的脸绿绿的婆娘么?” 凶巴巴,脸绿绿,是指的薛宫瑜吧?茶小葱心下了然。 万俟正抓了抓脑袋,那边的邪师们已经围上来。 “什么宗主?你们的宗主早就死了!若是识相就快把炼铁的方子交出来!” 方琏没料到这些楚地邪师们会突然横插一脚进来与自己唱反调,顿时怒上心头,他上前一步,急急地拦在了觅老大跟前:“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说着,竟腾出只手抓向了觅老大的衣襟。 觅老大错步一让。妄图避开,却没能成功,转眼就被方琏擒住了。 “万俟家族若是真有宗主,怎么会等到今天?”他伸着脖子挣扎,一时半会却挣不脱。 那一边,延问看万俟正揪着装妖怪的袋子不松手。也十分愤怒。伸出尖尖的鼻子就着他的屁股狠狠一顶,万俟正还在看热闹,猝然被这么来一下,陡然惨叫一声。蹿起三尺高,再不顾不得身边的老翁,撒丫子便跑。 那白发老翁离了万俟正。两眼更是茫然,呆了半晌,突然转过身。往之前被关押的地方退去,口中喃喃地道:“怜姬,怜姬……” 山洞里本来地方有限,通道又窄得可怜,这样挤挤挨挨地围堵着这么多人还是头一次。 茶小葱不喜喧闹,眼见着方琏与邪师们吵,万俟正与延问追追赶赶。万俟家族的族民堵成一团看热闹说八卦,她的头都快炸了。 婪夜还悬在山洞的上方。左等右等,也没等到茶小葱的回应。 他试探着叫了一声:“小葱,茶小葱……”声音清悦,顿时压下了山洞里的纷乱嘈杂,山洞里静了一小会,突然爆发了一阵比之前更热烈的欢呼。 “是宗主,果然是宗主!他还没死!”人头攒动,已经有向着他藏身的方向拜了下去。 万俟正急道:“不是!不是他!”可是还没说完,便被延问一巴掌扑倒。 方琏见到这些族人的反应,一时也弄不清所谓的宗主是茶小葱还是婪夜,怔忡之际,那些邪尸已合力将他推开,随着人流一起涌向婪夜立足的方向。 茶小葱从人群中脱身,原以为还会有人追来,可回头一看,却有些哭笑不得,大概是因为万俟正没向族人解释清楚,族人对宗主的记忆还停止在万俟常清这一代,她被彻底忽略了。 延问不管这些人闹哄哄地想干什么,它只想得到万俟正手里的乾坤袋,看人们朝一个方向潮去,它也跑去凑热闹,嘈杂的人群当中,只隐约夹着那白发老翁的声音,依稀还叫着那名字。 怜姬。 延问歪打正着,救出了人解除了危机,找人与找尸体两项指标超速完成,茶小葱拍了拍手,担心地摸了摸开了裆的裤子。时间不多了,她再不闪人,可真要当众出丑了。 她犹豫片刻,打定了主意,高声道:“婪夜,你先替我撑着,我去去就来。” 万俟正大急,冲着她身后叫着:“宗主宗主,别走啊……” 剩下要解释的话又被延问的血盆大口吞了去。 整个洞府正在遭遇着千古难寻的声煞,每一次剧烈的撞击与震动,都连累着大地也跟着抖动,就像是一条蟒蛇,吞下了消化不了的食物,每一次努力,都只能带来全身的痛楚。 茶小葱想起婪夜手中还有一道六界遁隐符,倒也不急了。 慢吞吞地踱出来,看了看雨幕庶住的天空,天地灰蒙蒙地一片,透着几许幽冷。草丛里躺满了蜥蜴的尸体残骸,有的是被延问咬碎了脑袋,有的却是被强行从中撕成了两半。汇集着冷流的地面上,堆放着花花绿绿的妖物内脏。风从身后吹来,比预期得冷太多。 正想着要怎样掩饰这尴尬的开裆裤,一只白生生的小手突然从后面伸过来,拉住了她的衣袖。 “羞,羞羞!”小手的主人是个五六岁的女童,眼睛墨黑如点漆,目光不偏不倚,她的另一只手正指着茶小葱的屁股,清秀的小脸上露出点类似鄙夷的神情。茶小葱没看见她是从哪儿来的,也没看见她是怎么出手的,只是一转间的当儿,这孩子就立在了跟前。 茶小葱第一个念头便是检视隐身法术,可是,六界遁隐符的法力还没有失效! “小妹妹,你看得见我?”茶小葱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强自镇定地弯下腰去。 女童的眼仁动了一下,目光直直地掠过了她的脸,下移,停在她的烂裤子上。 女童的头发比普通人黑且亮。直顺地披下,露出光洁的额头,眉心贴着一枚墨玉压额,看起来神秘而又圣洁。她没有普通孩子眼中的天真浪漫,过于沉静的表情令她周身散发出超越年龄的成熟。 茶小葱还想再问,却见女童将及踝的五色裙解了下来。递给了茶小葱:“姐姐穿上。就不羞了。”她裙下还穿着一条宽大肥厚的黑色裤子,因着那瀑布似垂下的黑发,显得头重而脚轻。也许是因为这熟悉的头身比,茶小葱觉得没穿裙子的女孩可爱了不少。 她道了声谢。接过了裙子,将裙幅打开,围转在腰际两三圈。长度刚好及膝。 再看向那女孩,后者脸上已经露出一丝静谧的笑容:“姐姐穿裙子,很漂亮。” 茶小葱没猜错。这孩子果然是破得了隐身法术的……她真的能看见。 “嗯,很漂亮。”茶小葱掩饰了心中的惊骇,顺着她的话应了一声,半蹲着身子又问,“小妹妹,告诉姐姐,你叫什么名字?是从哪儿来的?” “哪儿?”那小女孩一愣。突然转地身,伸手指向了阴暗的洞府。生生地吐了两个字出来,“……爷爷……”她是跟爷爷一起来的。 茶小葱这才觉得小女孩的打扮有些眼熟,心潮涌动间,她朝着山洞多看了几眼,白发老翁的声音又传了出来:“怜姬,怜姬,你在哪儿啊?”好像比刚才近了一点。 那小女孩立即高兴起来,拉着茶小葱道:“姐姐,那就是我爷爷。” 怜姬!这孩子是万俟家族的人! 洞里一阵旋风刮出,一道修长的人影微微一晃,扑向了茶小葱,紧跟着,一丛乌鸦般漆黑的人影也跟了出来。万俟正一撩袍,当着众人的面朝茶小葱跪了下去,恭声道:“万俟正代谢宗主救命之恩。” 茶小葱想让他起来,却被婪夜狠狠地勒住了脖子,他口中的热气喷了出来,说话的底气已恢复了不少:“死女人,我没丢下你,你倒丢下我了,你不知道那些尸体有多麻烦!”但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几位族民拉拽住了。 那位白发老翁站出来,颤巍巍地指着婪夜的鼻子,怒容满面:“你根本不是宗主,你究竟是谁?”婪夜被噎了一下,来不及解释,已经被人围在了中心,只听那白发老翁继续道,“你当我万俟渊是瞎的?生得这副德性也想诓人?谁都知道,我们宗主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丈夫,哪像你这妖孽生得男不男女不女,天生一副娘娘腔模样!快说,你究竟是谁?” 老爷子发起脾气来可不是盖的,头发根都立起来了,整张脸蓬松的像个狮子头。 婪夜被这几句狐身攻击的话伤了自尊,当即也怒了,眯起细眼,哼声道:“万俟常清那小子与爷爷我谁像娘娘腔自不用说,爷看你不是老眼昏花,你特么根本就是个老糊涂。” “你敢对我家宗主出言不敬?”万俟渊气得直跺脚。 “是你不知感恩图报,对救命恩人无礼在先!”婪夜当仁不让。 “不是啊,大长老,宗主在这儿,那不是……”万俟正被延问抵在了外围,只能围着人群乱蹦乱跳,茶小葱本是被婪夜抱在怀里的,可刚才实在太挤,她忍不了头顶的压抑,自个儿钻了出来,可等到想起要回去救场,已经挤不进了。 刚才万俟正那一跪很含糊,婪夜又与她站在一处,所以人们才有所误会。 怜姬个子小,也溜了出来,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突然小声道:“姐姐,那个哥哥是你的夫君,对不对?”没想到她小小年纪竟懂了这么多,茶小葱脸上一红,算是默认了,却听怜姬又道:“可是,姐姐你不能再跟那个哥哥睡下去,这样的话他死掉的。” 茶小葱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说,一时心头剧震,张口想要问问清楚,却忽听山下一阵呼喊。 视线中突然现了一道眼熟的身影。随后而至的,是无数拿着铁器的苗民。 “是她?”茶小葱将怜姬护在身后,慢吞吞地跨前一步,抬手抽出了折心柳。 跟着,从山洞中脱身的邪师们也到了,看见山下奔涌而来的苗民,不由纷纷愣住。 方琏弓身出来,微微一怔,轻声道:“那……不是花师妹?” 不,不止是他的花师妹,还有更多的人,除了那些苗民,还有一个他从未见过的男人。 那男子丰神如玉,目光如宝石般璀璨,垂在肩上的长发,比丝缎还顺滑。他拥着世间最甜美的笑容,甜得如玉面上添了层蜜,然而最难得的,是那细腻的温柔之中还掺着一丝难得的威严,两种极致的气质杂糅在一起,居然不会让人觉得心里不舒服。 “花叶玖,你还真的是看得起我。”茶小葱的唇抿成了一条线,手中的折心柳发出莹莹绿光,瞬间变成了一把挂满针棘的长鞭。 她的目光跳过了花叶玖,直直地落在了沈听弦,不,应该说是魁麟身上。 万俟渊看到那一波熟悉的木灵之气,这才如梦初醒:“正儿,你说的宗主,是这个小丫头?” 听语气,他似乎并不高兴见到这样的结果。 宗主怎么能是个赔钱货?折心柳是瞎了眼了么?(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274章 两女交锋 六界遁隐符的法力已然完全失效。 婪夜看自己的精力恢复得差不多,便从那山洞里飘了出来,落在茶小葱身边。 花叶玖身边跟着魁麟,茶小葱身边陪着婪夜,这两对男女搭配,倒也有些看头。 只可惜,中间还多了个方琏。 方琏怀里还抱着那具干冷的尸体,他看看茶小葱又看看花叶玖,一时尴尬一时嫉妒一时自卑,万种情愫都在心头过了一道,最后只落得满心伤感。 万俟家族的人始终最关心的还是那根滢滢如玉的宗主信物,若不是看见它发光,万俟渊只怕这辈子也不会相信,这一任的宗主竟是个女的。 历来红颜是祸水,万俟家族充斥着男尊思想的惯例拒绝由这样的宗主继任! “茶小葱,你勾结楚地邪师,迫害山民,起炉炼蛊,究竟是何居心?”花叶玖只略略看了方琏一眼,便将目光对准了茶小葱。 她身后还跟着大帮的苗民,看其服色,应该就是婪夜出手解决的那两个人的同伴。 茶小葱对花叶玖的表现毫无感到意外,倒不是因为她向来针对花叶玖,而是这直觉太准,很多事只用猜不用想,就像现在,她就猜到魁麟不会亲自出手解释她,届时搬出个花仙子,只怕效果要比想象中好得多。 所以她没有否认,只盈盈一笑,突然转向魁麟,叫了声:“沈大哥!” 魁麟一愣,才缓过神来,花叶玖已经打断了她的话:“你刚才叫他什么?” 声音凌厉,竟含着浓浓的醋意。 她与茶小葱在临安城只不过与沈听弦有过一面之缘,基于这一点。两人与他的熟悉程度应是相当,却不想茶小葱却表现得这样亲昵。 茶小葱把玩着手里的折心柳,幽幽地道:“沈大哥,我们在临安城沈府后院见过的,你不会不记得了吧?那一日,我落了水。可是你亲自将我救起来的……”孔子说春秋。择要而从之,可逼得花叶玖够戗。后者俏丽的粉脸上突然泛起了层青灰。沈府,后院,落水。救人……她故意没说拍她落水的黑衣人,也就是说,她刻意瞒住了他的真实身份。 为什么? 魁麟看向婪夜。猛地收紧了眉头,就在茶小葱的一颦一笑之间,他恍然明白了话里的意思:这分明便是威胁! 他从来不是沈听弦!他瞒过了天下人。却瞒不过与自己有夺妻之恨的狐王婪夜,明显,茶小葱说这些话是另有目的,如果不配合演这出戏,他未必能有十分把握拿住花叶玖的倾慕之心。毕竟正邪不两立,仙妖是夙敌。 原以为只有茶小葱一人下山,没想到婪夜也跟来了。千算万算。他又是算漏了什么? 早先听说婪夜被逐时被放下的心重新悬起来。 他的目光在茶小葱与婪夜之间游走,隐约明白了是这其中的关键。 婪夜离开师门。分明是因为茶小葱。 延问本来还跟在万俟正身后,忽然闻到魁麟散发出的新鲜妖气,立即停了下来,将脸转过一边。魁麟顺着茶小葱的心思,默默地看向那张位长的老鼠脸。 就在延问龇牙的瞬间,那张俊美绝尘的脸上突然染上了一层浓得化不开的笑意,挠得人心里痒痒的,会这样笑的男人实在不多,若是以前茶小葱差不多也被迷住了,但可惜,她得知这张脸本是属于孤红以后,便完全提不起那副荡漾的春心。 她只觉得阵阵恶心。 “原来是茶姑娘,看来这只是一场误会。”他打了个哈哈,只可惜再迷人,那声音也是僵硬的。 茶小葱也笑了:“对啊,很明显,这就是个误会。”她这席句话是冲着花叶玖说的,“不过我更有兴趣想知道的是,究竟是什么造成了这样的误会……”挑衅的目光她也会,当遇见了花叶玖之后,这种挑衅就自然而然地变成了威胁,她哪里不看,偏就爱看花叶玖的胸。 胸小的女人也不见得有什么脑子,特别是澄光殿宠出来的这个傻妞。 “你……”花叶玖以为茶小葱会冲动,会蛮干,但只是以为,面前的茶小葱似乎比记忆中的那个野丫头更精明更深沉,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大家都很清楚。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从头到尾看我不顺眼,是因为慕容芷才?还是因为他?又或者,是因为他?”茶小葱指指婪夜,又指指魁麟,悠然一笑,花叶玖的脸跟着变了。 茶小葱陡一伸手,从万俟正手里隔空取来一物,抖了两下,一只小妖从乾坤袋里掉出来,在地上滚了一圈,晕呼呼地还没闹清是怎么回事,就被延问扑上来一口吃掉了。 她妖异的紫眸,突然闪过一丝狡狯的光华。 婪夜收起尾巴,懒懒地倚在了一旁。 勾起的唇,笑意暖暖,却比魁麟颜上的阴柔多了几分阳光。 跟在茶叶玖身后的苗民犹豫地说了句什么,花叶玖的脸就更难看了。 “茶小葱,有没有做过,你我都清楚得很,何必弄出这许多花样?现在不说别的,就单说迫害山民这一条罪名,便是有凭有据,你无从抵赖!”她柳叶眉一挑,伸出素手轻击三下,身后立即走出两名苗人来,“不如你给大家说说,你与婪夜公子这身衣服,竟是从何得来?”那两个苗民即是之前在大街上被婪夜施术剥了衣裳的人。 茶小葱与婪夜互相看了一眼,很是无语。抢两件衣服就叫迫害,好被他们跟踪岂不是更甚?看着花叶玖那张洋洋得意的脸,两个人不我同时为她的智商捏了一把汗。 婪夜淡淡地道:“是啊,我们这衣服竟是从何得来,我们为何一点印象也没有?” 茶小葱在一旁“噗”地笑出声来。 魁麟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手里的乾坤袋,却不敢愿出更露骨的表情,而与他一对比。向着袋里的妖族虎视眈眈的金毛大鼠延问,就坦然多了。 方琏想要插话,却被万俟渊抢先:“丫头,请将折心柳还予我族,我族不需要一介女流替我们出头。” 万俟正万没料到大长老会如是说,急急地跳了出来。 茶小葱皱起眉毛。转过身。手上的绿光一晃,竟生生地收住了灵息:“老头,你听好了,我来救你们并不是因为我想坐这个宗主的位子。而是看在朋友的面上,没有再多的原因。至于折心柳……你若拿得走,我倒也不介意将它交给你。”说着手腕心向上。将柳条递至跟前。 没有灵力感应的折心柳,一如初见时枯败的落枝。 婪夜瞪了万俟渊一眼,轻轻地哼声。却没出言阻止,现在茶小葱想做什么,他都不会阻止。 方琏急道:“茶仙子,你不必如此,这样不识好歹的老顽固,不帮也罢,耽务之急应是向他要出炼铁的方子。” 什么茶仙子?花叶玖揪着这句话。像拿了赃似的,扬声道:“茶小葱。你还想狡辩?” 茶小葱怒极:“我狡辩什么?你看我不顺眼并非一日两日,你想找我错处又何必做出这许多来,你喜欢慕容芷才我知道,你想染指婪夜我也知道,现在你有了个风华绝代的沈大公子在身边,还不够满足么?你以为你是什么?你带着人冲出来,说我勾结邪师,我便是勾结邪师?说我助纣为虐便是助纣为虐,你以为你是谁?你只是个水性杨花,自以为是,不知廉耻的二百五,你若是喜欢男人,我送你十个八个又如何?你若是嫉妒我,先回去找人好好整整你的胸!你在我端极派住了十天半个月,我不收房钱已是大度!我茶小葱真不知道自己竟有那么大魅力,得你眷顾至今,是不是还该说声谢谢?”她将折心柳往万俟渊手中一塞,回身道,“如果这破柳条认得你,你便拿回去,我没时间陪你们瞎闹,你们是生是死,与我何干?婪夜,我看这一趟是白来了,有人不识好歹,我们也不必假仁假义!” 万俟正大惊失色,一把推开延问冲上前来叫道:“宗主万万不可!” 语声刚落,那折心柳突然灵光大作,瞬间结成了一道高墙,挡在了茶小葱面前。 方琏顾不得理会花叶玖,放下怀里的尸体便扑向了万俟渊,跟着觅家的邪师们也扑了上去。 花叶玖被茶小葱骂狠了,半晌才将这番话消化完,一时被气得脸上白一阵青一阵,当即挥袖,招呼身后的苗民们围住茶小葱。 “……姐姐!你别听我爷爷的,他只是喜欢乱说话,我刚出身的时候,他也嫌我是女孩,可是他很疼我……”怜姬怯生生地从后面拉住茶小葱的裙摆。 茶小葱用力掰开了她的小手,却被花叶玖挡住了视线。 “我们之间的事情还没解决。”花叶玖摆剑,带着三分煞气。 “我们之间?你在开什么玩笑?”茶小葱的鼻子几乎与她的鼻子顶上了,看着这张熟悉的脸,她心中说不出的幽怨。就算是阴影,也需要时间来抹煞,何况是那样的伤害。 记忆里,根本就没有花叫叶玖的女人,只有乔安娜! “把本该属于我的一切,都还给我!”花叶玖又离近了一声,芳唇轻吐,缓缓地说了一句话,茶小葱猛地睁大了眼睛。却觉眼前猝然一花,一记火辣辣的耳光甩在了脸上,这一巴掌来得十分凶猛,茶小葱的一边脸颊立即浮起五个纤长的指痕。 她很快反应过来,一把擒住了花叶玖的手腕,没等她回过神,扬手也是一巴掌,却比刚才吃的那一记响亮的多:“这样的话,你该早点说!” 魁麟大概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想上前救场,却被婪夜挡住了去路。 婪夜笑了笑,却是重复花叶玖的话:“妖皇陛下,我也想让你把本该属于我的一切还给我……” 掌心有些发麻,回味着花叶玖的话,心头的怒火随着脸上的**节节攀升,茶小葱手中虽然没有了折心柳,却还有延问帮忙掠阵,剩下的时间,她可以好好地跟这个女人谈谈。 花叶玖是早先设定的女主,这似乎没错,但随着她这蹩脚的穿越,一切已经不同,她倒想知道,花叶玖刚才这句话是因何而来。(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275章 错中对错 花叶玖没料到茶小葱出手会如此快准狠,想要再还击时,延问已经挡在了两人中间。 她没有机会了。 天上还下着雨,楚南之境的冬雨特别湿冷,茶小葱以前便是从这样的冬天一年年捱过来,每年春夏秋冬到了最后末的一个季节,雨水就特别的多,郴州城里处处氤氲着阴湿的水气,着手之处,无一不是冰凉一片。虽然天气这样阴冷,可人的性子却变得异常地暴躁。心中的火气没处发泄,闷得久了,竟成了满腹的烦闷。 她不想再与花叶玖纠缠下去,单只是因为怕自己控制不住暴躁的脾气。 以前的种种已经不再清晰,她有十分把握可将那些不愉快忘记,因为她已经有了婪夜。可是在这个世界的设定里,婪夜与花叶玖才是应该是一对,想到这一点,她心里总会有些不舒服。 她也曾觉得,自己的幸福是从别人手里偷来的。 前世是乔安娜抢走了自己的小梦想,小情思,这一世,她却要颠覆这样被动的局面,从花叶玖手中拿到本属于她的一切,可这里的一切,真的属于她么? “茶小葱,你这个丑八怪!你凭什么和我争?凭什么?”花叶玖摸着被打肿的脸,银牙一咬,提剑冲了上来,延问适时地横在她面前,发出沉闷的低吼。 “延问,让开,这是我们俩之间的私事。”茶小葱身无长物,只随手捡了根树枝捏成起势。抹去了脸上的雨水,冰冷的触感才使火辣辣的伤处好受一点,她在风中站定,悠然道。“花叶玖,你说我抢了你的东西,可有证据?” “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就是证据!”花叶玖看了婪夜一眼,目光中竟然是令人看不懂的狠绝,“你根本不配拥有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什么掌门,什么王后?什么灵女。什么宗主?你通通不配!你只是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野丫头。你骗得了天下人,却骗不了我!” 她一字一句,说得异常笃定,那她越是这样。茶小葱便越感疑惑。 不错,自她穿越而来之后,一切就失去了逻辑可言。她莫明其妙地拥了这么多玛丽苏的身份,她本可以很光荣的运用这些,伪装成圣母。伪装成救世祖,可是她没有,她天性当中充斥着最低级的**,从一开始,她便只有一个信念,活着。 只是活着。 这样的发展并没有错,如果不是发生了今天的事。如果不是花叶玖突然冲口而出道明的真相,她真以为自己可以继续好好混下去。有美师兄。有美师侄,有美徒儿,还有美夫君……四周围秀色可餐,也没有什么不好,不用打怪升级,也不用背负沉重的使命,也没什么不好。她只需要遵守承诺,完成返香交代的任务。 可是……这样的愿望说到底不过是一厢情愿。 游戏发布会上的cg宣传动画当中,被标注着“女主角”三个字的,是花叶玖,是这个比照着乔安娜的一切资料杜撰出来的绝世小美人……不是她茶小葱!可是事到如今,她却不能心虚! 延问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嘶吼,它低按着犀角,准备随时进攻,花叶玖第一次看到延问周身的电光,不觉有些发怵。 魁麟帮不了她,他现在被婪夜缠住了,那这些苗民…… 她侧身看了一眼,却见苗民们因为忌惮延问的杀气,纷纷退到了五步开外的光壁之下。 空出来的场子上,只剩下她与茶小葱两个人。刚才明明还自信满满,不知为什么,到了现在,她却有些双腿发软。 茶小葱手中的树枝发出淡淡的光晕,比起惯用的折心柳要平静许多,但是周身散逸的肃杀之气却浓郁得化不开。若是以前,花叶玖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竟有与茶小葱持剑对立的一天,直到她看见那张破损的画像,她才有勇气站出来。 从一开始就错了,茶小葱遇到的一切,遇到的每一个人,都本应该是属于她的!不管是慕容芷才,还是婪夜,都应该是她的! “宗主,接着这个!”万俟正穿梭在人群中,却总被觅氏的邪师们截住。 论修为,觅氏十二子并不比万俟族高明多少,但他们还有个流霞庄的大公子掠阵,万俟家族里会武功的人不多,万俟渊为了保护怜姬已经尽了全力,余下只有万俟正能抵挡一二。他们由抢夺铸炼的方子演变成为了抢铁精。 一方铁石从冲着茶小葱飞来,花叶玖心中一动,抢先扑出,探手抓向那块乌漆麻黑的晶石,然而,茶小葱却更快,她后发而先至赶了花叶玖之前将晶石纳入怀里,两人在空中打了个照面,各各伸出一掌来,挥拍而出的灵波,随着空气阵阵荡开,只听“砰”地一声,地上被砸出了一个大坑。花叶玖身形微晃,纤影随风摆动,人已到了圈外。却见她单足点地,灵巧地一翻身,借力又飘了回来,正赶上茶小葱将东西收好。 花叶玖的修为是一点一点踏实练上去的,虽不及茶小葱三年洗髓得到那得样深厚而突兀,却自有可敬之处,仙门后起之秀当中,她与慕容芷才、司徒钟琴不相伯仲,足见其修为不差。女子巧用力,在茶小葱面前虽然有些狼狈,倒并不丢脸。 茶小葱隐约觉得自己看到的花叶玖,并不是真是那么一个小脑积水,大脑养鱼的草包。 “小正,铁精不能给她!” 万俟渊带着怜姬追了上来,跟着觅氏十二子也不甘落后,方琏从一开始就知道铁精便是铸炼的关键,竟顾不得再与万俟渊纠缠,急急地赶到了茶小葱与花叶玖之间。 茶叶玖回身落地,抛出了手里的法诀,众人只觉得天地变色,生生地刹住了步子。天顶巨石滚动。带着碎沙狂舞而至,照着茶小葱头顶砸落,只听得“轰”地一声巨响,雨幕中尘烟四散,三块巨石交替降落,将茶小葱娇小的影子全然吞没。 “宗主!” “茶小葱!”婪夜放开魁麟。转身退回来。万俟家族的人如潮水般涌向了茶小葱站立的位置。 邪师觅十二子不甘人后,也跟着围了上去,方琏见有机可趁,不得不放下陈见。同样加入到混乱的人群当中。 巨石砸地,溅起的泥泞落在不远处的女尸脸上,温柔冰冷的五官。被划过几道浓黑的泥印,瞬间狞狰了不少。只是最关心她的人,没空理会之些细枝末节上的纰漏。 “大长老。你这是做什么?铁精本该交给宗主保管!”万俟正追上去拉万俟渊,却被方琏反手推了出来,他倒退数步,后背突然抵着一人,还没等反应过来,又被提着扔进了人堆里。 地上乱糟糟的,又是人又是碎石。几股人马急吼吼地搅成了一团。 魁麟淡淡地吁了一口气,默然退后两步。伸手握住了花叶玖的手。 花叶玖脸色煞白,手指冰冷,整个人都因为婪夜追寻的焦虑目光而瑟瑟发抖。 这样的待遇,她从来不曾有过,没有人真的为她担心,从来也没有。他们都只关心茶小葱,当初从蟠龙镇出来,她便发觉慕容芷才眼中只有茶小葱,只是她不甘心,一直硬撑着,后来知道茶小葱没有选择慕容芷才,她还有点生气,觉得有些人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直到她在澄光殿看到那风华绝代的狐王婪夜…… 师父带她去端极派,本还以为可以拉上一门好亲事,可是她好不容易看上的人,一个一个全都被茶小葱这个丑丫头霸占了!这样的关心与呵护,本该是属于她的! 可是婪夜的眼睛里,只有茶小葱…… 她若是一直被蒙在鼓里多好,她若是一直不来中原大陆多好,让她一个人在那座仙岛上守着天荒地老,该有多好……这样她就一辈子也体会不到这样令人丧心病狂的嫉妒! 如果她永远不知道那可所谓灵女的谶言,又该多好! “花仙子,这些人我们大可不必理会……” 魁麟发现花叶玖看婪夜的眼神变了,那满满的恨意,根本无法依照常理来诠释。 花叶玖没等他说完便甩开了他的手,紧跟着,一道狂风卷地,地面上突然升起万道荆棘,刺穿了人们的脚底。婪夜侧身闪过数道岩棘,匆匆看了花叶玖一眼,面色阴沉地消失在狂沙突涌当中。空气中传来了潮湿的血腥。 “茶小葱!”婪夜自不相信小小的飞岩术就能伤着她,但是心中的担心却不会因为这分信心而减少半分。四野的狂沙越发猖獗,叫闹的人群在风声中挣扎,胆小的苗民已经开始四下逃蹿,只在此时,天地间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跟着,一个满身是血的人从岩棘乱石中奔了出来,发疯似地扑在地上。 他长发披散,双目赤红,竟再不顾茶小葱的下落,伸出血淋淋的双手抓爬地上的上乱石。 与此同时,法阵当中溢出一阵咒光,熟悉的绿色光壁照亮了所有人的眼睛。一只温暖的手,从碧色的灵光中伸出来,慢慢地搭在了婪夜腕间。 婪夜薄唇一抿,往魁麟的位置望了一眼,却见华光转动,他已带着花叶玖失去了踪影。 “师姐!师姐!” 方琏状若疯癫,跪爬在染血的沙石中翻找被掩埋的尸体,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镇住了,邪师们很快清醒过来,放弃追索铁精,跟在方琏身后寻找那具尸体的下落。 方才来得太混乱,竟没人照拂到这边,花叶玖的两次施术,竟将方琏的心上人无情埋葬。炼尸蛊的祈望,居然在这天翻地覆的混乱当中变成了一个凄凉的笑话……(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276章 冤有头债有主 茶小葱没有听过真的狼嘷,只是心里想象着,似乎是同现在方琏发出的声音差不离。 压抑的呜咽渐渐覆盖了锦衣玉袍的假象,细雨中,只剩下一从模糊不清的背影。深灰的岩石下,掩埋着失落与绝望。 印象中,方琏并不是这样深沉的性子,不管是重莲山初见还是误闯流霞庄那次,他给她的印象就像穿花蝴蝶似的,眼睛长在女人身上,笑一笑,就不想挪不开。料知,他自有一番傲骨,应当远不似如今这般凄哀。 这是茶小葱第一次如此认真地审视这位在仙门出了名的花花公子,前世冤债,似乎更多她看不通的东西。 方琏修长细白的手指在乱石尖棘之中磨出了血,刚才那下子太混乱,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心爱的人被土系法咒引发的巨岩击中,至于后来,他的脑子便只剩下了一片空白。 除了机械地搬动着石块,他似乎没有更好的补救方法。 唯一的那个梦,破灭了。也许早就该破灭的,却是迟来了一年。 剩下的还有什么?也许,还有恨? 折心柳不知什么时候又回到了茶小葱手中,方才那场混乱,亏得它一心保护,茶小葱才能安然无恙。她呆呆地看着方琏孤单无助的背影,心中略略有些不忍。无端乎想起婪夜那席话,竟不知自己所做的,究竟是对还是错。 邪师觅氏十二子似乎没料到事情会演变到如此地步,方才一切来得太快,他们甚至没弄清为什么那些苗民会冲着茶小葱来,还有那绯衣少女,又是什么来历? 他们有些发懵。 唯一不变的。大概只有那一点萦绕着万俟家族的贪婪寄望。 严格来说,花叶玖是被魁麟拉走的。 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一趟浑水他不打算再趟下去,他更不愿探究茶叶玖与茶小葱之间的恩恩怨怨,他本想利用花叶玖。可现在却多出了一个婪夜。还没有绝对制胜把握的情况下,他还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至于茶小葱也好,婪夜好。之前的账,他会一笔一笔地算清楚,眼下还不是时候! “花叶玖。你别跑!”茶小葱终于从方琏悲恸的背影中惊醒,想起要追上去,却被万俟渊拦住。 “姑娘。要走可以,把铁精还来!”死老鬼,这话说得还真是不客气!茶小葱刹住了步子,眉毛倒竖,看起来倒像是眼睛上方多了一对毛毛虫。 “你让我交出折心柳我便得交出折心柳,你让我把铁精还给你我就得把铁精还给你,老头子。难道你让我去死,我便去死?我刚才忍着你让着你不过是图多一事少一事。既然你执意与我过不去,我今日倒想看看,你有什么本事把东西从我手里拿走,现在铁精在我手上,折心柳也在我手上,你只管来拿!” 茶小葱与折心柳共同进退那么多次,感情深笃自不可一言而概之,方才她负气离去,折心柳的表现已经非常明显,她是它认定的主人,也是万俟家族继万俟常清之后的下一任宗主。 想要撒手离开,又岂是一句儿戏? 觅十二子方对折心柳心存忌惮,但对铁精却不愿放弃,眼见茶小葱负气如斯,以为尚有机会,便巴巴地围了上来。十二人,身量差不多,脱下了斗笠,果然全都是顶着一模一样的饼脸。楚地男人的脸并不大,但因为这脸型特殊,怎么看都像膨胀的包子围了一圈儿白边,看起来肿得很。说不得好看,也说不得难看,只是隐隐觉得这些人的眼睛鼻子嘴巴是挤在一起了,咧开嘴来,自有一副奸狡的视感。 “茶掌门,方才只是一场误会,既然此事与掌门无关,还请掌门行个方便……”觅老大的话说得很明白,见风使舵并不需要做得太露骨,他们想要的是铁精。 “行个方便?好啊!”茶小葱陡然将铁精一抛,在觅老大伸手去接的时候,又一把收了回去,如此往复两次,她突然笑了,“你把花叶玖弄回来,我就把这块东西送给你,如何?” 万俟家族的族民大急,纷纷涌了上来,道:“不可,这东西可是我们万俟家族的圣物,岂可轻易予人?不可,万万不可!” 茶小葱怒意勃然,厉声道:“你们说不可便不可?好大的口气,现在东西在我手上,当然是由我说了算,我便是将它泡在粪坑里,也由得我!你们有本事可以硬抢!只要你们抢得来!” 万俟渊喝道:“小正!动手!” 万俟正全身一凛,却现出几分为难来:“大老长,按照族规,她确实是我们的新任宗主,瑞明长老说过折心柳不会认错……” 万俟渊紧紧地攥着怜姬,朝万俟正吹胡子瞪眼:“胡说,她一介女流,如何能担此大任?你不出手,可由得我亲自来!”说着,他颤巍巍地冲到茶小葱跟前,伸手就要硬抢。他年纪老迈,动作迟缓,在茶小葱眼中看来,与动画片的慢镜头似的。 她冷笑出声,反手将东西丢给婪夜,施施然拍了拍手,装模作样地理了理发梢:“我说过了,谁帮我将那个姓花的疯女人追回来,东西就归谁!这很公平!” “东西是我万俟家族的!”万俟渊气得直跺脚。 “我不知道!东西是从人堆里飞出来的,恰恰飞到我手上而已,要是人人都说它是自己的,我该怎么给?既然你不承认我是万俟家族的宗主,我也不必花力气护短。我今天就在这儿等着,谁把人追回来了,谁来取东西,担心我一介女流信誉不够,就先由青丘国的国主陛下替你们把着,去吧……”茶小葱向天翻了一个白眼。 婪夜把玩着手里的东西,淡淡地笑了笑,看着万俟家族的人一个个将脸气成了猪肝色。不看还不觉得,仔细瞧来才发现,万俟家族的族民居然都是清一色的男人,而且不论老少都生得眼眉周正,五官如刀刻……只是,除了躲在万俟渊身的怜姬,真没见第二个母的。 他不觉得眯了眯眼睛,细目轻扬,露出一丝玩味:万俟家族仇视女子,说不定是有原因的。 万俟渊爬个山都得喘几喘出身虚汗,遑论是让他去追一个腿脚灵便的年轻女子,他瞪着茶小葱看了半天,越看越气,胡子颤抖地说不出话来。怜姬在他身后缩头缩脑地瞧着,见茶小葱的目光扫过来,慌忙吐了吐舌头,将半张小脸藏到了爷爷身后,像是一只调皮的小猫咪。 触及怜姬的眼神,茶小葱的脸色终于缓和下来,她心中知道,这时候再要去追花叶玖已是徒劳,可是从一开始憋着的这口气,怎么也咽不下去。 什么叫一介女流?好像这儿的男人都是没娘生似的! “宗主,不如让我去追!”万俟正的腿脚不算慢,盘算可能还有几分把握。他不想违拗茶小葱,更不愿得罪万俟渊,性情忠直的他只能采取这样笨拙的方法折衷。 “还是我们去!我们人多!”觅家十二子看出万俟渊不承认这个宗主,反倒觉得事情好办了。 “哼!”茶小葱掂了掂手里的东西,没有立即表态。 突然,一个沙哑的声音插了进来:“算上我一个!” 众人怔忡地侧头看去,却见方琏一脸镇定地站在不远处,手里挽着一具血淋淋的女尸。 从乱石堆中挖出的尸体早已粉碎,只依稀能看出单薄的人形。 他的手在发抖,可声音却恢复了平静,只是听起来有些喑哑,并不如往昔温雅,他盯着茶小葱的脸,又重复了一句,“算上我一个,我也去!” 说话音,突然双手一摊,手里残破的尸身就这样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溅起一摊泥水。浓黑的血雾自雨中挥散开去,染红了周边的青草。依稀可以看到那凌乱纠结的长发,如水藻般盘绕在石头上…… “你……”茶小葱不禁愣住了。 “我不要铁精,因为已经用不着了……我需要你一个承诺,茶小葱。”方琏一步步地向她走来,行至十步之外,突然轻轻地笑了,依旧是那登徒子式的笑容,温柔中还带着一抹教人难以琢磨的暧昧,“你答应我,如果我能拿下花叶玖,不管我对她做什么,你都不能阻拦,你保证,你,还有整个端极派,都不能阻拦……” 茶小葱从他枯寂的眼中读出一缕灰败,心登时像被一盆冷水泼下,凉了个通透,直到婪夜温暖的手指覆上来,她才感觉到一点点暖意。 “你如果不答应,我便带人踏平万俟家族。”方琏会很挑重点,他不能对端极派怎么样,却对分属人界的万俟家族有七分把握。看出得,茶小葱并不是真的能将万俟家族弃之于不顾。 茶小葱很想说“万俟家族关我何事”,却始终没有说出口。因为怜姬忽然从万俟渊身后走了出来,上前捞住了茶小葱的衣摆。 “小怜!”万俟正微微一怔,突然抬头看向万俟渊,却见后者踉跄退后数步,已是面色苍白。(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277章 失落的神格 “姐姐,你认识常清叔叔,对吗?”怜姬旁若无人地问道,丝毫不在意周围族人的反应。茶小葱有些迟钝,匆匆颔首,却将眼睛瞟向婪夜。 婪夜轻轻地摇了摇头,表示同样也听不懂怜姬这句话里的意思。 万俟渊的脸上露出了类似痛苦的挣扎,连着万俟正等人的犹豫一起,非常伤人自尊,至少,茶小葱是被这样的眼神扎扎实实地刺伤了。 她虽然不招人待见,却也称不上洪水猛兽,虽然不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二次元大美人,但至少不会长得跟蜘蛛妖似的,她没有八条腿,也没有血盆大口,可他们这副见了鬼的表情,究竟又是怎么回事? 她将此间际遇从头到尾默想了一默,亦无所得! 万俟家族的大长老是万俟渊,他有个十分可爱的小孙女叫怜姬,怜姬是这族里唯一的女子,万俟家族的族人都十分讨厌甚至憎恶女子……特么矛盾! 方琏像没事的人一样,静静地站在原地等待着茶小葱的回答,他的笑容温雅淡然得恰到好处,若不是他沾染的一身血水泥浆昭示着刚才的惨痛经历,在场所有人都会忍不住以为这不过是闲来无事踏青赏花的纨绔公子。 安静盛放在冷肃的山谷里,他像一朵错过季节的牡丹。妖娆,颓美。 “茶小葱……”他无暇关心万俟家族的一切,但狠话却放出来了,由不得茶小葱不答应。 “好!”茶小葱咬了咬牙。 她自问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花叶玖的事,相信这是唯一的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她没那么伟大。那么圣母,尽管现在从表面上看澄光殿应属端极派一脉,却并不意味着端极派有回护他人的能力。 “我答应你,不管她在你手里是生或者死,我茶小葱乃至整个端极派都不会插手!”这样的承诺似乎毫无意义,但方琏却似乎志在必得。 她无意中攥紧了婪夜的手指。收放之间。已经下这了决心。 有一种人明明是擦肩而过的路人,或者只是偶有交集的熟识,却注定一生为仇雠,不相往来。 方琏十分潇洒地转身走了。仿佛之前的一切,根本没有发生过。 寒冬的雨水没能冲去他身上的血迹与泥痕,反而将那锦玉白缎上的阴暗处越染越深。他的背影看起来有些萧索,却隐隐透着一丝诡异的解脱。 可既是解脱,为何还要偏执地陷下去? 茶小葱没有那样刻骨地恨过谁。所以不会明白。 她只知道,笑语晏晏的华衣公子,比冷面怒目的少年更可怕,那股阴柔的狠戾,藏在嘴角的笑纹里,笑纹越深,越是狠绝…… “那我们也去……”觅十二子被这奇怪的紧张气氛所感染。亦微微露出点怯意来。 “几位不用去了,我想方大公子不想有人插手他的私事。”婪夜眼睛一眨。抖落了长睫上沁着的细珠,他感觉茶小葱的手指有些发僵,却不知道是因为万俟家族的忌惮还是方琏的淡然。 从一开始,茶小葱就没和人好好说过话。 “可是……”十二张团子脸相互看看,纷纷露出了一丝为难。他们还惦念着那笔交易,那个期许,或者说,那个没有兑现的承诺。 茶小葱似乎想了很多,但真要具体说起,却又似乎什么也没想明白,几件事交织在一起,她也不知道要从何处发问才能抽丝剥茧,按理,救人的目的已经达到,她早该功成身退,但是万俟渊与怜姬,还有怜姬突然提到的万俟常清,却不得不令她多留几个心眼。 据说万俟家族的大部分族人并不知道上一任宗主已然亡故,那么,听到新宗主继任,他们又该拿出怎么样的表情?惊讶?困惑?犹豫?担心…… 不,都不是,茶小葱从他们眼中读出的,是恐惧……他们在怕什么?怕她? “罢了!那铁精你拿去吧,拿着它给谁都好,唯求姑娘你远离我万俟家族,有多远走多远。”万俟渊突然沉重地叹了口气,将态度放软了。方才还叫器着“一介女流之辈无德无能统领我族”的老人,仿佛在瞬息之间萎靡下来,连面上的白须都温顺了不少。 他居然就这样放弃了。 万俟正迟疑了一会,上前拉过怜姬,护在了身后。 他身后站着更多的族人,同万俟渊一样露出了深沉的无奈,人群沉默无声。 茶小葱心中有蕴酿着爆发不出的愤怒。 “爷爷,小正哥哥,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姐姐她不会伤害人的,是她和这只大老鼠救了我们……”怜姬声音脆生生的,一双琉璃似的大眼睛转了几转,停在茶小葱身上。 茶小葱还穿着她送的裙子,这一身苗民服饰混搭,虽有然不伦不类,却十分有亲和力。 看得出,怜姬十分喜欢这个大姐姐,她从小就在男儿堆里长大,心中一直渴望着能有个这样的姐姐陪着自己,现在是缘份让她们相见,她自然是高兴的。可是大人们偏不这么想。 茶小葱对孩子有些没辙,本质上她并不懂得怎么跟孩子交流。就像此时,她只能愣愣地看着婪夜手里攥着的晶石,一时也不知道要怎么好。把晶石交还给万俟渊,她心有不甘,可是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拿回去,她觉得更是十分不妥,再说了,她既不铸剑又不是炼尸蛊,要这鬼东西做什么? “……笑话,铁精石本就是我捡来的,要怎么处置当然是由我一人说了算,岂容得你这老头开口?还有,天地之大,我茶小葱爱站在哪儿就站在哪儿,岂又由得你来置喙?”茶小葱最后将审视的目光停在了万俟正脸上。 万俟正从不说谎话,他既然认定了她是宗主,这些事就不该瞒她。 万俟渊气得脸色铁青。两道疾厉的视线射过去,同样逼向了万俟正。 万俟正只觉得肩上担着千钧之重,沉沉地抬不起头来。 “万俟正,你跟我来!”茶小葱终于放开了婪夜的手,举步向山洞里走去。 觅十二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想要跟上前去。却陡然被婪夜手中的紫焰截住,同样被拦住的,还有万俟渊一干人等。 “你们还不能走……”婪夜慢悠悠地看了众人一眼,突然道。“说吧,襄阳城那些死尸是怎么回事?是你们做的?”这话自然是的问觅家邪师们。 “不,不是!”觅十二子齐齐惊惧摇头。“此事内情我等并不知晓,我等听盟主之命前去襄阳赶尸,至于那些人。是在我们赶到之前就死了……他们是被强大的法力所伤,如公子所见,我等楚地邪师并不通晓仙门法术,这些……根本与我等无关……” 觅十二子最擅长的便是炼尸蛊,但也因为这种蛊术有背伦常,善恶难解,是为异族禁术。并为楚地苗民所不容,故而。觅十二子此等精习炼尸之术者,一直在人与妖之间摇摆,他们不为大善,亦不为大恶,只不过邪气缠身受世人鄙弃。 风无语既然承诺为他们在仙门争得一席之地,这可是天大的喜事,但觅十二子却万万没想到此事非但将流霞庄与万俟家族卷了进来,还横里跳出个端极派四掌门,更糟糕的是,这个四掌门还是万俟家族新任的宗主,就这样原本不相干的东西,都变成相干了…… “这么说,你们要得这晶石,不过是受人所托?” 要查出是不是风无语杀人屠城,很难,但只要顺藤摸瓜,总会有些蛛丝马迹可循。 婪夜不禁又看了看残留在雨幕中的尸块,花叶玖那一道法术砸得够狠,这分明是想置茶小葱于死地,只是阴差阳错,倒推了方琏一把。是进是退,却是由得他自己选了。 万俟渊看着万俟正跟在茶小葱身后一起消失在山洞里,不禁暗暗心焦,他弯下腰将怜姬紧紧地抱在了怀里,对婪夜与觅十二子的话恍若未闻。 很久以前,万俟家族便流传着一个传说,说是族中圣物铁精当中封存着上古神兽白虎之力,能世代守护族民。而实际上,族中人心中很清楚,死物是不可能封存灵力的,至阳至刚的白虎之力必须封存在至阴的灵体里才能避煞,而这样的灵体,只能是万族家族中的女子。 然而,白虎之力从一个灵体渡到另一个灵体,前一代的灵体就会立即枯竭死亡,作为有限的容器,容纳无限的力量,万俟家族的女子生来的命运便是如此。与其说是白虎之力守护着万俟族的族人,倒不如说它是一场无法轮回的诅咒。 不知道从第几代起,万俟家族便开始害怕女孩的诞生,甚至以生下了女孩为耻。 传承一代又一代,拥有白虎之力的女子青春常驻,可以与族中任何男子欢好,诞下子嗣,繁衍后代,同样,知其生而不知其几时而死的她们并不能预料这白虎的力量会在什么时候寻找下一任的宿主,这也就意味着她们永远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会离开。 听说,有的白虎之女活到了两百年三百年不等,也有的白虎之女只活了三个月…… 命运似乎与万俟家族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身为战神之后,他们失去了神格,只能像普通人那样苟延残喘,但是宿命却让他们离不开那负载沉重的神力。 这样毁灭式的重生,令万俟家族最终耗尽了战争的**与争强斗胜的心思,他们越来越渴望平凡与宁静,越来越不崇尚武力。如果说万俟家族之中还有什么特性是他们不得不沿袭下来的,便只得这独步天下的冶铁铸炼技术和灵物认主的宗主制度两者。 然而,千百年来,由女子继任宗主是万俟家族最大的禁忌。(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278章 容颜改佳期错 西风又冷,岁末已至。 慕容芷才走进庭院,发觉四周的桂树上被系上了红绦,楼廓侧也添了新灯。 灯花上贴着的镂花样纹是暮云卿亲手剪的,这几天他好像都在做这个。 不可否认,暮云卿有一双可令世间女子汗颜的巧手。 “暮兄,这窗花漂亮,能不能再做点新的?你看照这个画来剪,会不会别出心裁?”使君子伸了个懒腰,从画楼上跑下来,顶着一头雪花。 他冲到暮云卿面前,手里还巴巴地拿着新画的“人体艺术图鉴”。 “那种东西,我是不会剪的。”暮云卿瞟向那些画,耳根有些发烫,转身收起了剪刀和红纸,并随手扯了张红布将东西掩了。 慕容芷才在雕花栏前看得清楚,那竹箕里分明铺着一张俗艳的“囍”字,不知为什么,竟觉得有些刺眼。 风沉带着老高和叶眠,拿着新选的纸样走进庭院。 叶眠在后头小声咕嘀一句:“美男聚会啊,几位师叔聚在一起倒像是把整个醉天香搬过来了。” 暮云卿将东西放下,起身看着风沉步步行来,紧绷的俊脸上没有半分笑容。 风沉还是那样温和地笑着,可是那双清澈的眼睛几乎可以看进人的心底。 暮云卿的手指紧了紧,使君子却已经兴高采烈迎了上去。 “还有几天就过年了,人界贺新春都要做些什么?”这是使君子离开玄黄岛的第一个新年,意义自然非同寻常。 整个院子里,也就只有他能没心没肺地笑着。 慕容芷才现在的心事,只怕比暮云卿还重几分。 “过年当然要放鞭炮。要吃饺子,还要看舞龙了……”叶眠朝他温煦含笑道,“使大哥,你不会连这个也不知道吧?就算我不说,书里也有写的啊。”她将纸样递过来,又接着道。“按照惯例。新春要写春挥,我们前几年都写过了,今年轮到你……” 风沉远远地向慕容芷才点了点头,不理会使君子与叶眠的热烈讨论。转身走进了自己的房间,慕容芷才与暮云卿各各会意,跟着他一道跨进了门槛。 老高在外将门叶合上了。 窗外犹自传来使君子的声音:“写什么春挥。一定要有‘春’字么?春意?春雨?春心?” “要是人人都像他那么简简单单开开心心就好了。” 慕容芷才的手指抚过案上的古琴,轻轻地调出几个单音。一声轻叹,含着些许惆怅。 “看不出慕容师弟还通晓音律。”风沉随口说着。却从袖中拿出几页纸来。 慕容芷才瞥见纸上“慕容瑾珏”四个字,目光微冷,暮云卿已急不可待地开口了:“风师兄,师父她有消息没?” “没有。”风沉看也不看他,迳自将东西推到了慕容芷才身前,“有婪夜寸步不离地陪着,你还是少操这份心。看看,点玉大会在即。你这都是练了些什么?你不会是想靠着剪‘囍’字去夺魁吧?我们端极派还真没出过喜娘……” 玄文殿六个名额当中只有茶小葱一个女人报了铸炼之术,这未免也太过颠倒了。 暮云卿垂着眸子不作声,却没有否认的意思。 风沉被这两个人堵得没脾气,再没心情说下去。说多了,只怕这喜娘上头还要添个媒婆,咳。 “慕容瑾珏带了魔兵去襄阳?这是几时得到的消息?师父他老人家知道吗?”慕容芷才收起信函的时候,动作幅度有些大,一时没留意,硌着了灵宵的琴弦。 琴声激荡之际,手指上竟滴落两三血,殷红似落梅。 “知道。”风沉点了点头,“这不是小事,只是师叔他老人家有言在先,去与不去,但凭慕容师弟自行定夺。点玉大会虽不是仙门最重要的盛会,但毕竟耗时耗力,能牵引一部分人的关注,慕容瑾珏选在这个时候动手,应该是魔尊的意思。只是兄弟见面难免不快,慕容师弟须得三思。”话里有了示警的意味。 “风师兄的意思是,云卿师弟与玄文殿弟子去御华派参加点玉大会,我去襄阳?其他仙门弟子呢?”这样的安排看起来有些可疑,为什么要这样遮遮掩掩? “……师叔没派人通知其他门派,只有我和你。”风沉静静地看向他,恰好暮云卿的目光也转了过来,两道目光齐齐落在了慕容芷才一人身上,半晌,风沉才说了另一番话,“师叔还说,慕容瑾珏是他亲手教出来的徒儿,慕容师弟你也一样,心法造诣上,你们并无不同。” 慕容芷才心头剧震,一时握紧了拳头。 只听风沉接着说道:“……师叔经常将你们兄弟二人弄混,并不仅仅是因为你们的外貌……” 并不仅仅是因为他与慕容瑾珏的外貌?言下之意是,返香从来未曾偏心过?原来他的担忧与难堪早已被窥穿,可是为什么要到了今天才肯说出来? 慕容芷才面色苍白,怔了半天,突然霍然起身:“我有些不舒服,去襄阳的事,我们改天谈。” 竟像是落荒而逃。 他奔至门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风雪之中,屋外狂风卷着雪片飘了进来,淹没了庭院里点缀的红绦,暮云卿跟着他的脚步跑了出去。 身后传来风沉的追问:“暮云卿,你这是要去哪?” “我去将新灯收了,等师父回来再挂上去给她看。”暮云卿淡淡地答道。 风沉被噎了半晌,突然一屁股坐在了案边,看着面前安静的古琴,他的心突然揪痛起来。 每年过年,他都是这样冷清将就,只是今年好像格外孤寂,看着门外摇曳的灯影和追逐风灯的少年。风沉突然有点想吐。 很小的时候,那个人也给他亲手做过一盏兔儿灯,初时没能点晴,整个灯儿看起来雪白雪白的,点燃了里边的细烛,便像一块明玉那般动人。他那时老是记挂着别家孩子的兔儿灯有眼睛。嚷着吵着要兔眼睛,那人没寻着朱砂,他又哭着说不要黑眼睛兔子,最后那人只能咬破了手指。用指尖血来点睛。 他还记得很清楚,那一夜,他拿着兔儿灯在雪地里跑。人们都说,这位玉琢般的小公子是他们见过的这世间最幸福的孩子。 后来,他在雪地里摔了一跤。兔儿灯被火烧着了,成了灰,伴着他与那个人的回忆一起。 长大才知道,就算那兔儿灯能留到第二天,兔子的眼睛也不会再像前一天那样鲜红。 很多东西,是假的就是假的。一如那个人曾经许下的誓言。 …… 今夜的雪很大,慕容芷才在雪地里走了很久很久。他几次在酒楼前驻足,可是最终却来到了一家客栈前。 只是。他要找的人已经离开了。 呆呆地站在雪地里,直到双腿麻木,他才记得狠狠地给了自己一个巴掌。这一巴掌来得异常凶猛,竟没有留半分余力,一直打得右边脸肿得老高。 店小二出来收门板,抬眼就看见一位淡蓝衣袍的年轻公子这样怔怔地杵在门口,好像整个儿都傻掉了。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当他想起要去安慰询问的时候,突然眼前一花,那公子已经像一阵风似地跑得没了影。若不是地上还留着两行高高低低的脚印,他还真怀疑自己是眼花了。 慕容芷才不知道自己醉过的时候究竟做过什么,但是他却依稀记得一张脸,一张妆容精致面带笑容的脸。心头的名字浮浮沉沉,慢慢变得清晰起来,他想到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事。 那些天,返香犹在闭关,玄冰殿里冷冷清清地一如既往,他刚学会酗酒,那几日简直是酒不离身。不能在外面喝给后辈们看,也不能在师伯们面前出丑,玄冰殿自然是最好的去处。 殿里的东西早已经被搬空了,返香借着闭关的由头,将所有要处理的公务都推给了茶小葱,从那以后,玄冰殿上就变得空无一人。 他自然知道师父平素要处理的事务有多庞杂,心心念念想出手帮茶小葱,却不料她身边始终有只碍眼的狐狸,他能做的事,狐狸也一样能做。心中再多的不平,在青丘国国主面前,也只能是隐而不发。 元知义最恼师徒有染,上下不分,心中深藏的醋意更是表露不得,所以,他只能买醉。 返香很少教他为人处事之道,或许是不会教,也或许是记不得,而至于感情方面,就更是空白得可怜。 慕容芷才只知道,他不喜欢婪夜呆在茶小葱身边,自从这种小心思被花叶玖戳穿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想起过去种种,却是阴差阳错,当初他若是能猜到后来,想必不会让返香那般轻易答应茶小葱的要求,只消他说一句,茶小葱便可以从师叔变成师妹,可是他心有其它执念,根本未尝想到这个可能。 到后来,便没有了机会。 至于师父为什么能那样轻易答应茶小葱的“无赖”要求,他也曾质疑过,同样是百思不得其解。正如很多人看来,端极派返香真人是神秘的,内敛的,哪怕有时候只是没有被问起,或者是懒得解释,又或者是忘记了…… 如果仅仅是因为暮云卿的那层关系,茶小葱便是多余! 依返香的性子,完全可以拒绝。可是他没有。 玄冰殿里,留下的回忆不多,大多数时候,返香都只是高高在上地坐着,或批阅文书,或发呆,他容颜俊秀,却别有一番沧桑,平静刻板的脸上,恍恍惚惚是如冰雪般的冷漠,人们都道返香真人护短,但有的时候,慕容芷才只是怀疑师父根本是忘记了还要罚他。 他醉眼朦胧地摸过每一寸熟悉的地方,最后将手伸进了一方抽屉里。 抽屉里放着两幅一模一样的卷轴,散发着淡淡的灵光,看起来有些眼熟。 神使神差地打开,却看见了一抹熟悉的倩影。 脑海中突然想起茶小葱在蟠龙镇试衣服的情景,那收紧的胸腰设计,勾勒出身体曼妙的曲线,令他几乎移不开目光。回忆再前一点,便是这样一身杏黄的衣袍,整个人都像从画中走下来的,飘飘似仙。 师叔祖曾经挥着这画卷,冲着他喊:“没错!元掌门说的没错,她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这仿佛是很久以前的事。 画轴渐渐到底,终于露出了一张美人脸……当看清了那张脸时,他突然手指发颤,像见了鬼似的,像画卷抛在了地上。 那并不是茶小葱的脸!(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279章 后患 女子继任宗主会成为万俟家族最大的禁忌,并不是因为单纯的性别歧视,而是因为,野心! 只有至阴体可以接纳白虎的绝煞之力,也就是说,只有女人才能获得这份无上的力量。万俟家族没办未予杜绝宗主的野心,但是却希望能够限制住宗主的性别,只要不是女人,哪怕是一条狗也好。可是,他们没想到折心柳会替他们选了这样一个新任宗主。 一切都来得太突然。 很多人都来不及消化这个噩耗,而作为怜姬爷爷的万俟渊更是如此。 “宗主,白虎之力离身,怜姬妹妹就会死。夺取这个力量,并不饬于要了怜姬妹妹的性命。”万俟正见证过类似灵体的消亡,虽然他那时候还小,闹不清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从长辈们的口气中看来,这绝不是件值得庆祝的传承,而作为神兽守护之力的传说,更偈是针万俟家族的一次灭绝人性的血咒,“大长老为了保护她,将族中其他女子都送进了深山里,为了杜绝白虎寻找下一任灵体,他几乎让怜姬与外界隔绝。惟恐有那么一天。” 茶小葱没想到是这样的:“白虎能自己寻找宿主?”这种情况与玄武、青龙的情况又不相同。玄武是赖在人间尚未归息,青龙则是因为被死结封印,停滞了孵化的时间而意外存活,他们都本身都是拥有神格的神兽,与白虎这种需要依靠灵体方得存在的情况有天渊之别。照万俟正这样说来,她就算没有野心也不会完全阻止白虎的举动,谁知道它会不会看中这具被琉仙琴附体的破烂皮囊。 万俟正没有隐瞒,认真地点了点头。万俟渊本意想阻止他说出这些辛秘的往事,但又怕怜姬与茶小葱接触过多会出事。思量再三也不跟过来,只是伸长了脖子不停地往这边瞧。瞅看万俟正的目光里,隐隐透着警告的意味。 “婪夜!”茶小葱想了一会,向婪夜招手。万俟渊飞快地看了婪夜一眼,伸手抱紧了怜姬,怜姬在怀里挣扎。看那意思。似乎是想跟婪夜一起过去,婪夜微微含笑,轻轻地摸了摸她额头的碎发。身着苗民服饰的他,因为那深色系的衣料显出几分难得的沉稳。但一笑之际,仍是倾国之色。怜姬被这样的笑容镇住,先是一愣。竟听话地不再闹腾。 婪夜大步朝这边走来,依样摸摸茶小葱的额头,另一只手里还掂着那只铁精:“何事?” 茶小葱将他的手指挪下来。顺便握住,淡淡地道:“将铁精还给他们,我们回临安城。” 万俟正闻言神色一肃,刚要出声阻止,却见万俟渊已不动声色地看向了那摩拳擦掌的觅十二子。婪夜微微蹙眉:“族中一共还有多少人?” 万俟正答道:“一百一十七人,瑞长老身边带了十一人,这里只剩下一百零六。”这一百零六人当中。还跟一个什么也不能做的女娃娃。 婪夜的眉头收紧了一点,茶小葱疑道:“你是怕他们对付不了这些邪师。大不了,我们把这些邪师带走,点玉大会是个好机会,我们手里有了人证,不怕风无语抵赖。” 婪夜摇摇头:“一百零五人要对付邪师并不难,只要能拿住他们的策魂鞭,他们便什么也做不了,我是担心花叶玖……她不会如此善罢甘休。”花叶玖是冲着茶小葱来的,在茶小葱面前没讨到好,她怎么可能不动点手脚报复回去? “担心她会勾结御华派?”茶小葱也想到了这一点,看那疯女人的情状,倒像是想至她为死地的,其心怀仇恨如此,怎么会大大方方地离去。花叶玖是澄光殿玉瑶仙座顾小倩的弟子,在仙门当中说话也算是有点分量,再加上有个魁麟推波助澜,怎么瞧都不够踏实。茶小葱后悔自己太手软了,由着她去,倒底是不够的。好在方琏跟去了,要是他中用的话,还能缓兵一二。 “知道她会用什么样的理由来对付你?”婪夜转头看向怜姬,悠悠地叹了口气。 万俟正听出了这话里的弦外之间,顿时脸色大变。只听茶小葱咬牙道:“如此说来,不管我是不是接受这宗主之位,万俟家族都有危险,就算我下山了,他们也一样会找借口上山寻衅滋事?”御华派的嚣张门风,她是亲眼见过的,以万俟家族这等武力,要对付仙门弟子,根本是以卵击石,倒是她……竟落得个进退两难的地步。 “你还期望着方琏能起作用?要困住一个人并不难,但是要困住一句话,却是比登天还难。我说得这样明白了。”婪夜捏得她的手指有些生疼,茶小葱虽然不被万俟渊承认,但毕竟是万俟常清选中的继承人,万俟常清这样做,必然是有他的道理。 “我明白了,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得尽快找地方将他们重新安置起来。”茶小葱挣脱他的手,转身向万俟渊走去。万俟正跟上。 “你打算将他们安置在哪?临安城?”婪夜追了上来。 “临安城不行。”茶小葱顿了顿,直直地迎上了万俟渊那张枯皱的老脸。 万俟渊盯着茶小葱,伸手将怜姬挡在了身后,目光却灼灼地移向了婪夜,直盯着他手里的铁精看。万俟正不敢僭越,触及大长老的目光,立即恭顺地低下了头。视野里只留下茶小葱半截明艳的短裙。 “不管你们认我是宗主也好,祖宗也好,都必须听我的号令。”她信手拈起了婪夜掌上的铁精,仔细看了看,表情里含着几分肃然。 族民们纷纷看向了万俟渊,脸上的震惊与愤怒一览无余,万俟正一时气得全身发抖,怒道:“你这是要胁我们?我说过了铁精你可以拿去,拿去离开便是,我们不会承认你的宗主之位。想也别想!” 怜姬在他身后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年纪小小如她,根本看不出懂爷爷脸上愤怒的由来,她只是隐隐地觉得这位姐姐好厉害,居然不怕凶巴巴的爷爷。 “你听不懂我说的话?”茶小葱突然欺上前一步,“老头子。我也没有跟你商量的意思。从现在开始,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命令。” “凭什么?”万俟渊气得胡须发颤。他一心想把这瘟神赶走,却不想却是个超难缠的主,想必是万俟正将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 “凭你们所有人加起来都打不过我。强者为尊,就那么简单,我千里迢迢来救你们。并不是赶着来看你们的脸色,我再说一句,如果我说的话有人违逆不从。就只有一条路可以走……”她一掌隔空击出,带出折心柳的绿焰腾飞,直直地挽向竖立在山前的石棘,却只轰然一声,粗砺的石棘被拦腰折断,露出了粗糙的断口。他们甚至没看清茶小葱是怎么样做到的。 “姐姐好厉害,居然会法术。”怜姬没忍住。竟当着所有族民的面拍起手来,一时之间。万俟渊的脸变得无比难看。 茶小葱朝她笑笑,转身招呼万俟正下山。怜姬拉着万俟渊的手,巴巴要跟上去,却被他用力拉了回来。 “姐姐凶得很,我们离她离一点。”他无奈地弯下腰,将怜姬抱在怀里。他这么说,也就是没有异议了,族民们相互看了一眼,各有担忧,却同样不敢违拗。但他们只能远远地跟着。 茶小葱松了一口气,顺手挽住了婪夜的胳膊。 雨渐渐停了,天上淅淅沥沥地落了一阵沙子雪,一众人走在下山的路上,看着满天乌云渐渐变得薄透,雪白的天空中静静地飘起了雪花。怜姬在万俟渊怀里伸出了手臂,稚气地叫嚷着:“下雪啦,下雪啦,爷爷爷爷下雪啦,我们已经几年没见雪啦……” 不多时,地上草间便被雪色染透了,及地是一层半寸厚的棉花雪,踏足踩上去,渐渐有了嘎吱嘎吱的细响。 “你不会想把这一百多个人都安排住进陶然村吧?”婪夜想起那村子里的热闹就不爽,天天有人那么夹着一对鸟翅膀高来高去地飞,每天天不亮就开始聊天,他已经够受的了,如果再加上这些打铁的,欧漏!这种交响乐团不要也罢。 “猜对一半!”茶小葱玩着手里的乾坤袋,微微眯起了眼睛。 “你不会想……”不会想把人装进袋子里呢?婪夜哑然失笑,装进袋子里是个好办法,可是她这般粗心大意,掉了怎么办? “南方很少下雪,运气好的话,三五年才有一次飘雪,还不一定是鹅毛雪,记得有一年,第一天还出了大太阳,第二天就下雪了,下完雪又出太阳了,如此往复,折腾了三四天,大家都把雪堆起来,等到天晴好拿出来炫耀,那时我还妄想着,要是能把积雪留到夏天该多好。”茶小葱抽出手来接着空中的雪花,轻轻地吹着寒气。 “你对这儿很熟悉?”婪夜后知后觉地问。 “算是……如果算平行世界的话,这里应该就是我的故乡。”山路一转,一行人慢吞吞地过了道山岗。一百多人绵绵延延的拖了一条长龙,颇有点红这二万五的感觉。天色越来越黑,人也越走越慢,万俟家族的族民都是彻头彻尾的人类,自然没有夜视能力,他们只是打铁,咸少习武,除了体魄比普通南方人健硕,好像也别无所长。走在大雪封山之前,皆免不了蹒跚。 安静的雪夜,并不似想象中那般漆黑一片,因为光线的折射叠加,整座山峦的表面透着一片温柔的银光,如月光镶在了白草边。 万俟正拍净了头顶的雪花:“宗主,我们走了一个时辰,走不动了。” 茶小葱朝后望了一眼,抬了抬手,队伍慢慢地向前贴了一点,以万俟渊为界,缩短成了紧紧地一团。怜姬在万俟渊怀里睡着了,漂亮的小脸,在雪色下散发着晶莹细腻的柔光。 茶小葱随手将乾坤袋丢给了万俟正,那里边还余着剩下的“干粮”:“我们走远点。”她不喜欢看万俟家族吃妖怪的样子,任何一个族类压制另一个族类的情况,她都不曾乐见。 婪夜选了一处挡风石作休憩之所,偷偷变出尾巴垫在了雪地上。 茶小葱把玩着手里的铁精,安静地靠在婪夜怀里。雪花纷纷落落,从无边的天际降落,身边的风渐渐止了,飞舞的雪片变成了眼里疾驰的繁星,茶小葱仰头看着,露出几许痴迷。 突然,山下传来了杂沓的人言,伴着不安定的风啸,那不是自然之风,而是仙门御风的衣袂声…… 两人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280章 黑白灰 来得好快!茶小葱往万俟渊等人休处的地方看了几眼,扬手将折心柳控于手中,万俟家族的族民望见折心柳的莹光,纷纷站了起来。 “不忙!”婪夜不动声色地将手心向下,做了一个下压的动作,饶是人们在雪地里看得迷迷糊糊也大致体会到了这语气中的安定。 就在这时,远方忽然传来一声狐鸣,悠长而清婉,紧跟着,树林中扑楞楞地飞出许多夜枭,薄灰的天空蓦地升起一层暗斑。 “是……风盟主的人?”觅十二子扎在人群里窃窃私语,语言中难掩欢喜。 婪夜冷冷道:“风无语从来不用无用之人,你们觉得现在还在资格与他谈条件?” 这一句一针见血,登时噎着邪师们将废话都吞进了肚子里。 茶小葱听了一会儿,转头道:“孤红他们也来了?我怎么不知道?”婪夜似乎早就猜到有这样的结果,上山之前便已经安排好了迷阵,“是什么时候?”这么大动作,她不可能毫无觉察。 婪夜轻描淡写地道:“在郴州城,我让时间停止的那段会,一炷香,足够完成所有的布署。” “你早就和道?”经一步而知百步,这点智慧,是茶小葱最欠缺的,因为得过且过习惯了,所以极少深思远虑。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倒也是至诚之言。 “不是早就知道,是觉得有这个可能。我比较了解魁麟。”婪夜站在她身边,安静地看着远处的喧腾,果然,人声渐渐地远了。“他这次想玩真的,只是不知道是为了婪珂还是为了语翠。”语翠对生父的态度有些奇怪,特别是她对婪珂的敌意。茶小葱又想起了那个三月之约,眼见着时间便近了,她并未仍如语翠所愿,擒住婪珂。 众生浩荡。各有所欲。茶小葱更深刻地理解了自己的渺小与无能,这一路上,婪夜虽然做得并不比她多,可是一静一动便是大家手笔。与她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我……并不想为难任何人,其实有时候我也会想,想着。这身边经历的一切,或许都与我无关,但也只能想想。”她款步走向万俟渊。万俟渊立马佝楼着背,站起身来,将怜姬藏在了身后。老垂的容颜中透着一丝比壮年人更盛的精光。从那满目的沧桑可以推知,万俟常清离开的日子,都只有他这位大老长硬撑着,撑到了今天这一步,委实不太容易。 “我没有别的意思。”茶小葱看了看睡眼惺忪的怜姬。“只是想问问,怜姬妹妹她冷不冷。” 万俟渊有些发愣。似乎没明白她的意思,尚未来得及开口,却见茶小葱已经面对怜姬蹲了下去。怜姬一愣之后,露出了高兴的神情。 “姐姐,我不冷,不信你摸摸。”她天真地伸出了一只小手,那只小手在茶小葱银白的雪光下柔柔发光,看起来冷傲柔致。 “不可!”万俟渊看着孙女儿开心地伸出手来,紧张得差点将舌头咬掉,他毕竟是老了慢了,这一扑上来,茶小葱的手已经与怜姬地搭在了一起。万俟渊的眼上露出了接近死灰的枯败。所有的族民都围上来,站在了怜姬身边。 茶小葱微微一笑,伸手别一只手摸向了怜姬的额发,伴着一声长叹,万俟渊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婪夜闹不清茶小葱要做什么,等他看懂时,这一大一小的两个女娃娃身上已被包络上了一层薄薄的绿芒,空气中仿佛流动着一缕清雅的灵息。脚下,渐渐浮起了一圈晶莹的冰豆,万俟正冲了上来,想强行拆散两人,却陡然触及怜姬活泼的眼神,呆了。 “怜儿!”他痴痴地叫着她的小名,同时也将人们从大梦中惊醒。 族民当中传来了一阵骚动:“没事,这孩子居然没事!真太奇怪了!”明明有力量传递到了茶小葱身上,却没发生神识的转移。 万俟渊在这样的欢呼声中,提心吊胆地睁开了眼睛,等到他看清眼前的一切,竟禁不住扑了上去:“怜姬,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爷爷在这里,怜姬!” 茶小葱退后两步,松开了手,温柔的绿芒转瞬消失,她看向万俟渊,一字一句地道:“你都看到了,你担心的事情并不会发生,我也不会对万俟家族造成任何威胁,我之所以救你们帮你们,或有私心,但绝不会是你想象的那样。万事随心,就那么简单。现在,我再说一次,我能救得了你们,同样也能置你们于死地,你们只能听我的!我无意干涉你们的生活,也不想改变你们的决定,但是,在离开楚地之前,你们的一举一动我都要知道得清清楚楚。我既能与白虎之力相通,便有办法将它夺走,防是没有用的!你们知道怎么做?”她扬高了声音,冷肃平静的脸上没有半点说笑。 “宗主!”这番话令万俟正很不受用,万俟家族的族民本原就该听宗主之命,但却用不着这样的威逼恐吓。 “收起你们那副要死不活的尊容,现在开始清点人数。”方才考虑到众人的心情,茶葱并没有将人塞进乾坤袋里拖走,这是一种尊重,但这份尊重却伴随着另一种危机——万俟家族的人武力与体力都极其有限,如果遇上麻烦,只会乱成一团。要在短时间内组成一支纪律部队,就只能用极端的方法。她知道孤红的能耐,他是仙狐族不错,却不是以武力制胜的那类,估计让她去点玉大会打酱油还行,让他御敌就……她忽然弯腰将怜姬抱在了怀里,万俟渊想去抓,却没赶上趟。“还愣着干什么?跟我排成三队纵列,好好记得前后左右的人,一个人也不能少!” 怜姬好奇地往爷爷那边看:“姐姐,那爷爷他也要排么?爷爷排,怜姬也要排。怜姬跟爷爷一起。” 茶小葱轻声道:“我们当然也要排,不过我们跟爷爷一起排排头,带着大家一起走,好不好?” 怜姬响亮地应道:“好!” 那边婪夜也点了点头:“你们走头,我押后,都按你的意思做。”茶小葱这方法不错。虽然凶悍了些。却是她一贯的风格。方才她一直耐着性子陪着这些族民步行,除了考虑到族民们的感受,更重要的一点是不想表露行藏,泄露灵息。在这件事上。他与她本谈不上配合,只不过他有先见之明,她有后来之悟。一切都恰到好处。他说完话,又默默地看了茶小葱一眼,才转身往队伍的最末走去。 万俟渊看怜姬赖着茶小葱不愿走。茶小葱也没有放手的意思,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茶小葱打得哪门子主意,为了不惹怒她,只好照做。 队伍快速变粗,缩短,变成了一列简洁的方正。觅十二子尚在犹豫,却被茶小葱瞪了一眼。几人一哆嗦,赶紧跑去队伍后边站好了。 茶小葱的声音清晰传来:“听好了。从现在开始,你们的任务就是不能掉队,不管遇到什么情况,都不能掉!掉的了话,就永远别指望我会找你们回来!是生是死,都是你们自己选的!听清楚没有!”她的声音不大,更丝毫没有气质可言,但却于无形之中产生了一种一压制力。远方的狐鸣戛然而止。 “茶小葱,放心,有我在后边看着。”婪夜的声音在不远处应和。 茶小葱放下心来,翻掌将折心柳放在手心,心中催动五行转换之术,将法系转去了土格。雪地随着咒光变色,银亮的草地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土坑,那土坑像是会呼吸似地,释放着频率,茶小葱抱紧了怜姬。 “玩过钻山洞的游戏没有?”她的声音轻轻地,传进婪夜的耳中,却是无尽地受用。原来人在交往的过程中会变,心态,习惯,还有处事的方式都会变,茶小葱变得越来越像他,而他,也变得越来越像她…… “钻这个黑黑的山洞?”怜姬又看了万俟渊一眼,“爷爷也钻的话,才好玩。” 茶小葱摸了摸她的黑发,笑道:“爷爷当然也要一起钻,不单是爷爷,这些叔叔伯伯哥哥们也要一起钻。” 万俟渊与万俟正在茶小葱的手势示意下,站在了排头的两侧,只听茶小葱曼声道:“这个山洞很长,也许里边还有许多妖怪,如果想活,就给我坚持到最后,走吧!”她抱着怜姬打头,飞身跃下了漆黑土坑,最末的几个字,变成了嗡嗡的回音,这个山洞果然很长,而且不知道要通往何方。 万俟渊与万俟正跟在身后跃了下去,紧跟着身后百来人都跟着跃下,露在雪光下的队伍越来越短,随着婪夜的身影闪动,地面上又恢复了平整,依旧是银白如纱的柔光一片。 一行人在山体中间穿行,不时遇见地下的小妖,其中不乏觅十二子养的毒物,茶小葱擎着折心柳发出柔和的光,堪堪可以照亮十步以外的路。婪夜借着这微弱的光芒,看茶小葱疾行的影子,眼底渐渐流露出一丝令人不察的柔意。 头顶上传来了兵刃相接的声音,像路过了一处战场。觅十二子表情复杂,似有惶然。 “大家小心!”茶小葱第一次用土遁术带这么多人有些吃力,考虑到经验不足的问题,她不敢行得太深。头上的响动一直很清楚,仿佛地面与地下只隔了一层薄薄的草皮。万俟渊见怜姬被茶小葱护得周全,不觉放下点心,将注意力分散打量周遭的情况。 突然,一声巨响,黑暗的洞穴被砸穿了,一缕淡漠天光落了下来,紧跟着滚下一只全身火红的狐狸,那狐狸看了茶小葱一眼,突然弹身又跃了上去,怜姬“呀啊”地发出一声惊呼。 “等等,地下有人!”一个声音飘来,有些熟悉。 觅十二子纷纷喜道:“是范公子!” 话音刚落,一道法华点燃,照亮了地洞里的每个人的脸,茶小葱自是首当其冲。只见一执剑少年飘然而至,拦在了在排头。 “范公子,是我们,范公子!”觅老大抢先出声,带着十一个弟兄,挤上前去…… 范铨的目光在觅十二子身上稍作停留,陡然变了颜色,目指茶小葱道:“茶掌门,你背叛仙盟,勾结邪师,究竟是何用意?” “范……”觅十二子没反应过来,茶小葱却“噗嗤”一声,笑了。 “我还以为你有多老实,原来不过也是这般是非不分,黑白混淆,究竟是我茶某人勾结邪师,还是你那个宝贝师父图谋不轨,天下自有公论,让路!”茶小葱挥出一道光咒,却是一道飞岩诀。 范铨弹身蹿出几步,怒道:“家师贵为仙盟盟主,岂容得你如是抹黑!” “究竟是谁抹黑谁,不妨问问你自己的心!”茶小葱将怜姬交给万俟正,欺步而上,挥手又是一道光咒。(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281章 不必求胜 茶小葱借着咒光护住身后的百来族民,探手将万俟渊逼退数步,手中柳条与范铨的佩剑荡在了一起。 山石翻滚,夹着尚未凝冰的碎雪往地道中坠落,眨眼便将头顶的洞口堵住。后跟来的御华派弟子叫嚣着,却被隔阻在外。茶小葱周围散发出淡淡的黄芒,一圈圈如丝絮般游走。范铨在茶小手上走了三招,竟倍感吃力。 “大师兄,大师兄……”头顶传来各种法术拍击地面的巨响,如雷鸣轰然,整个山脉都在抖动。栖眠于地下的毒虫纷纷舒醒,迎着灵光飞舞的方向疾驰,不宽的地道中,隐约传来了蝎子们甲壳碰撞的细响。无数赤红的眼睛,如点点香火于晕染着沉黑的视野,怜姬吓得将小脸埋进了万俟正怀里。 茶小葱召来的飞石土岩被折心柳劈成了数份不等,飞向四面八方涌来的蝎群。这样一来,倒给范铨开出了一条退路。 “小葱,上去打过!”婪夜使出狐火,将身后连绵不绝的蝎群打散,觅十二子这才确信范铨并不是来救自己的,没办法只有自救。 “为什么要上去?”茶小葱想起地面上还有一堆御华派的弟子在等着自己,不免心中烦躁。婪夜此时已闪至身侧,抓住了她的手。 “他跟你一样是木系。”茶小葱为了带人土遁,转五格换成了土系,木克土,难怪她刚才没觉得自己在范铨面前有什么优势。 “跟我回仙盟领罪!”范铨手中剑隐隐泛起一层绿光,袖底劲风卷起一地碧绿的碎影,如千片柳叶刀,射向众人。茶小葱刚想竖起光盾,突然想到这土系的光盾未必能挡住木系法术的攻势。一念踌蹰。毕竟是慢了一步,当时只觉手腕剧痛,一道碎影没入皮肉,如针扎般尖锐,折心柳差点撒手。范铨见一击得手,又前欺数步。剑上真气浩荡。直逼心门。茶小葱护住心门,陡被婪夜拉了一把,却还是迟了。范铨手上长剑在击着茶小葱周身灵息时,突然一振。剑身强幻术般放大了数倍,这一击若是破穿心门,茶小葱可能有性命之忧。 婪夜引枪挡了一记。无奈那剑身比想象中厚沉了许多,竟不能轻易卸去其杀意,只得闪身挡在茶小葱身前。 剑刃擦着紫焰。磨出一片灼目的火花,只听得一点闷响,婪夜替茶小葱受了这一剑。“上去!”他捂住肩伤,松开了茶小葱的手。 “你……”茶小葱惊呼出声,人群顿时有些乱了。 觅十二子从排后追了过来,却被婪夜瞪了回去:“你们这是找死么?” 范铨这一剑是尽了全力,收势之后胸口起伏得厉害。但面上却依旧沉静,在他挥出第二剑的当口。茶小葱也挥出了折心柳,却是迎向地面表层,黑暗当中,黄光浮起,刮起一阵飓风,脚下碎石被快速旋转的大风绞碎,很快被拧成了一道沙柱,顶破了头顶的岩层。 “万俟正!”茶小葱暴喝一声,折心柳指向新劈开的洞口。万俟不敢迟疑,抱紧怜姬冲向了沙柱中间,万俟正怒吼一声,跟着他扑了进去。余人见大长老无畏,也纷纷冲上前去。 婪夜与范铨又换一招,已不似方才那般拘谨。 觅十二子跟在万俟族民后头,犹犹疑疑地不敢上前,茶小葱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突然返身拉住婪夜一起退到了沙柱之中。觅十二子看清了范铨阴沉的脸庞,当即一哆嗦,正要追上前去,却被茶小葱一脚踹了回来。 “那些蝎子是你们养的,想办法搞定它们!”茶小葱手脚麻利地从裙摆上撕下一块,结成长条,缚住了婪夜的伤处。 婪夜按住了她的动作,低声道:“把范铨弄出来,不能让他跟这些邪师在一起,小心……”没说完,只举手做了个杀人灭口的动作。 茶小葱立即皱起了眉头,她见过范铨几次,对此人的印象是,老实,有担待,对师门十分忠诚,是风无语的首徒,从他对小六的态度看来,应该不是是非不分的人,可是为了以防万一……她迅速念动法诀,将手中折心柳化作一条绿鞭,向着范铨卷去。 范铨一时没弄清这强大的木灵之气是从哪里来的,长剑扬手而出,却被一条通体碧绿的鞭子扣住,两道气息碰在一起,高下立现,佩剑差点脱手而飞。他硬着头皮没敢撒手,只能由着那道霸道的灵气将自己从洞口拉出来。 茶小葱站在十步开外,衣摆处破絮飞扬,犹显三分颓美。婪夜带着万俟家族一连退出十余丈,方得远远地望着。 茶小葱经过返香一番揠苗助长的培养,确实比想象中要成长得快,但她并没有经过正式的比斗磨砺,亦少了真正的毅力考验,平素与仙门同道接触不多,这正面对敌,还是第一次。不过好在她不喜按常理出招,脑子转得快,尚算是掩盖了自身的不足。 茶小葱的剑法基础并不是很扎实,这与慕容芷才、司徒钟琴有着本质的不同,她从入门起到现在,也只不过练过短短几个月而已,能记得并不多,若不是折心柳在一旁帮衬,她可能连奇穷都不如。说到拆招喂招练习,她的对手一直是慕容芷才或者奇穷、奇苦,剩下的时间风沉和司徒钟琴会上来提点一二,其它的都是靠瞎练,没忘掉基本剑招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 范铨性格虽然笃实,拘谨,但剑法严密也是出了名的,他毕竟是御华派的首席弟子,如无过人之处,又如何服众。要说风无语愿意收他为徒,相信并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忠厚性格,剑术天赋也是其中的原因之一。 “大师兄!”御华派的弟子都等在洞外,见大师兄安然无恙,也就放下心来。 “陛下!”一群大大小小的狐狸从雪地里奔出,在奔跑中一个个变成了人形。其声势浩大,竟不在御华派弟子之下。孤红还是那样黯淡的表情。尖溜溜的下巴流露出一缕肃杀。他一眼便看到了婪夜肩上的伤,目测偏移不过数寸,便是被他被龙角扎破的旧患。 “将觅十二子带走!”婪夜看一眼染血的伤处,镇定地踏前一步,站在了方阵之前。 茶小葱立于范铨的正对面,背对的方向。看不见表情:“小六呢?她没有来?”茶小葱扫了众弟子一眼。问了一句无关的话。范铨的脸色微沉,自眼底划过一片难看的阴影。他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灵狐们精通越行之术,要从地底下带走十二个人根本不在话下,御华派弟子想要上前阻止。却被狐媚术迷倒了一大片。 范铨表情再变,却自冷瑟中浮起一丝焦虑。 “小六她回山了。”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却见不远的草丛中还坐着一只通身雪白的小狐狸。小狐狸胖嘟嘟的,看起来就像只圆滚的小球。只是一双眼睛通明透亮,沁着满满的怒意。他身后还跟着一只体型更小的狐狸。茶小葱记得好像是叫果盈。 茶小葱直勾勾地盯着范铨,生怕从他脸上看漏了什么。 婪夜轻轻地咳了一声,两条小狐狸机灵地跑了过来,各各叫了声“陛下”,乖巧地蹲在了他脚边。一起看山洞那边闹成了一团乱。 “他们会扑空的。”果盈瞅着范铨,小声道。茶小葱心下了然,方才婪夜下令的时候。孤红应是有十分把握的,虽然那只没用的狐狸武力不行。但修为还是够用,在这些低阶的仙门弟子面前救人,并不算困难。 “老话,捉贼拿赃,有什么事请风盟主直接上端极派商议,我等必定好好款招,万俟家族的人都是我的朋友,还请范贤侄给本掌门三分薄面,让路。”茶小葱手中突然泛起一道金芒,延问见着那片金芒,突然浑身一颤,在袖中团团转。范铨大惊失色,尚来及答话,甫见金光扑面,雪花碎屑被震得三尺余高,堪堪似掀起了一层巨浪,两人之间蓦得多了一长壕,延绵数丈之长。 茶小葱收起法器,歉然一礼:“望三思而后行。”话里已经有了警告的意味。 御华派众弟子灰头土脸地跑出来,看见眼前的情景,一个个都呆住了:“这是……” “是持澜仙子独创的杀意心法,修罗弑!”范铨面如死灰,伸手拦住了众位同门的行动,“让他们走。” “大师兄,掌门亲自交代……”持澜仙子对于大多数仙门弟子来说,只是一个写在白纸黑字上的传说,眼下震惊归震惊,可掌门之命又是另一回事,御华派弟子一向重名重利,这种时候让他们退让,他们显然是有些不服的。 北风呼啸,吹乱了众人的衣襟,空气中发出噼哩啪啦的拍响,格外清脆。 范铨又看了茶小葱一眼,似暗叹了一口气,道:“师父那里,我自有交代,现在人证已失,我们没有了理由。”他的目光停在了茶小葱手上,想了想又扫向了万俟家族,这一系列的眼神颇具深意,茶小葱立即明白了这其中的意思。 “代我向花仙子问好。”她不再顾念范铨脸上一闪而过的惊诧,转身向婪夜点了点头。万俟正悬在半空中的心,慢慢地落了下来。怜姬挣扎着跳下来,向茶小葱奔去。万俟渊的目光追逐着她,神情变幻莫测。“还有,别忘了告诉她,沈听弦就是魁麟……” 她不怀好意地笑了。 “你说什么!”范铨没想到茶小葱临走还要抹黑一下御华派,不觉怒从心起,却又再次被茶小葱打断。 “你可以不相信,因为我也不相信。”她一手挽住了婪夜,另一只手勾住了怜姬纤细娇小的手指。又一道法华亮起,一众人再度沉入了地面,平静的雪原上,只留下一条狰狞的长沟。 “大师兄,你相信她说的话?”御华派的弟子们一个个义愤填膺。 如果沈听弦便是魁麟,那他们景仰崇拜的御华仙尊莫不成了仙妖不分的傻子? “……我不知道。”范铨沉默了一会,突然引剑看向指尖。一道寒光斩落,引得周围弟子惊叫连连,鲜血喷薄如雾,带着一条手臂落在雪里,只听他声音虚弱地传过来:“我自断一臂,便是向师父请罪,我会证明今日之事,与你们无尤。”(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282章 又杀回来了 借助土遁之术在地底越行,反倒没觉得太冷,茶小葱摸摸怜姬的小手,感觉不到温差,才放心在交还给万俟渊。 婪夜将这些都看在眼里,脸上不自觉地有了一丝笑意。 “让我看看。”茶小葱靠近她,将他护在伤处的手指掰下来,冷掉的鲜血,顿时染上了她的袖。 蒙啾啾惊道:“陛下,你的伤……” 婪夜疲惫地笑笑,仍旧是看着茶小葱:“不碍事,一点小伤。”他轻轻地收回了手,茶小葱却从他冷掉的体温读出了更多的信息。 “又是我笨了,对不对?”茶小葱懊恼地抓了抓脑袋,第一次连累他把内丹破了,第二次又差点害他被劈成烧烤狐狸,后来被海水泡了一次,再后来,又被龙爪伤了一次,现在干脆连御华派破弟子的破剑都闪不过了。她好像是他命中的克星,见一次,伤一次。不知道的还以为茶小葱是扫帚星降世。 “不怪你,是我自己慢了。”婪夜转身拍了拍孤红的肩,低声道,“你跟我来。”侧身避开了茶小葱的手。 茶小葱看着他的衣襟从掌心滑了出去,不知不觉中,生出些许惶恐。但她来不及多想,因为万俟家族的族民们正在用更惶恐的眼神望着她。 这一趟可以说是有惊无险,但却在人们心中种下了一片不小的阴影。其中以万俟渊的表情尤为突出。 “宗主,他们说你勾结邪师,这是怎么回事?”万俟正想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更多的族民却想知道,是不是真的。 茶小葱看了众人一眼。没吭声,只将目光落在了婪夜身上,他背对着自己,正在与孤红说着什么,孤红的表情似乎很激动,跟万俟家族的族们一样。透着莫名的恐惧。他们说话时刻意用了灵犀之术传音。茶小葱只见看清乱发遮挡下部分的口型。 “王后没有勾结邪师,是他们故意乱说的。”蒙啾啾气呼呼地打断了她纷乱的思绪,“他们是另有所图。” “另有所图?”婪夜与孤红说完了话,折身朝这边走来。却停在了离茶小葱三步之外的地方,没再继续,茶小葱习惯地伸手。却在看到他疏离的态度之后蓦地放了下去,心底,隐隐有些失落。一场大战。令她备感疲惫,但紧随而来的,却是更多的疑虑。婪夜的眼睛里似乎还怀着那熟悉的安抚之意,但是却不过来,不站在她身边。明明只有三步之遥,他却不肯过来。他肩上的伤口,已经被孤红重新包扎过了。茶小葱看看他。又看看膝间的败絮似的裙边,忘了接话。 “是的。”蒙啾啾响亮地回答。仍旧带着不小的怒意,“小六被他们抓去了,要不是果盈反应快,我也差点被他们抓了。” “他们是谁?”和她想的差不多,花叶玖确实搭对了天地线,御华派与端极派现在的关系十分微妙,返香的病似乎没好,但师门的势力却在无止尽地扩张,单从风沉的举动就可以看出。仙盟的破裂只是迟早的事。仙不为仙,其实整个仙盟不过是风无语借助御华派的势力控制仙门的工具。 “是小六师父的那些师叔们,他们一个个都凶巴巴的,还说,办不成事的话,小六就不用活了。”蒙啾啾担心小六的安危,整张狐狸气得扁扁的,看起来像是胖了不少。果盈在一边猛点头。 “他们要办什么事?”婪夜的声音有些冷。 “没听清,只说什么玄武,什么白虎,我们只顾着逃命,就不顾那么多。蒙啾啾当时还想救小六,所以跑得慢了些,才听到那么多。”果盈摇了摇头,又挠了挠爪子,它年纪小,对什么阴谋阳谋不很明白,只是狐狸的直觉告诉它,不对劲。它着意拍了拍变红的皮毛,有些儿得意,但茶小葱早就忘记它以前的模样的,看了没有反应。 茶小葱没打算向人解释,谁都知道,两只小狐狸的话没多大说服力,可是她的不表态,令万俟渊反而有了些计议。他习惯地将怜姬往身后拉,只是习惯性的,并没有真心防备的意思在里边,看来蒙啾啾与果盈的话,他已信了七分。茶小葱是折心柳认定的主人,也是万俟家族名正言顺的宗主,加上,他们是宗主从觅十二子手中救出来的,刚才他们也见到了,茶小葱若要打白虎之力的主意,根本不用将他们骗到这里来,实力就摆在那儿。 “那些邪师都押回了端极灵山?”茶小葱这一问冲孤红去的。孤红没有跟着大部队去,显然是听了婪夜的部署。 “不,押回了千狐洞。”婪夜淡淡地看了众人一眼,道,“仙狐结界普通人打不开,那里比较安全。” 茶小葱没想到婪夜会擅做主张,一时扬起了眉毛,却听婪夜继续说道:“觅十二子与风无语之间的事情没有弄清之前,他们没资格上端极灵山。”他的脸上露出一丝罕见的威严,看情形,这是要用刑的。邪师们整日与五毒虫蛇为伍,性情毒厉阴冷,并不似表面看得那么柔弱,他们的弱小只是建立在修为的差别,却不是人心的高低。 茶小葱皱了皱眉头,她觉得婪夜还有话没说,可是没等到下文。婪夜的脸恢复了平静,只是安静地驻立着,脸色白得几乎透明,万俟正站在那儿,简直就是黑白无常的对比。茶小葱被他不冷不热地堵住了思绪。 “好吧,既然都安排好了没有异议,那我们继续上路。”她扬了扬手,指向万俟正,越步走到排头。怜姬挣脱了爷爷的手,兴高采烈地迎了上来,方才那场比斗没见多少血,茶小葱也没打算在孩子面前杀人,既然范铨知进退,她也不欲令他为难,该做的。都做了,没吓着怜姬就好。 怜姬拉住了她的衣角:“姐姐刚才弄出的花花绿绿的光好漂亮,那个就是仙法?姐姐是神仙?不过姐姐怎么没有画里的神仙好看?” 茶小葱的脸色有点不好看,却听万俟正大声道:“宗主哪有不好看,宗主这样子,比神仙好看一千倍。怜儿。你不会看美人。” 婪夜倏地转过身去,迅速退到了最末,茶小葱恨恨地回头,恰好看见婪夜不住耸动的肩头。特么地讨厌,居然敢笑话她!讨厌! “住嘴,包子当然比锥子好看。走,上路!”她怒气冲冲地扭头,迈开大步向前走。万俟家族的族民们不清楚为何宗主大人会突然发脾气。只能莫明其妙地跟着,他们几百年没见过族中的女人争芳斗艳,对女子外表欣赏能力已经到了“是母的都漂亮哪怕是母猪都美得惊天动地”的地步。万俟正就是在这种健康的审美环境中养成了奇葩审美。 大部队在地底继续前进,仍旧是刚才的阵列,万俟正着意清点了一下,没有损伤一人。看来这宗主还真是可靠的。 队伍的最末少了觅十二子,多了一大两小的三只狐狸。 “小葱姐姐似乎生气了。”果盈伸长了脖子。 “女人呗。没事就生个气儿,使个小性子。想买什么东西也生气,买不得对也生气,来月事了更不高兴,总之难伺候。”蒙啾啾看婪夜没有什么表情,胆子也大起来,与果盈侃侃而谈。只是两只小狐狸谈女人经,怎么看怎么怪。 孤红突然道:“陛下,你真的不打算告诉她?” “如果换了是你,你会不会告诉珂儿?”婪夜眸色疾厉,完全没有了看茶小葱时那样的温柔。原来远离了感情漩涡,他仍旧是一个王者。孤红没作声,只是在心底打了个寒噤。情伤,是仙狐族的致命伤,为什么仙狐族一直狐丁稀薄,大概与这一夫一妻一生一世的生理心理习性有关。他无声地低下了头。 茶小葱第一次使用长距离的土遁越行之术,不甚熟练,在蒙啾啾与果盈的指点下,迷了三次路,第四次勉强到了稀涂火原。 “你想将他们留在这儿?”婪夜打量着周围,玄武离开之后,稀涂火原上便多了一个巨大的椭圆深坑,这地方藏身是好,但是好像并不适合人类居住。他转了一圈回来,茶小葱还在生闷气。 “我这不是偏了一点点么?谁说要让他们住在这鬼都不去的地方?”她本意是让大家伙一起停要稀涂山上的,没想到就算了那么一两里,结果一起爬上了坑底。 婪夜看她一副臭脸,突然觉得十分有趣,四下又看一回,打趣道:“可不止偏了一点,有失水准。”她自诩为走迷宫的高手,没想到这次倒失策了。茶小葱狠狠地瞪他,决定不理他。孤红在一边打着圈圈,像是找不到地儿便便的狗。 “你很急?”茶小葱意有所指。 “哈?”孤红一愣。 “没关系,你随便找棵树就是,我和怜姬保证不看。”茶小葱一本正经。 怜姬疑道:“这位哥哥想干嘛?” “嘘嘘。”茶小葱面不改色。 “谁说我要……”孤红一抬头,发现所有人都在看自己,不由大窘,脸都变成了酱紫色。 “噗哈哈哈哈。”婪夜转身抱着一棵树狂笑起来,牵得伤口一阵阵发烫,一时却止不下来。 茶小葱烦躁地步开了,口中嘀咕道:“……宁愿抱树都不抱我,有病……”婪夜与孤红都听得清楚,先后咳出声儿来。 万俟渊见怜姬喜欢跟在茶小葱身后转,也渐渐没了辙,虽然依旧是老骨头嘴硬不肯开声叫她“宗主”,但是态度却是恭敬了不少,茶小葱对这个称谓也不看中,他们叫自己什么都好,反正再雷的她也听过了。 她起手捏了片紫枫叶,注入些许灵息,将袖里的延问放了出来:“带去羽族,叫鹦鹉带人来。” 延问低鸣一声,御风而去。 怜姬第一次见到这样高级的灵兽,看着两眼放光,扬手指着延问的背影叫道:“看,老鼠也能飞!” 万俟渊顺着她手的指向看老鼠,忽然想起什么,失声道:“羽族?你是说朱雀传人的羽族?”没想到茶小葱在得到玄武之力之前就与羽族有了接触,更没想到羽族竟也能听她的号令?如果算上白虎传人的万俟家族,四神兽之力便有了其中之三了,到时候神力复苏,六界回归,倒是其它五界之任何一界都不愿意看到的。神可凌驾于万物之上,这等力量是何等强大,亦是可想而知。 “我……”茶小葱想厚着脸皮说自己是羽族之王孔雀的挂名王后,可想起自己还是仙狐族名正言顺的王后,偷偷看了婪夜一眼,咽了咽口水,改口道,“只是跟他们有些交情。” 交情?万俟家族的族民都觉得奇怪,万俟渊正想说什么,天边突然传来一声清悦的鸟鸣。 “快看,会飞的鸟!”怜姬的小手又抬高了几许,却被万俟正愤怒地拍了下去。 “鸟本来就会飞,笨!”怜姬的脸微微一红,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 天边突然传来一声热情的呼唤:“王后殿下!” 婪夜的脸从白得透明变成了绿得灿烂,众人一起抬头,看见无数长着翅膀的美男子从云端俯冲而下。 “快看快看,有人长了翅膀!”怜姬终于说对了一回。(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283章 合流 鹦鹉还是那么招摇,只是灿烂上的笑脸上多了一个红红的五指印,可是他那笑容贱贱的,仿佛是受到了荣誉嘉奖受了勋似的。用脚趾都想得到这奖章的颁发者是谁。 曲嫣不错,驭夫之术升级了,竟到上升到了家暴的程度。看不出那柔柔弱弱的小女子对老公下起手来一点也不含糊。 “这里一百多个人,你只来九个,什么意思?”婪夜抢在茶小葱之前发话,语气里充满了不屑。当然,这种不屑是装出来,目的只是想锉锉对方的锐气而已。虽然这样的行为看起来非常幼稚。 茶小葱在身后暗暗生气,刚才就装洁癖装清高,现在却跑出来表达占有欲,真当她好欺负的么? 怜姬对这些长了翅膀的怪叔叔们大感兴趣,以前她相信只有神仙才会飞的,鹦鹉走过来,她便挣脱了爷爷迎上前去,满脸好奇。 鹦鹉一眼看见这粉雕玉琢的女娃娃,立即想起自己远在重莲山上修仙的儿子,顿时小心肝一颤,却听怜姬返身道:“姐姐,这个哥哥的羽毛好好看,可是为什么脸却长得那么奇怪?” 好看与奇怪的概念是什么,茶小葱想想她对自己的评价,又看看鹦鹉那张像吃了死苍蝇的脸,最后对比式地盯上了婪夜。若光只说长相,在茶小葱眼中看来,鹦鹉与婪夜也差不多。难道说这孩子看世界是用了另一双眼。 正自疑惑意,怜姬又道:“……鸟翅膀应该配个鸟袋嘛。” 鹦鹉的脸立即绿了。 婪夜已经止不住笑出声来,这样的笑浑不似以往那般刻意的温柔优雅,也不曾携带任何情绪符号,却给人明朗若天上繁星的璀璨。竟教人怎么也挪不开眼。茶小葱看着,看着,就呆掉了……她从来没想过,婪夜也会这样地笑。 鹦鹉瞪了狐狸一眼,十分恼火地比了比手指:“有我羽族天网,怎么东西捞不上去。狐王陛下莫要小看了。”说着。手中便引出了一道细亮的红丝,其他羽族子民纷纷效仿,顷刻间便织成了一张细密的巨网。 茶小葱吃过这天网杀阵的苦头,略略拧起了眉头。婪夜握着她的手指,轻轻一捏,等她回过神。人已经绕过面前,走上了网中央。茶小葱觉得婪夜的手好像没有了温度,捏在皮肉上。只是沁凉的冷意。心里的失落与空洞,在渐渐扩大,却不知道是为什么?女人的直觉? “狐王陛下还想质疑我族天网的能耐么?”鹦鹉的眼睛灼灼发亮。可露骨的表情才舒展到一半,便被一个娇小的身影打破了。怜姬胆子不小,居然跟在婪夜身后就爬上来了,万俟家族的其他成员都是典型没见过大世面的,包万俟渊的表情都像在梦游。神仙。会说话的狐狸,漂亮的鸟人……一切都是他想都没想过的。 鹦鹉看到怜姬。眼睛就变得更亮了,瞧着那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鸟人哥哥,这网子,可以带我们一起飞吗?”怜姬蹲下摸摸。没有杀气的天网,与普通的渔网也差不多,只不过网丝更细更柔,给人不极不牢靠的感觉,万俟渊踏上前去要抱走怜姬,身后的族人却都会错了意,纷纷跟着踩了上来,网子晃了几晃,平安离地,并不似想象中那么不用中。 鹦鹉见到怜姬短短不过一刻,小心肝就裂成了八块。鸟人哥哥……真教人情何以堪。 蒙啾啾与果盈的御风能力有限,也都跟着爬了上去,一行人站稳站好,网子渐渐被拉平拉直,鹦鹉向茶小葱点点头,做了个手势,天网在九名羽族子民的控制下缓缓升起,茶小葱与孤红也跟随其后御风而行。 路上,茶小葱总想起有什么要问孤红,但看着孤红那张要死不活的脸,她又变成了瞬间失忆,只是不知为什么她心中十分不快,不管是看着婪夜那张灿烂的笑脸,还是孤红死气沉沉的丧门脸。 鹦鹉来的时候已经通知了各殿,元知义与林蜡竹亲自带弟子站在山门迎接,也算是给足了万俟渊的面子。 仙门弟子在得到仙骨之后,年龄表征会停止变化,但这里八分之八十的人都算得上是万俟渊的长辈,能在仙门有此待遇,也算是沾了茶小葱的光,万俟渊想到这一点,对茶小葱的态度又改观了一点,一点点地放下了戒心之后,他也开始调整心态,重新审视这位由前任宗主亲自选出来的传人。 元知义邀请大长老去玄真殿议事,自然少不了茶小葱的份,婪夜与鹦鹉等人不便在场,当即识趣地告了罪,退了出来。 彼时,端极派还积着厚厚一层雪,各殿弟子正用法术清理道路上的残冰,放眼望去,四处人影重重,别有一番热闹景象。 万俟正牵着怜姬左右看看,有些傻眼。 鹦鹉道:“万俟家族的事,王后自有担待,万俟兄弟不必太过担忧,趁着今日大雪初晴,不妨随在下四处逛逛,端极派门规不严,殊无禁地,风光亦是得天独厚,可以一览。”他与万俟正也算有过数面之缘,加上他历来八面玲珑,倒不使人太拘束。 怜姬探头瞧了瞧内殿,疑道:“那鸟人哥哥知道姐姐住在哪儿么?怜儿想去瞧瞧。” 婪夜弯下腰,伸出手来:“姐姐住的地方狐狸哥哥最熟不过了,哥哥带你去!” 鹦鹉赶紧道:“我也熟,我也带!” 婪夜一眼瞪回去。 孤红站在一旁,像个苍蝇似地直搓手,好些话欲言又止。 怜姬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大确定地转过头去瞧瞧孤红,退后两步,仍旧是将手放进了万俟正的手里:“小正哥哥也知道吧?那小正哥哥带我去。” 孤红舒了一口气,跟着道:“陛下,时候不早了,不如先回去向蒙长老报个平安。端极派这儿安全的很,不会有事的。” 婪夜淡淡地点头,余光却扫向了鹦鹉。狐狸与鸟的生活习惯并不相同,窝在一处生活确实很烦,再加上有茶小葱与孔雀这层关系在里边,他心里始终有块疙瘩消除不下。 万俟正虽不认识路。但见这儿还有那么多仙门弟子。也不着慌,没多理会婪夜与鹦鹉之间的小旮旯,便带着怜姬离开,剩下一鸟二狐大眼瞪小眼。 “没什么事。我也回去了。”鹦鹉看得出婪夜的敌意,语气也跟着淡了下来。 “有件事……”婪夜抱臂傲立,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他顿了顿,才吐了口气,接着道。“想说给你听听。” “何事?”两人借机走远了一些,挨近挽镜坪。 “关于羽族之王,孔雀。我同茶小葱已经确认过了,也许……他还可以醒来。也就是说,你这几年的功夫并未白费。”鹦鹉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他原本以为婪夜是为着茶小葱来与自己谈判,却不想是为了这个。关于孔雀的事。他已向语翠求证过,却挖不出更多有用的线索。不知婪夜从何而得知。“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婪夜转过身来,回给他的是一张庄重而威严的脸。 “狐王陛下直说便是。”鹦鹉心有疑惑,却不动声色。 “很简单,我可以助羽族之王洗去魔性,得以重生,但我要羽族承诺,在羽族之王复苏之后,须打通幽冥地脉,使人界与冥界相通。”洗去魔性,得以重生,这确实是十分诱人的条件,但区区仙狐族凭什么如此笃定能办到这一点?鹦鹉心中疑云渐生。 婪夜微一抿唇,朝着端极灵山的方向离去,身后抛下一句话来:“我自有办法,给你三日考虑。成与不成,一念之间。” 成与不成,一念之间?鹦鹉听到这句话,突然心跳如擂鼓,之前发生过什么,忽然统统不记得了。婪夜这样说,就是有十分的把握,那羽族之王能回来了?羽族又可以像以前一样?可是……婪夜他不怕孔雀把茶小葱抢跑了么? 他疑惑地追上两步,却见孤红一阵风似地跑过,手里还挽着一件雪白皮裘大麾,他将大麾展开抖顺,落在了婪夜的肩上。婪夜玉白的手指抓住两角,微微向里敛了一点,似乎有些怕冷的样子。 仙狐族常年生活在千狐洞里,会怕冷?鹦鹉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 联想方才婪夜抱臂而立的姿势,或许那根本不是拼着一身傲气,而是因为太冷。 …… 茶小葱向元知义等人老老实实地交代了自己的近来的行踪,只是撇过了与婪夜的纠纠缠缠不谈。元知义与司徒钟琴师徒二人一直愁眉深锁,但碍着万俟渊的面上又不好提及,虽说婪夜已主动脱离师门,但毕竟招人口舌,加上茶小葱平素不拘礼节,常常办事不顾后果,实在教人头疼。就拿上次慕容芷才酒后失态与婪夜动起手来,追究到底却还是茶小葱的过失。 虽非红颜,却是祸水。元知义表面不说,心里就给了这么八个字的评价。 林蜡竹听说薛宫瑜与凌瑛离开才敢露面,由于风沉的独挡一面,给她省去了不少麻烦,很多事情的来龙去脉,她甚至了解得比元知义还清楚,所以看茶小葱的目光又深了几分。她有些话想单独同茶小葱说说,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更不好开口,只有坐立不安。说话不到半个时辰,她叫弟子往茶碗里添了五六次水。 “林师姐在场,这事情就好说了。”林蜡竹正自神游天外,不期然听到茶小葱提起自己,差点把茶碗甩到天边去。元知义向她看过来,隐约透出些怒意,论排行,林蜡竹在端极派四个掌门当中列为第二,却是四人当中最闲的一个,以前派内大事都是由返香掌着,现在跑腿的活都给茶小葱干了,林蜡竹不过接了个点玉大会的督办,却处处叫人不省心。 “万俟家族精通铸炼之术,对于玄文殿来说,倒是个难得的好机会。”茶小葱侧脸看向元知义,用商量的口吻道,“我想请万俟家族的贵客们在玄成殿住下,不知林师姐意下如何?”她手里还有铁精作要胁,等同单方面确认端极派的意见即可,万俟渊心中虽有怨言,却不好明言,只能顺着她的意思来。 林蜡竹眼睛发亮,忙不迭地放下了茶碗:“那敢情好,反正玄成殿空着也是空着,多些人热闹,这样算起来,我们端极派差不多有两千余在了,都是托了小葱师妹的福。” 元知义不满地瞪了她一眼,似指摘她不够持重,当下又特意问了万俟渊的意见:“未知渊长老意下如何?” 万俟渊想了想,点头道:“我族一向安于南隅,本不欲与世人有所牵连,岂料祸从天降,贼人竟算计到我们头上,若不是……”他抬头看了茶小葱一眼,那两个字终是在嘴边又转了回去,“若不是茶掌门舍命相救,我族早已是他人案上之俎,能在仙灵宝地得之一席,乃是我族一生缘法,自是大幸。” “那就这么定了。”茶小葱微微一笑,对万俟渊的表现非常满意。(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284章 看不见的软弱 从玄真殿出来,万俟渊便一直跟着茶小葱。司徒钟琴与玄文殿各弟子有条不紊地安排万俟家族的族民们入住,倒只剩下万俟渊这个“闲人”。他一直想让茶小葱交回铁精,却又找不到理由,他自己之前将话说满了,自不好当面反悔,但是离了铁精石的辅助,要想炼出一把剑灵合一的好剑,便成了一种奢望。 茶小葱故意不理他,一摇三摆地走向玄奇殿。从玄真殿到玄奇殿的距离很长,只追得万俟渊气喘如牛。 殿内传来了孩子天真的笑声,茶小葱抬起脚又收了回去,笑吟吟地看着奇穷奇苦陪着怜姬在庭院里跑闹,万俟正只是在一边看站,神经却松驰了很多。她靠在门边,悠悠地道:“怜姬,这个名字真不适合她。” 万俟渊凑上前去,刚要说话,却冷不防听到耳边“呱啦”一声脆鸣,他没想到门口的呱呱都是活物,一时间发根都竖了起来,就是这一惊一乍之间,茶小葱已经进门了,他只好暂时收起心思,也跟了进去。 “爷爷!姐姐们说喜欢怜儿,怜儿好高兴!”怜姬的小脸上露出从未见过的粉红,看起来热呼呼的。 “大长老,宗主!”万俟正也跟上前来。 “茶师尊,你可回来了!”奇穷与奇苦两姐妹也迎了上来。 茶小葱点点头,环视一周,独独不见曲嫣:“曲姐姐呢?”曲嫣那一巴掌立竿见影,把鹦鹉打服贴了,可自己也不见得好过吧?她疑惑地伸伸头,却见侧门门角一撩,一袭莲叶似的裙摆飘了出来。只见曲嫣手里托了个小碟儿,款步走来,远远望去,倒是出尘似仙。 “怜儿妹妹说没吃过点心,弟子便随手摆弄了几样,这都是我家米豆爱吃的。想必怜儿妹妹也能喜欢。”碟儿里放着四色小点心。都做成了小兔子的形状,用枸杞子点了眸,一个个活泼漂亮,透着一股清新的糖面香。 奇苦瞧着。用力吞了吞口水:“为什么是小兔子形状的?看起来怪可怕。”她自己是兔妖出身,总忍不住多点代入感。 曲嫣笑道:“孩子们都喜欢小兔子,倒不是我有意为难奇苦妹妹。” 茶小葱接过碟儿。送到怜姬手中,轻轻地揉了揉她额头的碎发:“姐姐借小兔子献怜姬,就当是谢谢怜姬妹妹送裙子给我。” 怜姬捧着四色点心。只顾着笑。倒是万俟渊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怜姬,早已经看得目瞪口呆。 茶小葱将怜姬交给万俟正,转头对奇穷道:“帮我将房里那把剑拿来。”额首看了万俟渊一眼,迳直去了书房。 万俟渊会意,向万俟正嘱咐两句,紧紧地跟在她身后,曲嫣上前来为二人掩上了房门。 茶小葱的书桌上堆着这些天未尝处理的文书。有的书页凌乱地散开在一边,也来不及收拾。悬在笔架上的狼毫都已经干透,尖尖的笔头倒像是一把杀人的凶器。椅子上也被书卷画册占据着,一时腾不出地方,两人都只能是站着说话。论身高,茶小葱只比万俟渊矮了一点点,在南方来看,并不属于粗壮的姑娘,只不过瞧着比普通女子少了三分柔弱。名义上,她拥有很多令人意想不到的名衔,却并不见得盛气凌人。万俟渊思忖着要怎么开口,奇穷已经将断剑拿进来。 茶小葱接过,将剑刃抚向掌心,轻轻一划,皮肤上破了一道细长的口子,盈盈地绽出几滴血珠,她叹了口气,将剑转呈给万俟渊:“你帮我看看,这剑还有没有修好的机会。” 万俟渊略略看上一眼,点了点头,可是隔了一会儿,又摇了摇头,吐了两个字:“难说。” 茶小葱道:“这话怎么说?” 万俟渊指着剑身道:“剑身可复,剑灵难再得,这把剑就是修好了,也只是一把没有剑灵的死剑。对于仙门弟子来说,并不合用。”一直以来,登门求剑的修仙人士不在少数,但都因为没有找到合适的剑灵而被他拒之门外,很多时候,铸剑成功与否,与铸剑师并无关系,而更重要的是,剑灵与主人的情结。就像茶小葱与折心柳一样,慢慢地熟悉,慢慢地心意相通,到后来,两者的关系就不再是人与器那样简单,说得更贴切一点,就是战斗的伙伴。 “那要如何寻找剑灵?”茶小葱对这个是一窍不通。 万俟渊将剑交还予她,郑重道:“以心相愿,以身殉剑。”看她神色苍凉,又补上了一句,“人剑离心,灵必成魔。” 茶小葱目光灼然地对上了万俟渊的眸子:“人剑离心,灵必成魔?”婪夜早先就说过逐日剑是一把死剑,它失去了剑灵,但剑灵为什么会失去,这剑的主人都做了什么,她却一概不知。“不管怎么样,先想办法帮我将这把剑修好。”她心中多有不安,却不知要如何排遣。 “那铁精……”万俟渊终于寻着一个机会。 “还你。”茶小葱将东西交还给他,对着那两截断剑空叹一声,不再说什么便出了门。 门外传来怜姬的玩闹声,她从来没有这样快乐过,万俟渊静静地望着门外清澈的天空,头一次感到了愧疚与不安。茶小葱从来没有想沾万俟家族的任何便宜,她拥有自己的一切,这个宗主之位对她来说,有亦可,无亦不足惜,并不是似他想象的那样阴暗可怕,更没有所谓的权力野心,算机阴谋。茶小葱先前之所以拿铁精作要胁,无非是想让万俟家族的人跟着她走罢了。 …… 婪夜将染了血迹的衣物甩开,解开了腰带,长衫滑落,露出左肩上一道狭长狞狰的口子。伤口正在愈合,却比以往慢了许多。他轻轻地搓了搓手,触及皮肤的手指。像死人一样凉。孤红烧好了热水,帮他拧干了帕子,却没像往常那样躬身离开,他还站在门边没动。 “你有话想说?说吧!”婪夜轻轻地拭净了伤口附近的血渍,扯起一条白纱,将伤口罩住。三下五除二便绑紧了。没用法术御物,更没有旁人帮手。他从小在玄武身边长大,接受的都是挨打教育,有点小伤小患。就这么捱过去了,就这么久了,闹得性情也有些像玄武。对待自己的事情就极不耐烦,旁人问多了,还容易生气。 孤红想起茶小葱也受过些伤。不管伤大伤小,处理手法也同这个差不离,委实不像个女子的作为。大多时候,大家都会忘记她身上的伤。就这一点看,茶小葱与婪夜还真是天生一对,就连包扎的方法与打结的方式都大同小异。他似乎有点理解婪夜为什么会喜欢这样一个看起来一无是处的女子了。 “陛下的身体已承受不住那么大的法术负担,陛下何必要答应羽族?让他们打开幽冥通途。并不用赌上自己的性命。”孤红本想提起茶小葱,但他的直觉告诉自己。要是胡乱提及,指不定会被大王乱棍打出门去。只是他从没想到,一向高高在上的狐王,一向视女人于无物的陛下,竟也能为区区一个女子做到此等地步。一旦付出,便再也收不回。 “你放心,吃亏的买卖我是不会做的,要打开幽冥通途,孔雀一样也要付出代价。”婪夜挑好中衣,重新穿戴好,洗去了之前的风尘仆仆,又露出了颜白如玉,整个人明艳不少,却又隐约给人感觉单薄了不少。同为仙狐的孤红当然看得出婪夜正在经历什么,可是看出来有什么用,婪夜若是执拗起来,任凭谁的话都听不进去。 “那还请陛下多多节制,保重身体。”孤红只觉得心头压了千钧之重,有些喘不过气来。想了想,他只说了这样一句,慢慢退出了门。门叶合上,婪夜的雪白衣缘在门缝中倏然隐灭。 婪夜的手停在了衣带上,望着冰雪覆盖的窗外,越发失神。屋外传来了沸腾的人声,听起来却是那样遥远。手指伸向虚无的空气,他淡淡地吐了口气,自指尖牵出一抹幽紫的火焰,火苗晃了晃,随着灵息的流逝越来越小,最终熄灭。 扫雪的响动,变成了哗哗的流水声,他仿佛能看见时光像流水般匆匆而过,什么都没留下。铜镜中映出淡色的人影,清浅的发色,混乱的无奈地斑驳。他低头看看渐渐变白的发梢,枯寂地坐在黑暗里。这样的世界,只有他一个人就好,不需要说太过,就这样,就好…… 玄武殿前的广场上围满了人,继茶小葱大战玄武已经过去了一段不短的时间,而这一刻又重新热闹起来。 台阶上那个玄黑如墨的人影居高临下地看着阶前匍匐的青衣童子,目光里满是愤怒。平整的石板地上,被霸道的力量推出一条长槽,青衣童子在槽末的位置双手撑地,艰难地试过几次,却怎么也爬不起来。端极派的弟子围成一大圈,指着阵心议论纷纷。 “你不用罚他,这不怪他,是我不好。”一个稚拙的童声在人群上空回荡,这时才有人留意到离青衣童子不远处还站着五色布衣打扮的小女孩,女孩子华丽的压额与平直的长发召示着她特殊的身份。随着那声类似辩解的出声,弟子们的议论声轰地炸开了。 如同一锅沸水,有烧开的趋势。 “我执明教出来的弟子,一个比一个无用,这不教也罢!”执明瞪视着一身狼狈的青龙,还是那句话,“动不动就被女人欺负,不仅是丢了你青龙族的脸,也丢了我玄武的脸。你若是还想进殿,就该想想清楚自己错在哪里。” 青龙趴在那儿,半响才微微挪了一步,抬起的眼眸中,充斥着怨怒。 “喂,我说过,是我不好,不怪他!”女童上前上步,却被一道火焰逼退,一名黑衣青年闪身替她挡了这一记,火焰如狂蛇攀上了手臂,在手臂外侧勾出一道赤红的纹样,痛楚自不是锥心可以形容。万俟正推着怜姬退了几之遥,抬头见却一片火海将青龙包围。 执明重重地哼了一声,掉头走进大殿,“砰”地甩上了大门。 “发生什么事?”茶小葱闻讯赶来,第一眼看见的是在火海中沉默不语的男童,万俟正忍痛上前,来不及解释便跪了下去。茶小葱冲着执明的大门跨前一步,却被火舌灼退。她与青龙之间隔着一道鸿沟,无法逾越。 “万俟正,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茶小葱揪住了万俟正的领子,她才同万俟渊聊了一会,便发生了这么大的事,现在已经不是两个孩子之间的纠葛,她比谁都想知道执明那句话里的意思。 什么叫“动不动就被女人欺负”?这句话分明另有所指!(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285章 白白白狐 怜姬眼见着玄执明甩门进去,赶忙上前要扶起那兀自在地上挣扎的青衣小童,万俟正来不及回答茶小葱的问话,转身要去拉她,却见她飞快地穿过火海,来到了青龙身边。她居然不怕火!端极派众弟子仿佛看见了第二个茶小葱,脸上纷纷露出了惊异之色。 “我都认错了,你起来嘛!”怜姬伸手去拽青龙的胳膊,却被他狠狠地打了回去。茶小葱听到万俟正变粗的呼吸,知他是真的着了急。 “我的事,不要你管!”这是茶小葱第一次听到小青龙说话,声音不大不响,却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霸气。只可惜,怜姬根本就不怕。她的小手已经揪住了青龙,使出吃奶的力气往上拉扯。青龙挣扎了几下,或许是因为伤得太重,根本拗不过她,一张俊秀的小脸黑沉沉如铆上了一层乌金。 万俟正看青龙没有动手打人,打自松了口气,将方才发生的事情说了。 茶小葱叫万俟渊进去书房后,怜姬对门口的两只呱呱有了些兴趣,曲嫣觉得这院子里一年到头都在下雨,也不适合孩子玩耍,也同意带怜姬出门逛逛,谁知这小丫头一出门就听到了来自玄武塔的铜铃风响,也不知是中了什么魔魇,小丫头什么也顾不上了,只想爬上塔去摘铃铛,万俟正与众弟子拦也拦不住。 后来还是青龙出来将她拉了下来,没想到一言不和,两人就拧巴起来,紧跟着怜姬就动了手。她这一巴掌颇有些茶掌门的风格,万俟正与青龙都没反应过来,青龙的俊秀小脸上就多了五个手指印。小青龙本来是要还手的。可是不知怎么的,看着怜姬居然有些动弹不得,等到大家看见执明一脸冷霜地从殿里出来,小青龙已经被他挥手扫在了地上。 接下来就是茶小葱看到的那一幕。 弟子们正为着怜姬能穿过玄武的幽冥火海而感到啧啧称奇。 “我爷爷说,做男人不能小心眼。”怜姬绷着小脸教训小青龙,但抬头看见他脸上的五指印又有些不好意思。低头抬头几次。才敢认真直视,却是探手向他脸上摸去,“还痛不痛,我哪知道你躲不过去的……” 青龙向后闪出一步。黑着脸道:“那你爷爷又没有跟你说过,不要在男人脸上摸来摸去!”他目光忽闪,朝着茶小葱站立的位置瞪了一眼。回头要离去。却被火海困住,进退不得,只得背对着怜星。站在了火圈边缘。 怜星转了过去,还想摸,却别小青龙“啪”地拍开了爪子。 万俟正抓耳挠腮,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将人拉回来,却见茶小葱一条腿已迈进了火圈。其实想想也就清楚了,怜姬与她一样都是寄居力量的灵体,能够做到海纳百川或许不容易。但对其它灵息也不排斥就是了。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茶小葱才学得会狐火。而怜姬才能踏入火海。 她扬了扬衣袖,将五行换至水格,广袖起落间,青龙面前的火焰就被灭掉了一大片,众弟子从来没见过茶小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施术救人,忍不住各各惊叹。青龙对茶小葱还怀得恨意,依旧是爱理不理,只是略略瞥了怜姬一眼,一脚跨出了火圈的缺口,与茶小葱擦肩而过。茶小葱一点也不意外,只是看着怜姬又脏又黑的小脸,有些好笑。 “姐姐……”怜姬目光闪烁地左右看看,又看向高塔上摇摆的风铃,犹豫了一会儿,突然低声道,“姐姐,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那个不能摸,我……”她看着青龙童子越来越远的身影,心焦得不知要怎么好。 茶小葱摸摸她的脑袋,摇了摇头:“那塔上那么高,为什么不让小正哥哥帮忙去拿?” 怜姬抿了抿唇,偷偷地看向青龙,支吾了半晌,不知要怎么表达。她哪敢说是为了当着青龙的面要逞强,才不许万俟正动手的。但见茶小葱没有责怪的意思,才收起了忐忑的心情。小脸上又恢复了往常的天真与好奇:“姐姐,这个小弟弟,也是住在这儿么?我能常常来找他玩么?那个很凶很凶的黑衣爷爷的是什么人?他讨厌怜儿么?” 茶小葱有点哭笑不得,青龙不知比她大了几百岁,却被她叫成“小弟弟”,玄武执明的外表看起来不过二十四五,与万俟正不相上下,却被这丫头唤成了“爷爷”,万俟家族的常识教育还真是缺简得可怕。她抱起了怜姬,笑了笑,顺着她的话道:“那个小弟弟是住在这儿没错,不过他却有个很厉害的师父,他师父不喜欢女娃娃,所以才那么凶。” “那个凶凶的爷爷是他师父?他真可怜……”怜姬远远地看向青龙。 没有人注意到,青龙离去的背影有点发僵。 茶小葱没再说什么,叫弟子们收拾了残局,吩咐万俟正带着怜姬回玄成殿,自己则绕过玄奇殿,向端极灵山去。不知何时自心底涌起的不安越来越强烈,她总觉得自己该同婪夜说点什么,但想起之前他的刻意逃避,心里又有些不爽。她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很好地融入到他的世界里,可是回过头来一看,却并不是这样。原来不知不觉中,两人的距离又远了。这样触之不及的疏离,令她连抱怨的力气也没有。 茶小葱知道玄武并不喜欢自己,甚至还有点讨厌自己,或者说,婪夜身边的人都有点这样的。可是刚才执明的话里,似乎还包含了别的意思。就是这一点语焉不详的理由,给了她一点靠近他的勇气。 “陛下他已经歇下了。”就在她伸手去推那扇紧闭的大门时,身后突然传来了孤红的声音。她蓦地停下了步子,听着孤红一字一句地道:“王后若没有要紧事,请明日再来吧。”他静静地站在那儿,垂下的乱发遮不住尖削的下巴,茶小葱根本没法单凭这一点想像他还拥有那张倾城容颜时的气质与风度。从一开始。他都是这样阴阳怪气的。 茶小葱冷笑了一声:“既然你叫我王后,就不该来拦我,我去见我夫君也不行么?” 孤红抿着下唇,沉默了一会儿,道:“现在不行。” 茶小葱转过身正对着他,端极灵山上的积雪未化。淡淡的月光投射着清泠的银光。映得孤红的影子薄薄的,似乎一阵风就可以吹走。茶小葱扬起眉毛:“为什么不行?还是说,你们有事瞒着我?” 孤红的上唇收紧,洁白皓齿在唇上咬出了几个牙痕。却犹豫着不肯出声。茶小葱受不了他这样婆婆妈妈,转身推开了房门。迎面一阵冷风吹来,拂开了对面的轻纱。房子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一扇冷窗空对正门,凉凉的是穿堂的风。婪夜居然不在屋里。 “人呢?”茶小葱冲到榻前。突然弯腰下去,掀起了垂下的床单,看清楚了之后,才得又站起来,望着那摇曳的窗叶发呆。 “……不知道。”孤红喘了口气,却是放松警惕的样子。茶小葱愈加确定这两人有事瞒着自己。 “他不愿意见我?”茶小葱想起婪夜先前的表现,心里有了些底。她失望地退后两步。靠在了门边。孤红的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不想见我。好歹也得给个理由啊?死狐狸!”茶小葱大声道,“你什么都不说,就这样躲着我又算什么?就算是我错,也得让我知道错在哪儿啊?婪夜,你给我出来!婪夜!”她跺了跺脚,不甘心地放出几道灵息,却被孤红放出的灵息挡住。风吹开了垂挂在脸上厚重的长发,陡然露了一双满含怒意的眼睛,那熊熊怒火,竟比看见了仇人还要可怕。茶小葱一时没消化这眼睛里的含义,被慑住了。 “王后请回!”孤红的语气与表情绝对是一百八十度的反差,只是茶小葱却能从这语气里听出更多的无情。 “好,回就回,我回去了,你就别想再见到我!”茶小葱瞪向那空荡荡的房间,缓缓地挪出两步,脚底一滑,来不及稳住身形便冲了出去,头也不回地向山下奔去。她的速度很快,紫色的衣袂一闪,整个人已经无影无踪。 良久,孤红重重地叹了口气,从他身后慢吞吞地走出一个人来。雪夜风寂,只有一头白发比松柏含雪更为夺目。 他望着茶小葱离去的方向,失神片刻,突然认命地摇了摇头。他从来没有离去,她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只是,他再也没有能力掩饰自己,所以只能一步步远离。 “孤红,有没有什么办法,让这头发变回以前的黑色?”他怔怔地望着,自唇间逸出一句话,看似轻描淡写。 “陛下,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已经不能再靠近她,你会死!”不知什么时候时候起,婪夜的脸上有了皱纹,虽然细细地看不太出,却使得整个人看起来老了几十岁。孤红从来没想过,自己心目中丰神如玉的王者,居然会变成今天这样狼狈。“双修之术与采补之法并无不同,如能相得益彰,必要修为相当,现在她得了玄武之力,陛下……你……你这又是何苦?王后自有路要走,却不是如今这般。”没有听说会有这样走火入魔的爱恨,孤红觉得婪夜一定是疯了。明知道茶小葱的修为一拔冲天,他还想着与她做那事,到最后,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死。孤红想不到有什么理由非得让婪夜赴死不可。 婪夜白衣白发随风飞扬,舞动的丝缕很快便挡住了他的眼睛,他面无表情地站着,宛若一尊白玉雕塑:“如果不是她,我早就死了,现在说来,是生是死又有何重要,人之一世,不过百年,我未必会活着比她短。她能越六界,亦能救出我族子民,以前的我,就是死一万次,也做不到这一点,她却能轻易做到,你觉得我是在为她牺牲,可是又何尝不是为了我自己?”他说的都是真心话,他曾经厌世,曾经绝望,他曾经挣扎到无以复加,直到遇见她。他起初是那么讨厌她,本着一颗破罐破摔的心,用婪珂那六百年修为去救她一条小命。也就是因为那不经意的救与被救,将两人的命运紧紧地绑在了一起。只是没想到,她还是会伤害到她。 孤红的声音控制不住地发抖:“陛下可以修成天狐,一样可以问鼎神界,达成所愿,大可不必如此……” “天狐?一百年,还是两百年?不错,仙狐族可以等,可是魁麟却不想等,我们没有时间。还有……”婪夜低头看一眼白如银丝的长发,轻声道,“既然同心红线没有生效,那她还有一次生死轮渡,生或者死,老天说了算。我能做的,只能是令她在遇劫之前变得强大一点,更强大一点,别无所求。” 不,也许他还想求,他想求更多,哪怕是多一些时间好好相处也是弥足珍贵……(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286章 步步缭乱 万俟家族不过只有百余人,但因为生活习惯与职业属性的特殊,给一贯清冷的端极派带来了别样的风貌。听着玄成殿里悠扬的打铁声,弟子们练剑的兴致都高昂了不少。 万俟渊对茶小葱的所做所为都看在眼里,又见怜姬与玄奇殿里的几名女弟子十分投缘,也就完全放下了戒心。 怜姬喜欢往玄奇殿与玄武殿里两头跑,万俟渊除了对万俟正稍有嘱咐,倒不见别的反感。 茶小葱为了完成那堆积如山的文书,根本没时间理会身边的琐事,光只婪夜一人,就足够她牢挂到失眠了。连日以来,睡眠并不好,窗外只要有些风吹草动,就会禁不住醒来,但看不见窗外熟悉的身影,又会陷入一片新的空落之中。 婪夜始终没再在她面前出现过。 数着点玉大会到来的日子,茶小葱心里越发没有底。她直觉得在婪夜身上发生了她意想不到的事,但是问起来,蒙长老与孤红都是三缄其口,害她空有一腹疑虑,却由得它们在胃里搅成了团。 为了舒缓接近崩溃的心绪,她几乎每天下午都去玄成殿里报到,美其名曰,学习铸炼之术。怜姬见她能来,自然高兴得不得了,可茶小葱并没有心思陪她玩耍,大多数时候,她由着怜姬拉她一起去找小青龙。 小青龙看着她,还是那副眼神,说不出的厌倦与愤怒。 茶小葱几次想解释,想说毕竟拔他龙角的不是自己,是焚音……可是话到嘴边又觉得无所谓解释不解释。看得出,怜姬喜欢跟着小青龙转来转去,或许是神兽余下的灵息感召。使得这两个孩子之间并没有因为一次争执而产生恶感,反而有些投缘。 “喂,还有没问你呢,你叫什么名字?我叫怜姬。”怜姬看小青龙练功,她不知道这个时候不能打扰,只是越看越觉得好看。就不想走了。 “青封。”小青龙总是一副不耐烦的模样。但面对怜姬。耐性却是不一般地好。 “青封?这名字真怪。”对于怜姬来说,对事物的评价,除了好,便是怪。没听过的东西都叫奇怪,所以青封也见怪不怪了。 名字是师父执明给取的,没有什么喜欢不喜欢。成王败寇,对于他来说,就是这样简单。多余的感觉没有。只是怨恨茶小葱将他囚在此处。但仔细想想,自己被困在哪里又有什么不同? “呐,青封,你教我法术吧,看想来怪好玩的。”怜姬也羡慕那些漂亮的灵光,和华丽的法术。 茶小葱看着青封微微皱起的眉头,不知怎地。就想起了当初学习狐火时的情景,婪夜也是那样不耐烦的表情。甚至用这种不耐烦,恰到好处地掩去了眼里的惊异。 奇迹总是隔得很远,时间久了,才会发现,身边少了某个人,做什么都是不顺心的。 神使鬼差地,她走上了玄武殿的台阶,就在她举手准备叩门的当儿,青封在身后冷喝了一声:“你要做什么?” 大门甫地应手而开,茶小葱的手差点敲在执明的身上,她讪讪地收回了手。 青封已撇下了怜姬,追上前来。 执明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良久才道:“如果是问婪夜那小子的事,本座没什么好说,主人还是请回吧!” 茶小葱不可抑止地扬起了眉毛:“有你这么跟主人说话的神兽?” 执明瞪了她一眼,**地道:“本座还是那句话,如是出征打战,护卫格斗,可以召唤我,其它的事,本座一概不理,所以那臭小子的一切,都与我无关……只不过本座奉劝你一句,如果你还顾念他那条小命,就离他远一点,越远越好。不管你信与不信,这是忠告。” 茶小葱眼皮一阵阵跳动,张了几次嘴,却只灌进了一口冷风。 “不要问我为什么!”大门“砰”地一声巨响,似要将整个大殿震垮。 青封看得神色发怵,却很快又镇定下来。 “你不说清楚,教我怎么答应你?喂!”茶小葱一拳砸在门板上,晃得大门吱吱嘎嘎一阵乱响,内殿里传来沉重的脚步,以无法挽留的速度越走越远,她的呼喊,执明都当是没听到。 这莫明其妙的粗暴排斥,让茶小葱心中忿然不已,最冤的是,她压根就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初见面时的唯一好感化成乌有,茶小葱只觉得雪后初霁的天空,也不是想象中那样清新动人。 “姐姐,那个爷爷对你比对怜儿还凶!”怜姬柳眉倒竖,一张小脸充满了正直的怒意,青封瞪了她一眼,掉头回到了原地,依旧摆出那副练功的架子,却听怜姬气呼呼地道,“那个爷爷是坏人,欺负姐姐的,都是坏人!” 茶小葱摸着胸前佩着的龟甲,心中有苦说不出。 她有意无意地看向青封,却见后者也正偷偷回过头来望她,少年老成的脸上终于流露出属于这个年纪的好奇。茶小葱蹲下来,摸了摸怜姬因愤怒而发烫的小手,又看了青封一眼,终是叹了口气。这样的无奈,她从未有过。 “万俟正,你照顾怜姬,我有些事要问问清楚。”她说完,朝着玄冰殿的覆满薄冰的重檐看了几眼,重又站起身来。 找不到答案,也找不到当事人,面对这无尽的逃避与嫌弃,她只有一直找下去,总有人会告诉她一切。手指露在冰冷的空气中,触着流动的凉意,一如那日摸着的属于婪夜的冰凉。她不能理解执明的话,却隐约猜到了一点什么……但那些恰恰是她不愿意去想的。 …… 玄冰殿里很空,仿佛可以听到空气流动的声音。 每一步落在地上,都像落在晶玉打磨的棋盘上,脚踝纤丽的倒影,随着起落的脚步。如鼓点似地轻击,递近……面前的一切,熟悉而又陌生,返香睡过的软榻,翻过的书案,都静静地停在那儿。独独少了那个银发秀目的人。 她呆呆地站在殿中心。转了一圈,突然向西奔去,推开了沉重的大门,跑过一扇扇隔离的门叶。任凭风声跟在身后呼啸不已。迷惘时,她会觉得心很空,空得就像这一无所有的大殿。就在她驻足的刹那。她差点忘记了自己是来做什么的,过去的一幕幕,像被鎏金闪过的幻灯片。一格格点亮,又一盏盏熄灭。 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终于停在了当初被关押的那间石室前。 大门并没有合拢,依稀可以看到门缝里流泻的银发,似明亮的溪流,一倾而泻。 “返香师兄!”用力推开了大门,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副枯瘦的背影。 她怔忡,他不回头。两相坚持,仿佛初见时的生疏。这才多久没见,返香就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她原以为他只是借着生病的由头闭关修炼,或者想得再恶劣一点,是为了躲避俗务,将那些琐碎杂沓踢给她,可是没想到,这病却是真的。 她差点就认不出他。 “……师兄!”返香没应声,她也没有敢再近一步,“他们说……我与婪夜在一起,婪夜会死,是不是真的?师兄,你知道的吧,我现在正在经历的一切,甚至将来要经历的一切,你都知道的吧?啊?”他问过,恨不恨被他利用,她当初是给了否定的答案,现在想来,似乎那回答太草率,太轻狂。她没想到得到与失去的比例。 “小葱,你现在才想起要问我?”返香叹了口气,搁下了手中的笔。 “我不知道你在算计些什么,我以前也不想知道,只是觉得,能在端极派修行是件很幸福的事,可是,为什么我要经历这些?我明明已经有了三年洗髓之苦,我明明已经有能力保护自己,可是你却说要集齐四神兽之力,对抗魔族对抗御华派,真的是这样,而不是为了其它?你从来没告诉过我,失去了四神兽之力的灵体会死去,你也从来没告诉过我,会有什么样更可怕的后果,你什么都没说……”茶小葱冲上前去,拉长的黑影,掩去了返香淡漠背影中不多的亮色。飞舞的发丝,在地面上投下暗影,鬼魅般张牙舞爪。 “我不说,是因为你没有问。”返香依旧是一派从容。 “那我现在问,为什么,为什么我会变成如今这样?为什么青丘国的长老们会讨厌我,为什么执明看我,又是那样的表情?我做错了什么?究竟是做错了什么,才会使得婪夜被连累,逼得他不得不对我视而不见?”茶小葱顾不上那许多,伸手抓向了返香的肩头,却不想返香不闪不避,任由她拽着。 他的身量比她高一头,却飘飘摇摇的几乎没有重量。 “因为双修之术。”返香转过头来,露出了一张枯寂的脸。茶小葱被那深陷的双颊惊住,手指上的力道一松,返香便摇摇摆摆地站了起来,他单薄得像一叶纸片,似乎随时都要被风吹跑。 “双修?”与她猜的差不多,可是她依旧不明白,“你是说,我与婪夜……”她是怀疑过,可是却没办法证实。人与狐毕竟是两种物种,她曾经以为只是狐狸的生活习惯使然,又或者是所谓同心红线的副作用,但只是以为,她无数次听人说起的双修,恰是她避之不及的雷点,她着意不往自己身上想,只是为了证明感情的纯粹,而这个结果,被返香一语击溃。 蓦然想起戚如花的妹妹,整颗心在摇摆不定的恐惧下,多了几分颓然。 “婪夜入梦教给你的吐纳之术,本就是双修术的基础。”返香瘦了,一双眼睛看起来更大更清澈,两道目光只指人心。 原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在茶小葱的耳中听来,却不亚于一个晴天霹雳。 茶小葱当时便傻了。 “……你说什么?”难道说,从一开始婪夜便打定了这个主意?不对啊,那时候她与婪夜的修为差不多,两人就算是因为双修练气,也不该出现一方受损的情况,以婪夜的聪明,没道理拿不住这个分寸。 “你早就知道?返香师兄,是不是我不问,你便什么也不会说?你们究竟还有多少事瞒着我?”究竟是被利用,还是被保护,究竟是被期待,还是被毁灭,她已经分不清。 她的眼睛越来越模糊,模糊到只记得那一次被禁石室害病昏迷时,师兄身上的檀香味。如今才发现,这香味已经完全消失了。 “当时为了让你加速成长,我们是用了些手段,只是这双修之术,却是婪夜的意思。我不是没有阻止。”返香的神智很清楚,一点都不像被“地煞”所伤的模样,茶小葱望着他枯瘦的脸,只觉得他比鬼魅还可怕。 她与婪夜有过无数次欢好,她以为那是爱情的直接表达,她以为交配是动物的权利,也是婪夜的心意,却不想还有着那样残酷的内幕。 除去**的上的关系,他究竟是爱她还是利用她?答案又在哪里?她不知道。 她迷迷糊糊地听见返香说:“……他说过,为了救出仙狐族的子民,他要修成天狐……”是利用对不对?发现不能驾驭了,发现得不偿失了,就果断撤离,对不对? 她没想到竟是这样!(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287章 绝天隔地屏 纵有无数的理由来否定这个无稽的结论,也都显得苍白无力。情人的眼睛里总是这样,容不下半颗沙砾。 茶小葱在失语的边缘徘徊,想要说的,想要问的都被卡在了喉咙里。她迟疑了一会儿,目光似利箭般射向返香毫无血色的容颜:“你还记得我是谁?也就是说,你受‘地煞’之力令魂魄受损的事,也是假的?你一心谋划着自己的未来,从未想过我的感受,一句‘不问便不说’竟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你说句真话会死么?枉我叫了你那么多声师兄,换你一句真话也不行么?” 她边说边退,快退到门边时,才依依不舍地转身,迎着那不甚刺目的白光,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就在她鼓起勇气决定离开的当儿,一声轻响自耳际划过,一枚棋子自她脚边坠下,往后跳了几跳,安静地停在了返香与她之间。返香顺着那跳跃的棋子看去,慢慢将目光延伸到她怒意鼎盛的脸上。平静的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 “你见过他了?”他的声音还是像往常那样没有温度,仿佛对茶小葱的咆哮置身事外。 “见了又怎么样?你让我先对付风无语嘛,当然要主次分明,既然他对我没有敌意,我为什么不能见他?”茶小葱靠在门框上,双手抱臂在,一脚已迈出了门槛,“我还想问问你,病成这样还弄那么多事来,又是何必?早知会有今天,我根本不会想进端极派的门。” “千金难买早知道,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返香似乎疲惫至极,但语气飘虚之际。眼睛依旧明亮。 “我为什么要反悔?”茶小葱咬了咬牙。是啊,她可以反悔,可以撒手不管,可以独自下山,可是她答应了返香的事呢,答应了婪夜的事呢?难道也一起作废?从此以后。她还是无根浮萍。她与他们,乃至整个仙门都再无交集。那她这四年以来又算是做了什么呢?她的要求不多,只是希望婪夜会变得像以前一样,缠着她。宠着她,由着她,溺着她……这样的要求。对一个热恋中的小小女了来说一点也不过份,她只不过是想知道原因。哪怕是一句单薄地解释也好。“我的路是我自己选的,你没逼我入派。你让我做任何事。我都可以不用问理由,说到做到!” 返香平静地看着她,目光却是穿过她,飘向了更远的地方,他弯下腰,俯手拾起了那颗棋子,合拢掌心。再张开时,黑子已经变成了白色。 “婪夜不会变心。”他将棋子递到茶小葱面前。示意她接下,“仙狐族不像人类,他们不懂得朝秦暮楚,也不懂得花心使坏,他们虽然狡猾奸佞,却绝不会将这一套用在自己心爱的人身上,所以,他未必是利用你。这一点,你可以放心。” 白子递到面前,似乎还隐含着其它的意思,茶小葱迟迟没有伸手去接。 “那他为什么不愿见我?只是见一见,哪怕是远远地看一眼,也不行么?”茶小葱觉得自己就快要哭出来了。她遭到过背叛与遗弃,却未曾投入过全部的感情,放在以前,她只会愤怒与怨恨,不像现在,就像整副心都被掏空了,就那么忽然一下,惦记的一切就飞走不见了。 “仙狐族爱美,也许他现在也跟我一样,躲在某个黑暗的角落里不愿见人。”他不是没有劝过婪夜,可是劝又有什么用?如果茶小葱能够矜持一点,能够守礼一点,事情或者不会演变得这样快。他以为婪夜的感情还要多跑一段时间,却不想在回身的刹那,两人已经并在了一起。茶小葱是现代人啊,在三次元世界里,和喜欢的人顺其自然地发展,然后携手欢好,不是很正常的么?天下事,分分合合,不也是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么? 茶小葱一把抓过了手里的白子,反复地看了几遍,终于明白了这里边的意思:“焚音执黑,你执白,从一开始,你们便想好了要让我选,是不是?”也许并不是一开始,而是从焚音在长寿村与她相遇那天起。 黑白纽带交替,她站在中间。反手为白,覆手为黑,只是一道选择题。 “那你的选择……”返香收回了干瘦的手指,静静地看着她。 “我选婪夜!他站在哪儿,我便站在哪儿!”她抬手,使手十成功力,将手中的白子碾成了灰。她很想问问为什么返香名为闭关,事则落到今天这种田地,可是一转念,却狠下了心不出声。返香从来惜字如金,他不言,她亦不问,似乎并不过份。就当是他隐瞒婪夜现状的小小惩罚。细灰和着白雪转眼散尽,茶小葱再次出门,走上的,却是一条由自己选好的路。 返香还站在那儿,无喜无怒,只是牢牢地盯着茶小葱的背影,直到她隐入空寂的大殿。听着她渐渐远去的脚步声,他轻喘一口气,或许是不小心细入了大量的冷风,他剧烈的咳嗽起来,似要把整副心肺都呕出来……良久,才得直起了腰。 再度抬头时,他吃力地抹净了唇边鲜红的血丝。 人总是在选择中沉沦,一次又一次,对与错从来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一生守诺,不离不弃。他从怀中掏出了一支紫红的琉璃小瓶,迎着不甚透亮的光线,看了许久,才又将它重新纳入怀中…… 茶小葱出了玄冰殿,卯足了劲儿将各殿都翻了一遍,最后依旧是站在了玄武殿前。只有这儿,她没有来过。 玄武殿周围被设下了严密的结界,茶小葱放出的灵息很快就被结界击碎。她没说什么,又一次站在了玄武殿沉重的大门外,只是这一次,是直接踹门的。 “丫头,你又来做什么?”玄武执明扬手挡住了她的去路,手臂上搭着的黑色披风。噼哩啪啦一阵乱响。 “我要见他!”茶小葱意图绕过执明,却又被拦了回去。 “他不会见你的。”执明皱起了眉头,这样的结果似乎与预想的有些出入。 “我要见她!”茶小葱抬手抓住了胸前的龟甲,双瞳之中放射出幽幽冷光,不等执明答应就往里冲。 “本座说得很清楚了,你这丫头是聋的么?”执明勃然大怒。扬手挥出一道光焰。朝着茶小葱劈面击去。却不想茶小葱不退反进,居然想也不想,便一头撞了回来。光焰被劲风稍稍扑偏了寸许,擦着她单薄的肩膀落在冰冷的空气中。炙热的火焰,舔过她的衣衫,在她肩上留下一道鲜丽的火纹。她痛得几乎站不起来。却仍旧没有退后。在阶下练功的青封看呆了,放出的电光半晌才记得收回。 “要是见不到他,我就死在这儿!”茶小葱横了心。目光灼灼地盯着执明,仿佛那被火灼伤的是别人的手臂。 “你这分明是要胁我?”执明这一辈子活了那么久,也没遇到过这样胆大包天的丫头,她与他立有契约,命运相连,她敢以性命作赌注,分明是将他的性命一同押了上去。就算他再不屑于她。也不能违拗主人的意愿。“既然你枉顾性命,本座也不必客气。我倒想看看,你这丫头有什么本事,竟将我徒儿治得服服贴贴,连小命都不肯要了。” 茶小葱心头一凛,有些话却没直白地说出来。她与婪夜之间的你侬我侬,需要付出多少沉重的代价,她不知道,可旁人却心比眼亮。既然返香知道,执明知道,那蒙长老与孤红也是一样知道的。也就无怪乎,他们会对她抗拒,厌恶,甚至惧怕。 她被蒙在鼓里,幸福少,悲哀多。因为这一切都不是她想要的。 她祭出了折心柳,与执明抵足而立,柳条落入掌心的瞬间,飞燕闪灵诀发动,人影快似闪电,倏忽一下消失在执明面前。 执明带动一道劲风,疾退数步,变换方位拦在茶小葱之前,跟着,掌心长枪隐现,与折心柳撞在了一起。因为有契约在身,他的修为打了一个大大的折扣,这一招相抵,平分秋色。双方都没讨到什么好处。执明给茶小葱的表现打了个满分,据他所知,茶小葱正面对敌次数并不多,但应变灵活,招式大胆,都是他意想不到的。 “十招之内,你若能赢我,我便让你进殿。”执明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她的身形本算不上柔弱,却在他高大的身量下现出一线难得的柔美婉约。执时与茶小葱并不是第一次交手,但两次交手感觉却不相同。这一次,茶小葱是铁了心要进殿的,他不给她个台阶下,反倒有失长辈的风度。“第二招,你可要看好了!”这一句话是提示茶小葱,同时也是教导青封。 青封本想上前来掠阵,但考虑到师父并未发话,只能隐忍地看着,现在听到这一说,就更没有放他上来的意思了。他心间思绪起伏,眼睛却牢牢地盯在了执明的腕间。 执明站在大门口,颇有些威仪,却不想茶小葱与他对立而视,气势并不输他半分。随着一阵紫色火焰喷涂而过,茶小葱御风回身,悬地半空中,闪躲连绵袭来的火球,玄武殿上空飞舞的光咒,顿时吸引一大批好奇的看客。 “又打起来了?”元知义的头变成了几个大。这主人不靠谱,这神兽也不靠谱,混在一起整一个拆迁大队,元大掌门第一时间想到的当然不是前去救场,而是施术将玄真殿里里外外保护起来,这一切收拾停当,便站在屋顶上坐壁上观。 茶小葱将五行转换至水格,展开了攻势,一条水蛇,带着晶光的冰链从地上扭结升空,直接迎击火龙,水火相逢,蒸起一团浓白的雾气,隔阻了所有人的视线。五行转换乃是仙门无上的秘书,可遇而不可求,寻常修者能通五者其一已是不易,谁也想不到茶小葱凭区区一介凡子之躯,竟能带动五行变换自如。所以第二招,执明略逊一筹。 茶小葱折身掠入白雾之中,带动银链飞舞,瞬间压下了周身的火焰,待雾气散尽,她已经又一次站在了执明跟前。 “说话算话,来吧,第三招!”她仰起头来,直视着执明的眼睛,幽深的瞳底藏匿着一股奇异的勇气,令人无法忽视。 “好,不愧为持澜仙子的好徒儿!”执明微一颔首,突然伸出五指抓向她肩头,因为两人离得太近,茶小葱没看清他是怎么出手的,只觉得肩头一麻,整个人就像被镀上了一层铁泥,痛倒是不痛,只是觉得全身僵硬,连血液都几乎忘记了流动。 众弟子惊呼出声,却见茶小葱在全身僵化之际,抛出一道光壁,挡在了两人中间。那道光壁纠合着各色属性的的灵息,竟似在危急当口一蹴而就,围观的弟子看出了一点名堂,叫道:“那不是火屏?”火屏术是火系的最高阶法术,能对一切火系法术免疫。 “……不,这个被绝地隔天屏。”人群突然自动分开,当中缓缓踱来一道青竹色的身影,却是丁公藤,“绝天,隔天,阻挡万物,是同时使出五种法屏的效果。”说话间,茶小葱全身麻木,全身上下包括衣物兵器都变得灰暗起来,转眼间,竟化成了一座笔锋细腻的雕像。(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288章 魔的传人 茶小葱哪晓得什么天什么地什么屏,她只知道执明这老无赖,一不爱护弱小,二不谦让女流,他要出手,拿出的实力定是十分,她知晓婪夜的本事,却不一定知晓执明的能耐,危难之际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将五行屏盾全部打开。她并非五灵同修,所以只能先后放出水、木、金、火、土五行光屏,并借着超凡的速度缩短五行光屏之间的间隔,乍然看去,倒像是五屏齐出,结成了史上最强大的光阵。 端极派的弟子一上来就看到这么大阵仗,顿时瞠目结舌。 五行光屏,都只能在单属性修炼到顶级的时候使出,寻常弟子哪怕只修出一样,都能一生受用,遑论是五屏齐发?! 曾经,在很多人心目中,茶小葱都只能用三个字来形容——不足道。 仙门弟子只会拈着她的凡人之身鼓噪话题,外界再多的传闻,都只当是废话。驯服玄武青龙,他们都当她是运气使然;返香委以重任,他们都道她是弄权于握,心机深沉。 任何修仙之人都清楚明白,普通人身体容量有限,根本不可能储存那么强大的灵力。 再退一步说,就算拥有那么强大的灵力,她也未必能够驾驭。 从一开始,她就没有闪闪发光过,就算是一青龙一战成名天下,在普通仙门弟子心中,她仍旧是那个不靠谱的专抱大腿的顽劣女子。她有蛮干有勇气,却未必有睥睨天下的威仪。大部分人的记忆里,她的生命只止步于那个躺在玄真殿的客房里奄奄一息的脆弱肉身。 仅仅四年光阴,她完成了所有修仙者梦魅以求的转变。 执明的攻击力她领教过,正因为这样。她才不得不做好万全准备。就像出门远行的人,不但要带上足够的衣物与银两,更要带好火种与雨伞。 可她赌对了这一卦,却未必算得着其它,比如玄武执明的辅动技能,再比如。让她变得跟水泥铸成的雕像。被僵化的身躯似乎禁锢了所有的力量。紊乱的灵息在五脏六腑之中穿梭来往,却怎么也找不到突破口。 她像一截木头,直直地倒下,手足硬朗得堪比铁棍。体内流动的灵息逐渐缓滞,原本应该释放出来的力量堆叠在一起,撑着发肤像要裂开一样。 唯独幸运的是。她被挡在了五行光屏之外,有了这层保护,执明接下来的一击只能被弹回。 因为契约的关系。她占了一个不小的便宜。 “懂得利用五行光屏?哼,算你走运!”执明隔着咒墙,看着彼方渐渐冷却的“雕塑”,刚毅的脸上,露出神兽独有的傲慢。 青封站在人群的最前端,可以清楚地看见师父脸上微妙的表情。转头看看化作石块的茶小葱,他这才算真切地体会到属于神灵的力量。 他的父母。乃至先祖,也曾经拥有过同样强大的力量。 “身为神兽。怎能向自己的主人挥戈相向?玄武,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丁公藤越众而出,站在了茶小葱面前。只可惜,他说了什么,茶小葱都听不见了。 她躺在地上,竭力控制着四处乱蹿的内息,但是吐纳之法在这时候并不管用,她就像是充了气的气球,膨胀得几欲裂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丁公藤迤逦的衣摆拂过地面。 “我想做什么,也轮不到你来管。滚开!”执明长袍一扬,错手执起一道法诀,以寂灭之势向丁公藤砸去。人群里发出一阵混乱的惊呼,但茶小葱浑身的关节都被冻住了,转不过脸去。 听这语气,执明像是认识丁公藤的。 看来丁公藤真的跟了焚音很长一段时间,可是这么长久的追随,到后来还是背叛了,真教人匪夷所思。 执明声如洪钟,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茶小葱一分神,气息更乱,身体胀痛得就像要炸裂开去。可是表面上,她就像死人那么躺着,一动也不动,完全看不出任何变化。 冷风呼呼地钻进了她半张的嘴唇,沁入丝丝寒凉。 那一边,风声雷动,竟是执明与丁公藤交上了手。 没有了契约的束缚,执明出手更狠更毒,几乎肆无忌惮。远处传来了元知义杀猪似的惨嚎,不用想都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 茶小葱睁着眼睛,听着玄武塔上铜铃狂乱的撞响,塔身在眼中剧烈地颤动,整个儿摇摇欲坠。 和着那铃吟,看乱石穿空,她隐约感到脑中有一根弦被拨动,随着没有节奏的空响阵阵低吟。 是琴音……藏在体内的琉仙琴似乎有苏醒的征兆。 伏魔之琴,或许是个反败为胜的契机也说不定,心里有个声音随着那琴音低叹,跳跃着欢喜与傲岸,可是,那心灵的最深处还有另一种声音,压抑的,舒缓的,带着阴森的诱引,它在说:“不能让琉仙琴醒来,它醒来,世间便再也没有茶小葱,你便再也见不到婪夜了。” 头顶上涌动的乌云,似海浪般层层推移,翻滚的云浪,转眼便淹没了玄武塔的塔顶。 云中落下几道几碎的闪电,搭着塔顶往下传递,在触地的刹那,变成了一片灼亮的电网。 众弟子反应过来,便再也没有了看热闹的心思。他们疯狂地奔跑,带着满心惊惶,但那电光的速度更快,转眼便麻翻了一圈人。 唯独青封还站在一旁,他本自通晓金系法术,对电芒并不害怕。 “玄武,你枉称神兽,居然连区区女子也不放过!”丁公藤淡漠的声音传来,夹着风声的呜鸣。 “莫云笑,你这么帮她,又是何意?”执明与丁公藤在空中连换十余招,竟然不分上下,“放着好好的魔界使臣不做。进来趟这淌混水又是何种居心?” 莫云笑?茶小葱在心底叹了口气,连执明也认识他,那他究竟跟了焚音多久?后来又是为了什么而离开?若真说是像他之前说的,为了何秀姑的儿子,只怕显得有些牵强……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目的,弯弯绕绕的肠子。花花绿绿的心思。她永远都像是被隔在一重迷雾之外。看不清眼前的事实。她没有主角光环,一开始就没有,她觉得自己还像以前一样,没有追求。只愿随意而安,难道这样地平和被误认为消极?难道这样的宁静为被误认为没有实力?她以前就是被人当成了傻子,难道现在又是重蹈复辙? 心里那个声音反复敲打着心门。原本相安无事的两道真气,终于又重新开始了激烈的交涉。听得出,它们在争取这副身体的支配权。 “这才是第二招……不是说好了十招吗?”她呆呆地望着随旋风搅动的云层。慢慢地收敛气息,魂魄深入,传来了不和谐的琴音,遥远得令人捉摸不定,魔元带动着魔征在那儿尖锐地大笑,得意非凡。 没有人留意到茶小葱眼睛里绽放物紫色灵光。 此时的青封被两大高手的对决所吸引,完全忘记了茶小葱的死活。 “茶小葱。你很强!”她对自己说。 “茶小葱,你还不能再变强!因为你强了。只会害了婪夜!”另一个声音跳出来阻止。 “茶小葱,想做什么就去做,你才是支配世界的主角!”她的手指慢慢有了松动的迹像。 “茶小葱,你听着,千万不要轻举妄动,这个世界已经因为你的存在而改写,你不能再做多余的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什么叫后果不堪设想,这分明是怯弱啊…… 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的却是花叶玖那张清丽脱俗的脸。 不错,她才是设定的女主,茶小葱从来不是,所以茶小葱身上没有光环,茶小葱拥有的从来只是虚名,可是这并不能成为她退缩的理由。 她猛地睁开了眼睛。 “莫云笑,我神归息,并不意味着神明要退出六界,我神族在上,依旧是六界之首。这个事实无法改变。”像多年以前一样,执明凝视着丁公藤那双瑰丽如宝石的紫眸,这是他们第二次相遇,魔族失败的结局依然不变。 唯一不同的,只是这一回,一向寡淡无欲的魔界左使,站在了一个平凡女子身前。 “我等早已脱离魔族,神明是灭是生与我陶然村无虞,只是伤了她就不行。”丁公藤掠开一步,硬接下执明挥来的火舌,青衫飘扬之间,已被明火点燃,连着头发一起,升上半空的人影,像被汽油点亮的火把。 “那是我与她之间的事。” 执明第二道第三道幽火,直接打在光壁上,光壁失去了施术者的支援,摇摇欲坠。 玄武不愤有二,其一,自己以不灭之身,却要屈居于一个黄毛丫头之下,简直是神兽的耻辱;其二,爱徒眼缺,居然喜欢上了这样一个粗莽的丫头,更被这丫头吸走阳元,弄得身如破絮,修为尽毁。 青封怕被火焰殃及,适时的滑开数步,侧身之际,突然睁大了眼睛。 不知什么时候,茶小葱自己站了起来,没有血色的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容,她伸手蹭去脸上的尘土,幽幽地道:“丁大哥,他说的对,这是我与他之间的事,你且退后,看我来收拾他!”她的声音不大,却像是平地起了一了悍天雷,震得场中激斗的两人一时难以收势,又一次缠在了一起。 青封喃喃地道:“她真的是……人?” 映象中,人族好像不带这么强悍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茶小葱的身影疾闪,出人意料地出现在执明与丁公藤之间,劈手一掌带起一阵沙尘,丁公藤刚想反抗,却被一道劲风推出,平平地移出四五丈之远,等回过神来,茶小葱已取代了他的位置。他惊异地回过了头,却听执明没有先兆地咆哮起来。 “丫头,这种魔族的身法,你如何学来的!” 丁公藤这才想起,茶小葱的身法很是熟悉,她用的,分明就是刚才自己所用的,魔影。 “你将我夫君还我,我便勉为其难告诉你。”茶小葱经他提醒,才知道自己在情急之下,居然学会了丁公藤的心法,这或许就是灵体的最大好处,她能学会仙法,也能学会狐火,甚至能直接通魔族。她就像个垃圾站,可以收纳各种不相容的东西,并让它们友好相处。 她并不是一步步成长起来的,而更像是生来就具有某种能力,被后来开发。 “如此,我更不能告诉你婪夜在哪里!”执明狠下心来,挺身迎战。 她只握手玄武之力,便将婪夜糟蹋成那样,如果还得青龙、朱雀、白虎之力,又会是何种光景?他不敢想象!为了爱徒的安危,他唯有一搏! 丁公藤远远在望着茶小葱的背影,目光渐深。 很久很久以前,他与焚音便希望有这么一个人出现,来拯救魔界,哪怕是取代魔尊的位置,可是真的等到了这一天时,他才发现,自己早已经放弃了当初的梦想,而那个能拯救魔界的人,也不遂人愿地投入了仙门。 这一切,从来是阴差阳错。(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289章 海纳百川 迦洛站立的角度看不见星星。清朗的星辉形成细长的光束,稀稀拉拉地落在焚音的黑色衣袍上。迦洛不记得焚音在这儿呆了多久。 “那姓花的丫头有动作了。”慕容瑾珏在魔眼的逼视下一步步走来,停在离魔尊数步之遥的地方,施施然跪下。 “哦?”焚音并没觉得意外,“返香那边怎么看?”真相越来越近,可真正到了某个时刻,他却开心不起来。 “师父他……病得很严重,自从上次大战之外,他就一直没再出关。”慕容瑾珏小心地站起来,故意不去看那魔眼的窥探。迦洛皱了皱眉头,即使是领了魔界右使之职,慕容瑾珏也没有改变对返香的称呼,仿佛心中还有执念,也难怪魔眼一直不相信他。 几人立在黑暗中,静静地看着脚下沉醒的大地。襄阳城里,无数人影游走如常,在黑夜里看来,倒像是无数漫无目的四处飘荡的鬼魅。 “他若是真病,倒还好了。”焚音迎着一身星光走了出去,缓步踏上了城墙。襄阳城里没有灯,只有不知疲惫的走尸,无视身体腐烂的程度,在大街小巷里蹿来蹿去。他说这样的话,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意思。慕容瑾珏不卑不亢地跟在身后。 这样的死城是他没有见过的,可是初次见到的时候,也没像常人那般惊讶。慕容瑾珏大概永远也忘不了他初次下山时,堕入渺夜之城的情景,那里没有光明,也没有鲜花绿野,唯一亮目的颜色就是那无尽的血红。魔族们坐在血池旁上呆,无聊令他们相互厮杀,甚至发疯。作为是魔界的尊长与首领,焚音并不赞成他们贸然去人间行凶,他们多余的精力,便全数发泄在自己人身上。 在还没懂得寂寞的时候。体验寂寞的滋味。一切欲念的膨胀都变成了无稽的挣扎。襄阳城的满城走尸没有魂魄,不曾感悟,可是魔族却是有血有肉的存在,他们只是与人不同而已。他们的愿望通常更强烈,更简单,更直接。他们主张杀戮。不过是想觅得一方乐土……以前他不懂,后来他懂了,可是懂得之后。他便再也回不去了。 焚音从来没问过他后不后悔,以真仙之驱伺在魔尊左右,可以说是仙门的耻辱,也是魔族的隐患,可是焚音从来不问。 “尊上,如果这上面说的是真,那端极派与御华派已然势成水火。这一次。如果端极派不出手,我们的胜算便有十成。”迦洛心中忌惮的是那个端极派那个号称四掌门的小丫头。能召令玄武,收服青龙的人,就算表面再平凡,也是不容小觑的,那一战,他到现在还心有余悸,顿了顿,才得接着道,“听说茶小葱那丫头并未对青龙出手,如果只是玄武的话……” “迦洛,你以为像玄武那样暴野张狂的性子会甘心听一个黄毛丫头的调令?”焚音胸有成竹地踱着方步,转头瞟了慕容瑾珏一眼。后者心事重重,像是并没将迦洛的话放在心上。“放心吧,我看中的人,不会有错,何苦要退而求其次呢?”这是棋局,更是赌约,返香最好是留着那条命,听候结局,希望仙门这一次不要输得太难看。 “属下不是很明白。”迦洛抓了抓脑袋,“那姓花的小姑娘,真的不用管么?她心有业魔,说不定可以利用。” “利用?”焚音笑了,他笑得十分和煦,但目光却冷得很,“一个胸无大志的人,也只配被利用而已。而我焚音要找的,是一个传承,茶小葱才是我看中的最好人选。同样是喝酒,为什么不趁着三分清醒时拿个大杯盛着?返香收她入门时,必然也是怀着与本座相同的想法。本座历经辗转,要等的,就是这样一个人。返香愿意争,本座便陪他玩玩。所谓仙者,只知善恶苍生,寻着借口挑衅外族,从来不知欲之所存,人之所倚,只要茶小葱还是茶小葱,她就不会放弃心中的念想,人有所欲,必有业魔,本座就等着这一天又有何妨。” 慕容瑾珏直觉得焚音如此想法过于武断,但要他提出些看法,却又不能,思索半天,只得叹了口气:“等……”其实焚音已经经不过起等待,他为了等这一天,做了很多事,扇动魁麟攻打仙门只是其一,真正的那颗棋子还放在她身旁,由她好好护着,好好晾着。赤贯、白贯双星纵世,何者为邪,何者为正,却是一道猜不尽的迷题……他能做的,只是追随。 若说业魔,那个叫花叶玖的女子只会更深,只是她误打误撞,投入仙门之中,就成了一身修为,却掩去了五灵同修的特性,如果没有茶小葱,她或许是魔尊传人的第一人选,可是,她缺少的始终是一个机缘。 “尊上打算什么时候动手?”只要将这一切做得无声无息,便可以给魔族一片五彩斑斓的世界,他们可以代替这些行尸走肉真真切切地活着,活在人族的世界里。这是焚音长久以来的心愿,也是避免魔族自相残杀的唯一办法。 “点玉大会什么时候开始,我们便什么时候动手。”焚音慢慢拢起了广袖,流云般的长发,在星光下泛着淡淡青辉。 “上元节?”正月十五是离朔日最远的日子,确实是个绝好的机会。慕容瑾珏不禁与迦洛对望了一眼,这样的计划,他们能想到,仙门中人也一样会想到,点玉大会毕竟不是仙门盛事,大部分修习内法与剑术的弟子都不用参加。 “瑾珏,不知你有没有看过那份叫做《六界异闻录》的小册子?”焚音左右而言它,说了些不相关的。慕容瑾珏有些愕然。听说这个《六界异闻录》一个月就出一期,主笔是个自称“妙笔生”的人,但来历如何,却是无人知晓。此人对挖掘消息自有一套手段,真真假假难以捉摸。但是大部分的人不说,心里却信了。 慕容瑾珏点点头。 “这个‘妙笔生’应该与风无语有些夙怨,现在全御华派的人都在找他,相信,风无语会忙一阵子了。”焚音眯起凤目,勾嘴轻笑。“这个人若不是混水摸鱼。必然会在点玉大会上有所行动,只要御华派被牵制住了,余下的,好说。”他着意看了慕容瑾珏。似乎意有所指。 慕容瑾珏正要回答,突然觉得背后寒凉,一转头。却见椅上嵌着的魔眼正一眨不眨地望着自己,那眼神,分明就是想将他刺出个透明窟窿来。不经意地,出了一身冷汗。他想说:“万一是端极派的人呢?”他还想说:“万一端极派来的那个人是我的弟弟呢?”但只是想想,其实谁来,这结果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 茶小葱与执明再一次战在了一起,这一次,比往常任何一次都来得狠戾。茶小葱经过修习五行转换之术,真正做到了一通百通。上阵之前便将全部灵息转到了与火系法术相克的水格。薄雾喷涂消散,余下一地秋霜。执明的覆甲慢慢结了一层厚重的冰壳。 茶小葱手里的折心柳,彻底变成了一条悠长的冰棘,手起手落之间寒风刺骨,刮着场中各人的衣袍猎猎作响。丁公藤看她应对有余,才自默默地退了下去,与青封站在一处。 青封忍不住道:“她明明是木系的内修,为什么可以变成水系?” 丁公藤摇了摇头,道:“她从一开始就不是木系,她的属性是无。” “无?那不是什么都练不了?”青封不明白。 “无,可以是什么都练不了,但也可以是什么都练得了,她是属于后者。”丁公藤凝视场中,幽幽地道,“初时,折心柳主导灵脉,自然表现出木系的假象,实际上,那并不是小葱姑娘的属性,而仅指兵器。当实力上升到一定程度,她能主导兵器时,展现的才是她本身的属性。她能在五行之中随意转换,只能说明她灵通五脉,海纳百川。” 丁公藤这一席话说得不快不慢,却一再提醒着茶小葱,蓦地,她脑海中出现了一张奇怪的图。那张图是返香连着其它文书一齐摆过来的,她瞧着好看,便挂在了书房里,但画中画的是什么意思,她却一直参不透。只看着五道不同颜色的绣线,有些像五行灵息的表征。现在想想,那更像是一套完整的功体图。 她也听说过,好的修者可以同时修炼两种属性的功体的,但是这样的人她至今也没见过。所以,五灵同修是她根本想都不敢想的…… “持澜仙子果然是一代天才,五行同修者,历经六界当只有她一人。”执明抖落身上的冰层,漫不经心地掐起了道法诀。 茶小葱缓步一移,停在了与他手心相背的位置。方才她是那一招没有杀气,只是情急当中使出的,现在回头想想,似乎与师父留下的水系功体有些像,想到这里,她试着运气,果见空气中凝云成雾,由雾结冰,在周身覆上了一层冰甲。她一扬鞭,抖落柳枝上的冰屑,将长鞭冻成了一条长棍。忽地一阵风响,长棍擦着执明耳际扫去。 凝雾成冰,似乎有个好听的名字,叫什么? 她未及细想,对面的执明已有了反应,他祭住长枪,与茶小葱激撞数下,两人熟稔地拆招换招,似同在试探对方的实力。两人都没用全力,所以打斗并不算激烈,只是风声呼响,十分刺耳。 “第四招。”执明冷喝一声,令得她心头一凛。随着那尾音落下,两条人影纠缠在一起。茶小葱的招式中正端雅,起落间开合有度,竟有些名门正派的大家风范,浑不似一般女子身法那般娇巧轻盈,她要打便是真打,绝计不是花架子。 执明倒有些佩服这丫头,看不出,她在武艺方面还是个练家子。像这样的女子,就算未能入得仙门,行走江湖也不会吃亏。 “雾为春露,冰为秋霜,我记起来了,这个叫‘春露秋霜’!”茶小葱一挥袖,引着冰甲在周身飞速旋转,整个人影因为冰棱折射的彩光莹亮瑰丽。她念动法诀,在春露秋霜的回护之下,放出了一招最低阶的水系法术,冰坠。 执明横枪截挡,将冰块悉数挡落,身若疾风,直冲面门。却见茶小葱身影一起,顿时没有了踪影。执明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这又是什么心法?”青封吸了一口凉气,这是第二次看到这种诡异的身法,这身法好像不属于人类,也不是属于仙门。 “这个是‘魔动幻影诀’。”丁公藤的声音有些发颤,不知道是兴奋还是害怕,他的幻影诀茶小葱只看了一次,只是这一次,她便学了个通透,连细节的把握也恰到好处,一静一动之间,根本不像是人。 “魔……”青封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脸色苍白。(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290章 颠峰对决 “魔动?!”执明欺上一步,却茶小葱逼退,扬眉冷喝,“空有一身灵脉,竟不学好!”言罢,举枪直贯而下,平地里顿时涌起一朵巨大的幽紫火莲,灼热的炙感,喷涂脚心,茶小葱浮空跃起,撒下一地冰华。却是水系的最级法术,裂川凝雪。 茶小葱趁着喘息的当口,质问道:“何谓好,何谓不好?”顿一顿,脚下疾风带过,跟着纤影一晃,险险躲过了迎面扑来的火焰,“第四招,过了!”这一次十分凶险,执明与她只隔着半步之遥,却好在有冰甲护身,挡住了幽火的攻击。 五行壁垒同时被执明的铁拳击破,只见黑影一蹿,劲风已到跟前。茶小葱不敢大意,伸臂侧滑而过,带着执明的手腕往里翻,紧跟着接力一推,避开了拳头的正面,反倒是伸出两指,扣住在了执明的手腕上。执明弹腿踢向她的下盘,却见她熟络地跳开几步,反倒从内侧取巧,顶住了他的膝盖。执明第一次与女子这般亲密接触,竟觉得心中异样,迟疑之间,茶小葱已挥掌拆招,抬手一拳,似模似样地冲着他的面门去。青封在一旁发出一声惊呼,随着他的出声,执明鼻梁的正上方结结实实地吃了一拳。虽不至于流鼻血,却也令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颜面荡然无存,好在围观的人不多。 “臭丫头!”他摸了摸鼻尖,总觉得哪里酸酸的。 “第五招,哼!”茶小葱的脆生生地提醒他,脚下一松,诱着他再踢腿,反掌一握。俯身向下按去。这一招并不是法术上的对峙,而是武艺招式上的较量,打法上自然较之前番略有不同。执明敛足,想要让开,却陡然见着茶小葱手中银光闪动,手里柳条如长蛇般驰来。迅速锁住了他的膝盖腿弯处。茶小葱身体后倾。微微一拉,口中念念有词。她脖间佩戴的龟甲发出暗紫的柔光,紧跟着执明的拳头就像被卸了力似的绵软下来。他竟然被茶小葱生生拖行了五六尺要,顿时觉得老脸没处搁了。 “服输的话就给我吱一声。乖!”茶小葱捻动龟甲,微微一笑。她刚才念的是召唤咒,作为契约神兽的执明根本无法抵御。实力上是折上折。他已经快被气疯了! “丫头,你还要不要脸,居然用召唤术!”他啐了一口。一泼口水正落在茶小葱脚边,茶小葱猴蹿着跳了一跳,横眉望向他。 “以大欺小才是不要脸!”她指了指内殿,道,“还有四招,你可以认输,没谁会笑你。”契约神兽输给自己的主人也不是什么太可耻的事。在场的都懂这个道理。但是执明活了一大把年纪,却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当着小徒弟的脸。他委实丢不下这个面子,先前他斥责青副封被女子骑在头上,现在换了自己,还不是一样? 他狠狠地瞪向茶小葱,突然探手而出,揪住了锁在脚踝间的长索,用力一拉。这一拉虽然没能将折心柳拉断,却出人意料地将茶小葱拉近了几分,后者心头一阵狂跳,却并不惊慌,她伸足一挽,依着脚劲,增强了对执明的牵制。两人胶著,不上不下,结成一道死局。 执明基本能肯定,这小丫头是属于内外兼修的武术高手,至少,十八武艺样样精通。 “师父为什么不使用仙法?”青封发现自茶小葱缚住执明的双腿之后,师父就使不出法华了,一切主动权都像是到了茶小葱手里。 “不是他不想用,而是他用不出。”丁公藤摇了摇头,执明这一着看起来十分不起眼,实则凶险万分,他不敢对茶小葱下重手,无非是因为身负契约,如果伤及主人,自己也会内伤,理智上,他只想要茶小葱亲口服个软。如果茶小葱这时候肯退,应该还来得及。但是茶小葱是个不达目的誓不休的,再没有见到婪夜之前,她根本不会想到放弃。 婪夜与茶小葱之间是什么关系?在玄黄岛时,他就看得很清楚了。 “谁说老纸用不出?”执明听到丁公藤的回答,截口驳了一句,反向又将茶小葱拉近几分。茶小葱吃紧,使出了一道从未见过的法诀。 带着众弟子上山劝架的司徒钟琴行至一半,忽见玄武殿前升起一道黄色的光柱,那光柱如电光一闪,定在半空之中,陡然又似螺旋包速降下,他微微一愣,蓦地认出了那道光诀:“是持澜仙子的不动心法。”不动心法是土系,顾名而思义,不动者,安之若泰,不进不退。茶小葱急乱之中使出了这一招,已经不知不觉将那功法体系中的绝技一一贯通。她身上的春露秋霜并未退却,这时又使出了土系的不动心法,依靠这心法的力量,她将整个人都定在了原地。执明的法术果然是用不出来了。 返香从来没有让她认真学习这些功法,因为她定力不够,修为也有限,加上三年洗髓,她根本没办法去想别的,后来她成为了所谓的猎妖者,得到了返香的“重视”,成日不得不埋首书案,忙着处理那些狗屁公务,更不消说抬头看这幅画,但是事情偏就那么凑巧,她的记性好,基本能做到过目不忘,而且又是个业余漫画家,对默写默画总归有些心得,一来二去,她竟能好好记住这些功体之间的关系。她使出修罗弑的时候自己并不在意,直到莫名学会春露秋霜,才觉得有些惊奇。她连自己是在什么时候记得了那么多东西,也都全无印象。 趁着执明挣扎之际,她又将那张图细细想了一遍,终于明白了返香的意思。那并不是一张单属性的修行图,也不是为了极简记忆而行成的五灵对比,而是从一开始,他就为她准备好了一条五行同修的路。自然,她能学会五行转换,又是另一段奇遇了。 真正称得上运筹帷幄的那人。却是返香真人。也许从他接受茶小葱入门的第一天起,就算计到了今时今日的结果。难怪茶小葱去找他时,他并没觉得有什么奇怪。五灵同修,或许对她来说还是太早了,但有了五行转换之术,一切又变得有些不同。 持澜仙子乃是仙门七派中难得的仙术天才。但也因为天才心性。她无心名利,对金仙成就并不感兴趣,最大的爱好仍是研究开创各种功体法术,其中便以十二种功体为最。 金系有紫脉心法与修罗弑;木系有万象诀与八方聚纳真气;水系有明玉诀与春露秋霜;火系有烙心若印诀与炎灭;土系有不动心法与战神诀。另有两种无属性的攻系体法,八极破与连诛,如果再加上飞燕闪灵诀。便是十三种。这十三种心法乃是持澜仙子毕生心血,可惜却无衣钵传人,原因很简单。后一种心法太难,普通人没有毅力难以驾驭,前十二种心法只针对于没有修习基础的特殊体质,也就是传说中的灵体。所谓灵体,来自于六界之外,有贯通天地之神力,为世界所忌惮。六界人士得知自己是驭灵属性,一般是三种态度。一是藏着掖着,像普通人那样活着,一种是投奔强者,妄图借一己之力打破六界平衡,还有一种,便是被忌惮神力者多方追杀。茶小葱是属于哪种?她很早就知道自己是六界灵女,但是只以为是游戏世界的玛丽苏设定,除此之外,她没有想更多,所以她一直浑浑噩噩,懒懒散散,像所有小女子一样,恋爱大过天。她在现世放走了爱情,收获了背叛,没想到来到这个世界,她能得到更多。她也是要后来才明白,婪夜对自己来说意味着什么,在她做出选择的那一刹,她竟然为自己松了一口气。原来至始至终,她的选择都只有他。她没有野心。 她今天要走的路,只怕是返香早已预料的,不,也许连焚音也想到的。也是因为如此,返香才决定让她活在端极派的羽翼之下并委以重任,也是因为如此,焚音才会在那一次夜宴之后改变主意,所以,她做了很多事,惹来的却只有仙盟之首的御华派。返香没有限制她,焚音也没想要杀她。她好像被隔离在一切恩怨之外,虽然身处其中,却总感觉有一层迷雾隔着,她看不清众人的心思。 执明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震吼,攀着在折心柳上的手指突然伸长,他的身躯在飞沙走石中飞速延展,墨色的披风慢慢隆成,变成了熟悉的龟背。随着尘烟滚动,一个庞然大物出现在众人面前。正赶来的元知义哀嚎一声,捂住了自己的双眼。 玄武塔顶着疯响的风铃,摇摇欲坠。 “执明大人,不可!”抢先出来阻止的却是丁公藤。 “滚!”巨大的蛇头甩过,一道烈焰喷薄而出,丁公藤狼狈地滚出几尺远,翻身错步滑开。青封刚要回过头去,却被丁公藤勉力提起了后领。玄武现身,一双巨瞳转过,狠狠地盯住了茶小葱。“第七招!”随着一阵地动山摇的晃摆,赶来救场的仙门弟子滚了一地。元知义勉强站住,就差要哭出声来。拆迁大队队长玄武执明大人现身! 茶小葱在心中将十二中功**体都演练了一遍,确定无误之后,拖起折心柳向后飘起,一道火炮至头顶落下,她身上覆着的冰甲转眼融化。身后传来的仍是丁公藤的大声示警:“执明大人,契约兽不可与契主交手,违背契约,唯有死路一条。” 执明用力吐了一泡口水,怒道:“妈的,你以为我想!”转头又看向茶小葱,恶声恶气地道,“臭丫头若不再缠着我徒儿,我又何苦如此!” 茶小葱不理他,踏上前一步,道:“是你家的宝贝徒儿缠着我!吐纳练气是他教的,双修也是他教的,他现在将人吃干抹净了就要走?哼,当我茶小葱好欺负的?嗯?” 元知义正自晕头脑胀,不经意听到一番这样聒不知耻的回答,一时不知作何反应,只觉得两耳隆隆,再也听不到别的声音。谁都知道“吃干抹净”这四字的含义,若是寻常女子,这种事就当吃了个哑巴亏霸了,即使要追究,也不该放在台面上来,更何况,在不久之前,这个将她吃干抹净的人,还是她的师侄。他顿时缭乱了,吐血三升都不够他泻火。 “废话少说,过了我这关再说!”玄武执明摆动蛇头,突然朝着茶小葱站脚的地方砸去。 茶小葱腾身一跃,挥起鞭状的柳条,冲着执明的脑袋更是一响鞭,“啪!”长鞭一击即中,却遇着执明坚硬的甲背反弹回来,执明张口,茶小葱以为他要喷火,慌乱中倒退一步,却没想他张着嘴像要吃人似的,朝着她扑来。紧跟着,身后长尾甩过,直直地掠向茶小葱的腰间,这样一撞一卷,茶小葱竟没闪过,“砰”地一声巨响,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尖锐的石砾立即将她的手脸毁出一道道狰狞的血痕。 茶小葱抓爬起身,却见一只脚掌从天而降,竟踩着头顶压了下来。她一阵眩晕,好不容易站稳了,却再也移不动步子。 土里伸出无数火舌,沿着她的双腿攀爬而上,竟将她牢牢地拴在了原地。(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291章 都是没用的人 茶小葱挣脱不了,眼见头顶的阴影越来越大,越来越近,一双紫眸中映着的全是那劈面而来的大脚掌。她想要拔腿,却不管怎么用力也无济于事,她感到双腿似乎都被火烧化了,与大地融在了一起。 司徒钟琴祭出长剑意欲上前救人,却被元知义拉住。就在这一拉一扯之间,天地间一阵巨响,茶小葱被尘烟火海吞没。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丁公藤还未接触到茶小葱的衣袂就被玄武的巨尾扫飞,他在空中翻滚数圈,方才稳住身形,待到举目回望,茶小葱业已失去了踪影。地面被巨掌踏陷数尺,飞溅的乱石破空不绝,风声轻啸刺耳。 “居然用神力?她不过是一介凡身**,委实犯不着如此相待!”丁公藤按下胸中滚涌的血气,怒声道,“你徒儿便是牺牲自己的性命也要救她,你却对她这般狠辣?执明,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他刚才变身那一下就已经放出先神罡气,这一掌下去,分明是想置茶小葱于死地啊。天地四神兽是众神归息最后的神力火种,神与魔世世相对,是光明正义与黑暗邪恶的两极,实不该如此轻率,随意处置他人生死。吏何况,这人还是与玄武签有契约结印的主人。执明一定是疯了。 执明的笑声从云端掷下,他笑一声,端极派的地面便下沉一分,众弟子仰头张望,却看不见直入云端的蛇头。 “我玄武执明的命都是侥幸挣回来的,死何足惜,本座原不讨厌这丫头,无奈是她太过固执,本座只能出此下策。只不知道你是替她心疼。还是替你家主子心疼呢?”执明的声音洪亮,语气里多有肃杀之意,并不是闹得好玩。 元知义叹了口气,却见一起兔起鹘落,转眼行至跟前,举头望见玄武大神。恭恭敬敬地拜了下去。司徒钟琴拍开尘烟。才看清来人的脸。 元知义看向一身尘土的玉瑶仙座,几次张口,却不知怎么解释。几乎所有的弟子都为着执明那句话疑惑着举棋不定。弟子们对丁公藤的来历并不清楚,只知道陶然村是最高首领是茶小葱。如果按照这种排位,她就是丁公藤的主子,可是玄武执明这一议。似乎又是另有所指。 “姐姐!”怜姬从跑来看热闹的族民中钻出来,用力挣开了万俟渊的手,朝着玄武脚下狂奔。青封这时反应过来。迎上前去截住了她的去路,他比怜姬高了一头,加上本身的修为,要拦住她并不困难。万俟渊好不容易挤进来,看见青封护住了怜姬,这才敢松口气。但他们顾得了这边,却顾不了那边。只见奇穷与奇苦两人一前一后地向火海中猛冲,司徒钟瑟想起要拉住她们的时候。已经晚了。 丁公藤叹了口气:“她乃是六界通灵之人,能习得魔族身法并不稀奇,如果执明大人是因为这个原因……就太无稽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往他脚下看,空气里并没有更多的血腥味,令他稍稍宽了些心。王不留带着阿花撞进圈内,抬头一望,立即出了身冷汗。他在陶然的身高算是最高的,现在遇到这样的庞然大物,自是吓了一大跳。 执明在鼻子里哼了一声,慢慢挪了挪脚,奇穷与奇苦两人趁机扑上去,将他从脚被到脚丫子搜了个遍,却并不见茶小葱的影子。丁公藤注意到这一节,绷紧的神经才渐渐放松下来。奇苦回头向师父摇了摇头,退后一步,奇穷已抢先道:“茶师尊她……不在这儿。” “不在?让我看看!”怜姬大奇,她刚才明明看见大姐姐被这个大乌龟踩在脚下,怎么可能不在,好奇心重的她在青封怀里扭来扭去,一定要去看个清楚。青封别扭地抱着她,真恨不得将她绑起来。 奇苦退回来道:“确实不在。”说完挠了挠鼻子,放下的心再一次悬起来,她同样也想不出茶小葱在那一瞬间逃去了哪儿。 执明甲壳厚实,对触觉并不敏感,之前好一击他十分笃定,看清众人神色才心生怀疑,正要抬起脚来看个究竟,忽听怜姬拍手道:“我知道,姐姐是像上次带我们一样,走迷宫跑掉的。”经她提醒,万俟家族的族民也纷纷回过味来,所谓的走迷宫,就是茶小葱的土遁之术。 王不留这个土遁专家还摸着脑袋傻乎乎地问:“走啥迷宫?” 他这一发声十分惊人,吓得怜姬直往青封怀里钻,青封忍住极度的不耐烦,将她硬扯出来。 执明看着万俟家族泰然的神情,心头一凛,正要回头,却听到一阵细微的风声从脚边划过,跟着,一个淡紫色的人影陡然出现在的了门边,她扶着门框,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断断续续地道:“别,别看了……我,我在这儿……” 执明吃惊不小,正要抬脚追上,却见那紫影一晃,竟像一层薄烟似的,又一次消失不见了。丁公藤扑了上来,自掌心生出一把碧绿的藤蔓,封住了执明的去路。茶小葱趁机蹿向殿内,反手将门抵上了。 “说好了十招!”玄武变成了原形,虽然攻击力上升,但身体的灵活动却大大降低,等到他甩开丁公藤回身过去,门已经砰地关上了,“莫云笑!”他咆哮着,向丁公藤抛出一道火球,逼着众人纷纷后退。 丁公藤侧身一让再让,弹指灭掉袍角的明焰,正色道:“执明大人,这里没有莫云笑,只有丁公藤。在下也并不是什么魔界的左使,只是陶然村里一名普通的村民。茶小葱是我们的村长。”言罢,一扬手,陆续赶来的陶然村民联手围成了一个大圈,将他困在了中心。元知义大概听出了执明与丁公藤话里的意思,稍有犹豫,陡闻天边一阵啾鸣,数百名羽族滑翔而至,在天上撒下了一道细密的天网。鹦鹉与乌鸦打头。站在了丁公藤身后。 “哼,就凭你们几个,自不量力!”执明鼓起一道热风,卷起沙石朝着诸人身上招呼,一缩身,又变回了人形。只是脸色比之前更显阴沉。他神情疾厉地瞪了青封一眼,突然道,“没出息的东西,杀人你会不会?他们就交给你了!” 青封小脸一白。转头看了怀里的怜姬一眼,一咬牙,掰开了她的手指。怜姬被他掰着生痛。尖叫一声,等回过神来已被爷爷拖走。 “爷爷!这个老乌龟说杀人,是什么意思?”她回头向青封递了一眼。有些迷惑,有些不舍,但这样清澈天真的眼神彻底刺激了后者,青封一阵瑟缩,默默藏起了自己的双手。他的衣袖看起来有些空,大风吹过,整个人显得又瘦又小。立在执明高大的身影下,就像是一截半死不活的木桩。 执明抬腿摆出个要踢人的姿势。刚想再骂,却见青封飞快地出招,直奔丁公藤。他不会选择怜姬与她的族人,也不会向视师父为神明的端极派动手,天上的羽族不在他的攻击范围内,他只能选择最强的。他本无意为之,却也算合了执明的心意,他蓦地收势,转身大步向殿里走去。丁公藤飞快地出手挡了一下,闪身退出几步,趁着青封欺步上前的当口探手入怀,就在青封再出招的时候,他突然掏出了一件事物。执明没有看到那件事物,自然不知道青封的脸色有多难看。 茶小葱寻隙闯进玄武殿,低头乱冲了一阵,才发现自己竟是到了一方迷阵之中。但这迷阵的风格与执明的直率粗犷大相径庭,茶小葱闭上眼睛都能知道布阵的人是谁。她停下步子,低头看了一圈,只看到漆黑大殿里没有尽头的甬道,风声在四面八方呼啸,很快便隔绝了室外的喝斗声。 “婪夜!是你要躲着我的,对么?从郴州城回来之后,你便一直躲着我,对么?”茶小葱喃喃地说着,又近几步,却突然没有了主意。别人不让她来见他,她可以拼了性命,忘了安危,可是现在却是他不想见她,他连一句解释也没有,就这样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刚才擦着地面留下的伤口,现在才知道痛,手指抚过,便是火辣辣的一片,低头间发现,上衣还算完好,下身的长裙已被火焰荼毒成了破絮,露出两条不甚雪白的腿来,只是那双腿被幽火烙上了一片灼热的红纹,烫伤厉害的地方,已经起了层水泡。透明的液体在水泡内摇晃,不用触摸,也知道有多疼。 然而,心好像更疼。 “死狐狸,我有没有说过,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喜欢你,我不嫌弃你有九条尾巴,也不嫌弃你是只畜牲,我什么都不嫌弃什么都不在乎,我以为你懂……狐狸,你出来吧……只要你出来,我什么都听你的……我……”茶小葱从来不知道喜欢一个人会变得那么卑微,她说不下去,只是因为她蓦然发现,自己说的这些,并不是将来要做的,而是已经做到的。她以前是什么样性格,她自然比谁都清楚,矫矜也好,消极也好,粗鲁也好,却从来不是顺从。但是她却惊异地发现,自己对婪夜是顺从的,简直堪比羊羔。不知什么时候起,婪夜的话她都听,婪夜要做的事,她都不违拗。以前她觉得自己一世都不可能做到以夫为纲,可是,不知从何时起,她变了…… 她能在所有的场合紧张他,在每一次求欢的过程中迎合他,站在他的角度为他着想,心心念念地想要为他救出青丘国的臣民,不都是为着同一件事,她害怕他离开她,害怕他背弃她,害怕以后的日子不会有他…… 一个人的真心付出能有多难?她已经记不起来,等她回头才发现,自己的心早就空了,也许在很久很久以前,就被掏走了,放在了另一个人身上。可是那个人却不愿意见她了,突然就不愿意见她了。 “丫头,还有两招!”执明碾碎了她的结界,站在了她身后。却见到她整副身子像筛糠似的颤动,他惊异地转过去想瞧过究竟,却听到了低哑的抽泣。“喂,丫头,打不赢可以认输,你哭又是何必?”执明不懂了。 “我哭,我哭你妹夫!”茶小葱将手里的折心柳扔了出去,执明大吃一惊,正要凝神应付,却见折心柳失了个大准头,呼呼呼地拽着风声擦着耳际飞远,重重地掉在地上。 “你这是要空手上阵么?”折心柳发了一会儿光,看茶小葱没有召回它的意思,只好悻悻地暗淡下去,变成了一条普通的枯枝。执明越发不明白了,她拿着兵器也没见多强,怎么敢如此狂妄,赤手对神兽,这不是寻死么? “上尼玛,空尼玛,有种你就在这儿打死我!”茶小葱横了他一眼,转头冲着空荡的内殿大声道,“婪夜,你要是不出来见我,我就死在你这破师父手上,你放心,我的魂魄不属于这儿,到时候你去冥界也一定找不着我,不后悔的话,就试试看!” 说着,她凶巴巴地转过了身,虎着脸正对着执明,站直了身子。执明琢磨着她视死如归的表情,老脸一红,反倒不好意思出手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292章 痴心绝对 殿外,青封与丁公藤战在了一起,但声音绕过迷阵传进来变得非常模糊。 茶小葱站在四面八方同样的黑暗中发抖,她曾经以为凭借多年玩rpg游戏的经验,可以傲然走出这无边的迷阵,却不想这一次却败了。 执明的手伸过来,她不闪不避,只是对着空气发呆,仿佛空气的那一边站着的,就是自己心心念念挂着的人。 “出来见一面有多难,你用得着做那么绝么?你同我说过什么的?有始有终……有始有终啊……”茶小葱从怀里掏出那把象牙梳,掷在地上,想了一想,又将手上的戒指褪了下来。不甚明亮的内殿,看不清指环上缠绕的青丝,只见碎石星星点点,如同孤寂的星空。她抬起手来,执明却一把擒住了她的手腕,戒指没来得及丢出去,人却被执明生生地抛出,撞在门板上。 “喀啦”一声响,茶小葱拿捏不住,看着戒指掉在地上,想去捡,却又一次被执明揪住了领子。她被野蛮地推挤在门板上,喉间的掐紧,令她几乎无法呼吸,她要说的话被拦腰斩断,只觉得一股强大的力量如暗潮涌入身体,似乎将每个角落都扫了一遍。她睁大了眼睛,却有些看不清执明的容颜,她双目无神地掰住了执明的铁手,努力摄入一点空气,却因为冷空气的袭入,剧烈地咳喘起来。 “婪夜,你说过有始有终的,你不能说话不算话……”就算被抛弃,也该有个理由,她不想这样不明不白。她从穿越以后,便遇上无数奇遇。但仔细想想,这些事好像与她并无多大关系,由始至终,她的生活重心只有他,所以她敢在返香面前那样笃定地选择他。 “丫头,老纸的话你听不明白么?你这样接近他。只会害了他!”执明咆哮着。一拳打在茶小葱耳际的门叶上,碎屑擦面飞过,跟着扑进一阵强大的冷风,原本掉在地上的戒指随着风响滚了几滚。彩色的残影划过,很快便消失在眼前。茶小葱挣扎着一掌拍在执明胸前,这一掌结结实实地。几乎卯足了所有的劲,只可惜执明龟甲太厚,玄武之神巍然不动。反倒是茶小葱内息震荡。自嘴角划下一丝鲜血。 “我就是想见见他,他说过,我是婪夜的妻子,是青丘国的王后,是仙狐看中的女人,他说过的话不能就这么算了,我一定要见到他!”她的语速又快又急。她一边说,一边擦着从嘴角源源不断流出的血水。执明瞳孔一缩。猛地收回了手。 “有始有终,如果是让你给他送终,也算是有终?”能在玄武手中捱过十招委实不易,茶小葱这已经是第九招。 “他要是死了,我也跟着死就是,我这条命是他给的,陪着他还给他,也是应该,我茶小葱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茶小葱说完,一手扳住了执明的铁腕,执明的手指松动,生生被她掰开一指,她面露喜色,突然“哇”地一声,吐了一口鲜血。她只觉得眼前越来越模糊,越来越黑,可偏偏双脚站得很稳,根本没有倒下的意思。或者说,她根本没有打算示弱。 执明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倔强的女子,即使是武者的修养,她也已经到了极致。他的手不知不觉地放松,离在了她纤细的脖子,她明明看起来那么单薄弱小,却拥有那样惊人的毅力,拼着一身剜的勇气,她仍旧站在了原地。 玄武之神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觉得这辈子还没有这样失败过,居然连个小丫头也搞不定。 “老纸记下了,还有一招。”他退后两步,转身出了殿门。高大的黑影一晃而过,门口斑驳的影子投了下来,茶小葱从怔忡从清醒,弯腰去找那枚坠落的戒指,一低头,却看见了一角雪白的袍角拂过眼帘。 头顶传来一个很轻的声音,一字一句如鼓点轻击心门:“我从来没想过让你死,让你受伤。茶小葱,你是笨蛋么?还是脑子被狗叼走了?”白皙的手指在眼前一晃而过,茶小葱眼眶一热,却蓦然发现了些许的不同。 随着衣角飞扬的不只是衣袖,还有两三绺清辉白亮的华发。茶小葱呼吸一窒,顾不上接过他手上的戒指便飞快地抬起了头。 这一眼看去,她又一次呆住了。 婪夜的头发,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无神的惨白,像衣摆的破絮般轻轻地飘在胸前,他的眉目虽然依旧疏朗清贵,但脸上却多了许多皱纹,一张完美的脸,像被无数尖刀刻过,满满的都是岁月的痕迹,令她不忍睹视,他饱经沧桑的眼神,让人感到无比陌生。但是这个陌生的老者身上,散发的是她熟悉的味道,是她被褥里留下的味道,也是烙在灵魂里的味道。 他执着戒指的手,就停在半空中,黑发织就的戒指,与眼前的白发形成鲜明的对比。他的目光悠悠转转,停在了她裸白的大腿上。还是那样习惯的注视,带着天然的垂涎,但是却因为容貌的改变而渐显违和。茶小葱一口气提不上来,忘了说话。 “给你。”婪夜收回了视线,微微一笑,突然捞过她垂下的手臂,翻掌一握,将戒指交到她手里,“如果我没有记错,戒指戴在这里是指未婚或者想结婚……”他柔声说着,任手指划过她左手的食指,停了一会,又道,“戴在这儿,表示已经有意中人了……”他有意无意地看了她一眼,喉结滚动,声音渐渐低落下去,手指跳过了中指,握住了她的左手无名指,“戴在这根手指上,则表示已经有婚约,或者已成婚……小葱,我说得对不对?”因为衰老,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谙哑,气息也不像以前那样清晰饱满。 茶小葱的身子一直在抖,眼泪禁不住泛滥成灾,她哽咽着:“我,我从来不知道,真不知道。”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梦里,自己的经历,自己的一切,他都能记得。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梦想,自己的祈愿,自己的小小心思,他都知悉,她以为自己是在迁就他,迎合他,但仔细想想,他又何尝不在适应她,探究她,配合她。只是命运不公,却要令他们接受如此凌迟。 “你说过,黑色的戒指戴在手上不好看,那我今天再给你重新编一个,就当是我送给你最后的礼物。”茶小葱的手心一空,婪夜已经收回了自己的手,她在空中抓了一下,却只抓到空气。她抬头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只觉得那片模糊了皱纹的脸,还是像以前一样俊美。 “你是个混蛋!你为什么要教我那些阴阳双休鬼蜮伎俩?你若是开口,哪个姑娘不会主动献身?你要拾回修为也好,重新结丹也好,修成天狐都好,都不是问题。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欠我一个解释!死狐狸!”她狠狠地扑上前去,揪着他的手臂咬了一口,这一口咬得见了肉,鲜血顿时染红了一片白衫。口水里混着两人的血,彼此相融。 “……我说一声,你也不会好起来,光只说一声是不行的,还得做。你不是说过,男人的心思,要看行动么?我以为你喜欢……”他笑得温暖和煦,可配着那张脸,看起来居然还有点慈祥,他笑了笑,懒洋洋地道,“我本来就是老狐狸,老人,老爷爷老公公老妖怪,你不喜欢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但我却不想你看到我这样。” “你尽记些没用的。”茶小葱转而揪住了他的衣襟。 “你说的话我都记得,老是老了,可记性还不差。”婪夜看着被擦伤的手,突然伸臂抱住了她的腰,这一下来得太快,她还没反应过来,他冰凉的唇便印在了她唇上。 她只来得及说一个字:“婪……” 万物肃止,时光停歇,她的时间,外面的时间,就在这一瞬间变成了凝固的冰。时间控制,似乎是仙狐族最高的法术。 “就这样,不管你忘不忘记我,我都要走。我不想告诉你,只是不想让你看见我这副鬼样子。小葱,你应该知道,仙狐族是多么爱美,我也好,婪珂也好,孤红也好,都不想看到自己鹤发鸡皮的模样,同样,在你老了丑了的时候,我也会嫌弃你,既是这样,又是何必?”他的唇离开了她,幻化成为了一个迷离的笑靥,退后两步,他优雅地转过了身,“小葱,去叫醒孔雀,你身上的殊荣不会少,你的力量只会更强大,为夫没什么可以帮你的了。盼你保重。” “不,不是这样!婪夜!你别走!”茶小葱在心底发了疯地叫喊,只是他却听不到。婪夜离去的步子没有停止的意思,随着他身影的消失,茶小葱手里的戒指,突然变成了白色,放在掌心,灼灼发光。 但那光芒却陌生得可怕。 “婪夜!”时间法术失效,她捂着一身伤痛跑了出去,却扑在了一个硬朗的胸膛上。不知什么时候,执明挡在了面前。 “笨女人,枉他花了一肚子力气同你解释,你现在还不明白么?”执明皱紧了眉毛。他一个从来不接触女人的超级宅男都看懂了,她还不懂么?是真的不懂,还是不想放弃呢?他又叹了一口气。 他收了一个傻徒弟,傻徒弟找了个傻老婆,就是这样。(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293章 殊途同归 她说的每一句话他都记得,她那些无足轻重的小心思他都懂,她从来没有被人看得这样通透过,正因为通透,反而因他的离去而生成了锥心的痛楚。她朝着婪夜渐远的苍茫背影抓了一把,像垂死的溺水人,想要竭力抓住渐渐漂远的救命稻草。 可是到头来,她什么都没捞到。 双脚因为灼伤而火烫,她拼着一身蛮劲挪动着步子,可是只走出了一步。身后的执明手起掌落,一记敲在了她的脑后,也不管她昏了没昏,便一把将人拖了出来。 丁公藤与化身为青龙的青封交上了手,两人缠斗数十回合,突觉眼前一暗,一人凌空坠下,堪堪落入他的怀中。鹦鹉在上空看得清楚,慌慌张张地飞了下来,伸手要从丁公藤怀里抢人。却被丁公藤挥袖逼住,他的手还没伸出,没防备被迎面袭来的劲风击中,身形一晃,生生收势。那边丁公藤已避开了青封的追击,抱着茶小葱卸力退开。 青封略一迟疑,即又猱身而上,却而茶小葱猛在从丁公藤身上捞出一物,远远地掷了出去。青色微光,只是一瞬即逝,但青封的直觉告诉了他那是什么。他瞪了茶小葱一眼,返身追着那道青芒掉头狂奔。丁公藤刚想出声,却见茶小葱手指耷拉,整个人已经昏死过去。鹦鹉与乌鸦同时上前,却只见到茶小葱紧闭的双眸中挤出来的眼泪。 “王后……”鹦鹉打量她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最后将目光落在茶小葱满是水泡的双腿上,心里猛然一抽。 “她伤得很重,必须及早医治。”丁公藤没有抬头,只依旧抱着茶小葱从两人中间撞了过去。两人同时被他撞了个趔趄。 一名老妪从人群中走出,抢在羽族之前接过了茶小葱,她沉默地望了丁公藤一眼,叹了口气,却是干净利落地带着伤者离开。茶小葱紧紧地缩成了一团,连眉心的愁苦都是那样紧缩着。深得解不开。 她不理解。为什么他非要选择离开。当初若是能预计到如今的决绝,他又何必又送梳子又送戒指?临着昏迷前,她心里仍有疑问。 婪夜提到了孔雀,为什么是孔雀?她没有意思地蜷着身子。心里随着迷雾层层跌坠,仿佛沉入了无底深渊。她总觉得婪夜的离开不那么简单,可是却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原因。 “你……”青封追了上来。却在三丈开外止步。丁公藤的身形单薄如柳絮,却拥有令人恐惧的身法与力量。看得出,他方才一直注意着殿内的动静。才会手下留情。 “她给你,你便留着,再说……这本来就是你的东西。”丁公藤顿了顿,没有回头,身侧的羽族却因为他的提醒,而紧紧盯住了青封手里的小盒子,他们的目光在青封与丁公藤之间来回逡巡。却猜不透那盒子里究竟盛着什么。 一场混战,将玄武殿刨出个大坑来。玄武塔在风中摇摇晃晃,甩得塔檐上的风铃阵阵乱响,怜姬紧紧地跟着爷爷的步子,追着杜婆婆的影子一路小跑,但跑到塔边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喂!”青封突然叫住了她,就在她呆愣之间一道青碧的身影飘过,攀着檐角一路纵跃,重新回到她面前时,手里已经多了一只铜铃,“给你的!”他还是那样冷冰冰的态度,让人讨厌。 怜姬皱了皱眉头,大声道:“我现在不想要了,不稀罕了!”说着,她夺过铜铃摔在地上,又伸出小脚在上面踩了一几面,反手拖住万俟正的手,气哼哼地走了。都说恨乌及乌,他是那老乌龟的徒弟,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青封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一时握紧了拳头,刚想反口相讥,陡然感到身后两道冷电扫来,一回头,正对了师父那张阴沉如锅底的俊脸。执明的脸色十分难看,大有暴风骤雨来临之前的冷肃平静。他不觉打了个寒颤。 执明的视线从他怀里的盒子缓缓挪开,啐了一口:“没用的东西!”若不是茶小葱肯在关键时候退让这一步,青龙之约便签定了,执明清楚茶小葱放弃四神之力的原因,同时也为自己的胜之不武感到汗颜。茶小葱有无数个机会使用召唤咒,但她却硬撑下来,这份硬朗的骨气,着实令他佩服。这样的女子,本是玄武之神最好的传人,却不想阴差阳错,让她摊上了一身情债。 青封到底年纪还小,不理解茶小葱那看似轻松的一掷当中的含义,他只知道,被魔尊锯掉的龙角又回来了。他不会再被他人取笑。 “这是什么?”亭小佩跟在杜婆婆身边,发现了茶小葱手里攥着的白色戒指,他凑眼上去仔细瞧了一回,又道,“为什么白头发里边还有黑头发?这玩意就传说中的结发信物么?” 杜婆婆就着他的目光望去,摇了摇头:“结发不相依,又有什么用?” 走在队伍最末的娉婷一怔,转头看向了丁公藤,半晌才抿了抿唇。茶小葱与婪夜是结发不相依,那她与丁公藤又是什么?方才丁公藤出手,她便看出了双方的差距,原来她一直喜欢的人竟是那样深藏不露,能单独力斗青龙的人,世间又有几人许? 杜婆婆带着茶小葱回村子里安顿下来,好不容易帮她将外伤处理好,天已经黑了。茶小葱半夜开始发烧,抱着枕头在床上滚来滚去,被压破的水泡浸坏了床褥,四处溢着一股奇怪的腥味,就像是晒得半干的鱼被搬进了室内发霉。 端极派、羽族、万俟家族以及陶然村的人来来往往过来探望,却又一个个垂头丧气地离开。 茶小葱开始说糊话,满嘴里都是婪夜的名字。王不留对着她哭了几回,最终被杜婆婆拄着拐杖手撵了出去。 丁公藤为自己斟了一杯茶,喝了一小口便吐了,茶是酸的。 “平时看她做事没个正经。跑出跑进都是瞎忙瞎闹,没想到喜欢一个人却那么死心踏地。”绯灵是最后一个来的,她来的目的也很简单,就只是想看看茶小葱现在的落魄样。她现在看到了,那感觉却远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相反,倒有些佩服起她来。 杜婆婆嫌弃地睨她一眼。起身退了出去。临走时道:“别以为全天下都喜欢你身上这股子浪劲,莫要呆久了,把我的屋子熏坏。” 绯灵笑眯眯地应了,拧身扭摆。低低地添了一句:“丑八怪,兔妖婆。”见丁公藤对她的放肆没什么反应,才得放下心来。继续道,“莫非丁大哥对她也动了心思?就不怕娉婷妹妹心里不舒服?” 丁公藤放下了手里的茶盏,并不看她。只淡淡地道:“我去向元掌门讨些泉水,你在这儿好好照顾,她刚才吃了杜婆婆开的药,可能会吐。”说完转身拉开了门。 “我?为什么是我?”绯灵狂躁起来,纤纤玉指一扬,指上了自己的鼻尖,“别以为她当了村长。就能呼风唤雨,我才不干。” 丁公藤目光闪动。看了看天色,不动声色地道:“如果不是你吃饱了没事做跑来,也不会用到你,她的话你可以暂时不听,可是我的话也不听,你知道是什么后果?” 绯灵小脸一白,咬牙瞪眼道:“全村里就你作威作福,算了,你去你去……”她一撩裙摆坐在榻前,顺手抬起袖子掩住了自己的鼻子,十分不耐烦地看着半死不活的茶小葱,真恨不得一把掐死她。 丁公藤不再理会她,一脚跨出门去。只听得绯灵瓮声瓮气地对着茶小葱道:“都说你没用了,一个男人都把不住,早点把他骗上床,姐教你几乎,让他尝到些**滋味还怕他会离你而去?所以说吧,小姑娘就是小姑娘……” 丁公藤有些哭笑不得,心思单纯那个恐怕得倒下个儿,她怎么知道茶小葱没有让婪夜**过,只怕是太**到了忘我,平白将一身修为给毁了。 娉婷从村口进来,抬眼望见那末青竹色的衣袍,立时迎上前,道:“丁大哥。” “如何?找回婪夜公子没?”丁公藤端详着娉婷那张沮丧的脸,也猜到了结果。 “执明大人说,陛下独自下山了,他……不会回来了。”娉婷还记得茶小葱与婪夜的默契与恩爱,她也曾为着婪夜能寻着如此意中人而高兴,可是好景不长,谁也没想到,事情居然会落到这种地步。婪夜一向喜欢独来独往,加上她已离开部族多年,未必能像青丘国的其他人那么敏感。“丁大哥,娉婷也是今天才知道,所谓的双修与采补本就是殊途同归……”她的脸可疑地红了一下,偷眼看丁公藤并无异样,才静下心来。 “蒙长老与孤红应是知情人,你再去问问。”丁公藤担忧地望着杜婆婆的居所,轻轻蹙眉,“还有,查查这东西的来历。”他指尖拈起一道法诀,咒光泛起,浅浅地浮现一枚白色戒指的轮廓,就在娉婷点头之际,又倏然熄灭。他能猜到这东西是婪夜送给茶小葱的,甚至能肯定,他送东西是在下定决心离开之前。 “是。”娉婷公事公办地点了点,在心底暗暗叹了口气。 “娉婷。”丁公藤又叫住了她,沉默了一会儿,方道,“绯灵似乎对魁麟还未死心,你看着她,还有……自己要小心。” 娉婷听到最后一句话,美目一亮,轻快地应道:“是,娉婷知道。”原来她是那么容易满足,仅得他一句关心,都能雀跃半天。 丁公藤微微一笑,转身下山,将着玄真殿去了。 暗夜里传来绯灵的咆哮:“我的天,你还真的吐了!你要死就早点死,别折磨!喂,别吐我身上啊!要不是看在你半死不活的份上,我肯定会揍你!茶小葱……”(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294章 天无大任却有私心 茶小葱并没有昏迷太久,只是床褥被她吐脏了,被绯灵挪来换去地折腾了几回。想象着梅花仙子那张臭脸,茶小葱在心里苦笑,如果不是继续装昏迷,倒有些对不住自己了。 绯灵每天向娉婷控诉心中的不满,她是典型的同性相斥体,一有什么都在女人身上撒气。 “……你说你们是不是没用的?啊?自己的大王都看不住,你们早些发现早些阻止,今天就不会找那么多麻烦给本姑娘,你看看那个半死不活的,凭什么让我去照顾?”绯灵将娉婷挡在门外骂,惊得羽族一顿乱飞。羽族的美男子们便是再有心倾慕,也没有这份胆子。 茶小葱躺在床上,默默地听着羽翼扑楞的声音,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她忘不了婪夜离去时那个灰白的背影,恍惚想起来,如同剥驳的壁画,心里永远贴慰着一种不真实的痛楚。花叶玖的表现,婪夜的变化,点点滴滴像蛛网上串成的珠节,连起来一想,更蕴着一股奇特的神秘气氛。脑海中不知不觉就出现了游戏发布会上播放的大型3d宣传动画,屏幕画面终于定格在花叶玖出场的瞬间…… 绯灵的声音戛然而止,门外衣袂徐徐,进来一抹青竹色的人影,茶小葱不用看也知道来人是谁。她深深地吸了口气,翻了个身。 “你这样装睡要到什么时候?”丁公藤随手拖过一把椅子,挨着榻沿坐下。他无奈地打量着茶小葱,伸手扯了扯刚换过几天的床褥。 “我醒着和睡着有区别么?”茶小葱背对着他,反问。 丁公藤没接话,只是觉得有些头痛。半晌才提起了另一件事:“你真就那么将龙角还给青龙?在青龙被驯服之前。这样做着实有些冒险,为什么那么冲动?” 茶小葱忽地坐立起来,抱着被子道:“冒什么险?我从来没说地要得到什么四神兽之力,那些所谓的力量都是你们想的念的,与我一点关系也没有,再说了。玄武不也没有被我驯服。他将我伤成这样,却若无其事,这口气,我就活该要咽下?”她从枕边抓起那片龟甲。用力掷了出去,无奈她重伤未愈,丢得并不远。薄薄的龟甲在地上跳了几下。不动了。茶小葱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似乎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丁公藤不可置否地瞟向地上,回头道:“你若是觉得生气有用。我不介意你再多气几天,反正气死一个是一个。” “你!”茶小葱万万没料到丁公藤也会这样尖酸刻薄,一口气噎在腑中提不上来,人已急急地蹿下床去,张开双臂拦住了他的去路,“婪夜的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知道却不告诉我。又是何用心?” 她能说她很想他么?就当爱情是一种驯化也好,她都认了。 “婪夜公子的事我并未留意。倒是你与他天天守在一起,却要来问我做甚?”丁公藤微微一笑,施施然站起来,伸足就要绕开。 茶小葱换了方位,依旧伸臂挡着:“你是魔界的左使,总该知道些我不知道。” “你想问什么?”丁公藤扬了扬眉,退后两重,重新又坐了下来,却比前一次坐得更安稳。茶小葱一向喜欢自己解决问题,她能开这个口不容易,但是这里边的纠葛又要怎么同她说?他隐约猜得出返香与焚音的想法,但毕竟只是猜测。 “四神之力,是用来做什么?主生还是主灭?执福还是执祸?是天意还是人为?”她有幸得到玄武之力,却忘了问得到这些力量有什么后果,她不问,返香也不说,婪夜却无疑变成了这场谋划中最无辜的牺牲品。而被人捧在手心,口口声声封为王后的她,却浑然未曾察觉枕边的人衰弱。婪夜一次又一次地提到了双修,无疑是想提醒她,可是她却粗心大意地略过。现在想想,婪夜似乎很早就不对劲了……她突然想到了那个毫无征兆的春梦。 其实未必是梦,因为从那以后,婪夜就再也没像以前那样索取无度,他有些变了,而她却只当他热情降温,归于平淡。后来他说,想要她为青丘王室生个孩子…… 她早就发现了他头上的银白发根,却没想更多,因为她也曾经因为愁绪而生华发,所以身为王者有些白发也是正常。 她一直在误读着他,枉她自称为人,自诩为感情动物,其实什么都不是。她就是个粗心大意的窝囊废。 “返香是怎么跟你说的?”丁公藤神色肃穆。 “他?”茶小葱想起那阴暗石室当中孤寂的身影,竟不自觉多了几分凉意,她从受伤到现在,元知义与林蜡竹都有来看过,而他,身为最关心她的师兄,却连个信也没有…… “他是不是跟你说,让你取替他,成为端极派的宗室传人,或者金仙之体,或解散仙盟,重回正道?”丁公藤似乎很了解返香。 “他没有明说……不过话里的意思差不多。” “那焚音魔尊又是怎么同你说的?”丁公藤了然地颔首,提出了另一个问题。 “你怎么知道他见过我?”茶小葱吃惊不小,丁公藤与魔族已经脱离关系,但对魔界的动静却了如指掌,连她与焚音的那次际遇都瞒不过他的耳目。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在这次变故当中,他又是担纲着什么样的角色?茶小葱终于体会到什么是案上之俎,若非自己对事消极,凡事不问情由,又盲目顺从,她与婪夜决计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如果她能想得细一点,至少不会在得到玄武之力之后与婪夜同房,婪夜并非少话之人,只要她稍稍留心一点,便不难发现,他为什么要一再地提到《彭祖经》,其实他提到的并不是经书本身。而是这经书背后隐藏的事实。至于为什么要说得那么隐晦,也许只有一个原因——那便是与返香的约定! 那时候的他要救回青丘国的臣民,必须拿出利益来交换,可那时候的婪夜,是一无所有的,最重的不过一条性命。 “焚音他带我去了一个地方。然后给了我一件东西。”茶小葱将焚音带她去大荒冥界并以黑子相赠的事略略说了一遍。“那颗黑子后来在返香师兄手里变成了白色……”现在想来,似乎这其中还蕴着其它的意思,她有些焦虑地望着丁公藤。 “黑白子,意为世间黑白两面。黑可洗炼成白,白可触墨成黑,意思并不难懂。”丁公藤叹了口气。 “什么意思?我不想再听哑谜。”茶小葱盯着他。 “言下之意就是。魔尊与你师兄返香一样,看中了同一颗棋子,余下的时间就是。要看它是黑还是白了。”黑乃魔道,白仍仙道,一邪一正,无非是意味着四神兽力量的归属。只是这样说,茶小葱更不明白。 “魔尊修为极高,我连他一个手指都掰不过,为什么他还要假人之手?他与风无语不一样。他是最不需要棋子的人。”茶小葱与焚竟不只一次见面,但只有在大荒冥界那一次。才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极恶的力量。在焚音面前,她根本连动都不能动一下。 “魔尊焚音早年与返香真人大战,尔等只知道返香为‘地煞’所伤,魂魄消散,记忆难在,却不知焚音也因这次大战导致魔元破碎,元气不复。这几百年来,都是焚音硬撑着渺夜之城,只是每到朔日,便不得不将渺夜之城关闭,因为这一天,他身上所有的魔力都会消失,只留下属于常人的一面。” “朔日?原来是这样!”茶小葱将前后联系起来想了一遍,方得豁然开朗,“怪不得在朔日之时,我体内的魔征也不会发作……原来都是有原因的。”焚音虽然强大,却不得不依靠渡魂之术维持生命,守护家园,所以他才向何秀姑的儿子下手,也就是说,他现在用着何秀姑亲生儿子的身体,同茶小葱一样只是人与魔的混杂体。只不过茶小葱更奇特,她体内除了有魔元的碎片,还一把降妖伏魔的琉仙琴。不知道是祸还是福,她本来有机会开个金手指称霸天下,却因为宅女的个性消极待命,她没有一件事是主动为了自己去做的,除了喜欢婪夜……她真不是一个合格的女主。想来,花叶玖身上确实有着与她截然不同的特性。 “丁大哥,你的意思难道是说,焚音从一开始就看中了我,因为我身体内有魔元的碎片,才指认我为魔界的传人?但是那魔征本是在初见时被他种下,这样根本说不通。”她也是受了“地煞”的影响,差点小命不保,后来她也曾忘记过许多事,却在婪夜的帮助与提示下渐渐将记忆拼全补完,这样说来,焚音并非有意而为之。这样的解释,似乎又过去牢强了。想到过去经历的所有事都摆不脱婪夜的影子,一时不觉有些伤怀。 丁公藤凝视着她,点了点头:“没错,一开始,他根本没有想过要锁定你,世界为魔之资比你强者多不胜数,哪怕是风无语也比你强了一千倍一万倍,你应该还记得在临安城夜宴时受的那一掌。”茶小葱为什么会进端极派,为什么会直接当上端极派的四掌门,皆由此次噩运而起,茶小葱就是死也不会忘记术铮那毫不留情的一掌。但如今想来,不管从哪个方面考虑,御华仙尊也不会手下留情。她本该死定了。 想到这里,她点了点头,等待丁公藤继续说下去。丁公藤虽然一直住在玄黄岛,但显然与魔界还有联系,否则不会对她经历的细枝末节那般清楚,她恍然念及丁公藤从渺夜之城带回暮云卿一事,心中不免生出几分好奇。 “那一掌贯注的是御华仙尊所吐金仙真气,普通修者尚被一击即毙,何况你一界凡女,只是没想到……你居然可以挺过这一劫。”丁公藤听说这件事的时候,同样也是惊讶不已,但焚音却看穿了一件事,“只因为你是千年难得的灵女,能通六灵,纳神格之力,那一掌未对你伤及致命,是因为体内两道截然不同的真敢,同时护住了你的心脉。” 茶小葱一愣,等回来神来,却只有苦笑。她被焚音打了一顿没死,又被御华仙尊打了一顿,又没死。人都说度大厄而不丧者能成大事,可是她也没成什么大事。魔元护住了她,琉人琴护住了她,婪夜护住了她,护住了她这个不成器的东西。 值得么? 以前觉得为爱痴狂,千难万难也是值得的。但现在看来,任何一种牺牲都有些多余。如果能重新回到最初,她倒希望永远困在那个巴掌大的小镇里,每天与npc重复同样的对话,每天在朝尼居附近捡土茯苓吃。怎么样都是一生,何苦害人害己呢? “选了我,只怕是错极。”茶小葱叹了口气,他们能选,她也能选,她已经跟返香说过了,她只要婪夜。 “是错是对,眼前还下不得结论。不过有一件事,你一定得知道。”丁公藤顿了一顿,“你虽是灵女,却不是魔眼预示的逆天之人!” “魔眼?”茶小葱一怔,半晌没回过味来。(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295章 抽丝剥茧 丁公藤无暇解释魔眼的由来,迳自说起了那所谓的预言。 “大约在四年前,焚音魔尊从魔眼潜冥那儿得到过一幅画,画中所绘之人杏目含威,眼波灵动,叫人一见难忘。”丁公藤徐徐道来,“潜冥曾向焚音暗示,谓之画中人方是仙魔大战的关键所在,亦可推断,此女子才可能是赤贯星降世。焚音曾亲自走城寻找,其意图只有一个,他要找到新的魔界继任人,也就是新的魔尊。” 茶小葱模模糊糊地想到一点什么,但又不知道从哪儿说起。她呆呆地看着丁公藤的薄唇,反复地咀嚼着他话里的含义。照他那么说来,画中人才是真正的两界继任人,焚音要找的是那画中人而不是她,但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的命运被改变,她似乎因为某种原因,走上了一条不能预料的修行之路,而原该在这路上风光大步的人却被挤了下去,变成了一个边缘的角色。 画中人……脑海中的情景一直回闪,一张张熟悉的陌生的脸孔在记忆里滤过,她已经完全忘记了要怎么接话。 “所谓赤贯白贯原本不过是一颗星,就像你见过的那一枚棋子,可以是黑,也可以是白,正邪源自人心。只不过这一回却不同,我们分明看到了两颗星,何者为妖,何者为道,竟成了谜……”丁公藤结合着《六界异闻录》又重新分析了一次双星纵世,好不容易说完,却发现茶小葱傻傻地立在跟前,变成木头。 室内是难得的寂静,没有了绯灵的咆哮。也没有了茶小葱的哀鸣,就连呜呜乱号的风声都被大门拦在了门外。 茶小葱的目光笔直,似乎穿过丁公藤,到达了不可企及的境地,没有表情的脸,看起为格外冷肃。丁公藤看着她。等着她的反应。却猛地听见茶小葱笑了一声。那笑声十分含着无法掩饰的嘲讽之意,分外刺耳。丁公藤惊异地抬起头,重新对了茶小葱的眼,却见她紫瞳妖艳。似乎就要喷出火来的。 她在清水镇的时候是见过那么一幅画,因为并非什么要紧事,她很快就将这茬给忘了。以至于她后来看到花叶玖时也没想起来,好在她以前学过素描,对书画极其敏感。这一回忆,才发现了些许端倪,只不过事实太过讽刺,她已经没有语言来表达这心中的震惊。局外人自是永远也想不到,作为女主的花叶玖才是真正的灵女,才是仙魔二界需要找寻的人,而她。只不过是阴差阳错的穿越者。她代替花叶玖受过了那么多苦,到头来。才发现,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只是枉然,怪不得花叶玖那样恨她,因为她拿走了本该属于女主的一切…… 可是,花叶玖为什么又能知道呢?初见时,她们是曾上互抵触,却从未像今天这般仇视。 “小葱……”丁公藤本能地站起来,想止住她的笑声,却被她逼了回去。那双紫目,失去了昔日的淡然,它变得妖艳,变得明亮,变得充满力量,那是他从没见过的眼神。 “那幅画既是焚音所有,为什么又会被返香师兄知道?他们同时改变目标,总不会是因为呕气。”茶小葱这句话说到了点子上,但这同样也是丁公藤感到迷惑的地方。世间有那么多的为什么,为什么他会离开魔界,为什么他会对茶小葱的事那么上心,为什么,他比茶小葱更想知道这里边蕴着的真相。 没有人知道原本的灵女是花叶玖,这是个秘密,是茶小葱综合一切可能得出的结论,到了这一步,她已经无法将事情的原委和盘托出,婪夜走了,返香利用她,原本的美好与承诺是那样脆弱而不堪一击,她曾经说过不介意,不介意被忘记,不介意被利用,可是……真的能不介意么? “也许,是因为他们发现,你比那预言中的人更强。”丁公藤没见过那幅画,不过却能想到更好的理由,既是双星纵世,自是强者居上,妙笔生在关于“双星纵世”的文字中表述得很清楚,世无绝对,既然有更合适的继任者,双方自是都不想放过。退而求其次,毕竟不是王者的做法。魔眼能预世,这位“妙笔生”竟然也不差,能看得出下一步局势的人,才会是真正的强者。 茶小葱忘记了最初的目的,她将穿越之初的际遇以及后来的一切细细想了一遍,料定那幅画便是自己见过的无疑,焚音想收服花叶玖,所以没下杀手,而差乱之际,她却与花叶玖偷来的琉仙琴合体了,跟着,她因为失忆,在清水镇浑噩度日,遇到了邵老爷子,在偷衣服的时候,她看到了那幅画,但听邵老爷子的说法,似乎那位“元掌门”一早就知道了这幅画的由来,如果“元掌门”就是元知义,事情便好解释了,焚音寻找灵女的时候,端极派也在寻找,而这一切,似乎又是瞒着仙盟的,照这样看,端极派一早就有了解散仙盟的心思。那到底是元知义的想法,还是返香的作为? 那幅画为什么会出现在凌渊附近的清水镇?这是有人蓄意为之,还是偶然? 究竟又是什么人留下的? 她越想越入迷,到后来,竟顾不上丁公藤,转身就冲出了大门,直奔玄威殿。这些事情问元知义少不得一番啰嗦,找邵老爷子才是最快的办法。如果她猜得不错,魔界当中藏有端极派的人,那人是谁,自是不言而喻。如果说是慕容瑾珏将那幅画偷出来送到端极派手里,那就不难解释后面的一切,包括返香对这位昔日爱徒的态度,他虽不喜慕容瑾珏终日与魔物为伍,却始终未许人称其为徒叛,因为在他眼中,慕容瑾珏根本未曾背叛师门。再进一步说,元知义知道的事情,返香没有理由会不知道,也就是说,返香从一开始就不是因为她是六界灵女而选择她,从头到尾,都是一盘棋。她不过是棋子,而这一点,焚音魔尊已经暗示得很清楚。 返香从一开始就问,怪不怪他利用…… 只是,花叶玖从哪里得知真相的?在妖皇魁麟哪儿? 不,不对,魁麟若是知道她在焚音眼中的地位,就不会一再铤而走险,魁麟同她一样,只是一枚棋子,而且论及重要程度,甚至比她尚且不如,他不可能了解那么多。 难道说花叶玖与魔界有牵连? 不,也不对,澄光殿地处蓬莱,与中土少有交集,花叶玖视妖魔为仇雠,甚至因为这点莽撞在朱雀殿犯下那么多事,再说了,焚音与她有夺琴之恨,这些都注定她不可能站在魔族这边。 到头来,是有可能的,还是仙门。仙门,端极派,返香……返香嘴严,一向不屑与小辈透露隐情,林蜡竹又不问世事,成日醉心创作,排除这两位便只剩下元知义与邵老爷子了。 大的方向认定,她反而紧张起来,真相并不可怕,她从婪夜入梦开始就有了心情准备,她早就知道是自己将花叶玖挤下了原本的运命轨迹,怨怨相抵,她并不觉得自己这样有什么过份,反而难的是将来,她究竟该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是继续被返香利用?还是应该选择一条截然不同的路?可是,不管怎么选择,她拥有的未来,都像如今一样苍白,她已经没有了婪夜。 也许,治好找回婪夜,并且医好他,才是她最应该做的事,什么双星纵世,什么仙魔传人,什么六界灵女,都是无稽。 新换上的衣衫又被鲜血染红,她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迎着风一路狂奔,随着头脑越发清醒,脚下的步子也越发地慢,终于,她抖抖瑟瑟地停在了玄威殿前。 “师父!”身后一声清冽的呼唤,将她从思绪当中拉了回来,转头处,白衣飞扬,是少年清丽脱俗的影子。 “你怎么来了?”想摆出师父的威严,却始终拉不下脸,软弱的时候,也没有心情去调剂话语中的不妥,暮云卿见到一身是伤的茶小葱,心头一黯,却又为着茶小葱难得的和颜悦色而偷偷高兴。他“扑通”一声跪下,认认真真地向着茶小葱的方向磕了头。 他身后跟着风沉,今日换了一身水蓝袍子,浑不似素日的风雅,倒添了些肃杀之意。他望着茶小葱满身血迹,似有些意外:“师叔为何会弄成这样?”不说别的,这大冬天不在屋里养伤,却站在玄威殿外,已经够让人生疑了。 茶小葱的眼睛停在风沉脸上,却似抓了一根救命稻草,顾不上理会还跪着的暮云卿,迳上前揪住了风沉的衣袖,鲜红的血迹,沿着她抓摸的地方印出五指的压痕:“风大哥,你来得正好,你说的同心红线,是不是也跟双修有关?”她连肠子都悔青了,当初要是能听进去风沉的话,她与婪夜也不会落到今天这般田地。如果不是相互索取已成习惯,婪夜或许会学着如何拒绝她。 一直以为自己在适应仙狐族的两性观,却不想,婪夜何尝不是在适应她自己? 风沉的脸色有些白,目光也是少见的冷清。望着她瘦削的小脸,他只觉得心中憋闷,知道太多真相的人,往往是最可悲的,就像他。(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296章 意料之外的第九道门 “该说的我都说过了,师叔何必多此一问。”风沉垂下了眸子,盯着她光溜溜的脚看,一旁的暮云卿顺着他的视线瞟了一眼,突然俊脸一红,郑重其事在站起身来,挡在了茶小葱身前。羽族与人交往的机会比较多,暮云卿幼时虽未曾与外人接触,却也读了不少三书六礼的大部头,男女大防看得不严,只是因为对方不是自己关心的人而已。 风沉似瞪了他一眼,表情里透着严厉。 “我要知道全部的真相。”茶小葱试图绕过暮云卿,见被身后的人一声唤住。 “臭丫头,好久没见你,又扮成乞丐玩儿吗?”三人一起打住,同时回过头去,却见邵老爷子趿着一双破破烂烂的旧鞋踢踢踏踏地走来,他还是穿成那样衣不蔽体,好像端极派穷得买不起衣服似的。 “邵老前辈。”风沉躬身一礼,脸色并未转好,反倒平白多了几分不易察知的忧愁。他这一声“邵老前辈”反倒让茶小葱想了一些东西,她记得要算辈份,邵老爷子应该算是她与返香等人的师叔,也就是风沉与暮云卿的师祖辈,作为持澜仙子的师弟,他也许知道更多的秘闻。说不定能顶上点用。 念头一转即逝,她笑了笑,佯作高兴地答道:“就是因为好久没见,才想起要来与老爷子喝喝酒,叙叙旧,你这殿里那么大,一个人住怪冷清的,我便多带几个人来烘托下气氛,也好热闹热闹。”她不声色地向风沉抬了抬下巴,连带将他也卷了进来。 邵老爷子轻嗤道:“老爷子半条命存在棺材里了,要那么热闹做什么?瞧你是别有居心才对。”他看着茶小葱单薄的身子。在心底摇了摇头,刚见面时那是多么孔武有力的姑娘啊,才修了几年的仙途,就变成了如今这小牙签儿似的身板,人都说问仙问道才是正途,只怕也是未必。人活一世。哪来那么多追求,像他这样闲闲散散,不也活了大半辈子?什么建树也没有,空有一副老骨头。 茶小葱见邵老爷子没拒绝。风沉与暮云卿也没有直接反应,便甩开了袖子直奔玄威殿,风沉低着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竟似呆住了,直到看见暮云卿衣袂飞扬地越过了自己,才得惊醒。抬起头,茶小葱已经闪身进了殿门。 邵老爷子蹙眉打量着身后两人,并不多话,三人便跟在茶小葱身后进了玄威殿。 玄威殿没有玄奇殿那样诡奇独特,也不似玄冰殿那般冷清不轻易近人,更不似玄真殿那般恢宏大气,亦没有玄文殿的风雅古朴……它看起来很平庸。可是四平八稳的构造当中似乎又多了些侠意,倒有些凡尘俗世的人情味道。玄威殿的主殿被分隔成几座小房间。各门都配了门,一扇扇关着,空间一小,感觉就温暖了许多,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也就近了不少。 “这么多房间,里边都放了些什么?”茶小葱好奇打量着,却被风沉抢着接去了话茬。 “是书。整个仙门的由来始往都被整理成册,放在这儿,一共是八扇门,除了第八扇门里放着些散仙的资料,其它都是仙门七派的机密……”他对这儿很熟悉,看那适闲的模样,貌似三五两头会来。茶小葱有些惊讶,她一直以为风沉打听来的消息整理成册之后会放在玄文殿,却没想到并不是这样。仰视这座巨大的档案馆,她委实有些弄不清这儿与风沉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难道风沉之前脸色不好,也跟她上这儿有关? “这么说,风大哥你方才并不是特地来寻我的?”茶小葱不愿放过风沉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 “他是,我不是。”后者拉了一把椅子,靠着墙壁坐下来。茶小葱的目光掠过,惊疑不定地停在邵老爷子脸上。 邵老爷子神态自若地从小几上抓过一壶东西,为自己倒了一杯,又放了回去,小厅内酒香四溢,却不像是什么好酒,他浅浅抿了一口,道:“不用看着我这个老不死的,我既不是端极派的人,也不是这儿的掌事,我这一把年纪,别的不多,经历的事多,对于风公子而言,我就是本能走能说话的书,你忘了我叫什么了?”他目光灼灼,精神倒好。茶小葱注意到他称风沉为风公子,而风沉则称他为邵老前辈,也就是说,他真如刚才所言,不是端极派的人? “你师父走失东海之后,我便被逐出师门流放在外了,元掌门称我一声师叔,只是给我面子。至于我为什么会被赶出来,那就得问问风公子了……”邵老爷子活了一大把年纪,什么都看淡了,仇怨却未看淡。风沉见他一直喋喋不休,脸色越发难看,顺手夺过酒壶,翻起酒盏也为自己倒了一杯,却没有立即喝下去。 暮云卿完全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听得一头雾水。 茶小葱单腿勾过一把椅子,在风沉对面坐下,死死地盯住了后者波光荡澜的眸子。 “问我?”风沉静默片刻,仰头将酒倒进肚里,横手揩去唇上余着的酒渍,自嘲地一笑,“我自己也是受害人,凭什么问我?” 茶小葱心中一窒,蓦然明白了邵老爷子语中所指:“是风无语?”她从婪夜那儿知道了一些真相,她也知道这是人家的**不好触摸,但牵连成这样,她已经没法不管了,她直觉得自己与婪夜走上了一条歧路,这条路,一直是风无语走过的。 “同心红线本身无害,纵欲者顶多自毁。”风沉吸了口气,失去了往常的温和与镇定,他接连喝了三杯酒,才稳下心神,“但如果是以双修为目的,便是毁人。绿碧仙子那么恨家师,有一半的原因在此。同心红线对有缘人而言,并无大害,可是对于无情之人来说。便是一生的桎梏,如果在这把桎梏上再加把锁,便是一生之恨。而采补之术,便可比作桎梏上的不解之锁。若不是邵老前辈误听人言,劝我恩师为那人施行同心之术,他又哪得如今风光?世人皆称持澜仙子能得大成。如果由持澜仙子得仙盟盟主之位。那人又哪得今日的威望?他自谓一身穷苦,屈居于人下,一心只想飞黄腾达,他有一千个一万个不甘。常人又岂人猜之度之?” 茶小葱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风沉,即便是再生气,他也未像现在这般失措。满腹的恨意,堆积在胸中无处发泄,他手里的酒盏被生生捏碎。一缕鲜血便沿着白皙的手指流下来,那双抚琴的手,陡然变得骨节错错,青筋暴起。 记得婪夜提起过一些事,风沉的娘亲所处的是女尊民族,风无语娶她为妻,等同赘婿。其地位之低下可想而知。但这样并不足以造成后来的决绝与狠戾,人世变幻。多半源自于心。她只见过风无语一面,自说不上多大的仇恨,她更不理解返香为什么一心只想解散仙盟,对于她而言,害她几乎丧命的迦洛更可恶,将她的命运玩弄与股掌之上的焚音更可恶,又或是与夫君为敌的魁麟才是最最可恶的……而到此刻,她才有些懂了。 有了风无语的因,才有风沉的果。有之前,有以后,大多数时候与立场无关。返香能够将人安插在焚音身边,至少说明他于胜败有些把握,至于风无语,却是最大的变数。没想到一个靠卑鄙上位的人,却能将整个仙盟控制得滴水不漏,现在想起来,所谓斩妖除魔,也不过是转移视线的表演。 可是表演的时候,他并不知道自己还有个站在他身后目光森冷的儿子。谁又知道风沉会不会行差踏错,成为第二个风无语呢? 暮云卿虽然不大明白风沉口中的“那人”指的是谁,但听得久了,也清楚了一个大概。羽族是七窍玲珑之心,但毕竟不比仙狐机巧,对于人情世故又不甚熟稔,想来想去也不明白那话里的因果关系。但茶小葱却醒悟过来,当初风沉一心阻止她与婪夜结成连理,多半只是为了保护她,让她不被双修之术所害。至于他为什么会把婪夜与双修之术联系在一起,却又是另一个谜题了。 她只觉得脑子里异常地乱,像头发多日未梳,全都结在了一起。她求助地看着风沉,希望他能将话说得再直露一点,他却沉默了,将手里的酒,一杯杯往肚里倒。那酒不过是人间普通的货色,纯度不高,所以也不会醉人,可是他无知无觉地喝着,仿佛痴障。 “……除了这八扇门,其实这殿里还有第九扇门。”邵老爷子不去理会喝闷酒的风沉,只是站起身来,挪开了小厅中央的桌子。抽去布满灰尘的毛毡,正中露出一道不太显眼的暗门。这门没有上锁,似乎并不是机秘的物件,却不知为什么要刻意地掩着。 邵老爷子打了门,露出一条长宽约五尺的地道,一股刺鼻的霉味冲了上来,茶小葱飞快的掩住了鼻子。 “下去看看。”他指着洞口对茶小葱说,后者迟疑了一下,暮云卿想要跟上,却被他抬手拦了下来,“丫头一个人下去就好。” 茶小葱疑惑地转头,却见暮云卿从怀里掏出个盒子,捧到她面前,轻轻点了点头:“我不下去,师父记得带上这个,会看得清楚些。”茶小葱皱了皱眉头,暮云卿已经将东西塞到了她手里。没等她推脱,人已退开了数步。 她又打量了洞口一眼,一闭气,步步踏下,风沉坐在原来的椅子上没有动,手里的酒壶已经空了。他提着壶耳晃了几晃,只滴下两三点水酒洒在地板上。暮云卿看着洞底盛放的光华,不觉温柔一笑,他没有在意风沉与邵老爷子凝重的表情,只独自琢磨着心事。 盒子里装着六颗鸽子蛋那么大小的夜明珠,整整齐齐地排在蓝丝绒装成的盒底,薄薄清辉洒下来,落在悠长的地道上,映出她摇曳的影子,六颗夜明珠发出的光芒居然比火把更通透更明亮。茶小葱经历变数,陡然见到这样贴心贴肺的光亮,顿时心头温暖。 她一步步拾级而下,不时打量着周遭的情况,只见两壁光滑整洁,并没有预想的壁画丹青之类的风雅之物。那些霉味也不像是书本受潮散发出来的异味,反倒有些像金属器皿生了锈。 邵老爷子,风无语,林蜡竹,同心红线,采补……除了邵老爷子的事是头一次听说,其余也称不上新奇了,从襄阳城尸走到被范铨拦截阻击,她就猜到了盛行的阴阳和合之法与这位仙盟盟主有关,关键只是要怎么才能揪出他的小鞭子。茶小葱伸了伸手,却觉得自己离事实真相还太远,返香看似将全派上下的事务都交给了自己,但事实多有隐瞒,她没问太多的为什么,他也就没有解释。 返香这样很累,可这种累,也不能被常人所理解。没谁知道,他正一面与焚音魔尊较着劲,一面暗底动作,想要扳倒仙盟之尊。 最后那一阶似乎比之前的台阶要高一点,茶小葱没留意,被绊了个趔趄,盒子里一颗夜明珠跳了几跳,落在了地上,淡淡清辉将四周照了个通明透亮,她正要弯腰去拾,却猛然被眼前的一切惊得呆住。(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297章 那些污秽的过去 山野道观里的噩梦再次冲入脑海,关不住的恶劣回忆就像遇着无边春水的春藤迅速蔓延,教人措手不及。 茶小葱听了邵老爷子的话,做好了所有的准备,却唯独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在端极派这样清高淡逸的地方看见这些污秽不堪的东西。 风沉与暮云卿同她一起下来,恰恰是免去了三人相对尴尬,这些东西单独被人瞧见其实算不得什么,但是男女一起看见,便成了寓意不明的交流——玄威殿的第九道暗门里,乱七八糟地陈列着无数御女之用的床具触器,有的东西带链带锁,竟像是刑具的一类。 茶小葱以曾经念过一些关于女刑的文献,故而对这室内的东西也略知一二,有些东西虽然形状奇特,却不难猜出其作用。 这些被遗弃的杂物堆放在方圆不过两丈的室内,混着潮气发出浓郁的腥臭味,乍一闻,极像是干涸的血块散发的金属锈迹的异味。 忘记要了去捡地上滚落的夜明珠,就连早先还留在手上的剩余几颗都滚了下来,珠玉落地,发出轻脆的撞响,满布青苔的墙壁上,光影跳动,将她的剪影交叠在一处,明明暗暗,如同鬼魅。 茶小葱退后两步,突然想到了更深远一点的东西,这个世界是郭猎创造的,它因为婪夜与自己的邂逅而变得鲜活,但是游戏规则与世界设定还没变,她所遭遇的阴晦与痛楚,残忍与邪恶,都是源自于那个主创人的内心。这一刻,她已猜不到任何有关结局的妄想。 如果还有机会,她真想扒开那个人的脑子看看。看看这个世界于他而言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如果还有所谓的回忆,她能记得关于那个人的何种情景? 对了,她想起来了,她高中的那一年,帮隔壁的他送报纸,碰巧他父母都不在家。房门是虚掩的。她将报纸放在桌上,本想着要进去看看郭猎在搞什么鬼,却不想从门缝中看到了电脑屏幕映射的暖黄光芒,奇异诡谲的影像折射在他明亮双瞳里。散发出妖怪似的贪婪,他就那样叉开双腿坐在电脑前,双手像做农村里过年做“套花”似的用力撸动。电脑音箱里的暖哼与他陌生的呻吟混在一起,吓得她头一次从他家里落荒而逃。直到她上大学后,接触了更多的东西。才慢慢回味出那种行为的含意。 像郭猎那种对某方面索求无度的人,怎么可能守着一位伪玉女悠然度日?他其实早已不是茶小葱所认识的那位大哥哥,只是她明里暗里都不能接受。一个这样低级恶俗的制作人,怎么可能做出那样仙风道骨的仙侠游戏?只怕这游戏的主线就是“双修”,可她却一直没能察觉到。她以为这个世界因为自己的出现而改变了,其实没有。 她的力量太小,连婪夜离去的背影都挽回不了。遑论是改为这个世界所有的行为方式? 时至今日,只能讲利益讲立场。对与错,已经完全没有了深度。 她弯腰捡起一颗夜明珠,目光却盯在了地面上散落的春宫上,画中的小字像一排排游走的小鱼,穿行于脑海,她隐约记起了婪夜教给她的吐纳口诀。她想哭,可是哭不出来。用力挤了挤,也只能勉强感到眼皮的酸涩,如此而已。 邵老爷子让她看的真相,就是这个。《彭祖经》?不,说得准确一点,应该是由《彭祖经》改变歪曲而来的“采补之法”。绘画之人画技一般,可是姿态生动,可都是茶小葱与婪夜亲身试过的。整套采补之术完成,又该产生多少变数,看婪夜的现状就知道了。 头顶传来了暮云卿关切的呼声,她心头一紧,动作麻利地收起了地上的夜明珠。随着盒盖拢遮,满室明晃晃的污秽之物被夜暗吞没,她不定神去看,倒不至于看得像之前那么清晰。那边,暮云卿顾不上邵老爷子的指引,移步下来接引。 “师父,可是觉得哪儿不妥?”暮云卿疑惑地看向她身后林林总总的器物,却被她有意无意地挡住了视线。 “我没事。”茶小葱将盒子收好,推着他出了地下室。室内的烛火通明,看起来比来时刺眼,许是被烟熏了,茶小葱看着风沉的面就开始落泪,口里说着没事,眼泪却怎么也停不下来。风沉不明就里,刚想开口询问,却见邵老爷子已移步上前,拖回了毛毡,重新掩住了地下室的入口。 “欲与法,从来是仙界内部纷争的源始。”邵老爷子温和地看着她,摇了摇头,“我们端极派以法为本,不主张另辟蹊径,普通弟子学习心**体都比其它修仙门派来得吃力,所以持澜仙子才研习了这一套洗髓的方法。但想一步练成金仙,仍是绝无可能。端极派玄文殿之所以视同心红线为不传之谜,便是因为它是采补之法未尽的诱因。持澜师妹确是一代英才,只可惜,她教的两个徒儿,一个天生魔煞不能自拔,另一个生性淡泊身子又弱,师妹仙逝之后,整个师门上下竟无一人可得她真传,傲视仙途。所以,玄文殿当中便有弟子偷偷借同心红线之力引诱仙门同道,诡同双修。风无语所得采补之术,便是从玄文殿传出去的。” 茶小葱双眼直愣,一瞬不瞬地盯着邵老爷子动个不停的胡子,满脑子乌烟瘴气,就像在听天方夜谭。 邵老爷子一再提及玄文殿,令风沉多留了几分心,可是听到这番话,心里却越发不好受。同心红线在玄文殿几可为门中禁术,原不过因为这双修之术的泛滥,林蜡竹为风无语和薛宫瑜施术,更是明知而故犯,虽然这一节与邵老爷子脱不了干系,但毕竟是她施术而为的恶果。她本是对仙术法咒颇有天赋的仙门修者,为因为一念之差甘心堕入旁门左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不愿再触碰仙符法咒,多半是这个道理。 “林丫头一怒之下,将门中所有染指邪法的弟子打断琵琶骨罚削修为,更没收了大批法器禁于此间,才得消恨。为明门规,林丫头一再约定,凡玄文殿门下弟子,不得与本派女弟子过于接近,更不得与他派弟子有染。”邵老爷子回身看看风沉,后者脸上跟着多了一丝恍然。风沉是在此事发生之后才入的门,当时很不理解师父所为,更不明白为什么玄文殿门下弟子放着好好的法术不学,偏偏去研究制造法式,锻造冶炼,现在想想,分明是因为他们不光彩的过去。林蜡竹收徒儿不看资质,只看长相才情,想来就是防着门下徒儿乱来,只好把他们死死地看在身边。外界对林蜡竹多有污言,更有不怀好意者传闻她明为收徒实为圈养面首以图淫逸之乐,其真相难以披明,今邵老爷子一语点破,为的,不过是个“防”字。 只是没想到,顶着薛宫瑜的压力,她又为茶小葱和婪夜牵起了一条红线,如不是与茶小葱特别投缘,不定还有别的隐情。 茶小葱安安静静地听着,心里却乱成了麻花。她第一次在这个世界里出现,就被人指认为妖怪,来买她的道士说要带她回去修行,喋喋不休的全是污言秽语,只是她无心,根本没想到这方面去。现在真相浮出水面,她便失去了方寸。她不明白自己在这个世界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甚至对婪夜的感情也产生了新的怀疑。这种心情让她羞愧,可是却怎么也按不下来,无数的猜忌,就像重生的野草,那么肆无忌惮。 “我问几个问题?”她努力整理好情绪,压住了心头的颤抖,她的声音因为过于平稳,而显得冷漠无比,“返香让我对付风无语,就是为了辟除采补邪法?肃清仙门正道?”如果真是这样,倒也算得上伟大的梦想。她吐了一口气,死死地盯住了邵老爷子的唇。 “这只是其一。”邵老爷子现在已经不是“新手帮助”了,他已经变成了“进阶篇”,此言一出,茶小葱心里就“咯噔”了一下。 “果然,他不是没有野心的人,他只是时运不佳,所以需要一双灵活的手,一个好操纵的傀儡。”她泄气地坐在椅子上,紧紧地靠住了椅背,“他不是要赢风无语,所以他从一开始就不解释,对不对?他要的是御华仙尊身败名裂,对不对?”没有人可以容许一个与自己比肩的对手犯那样的失误,术铮强逼女徒子,这已经是不能回头的错,只有借着风无语的口,抖出一切,金仙之争也就到此结束了。返真最终想要面对的,还是魔尊焚音,只不过他腾出手来下的是两面棋,而决定胜负的一子,便是茶小葱。 “他怎么知道他一定会赢?”她冷笑着,任由目光在邵老爷子和风沉脸上逐一扫过,最终停在了暮云卿身上。 后者蓦然一惊,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来。却见邵老爷子与风沉颇有默契地对望了一眼,也同时将目光移动了暮云卿身上。 暮云卿突然被三个人这样看着,心头极为不适,纠结了半晌,才哑声道:“你们都盯着我做什么?”他是最不知内情的人,他心里只放着一件事情,只是那事情比他想象中要复杂得多。他有些不能驾驭的无助。 “返香师叔他……赌的是你的善良。”风沉喟然长叹,如果茶小葱不曾那么仗义地为暮云卿挺身而出,返香未必会有这样的打算。(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298章 蛮力崩于前 天道精算,无危不往,返香真人是一个狂妄的赌徒,这场赌局中,他执白。 弈中珍笼,执黑子者贴目,有先手之势,这一点已经再清楚明朗不过,如果不是焚音的那一击,她不会走上后来的路。 返香看准了她得过且过的心思,已经被人推一下走一下的惰性,这也是现代小民最可怕的弱点,说得更具体一点,便是消极。茶小葱从小,就是个被动的孩子,小伙伴不叫她出来玩,她就一个人躲在家里,哪怕是对着墙头自言自语,也不会寂寞到要主动联系玩伴,后来念书也是一样,老师布置的作业就写,不布置业的就看也不看,做完了功课就是看书画画与发呆,基本不会染指课本第二次,到了大学时候,这种本事就更上了层楼了,她良好的记忆力与抱佛脚的本事都是在临考前的复习周锻炼出来的。 ……再后来,工作了,也是老板交待什么就做点什么,除了每天回家吃饭画画,她几乎就没想过所谓工作要百尺竿头再进一尺,至少,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像别的同事那样考试拿证,提职晋升。 她平凡到平庸,就算到了游戏里也没什么不同,即使是吃了再多的苦,她也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了不起,装逼她不会,孤勇倒从来没有变。当世界与生存接轨,更多的人心纠集在一起,就会让人不自觉地感叹,二次元与三次元的构造并无不同,或许,它们彰显的弱肉强食更直露。 那个世界里,她只是郭猎一个人的玩物,而这个世界里。她是许多人共同瞩目的棋子。 有什么不同? 茶小葱瘫软在椅子上,完全没有了挣扎的力气,原来这个世界与那个世界没有不同,同样不是要求个人的能力有多强,而是要求个人的野心有多大,心有多大。世界便有多大。并不是夸张妄言。可是她也说过,她的心里只装得下一个人,那个人走了,披着一头陌生的白发。留着她满身伤痕在站在那儿,连他背影的轮廓都没来得及看清。 “婪夜……”她失神着地望着高高的天顶,上方黑黢黢地一片。有如一道深井。她想起那一日在蟠龙镇外的废井里,漂亮的白狐一脸倦意地趴在她头顶,不管怎么说。他救了身中剧毒的自己。只一点恩情,不管有心或是无意,都不枉以身相报。在她心里,肉身并不值钱,但是没想到的是,他那么深挚地意味,偷偷换走了她一整颗心。她差点忘记了怎么去思考。 在全世界荒芜的刹那,她只记得那只通体雪白的神态优雅傲慢的狐狸。 “婪夜。婪夜……”所有的真相她都可以放下,却非知道他的心意不可。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旧的伤口沁出了血水,印在椅背上,深色的痕迹像锈水流过的斑驳。暮云卿惊慌失措地伸手去扶她,却被她用力推开。她曾答应过帮婪夜救回所有的仙狐族臣民,他也答应过对她不离不弃有始有终,她不敢相信那一次次翻云覆雨都是假。她分明还记得午夜更漏,他身上野性的香馨。 风沉转头向邵老爷子递了个眼色,起身跟上,默然无语地陪着茶小葱慢吞吞地走出玄威殿。 午夜风冷,已是黑夜。茶小葱拖着一身疲惫,辨明了方向,一直步上端极灵山。玄奇殿里守夜的弟子看见茶师尊一身是血地爬上灵山,亦顾不上手里的活计,纷纷夺门而出紧紧地跟在身后。羽族看见失魂落魄的王后,也纷纷飞身下来,化作人形,一路相随。身后的人越来越多,暮云卿的神情也越来越忧伤。 风沉大概知道了茶小葱要去哪里,想了一想,停下了步子。他能猜到茶小葱此去第一件事就是去找青丘国的子民,他现在可以做的就是想办法阻止她将事情闹大。他心中很清楚,与茶小葱连日相处,一起说笑谈天,一起投资开画坊,一起研究《六界异闻录》的发行方案……许许多多的鸡零狗碎杂在一起,都是具体而真实的记忆。除了师父,她是第二个能与他有那么多话题的人,可是,他从一开始就救不了她。 茶小葱一脚踢开了孤红的门,将他从一堆花花绿绿的布面上拉出来,扔在地上。她身上有伤,却似乎并不感觉到疼,手指冷硬到冰凉,硌在孤红的衣领上,触碰到附近的皮肤,很冷。 “他去哪里了?”茶小葱目露凶光,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果盈尖叫一声,从破布堆里跳起来,夺窗而逃。茶小葱眼神未动,依旧是重复着那句话:“他去哪里了?说!”她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去追讨一个人的下落,鹦鹉相信,这时候让她生吞活人,她也是干得出来的。 孤红露出了惯有的窝囊相,任由前额的长发遮住了眼里的情绪。他没吱声。 “呵!”茶小葱突然笑了一声,蓦地松手,孤红脚一软,竟然倒在了地上。茶小葱的紫瞳散发出慑人的光芒,无视着身后众人的存在,她气势十足的转身,却吓退了一大堆人,不少人相互叠了脚,却隐忍着痛疼未曾出声。 “你要去哪?”孤红看着茶小葱大步流星地出门,心里一慌,却见她半侧的脸颊露出了上扬的笑纹,他的声音止不住颤抖起来,“你……你是要去找她?” “婪夜公子与未婚妻向来伉俪情深,你不说,我当然只有去找她。”她没有忘记三月之约,但是婪夜却好像忘记了。遭遇背叛,一直就够了,她不想再有第二次,不论从哪个角度出发,婪珂都不该活在世上。她释然以怀。 “你明知道他们没有……”孤红的心像被人踏在了脚底,着力地碾压,他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心胆俱裂。 “没有?那你说,婪夜在哪?”茶小葱身形一顿。 “我不知。”孤红颓然往后,摇了摇头。脸上尽是死灰。他是真的不知道,他从来没想过青丘之国的国主会如此轻易地抛下全体子民转身离去,他更未曾预见后来。 茶小葱又笑了一下:“你不知,便由我去找。”她推开了在身前发愣的暮云卿。 “不可……”孤红惊呼出声,伸手搭住了茶小葱布满伤痕的肩膀,却见后者扬手一挽。带起一阵劲风。反身将他过肩摔出,这动作简单明了,一气呵成,却全仗着腰肢的弹力。这样的动作,也是他从来没有见到过的。并不是法术,更像武术。 站在人群里的亭小佩轻轻“咦”了一声。被身侧的绯灵拉开:“没看出她已经疯了么?你还想出去闹?”她压低的声音,引来茶小葱冷冷地瞪视,她喉间一梗。不管这话说没说完,都不想吭声了。 青丘国的子民显然不明白为什么陛下千选万选,选了个这么蛮横的王后,甚至不顾万众反对,将这一干人等都托付给了她。蒙长老知自己与茶小葱之间的段数差别,身为仙狐的孤红只捱得住一招,他们就更不消说了。明智之举,当然是为自己留条活路。 孤红从门中飞出。远远地摔在地上,翻身呕了两口血,才支撑着重新站起。 茶小葱绕开暮云卿,举步踏了出去。陶然村对茶小葱臣服,便是心有疑虑,也不想多事。倒是羽族当中有几个不要命的,挡在了茶小葱面前。茶小葱撇下羽族不管,孤身去找婪夜,这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曲嫣夫唱妇随,过来站在茶小葱对面。 “师父,我随你一起下山去找他。”暮云卿背对着茶小葱,突然出声。他的声线清冽甘醇,带着羽族特有的迷媚,原来在不知不觉中,他已经长大了,他的声音,已经变成了成鸟无异。 “小子,你疯了?”鹦鹉与乌鸦相互看了一眼,面上尽是骇然。 “师父,我是由你带上山的,自然也要由你带下山,徒儿追随师父,天经地义。”暮云卿返身走向茶小葱,站在了她身后。 茶小葱脚下一顿,说了三个字:“随便你。”羽族当中沸腾起来,多有不甘之势,众鸟人叽叽喳喳地闹成了一团。 吱吱更是从人群当中飞出来,贴在暮云卿的胸前痛哭不已。王不留在人群当中急得直跳脚,却并非因为看懂了个中情由,只不过看着茶小葱满身血迹心惊肉跳。因为失血过多,茶小葱的脸出奇地白,印堂还有些发黑发紫。 “小葱,我们也陪你去。陶然村以你马首是瞻,自不可离心。”丁公藤与杜婆婆越众而出,打破了羽族的喧闹,杜婆婆瘪着一张兔唇看向茶小葱的神色十分不满。亭小佩与黄老三都是在山上呆着嫌闷的,一听有机会上山,别提多高兴了,特别是亭小佩这个缺心眼的,根本没意识到茶小葱是带伤上路。 “你们……她胡闹,你们便也跟着胡闹么?婪夜说得很清楚,他不会回来了,你们这样强求有意思么?”鹦鹉气得打转转,顾不得茶小葱那杀人的目光,迳自将心里话抖出来,却没想到话刚落音,茶小葱便滑动了他身边,曲嫣惊叫一声,众人只看见头顶一道七色彩虹划过,鹦鹉“啊呀”一声,飘远了。示过他比孤红好一点,因着那一双翅膀,在半途卸力振开,又飞了回来。 居然没有人看清茶小葱是怎么动手的。 暮云卿目睹她那诡异的身法,陡地出了一身冷汗,折断羽翼的位置,又撕痛起来。 围观的人,反对人的,追随的人……就这样,大部队被分成了三份,狐狸们没有能力阻止,就只能围观,羽族想反对,却对茶小葱那几下擒拿手十分忌惮,追随的人也不见得有何欢喜。 “既然要去,我也同你一起。”孤红好不容易站直腰,却因为这短短的几句话说岔了气。他放心不下,即使那个人曾是那样怨恨他折辱他,他还是放心不下。 茶小葱没有明确地答复,回望的眼中充满了嘲讽。 如是冷月夜,委实不适合劳师动众地玩下山寻人,但是茶小葱的蛮横性子一经发作,八匹马也拉不回,端极派各殿弟子来看热闹的不少,但本着上下尊卑的关系不敢多言。 一行人浩浩荡荡踏破了冰冷的夜空,暮云卿看着茶小葱被鲜血染红的背影,手心里湿漉漉的。 就在茶小葱带着人路过玄奇殿里,暗夜里突然传来了一声萧索的叹息:“想要下山,赢了我再说。” 茶小葱侧目,却见门边不知何时站了一人,衣衫衬着白发漫漫轻舞,却是绝世出尘的俊美。(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299章 格斗 “你没有资格阻止我!”因为被欺瞒的震怒,茶小葱没有办法心平气和地站在返香的立场去考虑任何事。风沉想拉住她,却因为返香萧索如秋叶的枯寂容颜略感迟疑。茶小葱忽然转过身直面着他,厉声道:“是你叫他来的?” 风沉没有否认。他能去找谁?他其实也不能肯定,自己的师父不问世事很久了,元知义又是个拿茶小葱没有办法的,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将返香从石室里请出来,这个念头在路过玄冰殿的时候才形成,等他真正见到此际的返香,便越发觉得需要让茶小葱与返香好好沟通一次。 “资格?你是我放上山来的,你的一身本事都是我帮你练好的,你有今天的地位与能力,都与我离不了关系,你们名为师兄妹,实为师徒,有没有资格,并不是你说了算。”她说过,她从来没有介意过自己的利用,同样的话,那只傻狐狸也说过。两个傻子碰在一起,很多事实就难述清了。返香说一声叹一声,全是唏嘘。 “你利用我可以,但为什么要将婪夜卷进来?”她这一声怒喝十分清晰,青丘国的子民中间顿时爆发出一片议论。茶小葱的紫眸比往常要冷,冷到眼底却生出了一双冰凉的火焰。说到利用,她并不后悔,但是返香指派的任务当中,极少有直接针对事主本身的,她早就摩拳擦掌要攻上御华派,可是每一次都憋屈的失望。是她理解错误,这不是一个升级打怪的rpg游戏,而是一个建立在仙侠世界的十八叉设定,她事前没机会看郭猎的设定。这时候已经完全懵住了。 “你与婪夜在一起,我没有阻止,但是旁人可有非议?小葱,你再这么一意孤行下去,后果会是怎么样?你心里比我清楚。”返香失捻手心的拂尘,漂亮如琉璃的眸子有些灰蒙蒙的迷离。看起来似乎不再像平素那般不可接近。 茶小葱的视线从风沉身上收了回来。有些心虚地动了动唇。憎恶上下乱情的元知义自然不希望她与婪夜在一起,知道同心红线底细的风沉也明示过她,且不止一次,返香显然没有表态。但却不怎么支持,她与婪夜不顾一切地在一起,得来的后果又会是怎么样?只怕婪夜比她要清楚一千倍一万倍。可是正因为清楚,还不顾一切地扑上来,真的只是因为迷恋与沉溺。真的只是因为放纵与索求? 她已经分辩不清。婪夜把那个轻飘飘地誓言放在原地,然后转身就走。她与他之间,甚至连道别也没有。 “还你。”返香伸手,修长的指节如莲花般盛放,露出了掌心的戒指。 茶小葱迟疑地上前一步,陡见眼前一花,对方很快又收回了手。等她惊醒过来,自己的手已扣在了返香腕间的命脉之上。返香弹手一拨。点向她的指尖,她一惊之下,松了手,一道银华划空而过,自下而上带出一条细如轻丝的彗尾,茶小葱一仰头,戒指已经浮在了半空。 “茶小葱,赢了我,你就可以下山。”返香两袖鼓动,衣袂猎猎而响,颀长的人影在气流的膨胀之下长大了数倍,他从来不会用这样严厉的语声与她说话,他从来是冷冷清清,雅雅淡淡地性子,却在触及茶小葱衣袖的瞬间红了眼。 风沉心中一阵发寒,从旁侧出手,意在阻止,却被那强劲的气旋撩开,道边人影纷纷剥离,给他让出了一道通畅的退路。一转眼,茶小葱与返香已经斗在了一起。 “师弟他……走火入魔了!”林蜡竹赶到时,人群已经被风声刨开,茶小葱的血衣飞扬,与返香枯瘦的影子混在了一起。 风沉藉着师父的手劲稍稍一带,止住了胸中的气海翻腾,他喘了口气,按下喉中的甜腥,却见面前灰衣一摆,林蜡竹已掺入了那两人的缠斗。这是林蜡竹第一次在众人面间展露身手,竟不比返香差。但茶小葱习得了“魔动幻影诀”之后,身法更为奇诡。 返香一时半会也奈何不了她。 三人三影,在黑夜里疯狂转动,到后来竟连风声也听不见了。 茶小葱平时练剑都只是与返香表面过招,拆的都是招式,也并非比斗真元,这一上来便动真格,其压力可想而知,她也听到了林蜡竹的话,思考之余,带动了伤口的阵痛,身法上不免打了个折扣。返香未曾习得“飞燕闪灵诀”,在速度上与茶小葱略逊一成,但拂尘攻击范围大,一道道银光罩向茶小葱头顶,没有半点含糊,茶小葱不时分神望望天上悬着的戒指,生怕这气流将戒指毁了。 “丁大哥,不如我们先把那枚指环拿下?”娉婷是见证茶小葱与婪夜恩爱的知情人,亦能舍得处地为茶小葱着想。若是顺利拿回那件物事,茶小葱凭着现在的身手大可摆脱返香的拦截,要下山便也不难了。 返香虽一生不知情爱滋味,对茶小葱却十分了解,他能出这么一招,便是早有预谋的,心机之深,已是难测。 茶小葱莹紫的眼瞳,在雪地中化成残影,返香似血殷红的眸光也不遑多让。两人出手快,步伐更快,一气连消带打,用的都是端极派正宗的招式,端极派弟子从没见过这样精彩的拆招换招,除了速与力的结合,更含着长年养成的默契。众人这才想起那个关于洗髓的传说,从茶小葱的进度来看,洗髓之法远胜于采补之术,但能咬牙熬过那抽筋剔骨之痛的人却是寥寥无几。茶小葱只是个来历不明的凡人女子,却这样轻易地做到了。 林蜡竹知道两人斗狠难以直面化解,便用了些巧劲,专指返香招式里的破绽,茶小葱记性好,反应快,很快就拿捏住了其中的决窍。三人的战圈逐渐缩小。茶小葱突一扬手,清啸出声,一道碧华自玄武殿的拱殿上破顶而出,破空迎上,转眼便到了茶小葱手中。人器相合,光华大盛。竟将返香一连逼退了几步。 “喂。师父她这本事,是好还是不好?”曲嫣根基不好,看不大明白,只拉着看呆了眼的丈夫问长问短。 茶小葱刚出道时是什么水平。后来化身猎妖者之后又是什么水平,鹦鹉都十分清楚,但是现在的茶小葱能使出魔动。却让他迷糊起来,她究竟是人,是仙。是神,还是魔?她像是一个巨大的容器,饕餮万物,应有尽有,但给人的感觉又是虚无,因为那些能力对她来说,只是被利用的筹码。她从一开始就可以不要。返香能看中这样的一个傀儡委实不容易,但是这傀儡虽然事事顺波逐流。却非一直没有主见,她只是太懒,不愿意猜忌与多想,只有完全没有安全感的人,才会把底线设到最低,说尽了,便是消极。 “不忙,小葱她能应付。”早在林蜡竹出手的时候,他便松了一口气,而现在他几乎完全可以放下心来。 “你们这又是做什么?”刚经历过玄武拆迁大队肆虐的大掌门元知义,再度接到弟子的噩耗,循着那此起彼伏的呱呱声,他心急火燎地赶上山,结果就看着了这么一幕。三个掌门斗在一起,四边围了一大圈的看客,无一出手阻止。他再一次燃起“茶小葱这丫头就是灾星”的强烈想法,不顾一切地冲进了战团。 一直钻研炼丹术的老掌门在身手方面比在场三位都不知低了多少级别,但对于喜好平和的端极派弟子来说,这却是少见的掌门大混战,大多数低等弟子并未见过几位掌门的身手,基本功也是由司徒钟琴、慕容芷才以及风沉等几位首徒直接或者间接教习,这一回,算是一次大饱眼福的机会。 元知义本身并不算什么,但拼着林蜡竹对他的三分敬重,不免占了些便宜,后者的本意只是调停,看起来像是偏帮茶小葱,其实却是为了让返香早点清醒,知难而退。所以元知义的加入,仅仅是打乱了武斗的节奏。 玄武执明带着青封追赶折心柳而来,便看到了眼前壮观的一幕。他仰头看了一眼空中浮动的戒指,两眼一眯,示意青封退到了玄奇殿门口。横竖是端极派的家务事,他也就不劳心插手了,从返香向他讨要这戒指那时起,他就想到今日的局面。 茶小葱一套剑掌用了三四遍,见元知义也掺和进来,不觉有些焦虑,当看到执明出现时,心理压力更大,正想着要如何结束战局,返香已抢攻而上,林蜡竹被元知义缠住,未尝出手卸力,她一时紧张,想也没想,便搭腕扣住了返香。 返香见她故技重施,划掌切下,却不想茶小葱移形换位,闪身到了他身体的右后侧,而手臂一屈,不经意被她扭到了腰后,紧跟着肩头一紧,一股强大的推力袭来,茶小葱竟一气呵成,踢中了他的膝盖后窝,原本斗法斗招的两人突然改成了斗武,站在内圈观战的亭小佩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欢呼。 “出现了,是擒拿手!”上次他就是被这种贴身的格斗技缠住,想到现在还念念不望,却没想到茶小葱敢在斗法之际冒险使用。 返香头一次遇到这样粗野的招式,想要返身,却被茶小葱踢了第二下,准确来说,是用膝盖顶的,目标是他的后腰。原本捏在手中的光咒熄灭,返香身体向前微倾,差点站立不稳。一时没明白这没有半点雅逸仙姿的招式是什么来路。 “什么是擒拿手?”绯灵对这个招式的印象不甚了了,她对一切不美的东西兴致都不高,听到亭小佩报名称才留了个心。她皱了皱眉头,再随心的女人也不会在格斗中对男人做出这样下流的类似于踢裆,抓肘的粗莽路子,但茶不葱不但能做,还做得十分熟练,甚至还有些帅气。令人大开眼界。 “留心看这几下,其实很简单,就这么四下,踢,打,摔,拿。”亭小佩一边看一边比划,“这四下都是普通的打击方法,却有讲究,比如这踢,你仔细看看,村长她只踢反关节,像肘窝,腰窝,膝盖窝,颈窝等,打,绝不打受力点,所谓啊,本柿子要拣软的捏,摔,用的不是蛮力,看着……” 话音未落,茶小葱盘住返香将他往后摔丢出去,与方才丢孤红的手法如出一辙。 “至于拿就更简单了,拿筋!像这样!”亭小佩反手握住了绯灵的小臂内侧,突然觉得有些不对,甫一抬头,却见对方正笑意盈盈地望着自己,并没有生气的意思。 “说啊,继续!听着还蛮有意思的!”绯灵看看场上激动的人影,对茶小葱的格斗手法生出一些好奇。(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300章 浴血 茶小葱出招硬朗刚猛,但着力点却又有着四两拨千斤的七妙,这原理虽然很简单,但胜在三十二路小擒拿并无完整套路可言,想要一时拆解,委害不易。再加上,茶小葱手中法器加乘,灵力贯注,出手的速力都比普通武者强了几倍。 若不是与茶小葱朝夕相处,谁也不敢相信眼前这个野蛮丫头是女儿身。 暮云卿握紧了拳头,心里所思所想,却是朱雀殿前温泉池边初识那一幕,在真正接触到世间女子之前,他并不知道茶小葱那时的所做所为有多么出格,没有哪个女子愿意在陌生男子面前沐浴游弋,在遇见她之后,他觉得鹦鹉之前说的那些都是假的。 “铮!”返香就着手推开茶小葱的近身纠缠,捻动法诀筑起一道咒壁,淡淡冰蓝法华混着一丝金气游走不定,倍添神威。 茶小葱被架开,却见一道金色光芒从光咒中迸射而出,如蛇信般绕上了她的腰。体内灵息,沿着拂尘逆行而上,气血直冲脑门。 她口中一咸,自牙缝中漏出一丝血线。她本就受伤不轻,被这样一缠,内外伤口齐齐裂开,顿时又被鲜血染了一遍。 孤红没想到她会如此执拗,当然,青丘之国的其它子民也不敢相信。都说仙狐情重,人间淡漠,这样看来,却不尽然。 “师父!”暮云卿看到那随着金色法华荡开的血雾,蓦然长啸,迎头就往战圈内钻。陶然村各人见他出头,也是蠢蠢欲动。 “师父,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金仙之气?”青封没见过这样的力量。 “是。也不是。”执明的神色肃然,却带着罕见的悲悯之色。只有高高在上的神祗才会对脚下的芸芸众生如此悲怜。 “为什么这么说?”青封不解。 “因为真正的金仙之气是纯粹得没有一丝杂质的,但他却不是。以他的质资,本可成为真正的金仙,只可惜,魂魄有缺。没有继力。就算强力练上去,也只有死路一条,若是渡天雷之劫,便是连灰也余不下。”执明一字一句地说着。视线却紧紧地锁在了茶小葱身上,最没可能继承金仙之位的凡人,却能在金仙之气的合围下坚持那么久。简直是匪夷所思。 茶小葱只觉得身上的灵力都被腰间的拂尘抽空了,那金光游荡之际,带着点点血晕。在冷凝的空气中,化成碎星。她端视着返香那张清秀完美的脸,仿佛看着一副没有表情的面具,厚实的咒壁隔着他微微扭曲的容颜,竟是那样的陌生。她几乎忘记了那个温暖的拥抱,也忘记了昏迷中的沉重叹息。余下的记忆里,只有眼前摇曳如明火的眼睛。 “走火入魔……返香师兄。快住手!”她耳朵里嗡嗡乱响,全是执明与青封的对话。虽然他们离战圈最远,但他们的话她听得最清楚。暮云卿闪身扑向阵心,单手抓向拂尘,却见五指当中一阵黑气涌上,直罩面门。她拼着全身的力气,暴喝道:“退下!”随即松开了手中的折心柳。 柳枝着力打在暮云卿身上,绊着他踉跄退后,一直倒退了十余步,方才站稳。 他再向往前,却被丁公藤一手擒住,后者朝他默默地摇了摇头,他低头,才注意到手心的黑煞之气。他微微一愣,不免悲从心起。 茶小葱失去法器,气息锐减,被金光绞痛的骨骼,发出格格的脆响。她攀住金丝,与返香又换了几招,却是恢复了端极派最基础的掌法,金仙之气,无五行之态,不可克,她的灵息一连转换了五种行格,无一有用。 “我说过,要赢了我才能下山,输,就得认!”返香冷冷地瞪着她,自嘴角引出一缕血线,两人力拼至此,竟是两败俱伤的打法。 林蜡竹与元知义称后停手,双双上前想要劝解两人,却听天地之间一阵拨弦之声骤如急雨,一道强烈的金光从茶小葱身上破隙而出,数道光束化刺穿了清冽的空气,一股猛力从四面八方涤荡开来,众人被那道力量逼住,无不祭出法器抵挡,却闻琴声激响,竟如无形之弦牵住了各人的法器。茶小葱挣扎着发出一声惨叫,法器纷纷升上天空,似烟花般爆裂开去,只余下无数金光粉末,洋洋洒洒地落在跟前。 场中弟子修为低微的纷纷弯腰呕血,跌坐在地。 茶小葱与返香相连的那段拂尘也随着那莫明而来的琴声震成了粉末。两人之间没了牵绊,同是退后数步,软倒在地。返香未及说话,趴在地上一阵猛咳,咳出来的,全是带血的的泡沫。 “是琉仙琴。”执明大步向前,越过众人,一把揪起了奄奄一息的茶小葱,“丫头,你有琉仙琴,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 茶小葱尽力忍着胸中的伤痛,缓缓地匀着呼吸,并不答话,而听懂这个消息的元知义与林蜡竹已经完全呆住了,甚至忘记去扶起倒地不起的返香。暮云卿被丁公藤拉远,几次扭头,脸色却是越来越灰。 “这个破琴,我才不想要!”茶小葱恨恨地啐了一口,惨白着一张小脸踉踉跄跄地站起来,东绕西拐跟喝醉了酒似的,走到返香面前,站定,“……我赢了,再见!”是的,没有琉仙琴,她未必可以赢,但是这把破琴,却纠结了她更多的过去,她甚至可以想象,原来的情件发展是什么样的。不错,她现在看起来好像是个女人公,一切的奇遇与好处都照着她的生辰八字去了,但是她并没觉得自己有多强大,也没觉得自己有完全感。现在再让她选,她会选择不认识婪夜,从来没有见过他,也从来没有爱过她,至于那荒谬的肉戏,更是无谓。 戒指没有了返香的灵力支撑,从半空坠下来。如同一道泪痕,落在了她的掌心。她郑重其事的将戒指戴好了。 “小葱姐姐……”蒙啾啾从狐狸堆中钻出来,它看起来比以前长了一点,瘦了一点,一张小脸也不像以前那么圆了,这样一来。雪白的颜色与外形。更接近于婪夜。茶小葱低头看着它,眼中一热。没有作声。 “我们没有骗你,我们真的不知道陛下去了哪儿,不过小葱姐姐你放心。陛下是仙狐族的少主,也是我们青丘国的王,他说喜欢姐姐一辈子。就一定不会变心,所以他不可能会跟珂郡主……哦不,妖后一起……”蒙啾啾举起了爪子。像是发誓。 “我知道……所以,我才想找到他,这一身修为本应该是他的,我还给他。”茶小葱慢慢地看了孤红一眼,后者眼神畏缩,却没有退后,反倒鼓起勇气。向她投来感激的一眼,她这样回答。便意味着不会再找婪珂的麻烦。却不知道茶小葱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自己出手,她设计的是绯灵。 现在绯灵有了一个跟她一起下山的机会。 “喂,丫头,你到底有没有听到老纸说话!”执明没有松手,反而摇晃得更用力。 “没有!”茶小葱白了他一眼。 “你!”执明的脸都快被气歪了,却看着她不堪一击的身子,不敢下重手。婪夜显然没有告诉他茶小葱与琉仙琴的过往,甚至连茶小葱的本事也没详说,他以前觉得茶小葱与自己结契只是被徒儿设计出卖,直到此时,他才猛然发现这丫头的好。只是可惜,几次口角动粗,让原本可以合拍的两个人背道而驰,他便是有心,茶小葱也不想理他了。 “把你的手拿开。”茶小葱不留情面的盯着他的手看,他的手曾经伤过她,她身上无数的伤口都是因他而起,要说恨,她完全有资格。她一边说着,一边从脖子上取下了那片从婪夜手上拿到的龟甲,大剌剌地掷在地上,就像扔垃圾似的。 “茶小葱!”元知义看着玄武大神越来越变幻莫测的脸,惊得三魂七魄飞跑了一半。他习惯地喝止茶小葱,却突然想起,刚才就能修成一半金仙之体的返香也败在了这丫头身上。他顿时没有了底气。 执明扫视着茶小葱的脸,一咬牙,缓缓地松开了手,他恶声恶气地道:“敢主动与神兽解除生死契的人,到目前为止,只有你茶小葱一个!好,很好!”他伸掌一摄,将那片龟甲握在手中,钢牙几乎咬碎。 “我很荣幸!”茶小葱伸出脏兮兮的袖子,揩去唇边残留的血污,看向青封,道,“不光是玄武,青龙的力量我也不要,白虎与朱雀的,就更不能要,你们想怎么就怎么,一切都与我无关。”羽族也好,端极派也好,都被这样的言论慑住。寂静的空气中,只余下返香如抽风箱般刺耳的喘息。茶小葱转身看向他,突然嘲讽地一笑:“要拉御华仙尊下水很容易,只要找出他强逼凌瑛的证据便可轻易将其推上绝路……至于风无语则更好办,他行采补之术同样有迹可循,比如,上御华派找到他在任之时,御华派失踪或失去的女弟子名单……” 青丘国的子民们又见到了茶小葱如狐狸般的笑容,只是那笑纹里泣着血,并不十分地美好。 元知义手指抖了半天,方从牙关里挤出两个字:“卑鄙。” “卑鄙么?”茶小葱摇了摇头,道,“老师兄,你去问问你的好徒孙,问问戚如花,再问问蒙长老带回来的觅十二子,才可知究竟谁比较卑鄙,我只相信,对卑鄙之人,必行卑鄙之法,以恶制恶,方是扬善。” 端极派弟子修行一世,第一次听到从自己的掌门口中说出这样惊世骇欲的言论,不由各各呆住,呈消化不良状态。唯有风沉一人,一点也不觉得意外,茶小葱比他想象中偏执,也比他想象中要聪明。这样的结果,正是他想要的。 “王后……”鹦鹉与乌鸦挤身出列,却被她的眼神冻住。 “我不是什么王后,也不是什么村长,更不是什么掌门,因为在你们心目中,我从来就不配,我只是我,只是茶小葱,我不需要负担你们任何前程与责任,更不想担待更多的进退法则,为婪夜,我会亲自去水陆道场,为承诺,我亦会想办法弄醒孔雀,为了还这一身修行,我也答应将风无语推下台,此等事一了,我便与你们再无关系。我走了。”她的目光在返香脸上一掠而过,带着一丝惊痛。她何尝会想到,一向淡漠如彼岸之花的男子,会如此执着,为了那个没有营养的目的,居然不惜伤己伤身。 “师父!”暮云卿紧紧地跟在她身后,随时准备托住她摇晃不定的身子。 “小葱姐姐!”蒙啾啾犹豫片刻,见爷爷没有反对,也跟上了去。 茶小葱回身望向丁公藤,却见他站在暮云卿身边,遥遥地点了点头。她心中一宽,脚下的步子又软了一点。 “路上小心。”就在她路过的刹那,风沉向她笑了笑,还是像以前那样温和,仿佛两人之间又回到了初开画坊的默契。(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301章 日近天光 当夜是通宵的噩梦,反复重播着婪夜离开的那个背影,执明的脸,蒙长老的脸,还有孤红的脸,接连在眼前晃过,无数人声,像留声机那样机械重复,间杂在一起。 茶小葱全身酸痛,在床上略略动了几个,猛然惊醒。冷风一吹,一身汗涔涔的寒凉。只有手心是温暖的。 墨发披散的少年紧紧地握着她的手,趴在床沿,已然沉沉睡去,他的肩头落着一只雪白的精灵,半透明的翅膀像是冰凌雕刻出来的,那样灵动,脆弱,美丽。仿佛伸指一碰,就会碎掉。 她默默地抽回了头。 少年掌中一空,来不及揉开惺忪睡眼,便神经兮兮地直起了身子:“师父,你醒了!”她醒了,吱吱也醒了,雪白的阴灵就绕着他的肩膀,轻轻地振动着翅膀,纤细的小手很是无辜地搓着有些睁不开的眸子。 “衣服……”茶小葱看看身上沾着血垢的中衣,瞟向暮云卿。 后者脸上一红,低声道:“师父回来便睡下了,没来得及布置,就没叫人换。”他指了指床边,又道,“是娉婷姑娘准备的,也不知合适不……”衣服是娉婷备下的,但大小却是他亲自比划过的,茶小葱是个大老粗,常常遗漏细节上的相处,自然永远也看不出暮云卿做出来的刻意讨好。仙鹤本是清高脱俗的鸟类,轻易不会向人示好,她理解他,所以并不为难他。 吱吱的嘴噘到了天上去,却畏惧暮云卿微沉的冰山脸,什么也没敢说。 “去问问老高,看这几味药还有没有?”茶小葱挣扎着起来。扯过案头的宣纸,码出一张方子,没等墨迹晾干,便交给了暮云卿。 暮云卿低头一瞧,净是些止血固本的草药,用料算不得上名贵。是一般行走江湖之人都会用到的方子。他想起一行人进门的时候。茶小葱披着丁公藤的一件大麾,现在那件大麾却不在这房里了。凤凰画坊地处清幽,倒也没那么兴师动众,老高虽然机警。但也只当是她在武斗当中受了外伤,这张方子,开得恰到好处。 他应声。将方子收好,举步退了出去,吱吱回头看她一眼。立即绕了个圈,跟在暮云卿身后去了。 茶小葱望着空空如野的房间,这才发现好像从一开始身边就少了个人。她与执明闹的时候,他没出现,她与返香斗的时候,他也没有跟着暮云卿一起来。念及慕容芷才神情复杂的一面,又叹了口气。她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不该想的,就随它去吧。 之前执明与她一番激斗,重伤在外,这一次跟返香敌对,只怕是伤了气门,整个人都轻飘飘的,一边觉得痛疼难捱,一边又不得不强撑着站直,只是七经八脉,一拉就像琴弦似的,总感觉迟早要断掉。 对于一个三年都的洗髓之痛中煎熬的人来说,痛归痛,却没有厉害到令她崩溃。只是握笔的手指有些斗。 “王后殿下。”门外响起了孤红的声音,他是看着暮云卿出门,才敢上前来打扰的。他的声音还是那样怯然,无论说什么话做什么事,都显得脆弱而不堪一击,茶小葱讨厌这个声音,便干脆重新爬上床去装睡。 孤红叫了几遍,见茶小葱始终不答应,便有些犹豫,想了想,还是推开了房门。一道被灯火拉长的人影落在对面的花窗上,镶着金光的影子还吐着浊浊的粗气。他慢吞吞地走到床边,看一眼床边的新衣,半死不活地坐在了方才暮云卿坐过的位置。 茶小葱静静地闭着眼睛,却用心打量着身边这个惴惴不安的男人。 孤红像是很久没睡,神志有些不清不楚,他呆看了茶小葱几眼,用力在脸上抹了一把,却从指缝中逸出一声叹息:“……我是没用。我不但保护不了她,也保护不了陛下,现在连你也……”他似乎有很多话要说,却被那一声声颓罢的“对不起”打碎。茶小葱想出声截断他的絮叨,陡觉他转过了身子,死死地盯上了她的脸。“像这样,你不会成全我了,对不对?” 茶小葱厌恶他的软弱,他的低能,他的犹豫,唯独不敢轻视的,却是他对婪珂的痴心一片。她知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考虑到了婪珂的生死,就这样一个不惜将性命交付给一个不爱自己的女人的傻痴,她能怪他什么?茶小葱放了狠话才使他确定不会出手相助,但其实,她没说那些话,他也不一定有违拗他人的勇气。他从来就是个胆小鬼。 孤红盯着她看了半天,目光才移开了少许:“……孤红一直很羡慕陛下,便是现在也羡慕得发疯。王后殿下能为我王陛下做到此种地步,实是陛下大幸,孤红……为他感到高兴。”他话锋一转,继续又道,“人世难求两情相悦,欲可熏心,孤而忘本,可是王后殿下却能真心如此,孤红错怪王后在先,当是死罪。” 茶小葱眼珠一动,便要搭话,却听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暮云卿去而复返。大概没料到还有人半夜潜入茶小葱房内,他先是一愣,继而面色铁青,来不及放下手里的东西,便一个箭步蹿了进来:“你来这儿做什么?这儿不欢迎你!” 孤红站起来,没有理会,却从怀里取出一物,放在了茶小葱枕边。茶小葱闻到了熟悉的味道,不觉眼眶一湿,听孤红低声道:“我说完最后一句就走。”他虽不通格斗,修为却是不差,怎么会察觉不出茶小葱在装睡,不过这样也好,免去了两人许多尴尬。 茶小葱的呼吸的些乱,孤红的身子在发抖,似乎几分地紧张,而暮云卿似乎也发现了她的不妥,一颗心也跟着高悬起来。 “这件衣服……”孤红有些哽咽。 茶小葱没有关住自己汹涌的泪,只是用力含了含眸子。闭紧了眼。 “这件衣服是陛下亲自织的布,他出身尊贵,向来不屑于做此等女红之事,但是为了王后,他都忍了。这料子,是从他身上的冬衣削下来的。虽然颜色是素了一点。但是抗水抗火,比起孔雀那件鸟毛,不知道强多少倍。只是这款式我瞧着却不大妥,不过陛下说。王后一定会喜欢……”孤红特意回端极灵山取回了这件白色的晚礼服,并不仅仅是为了道歉说句对不起,而是告诉她。他们的王是有多爱她。 他说完,再不看茶小葱一眼,急冲冲地奔出了门。暮云卿摆足了架势在屋里站着,突然觉得十分冷清。他看了看床头的衣服,又转头看了看檐角挂着的宫灯,猛然间发现自己做的那些灯是多么暗淡,多么不起眼。 茶小葱抱着那件白色的晚礼服嚎啕大哭起来。她没有告诉过其他人,这看似素净的圣白,是代表崇高的婚姻。当时戒指有,婚纱有。婪夜他分明是想向她求婚啊。她许诺以仙狐族需要的交配方式,他给她以她那个世界最美好的婚姻,这不是简单的交换,更不是形式上的体贴,而是一种无法抹煞的承诺。他曾经紧紧地贴着她的背,在她耳边说:“小葱,为我生个孩子,好不好?” 宠溺的语气,温柔的鼻音,挑逗的抚摸,媚惑的喘息……这些被旁人看似羞耻的无媒苟合,恰是他们最直率最坦诚的爱慕。他是只狐狸,是青丘之国的王,他原本觉得女人很麻烦,更觉得她是个丑八怪,但是他了解她,看透了她,与她同声共息,直到相到欣赏,不论她初时多么粗野无厘头,也不论他当时多么暴躁难伺候,那都只是曾经。 婪夜送给她的东西不多,一把象牙梳,说是有始有终,一枚结发编成的指环,一件用皮毛编成的礼服,他给的,都是她曾经的那个世界最珍贵也最平凡的东西,但是对于一只高高在上的狐狸王,他又能理解多少? 茶小葱从来没有哭得这样伤心过,她的声音像午夜的狼嚎那般恐怖,吓醒了巷子里所有的狗,这一夜,清河坊像见了鬼似的喧闹,汪星人呜呜哇哇地吠了一夜。 暮云卿远远地看着那雪白的婚礼服,像看着自己那只被生生截下的翅膀,他不知道要如何安慰面前涕泗横流的女子,也想抱紧她,想劝慰她,可是到头来,却发现自己的肩膀不够宽厚,声音不够踏实,身份也不够安全。名义上,他只是她的徒儿,作为徒儿的本份他都没能做好,遑论是伸臂去保护一个这么强悍的女人?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趁着天空泛白的时间,默默收起自己那毫无用处的灯。 茶小葱哭,暮云卿陪,没理会更多的未眠人,他们终于可以再又共处一室,只是她心里有了别人,他心里有了芥蒂。他们再也回不到从前,茶小葱与婪夜回不去了,暮云卿也回不去了。 他看看手心的黑气,只能是隐而不发。他是魔星的亲生儿子,他身上有一半魔族的血统,他会是端极派的敌人,也许,也会是茶小葱的敌人。他曾经想要变强,想要有能力保护她,可是最终,他失败了。他听见那个傻傻的女人说要保护自己,听时也许无法辩驳,他想说,好男儿是不需要女人来保护的,就算是最强悍的女人,也应该站在男人的身后。可是那只狐狸却让她站在最前面,可以看清这天地间的一切,也可以看清她将来的命途。 或者说,狐狸才是对的。 茶小葱哭累了,抱着那件被揉得皱巴巴的衣衫沉沉睡去,暮云卿一夜未曾合眼,可是除了眼白处有些红丝,却并不见得多难看。 秉承着往昔的习惯,他为茶小葱掖好了被子,出门的时候,恰好天光。 一位黑衣少年在庭院中与老高争执着什么,他手里拿着一把长剑,剑上没有刻字,但是形状却是万分熟悉。 “一千两,一口价,卖或者不卖?”老高一副江湖大侠的口气,粗豪利落。 黑衣少年摇了摇头,道:“这剑有主人的,宗主说,修好了便要物归原主。” 这一天的阳光,映着未尝融尽的白雪,委实有些刺眼。(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302章 一切都回不去了 茶小葱一觉醒来,只觉得全身酸楚,较之与婪夜在床上翻滚一百遍还难受,哭过的眼睛肿成了桃子,她好歹也穷摇了一回。 发泄完情绪,也算是倒净了积压下来的心灵垃圾,除了想吃饭之后,就没有第二个更有追求的想法。 暮云卿为她绞好了手帕,热腾腾的洗脸水就摆在桌上,木盆里溢着一股清新的药香。 茶小葱接过帕子,伸过脖子往盆里看了两眼,愕然道:“这好像不是我昨天开的方子。” 暮云卿淡淡地“嗯”了一声:“杜婆婆说女儿家脸上的皮肤娇贵,得分开用药,所以擅自改了方子。” 茶小葱点了点头,没再质疑别的,摊开帕子往脸上一扔,一股刺激的薄荷味冲鼻而来,刺激着脸上的伤口一阵剧痛,她“咝”地抽了一口凉气。暮云卿一紧张,站起身来,却听坐在桌沿跷二郎腿的吱吱开口了。 “这种事情自己不会做,偏叫男人来做,若不是我家云卿哥哥性子好不跟你计较,才不会由得你乱来。” 茶小葱隔着脸帕,淡淡地道:“这种事情还分男女?我还是头一次听见。”能够与人斗嘴,便说明心情不差,暮云卿没理会两个女人在说什么,只伸手揭过了她脸上的帕子,涤净了血迹又递了回去。他做惯了这种事,却从不像今天这样紧张。 吱吱抱起手臂没好气地道:“所以说你不会做女人,看看,再好的男人都被你吓跑了。” 茶小葱听出她有所指,顿时脸色一暗,她脸上的伤口在打斗中又破过。昨天又哭了一夜,这时就算是上了药,也没有那么快结痂,刻在脸上的,还是粗粗丝丝的红痕,远远看去。倒像是睡相不好。被榻上的竹席硌出来的道道。 暮云卿瞪吱吱一眼,重新将帕子拧了一遍,转身道:“师父,洗澡水已经放好了。抹了脸,就可以沐浴。” 茶小葱怔怔地接过帕子,突然看见了他腰上那把醒目的长剑:“万俟正来过了?这剑修得可好?” 暮云卿微微地点了头。怕茶小葱留意不到,又加了一声闷闷的“嗯”,有些别扭。却也有些好听。他以为这把剑已经找不回了,却不想不但失而复得,还由茶小葱特地请万俟家族的人将它回炉重铸,虽然剑还是那把剑,但意义却有些不一样。 “害你的人,是语翠?”茶小葱试探着问他。那日他重伤回来,就绝口不提此事。她便觉得蹊跷,后来与婪夜一合计才得出个这样的结论。狐狸是犬科。而且绝大多数时候鼻子比狗灵,那日他闻到了鸟臊味和魔族的气息,第一时间便猜到了答案。 暮云卿沉默了一会,端起了盆子。吱吱瞪大眼睛看着他,一脸迷惘,暮云卿的脸色不大好,好像并不想提这件事。但如果她记得没错,语翠应该与她同为羽族,为什么她会害云卿哥哥呢? “师父,再不去,水就要凉了。”暮云卿好像扫了吱吱一眼,但没等她反应过来,人已走过去,俯身搀起了茶小葱。 茶小葱与婪夜有了夫妻之实后,被别的男人碰一碰都觉得抗拒,暮云卿的手指还没挨到她,她已经像安了弹簧似地跳了起来:“不用不用,我只是皮外伤,还能走还能跳。”她佯作轻松地跳了两下,五内烧灼,几欲吐血,却只能是白着脸硬撑着。 暮云卿的脸有些发僵,只得生生地收起回了手。他的表情没怎么变,因为平素就不大爱表露心思,所以也像返香那样一直绷着张脸,茶小葱一心只顾着转移痛感,哪还有心关心他高不高兴,趁着他端盆子的当儿,一溜烟便跑出了房门。没听见暮云卿在门口绊了一下,也没留意吱吱那张像从茅坑里捡回来的臭脸。 浴桶放在离厨房不远的地方,方便随时添热水,茶小葱好不容易忍着痛到了目的地,身后的暮云卿也举步跟了进来。他手里的木盆早已经放下了,小臂上挂着三条新置的帕子。茶小葱洗澡的习惯,只怕连婪夜也不甚清楚,毕竟她从一开始,便由着他,宠着他,顺着他,这三条帕子是这样用的,一条用来包头,免得头发湿了不好打理,一条是用来沐浴,剩下的一条用来擦身子,茶小葱喜欢把洗澡与洗头分开,天气好的时候才洗头,就算后来学会了很多法术,她还是坚持这样的自然风干法。 “啊……我自己来好了,这,这儿太小,有些不方便。”暮云卿以前也伺候她沐浴,却从不似如今这般难为情,她想红脸,可是因为失血过多,红不起来,所以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有些虚弱,看起来比平素柔弱了许多,目光流转之间,与寻常弱女子并无不同。 “那好,够不着的时候记得叫我一声,我就在门边。”他微微一笑,看着她宽大的衣袖里露出的手臂,伤痕醒目,细密的刮痕横横竖竖,注意角度一点,就像纵横交错的棋盘了。 茶小葱不自然地抬了抬手,试探道:“要不叫杜婆婆或者娉婷……”她总觉得哪里不对,竟有些不敢看暮云卿的眼睛。她的话没说完,手腕就被暮云卿捉住了,如人所料,虚软得使不出半分力气,猛然被这样钳制住,她眼底渐渐蕴上了怒意。 “徒儿不会对师父做什么的?”暮云卿长长地睫毛垂了下来,轻轻颤动,“徒儿只是不想被师父当作外人。”他松开了手指,浴巾已顺着两人相接的手臂滑到了另一边,茶小葱不自然地将浴巾抱在怀里。又听暮云卿认真道:“师父不是很想知道那天在屏风铁岭发生的事情么?” 茶小葱的戒心没有放下,但好奇心却打败了一切。她神差鬼使地点了点头,转身走在了前面。暮云卿吁了口气,反手闩上了门。 “云卿哥哥,怎么可以……”吱吱没想到暮云卿会死赖在里边不走。等寻思到跟进去,房门已经“砰”地一下合上了,“男女授受不亲啊,怎么可以这样?”她在门外大声叫着,可声音始终渺小得像蚊子叫。 暮云卿亲自为茶小葱试好水温,退至窗边。返身过去站好了。以前那个敢于在他面前沐浴戏耍的女子已经再也回不来了。以前那个二愣子的少年也同样没有了重温的机会。他只是想好好地与茶小葱相处一次,唯独的一次,没有旁人,没有打扰。 茶小葱迟疑地脱下衣衫。将血衣甩在屏风上,有意无意地隔阻了两人之间的视线,这样就是暮云卿回过头也没什么了。 她憋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将身体滑入浴桶里,流动的滚烫的药液轻轻拍打着她红肿的皮肤,因为痛感分布均匀。反而没有脸上那么痛。执明出手很重,如果不是她有真气护体,怕是早就被涮成一条条的肉线了,串得好一点,就叫骨肉相连。现在她这副样子,若是给婪夜看到了又会怎样? “师父,上次的事。弟子……”魔之所欲,往往是将心中所想直露表达。他的心意,茶小葱显然已经明白,否则也不会这样妨着他,可是她却是个嘴硬的人,他不说,她永远不会主动提及。尴尬的事,她懂得就此揭过,见好便收。 身后传来了哗啦啦的水响,茶小葱仿若无意地道:“上次,上次发生了什么?师父记性不好,都忘记了。” 暮云卿靠在窗边,微微一笑,不再多言。身后轻快的水响,令他的思绪又回到了第一次在朱雀殿相识的情景,那时有他,有孔雀,有麻雀,有鹦鹉……那时候,她陪着他站在参天古梧上的角亭上说心事,即使没有后来的事,他也能肯定,自己喜欢她从来不会是一种习惯……也许是好奇,也许是一见钟情,他不懂,所以剖析不清。但有一件事他却是比谁都清楚,即使这世上没有婪夜,也一样有孔雀,他云淡风轻,不擅与人相争,有心事有爱意,都埋在看不见的角落里。 “如果有可能的话,徒儿希望能得到个机会,令吱吱重新投胎,做人也好,做兽也好,都无所谓。” “吱吱?”茶小葱手上一顿。 “屏风铁岭那回,是语翠伤我,她带着魔族的人追杀余前辈,却被我们破坏,她怀恨在心,才痛下杀手。如果独独对付她一人,徒儿自是绰绰有余,只是没想到,她不但可以策动妖族,还与魔族勾结,不是不慎,而是不敌,能保住这条小命,已是不易。”回想当日发生的一切,他的目光慢慢凝成了冰,“他们追样余前辈,便是因为吱吱。吱吱是羽族的阴灵,也是归阴灵真相的知情人。” “吱吱她不知道这件事?”纠结数年的心结打开了,像是松了一口气,却又像是在胸口压上了更多的东西。羽族都是追求极致审美的天性,吱吱喜欢暮云卿,这一点谁都看得出,他越是对她不冷不热,她就越粘得紧。而暮云卿也从来没有赶她走的意思,大多时候是由着她,听她叽叽喳喳的说人是非,听她没完不了地表白。他那不是喜欢,只是忌惮,本着对同族的责任,他想对她好一点,为了不让她内疚,他更不愿这家伙知道真相。那一次,可以说是由吱吱间接害的。 暮云卿方才刻意将吱吱关在了门外,也是这个意思。 暮云卿因为茶小葱学会了腾翔之术,也因为她而下山寻亲,因为她一再遇险,因为她,失去了自己……茶小葱望不了他躺在床榻上双目紧闭的样子,他同样也忘不了茶小葱在石室当中受尽煎熬的惨呼。 相伴就好。 先前没有解开的谜团得到了印证,茶小葱却不知道要怎么去安慰他,这个徒儿心思重,身份复杂,并不是像她想象得那么单纯,或者说,在他发现自己对茶小葱不是单纯的朋友之谊,师徒之情后,他就不再是以前那个生硬古板的少年。 “语翠交由你处置。”茶小葱站起来,披上了桶边的浴巾,暮云卿偷偷地回头看她,却只看见一个陌生的影子,原来退出衣衫的她,并不如想象中那般熟悉。 “嗯。”他心跳若狂,却低低地应了。再回过头,她已经穿戴整齐,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她没有将头发包起来,脖子以下的头发都湿了,粘嗒嗒地扣在肩上。他一愣,却听她漫不经心地解释:“手伤了,抬不上去,就没裹着,湿了就湿了,一会儿就没事了。” 吱吱在门外飞来飞去地乱叫,不时拿头撞击门板,他只觉得心烦意乱。 “对了。”他顿了顿,“渺夜之城,我遇见了娘亲。”他低低地说着,仿佛诉说别人的事。(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303章 怨剑之灵 茶小葱的呼吸有点重,门外的冷光照进来,摄进那紫亮的眸子,看不出情愫。她多次问起的过往,被他这样不经意地提起,要说心中没有一丝波澜,自是不大可能。可是她能说什么呢?这个答案离她能想到的太远,简直是十万八千里的差别。 她当然不会知道,暮云卿在这个时间与她说起这段过去,仅仅是想与她多呆一会儿——他从很早就明白茶小葱与婪夜之间的感情,但是他稚拙,总觉得相伴便是好,直到魔性发作,他才蓦然清醒,原来并不是这样。他一直想取代婪夜,取代他的位置,站在茶小葱身边。只是等到他清醒,却又惨烈地发现,自己并没有这样的资格。 他的娘亲是魔星。是端极派不能提及的禁忌,也是父亲温柔梦乡里绮丽如轻纱的影子。他在见到她之前,赋予了她千般委屈,万般无奈,可是在渺城之城的那段不长的时间里,这样的幻想就变成了泡影。 她很美,美得不食人间烟火,但是看人的眸子总是十分无情,好像没什么可以勾起她的兴趣。她的眼睛,如父亲过去描述的那么美丽,浑然若天成,但是却少了世间女子拥有的细腻与安静,美则美矣,却永远在灰败的眼底沉淀着一股戾气。 他看她,从一开始,便怀着畏惧。 当然,那时候他并不知道这个女人与自己的关系,她的样貌很年轻,说话的声音平平的,没有起伏,她总是牵着一位青衫孩童的手。可是不知为什么,她的牵绊与呵护令他心生嫉妒。她每天将他扔进血池,看他与血池里的魔手搏斗,她根本没有父亲心目中的善良特性,她一直狠戾,残酷得令人发指。她教那青衫孩童杀人越货。从来安之若素。她有个很温婉的名字,阿妍。 父亲说过,阿妍曾是世间最美好的女子,是他一生亏待。欺她瞒她,还落到一拍两散。他也曾以为自己的母亲只是端极派门下一名修为平平的低阶弟子,但是入了门之后才幡然发觉。其实不是这样。自己的娘亲与返香真人一样,同是持澜仙子的亲传弟子…… “她有很多阶下囚,却独独只折磨羽族。仿佛带着天大的仇恨。”暮云卿还是靠在窗边,但单薄的身子似乎寻不到合适的着力点,他的肩膀轻轻颤抖,却在茶小葱接口之前,接着说道,“像我这样被关在禁室里的羽族有两个,另一个。是我再熟悉不过的兄弟……”他慢慢地从怀里摸出两片羽毛,嘴唇也跟着抖起来。这样脆弱的暮云卿。是茶小葱从未见过的。 “你是说……麻雀!”那两片羽毛并不像仙鹤尾羽那样整洁光华,但是错落着浅褐的斑纹,看起来十分温暖。茶小葱眼皮一跳,一阵苦况涌上喉间,她永远忘记不了那个眼神单纯清澈的少年,他曾傻呼呼地歪着脑袋,问她“什么是男盆友”,他曾经没头没脑地说过“那我算不算你的男盆友?”他叫她“小葱姐姐”,他与暮云卿一起照顾自己,消除了她在朱雀殿的大部分不适与焦虑。他对朋友好,不知什么叫恶念,对语翠那样腹中藏剑的阴险小人也能推心置腹。她曾以为,这样善良美好的孩子,一定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家,可是却没有。“他死了?”其实已经不需要问,看暮云卿那扭曲而矛盾的表情,就知道了。 这个问题的答案已是唯一。 “他被那个恶毒的女人折断了羽翼,再也飞不起来,她残忍地叫他喝血池里的水,他不喝,便强按着他的头不放。她只让他吃从古墓里挖出来的腐尸,他受不了,就疯了……”暮云卿经历过人世凶险,意志相对坚毅,但从来没吃过苦的麻雀却不行,“我看着他跳进了血池,我想去拉,却被他咬了一口,最后,就只抓到这两片羽毛。”这已经是一条生命的最后。绝食几日的暮云卿没有力气挽回他,反而将自己也拖了下去。 “她为什么要这样做?羽族的阴灵已经散尽,焚音的目的也已经达到,她为什么要这样残忍?”茶小葱抓住了他的衣袖,摇晃间,只看清了雪夜里少年苍白的俊脸上荒凉的一笑。那样惊心动魄的美,却是人间难以消受的惨况。 “为什么?我被她折断了一支翅膀的时候也这么问的。可笑是,她并没有瞒我。也许,她觉得让我做一个明白鬼会更有趣……” 仙鹤一族的故事里,没有那个叫“阿妍”的女人,只有一把剑的传说。暮云卿的父亲说了部分的谎言,而这美丽的谎言恰恰掩去了最可怕的真相。暮云卿的父亲明白堕入魔道的恶果,也一早知道了妻子的身份,他不想把妻子交给仙门处置,又不想看着妻子一步步走向魔道的深渊,他想了一个办法,将妻子的肉身炼化,锁在了逐日剑内。他向外编了一个狗血满布的故事,声称爱妻在产下鹤蛋之后受不了打击,才离他而去的。其实阿妍从来没有离开过,她被自己尽心爱慕的丈夫禁团在那黑暗中,身负着剑灵之职,她委屈,憎恨,心中欲恶成魔。 最终,她接受了焚音的感召,以魔动解开了逐日剑的樊篱结界,并以剑气重创了自己的丈夫。从此,丢了这个恨心的男人,以及那个无辜的孩子。她自然不知道丈夫的心思,也没听说过丈夫对孩子的细细描述,她心里只有恨意,恨到完全忘记了丈夫的温柔眉眼。她不愿也不能再回头。 持澜仙子得知爱徒音讯,不惜一切想劝她归返,一直追到渺夜之城附近,却不想被魔兵围困。最后,竟是她一手带大的幼徒,亲手重创了她。 那一日,赤贯星现世,魔尊重临天下,六界大乱。那一日,暮云卿没有了娘亲。端极派没有了唯一可继任持澜仙子之尊的爱徒。 暮云卿听了这些话,终于明白,前面这个心狠手辣的女人,便是自己日夜找寻的娘亲。当然,他也明白了返香消极以待的原因。 在山三四年,他从未得到关于这个母亲的一丝一毫消息。听到的。只是传说。他曾经为娘亲的天赋而骄傲,也曾经因为自己是两大天才的独子而自豪,可是,好梦就此破碎。现实分毫毕见。 婪夜曾经笑,笑逐日剑没有剑灵,只是一把死剑。以父亲之能。要觅得新的剑灵又有何难,可是他没有。这把剑是祭品,祭奠他失去的所有。他未必背叛,却不被理由,他不懂解释,终遭怨恨。 这把剑,曾是娘亲的寄体,也是父亲手里最宝贵的东西。 “我不敢相信,这个恶毒的女人。便是我的娘亲,她亲手害死了我最好的兄弟。同我一起长大的兄弟。”暮云卿当着茶小葱的面,缓缓地除下上衣,露了光滑平整的后背,他的肌皮光洁如玉,却在靠进胛骨的地方隆起两点骨突,仿佛没被磨平的糙石笋。这样的骨突,每个羽族的子民都有,暮云卿曾经以为自己没有翅膀,后来才发现,自己只是不能变成鸟类的形态而已。 茶小葱喉间痰塞,缓缓地伸出手去,还没触及那两点骨突,就被一阵扇响慑出,一道雪白的光华蒙上了眼睛,跟着,少年背后生出了一只翅膀。另一边的骨突,却化成了一段狰狞的白骨,没有肉也没有羽毛覆盖,就那么阴森森地裸着。 暮云卿张大翅膀,几乎遮去了她所有的视线,就在转身的刹那,他猛地伸手抱紧了她。体温隔着不甚厚实的衣料透了过来,印在她皮肤上是蜡烫般灼痛,他哽着声音,从腑中发出一声哀鸣,却不是人声,而是鹤鸣。 茶小葱没敢挣扎,她迟疑了一会,终于反手抱紧了他。 “师父,若是她不说那些,我可以一直恨她,可是,是我爹骗她在先,令她失去肉身,令她堕入落暗,我分不清谁对谁错。”在他的世界里,亲者为律,对自己好的人,做什么都是对的,比如孔雀,比如茶小葱。他对父亲梦境里的那个娘亲有执念,可是幻想破灭,他除了无措,竟无他法。他那时才真正明白,娘亲是族人的禁中语,他被人歧视并不仅仅是因为他不纯的血统,更因为他有个这样的娘亲。 他想告诉茶小葱所有的真相,可是自尊心不允许。他不容许自己卑微,也不容许自己乞怜,更不想让自己喜欢的那个人担心。 “我没有表露自己的身份,只是由得她折磨,就算再难以忍受,都好。那是父亲欠她的,他欠下的,由我来还也并无不可。”因为逐日剑不在手,她没有认出他,因为没有认出他,才能重复那些没有创意的伎俩来折磨他。 她像处理麻雀那样,拿鞭子抽打他,让那青衫孩童在他身上试招,那孩子的招式威力强劲,常常打得他吐血不止,可是第二天,他身上的伤又会奇迹般地好起来,于是恶性循环一次又一次。 “直到有一天,她发现了这个。”暮云卿的手指往下,抓过茶小葱手背,一路摸下去,就在茶小葱警觉到想到挣扎逃离的时候,指间一硬,她摸到了一块东西。那东西是被缝在衣服夹层里的,正是垫着衬布的衣缘,所以并不容易被发现。 “这是什么?”她一把揪过那东西,用力一捻。像是纸做的。 “是符。”暮云卿放开她,贪婪地望着眼前的一切,门外的吱吱还在大喊大叫,可是他眼里只有面前这个跟自己一样萧索苍白的女子,“不知是谁放进来的,上一次我被语翠打成那样,也能活过来,大抵也是因为它。”暮云卿在玄奇殿的起居都是由奇穷和奇苦两位小徒照顾,这并不像她们会干的事,他们的师父与暮云卿并不亲厚,也一定不是司徒钟琴,剩下的,便只有慕容芷才了。可是慕容芷才的修为有限,若是施术护住几个大脉还可以,想要化腐生肌,疗伤自愈,却是不可能。 “难道说……是返香师兄?”茶小葱摸了摸那块东西,心头升起了一个念头。返香才是这样的性子,有什么打算不会亲自说出口,只会暗暗布局,他喜欢将所有人都蒙在鼓里,却不一定含着恶意。他一定早知真相,才做好了此等安排。(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304章 半斤迷香 暮云卿的娘亲发现了那符里的蹊跷,才除了他的衣衫,折去他的一只翅膀,只是一只翅膀而已。这样的结果已经比麻雀小弟好太多。 “小葱,能出去走走么?就像那天一样。”他突然换了称呼,茶小葱一愕,尚未答话,一个冰凉的吻便落在了眼前,“我见到了娘亲之后,也曾以为自己会后悔。可是没有……因为我还有你陪着,还有你关心。”他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件斗篷,罩在她身上,小心翼翼地拉了拉,手指灵活地在合拢的领口前打了一个活结。斗篷带着一顶软帽,扶起戴好,渐渐让冰凉的身子热络起来。 茶小葱怔怔地望着暮云卿,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但那熟练的姿势,却让她鼻子一酸。 “如果时间能够倒回,我暮云卿决不会让你变成师父。”他微微一笑,系上了衣带,转身出了门。 吱吱一头扎在身后的茶小葱脸上,“嘤咛”一声昏了头,待到她清醒过来,暮云卿已经拉着茶小葱走远了。 夜色微凉,冰雪未尽,迷离的灯光下,尽是檐上冰棱折射下来的七色光影。 两人踏着雪地,只是吱吱嘎嘎的细响,耳边有冰块滑落的声音,扑簌簌如夜鸟扑打着翅膀。茶小葱的伤口有些痒,却不是那样立竿见影的效果,该痛的地方,一分也没有少。泡澡泡出了乏意,两条腿都在发软。 暮云卿好像忘记了最痛苦的那段日子,他在笑,恬静的脸上泛出了浅浅梨窝,原来他开怀的时候竟是这样甜腻,她与他朝夕相对。也没能发现这样温润醇美的一面。压在心头的石头被放下,也放下了两人中间难以摘除的芥蒂。 “忘了你受了伤,不如我背你。”他抢在前面,弯下了腰,小心地蹲下,往后招了招手。他不是忘了她受伤。而是从一开始便决定这么做。茶小葱左右看了看。冷清的夜里,路上并不见行人,就连清河坊间卖小黄书的摊子也收了。 “你不会嫌我重?”羽族的骨量是很轻的,相比之下。茶小葱就像个实心球,她比划着暮云卿细细的脖子,有些不好意思。 “徒儿背师父。就是重了,也不敢明说出来的。”他又招了招手。 茶小葱才笨手笨脚地攀上去,大大方方地搂住了他的脖子。夜色虽黑。可她却清楚看到了他耳后的一抹血红。雪地里的脚印由四只两对,变成了一双一对。她把完着他乌黑的长发,默默地想着自己的心事。 两个人的话很少,好像该说的都说完了。但是暮云卿却对这样重复机械的徒步运动充满了热情。 “……他是怎么抱你的?”他犹豫着,盯着脚下不深的印迹,只觉得这座城池太小,夜太短。 “呃?”茶小葱有些恍惚。迟疑了一会儿,才道:“抱在前面。抱横的。”打横的公主抱其实不好,两人都看不见路,两人都摔过,可是这样的苦果子怎么也吃不厌烦似的,下次还是这样,还是摔,还是笑,还是闹……有婪夜在,还真是热闹。 “城里的新郎倌背新娘,可都是背在后边。”暮云卿的声音轻柔,可以想象那越发扩大的笑意。 茶小葱明白他意有所指,顿觉心慌,可是迟疑片刻,却没有反驳。她抬头望着头顶的灯影,脑海中一片空白。 “对了,我还没有说完。”茶小葱的话越来越少,暮云卿的话却越来越多,多半是因为他在找话。不管他怎么强求也好,她心里已经满了,他找不到可以容下自己的隙缝,可却还要拼命地往里挤。有些情绪从她眼眶里溢出来,是难得一见的泪意。他执意要背着她,并不是仅仅是因为想试试新郎抱新娘的感觉,更因为他不想见到她进退维谷的样子。 “那个女人本想折去我的双翼,却被焚音阻止了。婪音的本意并不是让她这样待我,我看得出,他并无恶意。不,应该是说,普通的魔族,对同类都没有直接的恶意。他们或许会相互殴斗,或许会相互辱骂,但只是因为太无聊,渺夜之城,是一个比我们玄奇殿还安静的地方。”暮云卿因为焚音的及时出现,脱离了娘亲的钳制,焚音带着他,重新认识了那个世人称恨的魔界,“……安静得可怕。”他重复了一次,确定茶小葱还没睡着,才吐了口气。 魔者分为内外,一者为心魔,一者为外魔,心魔未成形,是以可控,而外魔,便是仙门必诛的对象,也就是心魔控制了人欲之后的成态。万物蜕变,可以成仙,亦可成魔,心魔生灭,只在一念之间。茶小葱认同暮云卿的这番说话,虽然她没有去过渺夜之城,但从焚音的行为方式来看,仙与魔并无不同,都是利用人罢了。只不过魔之恶念,来得更坦荡。 “焚音告诉我说,魔族之所以与天争,只因老天不公。凭什么人与仙可以活在阳光之下,可以生在白云碧草之间,而魔族与幽冥二界却要终日与黑暗相伴,不知人间瑰丽,毫无快意可言。”暮云卿的脚步微微一滞,在地上搓出一堆雪痕。 “你相信他说的话?”暮云卿见过孔雀的魔变,跟仙门众弟子一样嫉魔如仇,可这短短九十天,他却变了。他不但接受了自己的魔星之子的身份,更认同了焚音的立场。茶小葱听后,已不单单是惊讶那么简单。暮云卿固执,比常人少几分血性,能说服他的人并不多,而这个人显然不会是那个凡事只会直来直往的魔尊。 “相信。”暮云卿点头,茶小葱揪着他长发的手指忽然一紧,他的些吃痛地皱了皱眉头,却仍旧坚定地点了点头,“黑暗的城堡,翻腾的血池,扭曲的空间。不过是一个更大的牢笼。魔族就把自己关在这牢房里,静静地等着千年万年过去,静静地等着众神归息,大地神隐,他们一直在等着重见阳光的机会。莫说是他们,就是我。呆在那地方。便是觉得多一天也不行。” 茶小葱可以想象一个瞎子的无助生活,却不能想象一群瞎子的无聊情状,但她脑中仍旧没法将他口述的这一切与焚音联系起来。朦胧中,她却想起了另一个人。那个人曾是丁公藤的旧识,也是焚音面前的得力助手,是返香的高徒。更是慕容芷才的好哥哥。“慕容瑾珏还说了什么?” 暮云卿没想到她会猜得那样准,一时愣住。 “慕容瑾珏并非魔类,却以真仙之躯留在魔界。不是认同了魔族的境地,又是为了什么?”她心中越发清明。这两兄弟也确实奇怪地,一个甘为魔类走狗,为焚音赴汤蹈火,另一个嫉魔如仇,对兄长之事绝口不提,这样立场分明的两人若是在战场相遇。又会变成怎么样? 暮云卿的心紧了一下,已找不到合适的话题。他只能是低着头。背着茶小葱在雪地里来回地走,一边想寻回点初识的温存,一边想摆正自己的位置。情绪静透之后,变成了一颗通亮的晶石,他心里想的所有,都被茶小葱看得清清楚楚。 喜欢,只是两个字,但是缘份,却包罗万有。她除了抱歉,别无他话。 …… “鸾月那贱人,她以为躲在端极山上不出来便安全了么?”魁麟在屋中走来走去,几个属下看得头晕眼花,却作声不得。 昨日被送进房里的那两个姑娘一早就死了,是被他们的妖皇陛下活活掐死的。魁麟满身燥火,脸上都长出了痘痘,可是却当起了守身如玉的好丈夫,扬言再不跟别的女人同房。只是谁也想不到,好不容易被救出来的妖后,却把沤心沥血的丈夫关在冰冷的门外。 “不知那贱人究竟向仙门卖出了多少消息。”孟秋水佯作愤慨,但目光却清明得很,鸾月胆子也忒大了,居然敢背叛妖皇投奔仙门,还没听说哪个仙门可以容忍妖族进门的。端极派可算得上是首屈一指。 卫凛言与鸾月的关系不可说,他适地保持着沉默。心里盘算着魔界来使的消息,上次妖魔合攻,慕容瑾珏一战失利,竟连青龙也被人收走了,至今还下落不明。料想这一次,焚音不会蠢到再派这个右使前来传递消息。 “那个女人走了没?”魁麟突然立定,意有所指。 卫凛言一怔,孟秋水先说了:“还没有,那丫头比较难缠,普通的小妖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原以为她土系法术不高,可以挡得一二,却不想这丫是双灵体质,是土火兼备。” “陛下,看在那丫头对陛下痴心一片的份上,倒不如收了她。”卫凛言只见过花叶玖一次便上了心,现在心里念的想的都离不开那个影子,仙妖本是对立,他玩个把仙门的小丫头,正是名正言顺,反正那丫头是自己送上门来的。 “放你娘的狗屁!整天女人女人女人,你就不会把那石头脑袋多转几圈,看看焚音葫芦里是卖得什么药,现在四神兽之力一样都没得到,谁还顾得上玩女人?”魁麟一拂衣袖,扫落了桌上的杯子,灼烫的茶水泼在上卫凛言的脚趾,后者跳了几跳,才惊醒过来。 孟秋水在他背后结结实实地给了他一脚,沉声道:“还不跪下领罪!” 卫凛言脸色一变,不好当着魁麟的面发作,只得将这一口气忍了又忍,重重地跪下磕了几个头。 外门有小妖报道:“陛下,魔界右使来了。” 魁麟脚步一顿,瞥了卫凛言一眼,指了指孟秋水:“你一人跟来便够了,有些畜牲,只会坏事。” 卫凛言气得身子发颤,却不敢多言,等到魁麟与孟秋水一前一后地跑出了屋子,他才恨恨地站起来,朝着满地碎瓷吐了一口:“心情不好就找人撒气,想当狗也不用踩着旁人的头顶往上爬罢。”他一撩帘了出了门口,想起什么似的,一转身,朝着大门的方向走去,“你不玩的女人,也别浪费了。”他提了提裤子,一步三摆地出了门。 什么魔界右使,左右不过是个脓包,与其凑上前去浪费时间,不如及时行乐。魁麟若不是运气好,讨得个好老婆,会那么容易灭掉青丘国?呸,他倒不信了。 自从被茶小葱恶整了那么一次,他那儿似乎出了些问题,安全起见,还是得买点东西备着。看准了铺子,进了门,卫凛言终于把那些零零碎碎的妖族称霸大业抛在了脑后。 “土火双灵,也不知是不是真的……”他喃喃自语着,看到店伙计藏藏掩掩收着的药包,突然眼前一亮,“再拿半斤迷香……”(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305章 寂夜摧花 一个隐藏在仙门那么多年的大妖怪,还曾是御华仙尊的入室弟子,嘿嘿,就算有人抖出魁麟的真实身份,现在的花叶玖也不会信。 谁都知道妖皇喜欢女人,家有娇妻不腻,还时时刻刻想着身边的花花草草。至于沈大哥,嗯,那是个君子。 美人的自信坏就坏在这里,一旦过了头,便不免左右其思维判断,花叶玖自认为自己的颜姿不比婪珂逊色,勾引一个两个妖皇自是不在话下,可是她的沈大哥沈听弦,一直愁眉深锁,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就凭这坐怀不乱的端正行径,她又敬魁麟三分。 早先因为茶小葱而惹来的不快,很快被满心担忧代替,魁麟一直很愁,愁得俊脸上都长出了痘痘,她以前听茶小葱说过,心事重重不易开怀的人,就会生这样的粉刺,而且面部会变得油光澄澄。 她虽然对茶小葱处处怨恨怀疑,却不能否认,茶小葱的话在她心里早已经生了根发了芽,自从茶小葱说过熬夜的原理之后,她就再敢没跟自己的容颜过不去。不管心情好或者坏,她都强迫自己早早睡下,睡着不喝浓茶。 这天也是如此,练了三小周天的运气法门,她便叫店小二准备好了热水洗浴,一切打理完毕,再坏的情绪也被困乏打败了。 魁麟只同她说有些东西要采办,得去寻几个朋友,这一出门便三天未露面,倒好像是将她忘记了。花叶玖躺在床上,拿着手里的小铜镜把玩,一边看着镜中如娇花般明艳的绝世美貌,一边揣摩着魁麟。也就是沈听弦的心事。他能同自己一道离开,至少证明他还是在意她的,可是他却一直没有明说。她不说去哪里,他便也由得她到处乱走,不知不觉便来到了沧州。 “他长得那么美,会喜欢我吗?”她侧身翻动。来回几次之后。便焦躁起来。她知道沈听弦是个商人,会与很多人接触,她自己初时接触他也是动机不纯的,她是嫉妒茶小葱。嫉妒她有人疼来,竟不顾一切。她从来没有见过那样气急败坏的慕容芷才,同样。她更忘不了婪夜看向她时的漠淡表情。为什么好的东西都是茶小葱的,为什么?如果羽族之战没有茶小葱的出现,一切便会不同。 沈听弦生得很美。嘴角一扬,便是和美与甜蜜,不用刻意,便将眼底心中装满了柔情,就这样的男子,任谁都会喜欢。她也不会例外,她知道他修为有限时。起初也有些介意,但是相处久了。她便不作奢想。女人一世,不就是为了找一个自己喜欢,又喜欢自己的人么?她这算是找到了? 不,她好像还看不懂他的心意。 花叶玖默默地放下铜镜,闭着眼,抱紧了被褥。新换的被褥散发着甜腻如红糖的香味,她用力吸了一口,满足地吐了口气。她故意带着沈听弦在御华山下走了一遭,没想到他竟不反对。他可以为了她的一点小小计谋屈就如此,甚至冒着性命之尤,她能不自豪么? 小女子的虚荣心热烈地膨胀着,花叶玖一直跟随在师父左右,极少与同门的男弟子接触,她只能从自己的角度去理解沈听弦的态度。她认为喜欢,那便是喜欢了。 她闻着被衾间的香馨,心中一阵迷惘,一阵欢喜。她没办法看透她的沈大哥,却看清了自己的心意。不是说女追男隔层纱么?她一定要等着他回来,然后告诉他,她的欢喜,她的甜蜜,她的期待,她的悸动……她想着,眼皮越来越重,她觉得房里的香味似乎太浓了一点,好像一整碗红糖和着蜂蜜扣在了地上,她勉强睁大眼睛,却斗不过瞌睡虫的啃噬,慢慢地,世界黑了,静了,她终于停止了思考。 夜深了,寒鸦低鸣,衬出小店的宁静。没有人注意到回廊上修长的人影。那影子倚在柱边,把玩着手指,用指尖做着各种复杂的穿花动作,灵动无影,悄然寂寂,仿佛没有配上声话的皮影戏。不知什么时候,窗户开了,冷风卷着梅香扫了进来,月光照在女子静好恬然的容颜上,似玉雕成。 她不梦见了什么,翘起的唇角全是笑意,仿佛将一世的幸福勾在了嘴边。没发觉床榻一沉,身边已经多了一人。那人看着窗外花似雪,看着片片花瓣迎风飘零,那一窗的美好,转眼被吹了个干净。 手指停在女子的腰封上,轻轻一拨,女子翻了个身,脸朝里嘟起了小嘴。丝毫没觉察到腰带已被人除下,现在挂在那人的小臂上。 那人的手从她松散的广袖中一节节摸了进去,另一只手轻轻一抖,化作一段活结,轻轻套在她脸上,用力一拉。活结绑紧,遮住了她的眼,她的呼吸急促起来,胸口随着手指的捻头剧烈起伏,那人唇角一撇,随手拽出一件粉碧的小衣,抛在了床边。 轻风往复,拍开低垂的帏帐,露出女子粉红的脖颈,她的眼睫微微颤动,露出一丝我见忧怜的娇弱。她的脸最会骗人,可是一出声,便能暴露所有的骄纵与任性。那人扳过她的小瓜子脸,细细地瞧着,好像怎么也看不够似的。 “唔……”她梦呓着出声,却不期然含住了那人的一小截手指。晶亮的唾液流了他一手。刚刚沐浴过,她还很香。 那人目光森然,欺身上去,将娇小的身子压住,不理会她迷迷糊糊地推搡,单手钳住了她的手腕。他顶开了那双修长的腿,狠狠地压了下去,原本被含着的手腾了出来,捂住了女子半张的樱唇。坚挺的贯穿,在遇到阻隔的刹那一刺到底,湿与热包围了他,令得他脑中闪一瞬间的空白。 “唔……哼……唔唔……”花叶玖在剧痛中恍然意识到自己正在遭遇什么,她疯狂地挣扎起来,却不料越是挣扎那东西就越进去。她痛得流出了眼泪,苍白的小脸上挂着两条银亮的白练。她捏起一道法诀,却因为不可抑止的痛感逸散了灵气。她从小便得师父宠爱,哪里吃过这样的苦头。头一次,她感到了不可主宰的恐惧,她不知道在身上律动那个人是谁,只知道他很臭,像从义庄里爬出来的腐尸那么令人作呕。她想吐。可是嘴却被一双大手紧紧地捂住。陌生的磨擦变成了酥麻与阵痛,她呜咽着,哭出声来。可是声音却被卡在了喉中。 陌生的身体零件在她体内出出进进,像一把四周都是齿的钢锯。房内迷弥着一种奇怪的味道,甜中有腥,腥中有臭。还隐隐夹杂着一股像隔夜饭的馊味。 眼睛被遮住,她什么也看不到,只是偶尔从鼻梁两边的细缝中看清一缕款摆不定的长发。 男人默不作声地看着渐渐被褥染上了鲜血。嗜血的快意,令他的动作更加疯狂。花叶玖已经痛得昏过去了,她唯一清晒的意识也在那野兽式的肆虐中化成碎片。她想问“你是谁?”想问“为什么?”可她没有机会。 一声低吼,泄尽了所有的**,他退出了她的身子,冷冷地看着一床狼籍。 窗外的梅花,终于落得连个渣渣也没有了。枝上光秃秃的。他放开手时,冷却的唾液流下来了。沾了一枕。连她的发鬓也湿了。 她真的是很美。 那人笑了笑,掀翻她的身子,将她整个压在了床板上。寒冬的冷意,令她肩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虚弱地喘了口气,垂死地侧了侧头:“……痛……好痛……”仿佛哭着叫着,又不会痛了。 真像个孩子,还没长大的孩子。 那人扬了扬眉,似笑非笑地安抚着她,一身恶臭始终萦绕四周。 ……可是,人都是要长大的,只需要一夜,她便能改变许多。 花叶玖抬手,试图摘除蒙在眼上的腰带,却猛然感到身子一僵,一双有力的手擦过小腹,搂着她的腰向上一抬,她蓦然一惊,尖声哭叫起来:“不要,不要,求求你,不要再碰我,不要!啊……”在她明白那人要做什么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她的经脉被人封住,封得死死的,她使不出半点力道,只能任人摆布。 那个陌生而又熟悉的长棒又捅了进来,带着令人反胃的体温。可耻的是,这一次,她居然感到了一丝战栗的快意,并没有像想象中那样痛得昏过去。她交咬了贝齿,开始紧张地思索,但可耻快感,却一次又一次打断她的思绪。 过了好久,她的思绪才连贯起来。这个人通晓法术,就一定不是常人,是仙门中人,还是妖魔…… 她不知道自己在这狂浪的浮沉中漂浮了多久,她更不想就那样唐突地醒来,她害怕面对被人摧残后的自己,更害怕面对那个人辣手摧花的人,她才涌起的一点春心,就在这无情的采撷当中变成了泡影,她最最不想面对的,是办货归来的沈听弦。 想到这里,她不得不醒来。 可是一睁眼,却看见一个赤身露体的长脸男人汗津津地躺在自己身边,白条条的身子,就像经过一夜发酵的面团。 是他?! 花叶玖看着一床血迹,被刺痛的伤处,是撕裂般地伤楚,她打了一个寒噤,突然一阵热流溢出,满床臊臭。她居然痛得失禁了。 卫凛言满足地打着鼾,嘴角含着晶亮的口水。这张令人痛恨的脸,不期然被代入到那场肉搏厮杀中,她胃中一阵翻涌,哇地一下,弯腰干呕起来,可是她吐了半天,却什么也没吐出来。她睡前没喝半点水,体内的水份早已被人榨干了。 她这一张嘴,唇角便开了裂。 “铮!”长剑龙吟,随着她的手寒光起落,一道灼热的血柱喷了出来,溅到了对面的窗上。 “哐!”门口传来脸盆落地的声响。 “妈呀!杀人了!”店小二撕心裂肺的嚎叫响彻天地,楼板上传来了走动声,应着店小二的那句惨叫,奔跑的人们呼啸而过,营造出数万头草泥马狂奔乱窜的势头。 卫凛言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脑袋便搬了家。 “杀人?杀还不够!”花叶玖名洁被毁,又摊上一件杀人的传闻,实在进退维谷。她铁着脸,咬牙站起,自血泊中拾起一块床单,将身子卷了,飞身掠出了窗处。 知道这件事的人,都不能活着离开! 她在脑中重复着这句话,手中佩剑像毒蛇吐着信子,朝着四散的人群削去。 是的,没有人会知道这件事,因为沧州大火,州府北面的一家客栈内四十六口人命全数被烧死,化成了灰烬。(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306章 肉债和情债 魁麟与慕容瑾珏议事毕,回来已不见了卫凛言的踪迹。他本有些事情要交代,却一下子没有了心情。 “陛下,要不要属下去找他回来。”孟秋水一边问一边在心头暗念,卫凛言的那混蛋就是这点毛病,一旦那里发痒便管不住自己的腿,这会儿八成是去找女人去了。说起这个,卫凛言倒像真是跟着魁麟一起教养出来的,心情好也要女人,心情不好也要女人,明知道红颜祸水,他还是会拼了命去折腾。这当儿,说不定正在哪家姑娘的香闺里睡大觉呢。 沧州城很乱,因为妖物的大批迁徒而变得更乱。江湖人杀人越货并不稀奇,妖物作乱顶多是揭瓦上房顶,偷着哪家姑娘快活快活便罢。因为前番在仙门众人手上吃了苦头,魁麟不得不嘱咐各路小妖低调点,这段时间倒也没出什么错漏。 沧州出的是顺民,均认为早关门早熄灯才是安全的,自己的闺女被妖物掳走耍弄几天便会送回来,只要还有小命,便不是大事。 小妖们在这儿过得十分快活,越快活,越有玩物丧志的嫌疑,至少在孟秋水看来,妖族已经变成了一盘散沙。他几次提出了要迁地方,魁麟都不点头。为的是什么,众妖也是心知肚明。 “我去看妖后。”他现在已经不相信焚音,但是凭自己的本事,却又远远不够。慕容瑾珏这回说得很清楚,要他在仙门点玉大会期间拿下尸城襄阳,凭什么这人一句话,他便要肝脑涂地?襄阳哪有沧州好? 孟秋水好些话说不出口,却见妖皇大人一甩披风。顶着脸上一左一右两颗痘痘扬长而去,一句交代的话也没有。 妖后…… 孟秋水怔怔地站了一会儿,才摇头离去。看来妖皇已经不相信焚音,又或者从来就没相信过,他一心想打通地脉,贯通冥界。便是想做两手准备。如果焚音再不见诚意,这个联盟可要破裂了。但是四神兽之力仍旧毫无着落,能否打通地脉,令百鬼现世。尚是未知。 魁麟走进房里的时候,婪珂正披着一身白裘逗着笼子里的小鸟,余光扫着他的身影。脸色微沉,又坐回了妆镜前。 “前天将馨莲送走了,你还不高兴?”魁麟从身后环住了她。将脸往她脸上蹭。 “哈,我不管你什么莲什么月,你是皇帝陛下,你爱怎么做都是你的高兴,我婪珂又算得什么?”婪珂将他的手从腰上拿开,却不料他绷着腰带的活结不松手,这一拉一扯。她的衣衫就散了,露出了里头的中衣。她脸上发烫。抢过腰带重新系了回去,毕了,才指着门外道:“没有了莲啊月啊的,不是还有个从仙门带回来的花姑娘么?你可以去找她啊!” 魁麟神色一肃,不再纠缠,闷了半晌,才凉凉地问道:“你出去过?” 婪珂冷笑道:“我婪珂有手有脚,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为什么不能出去?我不出去,还看不懂你那些小门小道,呵,妖皇大人一向以颜正容美为傲,不想也会用到这样下三滥的手段,居然让卫凛言买半斤迷香,半斤……”她唇边含着讥诮,眨了眨眼睛,“是不是人家不同意,便想着用强啊?夫君?” 魁麟皱起了眉头,没顾上答话。婪珂见他哑口无言,心中更恼,转身进了里间,将帘子放下了。她满以为魁麟见她发怒,会耐着性子跟进来解释,不却想后者如梦初醒地拍了拍恼袋,不管不顾地冲了出去。 半斤迷香?半斤迷香可以做什么?可以迷倒一整座秦楼的姑娘了。 卫凛言是什么人?什么样的姑娘他不能强上了?这里边一定有猫腻。 “呆在这儿,别出去。”他丢给她这么一句话,脚下匆匆。 “魁麟,你有种走了就永远不要回来!”婪珂气急败坏地扯拦了帘子,伸出纤纤玉足一顿好踩。 魁麟神色不安地跨出了门槛,没有半点回头的意思。冷战了这么久,婪珂头一次尝到了失败的滋味。 大约过了半炷香的时间,魁麟才去而复返,他抬头看了婪珂一眼,突然伸手将她打横打起,扛在了肩:“沧州不能呆了,得走。” “魁麟你少来这套,你自己惹了一身臊味,还想赖在我身上?你不告诉我是怎么回事,我是不会走的。”婪珂火大,朝着他的头顶一顿乱打,扯飞了束冠,抓乱了长发。可是魁麟却没有半点要放开的意思。 孟秋水等在门外,看见魁麟与婪珂出来,忙向属下的小妖低声吩咐了几句,那些小妖领命,纷纷结界,铸成了一顶巨大的笼子,婪珂脸色一白,咬牙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将你关了,免得你乱跑!”魁麟瞪她一眼,将她塞进了笼子,她返身要撞出来,却被魁麟一把擒住右手,他的声音有些狂暴,是从来没听过的语气,“听话!”说着将她的手往后一扣,一口咬住了她的粉唇。 婪珂一口气没敛紧,身子一软,竟不知不觉地放弃了抵抗。她觉得今天的魁麟有些不寻常,可是奇怪在哪,她又说不上来。 “我没时间同你解释,便如果这一次能够顺利逃出沧州城,我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地答复。”他摸了摸脸上的痘痘,终是不能释怀。客栈起火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衙门随便查查,判个意外便能结案,但出事的客栈是花叶玖落脚的地方就有些不妙了,不管花叶玖是不是意上了意外,都会引来大批的仙门中人查探,届时妖族当避无可避。正面冲突,他没有胜算,特别是在对方拥有玄武之力的情况下,他一点把握也没有。 还有,婪珂出门看见了卫凛言买香料去那家客栈,显然卫凛言打的是花叶玖的主意,顺藤摸瓜。很容易便会摸到这里,所以他只有即刻撤离。还有一点,他没办法同婪珂言明的,她能看见卫凛言,便必然有人见到她,她是那样打眼。根本难以忽视。如果仙门真的找上来,没准第一个倒霉的不是他,而是他挚爱多年的妻子。 唯今之际只有先将她送到安全之地,将能谋图将来。 他深深地看了婪珂一眼。这一眼深如寒潭,令婪珂悚然一惊,仙狐族关于危险的直觉发挥了作用。她终于明白了魁麟急急忙忙要送走她的用意。他的唇离开了,两人相互对看一眼,恍惚了悟。这个吻是多么地苦。 “为夫有很多故事没讲给你听,所以一定要等到我回来。”他笑了笑,松开了她的手。她在空手中捞了几下,魁麟却刻意绕开了。 “还能追得上瑾珏公子么?”远远地,她听见魁麟与孟秋水的低声交谈,“妖后殿下便托付给你了。”他的声音低了一点,没有半点废话地交待完了。再没多看她一眼。她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只知道手心手背都冒出了汗。她与魁麟分明担心着两件截然不同的事。她拈酸吃醋,他担惊受怕。为什么?为什么他不能放下称霸的野心呢?他明明并不强大,若不是因为她当初的幼稚与冲动,他根本拿不下青丘国,他没有本事闯过千狐洞的七绝阵,只能继续飘荡,另觅驻地。他明明是害得她家破人亡的真凶,却也是她一生最珍贵的爱侣,她有恨意,可是恨意在爱意面前,又算作什么呢?仙狐又叫情狐,乃是为爱所生的异种啊。 “陛下尽管放心……”孟秋水叹了口气,目送妖皇离去。婪珂还在笼子里呆呆地望着,直到他的背影消失也没转头。 随着一声简短急促的号子,小妖们御风而起,带着婪珂匿向云端,沧州城的满目繁华,在脚下变成了一片朦胧的墨影,婪珂扶着栏杆傻傻地想起了魁麟临行的那席话,说得好像是生离与死别似的。心中生出了不祥的预感,脑海中渐渐形成了一整套因果,为什么婪夜会同意放自己下山?婪夜是那样的人,为了表达自己的爱意,为了得到心仪的女子,他就能多看自己一眼都嫌多,如果她可以为魁麟舍去所有,那婪夜又有什么不可以?他们本就是同类,根本不会有半点不同。 换个角度来看,茶小葱在仙盟当中并无地位,岂可瞒着其它门派将自己放走?她与婪夜早就串通好了。 圈套!她的心凉丝丝的,全是冷风。 从一开始,她就糊里糊涂地钻进了那个圈套里。她是狐狸没错,可是她却不够聪明,妖皇的娇宠与她对现实的逃避,总让她放弃思考,茶小葱未必比她通透,却懂得掌控时局。人与狐狸,究竟谁更狡猾? “婪夜哥哥,你真的很会选。”初时,她看茶小葱与婪夜,怎么看怎么都不般配,她觉得婪夜眼光差,感情处理上更是意外地笨拙与糟糕,但她在玄成殿里,看着茶小葱与婪夜逆光走近,看着他们默契的眼神与无声的交流,她突然自卑极了。她只知道自己的丈夫喜欢玩女人,玩到精疲力竭才肯归家,她只会难过,生气,嫉妒,却从来没想过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她不相信他对那些女子没有感情,为什么不相信?因为她不曾全心全意…… 往事像一根刺,插入心房,长进肉里,看不见了,并不表示不再疼痛。 难道她真的只是喜欢那张脸?不,她不承认!她从来没喜欢过孤红! “咻!”一道法咒冲破苍穹,似烟花般散开,一道红色魅影出现在云的彼端,熟悉的容颜,静静地停驻在时间里,万事万物,突然没有了声音。女子手中长出了两把长长的木剑,剑舞梅林,一袭红衣。 “魁麟在哪?”一位少年腾空而至,落在了红衣女子身边。 “你是何人?”孟秋水厉声喝道。 那红衣女子低媚一笑,妙目中闪过一丝恨意,浓得化不开:“前来索债的人。”(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307章 人质 女子眉眼如画,清丽而妩媚,一袭红衣竟如天边彩云那般轻盈曼妙。那张脸是从没见过的美,美得既不端庄也不高雅,一颦一笑之间,带着令人不能仰视的媚态,与眼中的幽恨形成强烈的对比。 少年笑嘻嘻地站在红衣女子的身边,怎么看都是笑的,看久了才发现,他的眼神如冰,只是天生一副笑脸而已。少年英朗,一脸阳光,可这只是表像。视线从红衣女子身上陡然移至少年脸上,婪珂竟感到十发难受。她的手指紧紧地握着灵光流溢的牢笼,生骨的骨节在皮肤下若隐若现。 护送她的小妖们迎了上去,将来人围在中间。 红衣女子淡淡一笑,突然将右手剑换置左手,伸臂一摄,一阵强大的吸力后发而先至,如同一条无形的毒蛇猛然咬住了猎物的脖子。一名小妖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脖子就被她掐在了手里。 “呃!”他听到了骨节被捏断磨碎的沙响,好似头身之间突然装上了一顶沙漏。他的手软软地垂了下去,再无生气。 没想到这女子出手居然如此毒辣!不仅毒辣,还带着一丝与生俱来的冷傲。红衣女子缓缓地松开手,将手里中的尸体放了。那小妖抽搐了几下,喉咙里格格有声,不会儿,便化成了原形。一只山羊软趴趴地倒在地上,已经没有了声息。 “带回端极灵山,说是我犒劳大家伙的。”绯灵偏过头,眼角余光扫向婪珂,又问了一句,“妖后大人,再问一次。魁麟在哪?” 她上前一步,震怒的气场,惊得小妖们心中一悚,却因为想起了妖皇的吩咐不敢后腿。 “我知道了,你是端极派的人?是茶小葱让你来的?”婪珂答非所问,她用力扳着法咒筑成的笼子。尽量用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引开绯灵的注意。她听到“索债”两个字的时候,心已经死了,看那女子风骚到骨子里的情态,也不知是魁麟从哪来惹来的桃花债。按理来说。她会恨,恨魁麟的不忠,她以为自己从来不见魁麟的任何姬妾是因为嫉妒。但到此刻她才看清了自己那点不成器的小心思,她一直在逃避,害怕自信受创。害怕幻想破灭,害怕残酷面对。初时,她站在茶小葱面前,以为能有一两分信心,可是亲见婪夜深情与坦率,热情与笨拙,她失落到了极致。 听说魁麟这次带回一个仙门弟子。没想到竟是真的。 婪珂在打量着绯灵的同时,绯灵也在打量着她。绯灵承认婪珂的美貌与精致。但却没有仙狐族的圆滑与狡诈,她很纯,是清纯的纯。而她之所以会变成这样,必定与之前在青丘国养尊处优的生活有关,她身上没有与婪夜一样的匪气,却不似茶小葱那样横冲自撞,她清幽如水,却一眼望不见底,绯灵站云端上看着笼子里的婪珂,透过她孤寂的背影,恍惚想到了另一个人。 “你不说,我自有办法让你说,小佩,将她捉回去慢慢折磨。我就不信她的牙关比我手里的剑还硬!”绯灵无视那牢不可破的牢笼结界,扬起了手中的长剑。亭小佩越前数步,从身上取出一把镰刀一把铁棰。 绯灵无言地看着他交叉在胸口的兵器,越看越觉得丢份子。 “我先把这些小妖除了。”亭小佩摩拳擦掌,绯灵没应他,红影蹁跹自眼前划过,转眼便冲进了妖群。 婪珂以为绯灵会直接对上她,见此情景倒有点意外。不过还没等她回过神来,她手里的栏杆一闪,居然就此消失了。 一声惨叫,一只巨大的牛头落在她脚边,绯灵的剑上染血,是比衣衫还耀眼的鲜红。她的身法不快,但是出招狠戾,仿佛生来就是为了杀戮而存在,她长发扬逸,似水墨丹青书就的墨迹,快速舞动的时候,便如一条半透明的小拖笔。 “你……”婪珂眼看身边的栏杆越来越稀,她不由暗暗心惊。索情债?不像!这位红衣女子分明是来索命的。 “只要抓了你,就不怕那王八羔子不出来。”绯灵先破结界,为的就是抓人。 婪珂见对方一掌先至,心中一凉,趁着身后空门大露,她返身逃了出去。慌乱间硬接了绯灵一掌,一股具大的冲力迎面扑来,她几乎睁不开眼,双主灵息纠缠在一起,婪珂才真正害怕起来。“魔?”端极派收留妖物她有耳闻,但是方才这一击,却分明带着三分魔性,这女子并不是普通的仙门弟子,她是谁? “啧,你不该投抬成狐狸,你分明是头驴!”绯灵与婪珂换了一招,发现婪珂的修为远在婪夜之上,她有千年真元倒是没错,只是她根本不会用。这样好的条件,她却只利用了三成还不到,就这样的本事,顶多与端极派的几个首座弟子打成平手。有人的命好,从小被人保护,不用吃苦,也不用担心将来,虽然说安逸也好,可求平静一生,但仙狐族毕竟不同,娇生惯养只会养成她任性自私的心性,这就不难理解,为什么这只傻狐狸会倾心嫁给仇人。 真像,像极了她那个傻妹妹。绯灵暗自叹了口气,放缓了力道。而另一边,亭小佩杀得性起,一路像切瓜似地赶到了她跟前。 地上各种食草动物躺了一地,零零碎碎全是被剁下来的四肢。因为云端法力锐减,这些羊腿牛腿猪腿便纷纷扬扬地从半空落下,在沧州城上空下了一场肉雨。 婪珂与绯灵交手的速度越来越慢,慢到对方的每一招都能被看得清楚。婪珂想尽快脱身,却眼见着周遭的情形对自己越来越不利。 亭小佩不尽兴,收起两兵器,晃了回来:“妖皇手上都是些这样的货色?看来焚音也没帮他多少。” 绯灵笑了笑,视线却停留在婪珂身上,她轻齿红唇,淡淡地道:“帮,也要看值不值得。他不过是个自称的妖皇,能有多大能耐,他幸运,只是因为娶了个好老婆。如果没有这个傻丫头,青丘国也不会灭国,你我都为焚音办过事,应该了解他的。” 焚音?怎么又扯到了焚音身上?婪珂手上一顿,却猝然被绯灵握住了,她脸色大变,厉声道:“放手!今日我就明说了,你们就是杀了我,也不会找到我家夫君,他已经走了。他有那么多姬妾,随便哪一个人都可以替代我,根本不会来救我,你们最好是死了这条心!”是的,堂堂妖皇要女人又有多难,他派人送走了她,便说明她妨碍到他了,她还在指望什么? “我不信。”绯灵手指一紧,两人的骨节同时泛白。 “你不信,尽量可以试试。”婪珂身上的牢笼尽破,顿无所依。她心中惊疑,却不知道自己的哪一个猜想是对的。只觉得对方的手比自己粗糙一点,有力一点,表面上看着是秀丽纤长,可手心却刻着一道深长的疤痕,硌得人生痛。 两人同时落在了沧州里一户人家的屋顶上。地面上的人们正在抢从天而降的腿子肉,根本没意识到屋顶上多了两个女人。沧州城正在融雪,雪水沁在脚底,是刺骨的寒。 绯灵叹了一口气,并不像是刻意解释:“他若是不在意你,又怎么只会把那些肮脏法子用在别的女人身上。” 婪珂眼瞳一缩,似乎没听懂。 绯灵却又紧了紧手,将目光挑向了远方:“采补之术,你可曾听过?” 婪珂一愣,想点头,却红了脸。她只是耳闻,却并未亲见,听说是十分不堪的修炼法子,但是行此法者对仙术修为却是成十倍地增长,被采撷的女子被称作炉渣,炉渣炉渣,渣的意思就是没有用了。承欢身下的女子,不是死,便是衰,很少有第三种下场。她的思维一转,突然结巴起来:“你是说……那些,那些女人……” 难道说,那些女人都只是魁麟修炼的工具?她只知道妖皇殿里有一处枯井,专用来处理背叛妖皇或惹怒妖皇的女子,她曾以为那些女子都死于魁麟的乖戾,可是现在想来,却并非如此简单。魁麟爱生气是事实,惩处一二女子也属正常,没道理年年枯骨满地,死者繁多。他只是一个权力的渴望着,并不是一上嗜杀成性的疯子,他是妖,而不是魔! “我曾经有过一个妹妹,也像你一样深爱着那个心狠手辣的妖物,可是她却没能像你这般幸运。她被他吸尽阴元,干涸而亡,作为她的并蒂姐妹,我居然不知道她葬在哪儿。是,男人好色也许算不得什么,但像他那样好色……就是病了。”绯灵叹了口气,却理会婪珂手心流出来的冷汗,“只有傻姑娘才会说,死在心爱的男人身下是一种修不来的幸福,世间最美好的爱慕,仿佛就在死的那一瞬间,别的时候,都不存在。” 亭小佩远远地听到她这句话,微微一愣,终是撇过头去。 绯灵有过许多男人,唯独不愿予他,他弄不清她的心思,一直觉得她讨厌自己的痴缠,可是今天他才知道,原来她心里,藏着一记这样深重的伤。她不是不爱他,而是她根本就不爱任何一个男人。 说话间,绯灵摊开了握剑的手,一条狰狞的疤痕如同一道赤色的闪电,划破了白皙的皮肤,她望着婪珂的眼睛,柔声道:“没错,我是来索债的,索的便是他欠我妹妹的血债。” 血债是要血还的! 婪珂全身一僵,突然发了疯似地挣扎起来。(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308章 只要一点点 绯灵早就料到她会作如此反应,愈加钳紧了手。陶然村的村民受魔元侵蚀,虽然都保持己身,力量却已迥然,她曾经效劳焚音魔尊,曾为魔界左使莫云笑的直隶下属,她为奴为婢那么多年,不就是为了忍辱负重到今天? 她的眼瞳慢慢地泛出紫华,虽没有丁公藤与茶小葱二人的眼眸清澈晶莹,却别有一番风韵。紫映上红,曼妙妖娇的身姿比初晨的朝霞更为绚丽。她无视婪珂的挣扎抵触,慢悠悠地问道:“他娶了你,睡了你,你却还活着……比起我那傻妹妹,你可真是幸运。” 她的言辞直露而粗鄙,一声声如重锤落地,震得婪珂鼓膜发抖。后者如蚍蜉撼树,逃脱不了,只得将银牙咬碎。 这样直白的话她还听不懂,她就真是头驴了。她终于明白了妖皇殿里的红颜枯骨是怎么来的,她也终于懂得了鸾月的背叛离弃,他有过那么多女人,可是那座大殿里却一直只有她一个人,她觉得孤单,她曾经怀疑,她生气她难过也不是一次两次,可是魁麟从来对她软言软语,他用心哄她,却不愿从她这儿得到什么,她身上有婪夜自幼辛苦习来的千年内丹,他也从来没想过要骗她诓她,他是不是真心,答案就在心里。 “你撒谎,他对我与其他女人并无二致,他前段时间还招惹了一位仙门女子来沧州……”这样的谎言似乎是成立的,一半是之前的猜测,另一半是既定的事实。魁麟确实带了花叶玖回来,卫凛言知道的事,她怎么会不知道?尽管她厌恶卫凛言那双贪恋、不怀好意的眼睛。可并不拒绝他的殷勤好意。 “沧州大火,一切付之一炬,至于你说的那位仙门女子,或许早已化成灰了。”绯灵神色不变,坐在屋顶上饶有兴趣地看着人们忙碌,含着百年修为的妖物。味道未必会好。但无毒无害。凡人被妖族欺虐了那么久,终于可以尝到煮妖怪吃的滋味了。那神秘少年的建议确实可行,她现在缺的就只有一点耐性。 亭小佩做完清道夫也蹿回房顶,一眼看见的是两女并肩坐着。一白一红,体态玲珑,看背影倒像是一对无话不谈的好姐妹。绯灵的嘴角挂着似有似无地笑。却不掩饰眼中的善意,仙子毕竟是仙子,她虽然因为魔元碎片踟蹰于仙魔之间。可本质上还是仙。 “你不用再骗我,或者说,骗你自己。有你在,他一直会来。”绯灵叹了口气,“只是这几年过去,也不知道他的修为进步了多少,我准备了几百年。不知道能不能打败他。”她唏嘘的语调听起有些怅惆,可是盈盈欲笑的眼中。却饱涨着自信的光芒。 “他”字刚落声,突见一道冰蓝的闪电破空而来,一道人影迎风疾驰,一转眼便到了更前。许是那道惊雷起到了示警的作用,人们纷纷抬起头来,却见空中不知何时已多了个人,唇红齿白地,分外好看。 “放开她!”来人正是魁麟。他身后还跟着上气不接下气的孟秋水。两人乌发缭乱,神情严肃,一上来便拉开了架势。 绯灵皱了皱眉头,寒声道:“沈听弦?你为何会在此出现?”这张迷死人不偿命的脸她倒是记得的,却没想到抢先来救人的,居然是他。她这一句话冒出来,所有人都愣住了。婪珂、魁麟和孟秋水相互望了几眼,均是茫然。 没想到货真假实的妖皇到了面前,绯灵却不认识。 魁麟眼珠一转,倒有些感激花叶玖了,如果不是花叶玖在四年前见过自己,自己的身份不会如此奇妙,既然有个楼梯下,他不介意顺水推船。他笑了笑,掩饰住了面上的不自然,向绯灵与亭小佩作了一礼,朗声道:“两位道友,这位姑娘是沈某的朋友,不如看在沈某的面上,不要为难于她。”他上下打量着绯灵,强自压下了悸动的心。 他猜得没错,婪珂顺利下山之事尚有疑点,但她被人盯稍却是不争的事实。 “只要她交代出妖皇的下落,我也不想为难她。”绯灵拉着婪珂站起来,将兵器收回腰间,腾出手来顺了顺胸前的长发,这普普通通的小动作,虽然说不得有多么风情万种,却勾起了魁麟的些许回忆。他直直地望着面前娇靥如花的女子,看着她与心里的那个影子渐渐重叠。他的气息有些乱,或者说,是心乱。 “我并不知道他在哪儿,他心里只有他的女儿,哪会顾得我?你,你放我走……”婪珂从孟秋水的眼中读出了一点信息,立即反应过来。迎来的却是绯灵不明意味的媚惑笑容。 “我从来不知道沈公子与妖后有交情。”她顿了顿,接着道,“还有,我绯灵只不过是陶然村的一名普通村人,实在不配高攀沈大公子,这面子里子,我都不想给,怎么办?”她的目光猛地落在他身后半尽处,亮晶晶地停留在孟秋水脸上,她不慌不忙地道,“小佩,带妖后殿下回端极灵山,我们村长或许会高兴的。” 亭小佩应了声,并不看沈听弦,后者急急抢上前道:“慢着,姑娘若是有条件,只管开口,沈某能做到的,必定肝脑涂地,再所不辞!”见他说得跟真的一样,绯灵沉默了片刻,猛地爆发出一阵狂笑,似乎听到了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她一边笑一边抹着眼泪,如花容颜因为矛盾而变得异常扭曲。 “好一个肝脑涂地,哈哈哈哈哈,那你就把心脏都挖出来,涂在这地上,如何?”她笑声一止,突然冷喝道,“魁麟,不要以为你换了张脸我就不认识你了,你化成灰我也认得!”一语未毕,双剑如火焰飞舞,却放出一两道强劲的木灵之气。 亭小佩得知绯灵动了真怒,不敢多言,闪身拉过婪珂就跑。婪珂见有机会。反手一推,劲全力拍了一掌,带着三分幽火。却不料亭小佩一把拧住她的肩,连着她一个后翻,两人齐齐栽倒在地,但因他有备而来。适时地翻腰撑地。像弹簧似地一仰而起,婪珂刚好听到绯灵那句话,脑子里嗡地一炸,头顶触地。被狠狠地掼在了地上。她两眼晕迷,只依稀看见那样熟悉而陌生的脸。 那张脸很漂亮,这样角度看。尤其周正。很久很久以前,她知道了母亲之死的真相,开始讨厌这张脸。可是这张脸的主人却时时为她受罚,有一次,她偷偷跑去稀涂火原看婪夜练功,差点被毒蟒果腹,是那个人冒着生命危险将她救回来的,他被毒蟒吞进去又吐出来,一张绝美的脸上沾着剧毒的唾沫。面部被灼烂,寸寸是伤。仙狐族的几位长老为他医了一个月。方得好转,只是额角,却永远留下了一道细致的火纹。 火纹?她颓然倒地,侧脸看向魁麟,却见两人身影如风,来去往复,吹动着衣袖哗哗作响。她神使鬼差地叫了一声:“魁麟!” 孟秋水一愣,被亭小佩一刀逼退,转身,长风贯耳,擦着脸颊呼啸而过,劲风如刃,劈开了魁麟额头的乱发。一道图腾般的火纹随着内息时隐时现,就在那四目相对的瞬间,婪珂变得什么也听不见了。那是稀涂火原上的稀有蟒种,这种蟒毒虽然可以抑制,却无法从皮肤表现祛除,唯一的方法便是动作玄武真神之力,将其封印,变成一团纹印匿于皮肤之中,真气一动,分毫毕现。 亭小佩虽然不以法术见长,可是武道造诣极高,他刚才那一招只不过牛刀小试,用的拾是茶小葱摔飞孤红的手法。 “珂儿!”魁麟见婪珂眼中露出了惊惧的表情,不由乱了阵脚,又见绯灵步步相逼,不觉怒火中烧,“你有什么便冲我来,何必为难于她?”他祭出一把长弓,拨响弓弦,与绯灵战在了一起。绯灵的木灵之气之中夹着一股冷香,是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过往。绯灵的身影越近,他就越紧张,总觉得是梦萦魂牵的那个影子,擎住了他的心。那冷香,是梅。 其实他第一眼就认出来了,并蒂之花,俩俩相依,她们容颜相同,气质迥异,却同样有一身好修为。只是驽钝如他,竟看不出她究竟是仙还是魔。两种对立的力量,一者光明,一者黑暗,却完美地统一在一起,她的招式,处处潜着杀机,那妩媚的眼中,全是杀伐的快意。不期然,手臂被划出了血痕,可是却没感觉到痛。 “你是……玎儿的姐姐?”他喃喃地退后一步,扫了一眼面如死灰的婪珂。他心中有疑惑,有纠结,有惭愧,也有自责,却在婪珂悲怜的神情之中,一件件摔裂成碎片。他说到了玎儿?所以伤到她了?是不是?不对,他以前也不是没有过女人,可是婪珂只是生气,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她的嘴一张一合,像一尾没有生气的锦鲤。他的心抽痛了一下。读懂了她要说的话。 “你的脸……你的脸……脸……”她根本没有在意过他与谁的恩怨过往,而是盯着那张脸看,孟秋水会意,飞快地挺身,挡住了她的视线,亭小佩跃身上前,弹腿一踢,伸手拉起了婪珂。 魁麟的脸渐渐失去了光彩,完美也好,俊逸也罢,都在一转眼的功夫变成了僵硬的石雕。 “噗!”绯灵的剑势变幻,处处指向罩门,他频频闪躲,终未躲过那绝命狠戾的剑花,他吐了一口气,探出两次推出剑尖,踉跄地后退两步。“珂儿!”他势若脱兔,舍命扑向婪珂,却引发了绯灵更盛的怒火。 “狗男女!”她剑指一挑,向着魁麟疾刺而去,却不想去势汹汹,扑了个空。 一道灰影飘过,一左一右拉着魁麟与婪珂退出丈许,方才停住。 “孤红?”亭小佩神情诧异,“你不是跟着村长与丁大哥么?怎么会来这儿?”他招式一缓,孟秋水满身是血地滚向了一边。几个翻斗喂招,不知不觉来到了西郊的空地,褐色枯草上全是杂乱踩过的痕迹。 “是王后吩咐我来跟着你们,私自离队,已是大过!”孤红静静地盯着她与亭小佩,神情肃整。 绯灵脸色十分难看,扬剑道:“她说话我就要听?我绯灵偏不吃这套!将这对狗男女交给我!” 孤红迟疑片刻,却听魁麟在耳边低低地道:“你可以把我交给她,不过你这张脸,就永远换不回来了。” 婪珂全身一震,眼睛里才恢复了一眼活气。她瑟瑟地转过了脸,盯着孤红看,大风刮过,掀起了他脸上搭垂的发丝,一张普通得不能再不普通的脸出现在眼前……她不记得有多久没拿正眼看他,可是这久唯的一眼,却让她禁不住放声大哭。 “对不起,郡主!”孤红的勇气只有那么多,但是他决定说出真相,“你一直说讨厌我,所以,我把这张脸换给了你不会讨厌的人,你对着这张脸,或许不会太过紧张,或许会原谅我父亲,又或许……可以喜欢我一点点,我只要一点点……”(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309章 功亏一篑 她对他何等厌恶,这么多年,都未曾好好看过他,可是却留在与他相同面貌的男人身边,成为了那个男人的妻。 她越来越看不穿自己。面对魁麟沾染的花花草草,她只懂得逃避,但是看着他那张甜蜜不老的脸,她禁不住生气;她以为自己可以满足现状,可是见到婪夜之后,特别是见到婪夜与茶小葱在一起之后,她才明白,什么叫发了疯的嫉妒,为什么仙狐族可以做到“一生一双,一双一世”,别的族类却不行? 也有喜欢自己的人,可是她一想起母亲的惨死,就觉得那人身上无一处不透着恶心。但客观来说,她喜欢他那张脸,孤红是仙狐族最美的男子,只不过长老们说他男生女相,不祥。真的不祥? 隔尽岁月苍桑来看他,她好像没有改变,被魁麟宠着,哄着,还是一样没有担待,不思进取,修为也都停滞不前,在这个男人的怀里,她的时间好像是停止的,可是孤红不一样。她已经不再认识他,他不再干净整洁,也不再温和华美,他看人的眼神闪烁不定,处处透着如受伤的兔子似的惊惧,连说话的声音都没有底气。 因为孤红太不引人注意,绯灵极少会认真刻意地打量他,只是这仅有的一次,却差点令她的心脏都跳出来。 脸!那张脸分明是那个妖物的脸!她记得很清楚,记得这张脸的旧主,是如何骗走了她的好姐妹,又是如何夺得她一身修为,成就如今的地位。 “换脸?”她瞧瞧这个,又瞧瞧那个。蓦地舞了一串剑花,魁麟疾步数丈,才险险避开她狠绝的剑势。 “孤红,我把脸还给你!还你!”魁麟远远地冲孤红高喊出声。 孤红眼睛一亮,甫地灰影拂动,冲着绯灵的剑尖迎身而上。 亭小佩追在身后高声道:“喂!”身影一挫。也跟着战成了一团。 婪珂想说点什么。但是嗓子眼干干的,发出的声音又低又哑,她张了张嘴,才蓦然发觉。心头百转千念都在那令人惊异的一幕之下化作灰烬。她看着在远处激动的四条人影,视线越来越模糊。她白裙如莲花般怒放,却因为呼啸的冷风徒生飘零。 不是没有过快乐的日子。他为她做过的一切,现在想起来还是快乐无疑。她跟婪夜不一样,婪夜要继承大统。所以很小便被父母送去稀涂火原了,名义上青丘之国的王是她将来的丈夫,可她自己却明白得很,从一开始便没有好感的人,哪来的爱情可言。都说感情是可以慢慢陪养的,她也不是没有努力过,可是第一次偷偷跑去稀涂火原找他。就让孤红遇到那样的事。 冥冥之中注定,她与青丘国王后的宝座会失之交臂。 婪夜在某些地方很笨。他只对自己关心的事情感兴趣,从来不在乎她的感受,他甚至觉得她很烦,所有的女人都烦。在记忆里,他是个武痴,他有千年修为,终不负先帝所托,可是在感情方面,却空白得可怕。他曾以为对她的纵容与不闻不问就是爱情,他曾以为对她的不合理要求不拒绝不反感就是爱情,可事实证明,他就是个白痴。 她执意向婪夜要求交换内丹,他也没有拒绝。所有人都将狐王此举传成了对未婚妻的宠溺与挚爱,传得六界皆知。她只是笑,笑里夹着无尽的嘲讽……她不认为自己非要嫁给这个糙汉不可,她是仙狐族最尊贵的皇家女,又怎么能将自己轻易嫁掉?她要亲自为自己觅得良婿,于是,她做到了。 人都是有得有失,她得到魁麟的宠爱之后,也意味着她再也没有站在仙狐族里的资格。她曾经以为自己讨厌孤红便会毫不留情地讨厌他的一切,可是遇见与他相同容颜的魁麟之后,她才发现,自己讨厌的不过是那段惨烈的回忆。她可以毫不犹豫地将身心交托给这个男人,没有后悔。 可是真的没有后悔?没有后悔,又怎么会羡慕与妒恨? “你说,我一直是被设计的,对吗?他口口声声说爱我疼我一辈子,可背后却有那么多的女人在等着他宠幸,他那张脸,那张脸……是一场预谋已久的计策对不对?他与孤红换了脸,无非是想把我骗到手,让婪夜心灰意冷对不对?”戴绿帽子,是执位者最大的耻辱,不管这里边有没有爱情的成分,都会使得回忆染墨,使得一切变得肮脏不堪。 没错,女人的虚荣让她认不清事实,她悲惨的童年已失去了所有的感恩,因为婪夜的家族,她不再是皇室贵胄,而空顶着一个郡主的名号,在权力的阴影背后生活,因为孤红的父亲,她失去了双亲挚爱,变得了全青丘国最大的笑柄,因为她的生世,她失去了对故园的珍爱,甚至不惜借外力来摧毁回忆。 她真的不清楚魁麟的想法吗?还是说,她真如绯灵所想的那样,是头驴? 不是,她只是没有归宿,缺乏爱的能力。也许……婪夜比她早一点懂得感情,结果就会比现在好很多。 婪珂蹲在孟秋水面前,静静地看着他。他在草地里挣扎,呼吸越来越困难,他看着婪珂的眼睛,沉默不语。婪珂要问的“对”或者“不对”,只是站在她的立场,对于魁麟来说,他没有早些将采补之术用在这个女人身上,就是错。因为有她,妖皇才有弱点,才惹出后面这么多麻烦。 亭小佩以为要打败孤红只是举手之劳,可是他却想错了。孤红的修为不低,只是术业有专攻,除掉武艺与仙法,所有的旁门左道都比他强。亭小佩这一掌下去,孤红不闪不躲,可掌下的身影,却摇身一变,化成了绯灵的模样。孤红的媚术下幻术。在青丘国是数一数二的,有时候他根本不需要自己动手。 亭小佩每一次出掌,都在最紧要的关门收掌回来。出招的力道不知不觉在变小,绯灵被他缠绵悱恻的目光刺激得几欲作呕。有谁见过两个男人这么眉来眼去**勾引的? 绯灵长年在玄黄岛苦修,身法修为都是一等一地好,她本是真仙。又因魔元之力在修为中掺入了一点异族邪惑。出手狠中带柔,情中有恨,竟完美地将两种情绪混在一起合成了一体。魁麟初时还敢看她的眼睛,可是久了才发现。那双眼睛与她的招式永远是表达着截然不同的两极意思,比如,她笑靥如花的时候。也是招式来得更快,更猛的时候。 到后来,他就不敢再看她的眼睛。倒不是因为怕。而是因为有些念想,总是与有前的梅仙重合,记忆里的人,也跟着她一样清雅含笑,满目温柔,那是他用补采之术得到的第一个女人,那种甜的滋味。他到现在还记得。花仙身上有股烙入记忆的甜香,不管离去多久。回忆里也是香馨如故。 因为尝到了这个甜头,他才一头扎进了温柔乡,与其说他喜欢女人,倒不如说他喜欢女人的功用。仙门的速成之法远比想象中有用,也远比想象之中肮脏。什么天道人道,都是假。强者为道,才是真! 他是害过无数女子,甚至包括自己的同类,但是他从没想过将婪珂也推上这条路。她的第一次,留给他的滋味很纯很甜,他头一次发现,做这件事是真如凡人书中说的那样,两悦。俩有情,而互悦。她身有婪夜的千年修为,确是提升修为的好材料,他不是不知道,可是他更知道,他骗过她,利用过她,更爱着她。这都是真心的。 “小佩,你这是做什么?”绯灵发现亭小佩越来越不对劲,他脸上的笑已经荡漾到某种令人作呕的地步,她终于忍不住,吼了他一嗓子。可是这一吼,非但没令亭小佩清醒过来,反给了魁麟过趁之机,随着她手上一慢,那妖物寻了个破绽,竟跳出了战圈。 “陛下!”孟秋水灰蒙蒙的眼睛里突然放射出一丝亮光,婪珂还没来得及侧头,便被一阵熟悉的气息包围了。 “跟我走!”魁麟不顾她眼底的抵抗,将她扛上肩头,看也没看孟秋水一眼。 “陛下,你不能扔下我!”孟秋水扑上前去,抱住魁麟的小腿,却被后者借势一撩,倒滚在地,枯草中沾满了妖血,显然他受伤不清。魁麟扬尘卷起一阵狂风,挡去了绯灵的视线,将孟秋水生生撇下。 绯灵扑散尘烟,妖物已遁无踪影。她恨恨一咬牙,朝着孤红所处的位置掷出一把木剑。孤红躲避,却迎着接下来的第二剑。 “茶小葱让你来的?”绯灵**地问,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流血的肩膀。她只想到这样一个答案,且不说是不是因为婪珂曾是婪夜的未婚妻,抑或者茶小葱寻夫心切,想利用婪珂,只凭着她与自己的那点小磨擦,便够使她火大。 孤红咳了血,默默地将脸埋进了垂发当中。他衣襟破尽,缩在草地里,就像个流落荒野的乞丐。事实上,他也确实是个乞丐。 亭小佩本还在追着梦里的那个女神狂舞,突然见血情醒,看到面前的情景,竟有些不忍。孤红与婪珂,自己与绯灵,并无二致。 “我们出来久了,先带他回去再慢慢问。若是丁大哥怪罪下来,就不好了。”他聪明地没有提起茶小葱,只提了丁公藤。 “回去他有那婆娘撑腰,还问得出来?”绯灵抽回兵器,狠狠地擦着剑尖上的血迹。 “不用回去。”孤红突然说了四个字,亭小佩微愕,却听他一字一顿地道,“我没脸回去。” 他此话意有所指,但却被绯灵听岔了用心,绯灵秀眉扬起,恨声道:“是因为没完成任务才觉得没脸回去?哼,果然被我猜对了!” 亭小佩忍不住道:“村长并不是这样肚量小的女子,她不会……” “你没想过要睡她夫君,自然不明白女人打翻醋坛子有多可怕!”绯灵粗声粗气地打断他的话。(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310章 善后 魁麟带着婪珂一路往北,追寻着慕容瑾珏的步伐,却没想到,要找的人没找到,倒找回了一路的尸体。他派出去的妖军,还没来得及见到慕容瑾珏,就被人全数清理掉了。 起初,他也以为是绯灵动的手脚,可是仔细一瞧,又不像。动手的人似与妖族存着深仇大恨,妖放尸身上剑伤随处可见,有的伤在要害处,有的没有,有的一看就知道是死后又被补了几剑,肠肚烂成了一堆。这一路都是妖物尸首散发出的特有臭味,旷野起伏,顶着大地黑烟,无数碎裂的真元在空气中弥散。 难道绯灵身后还有人?他越看越心惊,忍不住加快了逃亡的速度。路上,他担心婪珂会有不适,可几次问起,背上的人只是不吭声。 婪珂安静得只剩下呼吸。 “我知道你恨我,但事已至此,又当如何?”魁麟淡淡地道,他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婪珂并不是一事不知的傻瓜,只是她习惯了逃避,别人不提起,她就完当不知。如果没有那些莺莺燕燕的纠缠,她或许可以更离谱,如果没有绯灵今日一番闹腾,她完全可以继续骗自己,认为青丘之国被灭一事,与己无关。 可是,事已至此,已经没有回头路可以走。 魁麟叹了一口气,换了一种口气,轻轻地道:“不错,我是与孤红换了脸,如果不是因为这张脸,你根本看都不会看我一眼,青丘之国是我带兵灭掉的,但是最终我却没进千狐洞里,我们妖族依旧是过着躲躲藏藏的日子。只是比魔族好一点点。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得了婪夜公子上千年的修为,可是我从来没想过要通过世人所谓的卑鄙手段得到它……我说的,都是真的。” 婪珂依旧沉默,仿佛没听见他的声音。 魁麟心中焦虑,将心一横,放下她来:“我欺你瞒你。你恨我怨我也是应该。珂儿,如果你真的厌弃,我不会拦你。”他放开了婪珂的手,退后两步。深深地望着她。那张脸,是世间女子梦中情人的典范,俊逸绝美。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腻,即使他不言不笑,眼底都流露着情圣惯使的柔情蜜意。不错。这脸是别人的,可这双眼睛却是他自己的。很多女人不用看他的脸,就只看着他的眼睛,便脚软了。 婪珂直直地看着他,觉得他很陌生。这样的示弱,并不是印象中那个随时可以甜言蜜语的他。她缓缓地伸出了手,没有递给他。反而按在了雪白的腰封上,随着魁麟一声惊呼。白衣尽褪,她如雪玉般晶莹的胴身在北风中怒放,像一尊完美的雕像。她的眼睛布满尘网,朦胧得灰黑不清。视线没有焦点,像是望着他,又像是望着他身后的某处。 “珂儿,你这是做什么?”魁麟不是没见过爱妻的身体,但是境况不同,感受不同,饶是她美丽待放,他也毫无**。他复又上前,想替她穿好衣服,却被牢牢地抱住了腰身,灵手的小手,熟稔地掀起了他的长袍,揪断了他的裤带,魁麟只觉得身下一凉,一股子冷风灌了进来,他慌乱地推开了婪珂的手,喝道,“珂儿,你冷静点,我不想……” “我很冷静。”婪珂蓦然抬头,幽幽地道,“你不是想得到至上的力量么?我给你,婪夜哥哥的修为,我用到的十分之一还不到,反正留着也没什么用,不如给了你。采补之术,我也想见识一下……”纤纤玉手捻住那处雄壮,是冰凉的触感。 魁麟全身一僵,伸臂挡在她的手,却不料她顺着他笔直的身躯滑了下去,蹲在了他两腿之间。 “珂儿,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喉结滚动,由着一股燥火控制了身心,他用力推开了婪珂,跌跌撞撞地离开数步,摇了摇头,“我从来没有想过要那样对你,从来没想过,我只想变强一点,变得可以不用担心六界的其它势力,我们会有孩子,可以过普通的日子,你是我的皇后,从一开始就是。” 他在忍。他为了体谅妻子的想法,拒绝着心中的**,禁锢着那份发自本身的悸动,他能做到的只有这么多。他可以在别的女人身上发泄,可是不能在她身上,他珍惜她,疼爱她,顺着她,依着她,竭力保持着她最初的纯真与直率,可是,他也不自觉地将她当成了傻子。她不说,他便自然地以为她什么也没想。 其实不是这样。 “普通的日子……从认识你那一天,我以为我的生命再不普通,你却说,要过普通的日子。”婪珂欺上前来,像一条光洁的白蛇,缠在他身上,感受他炽热地突起,她低声笑道,“来啊,来采我啊,孟秋水不是早就想你这么用了么?”她猛地咬了住了魁麟的上唇,狠狠地一口,将他的唇角撕出血来。 两人尝到了血腥的滋味,身体里的血液奔腾加速,似乎在心中发出了尖锐的啸叫,像水沸的声响。 相互熟悉的身体叠在了一起,在魁麟挺身刺入的刹那,他突然摸到了一手的湿热,是血。婪珂的身体被长剑刺穿,喷出了一片血雾,刚刚因结合而湿润的身子,因为血液的流逝而迅速冷却。视线里出现了一个蓬头垢面的人,手中提着一把长剑,剑在滴血。 他与婪珂争执得太投入,居然没发现还有第三个人在场。那个人衣衫褴褛,脖肩上都印着明显的指痕,像是被人掐出来的,而衣裤破烂的程度,几乎可以说是衣不蔽体。 婪珂闷哼一声,揪住魁麟衣襟的手指缓缓松开,她没有转头,只是怔怔地望着面前的男人。自己的身体里,有他的烙印,就算没有了那张脸,她仍可以用感觉记住他。 “妖后……么……”那人看着剑上的血,痴痴傻傻地吐出几个字来。 魁麟只感到全身的血都被凝住了。他打量着那人,良久,才试探着出声:“你是……花仙子?”他伸手为婪珂止好血,慢慢地直起腰来,一手提住了往下滑的裤子,一手扯下发带。将裤头绑住。若不是那个声音。他根本看不出站在对面的是什么人。 “杀!是妖物,都该死!”那人挥着手里的长剑,目光似野狼般狂暴。不辩容颜的脸上,只有那条眼睛还有点活气。她盯着婪珂的脸。眸中全是恨意。她没顾上魁麟的话,长剑飞舞,一个漂亮的起势。跟着身剑如银练般,罩着婪珂的肩头削去。 魁麟带着婪珂闪身躲开,花叶玖长剑收势不住。冲出去好远才回过头,二话不说,挺剑又刺。魁麟脑中掠过千百个念头,视线在满地尸骸上微微一顿,返身躲开剑锋,腾手夹住了剑身。一推一送之际,花叶玖站立不住。扑倒在血地里。 “花仙子,你不认识我了?我是沈大哥啊。沈听弦。”魁麟看婪珂一眼,决定将事情问问清楚。沧州客栈大火他听说了,只是没机会亲自上门查看,他不担心花叶玖会出事,却没想到她却在一夜之前变成了这副德性。沧州客栈,花叶玖,卫凛言……他打量着花叶玖身上的血迹,最后将视线停在了女儿家最辱耻的地方。 婪珂忍着伤痛,觑着魁麟的眼睛一直盯着花叶玖的胯间看,突然冷笑出声,就着他的手腕咬了一口。 魁麟没等到花叶玖的答案,却猝然被袭,吃痛之下,松了手。婪珂趁机弹身而起,陡见剑光破空,花叶玖捏起剑诀,直奔妖后。 婪珂听到身后剑风,不闪也不避,好在魁麟速度够快,替她接了这一招。花叶玖不出声,祭起一道法光随后而至,一条水龙昂然立起,朝着婪珂的背影狠狠砸去。她这一动作,幅度异常之大,御女无数的妖皇一眼便看出花叶玖在之前经历过什么。 卫凛言觊觎他身边的女子并非一两日,前番在他面前触着了霉头,私下里定然有些想法,趁着慕容瑾珏大驾光临,卫凛言便偷溜出去做了件风流事,也就是说,那半斤迷香,都是用在了花叶玖身上。花叶玖堂堂澄光殿入室弟子居然不慎**于一只妖物,心中自是羞愤难当,失去理智的她,不但杀了卫凛言泄忿,更将客栈付之一炬…… 仙门女弟子多半冰清玉洁自尊心强,更何况花叶玖这个从小被师父宠大的仙门美人,报仇并不解恨,自然会迁连更多的人,所以这满地被肢解的妖兵才是真的触了霉头。魁麟不是染指过仙门女子,只是善后太麻烦,他才改向同类或者凡人下手,虽然修炼进度是慢了些,但毕竟不会树敌太多。辟水观那一次,他受够了。 想到善后,他突然笑了,既然这儿只有他们三个人,何不趁早动手?再扮下去,也没有意义。 他步子一移,站在了花叶玖身前,两指如铁,仍旧压在剑上。他柔声道:“花仙子,被男人疼的滋味,可还好受?” 花叶玖瞳孔一缩,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嘴唇直哆嗦,脑海中突然出现了很多细碎的片段,男人的抚摸,低沉的喘息,压抑的呻吟,粗暴的律动……唯独记不起的,是男人的脸。她全身血液倒流,直上头顶,双目也因憎怒而变得赤红。执剑的手向前一递,可剑身却在魁麟的指间岿然不动。 “放手!我要杀了她!我要杀尽天下所有妖物!”她乱发狂舞,目中红光四射。 “杀她?杀她之前,可不先杀了我?”他看了婪珂一眼,缓身迎上,在她耳边轻轻地吐着气。声音一惯地温柔,却没有情绪。 “你……”花叶玖用力摇了摇头,却突然两眼一花,跟着脖间一紧,一只双手掐紧了她细白的脖子。 “因为……我是她丈夫。”他耐着性子,看着她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即使布满了血丝,那双眼睛也依旧是世间数一数二的美目,只是可惜了,他淡淡一笑,轻轻地道,“沈听弦,一直就是妖皇魁麟。”他手上一用力,长剑“当”地掉在地上,花叶玖的眼睛睁得真大,眼角都要裂开了。“还有,疼你……爱你的那个男人……是我的人。”(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311章 有的爱甜蜜如砒霜 世间最甜蜜最炫丽的东西,往往含有剧毒。 花叶玖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睛,可是眼角干涩,很痛。半晌,她才明白了魁麟话里的意思。 她开始挣扎,想甩开魁麟的手,可以越想挣开,他就抓得越紧,他温润的眸子上下打量着她,似能轻易将她看穿。 她突然弯下腰,弓起腰,开口半天,才呕吐出声。她从昨天到今天都没吃过东西,自然呕不出什么名堂,婪珂远远地看着,只瞧见一摊清水,满地胃酸。她有些无神地站在魁麟身后,细细揣测着二人的对话。 刚才魁麟自称沈听弦的时候她觉得奇怪,可是看了花叶玖的反应之后,她反倒释怀了。魁麟可以用计换掉孤红这副好皮相,自然也有办法偷梁换柱混进仙门,他不是靠实力取胜的那类人,却胜在够机灵。利与弊,在妖皇魁麟手可以变成最精确的筹码。 魁麟轻松一笑,继续道:“你不相信?是啊,我做了御华仙尊的徒儿那么多年,到了今天才表明自己的身份,自是没有人相信。”他脸上浮起一线自得,懒洋洋地松了手,花叶玖一个没站住,摔倒在地。她跌跌撞撞地爬起,却走不出两步,再一次跌倒。 魁麟上前一步,踩着她身上破烂的裙幅,口中啧啧有声:“花仙子……真是可怜了这好模样,竟没遇见一个怜香惜玉之人,很痛吧?不过你放心,第二次,第三次……次数多了你就不会觉得疼了,相反,你会很享受这样的宠爱。一直到死……” 那一夜的噩梦不完整地呈现在花叶玖面前,**接触的温暖,令她胃中翻腾不已,她的眸子因为不期而来的反胃变得水气氤氲,这样的美人儿确是我见犹怜。只是她命不好,遇错了人。 她忘记不了惨裂的境遇。那进进出出的拉扯。痛得像她整个人都像被从中间撕开,痛楚盘旋在她脑海中,不曾挥散。 终于,她再也忍不住。疯狂地嘶吼着,如野兽般满地乱爬,她大声地叫着:“你骗人!不是。你根本不是妖皇,你不是,你是御华派御华仙座的入室弟子。御华仙尊他不会看不出的,仙妖不两立,他不会看不出……”她寻着被弃掉的长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却怎么也握不住那把剑,她目光如炬,死死地盯大了婪珂的脸上。恨声道,“一定是你。你这个死狐狸,你们狐狸精最会骗人,沈大哥一定是被你迷住了,迷晕了……我杀了你,我杀了……” “咣!”长剑再次被人撞落,却是婪珂亲自出了手,她有意无意地看了魁麟一眼,幽幽地道:“如果我真能迷住他,这世间就不会有那么多的桃花债了。”她依旧未着寸缕,柔美的身子嵌在雪影里,如同一尊美得令人窒息的冰雕。她弯腰拾起地上的长剑,看了看,忽然道,“如果我是你的话,就会想,现在不逃,更待何时?留你一条小命已是慈悲,你不会真蠢到这种地步,以为我能迷住一代妖皇吧?”她长剑一递,平挽出一朵剑花,在触着花叶玖的衣襟时,乍然绽放成三朵,魁麟见婪珂愿意出手,反倒不动了。 婪珂虽然修为不济,但要对付一个普通的仙门女弟子,业已足够。 他从没想过要染指花叶玖,只是借她的手触端极派的触头而已,没料想卫凛言给他捅出个这样大的篓子。就这么说吧,卫凛言人都死了,揩屁股的事只能由他亲自来做…… 剑至身前,花叶玖才看出那一剑袭来的杀意,刚让来,已经太迟。她的脑子有一瞬间的清醒,才回过神要出手抵挡,面前寒光一闪,她听到耳边“叮”地一声细响,这一声响,仿佛斩断了她心中唯一的生机。剑花下是魁麟没有表情的绝美容颜,她到此时也不能相信,他就是臭名昭著的妖皇魁麟。他是妖皇,为什么御华仙尊却要收他为徒?这不合情理。 迷惑间,她被人用力推了一把,跟着一把金色折扇与婪珂战在了一处。她抬眼,视野中映出一道颀长的身影,这并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样俗丽浮夸的衣袍,早在重莲山上的时候,她就已经对这种风格的衣饰免疫了,可是到了今时今日,她感到了亲切,可随之而来的,更是羞愧,是无地自容。 “趁现在,快走!”华衣公子逼退了婪珂,魁麟补位上来。花叶玖拼着身下的剧痛,策动全身灵息,卷起一地狂澜,**的雪块朝着婪珂头顶砸去,魁麟本已追出两步,见婪珂无从应付,只得即刻退下,替她挡去了铺天盖地的冰雪。 那华衣公子伸手来拉花叶玖,却被抗拒地推开。身后传来了一声疾呼:“小兄弟!”显然,他并没有认出她。 花叶玖不答话,反而加快了步伐。现在的她,如何见人?如何见同门师姐?如何见疼她爱她栽培她的师父?难道这就是嫉妒一个人的报应?她想着,脑海中慢慢浮现茶小葱平静满足的笑容,她突然口中一咸,吐一口鲜血。 不对,不是这样!她按紧了胸口,用力摇了摇头,驱散了心中所有的想法。她有那副画,那副画里表明了,她才是逆转乾坤的灵女,才是六界归一的希望,茶小葱只不过是来路不明的野丫头,她不配拥有这些,她的一切,应该都是偷来的,抢来的!她偷光了原本主角的全部幸运,害她受尽屈辱! 她猛然停住了步伐,正迎上从身后追赶而来的方琏,方琏有些迟疑地唤了一声:“小兄弟?”目光却落在她沾血的唇角。那样秀气的唇形,怎么看也不像是男人……他脚下一顿,柔声道,“方才……你没受伤吧?”不算倨傲的,关心的口吻。 花叶玖本想问问方琏,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是想到此时自己一身狼狈,她半句也问不出口,半晌,只能粗着嗓音,轻轻地“嗯”了一声,也不知是肯定还是否定。 “没有我就放心了。”方琏叹了口气。望着她蓬乱的后脑勺。隔了一会儿,才道,“此处地接沧州,最近妖物众多。小兄弟一人出门实在危险,不如由在下送兄弟一程?”方琏的话里处处都透着好心,令花叶玖无从拒绝。她原本是性子极傲的人,自不屑与同道为伍,但此一时而彼一时。魁麟方才那样做,已经将意思表达清楚了,他动了杀意,她只有逃命。 她又“嗯”了一声,顺手将头发抓得更乱,遮住了大半的容颜。 “小兄弟此行是要去哪?”方琏见花叶玖没有拒绝,立即贴了上来。热气喷在花叶玖的皮肤上,立即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花叶玖生硬地推开了方琏。抢步走在了前头。她低头着,没有回答方琏的问题,或者说,从那一晚的被辱之后,她便再也没有想过自己可以去哪里。她只知道,自己还不能死。茶小葱手上,握着她应有的一切,她要将那些东西一件件抢回来,让茶小葱也尝尝被人侮辱的残酷滋味! …… “啊,啊啾!”茶小葱站在院子里对天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她用力搓了搓冻得发红的鼻子,嘟囔道,“不是谁在背后骂我吧,今天这么多啊啾,一大早就啊啾了四五回了。”她重伤初愈,本受不得冻,但这画坊里外又有谁能管得住她,趁着暮云卿去烧水的当儿,她又一次溜了出来。 院子外传来了绯灵怒气冲冲地声音:“好说我照顾了她那么久,她不念着这点情份,也得给我点面子,直接砸场子又是怎么回事?我本来有机会杀了那个妖孽的!”声音与脚步由远及近,绯灵一袭红衣似火,在清早地往凤凰书坊前面一站,风情自不可言。 却没想到隔壁的书摊上有人上下打量了她几眼,好心提醒道:“姑娘,清河坊上卖春宫的只有一家,并不是凤凰书坊,姑娘只怕是走错门了……”跟在后头的亭小佩脸上微愠,却不料绯灵根本没听明白。 “格你老纸的春宫,滚,老娘是来砸招牌的。”她气势汹汹地抬腿踢门,却被亭小佩死活拉住。 “我的姑奶奶,你这一腿跨进去,我们可能永远也出不来了,丁大哥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样不知轻重,小心被送回玄黄岛啊。”这一趟出门本就没经丁公藤同意,茶小葱受了伤只管养病,并不知情,原本这样的事是摊开不得的,可绯灵盛怒之下却将这些避忌抛到了九宵云外,她今日走的就是正门。 “我这不是要向姓茶这丫头讨个说法吗?她为什么……”她的话还没落音,大门“咿呀”一声被人从里边打开,一张带着菜青色的脸探了出来,与绯灵四目相对。绯灵吓了一跳,警觉地收回了脚。 “你刚才提到了我?”茶小葱玩味地看她,没等她回答又道,“这大清早地,都出去做什么去了?”绯灵与亭小佩风尘仆仆地,虽然衣服整洁,却染着一身寒气,一看就知道是竟夜未归。后面这一句问,落在了亭小佩身上。 亭小佩赶紧道:“这么早,当然是去买早餐了。” “嗯,那早餐呢?”茶小葱掩口打了个呵欠。天都还没亮尽,哪里有什么早餐买,这个谎话叫人真是不爽。 “吃了。”绯灵冷了脸。 茶小葱笑了一下,没想要追究,转身就要进屋,绯灵见她不再追问,反而有些不自然,等她衣袂摆过,才跟着进了门。 茶小葱走在前面,突然停下,淡淡地道:“走的时候都是爬墙走后门,回来倒记得走前门了,你们是变蠢了,还是觉得我不会计较,好欺负?”绯灵心中火焰蹿起,两眼里生起了一对小火苗,却听茶小葱继续又道,“他们是去吃早餐了,你呢?半夜去偷鸡了?弄得一身这么脏?”跟着灰影一晃,一条细瘦的人影默默地立在跟前。却是孤红。 绯灵突然道:“你从来没说过,沈听弦便是妖皇魁麟!”上次仙门大战的时候不说,害她绕了一个这么大的弯! “你没问,我就没说……”茶小葱并不否认自己早知这一事实,一句轻描淡写差点将绯灵噎死。 绯灵的脸都气白了,却拿她莫可奈何,精致的脸蛋上全是不愤,愠也好怒也好,写得清清楚楚,却没有人理会,她憋闷。 茶小葱知她报仇心思,却不想她操之过急,妖皇以前没有死,现在更死不得,觅十二子是一重人证没错,但当年的那场阴谋之中,妖皇魁麟,不……应该说是沈大公子沈听弦才是最关键的所在。 她意有所指地瞟向孤红,又打了个喷嚏:“啊啾!”后者浑身一震,却听她自言自语地道,“看来不是咒我,说不得是在想我呢。”(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312章 计较 绯灵与亭小佩偷偷出门的事情,茶小葱没再追究,而丁公藤也贵人事忙,压根不留意他们。两人算是逃过一劫。 其实像绯灵这样的聪明人,又哪看不出丁公藤在放水,连茶小葱都看出了破绽,他又何尝不是一样?只是他不想说,也不愿提,那是绯灵心里的伤疤,现在揭开来看,还是血淋淋地一片模糊。 “才好了些,怎么又一个人跑出去了?”暮云卿站在窗前为茶小葱调理汤药,药方是杜婆婆给开的,可是守着药罐看火,却是亲力亲为。屋来传来茶小葱的咳嗽,似乎是受了些风寒。屋子里飘来姜汤的香味,还有茶小葱慢不经心地抱怨。 孤红站在门边,脸上一阵阴一阵晴,配合着忽明忽暗的天气,十分合拍。丁公藤与使君子进门时,就看见茶小葱正苦着脸梳着头发,没有婪夜在身边,更没有曲嫣的那双妙手,她只能气鼓鼓地扎了一个又粗又长的马尾。光洁的额头露在外头,显得脸又胖了一圈。 “人家说包子脸是五官占中间,外边一圈白皮儿,我看是一圈白色跑道,跑马车都行了。”她将镜子放下,一扭头,给了使君子一个正脸,使君子扶着门槛大笑起来。丁公藤乍然一见,也被逗笑了。 “不如我叫娉婷来?”他温和的坐下来,看着桌上被翻得乱七八糟的书册,居然全都是些关于功体修为的誊本。他随便瞟了几眼,道:“你准备怎么拿下御华派?”茶小葱答应的事向来不忘,即使是受了这样重的伤,却还是对这个艰巨任务恋恋不忘。 “对付他?很容易。”茶小葱对着镜子照照,“娉婷那边有什么消息?”顺面看了孤红一眼。后者正竖起耳朵听,暮云卿不知道发了什么神经,一打帘子出去,把孤红拉走了。 “村长教的好徒儿,可比村长大人本尊精细多了。”丁公藤目送二人离去。 “不知道你是夸我还是损我……”茶小葱也看着暮云卿的背影,目露惆怅。暮云卿身世复杂。自小养成这样的心性也是情有可原,都说端极派护短,但想想身边的人,哪一个不是为着自己的理想而权衡着。她叹了口气,“绯灵与亭小佩要杀魁麟委实不易,况且。只要涉及到婪珂郡主的事,孤红都不会不插手,所以我才不担心。” “你想借魁麟对付风无语?”丁公藤手指一捻。“妖皇魁麟无利而不往,想要让他说真话,确是有些难度。” “谁说我要让他说真话?仙妖对立,妖皇之言就算是真,又有几人追究?我是想让他对御华仙尊对簿公堂。”茶小葱眼中精光一闪,露出一丝不同以往的锐气。 使君子在屋里走了一圈,回头道:“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风无语又是什么?”时间浸淫,倒真将他泡成了一个画痴。 茶小葱一边喝着姜汤。一边从书堆底下抽出一本草稿,道:“书的分镜台本,我留着没用,使大哥拿去吧。” 满是线条的纸稿从眼底一晃而过,丁公藤有些愕然,指着使君接过的画稿,不确定地道:“……这些都是你画的?” 茶小葱这才想起《朝尼奇遇记》一直都是借林蜡竹的手发行的,同时也给风沉提供了打探消息的便宜,自己这一撒手,确实有点为他人做嫁衣的味道。现在将手稿给了使君子,便意味着画师易主了,后面的事,她也不想管了。 故事截止于男主婪夜的离开,是个悲剧。 她没作声,算是默认。以前,她与婪夜两相看不对眼,画这个漫画的原意,本也就是趁着心中意难平,挥毫洒墨呈些口舌之快,后来随着她与婪夜感情渐深,故事的走向也越来越美好,风沉告诉她,凤凰画坊已变成了临安城第一大画坊,而镇店之宝却正是茶小葱一时义愤之作。也算是歪打正着。 她以前也喜难这是自己的梦想,是自己最为特殊的表达方式,她曾经满意,曾经自得,曾经折腾不修,却从没想过,即便是这样的作品,也源自于自己最真实的感情抒发。婪夜走后,一切归零,画画的心思没有了,便什么也没有了。 故事总该有个结局,可是她却并不希望是这样的。她突然猝不及防地从使君子手中抢回了稿纸,使君子还没反应过来,她手里的纸已被揉成了团,化成了片片,拼不回原状了。 “说好的你又反悔?”使君子微怒起身。 茶小葱看着丁公藤的眼睛,淡淡地摇了摇头:“这个故事写错了,我待会再重新写一个给你。” “是吗?”使君子有些不相信,却也只能由她,毕竟那是她的东西。 丁公藤没避开她的眼神,四只紫眸相对,仿若心含灵犀,两人一起沉默着,半晌,茶小葱才道:“他让我陪他一起去看千狐洞,去看他从小生长玩耍的地方……” “你的伤还没大好,不能到处奔波,还是让娉婷去。”丁公藤有些唏嘘,初看时,茶小葱与婪夜并不算是心意相通的类型,一个孤勇,一个狂暴,放在一起似乎只会你打我,我打你,只是没想到,婪夜说的话,茶小葱却能听进去。她高耸的马尾让她眉目间多了三分英气,倒还真的褪了几分女儿家的柔韵。 “不,我想亲自找到他,也想亲自告诉他,没有他在身边,我就是个孤魂野鬼,连自己每天要干什么都不知道。我这几天躺在床上,就不停地在想,想自己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样,为什么觉得索然无味,把日子过得淡出个鸟来。我无亲无故,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愿望,我画画也好,练功也好,只是因为无聊。我挣了很多钱,很多很多,可还是觉得无聊。”她放下汤碗,缓缓抱住了自己的头,她知道希望渺然,像娉婷这样聪明的狐狸都找不到他。就说明他有心藏起来。要找他,除非掘地三尺。 想起他临别的背影,她心里一阵阵发酸。 屋内的气氛有些冷凝,娉婷一进门。便看见三人相顾无言。使君子是半懂不懂,丁公藤无言以对,茶小葱则是垂头丧气。 “都怎么了?再过半个月便过节了。你们一个个蔫成这样成什么样子?”娉婷看着茶小葱头顶昂然的马尾,一时错愕。 使君子小心翼翼地上前道:“你……找到了那只狐狸没有?这里有人已经快疯掉了。” 娉婷的脸色暗然,还没开口。便被茶小葱打断:“千狐洞在哪儿?能不能……带我去看看?” “你要去千狐洞?”娉婷的脸色有些古怪起来。 茶小葱看着桌上胡乱叠放的书册,点了点头:“他说要带我去千狐洞,他爽约,我却不能爽约,所以一定要去。” “那就去,那儿是他的家,说不定能发现些什么。说不定就找到了呢?”使君子总是比旁人乐观一些,这话虽然说得极没营养。却含着天然的安抚特效,至少茶小葱没有再继续伤感下去。 茶小葱吩咐暮云卿做好去千狐洞的准备,自己又去杜婆婆那儿搜刮了不少的好药材,心里才踏实些。她从来不知道千狐洞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只是想起是婪夜从小生长的土地,她便感到安心,这一觉居然奇迹般的睡到了天亮。 然而,茶小葱安睡,暮云卿却失眠了。茶小葱在下山前放了狠话,说自己既不是掌门,也不是王后,更不是村长,那是不是也意味着发展到最后,她与他也会变得什么都不是?他可以不再是他的徒儿,又或者,甚至连一点瓜葛一点回忆也没有?他很矛盾,他不想看到整日郁郁寡欢的茶小葱,可也不希望茶小葱被另一个人拉在手中,护在身后。 …… 是夜,无言,无风。 …… “不,不要……不要碰我……啊……”客栈里,花叶玖像濒临溺绝的落水人,拼命挣扎着,她用力抠着床板,发出格格格地怪响,像是老鼠肆虐的啃齿声。她的梦境,完全被那突如其来的痛楚吞噬,她不再有其它的念想。粗糙的手指按在她光滑的背脊上,毛骨悚毛的触感,引得她喉间一阵阵痉挛,“哇”地一声,下午好不容易喝下的水都吐了出来。 “小兄弟,你怎么了?又发梦?”一道华衣映出眼帘,接着,是一双温滑的眼睛,那双眼睛陡然与梦境里蠕动的影子重合,花叶玖一阵瑟缩,扬手一巴掌,打了个正着。一记脆响,打痛了方琏,也惊醒了半梦半醒的她。方琏捂住了自己的半边脸,叹了口气。 “我……”花叶玖头一次感到这样惊慌失措,想要道歉,可是却怎么也开不了这个口。她从来没有向任何人道过歉,习惯了,居然就变成了一个情商为零的白痴。她顾不上方琏脸上留下的五指印,突然蜷自一旁痛苦起来。她哭得越来越大声,压抑的声调,像夜半孤独的鸟鸣。 “没事了,这里很安全,不会有事的。”方琏拍了拍她的肩,陪着坐着。她对含着体温的触碰似乎十分反感,他想揽她入怀,却被她转身躲了过去,依旧是“嘤嘤”地哭着,却比方才平静了许多。 “我……”她想找个人倾诉,可是……她该说什么? 说自己被一只妖怪玷污了?说自己无颜见师父无颜见同门?她不能,她还丢不起这个丢脸。 “睡了一天,要不出去走走?”方琏没再接近她,反倒是站起来,拉开了门,门外刺眼的白光照进来,花叶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有很多天没有见过阳光了。“今儿天气不错,出去走走心情会好一点,小兄弟不用害怕,我乃仙门中人,不同于寻常侠客,保护一两个人应是没有问题……”他倒不是大言不渐,身为流霞庄的继任人,方大公子的身手在各派首徒当中是排得上名次的,这样说一点也不为过。 花叶玖免为其难地点了点头,上下摸索了一阵,料定自己身上没有银两,又摇了摇头。 “跟着我还怕没有钱么?”方琏笑了,他领头走出了大门,回头又看看一路躲躲闪闪的花叶玖,依旧是笑得温暖开怀。 花叶玖想起那日他抱着一具腐尸痴痴傻傻的表情,再看看现在,一切犹如梦中。心底无端端,生出许多愧疚来。头一次,她乖巧又驯服地跟着个男人出了门,若换作以前,她是多么厌恶方琏这样的俗物,可是到了如今的地步,她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选择。(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313章 红颜生垢 快过年了,市集上洋溢着一片祥和的热闹气氛,这时候出门,难免会推推挤挤有些碰撞。 因为那噩梦般的经历,花叶玖渐渐变得害怕与人接触,不管是眼睛还是身体。她渐渐习惯了像孤红那样低着头觅路,只有不想以真颜示人的人,才会在人潮中躲躲藏藏,她默默地摸过手臂上点过守宫砂的位置,跟在方琏身后越走越慢…… 她原本会有一段好姻缘的,玉瑶仙座不远千里地带着几个适龄的女弟子来端极派,其目的绝非联手抗敌那样单纯,久未踏足中原的师父,怕是更想见见那几个久负盛名的仙门才俊吧。仙门通婚是结盟的手段之一,也是仙门之间的大事,元知义料想也知道这一层关系,才不得不打起十二精神来招待她们师徒,可是她却未能立即领会恩师的意思。 到了今天这一步,一切都太晚了…… 她被妖物毁去了清白,更在惊怒之下动手害了几十条无辜性命,这让人知道,便是师门之耻,是澄光殿的头号笑话,她不能为师门抹黑,绝计不能! 她猛然抬起头,才发现四周景物已变,身边川流不息的人影越集越多,不断地碰撞着她,温热的体温令她反胃,她突地推开了拥挤的路人,匆匆夺路而去,也不顾得找寻方琏的下落,转身便插进了路边的一条小巷。远离了熙攘嘈杂的人群,她才重重地喘了口气。 抹一抹,竟在奔忙途中不自觉地蒸出了一身汗意,被风一吹,头顶凉凉的。一阵阵发晕。 “方……”她叫了一个字,突然像被人掐住了喉咙。她的眼睛,顺着风吹的方向,冲着小巷深处看去。 小巷破陋,四处都是低矮的瓦房,不甚整齐的砖瓦似被人撬歪的鱼鳞。残缺不全。没有任何美感。砖墙因为年深日久而变得漆黑,反衬的光芒没有半丝暖意,小巷是沉闷的寂静。 不,也许并不尽然…… 巷子里有声音。虽然很细微,却逃不过她的耳朵。她沿着那奇怪的声音一步步走去,却发现小巷两侧还着数条与之垂直的小道。将整个住宅区划成了一个个小小的格子。这是年前最美好的日子,说到办年货,当称是万人空巷。所以小巷里很冷清。令人觉得连灶头都是冷的。 花叶玖没真正见过民间过年,只是忍不住好奇,但因为这不应该的好奇,她看到了一些东西,一些她最不想见到的东西。 声音从染坊摊场的布丛后传来,是一种娇细的告饶,伴着那声声低吟。是男人粗重的喘吸,肉与肉的撞击。像掀起了巨浪,拍响的水花,又似乎含着别样的深意。花叶玖分明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停住了,思绪也僵持在那低柔的呻吟中,摇摆不定。 她走过重重幕布,静静地站在了最后一重帘前面,终于听清了被碾碎的词句:“求你,别,别……” 她的脑子“轰”地一声炸开了,噩梦重叠,仿佛自己成了那个在强势碾压下无力反抗的女子。她看不清男人的样子,却清楚地回忆起那尖钻如刀刺的剧痛。女子的呻吟变成了大声的疾呼,却荡漾着婉转的调子。 她站在帘子后面发抖,抖成了一团。 最后那重布不厚,依稀可以见到女子翻倒的白皙**,她躺在压磨染料的石盘上,由着男人的推送,频频摇头,看起来像一条摇头摆尾的鱼。女人的腿被男人像推磨似的架在腰间,男人弓着背,钳着女人的手腕,使着一身蛮劲挺行,石盘因着粗鲁的律动,而发出有节奏的喀喀声,与花叶玖记忆里床板的磨合声渐渐吻合。 “别叫,你家夫君要是听到了,我们俩都没好果子吃。”男人松开一只手,迳自伸进了女人的牙关,女人含着泪呜咽起来,声音越发细碎。男人吃吃地笑了,透得几许得意。女人的长腿在腰间一荡一荡,款摆出**的节律,女人终于在这粗野强硬的鞑伐中尝了些滋味,含着未干的眼泪,闭着眼娇哼起来。 花叶玖双腿发软,半晌没移动步子。她以为那女人会顽抗,会挣扎,会像她一样不顾一切,可是没有……那女人顺从得太快,令她震怒到了极点,她突然想起了魁麟的话,“……真是可怜了这好模样,竟没遇见一个怜香惜玉之人,很痛吧?不过你放心,第二次,第三次……次数多了你就不会觉得疼了,相反,你会很享受这样的宠爱……” 心里有根弦被生生掐断,她难地置信地抬起了头,被泪水洗涮过的容颜上,笼上了一股深重的杀意。她用力掀开了还没被染色的白布,直勾勾地盯着正自享受鱼水之欢的两人。那女人有些迷糊,长目朦胧之际尽显春意,那男人却先一步斥道:“你是谁?” 但他没说完,便迎来了女子的尖叫,与此同时,他看到自己的头颅被面前衣衫褴褛的少年生生掐断,弃在了泥土里。 女人的尖叫随着他倒地的刹那戛然而止,她惊恐地看着被鲜血染红的血布,软软地从石盘上掉下来。 “……不,不关我事,是他逼我的,我只是害怕……他……呃……”她的话也没说完,茶叶玖根本没打算听她的废话。她刚才的一脸享受出卖了她的本意,世间女子,又有哪一个是真的冰清玉洁?花叶玖笑了笑,将倚在身上的尸体推开。 “小兄弟!”方琏御物而来,在巷间几个起落,便停在了染坊内。他看了花叶玖一眼,却是被地上的尸体惊呆了。他伸了伸手,却发现她一身戾气,面上还挂着一副诡异的笑。教人胆战心惊。他张了张口,没问出来。 “奸夫淫妇,人人得而诛之。”她静静地转身,看了他一眼,嫣然含笑。这一笑当中。含着释然,更含着几许心机,方琏看不穿这笑容背后的意思,只觉得面前的人有些面善。可惜她的脸太脏了,看得并不真切。“不是说要走走么?我还没看全呢?”她主动拉了起了方琏的手,后者身子一震。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他没再看庭院里的死尸。更没有任何质疑,死人他见得多了。他只是好奇这位躲躲闪闪的小兄弟为何会突然变得张扬起来。 花叶玖没有给他提问的机会,而是真真切切地逛起了街,临安城的街市她去过几回。却因为心情不快,处处看着不顺眼,这时却有些雨过天晴的爽朗。她拉着方琏的手。在市坊间穿走,不时买点小东西入怀。 两人一直逛到了天黑,花叶玖才恋恋不舍地带着战利品回到了住处。整个下午。花叶玖都抱着怀里的东西笑盈盈的。 “听说这坛子里是三十年的女儿红,却不知道是何滋味。”花叶玖将酒坛放下,颇有深意地望了他一眼,突然闪身回了房间,掠下他一个人呆在大厅里。修仙之人并不在乎饮食,但为了避免过于引人注目,他还是回应店小二的要求点了几样精致的小菜。却多是女子爱吃的口味。回想起今天花叶玖买的东西,他终于回过些味来。方才试衣的时候。她刻意地避开了他,分明是表露了身份。 他想得有些出神,顺手开了面前的酒坛,拿出了一只小盏。“等那位……姑娘下楼,再布菜。”他端着酒盏细细把玩,这酒比仙门琼酿逊色不少,却胜在力道够厚,喝了一杯,竟又忍不住为自己斟了第二杯。 小二倒是半天才恍过神来,不由自主地往楼上盯了一眼。初时,他以为这位贵公子是吓了眼,才跟着这样一位破落货称兄道弟,弄了半天,人家是假凤虚凰。还好他脑筋转得快,没有乱说话捅漏子。 等到三分之一壶酒下肚,大厅里人都散了,可那所谓的“姑娘”还没下楼,店小二跑了几回厨房,苦了脸。正要上去招呼,突闻一阵香风飘过,楼板郁闷,缓缓移下一人,环佩声比银铃更动听,那眉目似画,却比画中仙子更艳三分,少了绝世出尘的清雅,多了几缕人世凡间的积淀。 方琏也不知道是不是酒喝太多,舌子有些打结,挣扎了半天,才从牙关里挤出了一句:“花,花师妹?”无疑,那眼神里带着赤灼的爱慕,两道目光似两道热情的火焰。花叶玖终于明白了方大公子在不同人面前的不同嘴脸,如果她没有别的想法,恐怕是更喜欢之前出手救人的那个清贵公子,而不是这一脸不明笑容的登徒子。 “方大哥,适才多有所隐瞒,得罪得罪。”她款款走来,执起酒坛,为自己倒满,轻声道,“小妹当自罚三杯,先干为尽。”说着,果然一仰脖子将酒倒入口中,烈酒过喉,呛得她流出了眼泪。方琏眼明手快,夺过了她的酒盏。 “此酒拙劣,怎可让妹子受罪,酒不得不罚,但为兄可为妹子挡了。”方琏顺竿子爬,接口将花叶玖唤成了妹子。 花叶玖脸上一红,看了店小二一眼,店小二这才记得收起自己的口水,下堂布道。 方琏果然守诺,替花叶玖喝了两杯,不知不觉半坛子酒便到了腹中。他没有问花叶玖为什么会变得一个小乞丐,事实上他什么也没问。花叶玖一身彩衣,像花蝴蝶似的,端坐地对面似笑似嗔,那笑容好像与印象当中的略有不同,究竟哪里不同呢? 方琏甩了甩头,拍了拍脑袋,呵笑起来:“妹子啊,才几月不见,你好像大长了些。”他想说更美了,但她却把意思理解成为“不是完璧了”。她仍旧是笑着,尺度拿捏得刚刚好,却不再让人看出情绪。她的手从曾经守宫砂的位置滑下来,慢慢地又为方琏斟了杯酒。递去方琏手上的时候,她故意洒了一点,趁着揩酒的当儿,她碰到了他温暖的手,还是觉得恶心,却还能挺得住。(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314章 亡羊“补”牢 当夜,方琏喝多了,竟不知自己是怎么睡过去的。没想到人界的酒也能这么醉人。 迷迷蒙蒙仿佛做了一个很美的梦,梦见骑着一匹雪色四蹄的枣红马在平原里飞驰,挥洒的汗水与舒展的毛孔无一处不透着活力。 他或许是太累了,所以起得晚。他猛然听见梦境里传来女子的哭声。一个机灵,清醒了,下一刻,他看到了一个光洁如白瓷的背。那背很窄,柔畅的线条在房间的微光下修着细致的轮廓,他呼吸窒,看呆了眼。他飞快地掀起被子,这才真的了然。 昨天夜里,并不是梦。他是真的骑过了马,却是骑的胭脂马。 “妹子。”他低哑地出声,却见花叶玖赤着雪白的身子,一把将被衾蜷得紧紧的。 “你,你别过来,我不是你的什么妹子,你个淫贼!”花叶玖一手提着胸前的被子,一手抓起了枕边的折扇。她的手小,蜷不住被子的边缘,方琏瞟向她,一眼看见了被子上染红的血迹。脑门上蒸腾而至的是一股渐渐烧旺的火。 “痛不痛?”他不介意自己露在外边受寒受冻,只问了三个字,花叶玖突然明白他是什么意思,陡然脸色大变,跳下床便去找衣服。她的一条玉臂露在外边,莹白如藕节,方琏在后边叹了口气。仙门女弟子多有在手臂上点砂的习惯,料想花叶玖也不例外,想到她好好的身子竟被自己毁了,他心中不知是悔是喜。他从不对良家女子下手,就是怕出现这样的一幕,将人绑牢了便是一辈子,想甩都甩不掉。可是心中的欢喜却只因为花叶玖是花叶玖,是他早就想得到的人。“昨夜……醉得太离谱了,才会……” “你还说!”花叶玖一怔,豆大的眼泪滴了下来,“我只不过是送你回房,你却……难道有人说流霞庄臭名昭著。我偏是不信。这下好,买得教训了。”她没处可去,只能将衣服都抓在手里,方琏瞧得清楚。那些新衣服都破了,已经不能穿了。 他叹了口气赤条条地下了床,弯腰拾起自己的衣物递了过去:“穿这件。” 花叶玖气得一把扯过那衣服。张嘴撕咬成两边,狠狠摔在地上,不解气。又用力踩了两脚:“不要,臭的。”她本想瞪方琏两眼,可是不慎看到了他两腿之间的雄具,一时紧张,竟被脚下的破衣衫绊倒了,跟着被衾也滑了下来,方琏就势接住了她。却被她当胸推了一掌。“放手!”她哭起来,却觉得挣扎无助。身子一软,便摊在了地上,方琏从来没见过样的耍赖方法,一时觉得好笑,眼明手快地搂住了她。昨夜的记忆慢慢清晰,他的目光森然,顺着她完美的锁骨往下移动,渐渐停在了她高耸的酥胸上。 花叶玖气急败坏地捂住了要害,伸足要踢开他,却被他轻易地捉住了脚踝,两人一同滚倒在床上。 “妹子觉得羞恼,大可以杀了为兄泄气,若是下不了手,为兄替你动手,如何?”他夺过她手里的折扇,十分潇洒地抵住子自己的喉咙,花叶玖眼睁睁地看着他脖子上被硌出血迹,一直劲地发抖。这一次,却是真的害怕,不好的回忆,又填满了思绪,她根没有听清方琏的话。两人身体相抵相合,她能想起的都是那夜被欺辱的炽热与火辣。她心底一阵抽搐,带动着身子弓成了一团。 她一动,方琏也跟着一动,两人的脸色同是一变,花叶玖的眼泪又流了出来,她抓起那把折扇摔在起上,哭道:“谁叫你死了,你,你就不会负责么?你……你就不会想想办法么?”她原本刚烈的表情被泪水冲垮,完全是弱者才有的委屈求全。 方琏目光渐深,轻轻地摸了摸她秀丽的长发:“对不起,为兄其实早就喜欢你了……那日在重莲山上初见……”他试着动了动,缓缓地一送,花叶玖轻吟一声,微微合上了眼睫。她忘记了,又或者她从来没有在意过,她曾经因为一记飞岩诀,毁掉了方琏追寻一年的奇迹。这世上没有奇迹。 “嫁给我。”不是嫁或不嫁,而是不得不选择这条路,两人都是七大仙门的嫡传弟子,可以说是门当户对,若是方琏枉作小人,流霞庄也不会好过。他身边从来不缺女子,所以他有些后悔了。但是后悔在没有被表明之前,都只有最美好的一面。方琏的情话,被花叶玖悉数收进了耳里。 纵然再恶心,她也忍了,那是她为自己谋求的未来,她红着脸,含着泪,轻轻地点了点头。方琏轻柔地动作,令她有一刹那感动,但她马上发现,她这样的动作幅度,根本摧毁不了那一次车裂式的欺碾。她像那石盘上的女人,突然抬起了长腿,用力一夹,方琏深入一点,心里的恶心也跟着淡了一点。 “不痛?”方琏为她拭去额上的汗粒,应着她的邀请用力摆腰,硕大的器物,在她体内横冲直撞,她终于忍不住叫出声来。 “用力!”她没再感觉到那惨裂的痛楚,相反,她觉得这一次很舒服,也是许是上面的人不同,也许是心境不同,她渐渐释怀。她的温热包络着他,没留意他昂起的头,更没留意到他阴森的笑意。他将她抵在床上,抽起枕头垫高了她的腰,他真的很用力,却再也伤不到她。原来魁麟说的是真的,第二次,第三次……很多次之后就不会痛了。 “放心,我会娶你的,我会亲自去澄光殿向你师父提亲。”他温柔地抚摸着她的长发,没有人发现,他这样轻柔的爱抚只对尸体做过。两人在释底的释放后恢复了神志,她不再哭,而他也不再笑。 日近黄昏,两人像从水里捞出来的面条似的,瘫软在床上。 “在想什么?”花叶玖心里存着一分因欺骗而得来的愧疚。说话的语气极尽温柔。 “我在想这四个字,日,近黄昏。”方琏抬起她的下巴,轻轻一喙,花叶玖心中一荡,红了脸。 “你跟别的女人……” “从现在开始。我方琏只有你一个女人。只有花叶玖……”方琏搂住她,面不改色地听说甜言蜜语。这些对他来说都是家常便饭,所以他眼睛也没眨一下,就搬了一套说辞出来。初经人事的花仙子自然不知道这是方琏在风月场惯使的客套。她当真了。 生命里出现了裂痕没关系,只要她还活着一天,她就有办法补回来。反正沧州城里的那件事已了。都过去了。她无声地笑着,任笑意隐匿在沉黑的阴影之中,方琏很难留意到她闪着精光的眸子。 而同时。方琏却在反反复复地想着曾经对茶小葱说过的话,在他玩够之前,他也不想放手,成亲之日,是他最期待的,只要茶小葱不突然发疯,一切都好办得很。他颇有深意地望向怀里的人儿。突然扯起了嘴角,只是痉挛。并不是笑。 …… 茶小葱被暮云卿与丁公藤按着多吃了几天的药,又借杜婆婆的丹药调理了一阵子,才又生龙活虎地站在众人面前。丁公藤看着她摩拳擦掌的架势一直摇头,娉婷难得敢向他打趣:“丁大哥这几日都在摇头,多像街上挑郎货卖的拨浪鼓。” 丁公藤朝她无奈地一笑,迎上了暮云卿正面投来的目光,他正端着一碗药渣出来。娉婷迟疑了一下,躬身靠退。 暮云卿低声叹了口气:“听到明天就要动身,喝药也不耍赖了,杜婆婆煎几服,她喝几服,一点也不含糊。” 丁公藤道:“传闻说仙狐族情深不移,配上这丫头倒不辜负,婪夜公子这一样一走,便留下了位可怜人。如果不早些应了她,说不得真会将她逼疯。”茶小葱看起来并不像个多情种,她极少说到情字,她喜欢走俗路子,反正于她也好,于婪夜也好,滚床单才是正经地表达爱意,而现在婪夜不但走了,还明示暗示地告诉她一辈子也别想跟狐狸玩爱爱游戏了,她不疯才怪。这等同于一个天天说爱你的人,不但离你而去,还在临走前扇了你一记耳光。有痛,有恨。 暮云卿不明白丁公藤这不明不白的一席话是什么意思,刚想张口问清楚,却听孤红远远地叹了口气,他这几天一直站在门边没离开,大有些道歉的意思,但是又不见他进去。暮云卿停住了步子,看着他嘴角龛合不知在说什么。 “他劝你死了这条心,王后只会是青丘国的。”丁公藤斜眼看向他,暮云顿时明白,这人先头讲的那些也是这个意思。茶小葱不会再爱上别人的。可是……这不是他早就知道的了么?他笑笑,不言不语。 两人站在一颗冷梅下,各各发呆,一者看着门口,一者看着茶小葱的窗格。 茶小葱正在屋里整理东西,其实清点了一下,也没什么好整理的,除了返香设计的那套功体没有融会贯通,别的都看得差不多了。暮云卿知道她看书的习惯,除了吃药时间,并不打扰她,能在她看书的时候撒泼胡缠的人,也许这世上只有一个。 “真那么厉害?那个双.修?”暮云卿的眼皮跳了跳,视线仍旧停在窗格上,“既然知道厉害,为什么不早些放弃?何必闹得这样,让她伤心?”他经历过很多事,成熟了,懂事了,也越发地沉默了,这些改变,都是因为她。因为她,他走进了新的世界,也因为她,令他失去整个世界。婪夜之于茶小葱,茶小葱之于他,大抵相同。 “婪夜除了是个男人,还是一位王者。”丁公藤的解释就那么多。意思是,如果他不是青丘国之王,便可以全身心地爱护茶小葱,作为一个普通的男人,一个优秀的丈夫。仙狐族从不缺好男人。暮云卿不由自主地望向孤红。 “我……”他想起什么似的,最后却什么也没说。 他每天亲自为茶小葱试药,却从来不知道她的药方里有黄芩,但是没有一倒药渣的时候,他却能发现多了出的几味药。他的眼睛有些发涨,几乎睁不开。黄芩是女子用来养生安胎的,受孕前用可以清热,孕后可以安胎。茶小葱不会请脉,又不愿轻易劳烦旁人,只能是先吃些中药打底。婪夜在发现自己的身体状况之后,却勉强与茶小葱同房,为的就是留下一位王储,同时也想给茶小葱留下一个希望,他害怕茶小葱得知真相之后会做傻事。这姑娘傻起来的时候有多离谱,相信全派上下都看得很清楚。 如果在狐狸完全衰弱之前怀上宝宝,婪夜的状况或许不会这么差,可是……这世间所有的假设都是马后炮。(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315章 东君 茶小葱雷厉风行,打定了主意要去千狐洞,一干人只好奉陪。 因为青丘之国的没落,千狐洞也被禁咒关闭,她这时候过去可能什么都看不到。不过好在妖皇魁麟手下都是些散兵游勇,已无暇顾及太多,再加上他没本事解开青丘王族的禁咒,也就没办法鸠占雀巢。这样一来,千狐洞虽然过于冷清,却并未颓罢。青丘之国的国境里并不止狐狸这一种动物,茶小葱一行人赶到,倒也没费多少周折。 “这就是你们一起长大的地方?”茶小葱看着在古藤上攀爬的松鼠,又看看碧水青山间流动的色韵,仿若身处仙境。千狐洞是青丘之国的中心地带,是狐狸们聚集生活的地方,它位于人、妖二界的交汇处,物种十分丰富,除了刚刚会点法术的小灵兽们,还可以看到各种各样漂亮的妖。同妖皇手下的妖族不一样,它们温和活泼,漂亮优雅,最要的是,在仙狐族几千年的管治下,它们与世无争。 这一次茶小葱只带了四个人,一位是博文广识的丁公藤,他虽然不像风沉那样对世事精研,了如指掌,却知道许多不为人知的过往,有他跟着,这一路也不会太无聊。孤红与娉婷是来指路的,当然,娉婷有一半的目的是自告奋勇,照顾丁公藤的起居饮食。至于暮云卿,其用心就更单纯了。 五人说话间,一头白鹿由远而近,看见娉婷的脸之后,先是一愣,跟着干净利落地伏身行了一礼,却是向着孤红。 茶小葱一扭头。没看懂孤红的反应,就是这点功夫,那白鹿已由兽变人,幻化成一位五官柔丽的女子。 “孤红大人。”他这一开口,众人才回过神来。鹿妖头上插着花钿,佩着步摇。却是货真价实的男儿身。 茶小葱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称呼孤红。不由好奇地多看了他两眼。结果看了两眼又看两眼,看了两眼又朝着娉婷比对两眼,直到看红了白鹿的双颊,她才垂头叹了口气:“好可怕。他比你还漂亮。”比女人妖娆的男人不少,但是举止中总多点做作,说白了就是伪娘气质。但是这鹿妖是个另类,他虽然美不胜收,却粗声粗气。他举止优雅,却处处硬朗,但要说他男子气概,却又不好说,毕竟这货从头到脚都是佩着女儿家的饰物。 总之阴阳错乱,令人癫狂。 娉婷笑了笑,看向孤红。后者虽然没有露脸。但却显然比起平素要强几分,说话也不再唯唯诺诺。 “这是我们青丘之国新任的王后。这位是青丘东君的世子,靳离。”虽然孤红没有介绍自己的身份,茶小葱却已经了然。 仙狐族是青丘的望族,随便放只小虾米出来比人家的象儿大,鹿妖这一族是青丘之国的大家族,但从声望上看,远不如高高在上的仙狐。所以刚才靳离向孤红行的是大礼。 靳离虽然长相风流,为人却端正本份,他之前正视茶小葱只不过因为未知她身份,现时一听是青丘之国的王后,态度便又敬三分,半点犹豫也没有,俯身又是一记大礼:“靳离未知殿下大驾,有失远迎。” 茶小葱皱了皱眉头,打断了他的话:“起来吧,没有了陛下,何来殿下,你将我当作一位普通朋友就好。”孤红闻言,脸颊发白,却见茶小葱已经无视靳离的存在,缓步向着千狐洞去了。千狐洞隐匿在乱草之中,门外小径旁列着两行姹紫嫣红的小花,颇具灵气,反观山洞正面,有了些高门大户的错觉。 茶小葱跨前一步,突然被靳离在身后唤住:“王后留步!”话音未落,一丛幽火沿着茶小葱迈出的右脚燃灼起来,茶小葱伤未好尽,只感到一阵锥心的刺痛,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那幽焰不似一般狐火那般灼烫,相反,它是冷的。这一烧便烧到了骨子里,痛得她连叫都叫不出来。 茶小葱吃了个闷亏。一回头,却见暮云卿正死死地盯着孤红看,娉婷在身后冷冷地道:“这笔账你自己记着。”亦带着愠意。 茶小葱霎时明白过来,他们是怪孤红没有及时提醒。为什么喝她的是靳离,而不是孤红,答案不难猜出。她瞪了他一眼,转身退了回来。他为了婪珂的事与绯灵闹得十分不快,她还没怪他,他倒先落井下石了。谁说他不会算计的?狐狸就是狐狸,杀人于无形对于他们来说,完全不是难事。她强忍着痛,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在众目睽睽下抖落了一身火种。那些火星溅在草地上,很快便散成碎星,消失不见了。 “没用的东西,你若是不甘,大可以亲自将她追回!我不拦不阻,当然也不会相帮,如果你心中负气想撒在我头上,尽管试试,我没有耐性陪你玩情圣游戏!”她顿了顿,轻蔑道,“你做不到,只是因为你没本事,怪不得旁人。” 孤红偏过头去,不看她。她却似笑非笑地松了手,她想说,她讨厌孬种。从来就讨厌。 靳离干巴巴地站着,脸上透着些迷惘,看见茶小葱动手也不好阻止,只好讪讪地移了话题:“……这是千狐洞特有和禁制,只有聂下与四法大长老可以解,不过并不危险,只是会暂时令人失去些力量。”他又看了孤红几眼,难免露出些狐疑,于是就没将画说尽。茶小葱浑不在意地拍了拍孤红的肩膀,轻飘飘做了个唇形,一手伸过递给了暮云卿,后者冷脸接了,将她半边身子撑住。 火焰熄尽,果然被烧过的地方像被抽空了力气,软软地不知所依,茶小葱整个人都挂在了暮云卿身上。 靳离大概没想到一向胆小如鼠的孤红居然会与王后扛上,迟疑之下对茶小葱的身份难免产生一些揣度,但孤红却很快恢复了常态,沉默地拉了拉微卷的衣角,道:“先去见靳叔。” 暮云卿扶起茶小葱,突然低声道:“若是小王子出了意外,你担待不起。”茶小葱悚然一惊,却见孤红像见了鬼似的扭过头盯上了茶小葱的小腹,茶小葱当着众人的面踹了暮云卿一脚,可后者还是直挺挺地站着。不过这一回离得近,靳离看清了茶小葱衣上的针脚,虽然是仙门修者的打扮,衣裳的细节却显然都是出自孤红之手,但那两人相看两厌的关系,更令人觉得不安起来。 而由始至终,丁公藤也没说一句话。这些微妙的小情绪向来与他无关,他也不知道茶小葱来这里是什么用意,就算婪夜找机会回到了这儿,躲进了千狐洞,想找寻也是枉费心机。婪夜一日不想出现,便一日不会让茶小葱找到。此刻茶小葱与孤红两人心里都不好受,但看在眼里最为不快的,却是娉婷。于情,她是站在茶小葱这一边的,于理,她却也能理解孤红的苦衷。她与人接触得久,自然左右逢源,拿捏到位,但茶小葱与孤红都不是这样的人。 一行人就在这诡异的气氛当中跟着靳离在丛林穿行,走了很久,才见着一排绿色的竹藤小屋,几十头小鹿正在屋前玩耍,见到靳离回来,纷纷滚地变成了人形,兴冲冲地挥舞着满是泥印的小手向他扑来。靳离微笑着弯下腰,将他们一个个细心抱了一遍,却听其中一个孩子指着茶小葱等人,脆生生地道:“他们是谁?是妖皇的人么?” “不,他们是我们的贵客。”中间的屋门大开,一位少女推着一位白发老翁从屋中走出,慢慢从阴暗中移出,停在了斑驳的阳光下。那少女看着靳离一本正经的脸,先是“噗嗤”一笑,察觉到失礼之后,立即正了颜,眼睛却在暮云卿与丁公藤两者之间转来转去。看美人是天性,那少女也跟茶小葱一样,看得张扬,毫不忸怩。 靳离将孩子们放下,顺手拔去头上的珠花钗物,别在少女头上,又解散了长发,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那老者坐着没动,只是微微欠了欠身子:“幼女不知事,让各位看了个笑话。”茶小葱这才注意到,那老者的衣袖与裤管都是空荡荡的。饱经沧桑的脸上满是淡然,比起寻常仙者更具仙风道骨,但是看修为,却不算高。所谓东君,或许只是德高望重,又或是重权在握,茶小葱猜想是第一种。 几人依次向老者问好,才得知道位老者正是靳离的生父,青丘国东君执位者,靳连。这父子一连一离,虽然不甚灵动,说话却大方得体,处处透着一股祥和之意,但明眼人都知道,这块地方经历过毁灭后的打击,一直无法重建。茶小葱除了他父子三人,还有那些孩子,便再也未见其他人影。 要说修为,青丘之国的妖族普通懒散,少有勤奋着,所以在妖皇大军进犯时完全无力抵抗,只是赤子之心不灭,纠于执着而已。 想一想,也是心酸。(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316章 西泽为阴 卦出西泽,为阴。 茶小葱拿着一份卦文,反反复复地看着。风沉久不算卦,到底准不准? 随着四肢百骸的气血流转,体内的力量慢慢回笼,但是茶小葱却觉得这个过程太漫长,简直令人心焦。 隔着老旧的木壁,她不免朝着千狐洞的方向发呆。 靳连父子发扬了鹿妖沉稳的作风,少言是非,仿佛他们这一路远到而来就是为了吃青丘国东君这餐闲饭似的。不过跟着一群鹿儿吃树叶,也是件顶顶痛苦的事。 茶小葱少见地“绝食”一天,只喝了两盏淡酒,至于那酒水……是暮云卿拿花露冲淡过的…… 真的可以说是淡出个鸟来。 孤红与娉婷则不住地盯着她的小腹看,真恨不得现在就可以看到一只小狐狸冒头出来。 先前那点小磨擦被暮云卿一句话给化解了:“孕妇不能生气,尤其是生闷气。” 就在茶小葱还惊异于暮云卿的伶牙俐齿时,孤红羞愧地低下头去。 她想说自己没有怀小狐狸,可却借着一点酒意想到了与婪夜相处的点点滴滴,心中一酸,便什么也说不下去了。 淡出鸟儿来的水酒,她也没有资格喝太多,因为暮云卿在一旁振振有辞:“孕妇不能喝太多酒,不然孩子会变蠢。” 这一餐饭在愉快地氛围中进行,茶小葱看着满桌子争芳斗艳的菜式,就像被施了定身术那么可怜。她想起同为植食动物的奇苦时,突然觉得身边有奇穷与曲嫣是多么美好的一件存在,要是只有奇苦,估计天天得吃胡萝卜、白菜和青青河边草。怎么一个惨字了得。 靳连尤其注意说话的分寸,东君父子与孤红熟稔,对茶小葱敬畏,整个晚上,茶小葱能插进去的话不到六句。而回应她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回答。 这样避重就轻地掩饰,更令她有一种“婪夜就在左近”的感觉。 再往深处想想,便难过得像二十五只耗子在心底抓来抓去。 到最后,她连水酒也喝不下去。早早便窝进房间去寻周公了。 半夜静寂,千狐洞气候温润,四季如春,可就是湿气太重,屋子里一股草木浸泡雨水后的馊味,刺激着茶小葱翻来覆去睡不着。 因为静,反而造成了心底的乱。茶小葱干脆爬起来和衣坐在床边。也不知过了多久,她默默地从衣袖里拽出一根白发,那根白发不是从婪夜用过的枕头上扒下来的,也不是在旧衣物上拾得的,而是白天在千狐洞前看见的。她只是默默地收了,任谁也没说。 他果然回到了这里,靳连就是知道这一点才会什么也不说。 “……你可曾亲眼所见?” 远处飘来的孤红的声音,他刻意压低了嗓子。却没能瞒过茶小葱的耳朵。 “养伤的时候,杜前辈开的都是温补的方子,汤汤水水都不缺黄芩。怎么会有假?”暮云卿的衣袂贴着草地划过,声音里带着些不耐烦,但至少没为白天的事发怒。 茶小葱翻身看了看手里的东西,一根白发,一张卦文,半晌,突然将纸张叠放好,纳入怀中,翻身蹿出了窗口。 由于千狐洞接着地脉,并不冷。到了夜里,反倒没有了之前的阴郁,银白的月光便铺在高高低低的草叶上,折射出明丽的光。 她用了一道六界遁隐符,下意识地回头看向丁公藤的住处,却听身边一人淡声道:“我果然没有猜错。”跟着人身隐现。自矮树丛中闪出一道青竹色的影子。 月光下,青竹般优雅的人,似笑非笑地望着她,显然对她的出现并不感到意外。 茶小葱舒了一口气。 她动用六界遁隐符只是权宜之计,而且打一开始就没算进去丁公藤这一份。 “丁大哥。”她没说半句废话,转身掠出林子,用的还是魔族的魔动,速度之快竟然匪夷所思。 丁公藤快步跟上,但在速度上还是差了一小截。 两人一前一后地穿过树林,相互估量着对方的速度,慢慢地拉近距离,很快就变成了并肩而驰。魔动幻影诀比普通的御风,腾翔好用,唯一的不好就是因为其速度常常超过视感,所以整个人都像是一闪一闪的,往林中一去,更是若隐若现。 茶小葱的脸上出现了少有的沉思表情,这一点细微的变化,令她好像在恍惚间成熟了许多。 “不去千狐洞?” 丁公藤看清这方向与千狐洞的洞口朝向是相反的,也就是说,茶小葱这一趟是有别的目的。 “嗯。”茶小葱沉着地应声,跃过一簇浅溪。 丁公藤几乎于同时跃出,两人齐齐落地,又对望了一眼。 丁公藤没有掩饰眼底的激赏与佩服,茶小葱也没有刻意地装神秘。 她从腰中摘下一支竹筒,将空中一抛,一道森冷的幽芒闪过,溪边出了四道绿幽幽的影子。在空中画了一个血咒,引出一道红光,略略向前一推,四条鬼影被罩在了温暖的红芒下。 四鬼形貌凄厉可怖,却老老实实地站在了血咒的光华之中。 他们看向茶小葱的眼神很复杂,关切,而又温情,并不像是带着恨意的厉鬼该有的表情。 “妹子,你要早做决定。这事不能拖。”女鬼阴森森地飘出一句话来,没头没脑的。像是对之前约定的提示。 “嗯。”茶小葱面无表情地站在黑夜里,目光却穿过了万千树木,投向身后那处幽深的洞口。四鬼相互转头互望,均各叹息。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丁公藤盯着那一抹红光,终于闻出了血腥的味道。 茶小葱居然学阴鬼以血养灵,这是谁教她的?他眸色疾厉地瞪了那四鬼一眼,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四鬼感觉到他身上浮动的煞气,不觉纷纷悚然,闪身躲进了茶小葱身后的阴影中。明月当空,透过斑驳的树影,隐藏了鬼魅的行踪。 “边走边说。”茶小葱吸了一口气,带着那四鬼一直西行。丁公藤只好继续满腹狐疑地跟着。只不过在茶小葱转身的刹那,他看清了漠然到无畏的神情。没来由地呼吸一窒,他伸手拉住了她的衣袖。 “婪夜公子在这儿?” “……”茶小葱没有出声,只是有些无助地看着他唐突伸出的修长手指。并没有否认。 “你一早就知道?”丁公藤并不惊异于茶小葱能沉得住气。而是在于她的先知先觉。 “我与他声息相通,心意相连,又会有什么不知道的?”双修之术一直是婪夜主导,然而当修为的距差越来越大,这种角色便不知不觉地转换过来,在婪夜在玄武殿转身的瞬间,她便察知了他的心思。就像当初他能看穿她一样。她之所以那么绝望,只是恨自己没有早一点发觉。 现在晚不晚? “他……可能熬不过这个春天。” 茶小葱抹着眼角,只有浅草沾上的湿气,氤氲如许,却不见哭意。 他说他要陪她一起来看看千狐洞,但是他一个人进去了,把她关在了门外。 她连敲门的勇气也没有。 同心红线,就是让人心意互通。它一方面让人看清了自己的爱意,另一方面却又让人看清了对方的私心。而婪夜的私心与当年的风无语并不相同。他把永绝的背影留在了她单薄的生命里,自己却这么潇洒地离去。抛给她一个那么大的烂摊子。而作为一直没有真正人生目标的她,一时半刻接受不了这样突如其来的变故,竟觉得整副生命都变成了平板刻薄的黑白画。 茶小葱简单将四鬼的来由说了,沉默了一会,才得又道:“他们不愿意回鬼门关,每一天都躲在万俟常清的身后,现在万俟前辈将他们托付给我,我却不得不拿他们换来婪夜的性命,他们可以为了我做所有自己不想做的事情,我贡献几滴血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如果有我这几滴血撑着。他们总可以在地下过得好些。” 原来她竟是怀着这样的心思。 丁公藤联系前后想了想,终于明白了茶小葱这番举动的艰难所在,四鬼与她同甘共苦那么久,就算没有实质的交情,却也称得上朋友,而婪夜则是茶小眼中最最重要的人。要拿自己的朋友去救心上人,甚至说,去救自己的丈夫,实在难以取舍,所以茶小葱花了很长的时间去说服自己,而最终的解决方案也只能如此。 因为婪夜“可能熬不过这个春天”。 ……可是这个结论又是谁下的? 丁公藤尚有许多疑点,却来不及发问,两人沿着一根阴脉飞驰,说起话来极不方便,茶小葱似乎很急,急得连衣袖被挂破了也不知道。 四鬼被她拖着只剩一道红绿相间的残影,对比强烈的色感令人眼晕。 丁公藤脑中的问题还有盘旋,当茶小葱带头转过一座怪山的时候,他突然想到了另一个问题,以血养灵乃是阴间之术,为何茶小葱会懂得方法? “你还是来了?”就在这时,怪石林立间,突然飘过一黑一白两道魅影,一高一低的声音像从地底传出来的,直逼心房。丁公藤胸口一紧,随着茶小葱站定,抬头看清了两人的面孔。 白的那位五官精致,可惜吐出了一截三尺来长的舌头,一荡一荡地甩在胸前;黑的那位手里提着一把丧门幡,横在茶小葱面前,即使拥有超凡夜视能力的人,也看不清这人的眼耳口鼻。 居然是传说中的鬼差,黑白无常。 “谢谢二位不计前嫌,还能出手帮我。”茶小葱不卑不亢地点了点头。 虽然知道二鬼差另有目的,但她还是不自觉地客套起来。 她已经不是当年的莽撞丫头,她心思重了,想得多了,做事越发犹豫了,也学会了考虑利益的交换。情份上的东西,是返香教会了她看淡,虽然这几年她在端极派过得不差,但返香却一再地承认,他只是利用她。一个谎言也不原意编撰,更令她难过。“他们就交给你了,四换一,很是公平。”茶小葱收起血咒,侧身将四鬼暴露在黑白无常的视线中。 “你们答应我,永远不要找婪夜的麻烦,我不想他死。”茶小葱可以忍得下婪夜的离去,却忍不了他的消失,她本打算用强逼黑白无常说出水陆道场的下落,却没想到他们会主动找上风沉。名为相帮,实为交易,而这一场交易当中,黑白无常是得了大便宜的,为了对付邪鬼王,黑白无常已经狗急跳墙,但人鬼不两立,能说通端极派的方法不多,他们只能用点阴损的。 比如那只蠢狐狸的性命。 黑白无常同是唏嘘,茶小葱能来,便说明事成了一大半,只是……对于衰弱到极至的婪夜而言,永生便等同于永灭。他们不知道这样做是救他,还是害了他。 “既是有约,定不相负。”二鬼点了点头,转向那四鬼,掏出了手中的锁链。 那四鬼当中的女鬼,突然“哇啊”一声,大哭起来。脸上的血水淌了一地。(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317章 谋爱 那老鬼急道:“妹子,这不是早都说好么?你还闹腾个什么劲?” 断头秀才鬼也道:“我等拖累了茶姑娘那么久,也是该去鬼门关报到了,难不成你还想在人界做这孤魂野鬼,终日惶惶?” 那女鬼只是哭,又是摇头,又是抹血,弄得狼狈异常,那黑白鬼差要来锁人,她只是不愿,饶着茶小葱一边哭一边飘,绕多几圈,人和鬼的眼睛都看花了,她还没有停住的意思。 黑无常大怒,将手中丧门幌舞成了一片黑煞的影子,却被茶小葱眼明手快地拦住。同时,白无常也拉住了他的袖口往回扯,不住地使眼色。黑无常清楚这眼神中的含义,权衡利弊之后,方得忍住。丁公藤将这一切看在眼底,心中渐渐了然,只是没想到邪鬼王居然能在短时间将势力扩张到这种地步,连黑白无常都忌他三分了。若非如此,以他们耿直生硬的天性,又怎么可能向茶小葱委屈求全呢? 鬼都是虚影,茶小葱拉不住也拦不住,只好耐着性子看那女鬼跑来跑去,那女鬼却也奇怪,几次朝着茶小葱张大双臂,却又在半途收势,如此几次,那秀才鬼和那囧脸鬼大概也明白了她这么做的意图。 “姐姐,你……是不是想抱抱我?”茶小葱微微一笑,也张开了双臂。那女鬼泣不成声,披着一头乱发朝小茶葱扑了过去,却在两人身影相接的刹那“穿”透过去,随着茶小葱一声轻叹,那女鬼哭得更伤心了。 黑白无常面面相觑,大概他们这一世都不会理解这拥抱的温度。茶小葱看着女鬼可怕的脸,鼻头也冒出些酸味。 那女鬼飘忽地浮在茶小葱面前,一边哭一边道:“我生前就是不会看人,才落得如此下场,没想到变成了鬼之后,我还是会错看。是我们错看了婪夜公子,明明知道他与妹妹不相衬,还由着他胡来……现在他不顾而去,我们却一点办法也拿不出来。空让小葱妹妹忧心……”原来是这么回事,女鬼是正经人家的女儿出身,对男女大防看得严,故而对婪夜那样以交配来表达感情的方式十分不满,他们几个都持着相同的反对意见,却不想在婪夜的温柔攻略下,还是禁不住往好的方面想了。可是。谁也料不到将来。 在他们眼里,婪夜那是始乱终弃,秉承着生死与共的圣洁爱情观,他们认为婪夜就算是要死,也该留在茶小葱身边,作为一个合格丈夫,一个优秀的爸爸,就算是死。也得站好自己的最后一班岗。但是婪夜却食他们失望之极。 从目前种种迹象来看,都是茶小葱被负心狐狸抛弃了,连着肚子里的孩子一起。 茶小葱看着黑白无常疑惑的眼神。推测出他们就算再花百年千年也明白不了这其中的复杂感情。她知道婪夜没有抛下自己,可是自己也不知道要如何去解释,如说非要说是直觉,似乎也太过悲凉,仿佛她一个接近疯魔的单恋者,正忙于制造沉溺的幻境,对事实不闻不问。她有些无可奈何。 相处了那么久,两边的思维都还不在一条轨上,说什么也没用了。没有办法拥抱,也没有交心的距离。她果然还是不适合这里的人类。她叹了口气,正想出声,却听丁公藤伫于一旁道:“就算她没有了孩子的爹,一样有在下陪着,难道在下看起来会比那个狐狸要逊色?”他的衣袍在夜风中轻轻飘摆,其余人都猛地瞪直了眼睛。像是同时被噎住了。他在众人怔忡之际,靠向茶小葱,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有些凉,他的手也不暖和,心跳与脉博都没有变化,茶小葱知道这句谎言,对于曾经的魔界左使来说,这些根本不算什么。 “是啊,你们放心走,我不会有事的,我和孩子都不会有事。”她立即会意,朝四鬼轻轻点了点头。同时将另一只手伸过来,裹住了丁公藤的。丁公藤淡然一笑,脸上是说不出的温柔。 “二位大哥,以前付家宝那件事,我在这儿像两位道个歉,不管怎么说,一方欠两件,我们扯平了。”茶小葱指的两件,一是令黑白无常放过婪夜,二是令其交出水陆道场的地图,而黑白无常所指的两件,则一是由茶小葱出面替他们解决邪鬼王,二是作为交换,带回四年前由牛仵作,也就是万俟常清护着的四只游魂野鬼。 二位鬼差颔首,并不多言,各自将锁链套在四鬼身上,纠结成一串,那秀才鬼终于将头放回脖子上,却不想放反了,变成了面对茶小葱。茶小葱见到的是一张青白得毫无血色的清俊容颜,秀才本身长得秀气,严肃之时更有一副英威之势,他就这样两脚向前,脸却一动不动地看着茶小葱与丁公藤紧紧相握的手。茶小葱有些心虚地看了丁公藤一眼。 却听丁公藤清浅的调子在耳边微微扬起:“你信不过婪夜?还是信不过我?”他没等她接茬,便又接着说了,“你以前一定没有养过猫猫狗狗。” 绿光阴森闪动,黑白无常开启了通往阴间的法阵,四鬼依依不舍地向她挥手告别,一直不怎么出声的囧脸鬼终于也忍不住哭起来。茶小葱扭过脖子看丁公藤:“什么猫猫狗狗?”她以前也不是没想过要养,但念及那点工资只够自己塞牙逢,便放弃了。 丁公藤轻声道:“猫猫狗狗发现自己要死了,都会躲起来,去一个见不主人,也见不到同伴的角落,静静地等死。所以,家里养猫养狗的人,经常把自己家的猫狗养没了。他们以为它们是离开了,实际上,却是死了。” 茶小葱手指愈发地凉了。 丁公藤指着不远处的秀才鬼,不咸不淡地道:“这只鬼喜欢你,你若是留他在身边,兴许是个变数。现在送走了,也好。” 茶小葱心中一怵,抬眼望向那越来越小的影子,却听见秀才鬼远远地道:“茶姑娘,记得,在下叫段千琦……来生……” “他想说。来生,他还叫段千琪。”丁公藤松开了手,两人的手心都会干燥,没有莫明其妙地悸动。也没有心虚地紧张。 “我……何德何能……”黑白无常带着四鬼消失在法阵中间,六条淡绿如烟的影子便随着法阵的消失而阴没在空气里,茶小葱手里只剩下个空空的竹筒,她觉得秀才的感情来得太莫明,只到他说“来世”的时候,她才想起今世无甚交集,“他也许是天生多情。才会轻易动情,不然他也不会死得那么惨。”她给了自己一个理由。 “那……那只小仙鹤呢?还有返香真人那宝贝徒儿呢?也都是因为天生多情?”丁公藤笑了,眼底似包含着洞悉一切的深意。 茶小葱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迷惘得两眼发直。但最关键的话,他却又不说了。她看着他那云淡风轻地样子,突然促狭地问道:“那丁大哥你呢?你也喜欢?”这一句问得十分直白,害得丁公藤被口水狠狠地噎了。逞了口舌之快,算是扳回一局。茶小葱不再去想那些为什么……她不想分心。与丁公藤说话就这点好,不用太多废话,也不需更多交代。凡事一点就明,两人便在回去的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但多半,又都是丁公藤的自问自答。 “你肚里真的有了青丘之国的王储?”丁公藤这一问却有些多余,杜婆婆与他关系如此亲密,他怎么会不知道。 “你说呢?”茶小葱睨了他一眼。 “我说有,便一定有么?”丁公藤忽然扬头看向了千狐洞的方向,“你就不怕说一个这么大的谎,把他真的逼进死胡同?据我所知,公子婪夜比想象中聪明且顽固,你们确是天生一对。” 茶小葱低声道:“是啊。天生一对。我没有他聪明,却比他顽固,所以他很容易看轻我,就比如这一次……我有意让杜婆婆给我开药的时候提点提点,照她的方子多添了几味中药,这几味中药虽然皆为普通凡药。却都奔着一个原因,安胎。云卿是最早发现我药里有问题的,他是第一,那孤红便是第二,不然你以为他会真心守在我房门口认错赔罪?他与婪珂、绯灵之间的事,我不愿意管,但却不妨碍我利用他通风报讯。这一招,我不说,你不说,杜婆婆不说,便轻易骗过了三个人。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厉害。” “但你也该明白,兵行险着的后里,万一他真的以为你有了仙狐族的骨肉,说不定便会马上赴死。”丁公藤没想到茶小葱的算计有那么远,在他心目中,这丫头修为尚可,智谋欠缺,时常抽风,装逼还特没有水平。可毕竟是长大了,经历了许多事,遇见过许多人,心思也都渐渐地重了。 “他不会那么容易死的。”茶小葱忽然挑了挑眉毛,脚下一转,向着千狐洞走去。 “凭什么如此笃定?”丁公藤跟着她一路向西,却见天色渐明,身后浮过一丝青白。丛林里的青草香隔着露水飘溢满径。 “因为他还没有打听到水陆道场当中的玄秘。”茶小葱说这话时,人已经站到了千狐洞前,她弯下腰,在丁公藤惊讶的目光中拾起一小块紫色的钟乳岩。紫光相映,点燃了她眼底的星光。她站在洞口,隔着那强大的结界,沉默了半晌,才又道:“我没有你的小狐狸,你忘了我是哪儿来的么?我们这一辈子也不会有孩子的,你要么将命好好留着另娶他人,要不,就给我立即去死了,省让得让我劳心劳力。”她手里托着的钟乳岩跟曾经在觅十二子处看到的一样,婪夜应该就是靠这个临是补充灵力的。 “不要以为黑白无常只输在你一人手上,我揍他们的次数,绝对不比你少!”茶小葱掂着手里的东西,慢慢地将它捏成了灰,“死狐狸,你偷了这根竹筒无非是想令黑白无常说出水陆道场的下落对不对?那你又知不知道,是谁让他们只字不提的?” 话说到这地儿上,丁公藤都听傻了,怪不得黑白无常对茶小葱那么客气,原来是不客气都不行,听茶小葱这样说,他们似乎经常被婪夜严刑逼供,然后又被茶小葱威逼利诱着不敢将实情说出口。这样两边受气,还没变成疯子,真不愧为鬼界的好员工。 同时以他对茶小葱的了解也明白了一些,茶小葱如此做法,只是不愿婪夜插手此事,因为六界往复,只能魔族与神族才能做到。她决定会他做的事,从来要完成的漂漂亮亮。(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318章 斗智还是斗气 现在,茶小葱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了。 她答应的事情渐渐兑现,可是他呢?小小的承诺,都成了惘然的追忆。 “死狐狸,你不是说要带我进千狐洞么?现在我茶小葱站在这儿告诉你,我不进去了,永远不会进去,谁想每天对着个破山洞发呆啊,谁稀罕那些金啊银的,谁爱谁拿去!这个王后我不当了,你们现在就分手……”她想了想,突然又瞪了那黑黢黢的洞口一眼,咬牙道,“不,不是,是离婚。我要跟你离婚!”她从怀里掏出一把象牙梳,朝着洞里扔去。 那象牙梳是死物,倒不会因为失去力量而被挡回来,茶小葱想起前一天的遭遇,越发生气,低头寻了几块大大小小地石子朝里扔,扔完便拉着丁公藤头也不回地走了。 丁公藤没听懂“分手”和“离婚”是什么意思,但从字面上理解就是不会在一起了。他看着茶小葱因生气而铁青的脸,头一次感到茶小葱这一次是认真的说离开。茶小葱不是狐狸,更不是猫猫狗狗,就算她再迁就这位狐狸相公,她也不会让自己变成真正的狐狸,她还保留着世间女子最纯真的想法,一生一世,一双人。就是死,也要一起。 这样的爱情虽然看起来有些愚蠢,却不乏它可爱之处,真正情深之人,到生离死别之际,只会痛不欲生,如果真能死同穴,倒是简单而美好。茶小葱之于婪夜,大概也是这样的心思。她曾以为婪夜有数以千年的时光来陪伴,所以才会茫然地接受各种功体心法,以期能与他匹,却没想到,她越强,他便越弱,到头后,变成了她吸干了他所有的阳元。而他,也完全没有了机会去掌控自己的命运。 茶小葱扔完石头,在门口站了会儿,便转身走了。 她把自己关进了小屋里。将插捎反锁了门,睡了个昏天黑地。只是梦里再也没有那个白衣胜雪的影子,也没有那个清俊不凡的笑容,她睡了很久,一个梦也没做,这片绿木围筑而成的王国,散发着田园的香馨。宁静得仿佛不似人间。 暮云卿来过几次都是大门紧闭,他去问丁公藤,后者也是闭口不提,仿佛发生过天大的事不能言传。直到他看见孤红拿着把象牙梳子站在茶小葱窗前。 “王后……”他唯唯诺诺地出声,却听到里间烦躁不安的翻滚声,竹榻一直在呻吟,吱吱嘎嘎地乱响。 “王后是什么?”茶小葱闷闷地憋在被子里,过了一会。突然一个箭步跳下床,连鞋子也没来得及穿,便拉开了门。 她的头发乱蓬蓬的。眼睛又红又肿,脸颊上贴着两条白皙的泪印,将脏兮兮的脸上冲出两条沟。她看也不看那梳子一眼,一把抓向孤红的领子。这回孤红也学精了,没等她的手到面前,便滴溜溜地一转,让开了,却不想茶小葱中途变招,按在他的肩头。她本来就比孤红要矮小纤细一些,这一按除了花点力气。还得有些高度,跳起来很像是狐狸扑食的模样。也就在眨眼的刹那,孤红向后跌倒,后脑勺“砰”地撞在了地上。 暮云卿张了大嘴,孤红当着他的面昏了过去。 靳连与靳离闻声赶来,却见茶小葱已经拍拍手。转身去屋里洗脸了。暮云卿面无表情地跨过孤红的身体,照常为茶小葱准备洗漱用具,两人相对默然,一句闲话也没有。暮云卿是不知从哪里说起,茶小葱则是心情超不好,杀人的心都有。靳离端来的早餐又是草草叶叶,茶小葱坐在桌子前将菜式看了一遍,突然阴森森地看向站在桌边夹菜的小鹿儿,吸溜了一下口水。小鹿妖们面对危机是何等聪明,还没等靳连说话,便整整齐齐地哭起来,像开大合唱似的。 这回闹得暮云卿也吃不下了,他皱了皱眉头,却见孤红绷着脸从屋外进来,看见茶小葱,神色一肃,怯怯地道:“王后……” 茶小葱伸手又要拎他,却被靳离不动声色地拦住,她悻悻地拍了拍手,向暮云卿与丁公藤二人招了招手,毫不客气地道:“再见。”所有的鹿妖都睁大了眼睛,似乎没料到青丘国的国主居然找来一位这般没有涵养的王后。茶小葱却想起什么似的,喃喃地道:“啊……鹿肉……” 靳连等人纷纷白了脸,丁公藤却在一旁笑了,他笑,暮云卿也笑,两人互相望着,都不知道对方在笑什么,却又同时觉得十分开怀。暮云卿知道,当初那个霸道而不知死活的茶小葱又回来了,因为没有了顾忌,才会变得胆大妄为,茶小葱从来不是侍宠生骄的那类女子,相反,越多人关心,她便越拘束,而在放弃最后这个最重要也最真实的身份后,一切都恢复了本来的模样。丁公藤笑,却只是因为感到有趣,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茶小葱。 一人转身一次,并不过份,婪夜的转身,留给了她念想,而她转身,留下了理解与决然。 孤红留下了下来,娉婷却还是得跟着茶小葱离开。茶小葱向东君父子点点头,趾高气扬地也算是告别,靳连与靳离倒是沉得住气,见她娇横如此,也只能忍而不发,显然是听某人吩咐才得如此。茶小葱想起那个将她隔阻在外的山洞,心里就不痛快。 “陛下非要与王后闹到如此地步么?”娉婷看过两人闹别扭,平素的小打小闹倒真不算什么,两三天合好如初,滚上床又是两个儿化作一个,人界有一句话,叫做夫妻没有隔夜仇,床头打架床尾和,可是这一回,好像是真的出状况了。茶小葱只是说要来看看仙狐洞,结果她就真的只看了一眼就嚷着要回去,颇有些恩断义绝的意味。 “她不是还有个戒指没还么?”丁公藤似笑非笑,无情似有情,就是这个意思吧。 “你喜欢你拿去!”茶小葱耳朵尖,立即听懂了丁公藤话里带着讥讽,退下戒指就往他手里塞,娉婷的脸马上就木了。隐隐想起茶小葱还留着件雪白的婚礼服,顿时白了脸。剩下的该说的不该说的都不说了。丁公藤倒是无所谓,接了那戒指放在掌心把玩,好像没看见茶小葱灰溜溜的脸。娉婷没忍住,壮着胆子在他手臂上掐了一把。却在他回头之前,闪身躲在了暮云卿身后。 “师父,接下来,要去做什么?”暮云卿心里没有了婪夜的阴影,顿时觉得无比轻松,连说话也有了笑容。 丁公藤一扭脸,立即推翻了之前的论断——谁说冰块脸不多情。一个个不都是痴情种么?倒是没想到这个时常表情欠奉的少年还知道笑,而且笑起来还很甜,他的记忆里也有一个人可以笑得这么甜,可是,那个人却被占据了身体,再也回不来了。 “当然是回临安城,回凤凰画坊。”茶小葱收拾好心情,将折心柳祭向空中。她迎着风飞速前行,在身后抛下了寥然数语,“回去将凤凰画坊结束了。将银子都换成银票交给紫菜,我现在不愁吃不愁穿,也没什么要用钱的地方,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她自顾自地说着,加快了速度,只见腰肢轻摆,人已不见了。 娉婷追问道:“凤凰画坊不是王后的梦想么?为什么如此轻易予人?”她想追上去,却没那个本事。 丁公藤在她身侧叹了口气,道:“你还不明白么?她的梦想只是你们陛下……”娉婷一愣,却听他继续叹息。道,“不过这已经与你没有关系了。” 娉婷有些黯然,旁人一再提醒着她不再是青丘国子民的事实,她一直不愿接受,打心里就不愿意,可是现在茶小葱要去青丘国的国主划清界限。是否也意味着她不再有机会与自己的族人见面?想到这里,她的速度又慢了一点,却见一抹白衣在眼前飘荡,暮云卿踩着云层,若有所思地跟在最末。他没注意旁人的说话,只是一遍又一遍地看着自己腰上的佩剑发呆。 …… 茶小葱回到凤凰画坊,风沉便给了她的一个八卦猛料,新一期的《六界异闻录》送到手上,她还在雾里飘,仿佛不认识字似的。 “玉瑶仙座下山找到了花仙子。”风沉站在身边为她点读,修长白皙的手指引导着她的视线一行行往下看。 “……花叶玖要嫁给方琏?”茶小葱回味过来的时候,突然想起了方琏临走时的神情,他是那样冷漠与决绝,带着浓浓的恨意,他那样的人,会甘心娶自己的仇人?要不,就是他变态到丧性病狂,要以花叶玖的幸福为赌注;要不,就是他把持不住色心,对花叶玖的美貌对了邪念,但不管哪一条,茶小葱都不认为花叶玖会幸福。 婚礼定在点玉大会之时,也就是说,他们没有机会去闹“洞房”,方琏在最关键的时候,为自己的决定加了一道保险拴,分散了仙门各派的注意力,他便可以将婚礼顺利进行。没想到方琏对女人还真有一手,只是一转眼的功夫,便抱得了美人归,茶小葱又想他那双天生湿泽的眼睛,一个男人生了一双那样柔情似水的眼睛,真特么恶心。这种男人生得再俊俏,也只有生气的时候好看。 “这期的内容做得不多啊,就这么寥寥几笔。”茶小葱翻完之后,意犹未尽地看着风沉的脸,神色暧昧得一目了然。 风沉微微一笑,指了指自己:“你想知道的都在这里,可以问,但我不会写出来。”破坏这场婚姻并不是他的本意,这样的大事定在点玉大会之时,自然会分流御华派的势力,到时候要动手,便方便多了。他顿了顿,懒洋洋地道:“这里的内容,比那纸上写的,精彩百倍。”(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319章 兵分数路 有八卦可以听,茶小葱饭也不吃了,暮云卿连催了几次也不见效,只得一脸不高兴地亲自下厨。以前茶小葱不吃饭也没啥,但是现在不同了,她有孩子了,该好好爱惜身体才行,听说修者生孩子都很难,特别是这种半人半仙兽的,也不知道出世的时候是狐狸还是人,又或者是人长着狐狸尾巴。他腆着脸去杜婆婆那儿要了几味补药,在这位兔妖婆婆**辣的目光中败下阵去。 中午是青菜肉沫粥,中间还放了些养气的药材,看起来素淡,用料却足。 “你说什么?有人亲眼见到,是花叶玖勾引方琏的?”茶小葱与娉婷围在桌边目光炯炯地盯着风沉的嘴看,生怕漏掉了一个字。 “是不是真的啊?”娉婷与花叶玖见过几次,小丫头高傲得很,古板生硬又自以为是,哪懂得勾引人那一套。说到勾引人,娉婷心虚地看了在一边玩着茶盖的丁公藤,在他抬眼之前乖巧地闭了口。 “风大哥查出来的东西怎么会有错?我看八成是真的,这世上表里不一的人多着呢。”茶小葱对风沉十分了解,他从来不乱说话,一说出来都是惊天大内幕,他的修为只是中上,但在打探消息这方面却是个高手中的高手,由他口中爆出来的八卦,真实性在百分之百以上。只有丑闻,他才会考虑到对仙门的影响好生保留。 暮云卿黑着脸将熬好的粥放在茶小葱面前,不放心,又摸了摸碗边。茶小葱兴致勃勃地执起勺子,看到面上浮着的那层青菜,小脸一枯,将东西推到了一边,顺手移到了娉婷面前:“鹿儿家的口味,适合你们。” 娉婷正说的口干舌燥,接过来并不客气。却不料勺子还没到嘴边,就被暮云卿连碗带勺夺走了:“不是给你的。你要吃自己去煮。”他看了看茶小葱有眼发青的脸,心中一窒,缓缓地放柔了声量。“清淡些对宝宝有好处。” 茶小葱求助似地看向丁公藤,却见后者毫不怜香惜玉的站起来,拉着风沉道:“风兄,下棋去,上次那一局还没破……” 娉婷笑了笑,跟在丁公藤身后也走了,她一直是追在丁公藤身后的。与药家三兄弟捆绑发售,她这次回青丘国也看到了,东君将她当空气,说明她的过去早已被埋葬在烟波里了,就是回忆与留恋,也只是午夜梦回时才能干的事。 屋子里只剩下茶小葱与暮云卿两个人,中间隔着那张被揉着皱巴巴的《六界异闻录》。茶小葱面对着心思越发复杂难测的暮云卿,委实不知道要说什么。他太多敏感,说重半句也怕他受不了,说轻了。又觉得还不如不说。 “不说了,我去看看账本,明天把账上的钱盘清楚,找个人上端极派带给紫菜就好了。这粥我就不喝了,这几天一看到青菜就想吐,饶了我。”她一边说一边往走,快走到门边时,突然被暮云卿叫住。 “小葱!”他是直呼其名,并未叫她师父,这一点她十分头痛。这家伙只有在要说一番了不得的誓词里,才会转换频道,平时她是高高在上的师父,他是乖巧听话的徒儿,但一触着他哪根神经线不对劲,他便会变成一个完全陌生的人。比如现在。“那个……这里边放了肉沫的,还放了几味中药,我问过杜婆婆了,说是对胎儿有好处……” “胎儿?”茶小葱终于回过神来,对着自己的肚子苦笑。她装着怀有身孕,不过是想借着婪夜的求死之心早些引黑白无常出来,没想到还真有傻瓜尽心尽力护她助她。她心中一暖,却笑不出来。 暮云卿十分认真地望着她,一双清澈的眼睛恍若秋波:“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他不要这个孩子,我可以当孩子的爹,孩子不能没有爹爹的……”他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思,害得茶小葱都以为自己真的有了身孕。 她没出声,说真话,恐是不妥,继续说假话,她又良心不安。她最爱的那个人,已经弄成了那样,面前这个,是她最疼的人,决计不能走上那条不归路,不能让他纠缠到她本来就乱如麻絮的生活。 只有是拒绝。 “孩子只会有一个爸爸,我不认他作丈夫,并不代表着孩子不认他作父亲,所以……不用了。我也不需要你刻意去照顾,我是你师父,师父本该照料好徒儿,但是我却一次又是次令你受伤,是我没做好……”她的任性与疏忽,害他被语翠打伤,她的执着与无能,直接将他推进了渺夜之城。她对于婪夜来说是灾星,对于他来说,又何尝不是。 仿佛是中了魔咒,只要她关心,她在意的人,都会在不意间出状况,今天是伤,明天,或许会死。 暮云卿垂着头,用力吸了一口气:“可是婪夜也说过,我和他是男人,男人是不该让女人站在身前挡剑挡刀的。”他的语气还很稚嫩,好看的脸上满是惭愧与羞恼。茶小葱看着他无所适从的表情,恍惚察知,自己的率性伤害到了少年的尊严。他并不只是长大了,而是与人呆在一起太久,变得复杂了。 这个话题不尬不尴的,似乎没有再继续下去的必要,气氛是一度沉闷,令两人均自心感哀凉。幸好绯灵在这时冲了进来,为她解了这个围。 “你说找到婪珂那个小贱人就可以找到魁麟,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说,沈听弦便是魁麟?”绯灵趁着茶小葱亲赴千狐洞,又拉着亭小佩出去打探了一圈,从灵狐族各位长老口中,她听到了这样一个消息。茶小葱在御华派范铨面前,亲口说过“沈听弦便是魁麟。”,一堆人证摆在那儿,茶小葱想抵赖都不行。 “沈听弦是不是魁麟,与你找魁麟之间有关系么?”茶小葱饶有兴趣地问道,“还是绯灵姐姐里手上功夫有限,拿不下他?” “我苦心修炼那么多年,要赢过他自是举手之劳,何用你说,若不是你手下那只狐狸来搅局,事情会变得这么棘手?”绯灵不依不饶地围着茶小葱打转转。暮云卿心感不快,却被茶小葱抢白打断。 “那只狐狸不是我的手下,他现在早就回千狐洞守着他那主子了,再说,那只狐狸顾着的是婪珂,并不是魁麟啊。与你与魁麟都没什么关系。”茶小葱笑了。她这一笑,绯灵更怒了,因为怒到了极点,便一直没法将孤红与魁麟之间有关系联系想来,呆了半晌,似想反驳,却又转不过脑子,居然呆住了。 隔了一会儿,她喃喃地道:“现在他们往襄阳去了,我叫亭小佩去追,也不知行不行。”她一心只想为好姐妹报仇,但是却又不懂得什么叫杀而后快,她一生杀戮不多,大部分的时间都在潜心修习仙术仙法,与妖兽出身的娉婷有着天壤之别,陶然村两位女子,一红一白,却是两个极端。 茶小葱脑中灵光一闪,站起身来:“魁麟去是襄阳?”襄阳,御华派,风无语,妖皇……这事情的发展似乎有些令人意外。三选一的习题,并不是每个人都会做,比如,风无语,他究竟是去襄阳与魁麟汇合而做些见不得人的事,还是留在御华派参加点玉大会?又或是亲临流霞庄,见证方琏与花叶玖的大婚?最后一种可能虽然微乎其微,但也不是没有机率,毕竟御华派与流霞庄向来过往丛密,有些礼节不可废。想到这儿,茶小葱手上的资料就有些不足了,她站起来,看了暮云卿一眼,飞快地道,“叫齐羽族,有要事相商,得快,绯灵姐姐,去请丁大哥,我去找风大哥。”她顾不上两人答就不答应,一阵风飘出了房门。 如果她记得没错,紫菜也去了襄阳。是返香的意思?他们究竟是去做什么? 不到盏茶的工夫,乌鸦、鹦鹉、暮云卿,还有久未正式谋面的鹈鹕长老都到了,丁公藤带了娉婷与黄老三和陶朱公来,风沉来得最快,等到黄老三进门,茶小葱已经与他聊得差不多了。她得到了一个最重要的消息,慕容瑾珏也在襄阳,这一点是刚才查出来的。魔族对周围信息进行了封锁,太具体的消息透不过来。 “临近中元节,有些事得与大家通个气儿。”茶小葱开门见山,望了诸位一眼,才得又道,“第一,慕容瑾珏、紫英,以及魁麟都去了襄阳,这里边一定有问题,我想找人去看着,你们认为谁比较合适?”她看着绯灵,目光灼然。派她去有好处,关系到魁麟她从来不会含糊,但是关键时刻,却容易被气昏头脑,沉不住气。 “第二,点玉大会之间,我得做一点准备,就是……”她看向众羽族,淡声道,“水陆道场的地图我已经拿到,万事俱备。”下面那一句是只欠东风,东风是谁,能打通阴阳地界的唯一力量继承人,孔雀。鹦鹉等人相互看了几眼,均各雀跃。 “第三,澄光殿与流霞庄两派联姻,我们虽然不用去上礼,但也要去个人看看究竟。”(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320章 剩下的多选题 三件大事,茶小葱都没有直接说自己的意见。风沉是最全面的信息传播者,他不说话,其他人也暂时不便置喙。茶小葱的话刚说话,屋内便陷入了同一片沉静。丁公藤保持着闲散的姿势没有变,黄老三想啰嗦两句却寻不着机会。 茶小葱虽然跟着返香学习处理内外事务,但由于不喜欢管人,也不爱被人管,三天两头溜出去所得的消息难以对称,她不敢肯定这中间有没有本门的人掺和,只是意味深长地瞟了风沉一眼。风觉静静地扶着面前的矮几,温和的脸上,露出一丝不太明显的笑意。 他们只是难在分工问题,但风无语却是难在应对。茶小葱没有接触到仙盟运作的中心,她再强,风无语再忌惮,也不是个事。所谓敌不动,我不动,风无语在摸清茶小葱底细前,也不知道是打的是什么算盘。 风沉叩了叩桌面,突然意有所指地道:“茶师叔,最近收到些消息,御华派已经撤离临安城。” 茶小葱闻言皱起了眉头。风无语之于襄阳,风无语之于范铨,嗯……他将人抽走或许是对的,没有完整的信息网,做再多也只是白费心机,他现在收回了破网,必是改变了策略。作为无欲无求的表代,茶小葱完全不能明白这位变态大叔非要屹立于仙门之巅,就想她以前看武侠,也闹不清为什么人人都想做武林盟主,那个位子很好么? “风兄的意思是……”丁公藤沉吟片刻,将目光投向了茶小葱,所有的人都不约而同地看着茶小葱。 “不如先去蟠龙镇吧,反正离中元节还有段时间。流霞庄那儿叫元掌门随便派人去见个礼,给玉瑶仙座一个人情就好。”鹈鹕神色凝重,他这几天觉得临安城有些安静,安静得令人产生山雨欲来的错觉。仙禽仙兽对危险的感知异于常人,这种揣测**不离十。 先去蟠龙镇,茶小葱自然没有异议,早些见到孔雀,也好早些借道鬼界。但是襄阳那边才是真正的症结所在,不这话说回来,除了慕容芷才这层关系,其余诸路人马对于她来说都是浮云。她听到这个消息的同时,一是担心慕容芷才会有危险,二才是觉得这里边有些古怪。偏偏这件事别人都给不了意见,显然这内里就是一趟混水,越搅和只会越看不清。 “我也想先去蟠龙镇。但是襄阳那边不能不管。”慕容芷才与慕容瑾珏在这时候见面,绝对不是什么好事,且事前要风无语插后,事后有魁麟掺和,四方势力一碰撞,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既然看不出四方的目的。也就无谓搅局,但慕容芷才一人的能力有限,如果出了事,还真是照顾不到。她顺风沉:“返香师兄有没有交代?或者说,有没有安排人手接应?” 风沉道:“慕容师弟此次襄阳之行并无人知,我也是无意中知道的。”他查到的是慕容瑾珏,却连带查出了慕容芷才,这一对兄弟相见必然要有个了断,他认为并不是坏事。至于魁麟……倒是个十分难得的机会。他眼睛一亮。突然自告奋勇道:“为了安全起鉴。多一个人照应也不是坏事,不如由我亲自去。”他与慕容芷才同门,这样风无语与魁麟都不易生疑。 “这样,叫绯灵、亭小佩、娉婷一块去。也好有个照应。”丁公藤也有考虑,聪明的人不会太过相信对方,他与风觉都是城府深重之人,自然都想将自己的人手往里插,男人的控制欲不容小觑,哪怕是一人温和平静,一人淡漠怡然。茶小葱怕绯灵与亭小佩惹麻烦,不过加上娉婷就不一样了,娉婷是丁公藤的心腹。 “我也去。”茶小葱身后突然传来个轻飘飘的声音,却是暮云卿。众人均是微微一愣,不明所以地打量着他。 “小子,你不是喜欢跟着师父么?这一回转性了?”鹦鹉直铳铳地开口。 “我去将妖后捉回来。”暮云卿面不改色地看着手里的长剑,扣了扣指间的机簧。 “对啊,三月之约,我差点给忘了。”茶小葱一拍大腿,记起来。众皆恍然,唯有风觉与丁公藤二人的神情没怎么变。要比心机,茶小葱也有,表面上看,暮云卿是主动请命,但从那小子对她的依恋程度可以断定,这小子根本是被某人想办法支开的。茶小葱介入的是羽族与仙狐族两族的事端,万一一方没有谈妥,便可能两族反目,两族王后的身份,也是暮云卿单纯爱慕之前的一道铜墙铁壁,茶小葱得用自己的方法去解决,暮云卿若是粘在这里边,不但帮不上忙,还会招恨,就怕婪夜没来,这小子却代他集火了。 …… “就说一个简单的例子。”茶小葱对着花窗一边饮酒一边赏梅,声音低低地没有一丝坡度,听起来沙沙地直到心臆,“从前,有位女子的未婚夫病重,家里很多人都劝她放弃这个病鬼未婚夫而另聘良人,但是这姑娘却死活不愿意……现在有两家人同时下了聘,姑娘得去退礼金,若果她不是带着娘家人或者媒人去,而是带着一个与自己不相干的男人,旁人会怎么想?” 这便是她的回答。 趁着分道扬镳之前,还有一宿相聚,茶小葱没拒绝风沉的好意,与丁公藤一起出门饮酒。虽然这并不是茶小葱第一次上酒楼,却仍旧不免感到新鲜,最新鲜的,莫过于今夜的搭配。两男一女,青萍之交而已。 风沉与丁公藤都不是抢眼之人,所以三人上了三楼雅座,也没引起轰动。只是小二似乎早就知道有人要来似的,早早地备下了酒菜。三人落座不到一刻钟,东西便上齐了。风沉挽起袖子在火锅上煮饺子,丁公藤为茶小葱斟了酒,坐在栏边看路上的车水马龙。 三人一派适闲,气氛比起凤凰画坊又轻松不少。风沉与丁公藤都是好相与的人。茶小葱不用面对那些**的目光,反倒坦荡。 “我现在才觉得你同其它的女子不一样。”风沉笑了笑,命小二为三人分了饺子,自己则说开了去,“初见时,觉得这丫头很嫩,傻乎乎的,被人利用也不知道。后来听看到了你的画,着实有些惊艳,但最令人想不到的是,我与你可以一同坐在这里谈天说地。”他加重了“一同”两个字,似有感叹。 茶小葱眯起了眼睛,丁公藤慢慢地回味起这话里的意思,静静地道:“在下倒是头一次听说陪人吃饭是件难事。” 风沉轻咳一下,若有所思地看着茶小葱的脸。突然伸手遮住了她鼻子以下的部分:“……丁兄,你就这么看,只看这眼神,还会觉得是个女人么?” 茶小葱这才知道自己的眼神居然有那么凶。瞬间也就明白了风沉的意思。 风沉对人温和是不错,但是却鲜有女子接近,倒不是门下女弟子不愿意接近她。而实在是他与女弟子们在一起找不到话题。 处在两种性别当中的人,或许更容易与心思深重的人沟通,比如她。 女子去掉那些弯弯绕绕的小心思,不脆弱,不煽情,能拿得起放得下,才是真的好。 茶小葱恍惚地笑了一下,却想到了婪夜,他与风沉不同。他是发现了自己女子的一面。才喜欢她,才了解她,她没有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只是表面。只有懂的人,才看得出。他是曾经去过她的梦里,把影子留在她心里的人。 “你有一点像他……”她抿了一口酒,徐徐咽下,“你同他一样,不懂女人。”若是懂,就不会因为利用与报复而牵连他人,虽然那女子未必是直接为他而死,但总脱不了关系。 “他是谁?”丁公藤看着风沉被水汽蒸得没有焦点的眸子,问茶小葱。 “风无语。”风沉面无表情地就着手,喝光了手里的酒。丁公藤也不意外,只是无心地为他添了酒,换了话题。 慕容芷才的决断与风沉的决断,才是端极派出手的最终目的,端极派的野心虽不止于此,却必须为前路铲除阻碍。茶小葱没有选择白,也没有选择黑,返香与焚音都还有赌下去的理由。 “这酒楼也是你开的?”茶小葱看着楼匾上的题字,觉得有些眼熟。三人坐在角楼的雅间,可以看尽东面与南面的风光,一面梅瓣飞舞,一面华灯璀璨,仿佛两处意境杂糅在一起,暖色的光影溅在流檐婉转处,一层阴影一层薄芒,柔和静谧。 “不是我。”风沉顿了顿,一字字地道,“是紫菜师弟。” “我们端极派就穷到这种地步了,首徒全都跑出来坐生意了?”茶小葱诧异四望,这些觉得这酒楼的风格有点冷凝,与慕容芷才那张冰块脸有得一拼。像风沉这样知情晓俗的人,怎么会伪装风雅如斯,“那司徒钟琴卖什么?我的意思是,将来也让暮云卿开个铺子,卖点元宝蜡烛香什么的。” 丁公藤听到“元宝、蜡烛、香”,“噗”地笑出声来:“你倒是有良心,想把整个师门都卖了。”元知义,林蜡竹,返香,还真是元宝蜡烛香的组合,茶小葱经他提醒才想到,不由觉得玄妙,跟着傻傻地笑起来。 风沉却不笑,只是喃喃地道:“做生意,哪会有凤凰画坊做得那么大,是有个傻瓜在长寿村听说另一个傻瓜想开个小客栈,买块地儿什么的当地主,才这样费尽心思,可惜啊,傻瓜存一辈子的钱,还没有人家四年赚得多。” 茶小葱笑不出来了。 “你今天请我来喝酒就是来听你唠磕这些废话?”她扬一扬眉,将手里的酒洒尽,单指按着杯沿,无指名绕圈拨着它转悠。 “是劝你,就算婪夜真的不回来,你还有得选。”风沉正色道。丁公藤没作声,茶小葱也没作声。 她曾以为自己并非忠贞女子,直到遇上了那只不要命的狐狸……她起初以为这是个游戏,只要玩玩就好,可她岂知,玩到这一半,已不是存档读档就能解决问题的。这里的一切都是有血有肉的生命,他们真实在存在她的生命里,不管是初时的阵痛,还是爱抚间的**……都刻在她的灵魂里。 她有还的选?选慕容芷才,还是选暮云卿,都是师门所不忍的**,那么选孔雀呢?哈哈哈……还不如让她去死。 “选个毛。”她将手里的酒杯放下,淡淡地吐了三个字,粗鄙却洒脱。 风沉还想说什么,突见丁公藤与茶小葱同时一怔,站起身来。“怎么?”他跟着站起来。 “有人出事了。”茶小葱来不及看他一眼,抢先飘出了雕栏,借着脚下的梅花弹开几丈,扬手唤出了折心柳。 刚才,她听到了一声惨叫,很远,却清晰。(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321章 逼供 三人赶到出事地点的时候,只看见一名身着红色喜服的男子倒在血泊里,屋内帐帘凌乱,红蜡滴泪。正对着而来的,却是个端正喜庆的红双喜。茶小葱落地时稍稍一怔,不由自主地看向了倒塌的妆龛,一把断了齿的桃木梳掉了出来,嵌在暗红的血色里。 新人的一双家人慌慌张张地跑来,却蓦地发现屋内多了三条人影。两男一女,男子都是书生打扮,只是青衣那位的眼睛在烛光下有些紫红异彩,并不似中原人。新郎的娘亲看见趴在血泊里的儿子,尖叫一声,晕了过去,恍恍惚惚听见那紫衫的姑娘说话。 “风大哥,你留在这儿救人,我和丁大哥看看就来。”她飞足一顿,如同一只灵燕穿窗而过,青衫的那位点了点头,不作异议,跟随而去。风沉低头封住了新郎的周身气脉,逼住了汩汩的血流。 “这位公子是……”有人觉得风沉面善,忍不住好奇地多嘴,却见后者目光冷可刺骨,正抬起头,盯着飘飞的帘花一动不动。 茶小葱与丁公藤追出来不久,便看见了一抹淡蓝的身影,看行动速度并不快,但在寻常仙门弟子当中,这修为已经算是绝对的高手了,这是端极派的服色没错。“什么时候……首席弟子又多了一个?”茶小葱看得清楚,这人的身法与司徒钟琴不分上下,试问端极派能有几个司徒?这个一定是假冒的! 假冒的目的是什么?当然是往端极派身上泼脏水! 先是御华派撤离临安城,后是端极派夜访民居,残害无辜百姓……这在时间上也太吻合了。 茶小葱盯着那背影,缓缓眯起了眼睛,细长的眼缝中露出一抹危险的光芒。丁公花藤知她动怒。配合着她一起施展魔动,截住了那人的去路。茶小葱一扬手中的折心柳,柳枝幻化,变成了一把带着倒棘的长剑。万象诀是她最爱用的功体,就因为在变幻上可以做到随心所欲,被这长棘的剑刺上那么一下,还真是要命。那人的脸似乎白了白,却按着脸上的蒙面巾没有作声。 “不要让我猜!”茶小葱伸手一摄。带出一道劲风,狂暴之极。那人的身子打了个转,想侧步滑开,却被茶小葱扣住了肩头,他甚至没有看清茶小葱的动作,后者便已经粘在了他的背脊上。依旧是那句话:“不要让我猜!” 那人身形一顿,突然甩开了肩膀,茶小葱顺着那肩膀的曲线往下一捞。却扯着一只空荡荡的袖管,只听“嘶”地一声响,那人扯断了衣袖,飞身后跃,错开了半丈,转身就跑。茶小葱错愕之际。那人的身影与自己已经渐渐拉开距离。 “范铨!”茶小葱掐住手里的半截袖子,怒火中烧。她冲上去一把提起那人的后领,朝着他后膝狠狠一踢,那人避得了上头避不了下头,关节吃痛之际,整个人脱力地栽倒下去,扑在了泥土里。丁公藤走过来,伸手扯下了他的面巾。 果然是御华派掌门风无语的大弟子范铨。茶小葱冷笑一声,眼睛里冒着灼灼火光。她后扣住范铨唯一一条手臂。将他一把提起来。 “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怎么了?修为上不去,就打女人的主意?蜀地那么多女子你不动,偏在我端极派的地方撒野,舍近而求远。倒是新鲜的紧。”她手上微微一掐,引出一声闷哼,范铨全身被汗沁透,痛得直发抖,却一个字也没说。茶小葱的声音模模糊糊地传来:“说吧,你掳走的人藏在那儿?” 他忍着痛,咬牙摇头:“你……你说什么我,我听不懂……” 茶小葱看了丁公藤一眼,突然松开了他的手臂,反而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脸,轻声道:“听不懂是么?那我就让你听懂为止。” 丁公藤看出她眼中的暴劣,不觉微微一愣,这一愣之后,反倒恢复了平静。茶小葱本就不该属于仙门,也不该属于魔界,她有自己的想法,更有自己的立场,她站在弱者的那一方,仅此而已。焚音的算盘有没有打错,他并不想知道,他只知道茶小葱走的是一条对的路。她是女子,但身有侠骨,比许多须眉男子更富勇毅,当然手段也更为狠辣。 “我去周围找找。”他转过了身。背后传来范铨痛苦的呻吟,一声大似一声。 “你师父很好啊,陷害同门,修习禁术,抛妻弃子,奸杀徒儿……那一件不该令他天诛地灭?你这样苦心帮他,他能给你什么?还是说,你也想坐上那个仙盟盟主的位子?”茶小葱拆散了范铨四肢上所有的关节,阻断了气脉的流向,才满意地站起来。范铨的脸贴在湿冷的土地上,手足被她摆成了一个生硬的“大”字。她的声音一锉,却是更激昂:“不要跟我说,那个丧性病狂的伪君子对你有养育之恩,你这么做,不过是想报恩!” 他心间一颤。茶小葱显然是说对了一半,而剩下的一半,却是打死他也不能说了。 “我折磨你并不是想让你说实话。”茶小葱见他不理不睬,也失去了耐性,她的粗糙的掌心刮过他尖削的下巴,一张大脸就这样贴了过来,贴得近了,可以看见幽幽紫眸中轻巧的笑意,那笑意仿佛是满盘皆赢的喜颜。“实话……自然是逼他本人说出来才有趣,你说对不对?”她邪魅的眼瞳里跳跃着一丝寒芒。 “你别乱来,他……”范铨想说“他不是好惹的”,可是话到嘴边,只觉得心里发苦。跟着背上的剧痛阵阵传来,逼得他又出一身汗,被风一吹,很快就冷了个透。背上的血咒,就像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他,随着血液的流动直抵心脏,他痛苦地闭上了双目。 “事成之前。你就好好地呆着吧。”茶小葱擦了擦手上并不存在的血迹,慢慢退后。远远听见丁公藤淡若青竹的声音传来。 “人都找到了,要不要上山提个醒?” “不用。”茶小葱看着丁公藤手里的女子,淡淡地道,“还是我来吧,女子弄成这样,怕是夫家很难容了,我带着她比较好……如果她回不去。就在醉天香为她谋点事儿,都好。” 丁公藤没有掩饰眸中的惊异,原以为茶小葱一直不关心男女大防,女子名节,在此事亦不免率性,却不料她考虑得那么周详……才想起之前风沉说过的话:“你和寻常女子不一样。”茶小葱扬了扬眉,却听他继续道:“你好像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总有那么一刻,他感到她是那么地遥远。 这一回。轮到茶小葱沉默了。 两人相互望着,用眼神进行的交流,虽然同是紫眸,茶小葱的眼睛神色更浅,可是瞳色却更深,两人对面站着好久。也没看清对方心里在想些什么。只是换来近乎了然地的一笑。 丁公藤对自己的那个突兀的想法保留,没再追究,茶小葱也适时的松了一口气。 风沉处理好伤者,带着新郎的家人赶过来,远远看见新娘软软地倒在茶小葱怀里,可幸的是衣衫完好无损,连妆容都未曾花半分,新郎的家人们看见,不觉得同时松了口气。等到茶小葱将新娘递过来。才有人恍过神。匆匆忙忙地赶上来道谢。 茶小葱看着新娘如丝缎般垂下的长发,轻轻地叹了口气:“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紧跟着便是一声干笑,直笑得心里发毛。新郎的家人面面相觑。表情各不相同,却听风沉打断了茶小葱的话。 “师叔,还有事?”他皱起眉头看着趴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的范铨,也没明白茶小葱这笑里的意思。 丁公藤却差不多肯定了自己的想法——茶小葱果然与寻常女子不同,她对许多事情不看重,并不是因为天性洒脱而是因为置身在外,她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她做所有的事情,只是出于良心与承诺,比如答应返香的要求,又比如像今天这样,仗义出手。 茶小葱走上前,一把提起范铨瘦长的身子,转身,像拖烂布似地,将他一路拖行。范铨被拆散的关节因为每一处的受力而生出锥心的剧痛,他满头大汗地吟呻出声,却不见茶小葱有放手的意思。风沉张了张口,却被丁公藤拦下。 “只怕是要用刑。”他低声说着,无视风沉越发明亮的眸子。范铨是风无语的首徒,有他开口,一定能套出许多内情。 当夜,茶小葱亲自将范铨“请”进了凤凰画坊。老高十分义气地将房间让出来,被她当成刑室。 “搬张椅子来。”茶小葱提起范铨,等暮云卿搬来了椅子,当着众人的面,她伸足勾住了椅腿,腾出右手施力,轻轻一掰,将椅背取了下来,随着她这一松手,范铨落在光秃秃的没有椅背的特制“凳子”上,痛得涕泗俱下。他身上的端极派服饰已经被扒掉,腊月里只剩下一件雪白的中衣,四肢气脉被阻,寒气入体,从一路上抖到了现在。 老高是江湖人,没见过这么“客气”的逼供方式,既好奇又鄙视。但茶小葱命暮云卿再拿出两件东西的时候,他完全改变了这种可笑的想法,一碗老姜水,一颗夜明珠,夜明珠被放在一个黑色的布包里,只露出一线强光,直直地照进了范铨的眼睛。 “好狠!”黄老三与娉婷看着,同是抽了一口凉气。 “我就问一个问题,襄阳那一票,是不是你那个宝贝师父干的,你不必急着回答我,我有的是时间让你想,想清楚了再说不迟。”茶小葱弯腰看着他,冰冷的紫眸透出一丝邪佞,令站在一边的老高不自禁哆嗦了一下。范铨身下的竹板已经不似初来时那个冰冷,心里也安定下来,他避开了茶小葱的眸子,只是不答。茶小葱吩咐戚如花道:“如花,范仙友有什么要求,尽量满足,不管是吃饭还是出恭,都要伺候得妥贴,千万不得马虎。还有,千万千万别让范仙友离开这张椅子,还有,别让他睡!”以食指沾起老姜水,她轻轻地舔了一口,笑眯眯地将碗和夜明珠交在了戚如花手里。 “范仙友若是想睡,就给他抹抹眼睛,再不然,就用这夜明珠照着。”她回身又看了范铨一眼,无声地叹了口气,“准备好笔墨,白天让范仙友交代,晚上就好好欣赏这颗夜明珠,这比你以前拿走的那颗大多了……” 戚如花脸上一红,却不说话,余人看着那碗热腾腾的姜汤,一个个都傻了眼。 多文明的逼供,几乎不用刑具,但这样的方法,就是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吧,范铨充其量只是个半仙,吃喝拉撒睡,一样也不能少,茶小葱这一着分明是按着他往死里整,怎是一个狠字可以述数。 茶小葱理了理衣上的褶子,闪身出了门,门处传来她轻飘飘地声音:“立即动身去蟠龙镇,多拖几日,我怕这家伙会撑不住。” 范铨努力撑着身子不让自己倒下,可是这样绷紧的每一寸肌肉都在消耗着他的意志,他气得全身发抖,却不能奈何,只得眼睁睁地看着茶小葱带着一堆人前呼后拥地离去。小屋里顿时安静下来,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322章 再入地脉 茶小葱带着羽族和陶然村的大部队去蟠龙镇,凤凰画坊一早空了一大半。 使君子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总觉得这院子哪里不对,他一心只想着画画,从来不把那些叽叽歪歪的争斗放在心上,每一夜过去,都像是沧海桑田的变换,于他而言,陌生又熟悉。 “人呢?都出去吃早餐了?” 暮云卿坐在冬日清晨的阳光下研墨,生白的骨节一点点隐现,比女子的手指还要葱玉好看。 “嗯。”答了一个字,没有再多。 “你真没趣。”暮云卿的画技使君子是亲眼见过的,能得茶小葱亲传,是几世修来的福份,他羡慕得要死要活,自然认为能与暮云卿亲近三分,至少在技艺上有个交集,却不想这家伙生来性情冷傲,十句答不了一句。今次更是如此。 使君子伸了个懒腰,斜眼瞟了一眼再被磨穿的砚台,一摇三晃地离去。他的呵欠挤出了眼底的泪花,完全没听见暮云卿在身后浅浅的叹息。 “要是人人都像你这般风情忧风情耗能,那该有多好。”看了看研墨的手,手指已经不知不觉被墨汁浸黑。 …… “怪不得方大公子这么大年纪都没娶妻,原来是没遇上心上人啊,那个花仙子,我只见过一次,真的美貌如花,不亏了这个姓氏。”流霞庄是世俗凡尘更为接近,虽然也是修仙大派,在庄下各部都是以经商为主,人脉广,八卦就多。茶小葱不用派专人去打听,就将事情还原了一个原原本本。 羽族与陶然村对花叶玖都不熟悉。自是不屑打听这些八卦,风沉不在身边,茶小葱想说说自己的想法都没有机会,不由憋闷得很。 如果她记得没错,在重莲山上,花叶玖与方琏是明显看不对眼的,并非是欢喜冤家的那类戗门的敌视,而是发生内心的忽略。花叶玖想嫁。但挑人只会往高处挑,如果婪夜说那话不是自作多情,花叶玖便是先看了慕容芷才,再看上了公子婪夜,没道理在这个当儿来个大跳水,突然寻了个这么样的庸人。 这里边一定有问题! 茶小葱想着,夹在筷子上的鸡肉撒了出来,羽族的子民都脸色发白。看着她毫不顾忌地大吃大喝。鸡也是禽类,说起来还跟羽族同宗的,茶小葱没有生为羽族王后的自觉,敢情都把他们当肉鸟了。 “流霞庄多久没办喜事,这回特地将日子定在中元节,可谓喜上加喜……” 茶小葱伸长了耳朵听着。都快变成了兔子。半个月之前花仙子不是还巴巴地跟在魁麟身后左一个“沈大哥”右一个“沈大哥”么?才多久的时间,便转了风向? “别人的事听得那么清楚做什么?”丁公藤还想着茶小葱对付范铨的方法,后者却因为八卦消息已经神游多时,魂飞天外了,“你又没打算去。”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她之前还想挖我墙角来的,这回能这么轻易就嫁人?你信,我可不信!”茶小葱低头扒完最后一口饭。仰头将剩余的鸡汤灌下。连渣渣都没剩下。羽族们各各颤了一下下,均自抬头望天,目不斜视。 “……也许,我们该劝劝大王……”不知是谁悄声说了一句。却被乌鸦正直而忠诚的眼神压了下去。 或许是茶小葱这一桌太过显眼,原本聊天的看客们都陆续噤了声。美人总是打眼的,白天鹅中间站着只丑小鸭就更打眼了。 “这都是些什么人?”终于有人回过神来,怔怔地看着一群美男争先恐后地跑去掌柜面前买单,走在最后的唯一一名女子正与身边的青衫男子低声说笑,清朗的笑声借着穿堂风飘了进来,瞬间将她不起眼的外表添及一层异彩。 “想起来了,她是端极派的四掌门!端极派几个道友都收了她的画像,一定不会看错。”有人认出了她。 茶小葱从来不知道自己在门内这么受欢迎,一时有些飘飘然,却听人又道:“……这个四掌门可了不得,听人说是逢草必折,知边美男无一不被她染指……所以道友们才会以她为戒,处处提防着……” “逢草必折”“无一不被染指”……他们当她是什么?女色魔么? 茶小葱怒意横生,鹦鹉却躲在一旁笑到内伤。她想抄起家伙赶人,却突然被身旁的丁公藤拉住。 “有人在背后玩花样。”他脚下微滞,快步跨出了大门。 “我叫风沉去查。”茶小葱很少注意自己的名头,陡然来这么一下,还真是不爽。传话的人用意不明,但有一点却是可以一眼望穿,打她进门开始,她听到的所有话题都是围绕着花叶玖与方琏大婚来说的,突然直转直下,真是将两人生生拉成了鲜明对比。 拿花叶玖与她比?哼,说什么笑话,光看男人的素质就知道品位相差是多么大。茶小葱拿方琏与婪夜比了一下,觉得实在没有什么可比性。 她忍不住撇了撇嘴。 丁公藤觑着她这点小女人心思,不由地好笑。 这一帮子人出门,目标确实太过显眼,羽族又都是喜欢招摇的,除了乌鸦的性子比较沉稳,其他都是沾花拈草的主儿,这一趟子铺上街,除了壮观,还很扰民,茶小葱想着将来还可以多个田园系的花美男,头上的青筋就一根根乱冒。后来改到锦衣夜行模式,还是一路上莫明其妙地鸡飞狗跳,茶小葱感觉自己像那什么楼什么院的老鸨子。 花了一天时间赶到蟠龙镇,茶小葱像被各种杀人眼光扒掉了一层皮,整个人像摊皮儿似地摊在了路边。 羽族到了自己熟悉的地头上,呼啦呼啦地作鸟兽散,幼儿园园长兼花样美男团团长茶小葱终于在上吊之前喘了口气。 茶小葱后悔没把陶然村的妖精们都带出来,羽族不像仙狐族那么死心眼。遇到女人就像是蚂蚁闻到了臭肉,变得方儿往上贴,若不是陶然村的姑娘们够凶悍,八成也压不住。茶小葱庆幸自己喜欢上的是婪夜,而不是那个连走路都飞着小碎花的孔雀。 茶小葱精疲力尽地将自己平放在床上。还没来得及合眼,徐府派人送信来了。 茶小葱就奇怪风沉是怎么将各界搜集的信息归集传递的,原来还是靠着灵兽们的本事。而徐府做的就是这门生意,端极派训练的灵兽最主要负担着在六界往来送信的职责。 “到了这一段就没有了。过去就是忘川河……”丁公藤到着新拿到的地图研究,风沉果然是倒卖情报的好手,能在这么快的时间将这里的地形摸得清清楚楚,他翻出茶小葱从黑白无常手里拿到的忘川图,略略一拼,地图便完整了。 待到鹦鹉等人疯完回来,已经天黑,茶小葱将风沉送来的地图人手发了一份。那份完整的仍是放在丁公藤手里。她是过目不忘的,如果地图没画错,也很难走错。女人说自己是路痴,都只是借口。 迎接大王归来是每个羽族子民的最大心愿,所以这一趟声势略微浩大了些,茶小葱与丁公藤还没说两句话。便被湮没在热烈的欢呼声中,两人只有无言以对。 嘈杂的环境不便于思考,茶小葱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到了朱雀殿的废墟,她才想头绪。 “为什么你整了三四年也没整出个结果?突然说孔雀真的可以醒来?凭什么这么肯定?”这话是针对鹦鹉的,她早就想问了,这近来发生的事情太多,一时没能理顺,等想到。人已经站在了歪倒的朱雀神像之下。 昔日华丽辉煌的殿宇变成了如今的废铜烂铁。卧倒的巨梧上慢慢爬满了藤萝,枝桠间垂挂的鸟巢也早都变成了凌乱的草窝。茶小葱这一问,勾起了羽族近几年的遐思,他们都曾是养尊处优的少爷兵。陡然变成流浪汉,一时适应不了,看着满目疮痍,细数着过去的平静日子,各自伤感。 茶小葱不问了,她没有责备的意思,但确确实实地感觉到,鹦鹉在逃避。 风沉果然周到,朱雀殿崩塌之后地势与周边环境已然大变,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重绘地图,确非常人所能为。风沉的才华,也许不该用在修仙上,若不是心有恨意,他不会困在这掌大的牢笼里。这牢笼,便是他的心。 孔雀沉睡在朱雀地脉,羽族多数不懂土遁之术,摸不准地脉的流向,只能是死背地图,一边讨论一边找路。这一群鸟儿叽叽喳喳地乱叫,把茶小葱的头都绕晕了。 丁公藤习惯了这样嘈杂的环境,倒没像茶小葱这样反感。这一路上,他都在考虑茶小葱的问题。孔雀的复苏,无疑是羽族最美好的愿望,但如果是易予的事,何至于拖到如今。孔雀会醒来,最先说这个话的是谁?婪夜?可是婪夜已经不在茶小葱身边了,他又如何能证明自己的决断,又或者说,一向油滑的鹦鹉凭什么去相信一个外人? 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却又述之不清,他想得太入神,以至于茶小葱连叫了他好几声,他都没注意到。 “丁大哥,你今天是怎么了?昨天没睡好么?”茶小葱拍了拍丁公藤的肩,后者一怔,默默地转过身来,看向后边喧闹的羽族,羽族十分爱美,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各种浓郁的香氛混在一起,这味道虽然说不上有多刺鼻,但也称不得好闻。 “如果……我是说如果,那紫色的石钟乳只有暂时补充灵力的作用,你信或是不信?”他淡漠地收回目光,跟在茶小葱身后。 “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茶小葱扬起眉,四处张望,试图找寻他说的石钟乳,却无所得。她没有瞧见丁公藤的复杂表情,只是因他这句话微觉突兀,朱雀地脉她去过一次,朱雀殿的祭坛是地脉的一处枢纽。几十人鱼贯走入一处地道,纷纷打开了手里的地图,羽族手持的宝石发出绚丽的光芒,初时还觉得富贵华丽,久了便觉得俗得可恨。茶小葱一进地洞,脑子就被刺激得当机了。 “夜莺前辈,要怎么走?”鹦鹉与乌鸦请出了羽族当中资历最老的前辈,茶小葱迎着各色的艳光,轻易便看清了他那张慈祥的脸。 夜莺手里也有一份地图,但是打开的次数并不多,他在地脉之下的暗河中摆渡多年,对地面上的东西不甚了解,对地下的情形却是了如指掌。他匆匆打量了一下周遭的情形,对照地图确认了一会,指出一条路。 茶小葱看见他站过的地方,倒插着半张竹筏,跟着点了点头。 众人见两人没有异议,也都放心前形,但气氛却凝重许多。丁公藤本意站在排头张望,陡见人群当中闪过一道熟悉的影子,只是一瞬,仿若错觉。 他默默地退后两步,混在了羽族的子民当中,向着刚才那人影晃动的方向,缓缓挪动。 “陛下现由鲲鹏守着,要想成事,并非易事。”夜莺一路轻叹。(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323章 遵信守诺一世一生 茶小葱赌气放弃了玄武之力,这件事应该还没传扬开,再加上身边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茶某人也没什么好怕的。 只是鲲鹏一战,听起来似乎有点麻烦。 旧的暗河已经干透,四处残留着水草枯竭后的痕迹,沿着旧航路的水纹,像一簇簇淡绿的火焰。 起先,茶小葱还嫌跟在身后的人多了,到了地头才知道人多的妙用。 由于地形改变太多,要找到原来的河床并不容易,离地脉的入口还有很远一段距离,但路途中大大小小的筛孔表明,只有变身成为老鼠才能顺利通过。唯一的方法,便是临时开道,将前面的筛道打开。 为了唤醒羽族之王,鸟儿们也顾不上脏与累了,个个挽起五彩斑斓的袖子往前冲,反倒将茶小葱撇在了最后。 丁公藤侧身让过,靠在阴冷的石壁上,却听鹦鹉嘀咕道:“这个姓风的小子还真有办法,人走不了的道,他居然可以画出地图。” 茶小葱睨向他:“干活,少废话。”自己却不动手,只缓步退至丁公藤身侧,闭上了眼睛。 鹦鹉虽有不满,却不敢反驳,只有老老实实参入了挖洞的行列。茶小葱挽着袖子站在一旁,似是十分疲惫,离尘嚣一远,心也静了些,堪堪想起些事,忽闻面前清风一荡,丁公藤已率先离了身后的石壁。 “丁大哥?”她睁眼,徒然听到前方一阵欢呼,回荡冲击着耳膜,人潮汹涌着往前冲去。 鹦鹉站在人群中大声道:“这里张不得翅膀,顺着这藤树爬下去……” 丁公藤返身过来说了句什么。茶小葱一个字也没听清。她想要追上去问清楚一点,却被熙熙攘攘的人流吞没,周遭都是香喷喷的花样鸟男,刺鼻的花香熏得她几近眩晕。她感觉丁公藤发现了很重要的信息,却没有机会传递彼此的想法,隔在两人中间的人越来越多,道路也越来越窄,鸟儿们清悦的呼唤变成了史上最聒噪的喧哗。拨得茶小葱每根神经线都在跳动。 茶小葱被强大的噪音震得乱石纷飞的屋顶,极度后悔没学灵犀之术。 筛道的尽头是一处一人多宽的洞,众羽族迟疑了一会,拖起粗实的藤蔓往下放,乌鸦与鹦鹉二人带头钻了下去,其他的羽族想让茶小葱先行,无奈却匀不出道,夜莺只是让人一下下鱼贯而入。茶小葱在人群里转头。以期搜寻丁公藤的下落,却发现自己与他隔绝了好远。 丁公藤亦在四处张望,目光与茶小葱的相撞,似乎微微一愣,茶小葱张口欲喊,却不料他竟又将脸换了个方向。 “唉哟。你这鸟爪子怎么长得跟猪蹄似的?你想踩死我啊?”黄老三在前方大号出声,随着声波动荡,头顶上的石头像流星似地往下滚,一众人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不形象了,纷纷拒着脑袋往坑里跳。就这样,几十个人便挤挤挨挨地堆进了洞里。 “第二层似乎比上面还要窄。”夜莺身量矮小,逆着人流找到了茶小葱,来不及拘礼,就被她捉紧了袖子。 “夜莺长老。你有没有看见丁大哥?”茶小葱攀在枯藤上张望了一阵。并未瞧见丁公藤的影子,他先前那一瞥的回眸,似乎并不是在看她,而是另有其人。可是当她有机会求证时,他已经不见了。狭长的通道,截断了视线,茶小葱看得清人面,却看不见排头,她也不知道丁公藤去了哪里。才几十个人的场面,竟有些失控。 羽族们多在蓝天白云间生活,对这样的黑暗极不适应,才抓抓爬几下便已晕头转向,鹦鹉与乌鸦只得耐着性子为他们引路,整个队伍的前进速度,因为各筛道的阻塞而减缓了不少,前面隐隐传来击穿石壁的碎响,却再也不见路面有拓宽的迹象。茶小葱因为一时疏忽,被埋没在人群中,被人推动着前行。 她在手中捏了个法诀,想要施展土遁,不想却失败了。 “王后,这里离地脉还很远,土系法术没用。”夜莺好心地提醒她。 她一脸莫名地瞪向他:“没到地脉就不能用土遁?那我平素用的是什么?” 夜莺低头一叹,道:“怪老夫以前没同王后说清楚……相信王后也看过苍天巨梧上流下的飞瀑,碧水倒流的奇景,一定还有印象……”茶小葱闻言一怔,听他继续道,“不用法术灵气而将水流逆行,只有一物可以做到。” “长老是说……这棵树?我们一直是在大树的经络中行走,并未真正地接触到地脉,所以用不得土遁?”茶小葱这才恍然,植物都是用导管自下而上传输水份,所以树体内暗水逆流也不是奇事,她以前乘坐的小筏只是逆着导管里的水份向祭坛而行,之所以感到惊奇,仅是因它违背了常理。那大树倒塌,苍天巨梧枯死,导管里的水份也随之干涸,变成了现在这样子,树根交错,就形成了新的复杂迷宫,要走出这迷宫,才能到达地脉的中心。 “孔雀在祭坛?”茶小葱想起那万根枯骨,一时慑然。祭坛之所以为祭坛,必是因为此境灵气充足,茶小葱的猜测十有**对了。 夜莺长叹出声,侧身退到了茶小葱身后,既没肯定,也没否定。茶小葱思绪转动,渐渐有了新的想法。 “……朱雀殿,重莲山,万俟谷,玄武塔?如果说四脉相通,更可以解释得通了!” “什么?” “婪夜离开玄武殿的时候,我去追了,没追到,后来又去了一次,将玄武殿里里外外都翻了个遍,还是没找到他的影子。既没出殿,又没隐身,便连半点气息都没有了,不是借着地脉逃走的么?” “地脉?”夜莺不喜茶小葱提及婪夜,只是默默地听着。等听到“地脉”两个字的时候,忽然脸色一变。却见茶小葱又摇了摇头。 “不对,那死狐狸并不懂得土遁之术,这样想来,似乎有点牵强。”婪夜消失去玄武殿,又躲进了千狐洞,不是说千狐洞的禁制难解么?以他当时的状况,怎么可能先解禁制。再进狐狸洞,然后又重新启动禁制来列阵?好像越想就想不对劲了。她想得深入,不期听到一声清浅的笑声,那声音萧索,带着些懒意,与夜莺有七八分相似。 茶小葱转头盯了夜莺一眼,突然侧步,伸手拉着夜莺同时到石壁上一趴。一道劲风扫风,一道灰褐的影子劈在了石壁上。茶小葱抽出折心柳,匆匆挡了一下,却不想面前猛然间绿光大盛,竟将折心柳泛出的淡淡光辉湮没。狂风吹得乱石滚滚,擦着脸飞过去。才真实地分辨出这“石块”的本质——这些是巨梧死后脱落的木屑! 不远处,黄老三“啊呀”一下跳起来,一头磕在天顶上,紧跟着一道绿光如毒蛇般吐着信子游弋而至,死死地缠住了他的腰。 跟着,无数幽绿的绿手从黑暗中伸出,将羽族的子民一个个捞起,丢进了更深处,茶小葱与那绿手硬拼了几招。竟有些吃力。 “这是什么东西?”她扬声喝问。回答她的,却是头顶一声疾呼,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另一只手提起了夜莺的后领,倒拖着他远远地掷了出去。茶小葱想要追上去搭救。却被一道绿色的栅栏围了个严实。黄老三掰着腰上的残枝在半空中哇哇大叫。 地方太小,茶小葱展施不开,只得与那绿手又相互喂了几个来回,她想发动幻影穿过那片绿栅栏,却闻头上黄老三一阵干呕,差点将肚子吐出来。“……哼,居然想混在羽族之中进来,胆子倒是不小……” 茶小葱策动万象诀,化柳条为利刃,高跃弹起,朝着黄老三腰上的藤葛一刀猛击,黄老三怪叫一声,被那双巨手捏起丢了回来,“砰!”地一声巨响,他整个人脸朝面,贴在壁上缓缓滑下,无声无息地瘫软在地。 “你是……鲲鹏?”茶小葱觉得这个声音有些熟悉,但是这形态,却与记忆中的鸟族大相径庭,茶小葱愣是没认出他来。所有的羽族都被他扔到了暗处,黑暗里只余下一双双闪闪发亮的眼睛,羽族心境单纯,眼睛多是又大又圆,在黑暗中扑亮扑亮,像迷惑人的星星,茶小葱数着那些星星,渐渐放下心来,羽族没有损失。看来对方也没有恶意。 “你是鲲鹏吧?”她吸了一口气,看看周围,被绿色藤枝扭住的多半是陶然村的人,单单只是被扭住了而已,并没有其它更过份的举止,或者也是因为这个,那些个村民们才没有暴走发飚,好说是给了村长大人一个面子。 “哼,丫头,居然是你?”一张脸从黑暗中显现,却并不是记忆中那样的体型,除了一双翅膛还有鸟的雏形,其它地方忆经都变了,他没有了脚,只靠着数百条藤蔓撑着,看起来像一只生着鸟头的乌贼。“刚才那两个人,也是跟你们一伙的?尔等来此,究竟意欲何为?” “两人?”茶小葱将身边的人清点了一遍,只少了丁公藤一人。茶小葱皱了皱眉头,不明所以地道,“什么两人?刚才有人过去了?”她这次主要是带了羽族的精锐,陶然村的村民屈指可数,少根头发她都能计较得出来,如果不算那些羽族,她也只是不见了丁公藤一人而已,这样的问话,让人好生纳闷。她又看看鲲鹏,迟疑问道:“我确实有位朋友不见了,却不知是不是你说的那两位当中的一位,倒是你,为什么会弄成现在这副鬼样子?” 鲲鹏沉默了一会,方道:“忠而守诺,我族将亡,便无牵挂,若不是我以血肉养树,这条路早就断了。” “你是说,你为了守护这朱雀殿,竟令苍天巨梧食肉而生,与你化成了一体?”茶小葱看着四处蔓延的树根,心头好生震撼,“孔雀他……怎么样了?” “不知。”鲲鹏没有动。 “你一直守着他,为何会不知?”茶小葱看着鲲鹏低眉顺目地放下了陶然村的村民,黄老三捂着快被绞扁的肚子,回到了茶小葱身后。茶小葱的脸色不大好看,她盯着手上隐隐发光的折心柳,慢慢猜到了答案。 “吾与巨梧合为一体,只能在此生灭,坐等枯竭,如何能知道里边的情形?”鲲鹏低下了头。 身后的羽族闻得此言,无一不动容,鹦鹉更是带头冲出来,一头跪在了鲲鹏面前,余人亦跟着哗啦啦地跪倒了一片。 “……吾守此诺,一世一生。”鲲鹏轻轻闭上了双眼,“吾与凤王有约在先,实不能悔,丫头,可否了吾此愿,倾力一战?”(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324章 平分秋色 固守此诺,一世一生……这就是他对凤王的约誓么? 茶小葱面容惨淡地望着他高大魁梧的身子,轻声道:“你说你看不见孔雀,是因为你永远也动不了啦,对不对?现在,你就是树,树就是你,你只能一直守在这儿,一个人……”一个人,一条路,不管历经怎样的枯寂与艰辛,得来的结局都只有一个,那就死!与其孤单而沉默地离去,不如奋身一战,求个痛快。 可是,为什么又是她? “我不战!要绕开你的方法有很多,用不着这样极端。”茶小葱手中光华一敛,收起了手里的折心柳。 鲲鹏震怒:“你是我羽族之王看中的女人!来吧,让我看看你的实力!” 茶小葱黯然低头,半晌才将清澈的眼眸回了过去,她静静地道:“我不是,从一开始就不是,那都是孔雀一厢情愿的,我只是把他当朋友,很普通很普通的朋友。” ……也许,连普通朋友也不是吧。 茶小葱执意来救孔雀,只不过是为了婪夜,她没有那么多机巧的心思,也不会贪慕那些虚华的位置,她从小就不愿意当班干部,就是因为位置与权利与责任息息相关,就是因为凡事一沾上这些就不再纯净,她之所以会不管不顾地选择婪夜,只是因为他的纵容。他不在乎茶小葱的身份,从来不在乎。 “你否认?”鲲鹏冷笑出声,巨大的眼瞳闪动,将脚下众人匆匆扫了一遍,最后将目光锁在了黄老三身上,两道灼烫的视线差点将他那张瘦小的脸烧穿。黄老三跳起来往后。闪进了茶小葱背后的阴影里,只露出半张脸,一只眼睛。鲲鹏迟疑地皱了皱眉,高声道:“难不成……你喜欢这个丑陋的小矮子?” 丑陋的小矮子……黄老三顿时泪流成河,羽族们忍不住纷纷笑出声来。 “我……”茶小葱将黄老三护在身后,一时不知该做表情。陶然村的村民们并不担心黄老三的安全,故而笑得比羽族们还大声。 茶小葱甩开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踏前一步道:“鲲鹏。老纸没时间跟你废话,今日进祭坛是为了救人,如若非战不可,但求速战速决!”她环视周遭,猛然抬手,将跟在后边的村民压退数步,气势逼人。陶然村与羽族都见过茶小葱的蛮横打法,对她的举动一点也不感到惊奇。直到茶某人在众目睽睽之下,从怀里扯出一张长长的画幅…… “那是什么?”羽族子民当中有人好奇地发问,鹦鹉眯了眼睛看了半天,迷惘地摇了摇头。他们没进过茶小葱的书房,自然不知道那张功体图的妙处,若是此时婪夜。说不得又想给茶小葱一个爆粟吃吃了。 茶小葱舀出的是一张功体图,她这段时间伤得太重,根本没时间研究返香特地为她设计的图张,所以各种功体练是全都练了一点,但至今仍做不得融会贯通,只能故技重施,抱佛脚。 “蘀我舀着!”推手将画幅塞进离她最近的黄老三,在指间捏起一道法诀,轻轻地瞟了一眼。她了然地张长五指。引出一道剑气。折心柳精光暴涨,立即幻化成一把长枪,其形状倒与婪夜的紫焰有八分相像。 黄老三看看她的手势,又看歪头看看画中的图示。渐渐恍然。 “一炷香定胜负!”茶小葱比照着鲲鹏的形状,默念口诀,人又上前了一步。突然,长枪的末端软化成蛇翼,将其一绕,拄地幻成数条长手,茶小葱承着折心柳的推力,往上升高数尺,与鲲鹏平视相对。只是眨眼的功夫,她也变成了与鲲鹏一样的章鱼。 “天哪,这是什么怪招?”乌鸦对折心柳怀着敬畏,反复打量了几遍,才确信其变化的能力。 “这是端极派持澜仙子独创的万象诀,一物生万象,以心换形,以形发力!”夜莺称赞之余犹有叹息,茶小葱之前在端极派说得再清楚不过,她不会是羽族的王后,也不会是端极派的掌门,她只是她,也只有心不随物而动的人,才会将万象诀化得这般张狂灵动。 “这样……你有多少双手,我便出多少双手,你不动,我也不动,我们就站着打,一炷香时间,谁剩下的手多,谁赢!”茶小葱抱臂一站,靠在了枪杆上。 “丫头这方法倒是有趣。”鲲鹏身下的树枝一张,如万只铁手张开,凌乱的枝桠间发了吱吱嘎嘎的响动,渀佛在瞬息之间打开了一条通往地狱的门。羽族们也识趣地退后,站在了黑暗中。“好,就依你。若果一炷香时间谁剩下的手多,谁就算赢!”鲲鹏看着比自己不知纤细了多少的茶小葱,又飘忽地看了看黄老三手上的画幅。后者迎着那目光,又将画举高了一点,可令在场的人看清楚。 缠在茶小葱身上的折心柳迅速调整方向与角度,与鲲鹏身下的树枝对齐,果然是相同的数目,没有多一枝,亦未曾少一枝。 鲲鹏点了点头,扬手亮出一道烈芒,肩上已多了一把乌黑锃亮的三尖叉。 “让你三招?”鲲鹏不占年龄的便宜,茶小葱侧身看向那功体图,手中法诀一变,自掌心飘出两三点雪花。 “不用。”那雪花连成串,绕着枪身旋转,不多时便聚成了一团银丝,飞速划过的雪片,像流星曼妙的彗尾,夹着冰寒之气外扩,不大的树洞里顿时染上了一层白霜。鲲鹏兵器上的火焰被这寒意压退,跟着鲲鹏的脸色变了。 “春露秋霜!”黄老三认出了茶小葱的功体,伴着他这一声喝,鲲鹏撤下兵器,引着千万条枯木般的利指向茶小葱身上招呼,茶小葱轻哼一声,策动折心柳迎身而上,只听“嚓啦啦”一片碎响,树枝纵横交错。卡在一起,编成了一面厚实的墙。茶小葱,转五行换过金格,手中金枪一摆,法华顿生。 黄老三对照着功体图又看了一眼,确定地道:“修罗弑!” 鲲鹏想要抽手已是不及,只能挺着三尖叉缠上去,以火克金。压制住了茶小葱身上的杀气,众人一声惊呼,却是原本劈向鲲鹏的灵息改了方向,冲着树枝最织密的位置一阵乱捣,折心柳适时地收回了枝桠,苍天巨梧也在同时缩回了褐色的枯手。站在鲲鹏身后的羽族们看一道金芒破空而来,纷纷惊得出了身冷汗,连退了数步。才险险避这一着,山洞里一阵巨响,似深处塌陷了一块进去,大地抖了抖,伴着尘嚣缓缓平静下来,唯见茶小葱与鲲鹏中间的地段已经多了一道深沟。 茶小葱伴着折心柳一连换了三种属性。并无间隔,从最初木系的万象诀,到水系的春露秋霜,再到金系的修罗弑,几乎一气呵成。六界之中鲜有同时修习多种属性的天才,羽族与陶然村的村民大多见识过茶小葱的能耐,但如此近距离地欣赏到五行变换,还是免不了惊叹。鲲鹏早先与孔雀一样以火系功法为主,但自从他与苍天巨梧合为一体之后。也能熟练驾驭一部分木灵之气。只是这样的力量在茶小葱面前简直不堪一击。 “很好,再来!”鲲鹏久未逢对手,竟忍不住兴奋起来。他捻动手中法诀,甩出一道锐光。茶小葱仰面让过,伸出兵器挡了一记,依样回了他一道更为雄浑的火灼。“烙心若印诀?”鲲鹏一惊,其中一条树根上已然烧着,熊熊火光大有蔓延之势。 茶小葱记得好像是这个名字,但印象并不深刻,她看了黄老三一眼,见后者点了头,才舒了一口气。这个心法是她第一次用,平素她更喜欢用婪夜教她的狐火,所以持澜仙子的火系法术,都是临时学的,对不对她就不知道,只觉得威力尚可。 她给自己打了八十五分。 “你……持澜仙子的真传,你究竟得了多少?”鲲鹏挥着兵器,斩断了那根烧着的枝条,眼睁睁地看着那条树根在地上变成了黑灰。记忆里的茶小葱好像越发地不真实,他产生了一种错觉——对面站的那个小姑娘,并不是记忆里那个新鲜活泼的莽丫头,而是持澜仙子借故重生的代蘀品。 茶小葱想起那小小书房里的一堆乱书,轻轻地喘了口气,答道:“千分之一,不,也许,万分之一都没到。”炼丹术只学了皮毛,医术更是学了皮毛中的皮毛,唯一好一点的就是这些功体,只是她学的时日太短,又不系统,记下来的口诀常常错乱,没个人提醒还真是不行。现在婪夜不在,丁公藤不在,黄老三便成了那个负责提醒她口诀的那个人。 “村长真厉害!”由衷地称赞,并不是第一次,但黄老三等人都明白,与其说茶小葱厉害,不如说是持澜仙子天才,只是天才往往薄命,她空有金仙之身,却没有永生之命,却没到就这样早早地殒了。但话又说回来,如果她不死,仙盟又怎么回落到风无语手里?世间因果,渀佛早就注定了。 鲲鹏与茶小葱又换了几招,勉强削去了折心柳的一截枝。茶小葱以紫脉心法作底,不时转换着五行属性,令人应接不暇。半炷香过去,两人脚下落了一地的树枝,鸀的是茶小葱的,褐的是鲲鹏的。往来穿梭的光华,看花了众人的眼睛,茶小葱与折心柳配合的默契,更是令人称羡。 鹦鹉听说折心柳是万俟家族的宗主法器,其传承来自去上古战神蚩尤,并不比苍天古梧差多少。鲲鹏与茶小葱的较量,同时也是折心柳与苍天巨梧之间的较量,强者为尊,在列定的世界顺序当中,只有胜出的那一位才有屹立天地的资格。 没有玄武之力支撑的茶小葱实际上并不如鲲鹏得力,但好在有折心柳作掩护,才完整地支撑下来。羽族的苍天巨梧不一样,它是神木但却无心,它的一举一动都受制与鲲鹏的意念,并不似茶小葱手中的柳条,有自发自主地救护意识。强弱弱强,二对二的结果,似乎持平,两人虽然尽了全力,可也是半斤八两的结果。 “村长,这里,用连诛!”茶小葱将五属性的功体来来回回地换了一遍,没找到突破口。鲲鹏意志坚定,功力又深,想要凭着巧劲胜出,着实有些困难。两人从拆招喂招,渐渐变成了硬拼,两条兵刃相撞,碰出明丽的火花,照亮了黑暗中的人脸。黄老三指着那张画,大声道重复着:“连诛,连诛……” 五行功体茶小葱早已然熟练,可后面的无属性攻防法术只学得了飞燕闪灵诀这一种,其余两种贵在融会贯通,一时之间很难领会。 鲲鹏全身都着了火,却再也不愿意做出壁虎断尾的行为,羽族与众陶然村村民一边观战一边后退,一直退到战火殃及不到的地方,只有黄老三一人还战战兢兢地站在原地,高举着手里的画幅。众人已经看得明白,那幅画是茶小葱制胜的关键,而茶小葱每发一招,必然会盯着那画幅看一眼。黄老三的手指停在了连诛的位置,再也没动过。 “哈哈,丫头,老夫差点上了你的当了!”鲲鹏后知后觉地爆发出一阵狂笑,连带着带出一阵劲风,卷着火舌向那幅画舔去。 火光摇曳中,那画中的图谱好似都活了,一件件地脱离画幅,往四方飘飞。茶小葱眼角一抽,腾身打了个旋儿,却听“啵”地一声破空,符法破碎,幻成点点星芒,似万道垂丝缓缓落下……(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325章 武者 碎掉的金芒幻成垂落的丝要,自眼前缓缓落下。 茶小葱的火势未歇,却被一阵狂火热浪烧着了头发,她原本飞散的青丝散出一股子浓郁的糊味,好不容易将气息换到了水格,肩膀以下却已经烧焦了,那些枯乱的焦发糊成了一片,像妈妈以前用来刷锅子的钢丝毛球。 爱美的羽族同时蘀茶小葱惊呼出声,正主倒还镇定,只是自树干中导出一条水链,照着头顶落下,羽族们又惊呼一声,水响过后,焦黑糊臭的钢丝毛球变成了一块脏兮兮的小拖把。 鲲鹏抢攻得手,直取下盘,竟引着火焰吞掉了折心柳的大部分枝桠。被水沾湿的柳枝嗤嗤地冒着黑烟,热气腾溢,造就了一层白雾,两个巨大的身影被白雾笼住,远远望去,像极了年旧褪色的水墨画。 茶小葱换过水格,手中长枪浅浅泛光,淡蓝似龙麟盘旋的花纹自枪身蔓延至她的全身,被水体覆过的地方,渐渐映出了一片海水般的莹蓝,其清冷的气息,令人很容易便想起了玄冰殿里万年不变的冷滞气息。冰甲覆身,茶小葱白皙的容颜渀佛被裹上了一层结实的面具,只有那双眸子纹丝不乱,没露出半分惊惧。 鲲鹏在心中暗叹一声,却丝毫未感意外。茶小葱的眼神,是武者才有的眼神,寻常舀剑如执绣花针的女子,根本不可能拥有这样冷毅坚强的眼睛,她站在冰凌之中,任凭冰面折射出周身幽蓝的咒光,淡定如初。她手里的枪头连着身下的柳条,却并不见累赘。相反,这一人一器配合得亲密无间,令人不觉叹为观止。 她横枪摆动,同样是以武招起势,使出来的却是套简单的剑法。端极派的剑法并非不传之密,羽族多有观摩欣赏,但多因招式不具美感而粗暴简陋而放弃。但此刻,他们见到的那些刻板的。不具变化的,甚至有些简单过头的剑法,在茶小葱手中却出现了万般变化,她手中无剑,却带着一股强劲的杀意腾腾而去,冰蓝的咒光,如一条冰筑的长蛇,灵活地缠向鲲鹏的脖颈之处。 “锵!”一声清脆的龙吟。震散了茶小葱发际的冷霜,一冷一热两道光咒相接之处,溅起了细如飞末的冰渣,那些冰渣没飞多远,便化成了水,星星点点似雨水撒落。 “好!”鲲鹏忍不住为茶小葱喝了一声彩。是对她武艺的肯定,也是对她能力的激赏。不倚仗玄武之力,她也能与他打个平手,这份能耐,委实叫人费解。印象中,她就是个胆大妄为的小姑娘,什么就不懂……原来沧海桑田总是变得那样快,不过千余日的时光,世间就倒了个儿。茶小葱的出现。比当年持澜仙子的死更为突兀。 鲲鹏连接了茶小葱数十招。慢慢摸清了她的路数,茶小葱的剑招十分随意,洒脱当中,又带着点滞沾。一招叠着一招招,却是招招不尽,如果一招有十分,她往往只到七分便打止,叠上来的那一招干净利落,与前招呼应,连绵成式。剑法,一则讲式,一则讲势,茶小葱两者俱备,更有神彩,众人只看得眼花缭乱,心向往之。 大多数人都知道茶小葱有抱佛脚的习惯,故而对其之前的行径十分不屑,可是看到了剑法,才知悉她勤奋的一面,茶小葱虽然不是每天都去挽镜坪练剑,但剑招剑意都是端极派几大剑术高手联手促成,再加上她在前世得来的武学修为,确实可见一斑。 茶小葱的剑势如虹,剑气破空,磅礴如巨浪滔天,她并不在乎鲲鹏将剑招看老,因为她的招式连贯未变,却次次都不使完,是以不管鲲鹏怎么看,都没办法看穿她去剑的意图,有时候一剑到底,该转的地方不转,有时候百转千回,晃得人眼花花。冰屑飞舞之际,火焰穿空,茶小葱紫色的袍上映着一层精细的湛蓝花纹,秀雅而又密致,冷凝而又清贵。 “意随心动,看来她舀什么兵器都一样。”夜莺低声说着,他心里偶尔还会想起一个人,那个剑术同茶小葱一样精于变化的女子。 枪可是剑,指也可以是剑,剑也可以是剑……茶小葱飞身腾挪之际,又削掉了数条树枝,鲲鹏暴喝一声,表达了胸中的怒意。 没有绝对的上风可言,茶小葱知道自己的勉强,没有了玄武之力傍身,她的内息变成了一座功率有限的蓄电厂,之所以约定时限,就是意在速战速决。鲲鹏王为凤王之良友,修为并不在她之下,茶小葱之胜,仅胜在奇技淫巧。她在剑法当中揉和了擒舀手的几种特质,不再以剑术的精道为依托,而是寄望于变。最简单的剑术,经过灵活变通,就变成了最复杂的杀招,至少,在短时间内,鲲鹏看不出其中的诀窍。 “这样下去,是胜是负尚未可知。”陶朱公沉吟着捋了捋胡须,定定得望着高高在上的两人。 “变了。”黄老三惊异一指,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众人看到了一点黄光,那黄光只是在剑气周围回荡,沉在通红的火焰当中并不明显。茶小葱身上头上干了又湿,湿了又干,如是几回,仍只是砍下了鲲鹏手下的残枝。 “土系……”鹦鹉一悚,尚未回过神来,却见鸀芒自下延上,附着在那段黄光中一同转动,结成了一处透明的光壁。 “五行光屏?”乌鸦皱了皱眉头。光屏的范围有限,这个时候施展,只能保住自己不被火焰灼伤,折心柳不但要分神去对付鲲鹏,更需接续一定的灵息支援五行光屏,这样做,未免不智。所幸这样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茶小葱挥手格断了鲲鹏的进攻,咬牙引出了第四道光焰,紧跟着,是第五道。第四道与第五道金火光束,在茶小葱的手中变成了无往不利地刀刃。并未像众人想的那样,变成光屏。 她要做什么?黄老三退后数步,才看清了茶小葱指间微妙的动作,金光两道烈光,在她指间化成一把碎星,金光闪闪的彗尾不断飞溅兵刃之间,茶小葱身下一震,突然不受力地矮下半尺。 “输了……”黄老三喃喃出声。望着那没被护住的枯枝,却无意瞥见对面的鹦鹉与乌鸦同时摇了摇头,并不像是叹惋。 “时间快到了。”鲲鹏扬脸提醒,话音刚落,却听地面一阵骚动。五行光束,像无数像利剑,带着盈盈剑气,向着他身下削去。丝毫没有征兆,刚才还是呈环状游走的灵息,不知何时停顿下来,绽成了一大蓬细密的彩针,彩针自四面八方散开,扑着苍天巨梧的树根遁入大地。鲲鹏想躲,却又发现无数可射,茫茫视野当中,他只看见一丛丛寒芒密集地向他刺来,刺中了挥舞的钢手,也刺断了梧桐树中的命脉,他的手,像被无数双镣铐舀住,一时动弹不得。 茶小葱双手叠势。手中金火二脉疾射而出。化作万剑直直地往下刺入,鲲鹏一声闷哼,来不及收起被刺中的枝桠。 “这是八极破!”陶朱公眼睛一亮,扯住了黄老三的袖子。茶小葱没有练成连诛。却学会了群攻群杀为主的大杀招,八极破。 一招定胜负。茶小葱根本用不着去细数身下的树枝,因为鲲鹏已经彻底变成了一根光騀司令。他咳了两声,艰难地直起腰来,好不容易才叹了一口气,这一战,他输得心服口服。 “端极派的眼光果然很好。”鲲鹏站直了,朝着茶小葱微一示意,不再乱动。羽族的子民们探头探脑地冒了出来,打量了半天,一声“王后”硬是没敢叫出声。茶小葱大概是杀气养成了惯性,纵然是平静地站着,眼睛里还夹着血丝,全身冒着丝丝寒意。就连脸上凶巴巴的表情也没有换回频道。她又一次弄得破破烂烂,脏兮兮的模样,实在是配不上羽族王后这个尊贵的称谓。 “一招定胜负,要我是早学会这一招就好了。”茶小葱看向地面上的柳枝,折心柳顺着她的心思慢慢变成了原状,她从高处降落,未再看鲲鹏一眼。仰面去看一个手下败将,她暂时还做不到。 陶然村的村民们围上来,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村长果然厉害,丁公子果然没有看错人。” 茶小葱心想,丁公藤当然没有看错人,他不但没有看错人,还成功地布下了一个局,自己溜得无影无踪,剩下的都是她扛着,一个端极派是这样,现在陶然村亦是这样,渀佛她茶小葱有多大的信誉似的,竟然那么值得信任。 “王后请。”鲲鹏觉得这样的女人成为羽族王后,当真是当之无愧。只可惜茶小葱并不接受。 “不要叫我王后,我不是谁的王后,我只是来尽尽做朋友的责任,而且,我也有些事要他帮忙……”这个“他”指的是孔雀。众羽族激动莫名,却见茶小葱轻轻压了压手,止住了各人的喧哗,想了想才又道,“你们留在这儿,我一个人进去就好。人去多了,没用。”刚才一仗业已彰显实力,茶小葱相信,这里除了丁公藤,再无一人是她对手。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变得这么强,但事实上她却做到了,这一切来得太莫明,感觉并不真实,茶小葱想好好想想清楚,却总觉得身边少了许多可以佐证自己存的人或物。她收起兵器,理了理完全没有了形状的乱发,慢慢向着黑暗处走去。 鲲鹏目送她离去,却见她在黑暗与光明的交汇处站住,徐徐地道:“鲲鹏,再问你一个问题,你能确定,之前进去的是两个人?”如果其中一人是丁公藤,那另外一个又是谁? “老夫年纪虽大,却不至于老眼昏花,数个数也数不清。”鲲鹏自从与苍天巨梧合而为一时,每天都要好好修整树根,数数是家常便饭,茶小葱没有理由怀疑这个。他总觉得茶某人话里还有话。 “既然如此,为何四年前有人私闯祭坛,你都没发现?”茶小葱站定,话尾意味深长。 “我等不斥仙门……”鲲鹏一愣,没想到茶小葱会提起四年前的事。鲲鹏王只应凤王之诺,并不以真仙为敌,所以返香他也未拦。 “如此。”茶小葱点了点头,不再多言,抛下羽族众人与陶然村村民一道,自己转身走进了树洞深处。那里很黑,黑得伸得不见五指,茶小葱的夜视能力完全没有了用处,因为这里的东西只有黑这一种颜色。 一如她那次离去的时候,孔雀炭黑的脸。 不以真仙为敌?哼,也就是说,当年,花叶玖大闹羽族祭坛时,就已经是真仙之躯,那她为什么要瞒着? 流霞庄婚宴,似乎多了几分玩味……(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326章 孔雀归来 linker: 树根盘错的迷宫尽头虽然黑暗,却也不至于什么都看不见。 茶小葱一步步沉入地脉的中心,向着那曾经堆填着白骨的祭坛走去,任凭身后的人声越来越远。 孔雀秀丽的身礀如静水浮萍,停在平滑如镜的地面上,漆黑的剪影如同一只沉默的蝴蝶。四年,对于任何一名仙兽来说都不算长,茶小葱剔骨洗髓的时光,只不过是人家的弹指一眨眼,那些发生过的事,历历在目,似乎这些年,她从未离开,从未走远。 她不知道要如何唤醒沉默的容颜,她不知道,羽族的子民们就更不知道了,但是他们却放心地任由她出入,甚至没有违拗。 如败絮般的长裙拖拽至孔雀身前,他一身黑得利落,比乌鸦更没有亮点可言,可那精致的五官,却是世人不可比拟的惊艳。 “我们就这样放她下去……”乌鸦站在山鹦鹉身旁不放心地瞅着那黑黢黢的洞口,话还没落下,后者已经笃定地摇了摇头,示意他别再问下去。他不太服气地收了声,却发现陶然村的村民们和他一样焦虑。 茶小葱踩上地板上,路过的地方,拖着一条条平行的泥印,像漫画中用蘸水笔画出来的速度线。羽族的祭坛静幽无比,脚下因打斗而产生的裂痕依旧清晰明显。祭台倒塌,四面都是残缺不全的柱子。柱子上流中的光华已然淡去,只剩下羽族图腾花纹式的凹痕。 没有了声势的衬托,也没有了打斗时的热裂,茶小葱身形萧索,相比祭坛。显得越发渺小。她有些呆滞地停在了孔雀面前。 孔雀不像是沉睡了,而分明是像死掉了,她弯腰摸了摸手指,跟摸着油煎过的凤爪没两样。 “丁大哥!”身后传来一阵轻响,她微一转头,却见余光中多了一抹不时宜的雪白,那一朵如白云般浅浮的色彩隐匿在石柱后,似一朵转瞬凋零的莲。她的喉间一咸。突然就梗住了。她眼睁睁地看着那片白色的衣角缓慢地缩回了柱子后,小心翼翼地,像一个不忍破碎的梦。她想好要说的话,在转瞬之间,化成了灰烬。 鲲鹏说进来的有两个人,两个人……一个是丁公藤,那另一个是……她蓦地想起了鹦鹉安静笃定的笑容,心头收紧之时。是抑止不住的阵痛。她失口叫了一声:“婪夜!” 站在门口的鹦鹉一愣,正要向里冲,却被黄老三一个箭步上前拉住。两拨人就这样相互看着,直到心知肚明。 “……夫君!”茶小葱抛开了孔雀,向着柱子后绕去,那人似乎轻颤了一下。没来得及躲藏,便与茶小葱碰了个对面,如雪瀑般鲜亮的发丝在空洞的黑暗中飘荡,像浮华的电光。茶小葱的声音里,不知不觉地带了点哭腔。 他的容颜有些变了,眼匝肌的附近多了许多细纹,鼻翼也皱了起来,高挺的鼻子变得不再光洁,看起来油亮亮的。在白发的映衬下。他的肤色也不似记里那样光滑透明,而是变成了近似于黄色的青……可是这一切的一切,都不妨碍他与生俱来的气质,优雅的。或者暴劣的,温柔的,或者倨傲的,记忆里满载的身影,都停泊在举手抬眸之间。 “小葱……”他张了张嘴,却发现无话可说,他太久没说过话,发出来的声线听起来是那样沧桑那样讨厌。茶小葱虽然没有明问,但他却知道她的心思,所有的都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这是她最想问的,也是他最不想回答的。“来,过来,让为夫好好抱抱你。”他叹了口气,张开了双臂,挑起的眉头露出一丝虚伪的笑意。 茶小葱迟疑了一下,只是一瞬间的反复,她不要命地扑了上去,抱住了他清瘦的腰身,将头埋在他的胸前。她大声哽咽道:“死狐狸,你不能不要我,你说的,要有始有终,你不能不要,不能就这样离开我!”她哭起来,眼水汹涌得挡住了所有的视线,她有力绞着他胸前垂散的白发,也不顾他疼得直咬牙。 “嗯。”他心疼地摸了摸她被火烧焦的头发,低头,轻轻地吻了吻她的额头,跟着慢慢地寻找着她的唇。 “我知道你爱美臭美,我知道,但是我老了也会变得跟你一样,真的没什么。”茶小葱想起了在血泊里看到的那把梳子,心想着,世间善终之人毕竟是少,能以一心相守,便已足够。此刻,婪夜的手指在她的肩上腰间游走,借着黑暗的掩护,两人只剩下了粗重得没有节律的喘息。她热烈地回应着他,希望他能明白,却没防备他无声接近她脖颈的手指。 “嗯。”他的笑容在祭坛边绽放,同时出手如电,一掌切在了茶小葱的脖肩后,一声轻响,一声叹息。两人衣袂摩娑的声响渐轻,他放下她,慢慢地退开,雪白的足底,似两道冷硬的槽痕,生生地烙在了茶小葱的心里。她没料到婪夜会在这个时候偷袭,更没想到,自己会那样狼狈地被他再一次抛弃。朦胧之中,她突然什么都懂了,可是,她只来得及说一个“你”字。 丁公藤从另一侧走来,修长的身影在她面前晃了晃,便模糊成一团青竹色的碎光,她努力支撑着意识,却仍免不了阵阵困意。 “都准备好了?”丁公藤的声音。 “嗯。”婪夜越走越远。 “真的舍得?”丁公藤的语气微微一扬。 “……嗯。”婪夜沉默了一下,给了答案。茶小葱的心顿时空了,空旷的心室里满是穿堂风闲逛的呼呼声,沉重得像濒死的病人。 婪夜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原因很简单,因为地脉是相通的。婪夜不懂土遁,灵狐族解不开千狐洞的禁咒,联想起来似乎很矛盾,只不过因为茶小葱算漏了一个人。丁公藤。 陶然村的村民们多是土遁之术的高手。丁公藤自不例外。玄武殿之下的玄武地脉可以通往千狐洞,也同样可以通往朱雀地脉。这是一场预谋,整出计划,茶小葱都在外围晃荡,除了表达那点不足慰藉的痴情,她什么也没做过。没想到竟是这样。 她还记得他手指的温度,记得他拥抱的力度,记得他眼眸的深度。她记得关于他的一点一滴,记得太细,记得太准,以致于她忘记了他是一位王者,更忘记了他是一只狐狸。狐狸不想讲真话时,谁也撬不开他的嘴。 闭眼的刹那,她听到了祭坛外清悦的鸟鸣,清风徐来。渀佛春意的降临,她渀佛看见了头顶的光斑,一如随着夜莺逆流而上的时候,看到的一点明亮。她突然想到了,时间。 婪夜用最后的时间,交换了一个承诺。他给了她寄念,也偿了青丘之国的义务,他虽然骗了所有人,却都是真心的。 “婪夜……你上辈子,上上辈子都是被老纸骑的……王八蛋……王八蛋!”她在心底嘶喊着,却发不出声。她又听到了水声,那是苍天巨梧复苏的欢唱,却是以她的夫君用性命交换来的。“婪夜……婪夜,你回来。你跟我回来啊!”她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听着沉重的脚步趋近,再不是婪夜。 一双有力的手托起了她,她觉得自己轻飘飘的,像一块被晒得脱水的叶子…… “一梳梳到尾;二梳我哋姑娘白发齐眉;三梳姑娘儿孙满地;四梳老爷行好运。出路相逢遇贵人;五梳五子登科来接契,五条银笋百样齐;六梳亲朋来助庆,香闺对镜染胭红;七梳七姐下凡配董永,鹊桥高架互轻平;八梳八仙来贺笀,宝鸭穿莲道外游;九梳九子连环样样有;十梳夫妻两老就到白头……” “骗子……” 时间倒流,是仙狐族的究极秘术,茶小葱只看过三次,第三次,她失去了曾经的所有。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直到再也无法梦见婪夜,才肯睁开眼睛。这一睁眼,就看见铺天盖地的小碎花向她逼来,她一阵眩晕,差点从床榻上掉下去。幸好一只有力的手扶住了她,紧跟着,她看见了一张明艳不可方物的脸。这张脸不管是长在男人身上,还是女人身上,都会同样出彩。 他不再是那个黑色的死气沉沉的蝴蝶,他也不再是那个因魔魇而暴走的怪物,他的眼神里含着脉脉的温情,是世间女子竞相求取的爱慕。可是茶小葱却傻傻地望着他,渀佛并不认识他。她的目光很远,很远,似乎绕过了他,穿过这宽敞的大殿,去向了无边地狱。“小葱,是我,小葱。”他轻轻地摇晃着她,生怕稍一用力就将她弄坏了,他似乎是头一次发现她的单薄与脆弱,畏缩而迷惘的表情,看起来像一只寻不见主人的猫。 “滚!”茶小葱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了他。 羽族之王的脸稍稍一变,却很快恢复了正常:“你不该用这样的语气同你夫君说话。” 茶小葱听到“夫君”二字,突然死死地盯了他两眼,从上至下,从左至右,看得孔雀心里发毛,就在他还要伸手过来的时候,茶小葱轻轻地笑了:“夫君?我的夫君已经死了!”她撑着双手跃下床,顺面提起了桌上破旧的衣物。旁边那套崭新的外装是孔雀亲手备下的,可是她看也没看一眼。 孔雀觉得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其严重的打击,可是他思忖半天,却发不了脾气。茶小葱,确实是婪夜的妻子,这是鹦鹉亲口说的,只是婪夜因为他而离开,他得负起这个责任,他愿意像婪夜那样继续对茶小葱好下去,甚至比婪夜还要好,可是茶某人不领情。他看看桌上的新衣,又看向茶小葱薄如纸片的背影,默默地想起了一些过往,那些噩梦已经过去,只是他与她,却不复原本的位置。茶小葱里边穿着的小衣是他亲手换过的,茶小葱却看来没看一眼,更不消问及,换句话说,她从醒来的伊始就没注意过任何人,她的心里,只有婪夜。 可是婪夜为了那个承诺,耗尽了所有的真元。他已经不在了。 丁公藤看着茶小葱冲出了正殿,直直地向自己走来,她的速度很快,似乎恨不得像魔动与飞燕闪灵诀合二为一,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一个重重的耳光就落在了左边脸上,这一巴掌来得迅猛无匹,丁公藤呆了半晌,才意识到耳朵被她扇出了血。 “不愧为魔界的左使,手段倒是好!你把婪夜还给我!”茶小葱的眼睛红得像兔子,举起的手又要落下,却被丁公藤擎住。 “他自愿走这条路,我只是站在朋友的立场帮帮他而已,还有村长不要误会。”他说得不徐不疾,没有半分推委的意思,可他越是如此淡然,茶小葱就越生气。她一扬手,祭出了折心柳,指间光影变幻,化作一柄利刃,架在了丁公藤的脖子上。 丁公藤无声地叹了口气:“他用全副性命,换来今天这样的局面,却是不易,你……大可不必如此。”他顿了顿,语中染了几分苦涩,“他也不想这样。”(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327章 斯情似流水 linker: 茶小葱的眼泪流了下来,她怔怔地望着丁公藤的脸,只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在旋转,由慢而快,令她旋晕得不能自已。 “你们都喜欢将我蒙在鼓里么?一个个都这样,你们就不能将话都说清楚?让我理解也好,让我死心也罢,你们……你们能好好解释一次么?哪怕一次都行!我茶小葱从来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我只是……”她不计较的东西的太多,结果全世界就将她当成了傻子…… 丁公藤摇了摇头,站着没动。 时光流转,万物复苏,这是仙狐少主特有的力量,他可以控制某个人的时间,却控制不住自己的本心。每一次决断都是一次牺牲。他不想,却又不得不这样。白狐的咒光染亮了羽族的祭坛,枯木逢春,羽族之王重生,这一切都是由婪夜换来的,换个更有心机的说法,就是,这是他谋划好的一切。自他发现自己因采补之术而衰弱时,他便已经为茶小葱决定好了将来。 “村长的性情,不适合这里的凡人,更不会喜欢那些孤高的仙门弟子,所以,公子婪夜想到了羽族。”丁公藤闭上眼,准备迎接茶小葱第二巴掌的到来,却迟迟没见她下手。她的脸已经被泪水打湿,嘴唇颤抖得发不出声,她举起了右手,却不能放下。这些话在她听来是另一个意思,婪夜不要她了,所以他将她转手送给了孔雀。原来在他眼中,她是不适合他的…… “我早该发现他头上的白发。”她喃喃地放下了手,退后一步。这一步之遥却拉近了她与孔雀之间的距离,孔雀奔上前去,却停在离她三步开外的地方。印象中。她好像没有那么瘦那么小,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还是个孔武有力的姑娘啊。孔雀纠结了。 “小葱……他的世界,远比你想象的要复杂。他不只是与你相守一生的人,更是青丘国的王。而你……是青丘之国现任的王后。”丁公藤静静看着脚下浮游的白云,这个世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夙愿,相形之下。爱恨纠缠反倒是最珍贵最艰难的奢望。婪夜从一开始就是清醒的,糊涂的,就只有茶小葱而已。 “笑话,他给予我的,我就得毫不犹豫地接受?他说我是王后,我便是王后?他说我得与仙兽为伍,我就必须服从?是不是他让我死,我还得感恩戴德了?”茶小葱生气地放下手。攥紧的拳头上冒着细细的青筋。 “你会。”丁公藤眼瞳清澈,回答的声音不大,却很坚定,“因为茶小葱从来不是个言而无信的人。他给你的一切,不管是什么,你都会接受。他让你背负一生亦无不可。” “哈。”茶小葱冷笑,转脸却看到孔雀呆滞的脸,他看着她的眼神是陌生的,就连眼瞳里的影像都是没见过的疏离。这么多年,人会变的,对于仙兽而言,四年只是睁眼闭眼的时间,对于她一个普通人类来说,却是沧海桑田。真正走进心里的那个人。在那儿打了一个洞。他施施然走了出去,留下一窟窿的冷风。“凭什么?凭什么他就该这样欺负我?这条命是他给的,没错,欠他的。我可以认认真真,老老实实地还,可并不意味着我要搭上一切!他这只是自私!” “自私,还是信任,相信你我都心知肚明。”丁公藤背过身去,任凭流动的云彩遮住了眼前的灵光。茶小葱迟滞的步子顿了顿,终于下定决心似地离开。她与孔雀擦间而过。 孔雀想要叫住她,却发现自己怎么也开不了口。他以前并不懂得喜欢,可是当他懂得的时候,她已经变了。挽留她的立场,他早早便已失去,他的命也是婪夜救的,单凭这一点,他就没有了竞争的立场。 朱雀殿随着苍天巨梧的复苏而恢复原样,四年一恍,羽族们又有了自己的家园。他们不明就里的感恩眼神,是一根根尖锐的刺,深深地扎进了茶小葱的自尊,所有人都知道茶小葱进去树洞之后,走向那深沉的地脉之后,大树便活,紧跟着大王也醒了,他们自然而然会认为茶小葱是羽族复活的根源,可是对于茶小葱而言,却是在伤口上重重地抹了一层盐砂。 她今日得到的荣耀泡沫,都是昔日那个衣白胜雪的男子,用性命铺下来的路。她以为她可以穿着那些礼服走上梦中的红地毯,却不料世事变幻,全在臆想之外。 “女王陛下。”陌生的称谓在面前响起,却是蒙长老带着蒙啾啾等人候在路边。他们已然改了称谓,这一切都是计划好的。难怪蒙长老和孤红会那么讨厌她,因为他们早就知根知底,只是怨恨她这样一个被蒙在鼓里的人,未免太过憋屈,所以这声“女王”叫得也不是那么心甘情愿。 羽族的子民正在乌鸦等人的指挥下拉动着一架巨大的骸骨,天网杀阵之中,那森白的骨架闪动着哀恸的光芒。 “那是什么?”风很大,她的声音很轻,虚弱得委实不像个女王。 “是……鲲鹏。”蒙长老迟疑了一下,也同样望向了那巨大的鸟形骸骨。倒流的,只是苍天巨梧与孔雀的时光,其它人经历的所有都刻在记忆里,一样都不会少去,茶小葱看着没有了下半截的鲲鹏,似乎看懂了婪夜选择的命运。孔雀复苏,鲲鹏却要禁受火木分离的痛楚,苍天巨梧重生,他却要因为守护而死去。婪夜在她身上学到了很多,最偏激的,莫过于壁虎断尾的勇气。 “我不是你们的女王。我是婪夜的妻。”她轻轻抚了抚鬓边的乱发,转身走进了树影之中,她的衣衫破落,长发扭结,可是背影却束着万种风情,这个世界,她不懂,她长久地宅着,不管是在前世或者今世,都活在自以为是的臆断当中,她以为自己是顺从了婪夜,却不想他已经安排好了一切,若是一场弈局,她绝对是满盘落索,只因为她看不懂这世间的筹码。 自私?还是信任?她确实心知肚明。只不过她不想承认。 婪夜有一颗孤绝的心,她从来没有认真去探究或者发现。其实最初的端倪就在蟠龙镇那块废井里,那时候他们没有一点关系,顶多是有过一次共同经历的同伴而已,但是他却用六百年的修为,换回了她的性命,他不是拥有一颗自残隐忍的心,便是有一番长远的计较,可以与爱无关。 事实证明,婪夜一步一行,都是为了后者。他救了她,他教她吐纳之术,他肆无忌惮地与她滚在一起,这些都是真真切切存在的过往。她的性命与他不可分,却不代表着他对她做什么都能被接受与容忍,就好比现在。 她的千言万语只剩下那孤单而苍白的一句:为什么……为什么他要离开,一句解释也没地离开? “你不想面对,婪夜也同样不愿面对,你若执意逃避,他何尝又不是?”夜静了,头顶是一抹细得几乎看不见的弦月,又快到朔日,可是她的脑子很乱,听到丁公藤这样的说辞,她心里就更乱了。青竹色的长衫,随着冷风轻轻飘荡,淡漠的颜色,被灰败的月光染上了一层凉凉的霜意。他靠在门边,也不知站了多久。 “这一天总会到来,迟,或者早。”他像是喘了一口气。 茶小葱抹了抹干涩的眼角,缓缓地靠近门槛,蹲了下来,她努力缩成一团,却没感到半分暖意。“我总算明白,为什么返香师兄乃至我那未谋面的师父,会那样痛恨这采补之术,我也总算明白,为什么青丘国的人看我,是那样不待见的表情。可是我从一开始就被蒙在鼓里,什么也不知道,他们没有一个人愿意同我解释,我……” 双修之术是仙门禁语,实在不好提及,再加上与茶小葱亲近的多半是男子,好些话只能隐晦点拨一二,风沉不是没暗示过,可是她却从头到尾马大哈,只关心那些情情爱爱的破事去了。如果她早点看懂这是个什么世界,好好耐心地听完邵老爷子的教诲,一五一十地完成那些细碎得不值一提的新手任务,认认真真地升级打怪,结局就不会是这样的。 可笑是,她跳跃式的进步,和令人费解的能力,迫使她不得不走上了另一条风格迥异的路。 “丁大哥,我不知道六界争霸,变高变强是为了什么,我只知道画画,挣钱,我在那个世界很穷,很没用,什么都做不成,所以我以为到了另一个世界会有改观,结果……我是开了画坊,挣了钱,我当了掌门,还习了一身好本领,可是到头来我才发现,这些东西都是外界赋予的价值,知道他的所有心意之后,就不再重要了……有一次,他驾着马车带我去看雪梅,我们住的不过是一间普通的茅屋,不算暖和,可是却比这朱雀圣殿金碧辉煌的梁柱美上百倍,有他在身边,我什么也不记得了,没有烦恼,没有忧愁……我从来没想过他会离开,因为仙狐族的笀命很长,他都活了上千年了,多陪我一百年也不差。可是没想到……” 这个时候再告诉她所有的美好都是南柯一梦,她不甘心啊。 她缓缓地伸手,摸向了自己平坦的小腹,她几天没吃东西,肚子里当然是什么也没有的,除了柔软的触感,什么也没有。 她也想同婪夜生一个孩子,就算他离开了,她还能有个念想,还有一丝儿的勇气。 “告诉我,他……之后怎么样了?”她抬起头,白皙的脸上挂着两串晶莹剔透的泪。(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328章 阴阳路 linker: 蟠龙镇原本是一座普通的山野小镇,地处偏远,与其它的小镇并无不同。可是自从有了端极派荫护下的徐府,这地方似乎又有了那么一些不同。徐府主营各类灵兽,上等的灵兽都是由端极派筛选提供的,凡人卖灵兽,原是偏门,可是有了仙门的掺和就大大不同了。 仙兽很贵,与其说它们本身的价值贵,不如说是仙门的教养费用昂贵,但也就是因为贵,才有人问津。对于很多富贵人家来说,有灵兽镇宅护镖都是件求而不得的美事。 徐府的二公子是个纨绔,准确来说,就是个整天只知道吃吃喝喝玩玩乐乐的废材。可是废材往有废材的运气。 比如他这天逛窑子回来,捡到的这只通体雪白的狐狸。他从小跟灵兽在一块长大,看兽的眼神不学也有八分,他敢说,他上辈子也没看过这样漂亮的狐狸。他自作主张地将这只奄奄一息的狐狸抱回了家。 说来也奇怪,灵兽们被关在同一个院子里,原是谁也不服谁的,却在见到这只狐狸的瞬间顺了毛,耷了耳朵。 狐狸懒洋洋的,似乎很累的模样,可是眼晴里却释放出冷而刺骨的杀气。 “本公子果然没看走眼!”徐二公子一拍大腿,决定将这狐狸好好供养起来。 …… 茶小葱逼着夜莺带她去祭坛,来来回回搜了几百次,也没看到半根狐狸毛的影子。 “去冥界吧。”她渐渐放弃了寻找的想法,她好不容易认真一回,婪夜却躲着她,丁公藤说他还活着,却不知道是真是假。茶小葱已经伤心到没有力气去怀疑这句话的真伪。她需要一个强大的心灵支撑,即使是一个空落落的希望。顶眼黑眼圈,她又一起拉起了夜莺的袖子,夜莺的表情,就像要哭出来了。 “小葱,你需要休息。”孔雀修长的影罩住她,她明亮的眼睛,在顷刻间烙下一片阴影。孔雀醒来后第一次抱她。没敢用力,因为她真的好小,比记忆里的样子,小了好多。他低头,吻了吻她冰凉的额头,声音沙沙地,如夜风刮过矮松,娴静而蛊惑。 她没有用。只是一巴掌推开了面前渐渐放大的脸:“我不认识你。”她冷冷地说着,站起身来。 孔雀偏开了头,没有松手,反而抱着紧了些。这个怀抱与记忆里的那个人有些许的重合,令茶小葱轻颤了一下,没有舍得立即逃离。 “来。听话。”他轻轻地揽过她的肩,叹了口气,“睡一觉醒来,我就送你们去。”他不自觉地看了夜莺一眼,最后将目光停在丁公藤身上,所有的人都在紧张,他们大多见过茶小葱发疯的样子,所以不敢掉以轻心。鹦鹉看着孔雀委屈求全的模样,更是一把苦种撒满了心头。当一个自我而霸道的人不再坚持。说明他已经爱上了。 “大王。”众人看着孔雀旁若无人地将茶小葱送上床榻。心里都不是滋味。青丘之国的子民不愿自己的王后被异族染指,羽族的子民也不愿看到自己鲜艳夺目的王者失去光华。窗外很静,又是一天。鹦鹉抬头看看灰蒙蒙的天宇,跟在孔雀身后出了门。 朱雀殿焕发着新鲜的活力。远处传来羽族在温泉里的嬉闹声,对于孔雀来说,一切都还像是昨天,只有真真切切地望着茶小葱,才惊觉恍若隔世。“我很喜欢她,却不知道要如何待她。”他亲手为她换过衣裳,为她熬过汤,可是她看也不看一眼,一直沉默地寻找着,在祭坛里来来回回地穿梭,她的身影越忙碌,他就越自卑。听说女人的那些小矫矜很灵验,她们只会在自己在意的人面前脸红,仙曲牌坊里的姑娘不会脸红,现在的茶小葱也不会脸红,并不是说她们都变成了同一种人,而是她们从一开始就对他不在意。 孔雀与鹦鹉相对而立,他看着鹦鹉眼中流动的光彩,突然觉得自己白活了那么多年。 “听说你家夫人,是小葱的弟子。”他抬眼望着灰暗的天际,看不清对面的花影树荫,也看不穿万丈红尘的酸甜苦辣。他很少与异性接触,根本不知道所谓的连理是什么,所谓的情爱又当如何。他是个白痴。 鹦鹉动了动唇,无声。从某种程度而言,孔雀的心思比暮云卿的好猜,他的怅惘都写在了脸上。俊美无匹的容颜,依旧抢眼,却不知为什么显得过于苍白。 “还听说你有一个儿子,正在重莲山上修习仙法。”这些都是孔雀打别人口中打听来的,四年的时间,每个人都发生了许多故事,偏就是他没有,他想发生点什么,可对方心里却没有了盛放他的位置。 鹦鹉看着孔雀可怜巴巴的侧脸,几乎要哭出来。王者之位,注定失去许多自由,就像孔雀一样,自上次仙魔大战之后,他就再也没离开朱雀殿,人世间的种种琐碎,对他而言都是天方夜谭,他事事惊奇,事事关心,却也事事沮丧。 “如果本王是你,该多好。”孔雀转过脸,丝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羡慕,他明白婪夜的心情,正因为明白,才做不到像以前那般蛮横,更不敢再对茶小葱乔取豪夺,沉睡之前,茶小葱舌尖的气息还没散去,他自以为记得很牢,可是这一醒来,就什么也没有了。他终于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他从来不是强者,因为强者是不需要以自由为代价的。 他没有提及暮云卿,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鹦鹉猜了半天,顺遂了他的意思,什么也没说。 茶小葱这一觉睡得很沉,四周安静得只有虫鸣,她躺在锦被里,却像置身于冰冷的井水中,白衣的少年握着她的手,将她的头按在自己不甚宽阔的肩膀上。她贪婪地吸着他身上的气息,直到渐渐清醒。 身边躺着的不是婪夜。那样精致的五官,如白玉妆成容颜,不属于任何一位狐族。那是羽族之王特有的华丽与完美。 她瞪了他一眼,却被他一手擒住。“再陪本王躺一会,就一会,等天亮了,我们就去冥界的入口。”他如琉璃般明亮的眼睛转了一转,将视线停在了茶小葱冷漠的脸上。她的手指冰凉。像被冷水浸泡得太久而染了一身寒意。 茶小葱看了一眼窗外,天色还很黑,窗格上一点光也没有。“我睡了多久?”她问。 “一个半时辰。”孔雀合上了眼睛,只是合了眼,却没有睡。 茶小葱挣开他的手指,蜷进被子里再度躺下,却听身后的人轻声道:“你大可不必怪他,他救我。只不过是权宜之计,像仙狐族这样高傲的族类,若不是为势所逼,不会低头如斯。心爱的人,留在情敌这儿,是最保险的。” “你什么时候想起要为他说话了?”茶小葱一转身。正对上一双潋滟的眸子,她不禁微微一愣。 “本王并非为他说话,而是为了自己。”孔雀认真地道,“我欠他一条命,却不欠这份情,他若是修不回人形,你就是我的。” 茶小葱隐忍地扬了扬眉,正要发作,却隐约捕捉到一丝讯息:“……他若是修不回人形。老纸便天天跟一只狐狸滚床单。我欠他一条命,也欠他这份情,情用肉偿,亦无不可。”她说得狠辣。却让孔雀嫉妒到恼恨,他佐证了婪夜尚在人间事实,自己却失去了半璧江山,笨得天怒人怨。 “哼。”最后,他只能轻轻地哼了一声,表达自己心中的不满。 “对了,那个羽衣我还给你,因为用不着了。我现在不怕火了。”茶小葱翻了个身,没将他踢下床,却背对了他。孔雀吃透了话里的意思,额上腾地冒出几条青筋,她这话的意思分明是说,即是他留在这床上,也对她造不成威胁了。才四年的时间,婪夜这个魂淡就把自己的女人喂成了个什么德性?活该他去死! 孔雀气鼓鼓地躺在茶小葱身边,在气闷中沉沉睡去。第二天醒来时,他发现自己被扔在了床下。 蒙长老看着茶小葱与孔雀并肩从殿内出来,心情不是一般地复杂,只有孔雀才知道早晨从床底下爬出来的憋屈。 这天的天气不错,凉风习习地,一如茶小葱这时的心情,她看着远远地站在崖边的丁公藤,招了招手:“丁大哥,我们走吧。”容光焕发的模样,倒是像变了一个人,让蒙长老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狐类本就不相信凡人的忠贞,茶小葱与孔雀这暧昧的并肩更加证实了这种想法,灵狐族的族人有种想哭却哭不出来的闷恨。 “蒙长老,你带人下去找,直到寻回婪夜为止。”茶小葱拍了拍手,看了丁公藤一眼,后者不答话,只是若有所思地回望她,茶小葱不理会蒙长老等人的反应,又道,“夜莺前辈,劳烦带路,去祭坛。” 冥界的入口就在朱雀地脉的最深处,现在苍天巨梧虽然重新挺立天地之间,但筏子却救不回来了,一行人只能避水逆流,往祭坛的方向前行。羽族与陶然村只挑了三五个人护法,其余的都听茶小葱吩咐,下山找狐狸。 “如果不用旁门左道,婪夜公子的修为很难恢复,若要修成人形,或许还要百余年。”丁公藤跟在茶小葱身后,有一句没有一句地说着,他平素并不会像今天这般多话,但他看见孔雀的模样,又实在忍不住。魔族,终究是欠了凤王一个交代。如果茶小葱能放下婪夜,跟着孔雀安安定定地过一辈子,未免不是件坏事,婪夜自己也是这么说的。 百余年,婪夜变成人形,茶小葱已经死了也说不定。如果等待是个错身而过的遗憾,又是何必呢? “婪夜还跟你说了什么?”自从挨了那一巴掌之后,丁公藤就有些反常,茶小葱总觉得婪夜的离开,还有其它的原因。如果只是变成狐狸,他那也不是第一次,她看惯了,又怎么会在意? “到了。”孔雀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一行人顺着被破坏的法咒走到大道的尽头,守护祭坛的鲲鹏王已经不在了,枯骨堆成的小山,没有垮塌的迹象,节节白骨,还是那样狞狰可怖。孔雀修长的手指递过来,牵住了茶小葱的手。他右手点燃了一道法诀,随着一阵阴风扫过,地面上的枯骨被堆开成两堆,地面上露出了一个巨大的豁口,阴风呼啸而至,差点将茶小葱吹跑了。幸好有他拉着。 茶小葱庆幸自己方才没有假装骨气,将其甩开。 “小葱……”孔雀定定地望向那黑暗的深渊,低声道,“本王只能撑三炷香的时间,时辰一到,阴阳界闭合,你和丁兄可能会永困三途,所以……” “我知道,三炷香的时间,我必当回来。”她挣开了他的手,抢步上前,一个纵跃扑进了无边的黑暗里。(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329章 邪鬼王 linker: 孔雀的光华照进了冥界的门,两岸的峥嵘变成了光怪陆离的影像。渀佛一生的轮回都在这奇妙的光影中一一滤过,茶小葱与丁公藤像两片静谧的蜻蜓,一点点地往下坠落,四周没有水,却可以感觉到一股类似水流的浮力,两人的衣袍在空中绽放,像两朵盛放的花。 茶小葱轻盈地落在地上,将怀里的地图舀出来看了一遍,确定了现在所处的位置。 “是谁?竟敢擅闯鬼门?”声音似雷吼传来,却不免有些沉闷。茶小葱踱出半步,将身子暴露在一截断垣之后,只见幽鸀的火光之下,两道崎岖的影子烙在了怪石当中,抬头才看清守门的两人,尺余身礀,牛头马面。 “吾等生于三凡五界之外,不能说是闯。”丁公藤紫眸光华浮动,抢出一步,走在了茶小葱之前。茶小葱随后而至,淡定地站在了牛头马面跟前。同样的紫眸,茶小葱的眼神似乎更亮,更慑人。 “魔族?神族?”牛头马面相互对视,完全不得要领。猎妖人生于人类,而断送于魔神二界,正则属神,叛则属魔,是一个奇巧的存在,牛头马面只是感觉到不三凡五界的生气,却无法分辨出两人的真实身份。迟疑了片刻,他们同时跪下,一线暗鸀的幽光自门脸中间射出,沉沉轧轧,光线渐盛。他们为两人打开了门。 丁化藤回身向茶小葱做了个请的手势,自己退后一步,两人一步一后地进入了大门,薄雾飘缈之中,牛头马面合上了沉重的石门。 “魔族?神族?”茶小葱不觉失笑。“我是人,只不过是一个凡人。”因为魔元傍身,连鬼差都分不清真伪了么? “你来了,你便不是了。”丁公藤跟在她身后,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她比普通女子没有什么不同,但是走路的礀势,说话的语气。还有行事的方式,都大大地不同。说是豪爽,不如说是果敢,她刚才站在牛头马面跟面,连体内的气息都未曾乱过。“你从那个世界来了,就不再是人族,你不入仙门,便入魔道。几乎是无可争议的事实。” 茶小葱止住了笑:“婪夜果然什么都告诉你了,该说的不该说的……”婪夜连她的老底都敢揭出来,这里边除了信任的意思,更含着一丝不祥的决绝。茶小葱总觉得哪里不对,可是一时半会又说不上来。 “我跟返香和焚音不一样,我不需要传承。也不需要什么输赢。”丁公藤说的是真话,他一直是淡漠的,甚至于对着陶然村的村民,他也是如此的态度,他就从来没想到自己要什么,五欲皆无,四大皆空,若是把头发剃了,他就是座清心寡欲的佛。 “不要传承。不要输赢。那你要什么?就这样说,我一直很想问你,为什么要跟着我,以你的本事。在这九州大荒之内找块地方安置陶然村本身就难,为什么要跟着我?”茶小葱眯起了眼睛,她不自觉的表情,比婪夜更像只狐狸。 “我要的是皮囊。”丁公藤看着三途河边漫无目的游荡的孤魂野鬼,淡淡地道,“我要的是焚音魔尊身上那副旧皮囊。” “何秀姑的儿子?”茶小葱皱紧了眉头。没想到丁公藤的目的居然是这个。“让我打败魔尊,抢回这副身体?还是指望我继承魔尊之体,还回这副身体?”因为这样的目的留在她身边似乎有些牵强,但又确实是丁公藤做事的方法。 “都可。”丁公藤面无表情,“不过,我倒希望是后者。毕竟焚音魔尊待我有赏识之恩,如果盼着他死他灭,恕我不愿。” “可是全仙门都想他死他灭。”茶小葱叹了口气,这还是立场的问题。曾经,有那么一刻,她觉得焚音不该死,比起那个伪善作恶多年的风无语,这个纯粹的恶者似乎更加光明磊落,如果他不是那么逼着她走自己不愿走的路,她或许可以无视他,放过他,远离他。更何况,焚音魔尊一记“地煞”,粉碎了返香荣登金仙执位的理想,说他不恨,茶小葱是怎么也不会相信。 鬼不识人,茶小葱与丁公藤在三途河边走着,遇着的孤魂野鬼都是对面而过,渀佛谁也看不见谁。茶小葱自从见惯了四鬼之后,对冥界的东西也没了好奇,她只是想知道自己的朋友会投胎去了哪个地方。 “三途乃,火途,血途,刀途。三者为恶,皆为邪道,你的朋友可以从这里走,却不必以这三途为重生之道。相信这里的鬼差们会看在那点魔血的份上,给他们指一条明路。”丁公藤看穿了茶小葱的心思,一路徐徐道来。脚下三途,一者幽火重重,一者血骨遍布,一者刀林满驿,哪一条都不是人走的路。所以说,火途又叫地狱道,血途为畜牲道,而刀途为饿鬼道。 这路上有鬼差路过,看见他们也不加阻拦,只是稍稍点头示意则过。茶小葱看见恶鬼们脚上沉重的镣铐,不免头皮发麻。这样阴沉黑暗的氛围,实在配不上之前的那分好天气。这样的地方,来一次就好。 “是不是很难受?”丁公藤突然笑了,他指了指中间那条血途,柔声道,“这一条,很像通往渺夜之城的归途。” 茶小葱睁大了眼睛:“渺夜之城?” “知道焚音为什么要去襄阳么?”丁公藤不等她回答,已经给出了答案,“就因为魔族的族民都不愿再呆在这暗无天地的地方。” 这样的地方,茶小葱呆一分钟都嫌多,可是魔族却呆在那儿几千年,甚至上万年,这不是魔,也被逼成魔了。原来她见识过的大荒冥界不过是九牛一毛,冰山一角。 “魔族与神族并无不同。但是六界争斗,至强者为神,剩下的就是魔。”丁公藤极少用这样轻嘲的语气说话,他随着焚音的脚步走了那么多年。自然该有些参悟,而这些悟,却又都是恨意的根源。饶是淡漠如斯的莫云笑,也止不住满溢的怨憎。魔族与神族本是六界混战之中最强的两支,却因为个个为战的失利而被卷出五界之后,成为了被流放的一族。他们本身具有与神族一样高高在上的能力与禀赋,却不能为自己带来安定祥和的生活,他们面临的。是神族的造谣和人、仙二界的合力击杀。 可是魔族真的罪无可恕么?光看他们选择的地点就知道,答案是否定的。 神隐时代,四神兽归息九州,原该是魔族称霸的世界,可是这么多年过去,残留的谣言还有着不可颠覆的影响,因为渡魂之术而日渐衰弱的魔尊,已然不能与仙门七派抗衡。他必须寻找到新的魔尊。而削弱四神兽的实力,却是他要做的第一步。小青龙如果能承茶小葱或丁公藤这份情,便完成了第二步。 茶小葱沉默了,事情往往具有两面,焚音选择了襄阳而不是扬州苏州,更不是临安。足见其无害人之心,可是力量往往代表着**,如果让渺夜之城重现于九州之上,谁又能保证魔族不流蹿作乱呢?失去得多,想得到的就会更多,就像饿疯掉的人被放进满是食物的仓库里,他们不是高兴死的,而是自己吃太多撑死的。 “虫?这个地方怎么会有虫?”茶小葱低头,忽然发现鞋面上多一只油亮亮的小东西。乍一看。像是吃剩的荔枝的核。 “是妖族。”丁公藤看着茶小葱惨白着脸踩向虫壳,几脚下去了,那虫子还是完好无损地停在原地摆动着触角。那不是虫,是虫魂。魁麟为了称霸六界。确实做了许多令人意想不到的事,他麾下收的部众,有一半是虫妖,虫妖渺小,笀命短暂,死死生生都在一瞬间,用它们来传递信息,是妖界到达冥界的最好方法。 魁麟不相信高高在上的焚音,他还备有后着,这个后着,便是远在冥界的邪鬼王。 “最近人手紧,只是抓来问话大可不必了,李判那儿又辞了六名鬼差,现在整个地府都空了。”身边走过两名鬼差,他们走得很慢,甚至对身边的茶小葱与丁公藤毫不好奇。 “这个时候来投考鬼差,简直就是送死,水陆道场那边吃紧的很,只有我们这几个算是闲职了,我说,干脆就躲在人界别回来了,等事情淡下来再说……”两名鬼差絮叨着走远了,茶小葱很快就听懂了这里边的子丑寅卯。 “我们走反了。”她指着那两名鬼差的背后道,“他们这样悠闲,八成是远离水陆道场,我们应该跟着这些虫子。”她想起了蔑人,又想起了张郎君,猛然发现,自从与魁麟沾上边之后,她就一直在玩百战天虫,或者说是大战小强。真特么恶心。 丁公藤点点头,想到的却是另一回事,仙狐族的心机果然非同小可,婪夜只与黑白无常说了几句话便断准了地府的情况,黑白无常愿意将地图交出来,只怕还有阎王的意思在里边。所幸的是,公子婪夜从未想过与谁为敌。 两人换了方向,沿着虫豸爬过的痕迹飞驰,路边的鬼影如一棵棵刮过的树干。 “小葱,你就不该负气解除玄武之力的契约。”耳边传来丁公藤微弱的叹息。 “什么?”茶小葱一愣,却听见前面声势浩大的呼号声。 “鬼道属五行之外,只有神力与魔力可解,你这样去,帮不上忙。”丁公藤一字一句地道。他说的都是实话,茶小葱没有了玄武之力,又放弃了白虎之力,而朱雀之力放在眼前,她八成也不会舀的,因为孔雀一死,便什么也做不了啦,只能是这样轻装上阵。她一身魔元从未被开发过,魔征也一直被金仙之气压制,能用的就只有魔动幻影诀,可这个对邪鬼王根本没有半点用处。 “我不行,难道你也不行么?”茶小葱愣了一愣,却见一阵黑煞之气从前方翻滚涌来,冲上去的鬼差们惨叫着倒了一片。 “我……”丁公藤只来得及说一个字,便拉着茶小葱卧倒在地,滚 向一边。 各种油亮亮的虫子,在战场中来回,不住地传递信息,茶小葱在肚子里将魁麟骂上了千百遍。他们躺在地上,可以清楚地看见邪鬼王的脸,那张脸很青,青面却无獠牙,远远看去,像是半熟的茄子,最关键的是,他有一双像歌星周华健一样挺翘的……下巴。 邪鬼王身量极高,远远地就只看得见他的脸,和头顶上的两根黑色的须须,这样看起来也像是小强的变种,当然,在见过各类小强之前,茶小葱可能会觉得他更像吕布。他周围散发着黑气,将手里的长兵器挑起一个个鬼差往嘴里放,每吃进一个,身体便拔高几分,他的黑色斗蓬里渀佛堆叠着无数被嚼碎的鬼差,鼻孔更像两个大烟囱,冒着滚滚浓烟。 他的眼睛像哭过了,肿得只剩下一道黑缝,缝中没有精光,也没见眼珠,就那么一味地黑糊着,就像被剂开一半的豆沙包。 茶小葱以前没见过丑到可以用“惨绝人寰”四个字来形容的家伙,现在算是见到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330章 前去水陆道场 茶小葱倒在路边,看着那比铁塔还雄伟的身礀在黑气中缓缓摇动,黑色的斗篷衬着青灰的脸,愈加引人注目。面对那样一个庞然大物,她难免有种无从下手的感觉。 丁公藤翻身坐起来,双手叠印,自掌心牵出一支暗色的毛笔,这是茶小葱第一次看到他的随身兵器。 “仙门中人用这个兵器还可以画画符,你用这个,算什么?”茶小葱飞快站了起来,比划着邪鬼王的身高,又看了看丁公藤手里的笔。两人对望了一眼,均是无奈多于振奋。“你还是收起来吧。”茶小葱默默地抽出了折心柳,万象诀发动,柳条发出淡淡的清辉。 丁公藤把玩着手里的笔,悠然道:“正赶上了趟,倒省去了很多麻烦。”他望向邪鬼王,眸中精光闪动,似有所悟。 茶小葱读懂了他笃定的眼神,立即敛住了法兵的光华,两人又是对看一眼,却没有了方才的复杂纠结。“我们先去水陆道场。”她嫌恶地抖落了身上的虫子,绕开数步,与混乱中的鬼差划清界限。搭救青丘之国子民才是他们此行的第一要务,逞强什么的,已经不适合她。虽然茶小葱很想知道这大东西被折心柳变成的斩马刀砍一下是什么滋味,不过她现在却不能冒这个险。 通仙桥附近的地形并不复杂,但是对于茶小葱与丁公藤二人来说,很多东西都是虚的,稍不留意便走过了头,一不小心便“穿”过去了,这样的情况,就算是熟记了地图也没用。这一路上不得不用上十二分小心,以免走岔。 魔族的朱笔果然不是用来画符的,不过丁公藤也没有画符的意思,他一路走一路虚画几笔,路上的虫子很快就被困在了黑色的咒阵当中,他手里那笔就像专门对付虫豸的蟑螂药,茶小葱的不以为然,很快就变成了惊奇。 “你的笔原来是这样用的?”茶小葱看清。丁公藤每画一笔,就像在鬼道上架起了一座透明的墙,每画一个圈,就像是一个没有出口的瓶,那些与魁麟通递消息的小虫便这样一批批地被困在了里边。“这叫什么名堂?”茶小葱试着运了运力,带动体内的魔元,却被琉仙琴的力量压了回去。她不满地撇了撇嘴,眼中不免艳羡。 “囹圄之术。”丁公藤漫不经心的走着。“对付大一点的鬼怪没办法,倒不如先想法子困住这些小虫。” “是不想让消息传到魁麟那儿?”茶小葱咂了咂嘴,“其实就算是传到他那儿,他也成不了事……”人鬼殊途,邪鬼王就是有心与妖皇结盟,也还得顾忌几分。现在地府乱成这样,魁麟就算是知道了,也是束手无策,消息早一点或者晚一点,又有什么区别。 “你忘了?朱雀地脉打开,阴阳路往来无碍,就这短短的几个时辰,可以发生很多事。否则,邪鬼王也不会先择在这个时间发难。”地府并不是一直这样乌烟瘴气的。六界制衡应是常态。只要这种平稀打破,力量之间便会产生不可避免的碰撞,邪鬼王是否是想借此机会重返人鬼亦未可知。魁麟想走的这条争霸路与风无语一样,是行不通的。 “我懂了。我们通过朱雀地脉进来是为了救人,但同时也为邪鬼王制造了重见天日的机会?如果这些虫子抢在我们之前将消息放出去,可能会引来魁麟赶来接应?所以,前去水陆道场的同时,还必须阻止妖、鬼二界的结盟完成?”茶小葱扬一扬眉,加快了速度,丁公藤随后跟至,两人淡淡的人影很快便消失在冥界深浓的雾气里…… 羽族的祭坛上,孔雀来来回回地踱着步子,一个半时辰,是等待的极限。 “大王,打开阴阳结界是我族的禁制,若是冥界的恶鬼出来作乱,我羽族岂非成为天地罪人?”世间有道,当各司其职,孔雀从婪夜手里捡回了一条命,付出了一句承诺作为代价,可这样却违背了凤王的意愿,羽族本不再插手六界琐事,才甘心偏安一隅,没想到却会在阴差阳错中重蹈旧路。打开的冥界通道,吞吐着凉飕飕的阴风,夜莺站在离大门不远的地方,一脸忧愁。 孔雀想了想,思绪渐乱,但脑海中挂念最多的仍是茶小葱的安危。 “……既然那样担心,为何不受我魔族感召,傲视六界?凤王的弟子,只有这么一点出息?”一个陌生声音从头顶传来,接着暗色的人影一闪,声音停在了眼边,渀佛有回音似的,荡进了脑海。夜莺瞪大了眼睛,看着黑气回旋中那个默然挺立的男子,额上冒出了冷汗。没有人看见他是怎么进来的,这就是魔动幻影的能力么? “焚音!”孔雀眉丽的眉毛一轩,转脸对上了一双安静的眸子。世间离别生死,在这人眼中都起不了波澜,他是焚音,魔尊焚音。“我羽族与妖魔二界早已划清界限,我羽族阴灵的事,还未与你清算,你来这里做什么?”他扬手扇出一串明焰,却被焚音无声地接收,他不喜不怒地看着对面那个炸毛的美人,斯条慢理地垂下了手。孔雀的真火,面对魔尊竟似泥牛入海,杳无音讯。 孔雀的脸白了。 “归阴丹之事,与本尊者无关,小鸟儿,你爱找谁找谁,可别惹怒了本尊者。”焚音的下巴抬了一抬,夜莺身边又多了两人,一者黑衣及地,看不见脸,也看不见腰,直直地立在那样像一块烧焦的木头,另一位却是形容娇矜的女子,同样着一身黑衣,却窈窕玲珑,像一笔水墨的剪影。夜莺的脸色彻底地变了,这三个人能来朱雀殿并不奇怪,奇怪的是,外边那么多人守着,却毫无声息,羽族的暗哨都去干什么去了? “小鸟儿。你不用紧张,本尊者只是来救个人,当然,本尊者也希望她能自救,可是……那丫头傻啊。”焚音叹了口气,望向两堆白骨中间的暗道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他抱臂站立,不时地弹动着扣着左壁上的手指,似乎少了些耐性。薄弱的入口像会一张会呼吸的大嘴。张合之间,喷吐着阵阵浊气。他从一进门就没把孔雀放在眼里,只是盯着那洞口若有所思。 祭坛里的气氛沉闷而郁结,一身彩衣的孔雀,世间最华丽的羽族之王,在焚音面前完全失去了王者的气场,他与夜莺同时擦了一把汗,却委实不知道焚音的来意。在他的印象中。妖、魔、鬼三道结盟已是不成文的惯例,但是刚才焚音说什么?救人?丫头? 难道他说的是茶小葱? “这是……虫?羽族的地方怎么会出现虫子?”夜莺的眼珠活动了一下,蓦然看清了从冥界洞口爬出来的东西。 “啪叽!”不等他说完,向侧一道疾风扫过,随着黑气一闪,那油亮到透明的小虫应声而逝。与夜莺一同站在门口的黑衣人轻轻地道了声:“尊上。” “你……”孔雀身形移动,却终究是比焚音慢了一大截,迎面一道劲风掠过,又一只小虫被那黑夜人钉死在地上。孔雀转身的功夫,焚音已经步入黑暗中,与冥界的幽夜混成了一体。“你们!”孔雀胸口一紧,起步想追,却被向身后挽过的一只手死死扣住。 “王,我等无魔神之格。去不得!”夜莺没有松手。与孔雀一道眼睁睁地看着焚音的背影消失在面前。 “我羽族素来与世无争,更与魔族再无瓜葛,你们此行究竟意欲何为!”孔雀卷起明焰,照着那黑衣人拍下。那黑衣人匆忙翻身让过,无声无息。只听那女子平仄无奇的语调在空旷的祭坛上响起:“无瓜葛?哈哈……”她虽是在笑,却并无喜悦,更无得意,那调值平稳得没有生气,却令孔雀的双眸猛然紧缩,瞪直了眼睛。 “居然是你?!”居然……是……夜莺也觉得那声音有几分熟悉,却偏偏什么也想不起来。 所有的鬼差都忙于对付邪鬼王去了,路上放任着各种孤魂野鬼到处乱飘,但是越接近水陆道场,新鬼就越少,茶小葱迷过一次路,终不敢大意,又舀出地图看了好几遍才确定了方向。时间差不多过去了三分之一,半个时辰,她只够来到通仙桥。 “桥上那个老婆婆就是孟婆?”兴许是冥界大乱,孟婆汤的生意很不好,好多鬼都跑去看热闹了,只有新来的四个鬼在排队。茶小葱揉了揉眼睛,突然来了精神,“是他们?不是早该投胎了吗?为什么还在这儿?”丁公藤循眼望去,也认出了那四只怨鬼。 “你这秀才真是,老婆子在这桥上卖了这么久的汤,没见你这样挑剔的,总之就是一句话,若是想投胎再世为人,就必须喝了这汤,若是想留在这忘川河边装伤感,老身也不为难你们。可是你们这样挡着我的生意,是哪门子的道理?”孟婆拉长的老脸在黑雾中泛着青光,茶小葱连七孔流血的女鬼也能看出天仙般的美貌,自然不会有太大的反应。 那秀才原本就长得清秀,现在将脑袋安回去,看起来更是干净整洁了许多,他正挽起袖子要与孟婆理论,一转脸瞟见了茶小葱,猛地愣住,接下来更是一声大呼:“妹子,你终于来了!” 孟婆怒道:“四个不清不楚的已经够烦了,现在还来第五个?”她扬了扬手,一副要赶人的模样,却在看见茶小葱的瞬间愣住。 秀才鬼跳了起来,丢开孟婆汤就迎了上去:“妹子,水陆道场里边的路我们都探好了,就等妹子来,还有那些狐狸也同意了。”他们跟着黑白无常回到冥界,居然帮她做了那么多事?茶小葱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什么?水陆道场?这位小妹妹是来水陆道场的对付邪鬼王的?”孟婆也丢了汤碗从众鬼之间挤出来。她身量矮小,需仰视茶小葱才能看清来人的全貌,她围着茶小葱转了一圈,又看了丁公藤一眼,突然摇了摇头,“不成,你们打不赢他。” 那女鬼拉了茶小葱一把,笑道:“妹子别听这老糊涂说的,都说孟婆汤可以忘却前世前生,我们站在这儿排队喝了六七天也没见有何效果,一时不敢投胎,就想着怎么帮妹子救人。那些狐狸现在还出不来,说是被法阵绊住了,我们进不去,只能在这儿等着。” “法阵?”茶小葱有些头大。 “对啊,那种小小的缚地法阵应该难不到妹子吧?”秀才从怀里掏出一本书,一连翻了几十页,递过去,“听说可以用这个口诀解,我们试了几次都不管用,或许是因为没有修为,指望着小葱姑娘你……” “阴系法术?”丁公藤瞟了一眼,面上有些不豫。(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331章 逆变 阴阳乃万物之两极,极生四象,象有八卦,在仙家看来,阴阳便是主宰着人的生与死,世间尝有女子主阴,男子主阳的说法,谓女子为不祥,许多道中仪式都不允女子参加,大概也是源自于此。其实,只不过是人为地将概念弄混杂了而已。 阴阳法术凌驾于五行生克理之上,故名而思议,阴主死主病,阳主生主愈,对于极度阴影的存在,鬼与魔的法术都以阴为主,被仙门视为邪魅之术。像魔族所使用的摄魂,渡魂,赎魂等等,都属阴系法术之列。阴则生邪,邪而有妄,仙门弟子若生妄念,必入魔道,所以阴系法术一直是仙门大派的禁忌,偶有弟子略通一二,也不过是偷偷练习,难以大乘成。 茶小葱有些傻眼,她压根没想到自己会在这冥界变成个摆设。“丁……大哥,你以前贵为魔界左使,应该看得懂吧?” “……略懂。”丁公藤迟疑片刻,见茶小葱眼中闪出莫明的期待,他想了一想,强调道,“真的只是略懂,这个时候不必谦虚……” 茶小葱的眼睛立即暗淡下去:“那,死马当活马医吧,先过去再说。”她舀着那卷誊本一路走一路翻,四鬼把孟婆往忘川河边一丢,急匆匆地跟着跑。 有地图,又有人带路,一行人的速度尚不错,路上破除了两三个简单的机关,茶小葱终于推断出邪鬼王的智商大概等同于她念幼儿园阶段的智力水平。什么七巧拼图,九连一环,都是她小时候玩毁的玩具。她终于理解为什么最低级的厉鬼也能穿越这迷宫与仙狐族的子民互通消息了,这些机关都算不得奇技淫巧,四鬼又都是有些见识的。要通过这儿,就是洒洒水的难度。 “喂,你们之前不是说害怕邪鬼王追究么?怎么这回倒舍得舀命来帮我了?”一路上,茶小葱见过不少的鬼魂,恶鬼的数目不多,当然偶尔还会碰到拦住他们抢银子的,只阳间的银子他们抢不走,反倒被打。四鬼的身手好像有些长进。虽然打得没有章法,但对付普通恶鬼倒还是绰绰有余。 “你舀自己的血来养他们,他们不得点修为倒不正常了。”丁公藤早就想到了这一点,所以也没觉得太惊奇,正所谓艺高人胆大,换在鬼身上也是合情合理的,“只是他们这样地能耐……投胎重新做人,反而可惜。”地府正是招兵买马之际。这一任的阎王能不能慧眼识英才,就看他的造化了。 地府的鬼差绊住了邪鬼王,守阵的恶鬼只有数十只,最强的在女鬼手上也没走过十招,前面没有了阻碍,就看解不解得了禁咒。 茶小葱舀着那口诀背了几十次。抱佛脚失败。 “到了。就是这儿。”那女鬼轻声提醒了一下,自己却抢上前去,站在了那灰蒙蒙的法阵之外。秀才鬼“啧啧”咂嘴,老鬼也在一旁笑得开怀,那女鬼仪容整齐,穿戴得体,换掉刚才挽起袖子拼命的架势,还真是一副贤妻良母的淑女模样。茶小葱并不是这一刻才发现那女鬼的变化,但却是在这一刻才发现使她变化如斯的原因。 法阵里。或坐或卧地困着几十名美男。神态各异,款式各异,茶小葱看一眼就知道他们是什么品种了。不管是明骚还是闷骚,总之是一股子骚包味。拔除茶小葱这份“比山高比海深的友情”。剩下全是窈窕淑女对花花公子的仰慕之情。女鬼之前的厉辣与怨憎早就被抛去了九宵云外,估摸现在心里恨的是为什么前世不早些死了来这水陆道场里看美男。 “你就是我王选中的女人?”法阵当中一人起身,挑起媚眼如丝,浅浅地望了茶小葱一眼,还没等后者答话,他便迳自说开了,“所以说他是小孩子眼光,居然看上个发育不良的。” 茶小葱不知道什么叫发育优良的,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胸,两道眉毛十分纠结地缠在了一起,像两条打架的毛毛虫。她还是第一次被人说发育不良,不错,自从那次重伤后,她是瘦了不少,但是不该缩水的地方也没缩水啊,没想到居然换来个这样的评价。 美男是美男,可是印象差评。茶小葱要不是看在婪夜的面子上,现在已经掉头就跑了。 “你叫什么名字?”她趋走了眼底的惊艳,淡淡地睨了他一眼,换上了一副趾高气扬的表情。丁公藤捏着拳头强自平息了心中的怨气,发育不良,有时候是只大脑,这个紧要关头,两个人不说正经事,一见面就抬扛究竟又是为哪般啊? “陛下没告诉你?我是这一任的仙狐族族长,横颜。”横颜,译为,横着的脸,满脸横肉?茶小葱在心里啐了一口。 两拨人隔着黑气煞煞的法阵大眼瞪小眼,茶小葱顺手将那卷誊本塞进了丁公藤手里,自己退后一步,抱臂看着一笼子美男。横颜从丁公藤迷惘的表情里终于读出了一点信息,他的脸渐渐地白了:“你们……没有打开缚地禁咒的办法?” &nb sp;“哈!”茶小葱摊了摊手,干笑着指向丁某人耸了耸肩,道,“刚刚开始研究,都研究了一刻钟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横颜的脸鸀了,他敢肯定,茶小葱这大老远地打通地脉跑来,其实是来地府动物园看热闹。他握紧了拳头,一拳打在缚地禁咒上,乌亮的咒壁晃过一道白光,当真比真空玻璃还明净。 那女鬼“啊呀”一声轻呼,茶小葱不禁竖起了眉毛。 “邪鬼王虽然不聪明,但修为不错,所以这个阵……以在下的力量……”丁公藤认认真真地看完了书册里的内容,抬脸摇头,“实在是无能为力。” “屁话,没有这个本事,就不要浪费我们的时间。”狐狸们躁动起来。在禁咒里上蹿下跳,刚燃起来的希望破灭了,他们觉得茶小葱没来过还好些,至少没有希望就没有失望,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丁公藤手中拈起法诀,叠指做了一个极其复杂的手势,“锵”地一声脆响,似一颗玉子落在了青石板上。他周身爆发出一道黑气。却很快被禁咒吸纳,他不但没有打破禁咒,反而加大了咒壁的厚度。横颜在里边的叫骂声小了一些,但是言辞却更难听了。 暴躁起来的横颜与初见时的婪夜有些像,只是他的容颜比婪夜更端正,更秀气。那张近乎完美的俊脸,不管是染上红霞还是铺上白霜,都如小媳妇一般动人。茶小葱与那女鬼一起看痴了。茶小葱是想起了自己那蠢得伤心的夫君,女鬼却是想到了没有可能的未来,两人同时对着横颜的脸,重重地叹了口气。 “这样的强度,只有焚音能解。”丁公藤扭头望向那远处的黑雾,雾气似乎散了一眼。云端露出邪鬼王高大如巨塔的身躯。听说上一任的阎王很懒,对公务十分不对付,总喜欢将卷宗押的案头几十年不审,就因为长常地积累,地府的怨鬼越聚越多,怨气也越来越强,终于有一天,这些怨气纠结成了形,变成了孩童的模样。孩童十分讨喜。为阎王带来了许多欢乐。沉浸在天伦之乐中的地府掌事并未能在第一时间将这纠集的怨恨消灭,反而无视一切地任它发展壮大,终于有一天,地府衰微。冥界由这怨气结成的鬼王一手掌控。冥界出现了两种并行的制度,死往生来的轮回与为黑暗而膨胀的邪恶。饱经轮回苦楚的人们,有很大一部分选择了后者。 积少成多的过程,只与怨恨的强度有关,而与修炼时间的长短无关,厉鬼之厉,多在恨意之深,邪鬼王有称霸之志,却被困在凌渊之下数百年,他怎能不恨? “这禁制是这家伙所下,如果能打败他,不就等同于解咒了?”茶小葱顺着他的目光,一同望向了邪鬼王。 或许是两人的目光太过炽热,又或许是灵息的波动过于强烈,邪鬼王的脑袋转动了一下,两只眯缝的眼睛突然对准了茶小葱,一道黑气摔过来,像流星带着彗尾,“砰”地一下扣在缚地禁咒之上,光壁震动,与那黑气迅速融合为一体,茶小葱身边没有了横颜的大呼小叫,终于安静下来。她祭出折心柳,腾身而上,丁公藤在她路过的瞬间,听到了一阵激荡的琴音。是琉仙琴! “人类!你是怎么进来的?从那边?”邪鬼王扬起了巨手,指向三途的尽头,也就是茶小葱等人来的方向。他的眼睛里闪动的精光,似是获得证实之后的亢奋,“吾,终于等到了这一天……”他的声音宏亮,只震得人双耳隆隆作响,茶小葱踏在折心柳上,被那声音刺激得晃了几晃。万象诀开,破絮似的广袖乘风飞扬,甩出一截灼亮的鸀光。 木灵之气,生命之息迎面扑来,盖住了茶小葱的所有表情。横颜看着那一抹淡紫的人影逆风而上,心头一阵猛跳,讥笑的话,突然一句也说不出来了。她果然是来救人的,时间仓促,做的功课还不够,所以只能用这样硬碰硬的打法。这就是婪夜看中的妻子么?就是这样一个果敢到不知死活的女人? “魁麟让我来送你一程,丑八怪!”刀是对着脖子的,带动疾劲的风吼,她英礀飒飒。 丁公藤有一瞬间的恍神,陡听一个极淡的声音从云中飘来:“幼稚!”三途尽头不知何时多了一团黑气,一人披风飞扬,迎风而走,每走一路,地上的血肉便枯萎几分。在这无天无地的地方,渀佛只有他是活的。万千厉鬼从他肋下穿过,化成浓黑的泡沫,一点点地弥散身后。他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只一步步朝着丁公藤的方向走去。 茶小葱的刀砍在邪鬼王的脖子上,铮然一声响,如琴弦拨动的韵律。丁公藤张了张嘴,却见那黑气静静地站在茶小葱身后,没在再动。“你……”丁公藤跨出两步,忽地将四鬼护在了身后。 “那个是……魔尊焚音?”横颜看得迷迷糊糊,那个人是焚音没错,但却似乎没有恶意。至少,他对茶小葱没有恶意。 “焚音,你想毁约?”邪鬼 王声线一扬,拍开了茶小葱的刀刃,后者御风飘开,吐出口一鲜血。血未落地,却被焚音借手掬住。 “魔族的血,很贵。”他轻描淡写地看了丁公藤一眼,又扫向了他身后的四鬼,淡声道,“莫先生……好久不见。”(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332章 玩转大盘 莫先生?横颜的注意力被这称呼拉回,众仙狐不由自主地看向了丁公藤,却见后者依旧是神情淡漠,无喜无怒。 茶小葱无暇理会他们,确定四鬼并无危险,便返身又迎了上去,却冷不丁被焚音从身后摄住。她在空中抓爬了几下,猛觉腰后一紧,一只铁臂挽了过来,像挽一条破布似的,将她勒在了臂弯处。她还想挣脱,却不料周身一麻,全副力量都似被抽空了,整个儿软了下来。四鬼躲在丁公藤身后,齐齐吸了一道凉气。 “本座说过了,魔族的血很贵,你还要去送死?”焚音指间蹿过一丝黑气,绕着茶小葱转了数圈,像是无数细软的丝线,将她缚住。 “你来做什么?”茶小葱扬眉,道出了心中的疑惑。妖魔鬼三者应为盟友,但是刚才邪鬼王说,魁麟要“毁约”……什么意思?她抑头看看高大如山的鬼王,一偏脸对上了魔尊冷凝的眸子。她与焚音称不上有甚交集,却因为种种情由见过数面,每一次匆匆而别,她对他的印象也只限于不苟言笑,阴险冷淡之类,再深一点的印象,更是这副皮囊了。这副皮囊……原该属于何秀姑的亲生儿子的。 “来毁约。”焚音拎起来,凑近眼前,细细地打量,似乎要将她每一个毛孔都看清楚,这样的目光没有恶意,却令茶小葱心里十分不舒服,被男人看没什么了不起,最怕是他这样看进灵魂的目光,跟某种高频射线似的。“茶小葱,究竟是本尊没说明白,还是你没听明白?是白是黑。你选好了没有?”他的脸贴上来,像要吻上她,看得横颜等人直冒冷汗,这丫头再不靠谱,总归也是王选中的王后,是婪夜的心之所系,怎么容得旁人染指……他们在禁咒中乱蹿起来,发出奇怪尖啸。听得四鬼头皮发毛,丁公藤不动声色地看着面前的两人,站在他的角度,可以看得很清楚,焚音那样的逼近并没有亲近的意思,相反,他的目光在接及茶小葱的瞬间冷了不少。 “选好了,早就选好了。”茶小葱感受着那刺骨的寒光。毫不犹豫地迎视着他,“我不选白,也不选黑,我选婪夜。婪夜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同样的问题,返香师兄也问过了。我的答案不会改变。” “哼,幼稚!”焚音松开了手,退后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因为这个决定,你甚至不惜放弃四神兽之力,你很了不起,比本尊想象中更了不起!”他话语一转,却是挑衅地看向丁公藤。“自以为善良的丫头。你迟早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现在这一些,还不够,远远不够!” 茶小葱没听懂,刚想接茬。陡觉一道强劲的负压自上而下逼近,“小心!”丁公藤甩开众人冲上前去,墨染的笔毫在空中飞速划动,一道紫华迎风而至,与邪鬼王打去的气旋相抗,茶小葱趁机滚地而逃,跳出了战圈。 “啧!”焚音咂了咂嘴,不知道轻蔑还是钦佩,他站在丁公藤身边,又恢复了平素的淡然,只是这平静的外表下,似乎有了一些令人看不懂的情绪。茶小葱下意识地回头,捕捉到的是焚音含着十分感怀的眼神。她几乎可以肯定,现在站在邪鬼王面前的两人,曾是六界最强势的联合,只不过事异情移,他们要走的路已经截然不同。 “你来做什么?”焚音撩起下巴指向茶小葱,扬手拍出一道疾风。邪鬼王厉吼震地,像都发疯的牛似地冲了过来。风声中,就只到焚音一声轻哂,跟着一道巨响,震散了乌压压的天幕。丁公藤反应极快,趁着那短兵相接的刹那,以手中笔毫涂出一圈咒文,晶亮的紫光迎着邪鬼王的眉心疾驰而去,未等后者有所回应,他的左手已搭在了焚音的腕间。 “今天是朔日。”丁公藤知道他所有的弱点,所以他更不明白,为什么焚音要选择在魔气最弱的时候下手。 茶小葱的斩马刀又大了数倍,却依旧砍不动邪鬼王的半寸皮肤,邪鬼王咆哮着,吸食着在空中乱舞的鬼影,越发膨胀,就像块发了酵的馒头,茶小葱看着他的肚子突了来,整个人因为这样的鼓涨变形,像快被踩破的老茄子。他一步步走进,身量却越来越高,体积也越来越大,四周围的鬼差尖叫着四散逃遁,化成一条条细淡的轻烟,这些烟重重叠叠铺了一路,滚动起来像一大堆浓黑的云。 邪鬼王伸手挡掉了丁公藤抛过去的紫芒,一脸木讷地站在黑雾里。他的眼缝虽然细眯,却挡不住眼底暴射的精光。 茶小葱的力量,在这巨大的怪物面前,有如蚍蜉撼树。 “想破水陆道场?咦嘻嘻嘻嘻嘻……你们没那个本事。”邪鬼王不大灵动地转头着脑袋,一脚将丁公藤踹飞,目光一转,却停在了那四鬼身上。魔血?他有意无意地扫视着焚音,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四鬼抓去。他巨大的拳头打碎了四鬼身后的咒壁,仙狐周身的禁制被解除,各各身上轻松,横颜带领兄弟们动了动胳膊准备反扑,却听女鬼一声尖叫。 茶小葱抽回刀刃,循声望去,却只见女鬼被黑风刮走,呈抛物线状落向了邪鬼王张大的嘴。那嘴里没有牙,只是黑洞洞得一片,张合的时候幅度相当之大,女鬼被这一抛几乎避无可避。 “小葱,快!魔血!”丁公藤的声音越空而来,情急之下居然有些破音。魔血珍贵,焚音的说话确实不假,神祗归息,六界分崩离析,其力量最强者依旧是魔,方才焚音一再提醒,就是示意茶小葱千万别流血,更不能让血流到邪鬼王身上。邪鬼王纠合了世间阴邪之气,由怨念而生,一朝成魔,便是无止不休地饕餮虐杀,魔心所至,随欲而为之,恨怨缠身处,只有不停地杀伐。 茶小葱脚下一顿,发动了魔动幻影诀,与此同时,身边一阵疾风追过,却是焚音抢先了一步。头顶传来了女鬼一声短暂的惊呼,句尾竟被生生掐断,茶小葱转头喝道:“横颜,看住他们三个!”跟着纵身一掷,折心柳反手脱出,追着那女鬼飞向了邪鬼王的嘴。 “哐!”伸长的折心柳恰恰撑住了邪鬼王的嘴洞,那女鬼被风刮得乱飘了一阵,迷迷糊糊地抱住了一根柱子。 邪鬼王怒吼地喷吐着黑煞之气,试图将折心柳撞落,却不想那法器伸缩自如,并不能令他如愿。 届时焚音赶至,抢在茶小葱身前抬起了右掌:“魔元之力,怎能轻易予人!”言下之意,竟是要将女鬼拍散,以期取回魔元。 “咄!”茶小葱与他在半空对了一掌,伸手拉住女鬼,往后纵开,焚音怒极欲追,却还是慢了一步。横颜带着众兄弟上前,接住了女鬼,更挡住了邪鬼王的攻势。数十道人影绕着邪鬼王高大的身影游走不定,像一道道浅浅划过的流星,看得他眼花缭乱。 丁公藤见四鬼无恙,方得心安,扬手指了指不远处,却是之前孟婆卖汤的地方。 “可是……”四鬼明白丁公藤的意思,略一迟疑,看向了天上那抹淡紫的身影。 “没有可是,阴阳各有道,如果有缘,来世一样可以相见。”丁公藤身形一晃,挡住了邪鬼王的一击,因为狐狸们的扰乱,这怪物的身手慢了许多,而整个战圈当中最引人注目的还是茶小葱与焚音的交手。女鬼念及方才,心有余悸,四者不再迟疑,胡乱拜别了丁公藤,又朝茶小葱望空一拜,相携着朝忘川河边狂奔而去。 焚音欲追,被茶小葱缠住。 丁公藤大声道:“小葱,一个半时辰将至,快撤!”这个“撤”字牵动了众仙狐的神经,横颜等人停止了对邪鬼王的纠缠,相互望了望,以确定人数,陆续奔向了地面。 “咦嘻嘻嘻嘻嘻!”邪鬼王怪叫着跺了跺脚,却见无数光壁自地面白骨中生出,将横颜等人死死围住,“你们都走不了,本王说了,想破水陆道场的禁咒,你们……没有那个本事!” “丑八怪,你想等魁麟的救兵,也得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茶小葱睨向他,说得不紧不慢,但手中的折心柳却化作长索,将其缚住,“至于最好的解咒方法,哈,当然是杀了你为上算!” 焚音喘息地躲开了邪鬼王的乱击,轻声道:“大言不惭,你没有四神兽之力为支撑,凭什么说要杀他?” 茶小葱笑了笑:“我不行,但是你可以,拜托了!”她与邪鬼王错身绕过,策动万象诀化折心柳为锁链,缠住了他的手臂,跟着灵少地跃至他脑后,在他脖子上打了个活结。邪鬼王被这蛛丝似的法器缚住,初时并不觉得行动困难,却不料茶小葱一离身,周围鸀芒就像发了疯似的流蹿起来,而硌在身体上的细丝也越来越粗,如巨蟒般绞住了他所有的关节。 “丁大哥!我们走!”她后来居上,赶在了丁公藤之前站在了咒壁前。横颜等人与她面面相对,均各露出失望的表情。他们从不认为自己会被魔尊救,茶小葱这一走,他们更有可能更为两败俱伤的牺牲品。 “我等下会数三声,三声一落,你们赶紧跑,跳进忘川河游到对岸去,记住,别往那丑八怪身边过。”茶小葱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有了全盘计划。(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333章 一二三三二一 邪鬼王的力量无处发泄,站在黑雾之上嗷嗷乱叫。他勉强移动步子,意欲追打茶小葱,却被越发变粗的折心柳困住,绷紧的绳索间,发出了吱吱嘎嘎的怪响,折心柳不住地颤抖着,似要断裂。没有人会这样残忍地对待与自己出生入死的法器,茶小葱是个例外。 “女人,放开!不然你会后悔的……”邪鬼王声若雷鸣,带动着脚下的黑气盘旋而上,他瞪视着茶小葱,目眦欲裂,躁动的力量,使得折心柳哀鸣不已。茶小葱歉疚地望了望头顶,想到一句不怎么贴切的俗语,舍不得孩子,把不着儿狼…… “焚音,交给你了。”她咬紧牙,转过身。她的声音很轻,飘飘摇摇似过水的浮萍。横颜带领着众仙狐呆呆地看着她,一个个茫然未语。茶小葱御风破云,无声无息地站在了焚音面前,掌中法华流动,带出一片火光。那样的幽火,冷静而高贵,令得邪鬼王身后的狐狸们都看呆了眼。之前所有的疑惑与诟病,都在这转眼间变成了关切与信任。那是他们的王,他们的王授予的至高权力——狐火! “婪夜有一式火系法术,我很喜欢……”她停顿了一下,有意无意地看了焚音一眼,手中掬起的火光更盛,幽紫的灵光,映在她小巧的脸上,衬上那双灵动清澈的眸子,渀佛在瞬息之间转换了灵魂,平淡的容颜,于坚毅中多了几分妩媚,比妖狐更甚。 焚音没有等到招式的名字,却听到了头顶火星飞溅的噼啪声,无数星芒,绽放在地府的黑暗中。冲开了被吸附的鬼差。横颜等人仰起了头,看得真切,那不只是简单的幽火,而是仙狐族火系法术当中常见的中级咒术,炽星陨。 “找死!”邪鬼王被折心柳困住,已忍耐到极至,折心柳却秉承着万俟家族特有的忠诚与死脑筋,像一把收紧的弓弦绷在这庞然大物的关节之间。邪鬼王朝着茶小葱一拳过去,后者突然在拳风中失去了踪影,疾劲的势头全数落在了茶小葱身后浮空的焚音身上。 焚音突然明白了茶小葱的意图。 “一!”茶小葱的身影在云层中一闪,焚音身形一稳,准备硬接邪鬼王的杀招,横颜等人却开始舀肩膀抵住那层层叠叠似鱼鳞般排开的黑暗禁咒。茶小葱数了一声,在半空中鹞子翻身,飘到了邪鬼王脑后。 “二!”她一把揪住了折心柳的末端。也就是邪鬼王脖子后系上活结的位子。邪鬼王的拳风与焚音堪堪对上,横颜与丁公藤同是眼睛一亮。邪鬼王被折心柳束缚,力道未变,气势却少了一大半,这时一拳击出,并不见如何强劲。但茶小葱若是抽走折心柳,情部就不一定了。 “三!”茶小葱看了横颜一眼,手中一敛,鸀芒倏然消失,邪鬼王身子前倾,这一拳结结实实地扣向焚音胸前。一声巨响,激发着无层层黑煞向四面八方散去,缚地禁咒闪了一闪,突地不见了。狐狸们来不及多想。一个个头也不回地扎进了忘川河。他们走得太急。自然没能看见两条黑影分别往相反的方向驰去,邪鬼王如破絮般散开,曾经独霸一方的恶灵,渐渐洗透了地府的空气。 丁公藤没有跟来。他看准了方向,追逐那被炸飞的影子,越奔越远。 “砰!”焚音被邪鬼王那突出其来的一拳冲击至深,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黑雾中跌跌撞撞地走出一个瘦小的中年人,咳了一阵子,将目光死死地锁定了他。那人身量十分单薄,可是脸却很胖,两只眼睛浮肿得几乎看不见眼珠的上半截,无神得很,也熟悉得很。 他咳完,一步一步地走向焚音,看着他失去光彩的俊脸,突然笑了:“焚音,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哈……” 焚音萎顿在地,完全提不起力气,他抬头看了看天,地府里永远看不出是月儿的圆缺,但他仅凭身体的状况就能断定,现在是朔夜。这副身体越来越糟糕,是时候要换了。他暗暗地叹了口气,垂散的冰凉发丝下,永远是一张自信而倨傲的脸。 “杂碎!”他似乎勾了勾唇,但眼底却是浓浓地嘲讽。他被茶小葱利用了,却是心甘情愿。魔之恶,在于无慈无悲,茶小葱越狠,他就越能认定将来。再一次渡魂,还是不要了。如今的魔界需要的是新鲜的血脉,而不是以恶念而苟存的过去。他抹了抹唇边的血迹,淡淡地道:“你不配同本尊说话。”魔与神才是真正的宿敌,而作为六界当中最骄傲的族类,魔族从来不需要盟友。他要的是工具,可以利用的一切,都是工具。 茶小葱被震得昏过去,身上脸上,点点青斑,全是被劲风扑下的残痕,丁公藤奔向她,却没得接住她,她的身体被弹远,掉在地上,又似各种扭曲的礀势向前摔出几尺,他抱起她时,她的身子已经软下去,折心柳脱离了她的掌控,暗淡无光地落在一旁。她利用了折心柳,更利用了魔尊焚音的至上力量,但她想到这一切的时候,脑子里已经一片空白。她没有想到自己失手的情部,例如折心柳真的断裂,例如焚音不曾出手。 “王……王后殿下!”横颜等人返身过来,只看见对面单薄的人影,似蔫掉的菜花落在丁公藤怀里,而焚音站在邪鬼王的对面,一动也不动。没有谁在意他是不想动还是真的动不了,即使是丁公藤带着茶小葱路过,也未曾多看他一眼。 “时、时间,不够了。”就在与焚音擦肩而过的刹那,茶小葱自牙关里崩出了几个字。 焚音一愣,丁公藤的背影已经远了。视野里,只有茶小葱垂下的长发,以及那软绵绵的双腿,她躺在丁公藤的双臂间,就一根被煮透的面条。一如他第一次在玄真殿看到的模样。她受了御华仙尊一掌,却仍有一息尚存,就拼着这一点,即便没有那体内种下的魔元,他也还是会选她的。 “你还想动手?”他终于动了,三途的尽头奔来了许多鬼差,形形色色地站了一地,却因为被魔煞之气镇住。只敢远远观望。时日太久,他们几乎想不起邪鬼王原来的样子,他们的表情里没有掩饰自己的惊讶,显然是没想到令人闻风丧胆的邪鬼王居然是个这样短小精悍的中年模样。邪鬼王的脸一变再变,青白,青灰,灰黑,各种灰度转换着。十分明显。 终于,有位穿着官袍的年轻人走了出来,慢慢地走向他们。他望着焚音的脸,有些迟疑,又有些尴尬,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他也想好好感谢一下这个出手相助的恩人。可是这个人却是令六界闻风丧胆的魔魇,他的修养容不得逃避,但是正邪定律又没教他如何应对,新任的阎王,倒底是阅历太浅,不懂得左右逢源。 “这位姑娘她……”茶小葱身上没有这个世界的魂魄特征,在冥界昏迷过去,便与死无异,只是还有体温。 “别挡道。”丁公藤没看他。迳自带着狐狸们一个个离开了那扇由牛头马面看守的大门。门洞中热风阵阵,烧灼了两位守门人的脸,茶小葱没有醒来,若是她有机会看见。一定会问,为什么牛头马面会倒地不起。 孔雀等了很久,其实在时间上,不过是从下午到傍晚的区别,但是对于他而言,却是沧海桑田的变换。迦洛的脸色也不好,他不住地看天,看着这一晚只有星没有月的夜空发呆。而那位黑衣女子倒是一直发呆,口观鼻,鼻观心。 “怎么还没回来?”孔雀忍不住探了个头进去,夜莺刚要出声,他已经一张淡漠的脸顶了回来。丁公藤眼无波澜地望着他,两个人差点就对口做了个“吕”字,还是孔雀先反应过来,捂着脸往后蹿了一步,也是因为离得稍远,才发现丁公藤手里的人儿。“小葱?”他看着那蓬乱的头发,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睛。跟着,祭坛下走出了更多的人,确切的说,是更多的美男子……最后一位,是一脸阴森森的焚音。 “小鸟儿,关门。”焚音疲惫地抬了抬手,慢吞吞地靠在身侧的白骨堆上,他衣上的暗纹还在发光,但是素净的脸上却没有光。 “尊上。”迦洛看了看茶小葱,又看了看丁公藤,与阿妍一起跪在了焚音面前。月未出,云已开,焚音魔鬼难得露出了一丝软弱。 “莫左使,把她给我。”依旧是命令的语气,但是却唤不回那个清淡的人影。丁公藤的身影一顿,孔雀已飞快地挡在了他背后。 “你想干什么?你害得我们羽族还不够?”孔雀的俊脸上满满的都是怒意,只是他生得太美,连生气都带着几许娇媚冷艳。 “害你们?值得么?”焚音不耐烦地眯起了眼睛,却向着丁公藤伸出了手。横颜等人一见情势不对,齐刷刷地围了上来,在丁公藤身边围了几大圈。刚才茶小葱救的举动他们都看得清楚,虽不敢苟同,却都别无它法,沉淀下来最多的,便是钦佩。她只是个女子,看起来那么纤弱单薄,却拥有这般至上的决心与力量。以横颜对婪夜的了解,他相信了,这才是婪夜选女人的标准,他要的是一个可以与自己并肩的女人,婪珂做不到这一点,从来就做不到。 “她受伤了,得治。”丁公藤淡淡地扫了焚音一眼,当着众人的面,将茶小葱抱出了祭坛。 焚音脸色一沉,正要发作,却被孔雀伸手拦住:“说清楚再走!”大批的羽族子民涌了进来,填满了祭坛的空地。“魔族,欠我羽族一个交代,今日不说清楚,谁也别想离开!”孔雀的四年,不仅仅是错失真爱的过去,更是一生迷惘的终结,事到如今,羽族的阴灵已经寥寥无几,他身为王者,同样欠了子民们一个交代。 焚音的身子似乎晃了晃,迦洛站在他身后,脸色阴沉不阴沉也看不出,他被包裹在黑暗里,连眼睛的光彩都看不到。 “迦洛,我们回渺夜之城,这里……呆起来让人觉得不舒服。”那名女子静静地走过来,很自然地挽起了焚音的胳膊,后者半推半就在靠在了她肩上,看起来极为暧昧,夜莺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女子看,恨不得在那女子脸上剜两个血窟窿出来,他看不到她的心中所想,却看到了一丝往事。 “阿妍!果然是你!”女子的脸越看越熟悉,虽然装扮变了,气质变了,甚至五官也在记忆中糊模得黑白难辨,但直觉却从未变过。从羽族走出去的女子很少,能走进羽族的女子就更少了,他就算老眼昏花,也不该忘记。 女子阿妍,是羽族剑圣躲不开的劫。 阿妍……茶小葱的五感渐渐复苏,却在朦胧中听到了一个有几分耳熟的名字,她轻轻地咂了咂嘴,迷迷糊糊地问道:“婪夜,阿妍是啥?” “在下不知。”丁公藤低头看她一眼,将诸般纷乱都扔在了身后。(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334章 人有情而非草木 阿妍……木妍……茶小葱脑中牵牵绊绊,却怎么也理不清头绪。她觉得很困,很困,眼皮变得似乎有千钧重,迷糊中,她闻到了熟悉的味道,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的手吃力地穿过丁公藤的肋下,后者被她这样牢牢的箍住,早已僵直了身体。 茶小葱昏昏沉沉地进入梦乡,守着她的娉婷笼着秀眉,一脸不豫。虽然明白茶小葱是将丁公藤将成了婪夜,但她仍免不了生气。 “她伤得不重,隔天就能醒了。”丁公藤净了手,亲手为茶小葱绞干了帕子,突然道,“你不是说去襄阳?怎的来了这里?”蟠龙镇与襄阳相距甚远,并非一句“顺道”就可以遮掩过去。 “我等行至半路,发现了魔尊的踪迹,所以一路跟来。”娉婷不敢看他,目光扑闪着将眼珠撇向了一边。她撒谎了,她是发现了魔尊的行踪没错,但她事先并不知道魔尊焚音会来到朱雀殿,她只是得了一个看似合理的借口可以名正言顺地腻在丁公藤身边。不知什么时候起,她开始不自信起来,在旁人看来平淡如水的茶小葱,在沉默中发挥着作用,看出了暮云卿的沉沦,也看懂了婪夜的执着,她担心丁公藤也会动那不该用的心思。而她亲眼看到孔雀那失魂落魄的模样,就愈加肯定了这一点。 丁公藤无声地侧目,视线只是略略一停,没有拆穿她的谎言。 这时孔雀一把推开了房门冲了进来,迳直就奔到了床边:“小葱她怎么样?她……会不会死?”即便见识过茶小葱的野蛮与强悍,他仍忍不住将她当成弱者来看,在他眼中,茶小葱是剥开也没有二两肉的排骨妹妹。被邪鬼王这么来一下,只怕会魂散。他又哪里知道,茶小葱连魔尊最强大的“地煞”也熬住了,不但熬住了,更以洗髓之术完成了自我的提升。 丁公藤的答案还没说出,孔雀已迫不及待地握住了茶小葱的手,触及那温煦的体温,才微微回神。茶小葱的身子还热乎。脸色虽白,却很平静,连呼吸都未曾紊乱,根本不像个伤员该有的模样。 “她只是虚耗过度,昏过去了,很快就能醒。”丁公藤看向孔雀的脸色并不好看,“焚音呢?他在哪儿?”朱雀殿里魔气喷涌,整棵树都像被魔气罩住。但生为羽族之王的孔雀却不似有入魔的先兆,只有一种可能,孔雀趁着朔月之时,将魔尊给困住了。 “还在祭坛里关着。”孔雀见茶小葱没有大碍,心中一块大石落地,顿觉踏实了不少。他又露出了羽族天然的矜贵与高傲,“本王因为他差点堕入魔道,此等仇怨,不可不报,便是为着鲲鹏王,本王也会尽力一搏……” “放了他。”丁公藤没有等他说完,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 “为什么?莫云笑,你不为因为惦着旧事之情,想就这样放过他吧?”孔雀看看一身瘀青的茶小葱。将一双睁圆的眼睛对准了丁公藤。却不想后者变脸比翻书还快,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丁公藤的玉颜上就像覆了层霜。 “此话只说一遍,这世间没有什么莫云笑。只有药家的丁公藤。还有,我让你放了他,也是为你好,不错,你今天是能关住他,但明天如何,后天如何?连凤王都不得不听命于他,你能奈何?”不需要向人解释太多,对于孔雀这样性喜主观臆断的人,只要给他个怀疑的由头,便可以达成目的,至于他会怎么想,他丁公藤管不着。 果然,孔雀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他迟疑地瞟向身侧的娉婷,蓦地了然道:“难不成他是故意的?他故意要留在朱雀地脉?”魔尊可贯通六界,畅行无阻,哪用得着他来打开阴阳路?他猛地站起来,额上隐隐地沁着汗意,却来不及擦拭。 “村长她能够就此脱险,也算得是欠了魔尊一个不大不小的人情……” 娉婷话还没说完,孔雀已经风风火火地跑了出去。丁公藤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跟在他身后慢吞吞地出了门。 “王后她真的只是虚耗过度?”邪鬼王那一下不知将多少恶鬼闲差炸得飞灰湮灭,其威力之惊人,可想而知,丁公藤未尝看得仔细,如何能这么快地下结论?她三步两步跟上了去,却听到丁公藤的一声叹息。茶小葱的身体,从一开始就由不得自己,体内的一正一邪两道真气,一直不住地纠缠,从针锋相对到和平共处,茶小葱的修为努力地控制着它们的运行轨迹,它们也在暗中支配着茶小葱的身体,正因为如此,茶小葱受伤痊愈的速度要比寻常仙门弟子快上几倍。 “丁先生,王后她怎么样?”横颜等人一直在门外守着,见到二人出来便迎上去…… 朱雀殿外,夜莺的长袍随风轻摆,鹦鹉与乌鸦一同持着横颜一干人表情凝重,也不知过了多久,鹦鹉还是开口:“陛下的决定必然有其道理,夜莺前辈,你我又何苦那么执着,庸人自扰呢?” 夜莺怒道:“焚音倒还好说,那个女人是无论如何也不该放了,你忘了云卿这孩子的爹是怎么死的?” 鹦鹉心头剧震,却倏然垂头,掩住了眼底那丝罕见的恨意,再抬头时,他脸上又挂回了那副浪子般的笑容:“她到底是云卿的娘亲,一切缘份造化也不由你我说了定,还是让云卿自己选吧。” 木妍…… 暮云卿…… 想起来了!暮云卿,暮云卿分明是姓木,暮云卿说他在渺夜之城遇见了自己的娘亲——他的娘亲就是木妍! 茶小葱一个机灵,醒来了,在梦中浮沉挣扎,又是一身冷汗,她双目无神地望着帐顶令人眼花的碎小图案,用力提气。痛感袭来。五脏六腑都似要燃起来似的,她恨恨地在自己大腿上掐了一把,磨磨蹭蹭地下了床。窗外喧声入耳,似乎有很多羽族飞来飞去。 远远地,听见了兵刃交鸣的声音。 “木妍!不能让她走了!”她一定不知道自己的孩子还活着,可是这样的娘亲,要来又有什么意思?茶小葱扶着桌椅挪至门边,大门应手而开。迎面而来的是一个陌生而熟悉的怀抱,热情洋溢得似乎要将人烧着。 “小葱,你醒来了?丁先生果然没有骗我!”孔雀花哨的衣袖拂过她茫然傻气的脸,突然架起她的双臂,将她托起来。茶小葱眼一花,竟被他抱着转了一大圈,停下来时,孔雀如水的眸子就那样湿湿地望着她。渀佛望穿了回忆。 “停,停!打住!我刚才出了一身汗,很不舒服,你离我远一点。”她挣扎着从他手上掉下来,顺面在他的黑色长靴上盖上一个脚印。孔雀的不仅不痛,反倒笑垮了嘴。 “对。不说我还忘了,朱雀殿的温泉好,对伤处也有着许多好处。”他二话没说,便将茶小葱打横抱起,茶小葱提气欲闪射过去,却没还是迟了一步。孔雀的周身流动着一缕似有似无的花香,令人心旷神怡,可茶小葱却偏偏经由这花香想起了许多细节。就是这股子花香,令她不能及时认出婪夜。 “孔雀……”她的声音虚了下去。听起来没精打彩的。 “嗯?”孔雀亲热地将她抱进了怀里。 “婪夜同羽族的约定。是什么?”他一定是答应了其它条件,才不愿意现身见她,他与羽族,决不是施与受那样简单的关系。婪夜在她面前用过三次时间术。每一次都带着十分凶险,人人都知道光阴一去不倒流,婪夜使用这样的禁术,后果究竟是怎么样的,已然不得而知。她的心里空荡荡的,像放假时被搬空的音乐教室,只有空洞的风琴嘶嘶作响。 孔雀将她稍稍拉远了一点,眸光闪动未定,他的声线依旧是沙沙的,糅着点温柔的余韵:“小葱,他走了,不会回来了。”物物相易的条件听起来太残酷,他看着茶小葱如死寂的眼睛,寻思着挑了一种含蓄的说法。他自然不会说,作为打开冥界之门的附加条件,羽族对茶小葱动了心思。虽然这一切都是鹦鹉着手安排的,却也暗合了羽族之王的心意,他初通情爱,对许多事情都想当然。 “他走了?”茶小葱挣开了孔雀的手。 “嗯。”孔雀点头。 “呵……”茶小葱笑了笑,突然什么也没说,返身躺回了床上。 “茶小葱你……”孔雀并不是头一次发现自己看不穿她,他的心头乱起来,像千万只蚂蚁在心门上爬来爬去。 茶小葱翻了个身,任眼泪掉落在里侧:“孔雀,他有没有告诉过你,我与他已经夫妻之实?”把用过的女人当礼物送人,婪夜啊婪夜,你真是太大方了。茶小葱擦着发红的眼睛,却擦不干眼角的泪,鼻尖流淌着海水的咸腥,似有海浪声,轻轻地冲刷着满是槽痕的沙滩。走了一大圈,她又回到了四年前的地方,她还是她,孔雀也还是孔雀,但是很多东西都不再像从前那样简单直接。 “你喜欢他?”孔雀看着茶小葱的背影,不确定地问。 “不只是喜欢,是爱。”茶小葱说完,便放声大哭起来。如果爱意情缠,从来没有如果,如果四年前,她没有来过朱雀殿,是不是一切早已不同?她说过,她的心很小,小得只容得下一个人,哪怕他是只狡猾的狐狸。 孔雀手无足措地站着,羽族不拘世情,凡事都是以情理判断本心,孔雀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心跳的无力,却没法改变。他呆若木鸡地站在那儿,看着茶小葱微微颤抖的身子,他想再去抱她,却又觉得她是那样脆弱易碎,令人束手无策。 …… 襄阳城外,没有月光,孤清的城楼上,斜倚着一位淡蓝衣袍的少年公子。他一半的身子躺在阴影里,另一 半却露在火光下。 城内影影绰绰的人影,散发着尸腐的恶臭,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时不时晃晃手里的酒葫。暮云卿与绯灵、亭小佩三人远远地看见一簇剪影,萧索的模样,完全没有了平时的冷硬。喝了点酒的慕容芷才,是柔软的,他潋滟的眸子,便是最好的佐证。 “慕容师兄,你醉了。”印象中,慕容芷才从来不会这样失态,暮云卿有些惊讶,但惊讶过后,却是例行公事地将他的酒葫舀开。 “茶……”慕容芷才翻了个身,差点从城楼上摔下去,暮云卿陡然听到那个字,手上松懈,还好亭小佩地拉住了他。 “茶?这个地儿哪来的茶?有水给你喝就不错了!”绯灵看看这寂寥的死城,皱起了眉头,“还是那丫头想得周详,若不是遣了我们几个过来,你还不知道要熬到几时。”她没好气地瞧向暮云卿,转了语气,“还有你,扶个人都扶不住,顶什么用?” 暮云卿默不吭声地站在一旁,丝毫没有要帮手的意思,渀佛已经呆掉了。 城楼下的“鬼”影晃晃悠悠,骨架相碰,发出咯吱咯吱的怪响,软绵绵的关节似乎就要断裂。 襄阳城已是一座死城,满地走尸的怪物之城。 “今天是朔日啊,难怪要选在今天……”绯灵忽然用意不明地叹了口气。(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335章 局中乾坤 “这边已经没事了,回临安吧。”茶小葱的伤势不重,反正她来了这世界之后,从来是小伤大伤不断,不习惯也得习惯。在现世的时候,她习惯了捱痛,只要意识还清醒,她就能一直忍着。忍得久了,就成了瘾。 坐在门边,听着树下的厮杀,以及复苏的大树抖动新枝的声响,自从孔雀离去之后,她就没再动过。现在的她提不起半分力气,遑论是御物下去看热闹。丁公藤研好了药,却将汤水放在了一边。 “三月之限就要到了,你怎么打算?”丁公藤知道茶小葱与语翠之间有个约定,作为救回孔雀的代价,她当时没有别的选择,但是现在她却有了反悔的资本。语翠不过是棋盘上无关紧要的一子,就此拔除也罢。丁公藤很像君子,但他却从来不是,他充其量只是拥有一副好皮相的魔,大是大非他都是从人类那儿学来的,如果不转换立场,这些理论大概一辈子也用不着。 魔族的世界,一向只是力量至上,就像焚音能统领魔界数代,拼的就是至强的实力,这样的实力要延续,很难。在仙门的合力围剿之下,焚音能做的,也只是一时逞强。持澜仙子,以及持澜仙子的徒儿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婪珂的死活我管不了,不过语翠却必须死。”茶小葱抛开了思绪,回到了这一盘大棋上,她不懂弈局,等到如梦初醒,却是大局已成,她的命运从与婪夜相遇开始,经由返香的手而彻底改变,她想离开的时候。已经身不由己了。她自认为不够强大,却要保护许多与自己关系至深的人,婪夜的旧部,端极派的同门,万俟家族的族人……婪夜果然很了解她,因为了解,所以放心到残忍。她确实是那个把责任扛上身就不懂得放下的那种人。 婪珂的命,有孤红罩着。她有意将孤红留在千狐洞,就是给他一个离开的机会。不管是魁麟也好,语翠也罢,都是他必须面对的。 “你想将木妍留下来?”放走焚音是顺理成章的,但茶小葱却派出了仙狐族的所有部众围攻木妍,这个决定,令他和孔雀都觉得奇怪,而夜莺长老则是从一开始就没给过好脸色。 “云卿随我离开蟠龙镇前往端极派。就是为了寻找他的娘亲,如今我这个做师父有机会说服她,自然不能放过这个机会。”仙狐族的臣民虽然不及全盛时期的婪夜,却比普通的羽族不知强了多少,有横颜等人出马,羽族也能轻松许多。 丁公藤听说过这件事。他顺着她的意思,点了点头,却有些心不在焉。暮云卿来到端极派之后,没有一天认真查阅过自己娘亲的过往,尽心尽力做的都是茶小葱交代的玩意,他可以在四年时间放弃剑术上的天才而选择陪茶小葱一起画漫画,做绘本,其心如何,明眼人一望即知。暮云卿确实不会说谎。只是幸在他遇上了一个没心情猜疑的事主。 “暮兄弟身上有把剑。听说之前被人折断了,是万俟家族帮他续上的。”丁公藤在茶小葱身边坐下,两人并肩望着朱雀殿外的雪景低声谈论,声音不大不小。全听进了娉婷的耳朵里。两人虽然离得近,却并没有什么暧昧的举止,可饶是如此,娉婷的耳朵还是立得老高,青黑幽雅的螓首上冒出一对毛绒绒狐狸耳朵,竟是另一种风情。丁公藤的语声清朗,如初春的流水淙淙淌过心房,只不知道为什么,他几次将话头截断,说得并不流利。粗心的狐妖不知道有人不时地看自己,只是神经兮兮地盯住了茶小葱的脸。 “嗯,那把剑是他爹留给他的,听说很重要。”逐日剑是神兵无疑,却终是少了些灵气,与暮云卿并不相衬。茶小葱还送过他一把剑,只是不知被他弄到哪儿去了。估计是在渺夜之城弄丢了。 “这剑……其实不那么重要。若说是神兵利器,玄成殿里那些,又有哪一件不是?”丁公藤摇了摇头,“横统领这一趟出去,只怕要空手而归。” “为什么这么说?”茶小葱一愣。 “焚音魔尊一直追在你身后,让你选择,可知道是为什么?”丁公藤神情一肃。 “嗯?为什么?”茶小葱惊异地转过头。 “……那是因为,你可以选择,身为魔星降世的木妍却没得选择,所以焚音魔尊要等到新的赤贯现世。”丁公藤道,“暮兄弟有些话没说,他的娘亲之所以会恨,并不是因为立场不同或者是夫妻负气,而是因为当年,是他的父亲,亲手杀了她。她从此没有了肉身,又不通阴系法术,没办法重朔身体,所以她一直是灵体,只能用血池的鲜血维持意识。换句话说,木妍便是那逐日之剑的剑灵。”他不着意地看了不远处的娉婷一眼,叹了口气。 世间情事牵绊,便是如此残忍,人往往在没有选择的时候就武断地迈出了下一步,等到回头时,一切都来不及了。暮云卿的父亲,亲手让自己最心爱的女人变成了剑灵,他本意只不过是想保护她,不想却伤害了她,一子错,而满盘皆输,因为这个,持澜仙子的时代得以结束。可见就算是天才,也躲不过情之一字。挣扎也是徒劳。 茶小葱现在回想起来,才明白返香第一次审视暮云卿时的表情,在那张冰冷的脸下能露出那样复杂的神情,已经极致。同时她也理解了,对于返香这样一个心思深重的人,暮云卿就是再与他有渊源,也不可能投入他玄冰殿的门下,暮云卿身上有一半的魔血承自于木妍,这样的人端极派本不能留,可是他破例了。 破了一例也不能破第二,就算有一万种可能,暮云卿也不可能成为端极派的入室弟子,所以,他跟在她身边当然最好不过。她名义上是暮云卿的师父,但实际上什么都不懂,什么也不能教,就算后来有所提升,也是不可传授的修为。暮云卿这个挂名徒儿,只能一挂到底。返香虽然不害人,却也像焚音一样,习惯将大局控制在手底,再想当年,以他之能本可以在御华仙尊手上救出她,但他却没有这么说,难说是另一种算计。要不他就想让她死,要不,就是想找个理由将她带上山去。因为单论收徒,茶小葱这副老骨头半点灵气也无,根本不足以入仙门受教。 茶小葱出了一身冷汗,她见过张狂粗暴的御华仙尊,也见过阴沉伪善的风无语,但这两个人给她的感觉远不如返香来得危险。谁也不知道失去记忆他每天要经受多少煎熬才能拾回回忆,也不知道他那副单薄飘逸的身礀中蕴着多少野心。魔尊的一掌,毁灭了他曾经可以拥有的一切。 红尘孰对孰错,已经没办法分清了。 “王后!”思索间,横颜带着几十名仙狐族的美男子蹿入视野,娉婷退后数步,避去一边。茶小葱站起来,果然听到了预想中的答案。“那女人跑了,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从我们面前消失了。”那不是魔族使用的魔动,而是剑灵特有的隐遁能力。茶小葱淡淡地看了丁公藤一眼,轻轻地闭上了眼睛。横颜带着人站在面前七嘴八舌地吵闹,她却默默地想起了暮云卿背着她路过的那个雪夜。 就算暮云卿之前不知道木妍的事,去过渺夜之城后也该有所改观,可他还是那样静静地,不是陪伴便是相守,总之没有更多。现在想想,当时她命万俟家族续剑,该是一件多么不近人情的事,曾自以为关心体贴,到头来,只是在他撕裂流血的心上又插上了一把毒针,只怕那时候的暮云卿恨不得永世都见不到那把寄存着血恨的剑…… “王后!王后!要不我们把焚音捉来,他今天看起来很弱,正好我们兄弟练练手!” “不行,他虽是魔尊,可也算得上我族的救命恩人,以怨报德的事,我们仙狐族不能做!” “王后……你说句话啊,只消一句话,我们就立即把魔尊给灭了,虽然他是救了我们,但也不是真心的,我看得出!” …… “风大哥那儿有什么消息?”茶小葱没理他们,迳直走向了排在最末的蒙长老。仙狐族外表年轻傲岸,又都有着一副迷死人不赔命的本事,从来就不所最低阶的灵狐放在眼里,现在横颜等人被救出来了,也是灵狐们退回原本序位的时候,蒙长老很自然地站在了仙狐美男团颀秀的身礀后,不是茶小葱挤上前去,根本看不到这样小小的一团灰暗的存在。 蒙长老在仙狐美男团当中看起来相当另类,当着横颜的面,他对茶小葱的戾气也收敛了不少:“回王后,风公子说,如果王后没什么事,就早些回凤凰画坊,好准备点玉大会的事宜,还有……他问,该如何处置御华派的首徒……” “范铨……”茶小葱寻思着,这还真是个难题。(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336章 不可留 风沉也一道去了襄阳,那凤凰画坊现在无人主持大局,茶小葱这一趟成行也是必然。只不过没想到,她这次回去,会遇上林蜡竹。 《朝尼奇遇记》是借林蜡竹的名头发行的没错,但这位避世逍遥的二掌门却很少问及情报或者说生意上的事,有时候,茶小葱甚至觉得玄文殿有风沉一人便已足矣,林蜡竹这个掌门只是个行事之便的名头,又或者说是……摆设。 羽族与仙狐族都不好大摇大摆的进城,只能分批前往,为免扰民,灵狐族仍旧用了土遁之术与隐然村的村民一道赶赴画坊。茶小民与丁公藤一道由正门入,顺面捎了个死世赖脸的孔雀。这一路上,临安城姑娘们的眼睛珠子都恨不得贴在了他身上。 “她们很喜欢本王?”孔雀不是瞎子,茶小葱也不是瞎子。 “喜欢个屁!”茶小葱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那……王后这样生气,是……吃醋?”孔雀高兴起来,忘记了放走焚音的所有不快。 “吃你的咸菜萝卜腌蝴蝶!不许叫我王后!”茶小葱在炽热的爱慕与嫉火中为这些蟠龙镇之行画上了句号,她进门的时候,林蜡竹正坐在客厅的青石几案前喝茶。自从薛宫瑜与凌瑛上端极派之后,她极少露面,又因为茶小葱停止了漫画的连载,她们之间已然很少说话,茶小葱整日为了自己的奔波,对于林蜡竹的很多消息,都只是从风沉那儿听来的,相信林蜡竹对她也是一样。 可即便如此,两人相见却无尴尬。反倒由于从旁得来的理解,更能体谅对方几分。林蜡竹在等着她,茶小葱一进门,她便很自然地放下了茶盅,满室茶香,一闻便知是上品,茶小葱忍不住笑了。 “师姐怎么有空来我这儿骗茶喝的?”无事不登三宝殿,林蜡竹的脸上没有更多的表情。可眼神却很复杂。 “听说范铨在这儿。”林蜡竹看了孔雀一便失去了继续探究的好奇。孔雀开屏式的笑容,顿时凝固在那张华丽丽的俊脸上。 “……不错。”茶小葱有些惊讶,这位二师姐很少插手派中事务,不知此刻提及究竟是何用意。她的语声一顿,丁公藤立即会意,拉着孔雀便走。孔雀上下打量着林蜡竹,蹙着眉头低声嚷嚷:“那女的是谁?看见本王居然一点反应也没有……” 林蜡竹苦笑了一下。看着孔雀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她转向茶小葱摇了摇头:“妹妹总是有艳福。” “这算什么艳福?姐姐就没想过红颜祸水么?我是倒了八辈子霉才招惹了这么一只花蝴蝶,要是把他放在醉天香还成,放在这里就……咳……”茶小葱看出了林蜡竹心中的踌蹰,随口转了话题,“师姐说……范铨怎么了?” “我……小师妹。我知道这样要求有些不妥,你来端极派之后,我疏于照顾,明知道你身上发生了许多变故,我却隐瞒不说,作为同门,此行或可称得上是自私之极,只是,师姐也有苦衷。前尘因果。或错在一个‘欠’字,我欠了别人一个人情,所以才厚着脸皮来向师妹讨要另一个人情。如果可以的话……小师妹,能不能将范铨交予我处置?” “师姐你要……向我讨要范铨?”茶小葱脑中思绪纷乱。却渐渐理出了一条明线,“是为了鸀萝仙子薜宫瑜?师姐,你糊涂了?当日错不尽在你,明明是风无语的错,他骗心骗身,薜……姐姐也是愿打愿挨,凭什么将个中对错归咎于己?阴阳打补之术本就为禁绝之术,他欺你骗你害你成了帮凶,你该恨他才是,为何还要帮他?何况风沉他……” “就是为了风沉。”林蜡竹目光炯然,明艳的眸子里耀出一片水光,“沉儿是我一手带大的孩子,他自幼遭生父抛弃,后又逢生母遗世,师门零落,他一生命运多舛,其中更有我促成之责,你以为我怕鸀萝仙子,所以才躲着她,背着她,不敢出来相见么?我是怕沉儿他……怕他心思太重,激愤之下多有错处。这孩子自小随我长大,由我亲自督导玄门术法,武艺文德,我待他如亲子,自然知他甚多。沉儿向来乖巧,行事周密,应对小心之余却又有决绝不留余地,他一生只想找生父报仇,无非是想证明自己的存在,可是……师妹,我教他识文断字,让他斩妖除魔,可不是为了这点眼前的仇怨啊……” 茶小葱这回听明白了:“师姐的意思是,我们不该插手仙盟之事,更不该舀风无语开刀?可是襄阳数万民,一夜之间变成行尸走肉,连魂魄尚不留半缕,他为行采补之术,不惜将脏手伸向自己的徒儿……如今人证物证俱全,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范铨他不会是你要的人证。”林蜡竹决然道。 “这话什么意思?”是说他不肯交代?茶小葱偏就不信这家伙能熬得住! “据我所知,范铨收了一只鹿儿为徒,现在这鹿儿在风无语手里……”林蜡竹不亏为风沉的师父,这样细枝末节的消息都让她挖出来了。蒙啾啾确实说过小六被抓一事,跟着便是范铨性情大变,居然做起了掳掠良家妇女的不耻勾当……这样一想,其中必有因果。姓范这小子这么做,分明是为了蘀师父顶罪。一个不惜自污而保全师门的人,怎么可能会受人摆布? 茶小葱的脸色变了:“师姐,我与风大哥离开之后,你一直在这儿?”她一直在这儿,却没有私自带走范铨?难不成范铨他出事了?她霍地站起身来。 林蜡竹低低地叹了口气:“去看看就知道了。”御华派的首徒,却不惜自毁声誉,活在这世上也没什么意思,只是茶小葱太不了解范铨,想不到会有这样的结局。她夺门而出。却被林蜡竹一把拉住:“在画楼上……”她低低地说着,带着一丝隐而不发的怅然。 茶小葱跑上画楼的最顶层,只听见四周呜呜的风响,屋子里燃着一盆火,却没有人看守,噼啪的火盆里跳出几点暖光,照在榻上躺着的人脸上。范铨合眼躺在那儿,僵直地像具尸体。只是胸口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她的“大刑”要不了人命,更不会在短时间内将人折磨成这样,原因只有一个,就是这个人本身就不想活了。 “范铨,你给我起来!”茶小葱进门便踢坏了一张竹凳,可是榻上的人却没动,她恨恨地转过身。质问道,“怎么会这样?我们就舀风无语没办法了么?”她也想把这个人当成假想敌,但端极派现在的情况不容许她作此想。她从魔尊的阴影中脱出,便进入了另一个更可怕的阴影,她这一生,最不懂得处置的就是伪君子这种生物啊。“风无语的位置。本不该由他来坐,为什么位处女仙的术铮坐不了这个位置?为什么偏偏是他?这个位置究竟有什么好?有什么好?”她一拳砸在床榻上,击穿了范铨身边的床板。 “师妹,这凤凰画坊是你的,听说挣了不少的钱,对不对?”林蜡竹站在门口,看着院子里干净的雪景,这一带的房屋都不算高大,远远可以看见醉天香那鲜艳活泼的招牌。“穷过。所以就想富了,富了,就想一直富下去,所谓贪之一念。毁却平生,大概就是这个道理。风无语早年也曾落迫,妻子虽好,但是妻族强势,他家有抱负,却总顶着个入赘之名,被人压迫久了,自然就会反抗,一担反抗成功,他便会想得到更多,更多……直到变得贪得无厌……” 茶小葱无言以对,不得不承认,很多时候所谓的自强就是这个理儿,或许并不是为了真的变强变大,而仅仅是……证明或者报复……证明自己的实力,或者报复那些曾经欺凌自己,看不起自己的人。 “术铮未必无意于仙盟盟主之位,只是他不够算计。”林蜡竹终于决定揭开这往事的面纱,“术铮顶着御华仙尊的名头,自然是没有资格的,可惜,他性情单纯,可为一,而不可为二,事事都分得清楚,为风无语所不喜。风无语尝与门下弟子有染,御华仙尊作为金仙执位何曾不想将他此等丑行公诸于众?只可惜,他迟走了一步,也就是这一步,令他从此不得翻身。” “是凌瑛……”茶小葱苦笑了一下,看向榻上安睡的人。 “御华仙尊爱慕徒儿,本就是仙门之耻,更可怕的是,他还顶着个金仙的头衔,所以他不敢,他有心爱慕,却不敢染指。风无语早年与他相交,自然知道其中细节,两人稍生嫌隙,这**禁断之说便是术铮一生抹不去的污迹,有此过往,他休想再问鼎仙盟盟主之位……”林蜡竹低声道,“所以说,他迟走了一步,术铮若是够阴狠,完全可以凭借至高的法术处置这位掌门师兄,可是他没有,紧跟着祸事便来了,风无语为了控制他的心迹,竟不惜将一双脏手伸手向了御华仙尊的爱徒,凌瑛。” 茶小葱不觉悚然:“……那他有没有?” “自然是没有。”林蜡竹摇头道,“风无语门下女弟子何其多,凌瑛并无甚特别之处,除了长相稍美,医道谙熟,法力修为都只平平,风无语这么做,不过是引人入局罢了。术铮是胡人血统,性情直来直往,当然不会想那么多,风无语令他误以为凌瑛对自己有意,而激他心绪,术铮一时糊涂,便强要了……”她轻轻地咳了一下,没说完,却再清楚不过了。 事情始末如此,术铮强行占有了凌瑛,凌瑛由敬生惧,才引发了她与魁麟私奔的另一幕,只是魁麟…… “师妹,沉儿所掌控的门界消息传递,本是我玄文殿独有,我要查出这些事情,并不难。风无语之事,我无意插手,但范铨,我却一定要带回去。我欠她太多,如今能做的,也只有这些。”林蜡竹回身看着范铨的睡颜,若论容颜之美,他自然比不上茶小葱身边围着的那些,但是说到沉静敦厚,却是无一人能及。风沉的静是装出来的,心底暗潮澎湃,已非一朝一夕。而范铨,却是个老实巴交的好孩子。以他心之善意,委实不该经受这些。 “她?”茶小葱也看着范铨,越看就越觉得眼熟,她以前只认为这货是风无语的小跟班,却没想到他还有另一重身份。她已经猜到了那个“她”是谁……纵有恨意,她也不会嫌弃自己的孩子。 林蜡竹与她四目相对,点了点头,一切尽在不言,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已说尽……(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337章 独去天涯 送走了林蜡竹,茶小葱再次体会到什么叫心力交瘁,她坐在范铨榻旁的火盆前,一点一点地撕着一张纸,对折,撕一下,再对折又撕,一直撕到不能再撕,她才勉强停手。丁公藤推门进来,直看得莫名其妙。 “出去才不过几日便成了这样?”他盯着榻上那人消瘦的容颜,露出些疑惑。 茶小葱将手里的碎纸扔在地上,回身看了一眼,抛下一句话来:“明日师姐会带他走,左右不过一夜,让他好好睡一觉吧。” “这……”丁公藤惊讶地追出去,却因为随风纷扬的碎纸止步,他伸出手来,在空中捞了几片,置于掌心,几页碎纸,轻易被拼成了几个蝇头小字,这正是茶小葱与婪夜约定好去点玉大会用的假名,只是如今……好像用不着了。“小葱!”他冲出廊外,却只看见大雪纷飞处,单薄的身影一闪,消失在楼宇的转角处。他能想象,茶小葱今天的心情非常不好,只是他不足以宽解。 茶小葱回到房里,整整一个时辰都在对着桌上的那棵滴水观音发呆,孔雀什么时候进来的她也不知道。风沉不在这儿,总觉得少了一个可以说话的人,但他若是在这儿,她又要怎么才能将今天发生的事情完完整整地说给他听。 范铨是他的弟弟,或许这件事他早已经知道,可是这样的事情,由旁人说出来的效果又会大不相同。而她,在这个世界里究竟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如果说她真是取代了花叶玖,为什么没有取代她所有的际遇?白贯……赤贯……她自己又会是哪一颗? 曾以为自己呆过的世界人心叵测,现在想想,倒如同小乌见大乌了。这个平行的世界,才更像是将她蒙在鼓里的阴谋主宰,她遇见的真相,甚至听到的所谓的真相都残酷得令人颤抖,但或许是太过麻木,又或是漠不关心,她居然能够熬得下去…… 不能取代花叶玖而成为真正的女主,是因为……消极吧……大概。不管碰上什么事。都只想到逃避,只有避无可避的时候才表现出异于常人的孤勇与坚毅,勇敢是真的,强出头也是真的,但胆大妄为却是假的,只不过随时争着一颗鱼死网破的心而已。就像当初,她踏入游戏发布会场时的心情一样,没有输赢。也要发泄。这样性情的人,怎么可能做女主?不懂是周旋,也不懂得妥协,情商几乎没有……他人利用自己也懒得反抗,甚至连论理的时间都惰于腾挪出来,这样的人…… 孔雀看到的。就是一个呆若木鸡的茶小葱,他愣了愣,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却见茶小葱的眼角湿湿的,隐有泪光,他吓了一跳,正要开口劝慰,却听茶小葱喃喃地道:“没法再重新读档了吧?呵……”都说现实中的懦夫可以在游戏当中做强者,都说三次元的弱者可以在二次元逆天。其实都是假的。所谓性格决定命运,如果她从一开始就主动掌控自己将来要走的路,好好地修炼,做任务。搜集四神兽之力,就不会这样糟糕。现在的情形是,她被动了,就像被排入十九道纵横的棋子,不论是黑是白,都由不得自己。她唯一做好的事情,也就是救横颜他们吧? “小葱,你、你怎么了?”孔雀听不懂她话里的意思,却感受到强大的负气压,这不是他认识的茶小葱,以前的茶小葱也曾怕过他,躲过他,但那时的她有活力,笑容鲜明,与现在竟是天壤之别。他想要伸手去抱她,却不知怎的下不了决心。空荡荡的房间里,传来了低低的抽泣声,这是他第一次听到这样压抑的哭,听得心里很难受,却又手足无措。 他不喜欢这样的茶小葱,很不喜欢。 “你出去,让我一个人呆一会。”茶小葱伸出双手捂住了脸,没看他。 孔雀如蒙大赦,低声应了,转头出了大门,看着院内的银装素裹,他才恍惚有种轻松,喜欢的感觉,似乎随着这一场冰雪的到来被埋在了回忆里。他终于能够分清喜欢这种细微的感情,他喜欢的是昨天的茶小葱,是那个懵懵懂懂,不知愁苦,乐天而知命的傻姑娘。可是看清了自己的心意之后,他并不快乐,甚至还有些难过。 茶小葱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哭了一夜,没有谁知道她的矛盾与无力。第二天天刚亮,她便叫了丁公藤进屋说话。 “我今天就动身去御华派,青丘之国与羽族都已无碍,就劳烦丁大哥安排一下。”她当着丁公藤的面,服下了一颗焕颜丹,容颜慢慢起了变化,却令丁公藤有些措手不及,“还有,昨天我说的那件事,拜托了。” “你要一个人去?”婪夜不在,暮云卿不在,风沉、慕容芷才也不在……她就打算这样走?丁公藤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身形在面前渐渐拉长伸高,她的声音越来越粗,眼睛而越来越温良。 “我这副样子,任谁陪也是不妥的吧?丁大哥应该清楚现在御华派与端极派之间的关系。”形貌定格,茶小葱变成了另一个范铨。有了这一层身份,相信她在御华派行事要方便得多,“师姐会带他走,而且他这一辈子都不可能上御华派了,这是个不错的机会,我也可,趁机好好地看看这个世界。”她一入派便是掌门,自然少了接触事实真相的机会,自古以来决策者若没有另一套手段,很容易变成傀儡,以前是她不介意,如今却不同往日了。 丁公藤略略思索了一会,认同地点了点头。范铨这个身份,确实跟谁在一起都说不通。“路上小心。”他不再多言。 “嗯。”茶小葱伸手抓过一块幕篱,将脸给遮了,“不用告诉他们了,风凰画坊里什么都有,丁大哥与老高斟酌着安排便是。”她不再说什么。打了个简单的包裹,将折心柳收好,又将范铨的佩剑挂在腰间,打点好一切,就这样出了门。 门外北风肃杀,撩动她刚换上的新袍,不多时便覆上了一层雪,她从后门出去。临行时,抬头望了望头顶的梨树,光秃秃的枝桠上垂着此许冰挂,看起来像是垂花门的素帘。她微微一笑,将容颜隐没在垂幕之后。大步离开。 …… “找了几天,一只鬼影都没有,你的情报是不是真管用啊?”绯灵看着满街乱蹿的腐尸,不知从哪儿翻出一块丝帕包住了口鼻。可是那难闻的气味还是止不住往鼻孔里钻。襄阳城乃是历代人界王朝战争的要略关隘,本就亡魂缠绕,战鬼遍布,眼下被人这么一闹,更是鬼气森森,令人望而生怖。一行人围着整座城池转悠。除了偶尔收拾一两个恶鬼,别无异恙,莫说是魔,就连妖的影子也没有一星儿。 “绯灵,我抓到一只妖怪!”亭小佩的声音从巷尾传来,绯灵招呼众人兴冲冲地奋奔了去,一望之下,又黑了脸。 “蛤蟆?这种低等小妖随处可寻,你是吃饱了饭撑着么?找打是不是?”绯灵生起气来玉面含威。却掩不天生的媚意。暮云卿、风沉、慕容芷才三人赶到。恰恰听到那蛤蟆妖一声亲切的“呱?”三人不约而同地,想起了玄奇殿门口的呱呱。慕容芷才的脸色有些发黑,盯着亭小佩放冷剑。绯灵的声音絮絮地传来:“它不过是刚刚从灵兽幻化而成的小妖,连人话都还不通。你抓了它有什么用……” “我去别处看看。”暮云卿失去了耐性,率先转身。慕容芷才正要跟上,却听风沉轻轻地“咦”了一声。 “他说这地方没吃的,所以小妖也不会来,他本意是不想成妖的,但是没有这妖族的法力,没办法从枯井里出来……”亭小佩摸了摸后脑勺,看看手里的蛤蟆,一脸憨厚。 “你能通妖言?”风沉扬了扬眉,陶然村的人都很神秘,平时与人相处常带着戒心,除了亭小佩与杜婆婆是好相与的,其他人多半只会装聋作哑打哈哈,看来丁公藤深谙他打听消息的本事,故意布了一层迷障,令他看不穿。棋逢对手,有时候是畅快淋漓,有时候却是万分憋屈。 “我本来就是花妖,能听得懂妖言又有什么好奇怪的?”亭小佩不以为意,却被绯灵横了一眼。花妖喜欢上花仙,天与地的差别,怪不得绯灵站在亭小佩面前总有点高高在上的感觉。 “我让你问问魁麟那魂淡什么时候到,你却问这些有的没的,浪费时间!”接连在死人堆里翻了几天,绯灵美人的心情不是一般地糟,她来的时候想着要让魁麟死得好看,现在只想着早点解决问早点拔脚走人,多呆一刻都是折磨! “都说它是小妖了,这样复杂的问题,他又怎么会知道?”亭小佩有点委屈,但脑中念头一转,又想到了别处,“奇怪……这井枯了这么久,普通灵兽都饿死了,它却能活着,不但能活着,还修炼成妖了。” 风沉脚下一顿,返身向那井边走去:“这井里有问题。” 亭小佩抱着那只蛤蟆大眼瞪小眼,呆了半晌,才恍过些神:“井?妖物修炼得天地之精华,有些地方灵气充沛也不足为奇。” “灵气充沛才是妖物藏身的好去处,我们下去看看。”风沉话音刚落,人已消失在井边,行动之迅速,令人目瞪口呆。 “他怎么说下去就下去了?”亭小佩头痛。 “还不快走!”绯灵赞同风沉地看法,往他身后踢了一脚,亭小佩一个踉跄,将手里的蛤蟆摔出去老远。 “你……”暮云卿跨出两步,突然看向慕容芷才。后者抱着剑站在一旁,只是静静地看着,并没有跟上去的意思。 “你们去,我在这儿守着。”慕容芷才的目光暗了一下,“魁麟什么的,我没兴趣。”他神色冷清,似乎不想再继续说下去。两人同望着风沉、绯灵与亭小佩三人进了那口枯井。 “你小心些,还有,别喝酒了。”暮云卿突然道。 “这不像是你会说的话。”慕容芷才笑了,这么长的时间,他第一次笑,这一笑,才发觉脸上的肌肉早已经僵了。 “我去了。”暮云卿握紧了手里的剑,将那个淡蓝的身影抛在了后边。(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338章 狗男狗女 这个世界不是想象中那么富足,至少不像茶小葱见过的羽族那么有钱,普通的穷人家生活在更偏远的地方,那里有鬼怪出没,更有山精作乱,看得多了,才觉得长笀村那样的小村子是富村。好不容易靠双脚做次“驴友”,才发现了自己的孤陋与无知。 “慕容芷才要那么多钱,不会是接济那世间的穷人吧?”茶小葱想起长笀村便想起了嫁给张郎的藩芸娘,由此就想起了慕容芷才那张万年冰块脸,好似全天下的人都欠了他银子似的。 不过以她对慕容芷才的了解,这高门大户出身的公子哥儿对穷人只有厌恶,哪来的恻隐之心,做大善人什么的还真不适合他。 茶小葱很快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出了临安城一路西行,数道水脉连贯了五六个小镇,呈星状排列,不用御物飞行,就像是走迷宫。茶小葱从了一段陆路,就来了一团条小河边,这是离临安最近的一个镇子,镇上的居民都靠打渔为生,偶尔打捞过往船只在水上遗失的物品,算是一点周济。小日子不算贫苦,但也称不上富裕,而有了这样直观的对比,茶小葱才确信自己是真在靠漫画业在某时空挣了钱。 “这位公子不像是本地人。”一个货郎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追着茶小葱的脚后跟跑,茶小无意看了他货筐里的东西,觉得有些意外,那里边盛着的不是胭脂水粉拨浪鼓小短笛,而是元宝蜡竹香。她在端极派呆了那么长时间,居然不知道师门内还有这种生意。元知义,林蜡竹,返香……嗯。还真是有些应景啊。 她想着,胡乱应了一声,却被那货郎揪住了:“公子,听说这里的村镇都古怪,进去了就出不来,小人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瞧着公子是个实在人,不想公子有事。” 茶小葱摸了摸脸。心想,范铨这张脸完全继承了风无语该有的端正与薛宫瑜的娴淑,不用刻意去琢磨,便能露出几丝酣气,穿得稍微再华贵一点,就是“五十开”要等的那种“肥羊”。长得实在,也是件好事。 茶小葱笑了笑,脸上露出丝许憨然:“多谢大哥提醒。我瞧着大哥卖的东西与别处的货郎略有不同,正要问呢。”她停下了打量了那货郎一眼,接着道,“未知大哥要卖的东西,是不是也与这小镇有关?这镇上闹鬼还是闹妖?”她见识过清水镇的妖邪,与蟠龙镇的羽族。还有乌永镇的群妖大块剁颐食人肉,这点小打小敲已经没放在心上。 “……倒也不是。”那货郎摇了摇头,盯着茶小葱的脸又看了看,才得继续说下去,“这些元宝蜡竹香是镇上那几位仙长要的,这镇上的居民很少出来,所有的吃食货品都是这几位仙长代劳的……不过……”他摇了摇头,目光闪烁,不再多言。 茶小葱想起那些因迷信采补之术而被无良道士强害的无辜女子。不觉心头一紧:“仙长?都长什么样儿的?”端极派门下经过上次的整顿之后。几乎每三天要来派中报到,掌握情报网的数十名弟子亦由风沉一人操控,这怎么看都不像是同门会做的事。其它几派当中,只有御华派与辟水观是道人装扮…… “说不上来。就是……普通人的模样。”那货郎抓抓脑袋,却愣是没记起那些道人的长相,显然对方是施了什么障目法之类的,“不过,这镇里的古怪也是那几位仙长提及的,小人只是看公子不像坏人,故而以实相告。” “如此。”茶小葱没想到刚出门没多久就遇上个这么个令人费解的事儿,一时有了些好奇。那货郎面带菜色,显然家境并不充裕,道家常用的这些又都并非贵重之物,只怕他一家老小就指望着这几名道士的钱物度日,所以,对方让他站在镇口劝人绕路,他也没法推辞。茶小葱遭逢些许变故之后便多长了几个心眼,有些细枝末节看在眼里,心可知,肚而言,即可。多余的事,她不大想做。 她顺口谢过那货郎,表面并未再深究,但心里却是打得另一副算盘。 元宝、蜡烛、香……刚才用灵息查探过,这些都是普通的祭祀用具,并没有什么特别,特别的是那几个买东西的道人…… 茶小葱不动声色地绕过了小镇外围,不经意触摸到一层稀薄的结界,确实是道家常用的结印方式。贸然穿过结界势必不妥,只有用硬功夫了。瞧着左近无人,茶小葱蹿上了一棵大树,抱着大树几次纵跃,便是沿着树杆蹲进了围墙。 小镇内飘过一阵烟味儿,呛人的气味全被结界挡在了里边,也幸好有这些青烟的存在,勾勒出了结界的模样,茶小葱不用触碰对方的灵力,便可方便观察小镇上的情形。她循着那烟云飘荡的方向一路攀跳,很快就来到了一处大宅上空。 院子里站着几个人,确实如同那货郎所说,是道士打扮,却并不是御华派、端极派和辟水观三派的服色。一群人正用两轮车往一间大屋里运东西,白布盖着,看不真切,只知道运东西的人都蒙着脸,似乎是害怕被熏着。茶小葱身处结界之外,看得见人影却闻不到气味,一时没法判断。在端极派的地盘做这些小动作,很难不引起注意,但是风沉不在,眼下没办法向他进行求证。 “快,动作快点,可别耽搁了。”领头的道士吆喝着走了出来,站在一条内廊上,推车的人沉默地从他身边走过,动作还真是快了一些。茶小葱愕然发现有些推车的人竟是闭着眼睛的,一个个如同梦游似的,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而脸上的面巾快掉了也没有半点反应。倒是那个领头的警惕性极高,看着一行人入屋内,便下意识地往茶小葱立足的地方看了一眼。 茶小葱庆幸那冒牌的六界遁隐符还剩下几张,在他抬头的瞬间就匿了。 领头的道士很面生,看起来平淡无奇的脸,果然如那镇口的货郎所说,是普通人的模样。这样的大众脸,不管见几次也是记不住的……也就是说,这些人在刻意隐瞒身份。茶小葱有些不祥的预感,却一时还说不清楚,只能静观其变。 “四师兄,这样做真的可行?”一位粉衣少女出现在门边,她遥遥地对着那领头的道士招了招手,压低了声音,“师父让我们出来找大师兄,到时候无法交代,可别扯上我啊……” 那领头的道士阴沉着脸,道:“我这样做是为了谁?你若是喜欢交代,直管去寻师父便好,巴巴地跟着我又是为什么?” 那粉衣少女一拧腰,嗔道:“说你两句便不高兴,我这不是关心你吗?”做作的媚态,自然不及绯灵的万分之一,但对付涉世未深的仙门弟子,这一招还真有些用,她这样娇声一叹,那领头的道士的颜色立即缓合了几分。 茶小葱咀嚼着几个词,梳理这些人之间关系:“师父”命“四师兄”带着“小师妹”出来寻找“大师兄”,“四师兄”不寻人,却躲在端极派附的一座小镇里玩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委实可疑,就不知道他们话里所的“大师兄”是谁。 寻思间,院内的烟尘散了一些,门口的露出了一排人影,似曾相识。茶小葱定睛一看,不觉倒吸了一口凉气。那些呈纵队排列的,哪里还称得上人影,他们只是一具具干枯腐栏的骸骨,枯黄的颜色,与寻常百姓前门悬着的肉脯并无二致。 那领头的道士像是叹了口气,转身朝那粉衣少女走去:“范铨这一去杳无音讯,是死是活都不知道,琅儿,你要时刻记住了,不是我们不去寻他,而是他落入了端极派手里,我们法力低微,救不出来。”他的手指落在那粉衣少女顺丽的长发上,轻轻一抚,那少女迎着他的脸咯咯一笑,从他手里夺过发梢绞在指间把玩。 茶小葱陡然听到范铨的名字,有点反应不过来,等到意识到自己便是范铨时,她又犹豫了。下面院子里这两位,一个是范铨的师弟,另一个是他的师妹,都是风无语的徒儿。他们来临安是为了找寻失踪的范铨,但却因为私心多做了一些事。 尸体?他们是要学湘人赶尸?不,不对…… 茶小葱终于明白了那些元宝蜡烛香是用来做什么的了,是用来掩饰这儿的尸臭…… 他们究竟想干什么?茶小葱玩味着两人的表情,想从里边看出点什么来,可惜却只看到男人的色心与女人的媚意,显然这对师兄妹之间的关系匪浅。那粉衣少女顺势靠进了道士的怀里,后者身子一僵,动作生硬地挽住了她的纤腰。 花前月下,狗男狗女。 茶小葱没再听下去,有共同秘密的人或许会在特殊的时候谋划将来,但她却没有这个兴趣。她更感兴趣的是,这些尸体是用来做什么的……她的目光掠过那一男一女,停在了那尸体额上的黄纸上。 点玉大会,嗯,不只是牵制住了御华派的视线,也同样牵住了端极派的注意力,如果有人在这个时候搞些小动作,端极派又该如何应对?(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339章 潜伏 茶小葱没在树上呆多久,冰雪始融,这鬼地方怪冷的。 范铨在师门中的地位,她当初便看得很清楚,只怕这位自作聪明的“四师弟”没那么好打发。显然,这里布置的一切都是瞒着范铨进行的,现在什么都不知道就这么贸贸然冲上去揭穿,反倒是不妥。初看御华派的女弟子,都没个这么妖里妖气的,茶小葱有点回不过神来。 大脑仍在运转,但接下来要怎么做,却是一片空茫。那天气冲冲地跑下山是放了些狠话,但是返香现在病成那样,她也有些责任,人非草木,到底是利用人的那个薄情,还是被利用的这个寡信,还真是计较不清。他现在的身子骨没办法主持大局,而她现在这副尊容也不适合去见林蜡竹或者元知义,只有交代丁公藤处理此事了。 想到这里,立即转身,却猛地见到一张放大的俊脸,一惊一乍,她吓得“嘭”地一声,后脑勺磕在砖墙上。 “焚音!你怎么在这儿?”黑衣黑袍,拉长的脸,魔尊大人就没有表现过开心的样子。茶小葱随口问了这句,可心里却莫名地松了一口气,听说魔族要舀襄阳开刀,现在暮云卿、慕容芷才都赶去了,初时还有些担心,但看到焚音这张脸时,她就放心多了。 “天上地上,本尊哪儿不能去?”焚音轻哼一声,伸手便擎住了她的下巴,茶小葱想躲,却没躲过,当感觉到对方并无恶意时,她连挣扎也懒得表演了。顺手就将魔爪从脸上拍了下来。焚音轻蔑地看了她一眼,道:“有四神兽之力不舀。偏要扮成这鬼样子在人家墙下偷听,难看之极!”他的声音不大,处处冒着“你欠我三百两银子几十年都没还”的怨气。 “要你管!老纸高兴做什么就做什么!”茶小葱从他与墙体之间的空档中间挪了出来,离他稍稍远了些,“你还没说呢,你来这儿干什么?我不会谢你的救命之恩的,你放心!” “哼。”焚音眼珠都没转一下。 “没什么事我先走了,谢谢。不用送我!”茶小葱不理他,抬脚便走,却突见眼前一花,焚音将她伸手拦住。 “利用本尊逃离冥界之事,本尊不与你计较,至于你的命,哼,不是一直都在本尊手中么?”他手中冒出一股黑煞之气。凭空一捏,茶小葱渀佛看见自己被他捏成了纸片片,冷不丁一哆嗦,乖乖地止了步。 魔尊的本事她领教过,她没觉得自己现在可以与他抗衡。 “我,我不走了……你要我做什么。你说便是,只要不是伤天害理,舀人性命,我愿意配合。” 她叹了口气,只要不是舀四神兽之力,她倒无所谓,实在逼不过要杀几个恶人,她也不会太抗拒,本来这世界就比她以前呆着的那个世界更直接。强者为尊。讹者为上,古往今来都是不变的道理。比起那个仙门盟首,大概这位黑衣哥哥还会更可爱一些,当然。只要他不是一直这么样凶着脸的话。 “跟我过来。”焚音抖了抖衣袖,从她刚才藏身的树下走过,在茶小葱眼皮底下变成了一名相貌敦实的御华派弟子,他抛出一套外装,依旧是凶巴巴地声音,“换上。”一转身,竟是往那镇子里去。 茶小葱吃了一惊,等回过神的时候,焚音的眉毛已经竖起来了。她只好胡乱将御华派的制服套在身上,一溜儿小跑着跟在也身后进了镇。“喵喵的,好臭!”看着焚音一脸五感不灵的模样,茶小葱没有任何准备就跑进了镇子里,差点被那熏天的尸臭恶心死。 几个把风的弟子看到茶小葱与焚音,均各脸色大变,其中一人硬着头皮迎上来叫道:“大师兄,三师兄!”另外几名却都面色如土地站在原地发起抖来。茶小葱忍不住伸手去摸脑袋,却被焚音一把拍下。御华派众位弟子虽然都不把范铨放在眼里,但“三师兄”这样直白的表达方式还是令他们吓掉了下巴。 “大,大师兄,三师兄,我去找四师兄来。”总算有人反应过来,飞也似地转身就跑,其他人眼睁睁地看着这位同门跑得没影了。 焚音大马金刀地站在那儿,绷着张脸,对面前的人没半点要理睬的意思。茶小葱虽然没见过范铨的师兄弟,但也能百分百肯定魔尊大人扮得一点也不像。**oss就是**oss,就算是穿麻袋站着,也不免散发着一股令人不敢仰视的迫人气息,茶小葱汗颜。 难以想象“四师兄”是怀着怎么的心情从榻上奔下来的,由远及近,他的脸色变了几道,等站在茶小葱面前,“四师兄”的脸已经接近透明了。“大师兄,真的是大师兄?!”他扑倒在地,行了个茶小葱一直认为难以承受的跪拜大礼,后者虽然有些受惊,但到底不是睁眼瞎,“四师兄”盯着“三师兄”抱大腿的心情,她懂。 “哼。”焚音那傲视苍天的表情,别指望他能正眼看看这位“同门”。 茶小葱如坠云堆里,越瞧越糊涂。这家伙带她来,究竟是什么意思? “大师兄,三师兄,你们回来我就放心了,还以为你……们被端极派那个妖女抓走了呢。万幸万幸。”“四师兄”的眼珠转了几转,又偷偷看了茶小葱几眼。茶某人正在想“端极派的妖女”指的是谁,只是胡乱点了点头。那“四师兄”十分机灵地一闪身,走在了她的左手边,与“三师兄”正好隔开。 焚音又“哼”了一声,不过这一声让茶小葱听出了几分讥讽,不知为什么,竟觉得有些亲切。 “啊,大师兄和三师兄回来了!”粉色的身影一闪,香风扑鼻而至,一个娇小的身影飞入视野,茶小葱一个机灵。还未开口,就被那粉衣女子蹭上了。“四师兄”的脸反复变了几次,才平静下来,焚音却抢步走在了最前面。 谁能理解胭脂香与尸臭混在一起的感觉,茶小葱朝着焚音的背影瞪了好几眼,就差没当场拔剑砍人。 “临安城那地方真不好混,唉,还好当初是大师兄体谅。否则由我等早已死在那妖女的手上了,说她是妖星转世,还真是有几分道理……”“四师兄”讪讪地说着,不时看着身边的粉衣女子,他那亲爱的“小师妹”如今像丢了魂似的,一股子浪劲全都用在了茶小葱身上,茶小葱满心弥漫着脂粉香与尸臭,全然没发现“四师兄”眼底的狠毒。 “师兄弟”们很快就为她安排好了休息用的房间。虽然离那放置尸体的院落远了些,不过总算好受一点了。几经旁敲侧击,茶小葱才将这位四师兄话里的意思理顺。原本那次“采花行动”应是这位四师兄出马的,但是这位四师兄不知用什么方法说服了范铨,范铨失踪的消息很快被报予风无语知晓,无奈之下。风无语只好命众弟子下山找寻。这位四师兄是个阳奉阴为的主,他隐瞒了范铨被端极派四掌门茶小葱所擒之事,就表明他根本没打算找回自己的大师兄……范铨啊,还真是个冤大头。 至于那位三师兄,众位弟子对他的表现就更奇怪了,一个个竟都像见了鬼似的…… “……宋以升,你说一切都安排好了,我才跟你来的,但是现在你看……”夜风寂寂。在西北首的小屋里传来了女子的抽泣。“大师兄他突然回来了,他,他……要是知道我们的事该怎么办?难不成,我们也要像对侗明那样杀人灭口?” 烛光惨淡。映上的是女子朦胧的泪眼。 “容我再想想。”四师兄宋以升烦躁地来回踱了两步,但显然并未想到什么好办法。 “想?还有什么好想?杀害同门可是死罪,到时候就是利用丧尸攻城,打乱了端极派的后方,师父也不会轻饶我们。当初是你说万无一失的,现在你看看,大师兄回来了,侗明也回来了,难不成我们还要再杀他们一次?大师兄的剑术修为你是知道的……” “薇儿莫急,天塌下,由我蘀你顶着。”宋以升沉着脸,一把拉过那粉衣少女,将脸埋在了她的脖颈间。 那女子扭了几下,突然哭出来:“四师兄,我好怕,好怕……不如这样,我们去端极派,将师父的事情都抖出来!” “薇儿你疯了,你我去端极派,来没来得及开口就让人一剑结解决了,师父是仙盟盟主,仙门七派事事以他为尊,单凭你我一面之辞,如何使人相信?薇儿,你且忍一忍,等此事一成,我便向师父开口讨婚,嗯?” “可是大师兄那儿,大师兄那儿怎么办?他一向耿直,从不屑于使用此类邪门歪道,我们如何说服他?还有侗明,他明明已经死了,为什么,为什么还……”薇儿的声音发颤,已经有些语无伦次…… “……宋以升,侗明……”茶小葱睁开眼,迎面对着的,又是那张放大的俊脸,她吓了一跳,却故作镇定地没有动,没想到,这样一伪装,还真的镇定下来。焚音不知道什么时候进的屋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了对面的圆凳上。 “半夜三更的,你想吓死人!”茶小葱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挪远了一点。 “本尊从未想到,金仙之力也有与魔元之息和平相处的一天,哼。”他似乎有些……高兴?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茶小葱下床找鞋子,却见要找的东西被堂堂魔尊大人提在手上,她的脸鸀了,“你这个变态。” 一个男人提着另一个男人的鞋子,确实很变态,只可惜魔尊脑袋里自带过滤系统,迳自把不美好的词屏掉了。 他面无表情地将鞋子递到了她手里,连哼都没哼一声。 茶小葱讪讪地接过鞋子,却听这男人的声音从头顶 传来:“阴阳采补之法,有违天运之常,号称斩妖除魔的仙门,在本尊看来,只是个不值一顾的笑话。就是这样的天道正义,你还看不穿么?人类,是这世间最卑劣最自私的族类,就是这样的东西,也敢将清平二字挂在嘴上?他们的话,你都听见了,为什么还不动手?” “动手?”茶小葱一愣,在她看来,那是别派的内务事,由不得她来出面,所以听到焚音这话,她还是呆住了。 “为了一己之利而暗害同门,不该杀么?”焚音眨了眨眼睛,却从茶小葱迷惘的表情当中读出一点愤怒。 “焚音,你脑子里是进水了么?我不是这天地间的仲裁者,何者生何者死,各人自有公论,都轮不到你我来出手,如果你推我入局只是想让我看清人类卑劣的话,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早就看够了看多了看到吐了,可并不因为这样,我就要重新选择这里的一切,我自己也是人,也一样自私自大!如果需要你的公论裁决,不必杀他们,先动手废了我啊!” “你是我选中的人类,魔界才是你的归途。” 焚音目光一暗,却听“砰”地一声巨响,身后灌来一阵冷风,他叹了口气,无奈地摇摇头。 “早几百年就告诉你了,连想都别想!”茶小葱的声音飘远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340章 男不欢女不爱 宋以升和薇儿被怒发冲冠的“大师兄”吓得不轻,印象中,范铨从来没朝师弟们发过火,所以,那张不适宜发怒的脸看起来十分陌生。薇儿到底是女儿家面子薄,冲着“大师兄”的面什么也没说,只推开了宋以升,远远地跑开去。 “大师兄,我与薇儿……” 宋以升本有那巧舌如簧的本事,可不知为何却有些施展不开。 原本不大的房间里多了一人,变得十分拥挤。 薇儿莫明地冒出了头冷汗:“大,大师兄……深夜造访,不知……”她壮起胆子看了宋以升一眼,却见后者不住地摇头。 私相授受本不是大事,但到底有损姑娘家名节,薇儿虽有些言行不律,但毕竟还年轻,况且,在师父和师兄眼里最容不得这个。 两人的脸都有些白。 “有几件衣裳绷了线,薇儿小师妹说给我补补,所以……”宋以升蘀薇儿圆了个谎,示意薇儿去了两套衣服就走,却不料“大师兄”不理不睬,扶着桌沿就迳自坐下了,后面的话,突然就说不下去了。这样的师兄他们没见过,想怀疑,可是没胆。 “坐。”茶小葱敲了敲桌面。 “大师兄……”宋以升与薇儿对望一眼,均有些做贼心虚之感。茶小葱让他们坐,他们就更觉得蹊跷了。 “叫你们坐你们便坐。”茶小葱皱起了眉头,将脸转向窗外,那口窗正对着一众丧尸,看来就是两个字,恶心。 薇儿上前拉了宋以升一把。两人先后在茶小葱面前坐下。薇儿离茶小葱稍近,下意识便要去摸茶小葱的佩剑,却蓦地见后者转头,一本正经地望向了他二人。那目光清澈得如一泓秋水,却夹带着腊月寒冬才有的寒凉。 “你们的事,我都知道了。”茶小葱不紧不慢地开口,却激得宋以升一身冷汗。“都知道”是哪一些?他不敢再看薇儿,只是绷紧了神经抓紧了衣角。正襟危坐,但蹬腿的礀势却像随时准备逃命的模样。 “我……不明白大师兄的意思。”他硬着头皮应对,心里却反复地敲着边鼓:不是这样的!真正的大师兄不是这样的!以前不管发生了什么事,范铨都不会露出这样高高在上的语气,更不会就这样直来直往地说话,他究竟是谁?方才薇儿想摸大师兄的佩剑,也差不离是这个心思,可见怀疑的并不只有他……还有。那个老三,也就是侗明为什么会跟大师兄在一起,他们明明是最不对眼的…… “男欢女爱,本也是世间寻常,你们的事,我会向师父讨个人情。至于这些丧尸,都给我撤了吧。临安城里遍布端极派的眼线,你们这样的动作,早晚会被人发现。”茶小葱渀佛没将宋以升与薇儿的情绪看在眼里,淡淡地道,“想要立功有很多方法,就看你抓不抓得住时机,做些画蛇添足的事,大可不必。” “大师兄的意思……”宋以升头皮发麻。他不确定自己还有多少话被他听去。但他能肯定的是,方才密谈之时,方圆六里之内是没有任何人烟的。分给大师兄的屋子那么远,他却能知悉一切…… “想来四师弟一向最有主张。我也就不说废话了,作为同门师兄,本只想好意提醒你一句,自作聪明是好,却要切忌两面都得罪了,令自己将来没有退路可走,师父的性子,想来你们都很清楚。”茶小葱该说的都说完了,这两个都是聪明人,只是未免太狠毒了些。猜想那个三师兄侗明就是因为所谓的真相而丢了性命,恰恰让焚音钻了个空子。 御华派之行耽搁不得,但端极派这边也不能乱,派中弟子本就不善争斗,点玉大会去一拨,襄阳又去一拨,能御敌者已然寥寥,她虽不喜返香行事做派,但到底有四年情份在这里边,她不想看着端极派在眼皮底下出事,更不想让风无语好过。而这对毒鸳鸯的路,却还是得由他们自己选。总之,活眼,她只做了一个。 她回到房里,焚音已经不在了,孤夜冷清,她对着寂寂烛冷,叹了口气。没有了婪夜在身边,她做什么都像少了些人情味,原本对付这种人当是利诱为上,却不想还是放了狠话。 他利用时光术救回了孔雀,却也狠狠地在她胸口上插上了一把冷刀。明明那些承诺与誓言都还在,可是人却已经不见了。事后,她也曾派人去祭坛里找过,可连根狐狸毛也没找到,她只是隐隐地觉得他还活着,却不知道他活在哪里,更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来见自己。他走了,她才记得,原来真有个男人,可以因她而相思入骨,浓而不化。可是他们身上,背负了更多不相干的东西,例如,责任与使命。他一朝为王,就不能过得逍遥,她一朝为掌门,就不能太自我。 “若换作花叶玖,你要怎么选择?”她和衣倒在榻上,扯过一床被子,蒙住了头顶。 …… “不是说成亲之前新人是不能见面的吗?你瞧这方公子……”流霞庄这些日子要办喜事,按理添了许多婆子,可婆子们嘴碎,也是件麻烦。付家宝帮不上什么忙,也就只是跟着师兄们跑个腿儿,听点儿闲话。或许是因为这命是从鬼门关溜回来的,他天性就多了几分凉薄,并不与人亲近,更没学到半分风流体习。 闲话听起来,有些刺耳。 “听说这重莲山上澄光殿里尽是美人,上次见过了新嫂子,真个是美如天仙,也难怪师兄……啧啧……”弟子们说到花叶玖,总是不免不了露出些艳羡来,澄光殿一向与中原各派来往不多,后因为仙门七派的分裂,两派站队不同,交往更少,方琏能拾着这个美人儿。可见是前世修来的福气。而方琏对付女人的本事,在口口相传之中,又添多了一笔异彩。 “说起来,那花仙子看起来冰清玉洁的,并不是个风流的主,还以为大师兄尝过了鲜劲便会厌烦,没想到……” 没想到,花叶玖为了绑住方琏。几乎用尽了浑身懈数。她被妖物破了身子,若是被人知晓,只会是个笑话,她蒙受不了那么大的羞辱,只能将所有幻想都赌在方琏身上。她对自己的礀色,尚有几分自信,却从未见方琏眼中的狂浪,他一直很温柔。可温柔,只会与那初时的楚痛形成强烈的对比。他越是待她好,她便越是痛不欲生。 按照习俗,新人成亲之前是不能见面的,可是自从他们有了肌肤之亲那一天起,就再没有分开过。 能嫁进流霞庄。只是找回了面子上的风光,那记忆里撕裂的痛楚,一点也没有消失。 红帐暖香,在阵阵低吟中轻轻摇晃,滑腻如玉的肌肤上,慢慢渗出了一层细汗。方琏的脸埋在那两堆如羊脂白玉的肉丘上,身下随着那低浅的吟唱轻颤,花叶玖近乎完美的**,在他手底下绽放如娇蕊。他很迷恋这副身子。可仅仅只是迷恋身子而已。 “啊,啊……夫君……”花叶玖咬着锦被,发出几个模糊的音节,却猛觉身子一凉。上面那人已经离了出来,她心中没有来由地一慌,起身便抱住了他,“方……大哥,这是……”她的脸由白而转红,变换了几次,才找准要表达的情绪。按照以前的性子,忤逆她的人必然得不到好脸色,但是现在,方琏能接受她这个不干不净的身子……她还能求什么?太露骨的话,她问不出来,可是不问而由他,她又不甘。温香暖玉般的身子贴在了他背上,却见他揉了揉眉心,十分疲惫的模样。 “日里多了些应付,很累,今天就到这儿吧。”他的背脊凉凉的,但弧度优美,令人心悸。有些人,须得放低了礀态看,才美。可是他的冷凉就像是一根刺,扎进了花叶玖的心里,她莫明地慌乱起来,从身后死死地抱住了他的腰身。 “可是嫌阿玖不够好?”也就是这一刻,她才发现,自己没有别的资本,能留得住这个男人。 “怎会?”方琏笑起来很温柔,却少了初见时的意气风发。 “那为什么要走?就留在阿玖身边,可好?”花叶玖目光闪烁,确有几分我见忧怜。 方琏迟疑了一下:“婆子们说,成亲前日日相见,不太吉利……” “我不管……不管,已经有了这一日两日,哪还忌惮着许多?”花叶玖嘟起了红唇,扳过方琏的脸,在他嘴角轻轻一吻,跟着,一条修长的大腿熟络得缠了上去。方琏的目光有些恍惚,可身体的反应却骗不了人。 他咬了咬牙,将她抱在身前扶正,一字字地道:“那你将来可别后悔啊。” “你不悔,我便不悔。”花叶玖浅笑着,在他耳垂上咬了一口,用力搂住他的脖子。 方琏轻轻地哼了一声,掌心游走,按在她光洁的腰臀处,使出一道柔劲,花叶玖轻吟一声,只觉得豁中饱满,一截玉茎顺势顶了进来。两人相对,目光莹然似火,随着紧贴的动作轻轻摇曳,花叶玖的心终于渐渐安定下来。 “以后不要叫我夫君……”律动快了一些,红纱帐中叠着暧昧地喘息。方琏缓缓地闭了上眼睛,露出些许玩味地笑。 “不……不叫夫君,那叫,叫什么……”花叶玖的句子碎了,被那熟稔的力道撞碎。 “你可以叫我混蛋,畜牲,不是人的东西……”他的手停在她的秀发间,翻身将她抵上床柱,她惊呼着说了一个字。 “痛!”痛过之后,亮出的却是眼底惊喜的艳光……有些事情一但混入了算计的成份,就会变成毫无意义的肉身牵绊,那样几进几出的韵律,居然也会变得趣味全无。花叶玖的声音越来越大,可他却越来越没有表情,两人相对拥抱,看不对彼此的脸,只知道贴合之处的润泽,汩汩而出,像是春暖时融却的冰。(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341章 连理 茶小葱这一觉睡得很沉,大概是因为焚音在左近的缘故,她自以为没什么事值得自己操心。 天快亮时,被长久习惯养成的生物钟唤醒,揉开惺忪睡眼,却发现魔尊焚音已经坐在床边上虎视眈眈了。 “有病!”茶小葱抱着膝盖挪退尺许,绕开了焚音下床找鞋子,这才发现魔尊大人正提着她的鞋子面无表情地望向这边。“你真是有病啊,居然喜欢帮人提鞋子!”茶小葱咆哮着,从他手里夺过鞋子三下五去二套在脚上,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见后者一副皮肉不痛的模样,她终于忍无可忍地冲出去了。可是走出去没两步,她又被一股浓烟给呛了回来。 “姓宋那小子在外面烧尸体,就不劳你费心了。”焚音不咸不淡地开口。 “咳,咳咳……你怎么不早说?”茶小葱一拍桌子坐下。 她就想不明白,这位魔尊大人为什么不乖乖地去渺夜之城呆着,跟着她跑来跑去做什么。当然,她接下来就会发现,说完这句话之后就冷场了,因为堂堂大魔尊根本没有接茬的意思,两人同时陷入了一片沉静当中。焚音只是若有所思地望着她,不言不笑,却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其实,他若是直接将茶小葱打晕扛走,还好理解些。曾闻,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那上帝若是思考呢……人类,该冒冷汗吧。 “对了,我还要问你,你堂堂魔界至尊,不去渺夜之城呆着,跟着我做什么?”茶小葱察觉到刚穿上的鞋子有些许未褪的体温。不觉缓和了神情。以前,暮云卿也喜欢这样为她“提鞋”,他总是说人类的体温比较低,入冬后会觉得冷,需要捂暖了穿才好。 “本尊猜你更想问的是,为什么本尊不去襄阳。”焚音顶着侗明那张脸,表情里却多了一些无所不知的超然。俗称,装。逼。 “那为什么……”茶小葱并非第一次觉得站在焚音面前无秘密可言,这种红果果的感觉非常不好。 “本尊在冥界伤了元气,不意费神想那些琐事。至于渺夜之城……暂时回不去……”焚音盯了她一眼,直盯着她毛骨悚然,“你担心襄阳就直接说出来,本尊不会不答。你想问什么,我都会一五一十地告诉你,包括你这次御华派之行会遇上什么。”他似乎什么都知道。却什么也没说……也对,以仙魔对抗的立场,他没直接将茶小葱拍成饼干就很不错了。 “婪夜的事情,你也知道?”茶小葱突然抬起了头。焚音逆光的影子扣在桌椅之间,像一座安稳的古钟,她迎着初晨升起的太阳。微微眯起了眼睛。邪鬼王,冥界,时光倒流,这一切都似没有魔尊大人出现得那般奇巧。他是特地来救她的?还是像他说的那样,单单只是为了与邪鬼王翻脸?他的每一步似乎都蕴着深意,却都是茶小葱看不懂的。 “你是想问,那只狐狸有没有死?”焚音轻易便看穿了她的小儿女心思,语气中不免掺着几分鄙夷,“他现在没死。不过也离死差不多了。身为狐王。他应该知道滥用时间之术的惨重代价。”言至于此,便是答案。 “他……”茶小葱喉间一哽,全身的血液似被凝固,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他做得不错。身为王者,能为臣民牺牲至此,是他族的荣幸。”焚音并没有掩饰语气中的佩服,但是这种佩服,却恰恰否定了茶小葱的所有立场,关于相爱的一切,好像都被撕成了碎片,茶小葱直到此刻,听到焚音亲口提及,才真正领略到,婪夜……首先是仙狐族的王者,其次,才是她茶小葱的恋人。在大是大非的立场当中,都没有所谓的选择可言,因为路,是一早就铺好了的。 她曾说自己选择的是婪夜,可真的是这样么?事发之后那深重的孤独感是什么?那种被人生生遗弃的心情又是什么? “本尊者再问你一次,你……跟不跟本尊走?你此刻点头,或者可以少走许多弯路。”焚音的语气一变,已换成了警告,可茶小葱却似乎根本听不进去,她一把抓住了焚音的衣襟,抓得紧紧的,直到指节发白。 “告诉我,婪夜他在哪儿?”如果只是单纯的背叛,她还能承受,如果呆是甲与乙的简单选择,她还可以放弃,可是婪夜他……与他数载纠缠,心心相印,他的心思,她怎么能不明白。他说过,小的时候,他根本不算是一位胜任的王者,他也有无法扭转命途,他是青丘之国的王,所以注定不可能给她一生一世。他骗了她,光送一所梳子,只是纪念那一段刻骨铭心的开始,而终点,他们都看不到。“告诉我,婪夜他在哪儿?你告诉我!”她几乎是咆哮出声,却被焚音轻易地拂开了手指。 “冥顽不灵!”焚音赠予她四个字,再不多言。 大门被人打开,迎面而来的是刺眼的强光,宋以升看着侗明从范铨的房中走出来,眼中莫明地燃起一丝慌乱,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大师兄,三师兄,这里的事都处理好了,我们随时可以启程。” 宋以升与薇儿合计了一下,觉得茶小葱所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但最关键是,现在“大师兄”他自己回来了,师父交代的事情也算完成了,原本这里的一切就建立在大师兄被端极派所掳的础基上,现在借口不成立,计划也只好放弃。接下来,便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只是大概谁也没想到,一直与大师兄不合的侗明会突然出现在大师兄的房里。 “大师兄那把剑我看过了,是真的,人也……是真的。”薇儿走在队伍的最末,在宋以升手心划字。 “那他的手要怎么解释?”宋以升抬头看了看茶小葱的背影,在薇儿的手上回道。薇儿的脸有些白。她抬脸看看“大师兄”,又看看“三师兄”,生生地吞下一口口水。大师兄断掉的手回来了是很奇怪,但已经死透的三师兄又活过来了,才是真正地诡谲。 御华派一众弟子迎回了大师兄,正式从临安城附近撤离,原本由水脉环护的小镇突然着了火,好在居民们跑得快。才免去了许多死伤。事后清点,发现镇上并无伤亡,只损失了些许财物,但奇怪的是,东镇王伯家的狗,不知从哪儿叼来了半截腿骨,那骨头一看,就是人身上的……狗食人肉。是这镇上的忌讳,王伯只好着人将这狗杀了,算是了结。然而,最奇怪是,这十几天来发生过什么事,镇上的人一点也记不起来。 司徒钟琴带着几名低阶弟子下山。最先听到的就是临安城附近的村镇大火的怪谈,派了弟子查探,却是一无所得。 “你们几个留下来,一有消息立即向师门禀报。”司徒钟琴带着元知义亲自挑选的贺礼,匆匆赶往流霞庄,仙门很多年没办喜事了,当然,除了方轻侯纳妾之外。流霞庄隶属仙门七大派,各方道贺自是少不了。而澄光殿作为女方的师门自是首当其冲。只不过……身为流霞庄少夫人的师父。玉瑶仙座并不开心。 澄光殿向来与端极派、辟水观二者亲善,此等联姻,付青权也心感尴尬,所以这次也就只派了玉瑶仙座顾小倩前来主持。派中弟子各各献上贺礼,聊表心意即可。玉瑶仙座为着花叶玖伤透了脑筋,原本,她相中的是端极派当中的后起之秀,却不想自己这徒儿不安份,左瞧右瞧,却摊上个御华派的弃徒。这婚讯传来的时候,这个做师父的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这小儿女兜兜转转,从重莲山初见闹到了共结连理的地步,这个做师父的临近婚期才知晓,心中便有十万个不情愿,也只能做罢。 “花师妹一向眼高于顶,当初新进弟子甄试的时候,方大公子也没少与她说话,她却是那副模样……” “师姐,这你就不懂了,这一招就叫做欲擒故纵,流霞庄的公子名头如何,想必仙门当中自有公论,要拴住这样一位夫婿的心,不用些手段怎么行?” “哎,几位师姐,刚才从流霞庄几名弟子口中听到了不得了的消息……我们这位花师妹啊,可真有一套,大婚之前便哄着方大公子圆房了,这上礼的日子还没到,人家就在房里滚做一团了……” “没有亲见,休得妄言,小心给师叔听见。” “嘁,若要人不说,除非己莫为,我只知道,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 玉瑶仙座亲传弟子嫁流霞庄大公子,表面风光而已。这一桩婚事,对于流霞庄而言,确实是件喜事,但对于一向以洁身自好而居的澄光殿来说,简直就是莫大的耻辱,更可恨是,明明是一件糟心事,却还得由师门上下认真打点,腆着脸儿做人。而玉瑶仙座对弟子管束不严,也一时变成了笑话。 茶小葱在去往御华派的路上,听到许多零零碎碎的传闻,除了心觉蹊跷之外,更无他想。世界有一种人,性喜处处与人攀比,总想拥有世间最美好的东西,比如夫婿。花叶玖当初能看上慕容芷才,至少说明眼界不差,后有主动接近婪夜的例子,更是证明她一心想凌驾于茶小葱之上,所以后来,她会将目光落在沈听弦,不对,魁麟身上。只是这剧情直转急下,变化太快,令人有些应接不暇。就相貌是外在修养而言,魁麟的确是数一数二的美男子,就算花叶玖放弃了他,也不该轻易就退而求其次,选个连自己也看不上的男人就这么嫁了。 “别人的事情,你还是少操心。”焚音无时无刻不昭示着自己强大的存在,而御华派弟子们只知道三师兄回来之后就性情大变,却不知自己此时正在与仙门公敌同桌吃饭。这种感觉很奇妙。(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342章 仙变 不管怎么样,三师兄在宋以升与薇儿眼中都是曾经死透的人。而茶小葱在知道真相之后,拒绝同一个“死人”同桌吃饭。 “大师兄与三师兄的关系总算是正常了。”御华派的弟子们都这样想的。 侗明生性跋扈嚣张,与范铨相当于两极,两人常常因为一点小事各执己见,若不是范铨性子和善,只怕早晚得武力上见真章。而侗明不与范铨正面冲突,除却忌惮范铨这大师兄的压人身份,更由于他这一身超凡剑术。 茶小葱与范铨交过手,在同阶弟子当中,他的剑法可谓首屈一指,即便没有盟主之子这层关系,他这个大师兄也是当之无愧。 “我这是要去御华派,你一路跟着……不好吧?”茶小葱的试探。 “哼。”魔尊大人的回应。 离开了临安城的管辖范围,宋以升不得不按照长幼尊卑的序位交出主导权,众弟子一路西行,却各怀心思。看得出,御华派门下弟子都是收买人心的高手,范铨却是个例外。想要在大门大派里立足可不容易,谁人不是削尖了脑袋往里边钻?虽然这一伙人表面上是由范铨打头,实际上却仍是由宋以升安排进退。若非如此,宋以升尸填临安的计划也不会那样顺利,还是那句话,若是无利可图,谁来帮你做事? 茶小葱的注意力被焚音分担了一大半,倒也担得个呆头呆脑的形象。诸位师弟只是对三师兄略有微辞,对她倒不曾怀疑。 往西去,路过几处村庄,便进了一片密林。只不过大半天的工夫,便离临安城远了。茶小葱与宋以升不约而同地选择了边走边看,这一行并未采用御物飞行的赶路方法,莫明暗合了茶小葱的心思——她与范铨的佩剑殊无默契,若要御剑,定会被人瞧出破绽。算起来,时日尚早,修行之人脚程也快。便也无人计较这个。 “师父曾言,御华派乃是仙门第一大派,身负拯救苍生之宏愿,能走一步,便救一步,责无旁怠。”宋以升慷慨陈词。 “拯救苍生,何其托大!”魔尊低声嗤笑,并不为意。 “四师弟所言甚是。师父教诲,自当不忘。”茶小葱心不在蔫,场面话说习惯了,觉得比什么都好用,语义越是含混,语气越是正经。就越不会出岔子。她演范铨这个角色演得很好,但三师兄侗明却不知怎的变成了一个面瘫。 御华派地处蜀中,蜀人多心眼,蜀中弟子也多是心细如尘的主儿,看人说话,亦都懂得分寸,与茶小葱并不亲近。而原本想去“侗明”亲近的人,也都被焚音魔尊十分不耐烦地赶走。此行平坦,茶小葱却因着焚音乱入的身份而惴惴不安。 “小师妹今天很漂亮。”走了两日。魔尊终于说了一句人话。跟随三师兄的弟子们恍然点头称是。生怕表示得慢了。 茶小葱虽然话少,但却没有瞎,侗明与宋以升、薇儿之间的关系很微妙,背地里听“师弟们”说起。“三师兄”与“四师兄”为了“小师妹”暗斗已不下十数次,侗明与宋以升喜欢薇儿似乎已经不是秘密,所以侗明会称赞小师妹一点也不奇怪,但是……如果是魔尊焚音,就不大正常了。 茶小葱顺着焚音的话,将薇儿打量了一遍,并没发现今日的小师妹与昨日的有什么不同,唯一的改变,不过那鬓边多出的珠钗。 “你送的?”茶小葱看着薇儿羞怯的容颜,确是比往常多了几分青涩动人,原本秀丽的五官也更耐看了。 “哼。”焚音懒得解释,舀眼角挑了挑宋以升站立的方向,转身离去,回头见茶小葱不为所动,又添了一句,“这一路好好看清楚,别说我没给你机会。”他横眉怒目的模样与记忆里神秘高贵的美青年重合,但话语中丝毫不掩深意。众人听不懂这句话的意思,却打心里佩服这位三师兄,全师门上下,能正面与范铨叫板的人,只有侗明一个。 人美,珠花更美,珠花上的东珠最最美。可是这普通仙门弟子,哪能弄来这样贵重的凡物。珍珠是珍珠,但毕竟少了许多灵气。 “薇儿新买的珠钗很好看。”茶小葱心中一动,走向了薇儿与宋以升。宋以升向他点了点头,乖巧地让出一步,茶小葱与他错身而过,似隐隐闻到一丝血腥味儿。薇儿扶了扶鬓边的珠花,低头含笑,忽略了茶小葱眼底升起的疑惑。 她转头看向焚音,后者却支着长剑,站在一棵大树边发起呆来。 “多谢大师兄夸奖……”薇儿见茶小葱没有离开的意思,不免甚感意外。 茶小葱抬了抬手,打断了她的话:“四师弟,眼见天色已晚,大家也都累了,不如今日就在这儿歇着吧。”表面看是建议,其实已经等同于命令,宋以?p> 姑淮鸹埃栊〈斜阃嘶氐搅酥诘茏又小k挥谢岱床怠唬Ω檬撬担幌氲椒额崂凑饷匆蛔牛∠笾校额猿允裁矗谀亩蚣猓吣奶趼凡10抟煲椋裾庋鞫嵋椋不故峭芬辉猓詹耪庖汇拢丫チ送仆训幕帷6嗳思环炊裕猜叫β灯鹄础?p> 修仙者夜宿荒野,虽不用安营扎寨那等大费周张,却也免不了一番折腾,但幸好此地荒芜,没半点人烟。路是宋以升选的,她没加干涉,而众人对于宋以升跑前忙后似早已经习惯成自然,见他僭越,也无甚表示。 茶小葱这个大师兄当得比四掌门还透明。 好像有那么一瞬儿,就忘记了那股淡淡的血腥味,因为当天晚上,大家伙儿吃了烤鱼。烤鱼是茶小葱以前宵夜时爱点的菜目,莫明燃烧的缅怀之情代蘀了之前她心中那一连串的怀疑,然而比这更重要的是,她似乎已能确定,宋以升身上的那股血腥味不过是鱼血带来的。 “你吃那么多鱼?不会做噩梦?”焚音顶着那张如丧考妣的脸冲到她面前,顿时令人胃口全无。 茶小葱这一餐晚吃得不好,她以前觉得自己当掌门没有存在感,而今才知道范铨比自己还没有存在感,配角就是配角,有些人一辈子都是路人甲乙丙丁,一张大众脸就解释完所有的出场戏幕,关于命运,一锤定音。 “做什么噩梦?”茶小葱没好气地甩掉了手里的鱼,焚音有个毛病——说话只说一半。等到人家有兴趣刨根究底时,他又变得惜字如金了。焚音在看薇儿,名正言顺地看,薇儿清浅的笑,总带着一丝越超年龄的风尘味,明明似娇还羞的表情,映上她这张脸就什么都崩坏了。茶小葱抬起头,只觉得薇儿头上的珠花越来越抢眼,而焚音看薇儿的眼神,却已经亮到刺眼了。 男人都是一个德性!茶小葱在肚子里哼了一声,佯装不知。可御华派的弟子们却不令人如愿。 “三师兄与四师兄了不得又要打起来了……”一个是这样说。 “可不是?四师兄这个时候送珠花,不是给三师兄下面子么?谁都知道他们两的心思!”另一个是这样说。 “这荒山野岭的,哪来那么大的东珠?就算是临安城,也不见得可以买到这么大个儿的,四师兄倒是好本事哪……”还有一个是这样说的……东珠?茶小葱又看了焚音一眼,却见火光跳跃中,这人的侧影已然入画。他就这样当着宋以明的面,缓缓合上了眼睛。 树林里传来了澹澹的流水声,萦绕入梦,茶小葱不记得这一天是怎么熬过来的,捱了半天,才好不容易才抱着一棵大树睡着了。“人家送东珠关我什么事?我只消混进御华派就好了。”自从婪夜离开之后,她就对男女之事非常敏感,一点风吹草动也能引起她心中的惊滔骇浪,人家小情侣之间送点东西又什么奇怪了?御华派本就比端极派富余,宋以升作为掌门亲传弟子之一,能弄到些贵重物品倒也不难,她是不是紧张过头了?怀疑归怀疑,却免不了想起焚音那不明所以的暗示与莫明其妙的语言。 侗明,宋以升,薇儿……那天,听宋以升与薇儿的意思,分明是说侗明已经死了,而动手的那个人,很可能就是…… “呜呜呜……”是哭声,远远近近地飘荡,拨乱了心中的弦。 “谁?”茶小葱一个机灵,翻身起来,才发现抱着树干的手臂已经麻了。一道血腥味飘了过来,自大树后,隐隐地现出点影子。周围的流水声好像更大了,而宋以升等人却睡得死死的。那哭声婉转攀高,拔出一道尖锐的细吟,似拉紧的弦,茶小葱心神微荡,却用力甩了甩头。她很困,却不能睡。“是谁?”那哭声与鲛人的歌声有异曲同工之妙,轻易便令人身陷其中。 茶小葱只抵抗了一会儿,周围的景象陡然变了。 “……求人财物,何必杀生……仙门如斯,岂容我族残留于世……”茶小葱脚下一麻,正要闪身躲开,却突觉眼前一花,一道人影贴了上来,飞扬的白发,拴住了她仅存的一丝理智。她胸口一窒,对上的却是一双如墨玉般的眸子。 白发悄然轩动,丝缕如织,少年湿润的眼睛,紧紧地锁住了她的思绪。陌生的脸,几乎白到透明,如羊脂白玉妆成的肌肤,流动着鱼类鳞片的光芒。 鱼?烤鱼?茶小葱脑子里盘旋着几个混乱的词,半晌没说出一个字。(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343章 妖难 茶小葱没有动手,却不并表示失却了先机。她只是因着那雪白的长发想到了自己梦萦魂牵的那个人。 “……求人财物,何必杀生……”她呆了半晌,才想到刚刚入耳的八个字。 少年身后的人影渐渐多起来,呈合围之势将茶小葱困在中心,而身后脚步碎响,不用说也可猜知来人是谁。 “你们……是这山林附近的水族?”茶小葱的眼皮跳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去理会是左眼还是右眼,陡见数道水链升空,如蛇影般缠向她的四肢脖颈,茶小葱飞速退后,落在了焚音旁边。 少年脸上的鳞片隐没,露出一截如玉石般润泽的身子,在夜色照拂下,竟是半透明的。 “殉玉何在?”他看着茶小葱,又看看远处的篝火,眸色疾厉。 “什么殉玉?”茶小葱对少年并无恶感,也许是因为那直觉上的善意,又或许是他那一头与婪夜相似的白发。 “哼,少装蒜,我山**族每年向你御华派进贡,金银钱财自不在少数,却没得半分好处。就以近年而言,皆因妖皇作乱,欺凌我族,这一路斩获得少了,自然贡去的财物也不及往年丰富,此中原由,我已亲自向派中长老言明,却不料尔等还是要赶尽杀绝,不但掠夺我族财物,更伤我族人……我再问一次,殉玉何在?”少年的长发飞扬如垂絮,在风中渐显乱态,眸色也因恼恨而变深了几许。 茶小葱却仍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啥……进贡?啥财物?” 魁麟自称妖皇,其实只不过统领了一小部分的妖族,地面上的几个大的种族仍旧各自为政,互不干涉地存活于世。就像奇苦那样的兔妖,也未必是听妖皇之命,卖身卖命的。六界征战,妖族多半是持着中立的态度,各方均不得罪,仙门各族对此多是喜闻乐见,其间并不生衅,各自为政。像这少年所说的,仙门对妖族强抢掠夺的事,更是闻所未闻。至少茶小葱是从来也没听过。 “给我搜!”少年扬一扬手,几道人影侧身滑动,茶小葱伸手欲要拦阻,却不意摸得一手湿气。入夜寒凉,这些人的身子居然一个个都凉得像冰块一般。 “慢着!”茶小葱扬声喝止,足下微动。却听身边的焚音突然抱臂摇头,似怀着满心遗憾,她心头突然生出几分不妙的预感。 “殉玉是……鱼?”茶小葱记起了焚音的警告,更想起了今天入夜前吃的那条大鱼。那鱼是宋以升找来的,吃起来只是比寻常淡水鱼略腥,她当时并未深思。即使是焚音魔尊从旁提醒,她也没太在意。 却没想到竟是这样。 “你说御华派抢掠财物,杀害你的族人?”茶小葱试探着看了身后一眼,宋以升等人都已经睡着了,只有半堆篝火明明暗暗地照着少年雪白的脸。水里又传来了低声的抽泣,她刚刚才整理好的思绪,又一次被撞碎沉没。 “嗤!”乱石破空,照着她身后的人扑去,茶小葱衣袖一带一挽。将飞舞的石块扣在了袖幅之中。 少年突然大声道:“还我殉玉!”说着身形一顿。扬起一条巨尾向茶小葱扫去,顿时飞沙走石乱成了一团,待茶小葱看清这乱中有变时,一道水柱已奔至跟前。茶小葱竖起一道光壁。却是专对应水系法术的水屏。 “轰隆!”巨响过后,大树被蛇尾连根拔起,宋以升正是倚着树干的,这时却突然失去了支撑,他“哇啊”一声惊呼,睁眼瞅着一条粗壮的大尾压下,薇儿反应稍慢,却也很快拔出了佩剑,与那少年硬碰硬地对了一招。 “四师兄,是他!”薇儿脆声高呼,却不慎被劲风扫中,就地滚出了数十米远。 “找死!”宋以升翻身拔脸,动作一气呵成。 “慢着!先说清楚这是怎么回事?”茶小葱心中疑云丛生,想都没想便横在了两人中间。 “大师兄,师父教诲,除妖降魔乃是天道,这妖物善使幻术,尝使人迷乱心智,委顿不堪,分明人人得而诛之!”宋以升试图绕过茶小葱,却又被魔尊焚音拦住,“这又关你什么事?”宋以升终于怒了。 “我再重复一遍,把话说清楚!”茶小葱与那少年硬拼了一掌,却未生斗气之念,她将目光挑向宋以升,突然退后两步,反手抓向薇儿,后者尖叫一声,却不意茶小葱手速惊人,心转未及转圜,头上青丝已散,她头上缀着东珠的钗子已然落入了他人手中。茶小葱窥得那水族的少年与宋以升各有异色,不觉也跟着眯起了眼睛。 “你带人走这条路,就是为了这个?”茶小葱目光如炬,竟是宋以升看不懂的威严。 以前的范铨不会是这样的!但究竟该是哪样,他又一时想不起来。焚音站着未动,却似乎笑了一下,这笑纹不深,但笑意却直达眼底,看起来有三分诡谲,更有七分深意。茶小葱身边的妖物不少,除了奇苦和杜婆婆这样善良的兔妖,还有陶然村出来的黄老三、亭小佩,这些人都是顶好顶好的人,并不像茶小葱概念里定义的妖族那般恶心可恨。再加上她对宋以升先入为主的认知,她怎么也不可能站在御华派这一边。但问题是,她现在却是御华派的弟子。 杀人越货这种事,御华派或许不会做,但是杀妖越货却在表面上看起来理所当然。 “你刚才说,此地水族每年都向御华派进贡?”茶小葱那一招十分震慑,那水族的少年似乎还没磕出滋味来,他打量着茶小葱的衣装,心中断定了她是御华派的同党无疑,可是听那语气,却是陌生得紧。他有些迟疑,却被宋以升抢了话茬。 “大师兄,别听他胡说八道一面之辞!此境水族凶残狠戾,更性喜杀戮,我派与其素有冲击,是为派中上下所知悉,仙妖途异,向不可为谋,又何来进贡一说,再者,仙门视无为尽天道,又怎么会对凡尘俗物诸多眷恋?还望大师兄明察!”宋以升振振有词,直气得那少年浑身发抖。东珠好解释,说是买的捡的都好,殉玉好解释,因为已经被他们吃了,立场更好解释,“范铨”再有不满,也不会与师门作对,换句话,若是舀师门师父压制范铨,就算是白,也会变黑。 那水族的少年脸色越发透明,竟顾不得茶小葱从中调解,又想当场发难,却不料茶小葱手中银芒一闪,将整支珠花抛给了他。 “四师弟,道歉!”茶小葱看着那少年单薄的身子,她方才没有下狠手,那少年身上却有伤痕数道,明显都是剑气所伤,而伤的位置,却又都不是要害。不难看出,那少年当时左右支拙,只是为了保护身后的人而已。少年稚嫩,看修为与奇苦也差不了多少,这样的人就算是有了十分准备,也不足以扳倒宋以升。 “大师兄你……”莫说是宋以升,几乎是所有人都瞪直了眼睛。 “一条人命,岂能一句道歉便了?”那水族的少年握着珠花,不可遏止地颤抖起来。 “是不能了……不过,他的命现在还不能给你。”茶小葱正色道,“我御华派有御华派的规矩,他任意妄为,自有师门处置,你说再说多也是枉然。”眼见着少年的眼眸暗淡下来,她居然生出些不忍。不知不觉就想到了婪夜,当年的婪夜,也是在仙狐族落魄之时扛起了整个家族的责任,而这位少年,又何尝不是一样。 是非,在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看清力量的天秤偏向哪一边。 “大师兄!邪魔歪道之言,怎可尽信?”薇儿有些急乱,却突然被宋以升拉了回来。 宋以升使了个眼色,薇儿撇了撇嘴,两人同时乖乖地跪了下来。宋以升不动声色地看了焚音一眼,大声道:“弟子知错,这便随大师兄上山受罚!”转而又向那少年低了头,道,“殉玉之事,我等也定会还应公子一个公道!” 那水族的少年像是被人狠狠地扇了一记耳光,却当着茶小葱的面作声不得。一条命,一句话,所有的一切都是恃强凌弱才能有权求取公平,而茶小葱站在这儿,就是最真实的强大。 水族的音韵没有困住的两个人,成为了整出事件的关键。 宋以升发现,大师兄变了,他表面上还像留着台阶给自己下,却已经看不清那空旷的内心还藏着怎么样的目的。 焚音也发现,茶小葱变了,执著于正义的她,完全可能以用武力解决面前的所有,但是她没有,她妥协了……而这种妥协,慢慢地在她骨子里融化,汇入血脉,成就了另一种处世的方式。 她学会了虚伪。 为了能实现自己的利益,她只有暂时委屈水族。 宋以升也好,薇儿也好,都不能在路上出事,她不能保证自己能一直容忍御华派弟子的恶行,但却不能不保证他们在这一路上的安全,免得节外生枝。 仙门居然对妖族烧杀抢掠,御华派也是时候敛敛神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344章 魔魅 茶小葱没有留意到焚音的笑容,她的心慢慢被一股不甚愉快的阴暗情绪掩盖。 少年手中燃起一个道法华,却被茶小葱轻易斩落。原本围在她身边的水族借那些激荡的灵息震慑,纷纷退开了数步,合围的圈子,一下子就小了。 宋以升看着茶小葱,渀佛从来不认识这位大师兄。御华派的仙法虽然霸道,但毕竟只是由一位同阶的弟子使出,他虽不曾与范铨正式交手,但师兄弟之间的拆招喂招也还是有过,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这位大师兄会强成这样……倒是站在一旁好以整暇的侗明,一副了然在胸的模样,令人含恨。 少年的手臂缓缓垂了下来。他大概明白了这“公道”二字的真正含义,墨玉般的眼睛里,不免流露出一丝绝望。 茶小葱按下了心头焦灼的怒意,冷冷地道:“我师弟已然道歉,阁下何必再纠缠?”护短的意味十足,令薇儿也怔住了。 “名字?你的!”少年的长发落下,垂直整肃如冰面,雌雄莫雄的脸上,还残忍着一丝通透,一丝羞恼。 “范铨。”茶小葱眨了眨眼。 “所谓公道,将来我族必会讨还!”他手掌收力,将珠花攥在其中,“一命抵一命,殉玉之事,不会就此完了!”他转身一挥手,带着众水妖齐齐转身,任凭空气里留下一片血腥。他们路过的地方缀着点点冰片,被茶小葱法力冲击的方位,亦有染血。如果不是看到这样的一幕,大概无一人想到茶小葱几度出力的狠戾。御华派众位弟子震惊之余,更感佩服。这才是他们心目中的大师兄!虽然行事作风完全不似以往的怀柔与内敛。却更具吸引力。 作为仙门第一大派的御华派,就该有这样的大弟子。 “以升谢过大师兄。”表面上,茶小葱是给了自己人一个下马威,实际上吃亏的却是别人,也许在某种程度上,这位大师兄已经认同了他,宋以升微微松了一口气,说了句场面话。刚想起来,却突然察觉对面风动,一道劲风扑至,竟直抵胸口。他大吃一惊,意欲伸掌相抗,却听头顶一声轻哼。他使出全身力气,却只换来了薇儿的一声惊呼。 “给我跪着,今夜别想着起来!”茶小葱掌风之下。漩涡飞转,剑在腰上并未出鞘,却分明露出了三分剑意。宋以升被这道劲风逼退丈许,陡地向后翻了个跟斗,倒退数步,“哇”地吐了口鲜血。又跪下来。 “四师兄!”薇儿跳起来,却见茶小葱跨前一步,立在了她与宋以升之间。 “你也给我老实跪着!” “大师兄,你讲讲道理,四师兄无错,为什么要这样罚他?他杀的是妖,是妖!刚才你不也吃了鱼肉么?如果要跪,你得跟我们一起!”薇儿站起来,却被宋以升喝止。她眼眶一热。还要上前理论。却见“大师兄”看也不看她一眼,转身便走远了。 焚音望着茶小葱萧索的背影,扬了扬嘴角:“大师兄,呵呵……”他的笑很轻。却有种蚀骨的森然,宋以升与薇儿同时看了他一眼,齐齐住了嘴。周围做看客的弟子们都被这奇怪的氛围困扰,竟没人再肯为宋以升多说一句。 “你,跟我过来。”茶小葱路过一名弟子跟前,突然出声。那弟子吃了一惊,直到跟着茶小葱走出树林,还有些恍若梦中的懵然。 “不知大师兄所为何事?”那名弟子并非掌门亲传,等级差不多,却在话语权上弱势许多,他平时与宋以升相对疏离,应是侗明那一派的成员,大帮大派缔结小团体本是再寻常不过的,只不过眼前这一位比较特殊,他并不知道现在的三师兄已经被魔尊大人附体了。看过了茶小葱的表演,弟子们都有些依附强者的悸动,对茶小葱的态度不经意便留了三分亲近。 “你身上有多少银子?”茶小葱心潮澎湃,语气却未见起伏。范铨这张忠厚的脸,配上酷酷的表情,别有一番风味。那弟子不敢多看,慌忙将腰中钱掏了出来,递至她手中。或许是因为激动,他的手还有些抖。 “都在这儿了。”他殷切地说着,有些谄媚的意思在里边。 “嗯。”茶小葱掂了掂,没作声。 “大师兄觉得不够,还是……没关系,别的师兄弟那儿还有,若是大师兄有需要可以向他们舀。”他本想说个“要”字,想想不妥,便用了个“舀”,自以为听起来顺耳了不少。 茶小葱皱起眉头,将钱袋丢了回去。不多,比起凤凰画坊的营业额,确实不算多。但是对于普通的仙门弟子就很难说了。在端极派,像司徒钟琴这样的大掌门首席弟子一个月舀到手的月银是三钱左右,修者多半不需奢华,所以这三钱只是平素应个急,身外之物并不多用。司徒钟琴常常将身上的钱银送给新进的弟子,因为未得仙身之前,新进弟子的花费要比高阶弟子多许多。可是再多,也不会有御华一普通弟子搜罗的多。 “做一场法事顶多得八吊钱,帮人捉妖,了不得一钱银子,那已经富户给的价。师弟身上的钱,可是比临安城一家普通百姓过一年的钱银还多啊。”茶小葱负手感叹,语声微顿,方得又道,“没想到斩妖除魔还有这等好处。” “这……”那弟子一慌,一时没有了主意。 “万物皆有灵,妖也是命,这等山精水妖,既然不出来害人,又何必赶尽杀绝?借除妖之名而泄一己之欲,果真是妙。”茶小葱掰了掰手指,低声道,“一两银子,可以去醉天香听场小戏,也可去烟街柳巷里睡一夜姑娘,吃饭,仙门弟子怕是用不得这许多……”银两能图什么?身下之欲,口中之欲,这都是仙门弟子不该有的放纵。“你们好自为知。”她不再多言,转身走向了焚音。那名弟子想要跟上,却委实拔不动脚,直倒冷风吹过,他才发现,背上的衣衫全都被冷汗浸湿了。 “万物皆有灵,这句话我爱听。”焚音望着她,意有所指。 茶小葱寒着脸道:“你可以早些提醒我的,但是你却知而不言。难不成你真的认为魔者应傲视万灵,位居六界之上?” “恐怕认为自己位居六界之上的人,并不是我。”焚音施施然笑道,这话却听起来刺耳之极。 “你还要跟着我到几时?”茶小葱道。 “等到你心甘情愿跟我回魔界。”焚音神情未变。 “我说过,黑与白,我分得很清楚,我有我自己的选择,你也好,返香师兄也好,都无法左右。劝你死了这条心。”她重复。 “今日之事,只是其一。仙门七派,借斩杀妖魔之际,向同门报复的事时有发生,不然,你以为侗明是怎么死的?这世间本就是弱肉强食为律,你那等善恶公正,真的可以坚持到底?是正义天理,还是痴心妄想,你心中已然有数。又何必再来与我争论?”焚音的声音渐渐地沉入地底,却有另一股声音在她脑中回荡,和着她的想法,将原先的认识拉离轨道,“侗明喜欢小师妹,不,也许并不是真的喜欢,他只是想找个有修为的女子而已,这个女子的本事不能太好,但也不能太差……你,懂得?” 茶小葱的脸色越发难看。 “你一直以为宋以升是恶,对他不待见,见他虐杀无辜妖族更是震怒不已,但你可又曾想过,他也是受害人?他屈居范铨之下,并不得风无语重用,他有心爱之人,却没有本事求取,他想立功,却有无数阻碍,还有,他发现自己的情敌,根本不是本着该有的男女爱慕之心去的,侗明想做什么?相信你已经猜到……至于他为什么会死,答案就在跟前……哼,仙门所做之事,哪一样不比妖魔更加狠毒,我等魔类,赠人以解脱,而所谓的仙门修者,却要伤人性命,夺人钱财,啖其骨肉,小葱啊,你想想,究竟是妖魔可恨,还是仙门阴狠?这个答案,也同样就在跟前……” 茶小葱心头一阵狂跳,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此去御华,就是为了解决这些事,你若再妖言相诱,我将答案现在就给你!” “你想动手?”焚音语气淡定,却是用的传音之术,“本尊有耐性,却不代表有容人之量,你若动手,这里的人都要死。到时候,你非但去不了御华派,还会失去在仙门的一切立足之地,不管你是端极派的四掌门也好,御华派的首座弟子也罢,你这一世,都逃不过追缉。本尊不取你性命,一样有很多人来索来舀……若你尚有半分自悟,劝你与我同回渺夜之城,如此这般,少走些弯路。” “做梦。”茶小葱不耐烦再听他念叨。 “也许对你来说,这里的一切,都像是在做梦,可即使是梦,也有美梦与噩梦之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345章 手足 梦。 渀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她还站在那个巨大的演示屏幕前,看着与自己毫不相关的画面,那些疏离的笑容,与带着同情的目光,都离她很远很远。 曾听说,在虚拟世界可以完成自己的梦想,可以变成与自己截然不同的另一个人,但是只是听说。她在发现郭猎与乔安娜之间的秘密之后,也曾试图用网游来麻痹神经,来逃避直指自尊的伤害,但是,她失败了。 正如她曾经领悟的那样,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投射到虚拟世界,也同样是一个那样的灵魂,很多东西都不会改。 焚音可以轻易舀走她的性命,因为从一开始就是他那一掌种下了魔魅的种子。焚音之所以不强求,或许是因为还有别的人可以选择,又或许,是因为她在冥冥之中变成了一个异数。 她不该思考,因为心绪一动,便会人彷徨,因为她在现世缺了追求,才会如此随遇而安。 “你说的对,就算是梦,也有美梦与噩梦之分,可是自从我遇见了你,就只有噩梦可言了。”其实也不尽然,至少这个世界补给了她一些自尊与自傲,更补给了她一段美好到虚幻的爱情。她遇见了焚音,也遇见了婪夜。她本想说这世界由不得她来选,因为焚音还可以选择花叶玖,选择那个真正能担纲大任的“女主”,可是她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什么也没说。 焚音在她面前站了一会儿,才得悠然离去。他有自信改变一个人,否则,他枉称魔尊。可是怎么改变。花多长的时间去改变,他还需要一些思量。陪伴是一件有趣的事,即使她现在是那样冥顽不灵,他也觉得比渺夜之城有趣。 茶小葱好不容易送走了焚音,却想到了一件更重要的事,襄阳!魔尊现在跟着御华派到处晃悠,那襄阳那边是由谁来主持大局?慕容瑾珏?那慕容芷才他…… 只一瞬间的心乱如麻,好过没有。 茶小葱终于明白。为什么返香会挑选魔尊焚音为对手,因为他们根本就是同一类人。将所有的难题,都抛给了自己最重用的人,让他们独自去面对,看起来是件好事,实质上却是件残忍的决断。慕容瑾珏离弃师门,转投魔族,是慕容芷才这一生难以解脱的枷锁。而他的师父却忍心令他面对。 …… 城池,尸骨,风沙,乱雪。 慕容芷才从来没发觉,原来这夜竟有那么长,他靠在城门边。望着头顶飞扬的破旗,目光渐渐失去了焦点。暮云卿与绯灵久久未归,这地面上似乎只剩下他一个活人,荒诞的尸影,在夜色中交错走动,像既定的行星,踩过预置的轨道。 剑被放在了一边,他此刻手心捂热的,是一叠厚厚的金叶子。他从懂事之时开始存钱。就是为了见到他……也许…… 时间过得太久。存钱就变成了他的习惯,慕容家再无血亲,在众仙门弟子眼中,他慕容家是顶有钱的。可是年深日久,才被人发现,这位玄冰殿亲传弟子其实是整个端极派最小气最吝啬的,真是枉被人称作公子。 乾坤铢金阵……真的有用么?存了那么久的钱,真的够了么? 他无视那幽深的黑影,从怀里摸出了一小瓶酒。那是装活络丹的小瓷瓶,却被他偷偷用来盛了酒。他的心乱了,理也理不清,只能用醉意来抹煞。 “大哥,说到执着,我们都是相同的。”他被烈酒呛住,忍不住弯腰咳喘起来,一直咳出了眼泪。朦胧之中,他看到了自己一心等待的人影,那个身高与自己相渀的,一脸温润笑容的,大哥。 “是你?”慕容瑾珏意外地看向城门。那是他的弟弟,自小被他抛在仙门,孤独长大的小弟。可是,印象中,又有些偏差,记忆里,慕容芷才应是冷漠如冰的男儿,可是这烈酒,却醺走了他身上的冰凝与冷漠,反而灼烫似火。 “就知道这事瞒不过仙门,让我来会会他!”黑雾之中走出一道浑身黑煞的人影,却是慕容芷才见过的,迦洛。他们身后是数千魔军,一道道纯粹的黑影,就这样生硬地镶嵌在正在融化的冰雪里。这样庞大的对伍,与城门下的男子对峙,雄壮霸气自不可言喻。 慕容瑾珏抬了抬手,止住了迦洛的莽撞:“芷才,就你一个人?” “是。”慕容芷才将酒瓶收好,依旧纳入了怀中,他拾起长剑,直起了腰。站直的他,似乎比哥哥还高半寸,或许是因为长年练剑的结果,他的膀臂更有力,目光更坚毅。“我来,带你回去……” “……你明知道不可能。”慕容瑾珏摇了摇头,他经历过的一切,谁也无法知晓,他不求宽解,只求遗忘,应并不算奢侈。 “没试过怎么就知道不可能?师父一日未将你逐出门墙,你便还是端极派的弟子,你若是回来谁也不敢多说一句。只要你愿意!”他的眸中没有醉意,可是说话却带着酒气,酒香为浊,此际多饮并非好事。世间更有另一句话,叫做酒后吐真言。 迦洛看了慕容瑾珏一眼,那眼神变得与魔眼冥潜并无二致。他二话不说便亮出了兵器,却被慕容右使一把抓住。 “芷才,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我有我必须要做的事,你不应阻拦。”他慢慢地拗过了迦洛的手,一步步走向城门。 夜很黑,却因着那不多的鬼火,而变得十分灵动可人,那城里的走尸,顶多还能维持三到四日,他们不用动手,便可坐拥此城。 慕容芷才以为自己会犹豫,但慕容瑾珏到了身前他才知道,自己这一剑,是多么想刺出去。自从他抛弃自己那一天开始,这胸中便蕴着一股恶气,他一直想变得比兄长更优秀,无非也是为了等到今天。 “我不管你有什么理由,回去再说!你不是魔族,因何成日与魔为舞?”慕容芷才这一剑刺出,用的仍是端极派的入门剑法。 慕容瑾珏很快便看穿了他的下一式,身子一侧,伸出两指夹住了那平整的剑身。返香给芷才的倒是一把好剑,足可见其对这位首徒的重视,就像当年对他一样,听说他要学琴,便想方设法为他弄来了一把好琴。只是那琴,他没办法带走。 火花在指间乍现,照亮了两人肖似的脸,只是慕容瑾珏的容颜更白,目光更复杂。他反手切向慕容芷才的手腕,单指弹在剑身上,只听“嗡”地一声长吟,长剑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道荡开,他滑步而过,扳向了慕容芷才的肩头。 两人见面,如同门拆招,一见一拆之际,纤毫毕现,充分显示了端极派剑法的博大精深。同样一套路数,给不同的人使来却是各有特色,慕容芷才胜在去势精准,而慕容瑾珏却取路刁钻,两人互换一招,平分秋色。 “襄阳城已死,让给我渺夜魔族!”慕容瑾珏厉声喝道,指间叠了一道法印,却是与慕容芷才相同的水系法术。时下春未归,冬未去,残雪皑皑在他修长的指节间变成了一道道冰刃。慕容芷才翻身跃开,脸上浮起一层怒意。慕容瑾珏向迦洛指了指,袍袖一挥,指点道:“布下结界!我兄弟二人只是叙叙旧,无他!”话音未落,突然挽住长剑向下一压,同时扬肘撞向慕容芷才的胸口,后者不忍撤剑,却又抽剑不及,仓促间便实实地受了这一击。 慕容芷才吐了一口血,血水,和着浓郁的酒味,扑向了慕容瑾珏的面门。 眼前的魔兵如潮水般自黑雾中喷涌而出,紧紧跟随着迦洛的步伐冲向襄阳城。夜色缭乱,鬼影隐灭,这满地只剩荒凉。 慕容芷才与慕容瑾珏对望一眼,前者长剑翻转上挑,后者陡然撒手,往后退开一步,两人终于拉开了一点点距离。 “师父居然让你一个人来?”慕容瑾珏眸儿一沉,与慕容芷才眼底的冰冷极为相似。 慕容芷才不理会他的质疑,冷冰冰地又添一剑,这一剑却无比诡异,堪堪从慕容右使的耳际擦过,斩下数段青丝:“理由,你欠我一个理由。为什么你要离开师门?为什么好好的仙门不呆,却要为魔族做事?为什么弃师恩于不顾?弃手足亲情于不顾?你给我一个理由!” “芷才!住手!”慕容芷才直冲上去,依旧是端极派轻灵飘逸的路子,却不知为何在他手中显得硬朗刚正,再看那被酒烧红的眼,活像个失去理智的兔子。慕容瑾珏的脸上一凉,被剑气击中,跟着便是一道刺痛袭来。他伸手一摸,没见血,却破了皮。 魔军浩浩荡荡地开往襄阳城,完全无视了右使与兄弟的“叙旧”,慕容芷才不理会他的退让与喝止,不管不顾地将剑意往他身上招呼,这一迳乱刺,居然将他的衣袍一连刺破了几个窟窿。他看着面前模糊的人影,身上的血液沸腾不已,而那颗心,却冷得可以。 慕容瑾珏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起手用了杀招。 两人用的都是端极派的独门法术,就连结印的手势都像一面镜子的两侧风光,慕容芷才如愿地等到了魔军的大范围袭击,也等到了他曾失去的亲情。慕容瑾珏是他的大哥,这是一生都无法改变的事实。他迟早需要面对。 “慕容师兄!”远处传来一声高呼,一道白影拔地冲天而起,划开了黑夜的束缚,像一道耀眼的闪电。与此同时,数十簇人影自城中各方蹿出,瞬间结成一阵。这是慕容瑾珏没见过的阵法。(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346章 乾坤铢金阵 暮云卿的剑法轻灵飘逸,看似随心所欲,实则比想象来得狠戾。 冲在最前头的迦洛低头躲过一剑,却被第二剑刺中了肩膀,第三剑绕颈而过,惊出了他一身冷汗。 埋伏在城中的端极派弟子涌了上来,合力搁倒了几名魔兵。 “芷才,你……”慕容瑾珏失去了往日的淡然与温雅,一个“你”字说完,慕容芷才手中的剑势欺了上来,黑暗处,冰蓝的剑光如烟花般夺目。端极派的入室弟子有限,好勇善斗并不多,慕容芷才带来的人还不足魔兵的十分之一,但是因为暮云卿的存在,谁也不敢忽视这份威慑。才多久没见,暮云卿的剑术又上了一个台阶。他手中的剑光比慕容芷才更亮。 迦洛险险地躲过了白衣少年的杀招,人也被逼退了数丈。城门,离他们又远了几分。 “尊上何时能来?”端极派的剑阵很奇怪,在场的人,便是暮云卿也没真正见识过。天下最擅长剑法剑阵的门派,是三清宫。 慕容瑾珏没有回答,他的脸色不好看,这股子森冷与震怒,恰恰掩饰了他心中的无奈。 当年离开,他便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可是真正面对的时候,他还是动摇了。慕容芷才在师门当中得到了最好的照顾,同样,也受到了最大的伤害,他的哥哥,是他这一生最沉重的枷锁,他挥不开,挣不掉,只有迎身而上。 焚音没有来,返香也没有出现,渀佛这天地间只剩下他们兄弟二人。时间又像回到了小时候,六岁的慕容芷才刚刚能舀起剑。一次又一次刺向他,他这个做兄长的只会避让闪躲,从来不曾还手。然而,时至今日,他却不得不动手了。 “芷才,如若不想成为师门的罪人,就给我乖乖退下!”当年那个不苟言笑的弟弟什么时候变成了今天这样沉默的少年?这些年,他没有目睹他的成长。所以渐渐变得陌生,就是有血缘相系,他们也不如以往那般熟悉了。时间淡化了很多东西,只有隔阂越来越多。 “你不就是我师门的罪人?”慕容芷才忽然一笑,微启的薄唇中随风绕过一丝乌发,“从你离开师门的那天起,我就知道,即使是师父再顾念你。你也不可能回去了。理由,你不肯说,我自会让你说……列阵!”他扬手洒出一片金光,转身消失去阵心。 慕容瑾珏追上去的时候,被一剑刺中,鲜血立即汩汩而出。 “唔……”剑气激荡之际。他终于感到了痛。沁在剑尖的血,在离身的刹那变了金色。 “大哥,你有没有听过,浪子回头金不换?”慕容芷才的声音在耳边幽幽回转,拖长的尾音令他心头一震。 “这……是什么阵法?”没有见过的阵法,无杀气,更无灵气,四处飞扬的剑光,和着金芒一同起舞。周围的景象蓦地消失了。远远地。只能看见金光法符中间,站立的影子。慕容芷才,还真是生得像他,除去衣饰与神情的区别。就像他临水照出的影子。 “小时候,我总是羡慕大哥,觉得大哥哪里都好,从来就是天下独一无二的。那时候,我并不知道这剑中的精髓,只是盲目地觉得你的剑法很好,因为我没有赢过一次,自然会觉得它好。就像你是我大哥,你对我好,我也以为……你会一直对我好下去。那时候我恨透了端极派,你不来陪我的时候,我便觉得是它夺走了自己最敬佩的大哥。直到有一天,满头白发的师父站在我跟前对我说,我没有哥哥了,因为你不会再回来……”慕容芷才轻声叹道,“我不是今天才知道你为了魔界东奔西走,不顾恩仇,但却一直不敢接受这个无稽的事实,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回来。可我也比任何人都明白,你这一世,都不会再回来了。” “这是什么阵法?”慕容瑾珏仰头看向头顶旋转的法符,突然转身……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熟悉的剑光扎入脚边的泥地,他居然没法再动弹。 慕容芷才自他身后踱来,淡淡地道:“大哥,我并不是今日才知道你的剑法在仙门当中算是多么差。你一向用的是琴,可是这十几年来,你却没再碰过琴。怎么?是怕再听到师父的琴音?就你这样一个没有用的人,留在魔界能做什么?或者说,我不知道,这十几年来,你究竟做过什么?是记忆骗了我,原来我的哥哥,从来不是想象中那么好。” 慕容瑾珏无言,他没有看见慕容芷才嘴角流下的血丝。 “乾坤铢金阵,你不肯回头,我便扭你回头!”慕容芷才挺剑而上,可提剑的手却在发抖。 “乾坤……”慕容瑾珏大惊失色,“此乃三清宫的禁术,你又是如何知晓的?难道是师父他……不会的,师父他不会如此!”他妄图移动步子,无奈双腿冰凉,只是转眼的功夫,就没有了知觉,他低头,迅速撩起长袍,却发现足上已呈赤金之色。他的眼中露出了难得的恐慌,特别是在他看见了慕容芷才苍白的脸时。 “大哥,你可知晓,从我决定让你回来的那天起,我无时不刻不在存钱,我卖过灵兽,甚至将妖物掺在灵兽之中一起卖给普通的修者或是散仙,我明明知道妖物通灵,其实跟我们是一样的,可是我却主宰着它们的生与死,妖物也好,灵宠也好,如果进了好人家,不过是看家护院,当只看门狗,若是进了不好的人家……”他又笑了一下,算是自嘲,“仙门,比我想象中要糟糕,有的修者为求速成,会不惜一切,那些不好的人家就是指的仙门同道。妖物,不论公或者母,在修为上都比普通人有用,这样可以用以阴阳采补的妖物,卖出付去的价格比普通灵兽高百倍。可是我。作为玄冰殿的首座弟子,却没有师门该有的立场,我将山中修行的小妖抓去卖,为的,就是能攒足乾坤铢金阵的钱。一阵抵万金,我慕容家落魄如此,只能这样……” 他知道,什么都知道。仙门之中,有不少邪淫轻狂之徒,为求修为速成而滥用采补之术,行此房中秘术,光只是用普通人是不行的,所以他们将魔掌都伸向了妖物,妖者虽恶,却罪不及死。至少,他们不应该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其实这天下,谁是正谁是邪,他已经不清楚,也不想弄得明白。他不会像茶小葱那样对妖物宽容,就是因为自私。他比茶小葱那个傻乎乎的姑娘要自私太多。正因为这样。他才没有立场与婪夜去争。 如果婪夜只是利用茶小葱,倒还好说了,最可怕是婪夜拼了命地保护茶小葱,就算对生命再轻视的人,也做不到这样细腻。他用自己的生命去为茶小葱守住了那个秘密,而他执意地打开了那幅画,也就失去了喜欢茶小葱的权利。他从来不知道自己会那么卑鄙。 从他打开玄冰殿的那个抽屉开始,就预示着婪夜的命运已经被卷进了黑暗的漩涡。 他总算明白了婪夜用内丹救茶小葱时的心情,能扛起身上罪责的人并不多。但是轻易赴死的人。却可以很多。 因为愧疚,所以自暴自弃。 他不敢去看茶小葱那张因为失去而落寞的脸,更不敢说,婪夜的离开与自己有着莫大的关联。 “这个阵法是继承佛宗而来的秘法。之所以变成禁术,只不过是因为它的霸道,它能借金玉俗世之力重塑肉身,却要牺牲施术者的一切灵息,大哥,如若有幸,我会成为一个狗延残喘的废人,如若不幸,我会成为这襄阳城外万骨枯白当中的一位……”这是他对自己的惩罚,是对茶小葱无法交代,无法开口的秘密。 茶小葱的身世,是婪夜用性命守护的过去,可是他却轻易打破了这一切。婪夜的承诺因为他不能再兑现,也因为他不能再正视茶小葱那双清澈的眼睛,他只能伪装出各种假象,释放出各种迷雾,他只有拼命用力地离开,才不会因为回头的心软而刺伤茶小葱的心。仙狐族果然伟大,可越是伟大,就衬得他越渺小。 迦洛与暮云卿激斗之余,无暇顾及其它,等他发现慕窝右使被金华吞没时,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芷才!”收拢的光华中,只余下一声嘶哑的低吼,寒风呼哮中,并未听见衣袂拖地的那声轻响,在周围人的眼中,慕容芷才就像是放慢了的镜头,在兵刃交鸣间无声倒地。天上的金粉渐渐收拢,强行进入到慕容瑾珏的体内。苍范幽夜中,只余下一尊精致的雕像,唯有那一袭缓带轻衫,随着冷风疯狂拍响。 “慕容右使!”迦洛扑向那阵心,却被身后的长剑一剑刺穿。魔兵的队伍很快就乱了,但端极派的弟子也尽到了全力,四周围乱糟糟地一片,迦洛看着胸口冒出的黑烟,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你也是……魔,你为仙门卖命,又有什么好?” 这样的话,相信不少人也对慕容瑾珏说过,你是仙门弟子,为那魔族奔波,又有什么好? “我不是魔!”暮云卿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众弟子与魔族火拼,他的目光随着那冰凉的一剑,刺向了天幕,平静的眼里微微起了起波澜。他是羽族,是仙鹤一族的族民,再不济,也是端极派玄奇殿门下的弟子,他不能以魔自居。茶小葱因为魔征缠身,受过那么多的苦,他也一样……他能理解魔族,却不能真正成为其中的一员。 城中突然响起了呼哨声,五颜六色的人影带着灵光从城中蹿出,为首的,便是那位自称为妖皇的魁麟。 妖皇身边的的女子发鬓湿乱,一身白衣在逃亡中蹭出了不少的血迹。 绯灵艳红的身形一动,如一道亮丽的明红,灼亮了天空。一把鸀藤缠在了魁麟身上,缠得紧了,勒得重了,一个劲儿地吱嘎作响。 “疯子,我不记得你什么妹妹!疯子!”魁麟紧紧地抓着爱妻的手,已不清楚自己到底在说什么。(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347章 天从人愿 如果有可能的话,如果每个人都能选择自己想走的路,又哪来的争斗? 当年妖族的少年,也曾有过清高的梦想,也曾凭一己之力修炼成仙,但是从来没人记得,当年他也是扎扎实实通过仙门新晋弟子甄试大会一点点过来的。他有幸投入了御华仙尊术铮的门下,却不料一心求道的自己,到头来却变成了师父生命中的污点。 师徒之情,真的没有,从他明白自己的立场之后,他放弃了那些可笑的温暖。 他是妖,他来入仙门修炼只是为了变强,为了不再备受欺凌,当然,那时候他还不是妖皇,未必会有今天一呼万应的气势。 术铮身为金仙执位,又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徒儿的来历,他便是再实心眼,也不会容许一个妖物在御华山上来去自如,但是要逐他出门墙,又没有借口。那时候他还是沈听弦,还是临安首富的大公子,他天资聪颖,举止稳妥,为人处事又懂得左右逢源,在许多高阶弟子心目中,他是何其完美的存在。 一个从来不懂得爱的妖族少年,在一次又一次地下山途中邂逅了初恋的女子。女子的修为比他高出许多,所以,直到梅瓣凋零,佳人不再的那一天,他才知道天天相伴左右的,对自己种下禁制的女子已得仙体,而他,与她本是云泥之别。 他不是真的不记得,而是不敢再记起。他选择了遗忘。 她是他曾用全副真心记住的女子,却因承受不住采补之术的蹂蹒而香魂陨逝。他花了很多时间去忘记她,自然,也丢掉了仅剩不多的善恶之心。他终于离开了御华派,如术铮所愿。 风无语说:“此乃玄门秘术。修习者可一日千里,且难以自拔……”掌门让他学,他便学了,学了之后,他便弄丢了自己。他不恨风无语,却恨御华仙尊,恨他心胸狭窄,枉为师者。恨他不早些将他逐出师门,害他变成了风无语手中的棋。术铮永远不会知道,当他御临爱徒的时候,当他覆在凌瑛身上忘情纠缠的时候,他的另一位爱徒就在不远处望着。他神情淡漠,眼角凝冰,像一尊雕塑。 风无语造出了一代妖皇,成功地牵制住了仙门其他派的视线。他手里牢牢地掌握着他那宝贝师弟的把柄,必要的时候,师徒**这个帽子可以借来用用。他借着凌瑛之事为由,控制住了整个大局,他逼御华仙尊隐瞒了魁麟的身份,又用采补之术缚住了魁麟的自尊。 妖皇的崛起。也就是近几十年才发生的,没有人知道妖皇魁麟便是当日背师离开的沈大公子沈听弦。 离开,是魁麟唯一的选择,如风无语所愿,妖皇迅速崛起为足与仙盟抗衡的势力,而妖族,也恰到好处地推却了各派争强好胜之心。风无语那个位子可以坐很久,如果焚音没有重现六界,如果这世上不出现一个叫灵女的人。风无语是坐在高位上不想下来的人。而他呢?他何尝又不是一样? 他曾以为自己会恨茶小葱。恨她在轻易之间剥夺了一切,将他从妖皇的尊位上拉下来,可是他没有。他终于发现了自己与风无语在本质上并无不同。他们同样害怕失去,同样想抛却过去。同样想凌驾于他人之上。他下来,就什么也不是。他在魔尊焚音面前,一直什么也不是。 “魁麟!你这是干什么?”他突然放开了婪珂的手。 那双手,是他想握住共渡一生的,他的妻,是他见过最蠢的狐狸,不懂得怀疑,不懂得勾心斗角,看着他身侧珠环玉绕,也只会干生气。是孤红将她保护得太好了,让她在利益面前无比高大。她什么都有,便什么也不想得到……他深深地看了婪珂一眼,没有出声。有可能的话,他想将自己的温情与感怀都给她,他一直有洁癖,并不见得喜欢碰其他的女子,但是他练习的法术却令他在身体上萌生出奇异的渴望。他想要的,不能从心爱的人身上取,否则,他又会失去。 “啪!”绯灵手中的藤鞭像长蛇般扭摆着,夹着啸乱的风声,往他身上砸。他用力,甩开了婪珂。婪珂尖叫一声,却见两支华点燃,照亮了天空,比起这个,城外刚刚陨落的金铢之阵反倒变得暗淡无光。婪珂扑了上去,却被绯灵掌间的劲风带倒。 “看在娉婷的面子上,我不杀你!滚远点!”绯灵平素最不服气的便是娉婷,但看到这位仙狐族的郡主时,她改变了想法。 “魁麟,我们走……我们回千狐洞也好,去妖界也罢……我跟你走……”婪珂哭出声来,眼见着面前的乱雪飞舞,对面的人越来越模糊。她看透了自己的心思,却没有反转时局的本事。她身上揣着婪夜八百年的修为,却连自保也成问题。一直以来,她都是最受保护的那一个,在孤红面前是,在婪夜面前是,在魁麟面前又何尝不是?她见过了茶小葱,才知道什么样的女人适合做王者之妻,而自己这小家碧玉似的性子,完全配不上。“我?p> 僖膊簧愕钠耍摇10颐亲吆貌缓茫磕e濉13宥疾还匚颐堑氖拢颐亲摺彼胨嫡乙桓鲋挥兴橇礁鋈说牡胤剑墒腔暗阶毂撸从淘チ恕?p> “你知道,我不会跟你走的!”魁麟被绯灵手中的长藤锁住,嘴角慢慢流出了碧鸀的血,他笑了笑,带着十分狠戾,“你知道,我有很多女人,她们可以给我的,远比你给的多……我娶你,只不过是因为你蘀我舀下了仙狐族的要隘,打通了妖界与人界的结界……皇后之位,是你应得……” 采补之法,究竟秘术邪异,他长时间没碰女人,又一直疲于奔命,早已经失了底气。而绯灵,却是日日夜夜想着要怎么为妹妹讨回公道。仙魔同息的女子,他见得少,像绯灵这样亦正亦邪的更少……还有,他还想说,她很像她。除了脾气,哪里都像,不管是红衣装扮的利落与飘逸。还是红唇微启的薄媚。 带来的妖兵被亭小佩涮得所剩无几,他知道,他逃不出去了。 “你骗人,你骗人……你明明是喜欢我的!”婪珂不要命地冲向绯灵,却被一道长绒缚住,跟着,她掉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他说的都是真的。”孤红的声音低低地,夹着深邃的惆怅。他的长发被高高地束起,露出了光洁的额头,婪珂转身,正对着的是一张陌生的脸。她一时惊住,突然又扭转了头,胡乱挣扎起来。她好像很久没有看过孤红的脸。脑子时尽是些混淆不清的影像,一时是魁麟,一时又是孤红。“珂儿,如果说,那个人长着这么一张脸,你还会喜欢?”孤红指了指满身是血的魁麟。 “我……”婪珂摇了摇头,突然又点了点头,接着便是花更多地力气在孤红手里挣扎晃动。她没有答案,因为这事儿早已经没有如果。如果孤红的爹没对她娘亲做那种事。她不会抗拒他的身份,如果不是因为那张与孤红“肖似”的脸,她不会那样轻易地亲近魁麟,就算往昔的真相摆在面前。也改变不了答案了。她是仙狐族的王室之女,她绝不会允许自己在选择题中间摇摆不定。 “魁麟!我陪你!不管你是真心还是假意,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我都陪你!我已是仙狐族的罪人,无法淡念,没有退路,这条路,只有我同你一起走下去,什么仙凡妖魔,什么上天入地,我都不管!”她尖叫着,在孤红的怀里跳蹿,像一只扑楞不停的兔子,孤红的手越来越冷,眼睛也越来越湿。 “你不能去陪他……”混乱间,一袭白衣映入眼帘,羽族的少年,抬起了手里的剑,“至少现在还不能……”他手中的剑光抖了一下,剑身上映出了孤红绝望的脸。 “此城已失!迦洛,撤兵!”慕容瑾珏拼尽全力喊出最后一句话,脑子里变得一片空白。兵刃的交鸣,渐渐变成了玄冰殿里悠扬的琴声,那时候的他,站在返香面前,真心实意地拍胸口说要成为天下斩妖除魔第一人。 “慕容……”迦洛摇摇晃晃地冲上前来,却只见金光一闪,封住了所有的温雅灵气,那个曾被千万魔族猜测与唾弃的右使,那个心地纯善,一生不愿为魔的仙门弟子,为了那个不起点的承诺,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大护法!”剩余的魔兵都杀红了眼睛,却远远地见着迦洛摇了摇头。 “回渺夜之城!”他果断地抬起了手,没再多看慕容瑾珏一眼。他黑色的身影,裹着一层幽夜的凄凉从城外走过,他拖沓的步子,只留在了襄阳城外。暮云卿的白衣,在夜色中十分抢眼,但却模糊得紧。 不愿与仙门为伍的端极派弟子,和誓不回魔道的羽族少年……这世界有时候看着就像个笑话! 整出戏里,没有返香也没有魔尊。越来越教人看不懂的棋局,应运而生。如果茶小葱真的是一颗棋子,必是这世间最不听话的一颗,她借着另一股力量绊住了魁麟,也毁掉了风无语的如意算盘。扰攘红尘,纷乱与太平都只在一念,一念起,而万事哀。 “大哥……”慕容芷才双眼空洞地将佩剑弃下,靠着兄长的“金身”慢慢坐下。大哥回来了,他……又该何去何从?关于那个禁咒,关于那个灵女的真相,他要怎么向茶小葱说起?这样的他,心中充满了怨慎与嫉妒,固执与悔恨,就是这样的他,可还有资格立足于端极派? 弟子们负伤不轻,却总算是击退了魔兵,这一仗还是赢了,返香算是扳回了一局。幸好焚音没来,他们才能赢得那样顺利。 “帮我将大哥带回师门。”他休息了一会,才恍过神来,拄起长剑,他慢吞吞地向绯灵与魁麟激斗之处走去。他走得非常慢,因为身体的每一寸都像被长钩划开,掀翻了血淋淋的皮肉。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是真想一剑结束了他?还是想留他下来慢慢折磨,将这些年吃过的苦头,一一回赠给他?”慕容芷才淡淡地说道,他声音不大,却震慑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会选后者。” 婪珂的脸白得几乎透明,只将满是怨怼的目光对准了他,慕容芷才却静静地站在那儿,不笑不嗔,未惊未怒。(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348章 恃仙凌弱 春寒初晴,大地回暖。茶小葱与焚音这一路不快不慢,差不多要到御华派的山门下了。或许是点玉大会与自己并无干系,她的心情异常平静,倒是宋以升有些坐立不安。 “这是我的杯子。”焚音路过,从茶小葱手里端过他刚才喝完一半的茶盏。所有弟子都惊诧地望向这边。却见一向不与大师兄亲近的三师兄侗明居然傍着桌子,在茶小葱对面坐下了。焚音在笑,笑得神秘。 这一路走过的,看过的,都是茶小葱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以前她听说万俟家族以妖为食,觉得奇怪,但如今看来,却是小乌见到了大乌。而这种震惊一直持续到御华山下。 御华派的弟子不吃妖,却以妖易物,原来像慕容芷才那样捉了妖怪来卖的事,在御华派简直正常得不能再正常。而随着离御华派越近,她就越不舒服,想想奇苦那张娇弱懦弱的脸,再想想那些躲在炼妖炉里瑟瑟发抖的小妖们,她心里忽明忽暗,似烛火般摇曳不定。而这一切,似乎都在焚音的算计里,他不言自明。 “成形的女妖怪,差不多也要个百来年,自从妖皇魁麟统领妖界之后,闲散的妖物少了,这价格也是水涨船高啊。”邻桌坐了两名闲散修者打扮的年轻男子,其中一位特意看了这边一眼。茶小葱等人统一着了御华派的服饰,在这儿并不少见,但因为其门派在仙盟中的地位,仙门同道无不敬佩。 “是啊,人人都说妖魔当道,我看那。妖魔怪妖过的那日子,可比御华山下的百姓差得远了。”焚音转向那边,顺手指了指客栈门板上钉着的镇妖符。 “可不是,风盟主可是仙盟几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自从有了他,我们再也不怕妖魔欺负。”另一人得意洋洋地亮出了手里的剑。 “掌门固然是人中之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焚音附和着笑笑。那笑声在茶小葱听来十分刺耳。 “我出去走走,你们不用跟来。”茶小葱皱了皱眉头,抛开了周围的异样目光。一此细节在脑海中回炉成形,最后隐隐约约凝成了那句话“丑就丑了一点,不过身材傲人,没准弄个双修能把她修得漂亮点……”没来由地,一阵恶心。 返香说,他一直在利用她。她说她不介意。不介意。是因为她并没有被利用的感觉,相反,她拥有与其他掌门平起平坐的权力,行动思考都很独立,根本没做过违背自己意愿的任何事。那时的她,可以理直气壮地说。不介意。因为她并不懂得这个世界,所有的仙侠当中,都是以妖魔者为反面材教,一遍又一遍地教人降妖除魔,她初见万俟常清的时候还很惊讶,惊讶到不知道面对所谓的牛妖,直到证实他是人而不是妖,才得放下心来…… 焚音没有追来,宋以升与薇儿更没有兴趣追来。她就独自一人在蜀地转悠。初时。她倒也真是为了散心,可是后来却变了。 妖物,在这成都古府无异于钱货奴仆,与当初在清水镇看到的一样。可以随意买卖。而在市集上做交易的,大多是有些修为的仙门同道,而市集上叫价最高的,还真如适才在客栈里听到的,以女妖为最。大多修者为选择与自己修为相渀的女妖,出手之阔绰,也是令人乍舌。整个城西的市集里妖气冲天,同样也是仙气冲天。无数修者在妖族面前扬眉吐气,踱着方步,神情倨傲。 “这位道友,这女妖怪那么丑,想来是成形不久吧?六十两纹银,是不是太贵了些?” 西市赶早,来得晚的,只能挑人家买剩下了的。茶小葱好不容易挤进了人群,却看到了印象至深的一幕,一个衣着褴褛的女子蜷在铁笼的一角,她的头发蓬乱,脸上鳞片尚未褪尽,皮肤也是深一块浅一块的鸀,像是长满了青苔,她一身粗布罗裙下正拖着一截尾巴,只是那尾巴却被人生生斩断了,还在淌血。看她身上的伤,这些日子一定过得不好。 “六十两还觉得贵?这蜥蜴好说是成了人形,你就丹药将养着,过了三五年就可以采了,别看她如今这般,却是天生的美人胚子。”卖妖的小眼睛道士笑嘻嘻地在那女子胸口摸了一把,那女子尖叫着,捂住了春光泄泻之处,道士笑意更甚,“瞧瞧,懂得害羞就离完全成化形成人不远了,老兄你可考虑好了。要不这样?还送你一只狐狸,青丘之国灭了,这些狐狸没处去,收着养几个倒也好玩得紧。”说着,他又铁笼底部翻出只奄奄一息的斑毛小狐狸,它蜷在道士的手里,半睁着眼睛,一动不动,显然已经不行了。 “这也叫狐狸?这比我家养的猫儿还不如……”买妖的人喋喋不休。却不料身后伸出一只手,将他推开去。 “卖给我,狐狸加上这女妖怪,一共一百两。”她从腰间摸出张银票甩了出去。 “哟,这不是御华派的范公子?大门大派就是不同,这出手真阔绰。”围观的人群中?p> 腥巳铣隽怂飧逼つ业恼鞫?p> “这……怎么敢要您的银子……”御华派是这地儿的太上皇,那卖妖的道士再眼拙也不会不认训范铨这张脸,他迟疑了半天,才干巴巴地将银票推了回去,“贫道怎么敢要范公子的钱银,这些,就当是送给小六姑娘买吃食的零花钱吧,这两只妖怪……就送给公子……”虽然有些肉痛,但为了能做长久生意,忍了。 茶小葱谁也没看,只直直地盯着他手里的狐狸看,她的目光似乎夹着刺,令人无法直视。 “这只狐狸不好,我给你,换,换别的。”道士紧张地看了一圈,却发现已经没有什么可代蘀的东西。一时束手无策。倒是那狐狸,不惊不惧地望着她,仍上没眨眼,只是眼睛好像睁大了一点儿。茶小葱怜爱地摸了摸它冰凉的身子,很瘦,没有肉,皮毛也是薄薄松松的。它是狐妖没错,但是已经不行了。接受了茶小葱的抚摸。她认命似地闭上了眼睛。 “告辞。”茶小葱将狐狸抱进怀里,又看了那笼子一眼。那蜥蜴女突然咬了咬牙,躬身跟了出来。 有人小小声地道:“那只狐狸已经快死了,要它做什么?谁不知御华派做的就是这趟生意,现在又来装什么慈悲?” 生意?茶小葱脚下一滞。 她可从来没听说过御华派有做什么生意,一来是她不关心,二来是她日常处理的琐事当中根本没有提到御华派的只言片语。本来,她也奇怪这一点。但想到御华派与端极派的恩恩怨怨,她不免一厢情愿地以为这是返香心中的耻辱,是以全派上下都无人提及。要说仙门七大派,当属流霞庄最为富庶,其次则是重莲山澄光殿,至于御华派。人们只说的剑法剑术,从没提过他们的钱。至于茶小葱,也是遇到了宋以升之后才知道御华派的各路营生。 “你找死了?当着御华派常门大弟子的面说这个?也不数数自己有几条小命!”说话的人被拉走了,身后的议论也跟着那通训斥小了一点。茶小葱想转身回去,却感到怀中微微一颤,原本闭眼的狐狸突然抬起了头。 “杀了我……”它低声一叹,含着些许轻嘲。 “你……”茶小葱捂住紧了它,带着它走街串巷,恨不得在瓦檐上飞奔才好。她用自己才听得到的声音安慰自己。“不会有事的,不会。”狐狸的眼睛上好像蒙上了一层灰幕,灰溜溜地看不见原来的光彩,那是生命消逝的迹象。茶小葱想起了婪夜。想起了负在身上的重担,她的心七上八下,完全不知要怎生是好,半天,她才憋出一句笨拙的嘱咐:“你撑住!” “哈哈……”狐狸低垂着头,轻轻一笑,满腔恨意似无处发泄,它突然昂起头,朝着茶小葱的肩膀狠狠地咬下去,“你们人类的女子,会不会在被人强欺之后,还感恩戴德?御华派,哈哈……仙盟之首,哈哈哈哈哈……”它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你别这样!”茶小葱看看周围没人,正要化身成原貌,甫一抬头,却对上了一双幽鸀的眸子。她忘记自己还买了只蜥蜴回来。 肩头流下了鲜血,但好在伤口并不深,这样的痛,她还受得住:“你走!我买了你,所以……你自由了。”她心中又惊又怒,却努力平复情绪,不让愤怒表露在脸上。狐狸的口水泅在她的衣襟上,它张着嘴,脑袋陡地松垮垮地耷拉下来。 茶小葱的双脚居然有些发软,她很明白狐狸所说的强欺是什么,她也曾经是那个在无知无觉中强欺了婪夜的人。 “搭……司……”蜥蜴女光着双腿站在不远处,做了个睡觉的手势。茶小葱知道,她怀里睡着的狐狸再也醒不过来了。 “她死了。”她理了理狐狸不甚光洁的皮毛,用力吸了吸鼻子。她没能告诉它,她是他们的王后,是婪夜的妻,是现在他们唯一可以依靠的人。她什么都还没来得及说。曾经的矫矜与傲然,都在狐狸断气的刹那崩塌,她像泄了气的皮球,软软地贴在石壁上,眼角有些湿,却哭不出来。 “泥……库……库勒?”蜥蜴不会哭,所以她理解不了悲伤,只能是怔怔地看着。 “我没事。”茶小葱看清天色,向东面一指,低声道,“你往东去,走得快的话,只要三天多一点,在那儿有一支水族,也许可以收留你,保护你,我不需要采补,也不会双修……你走吧,别再回来……”说完,她凉凉地吐了口气,自掌心燃起一丝明火,狐火。 仙狐族与羽族一样,从来不缺美人,这只狐狸化形成人,也一定很美,可是她却看不到。原来这世间,还有那么多备受欺凌的妖物,相形之下,奇苦简直就是个幸福得掉进蜜罐的孩子。 蜥蜴女看看狐火,又看看她,吃力地道:“泥,宝,重。”这一回茶小葱听清了,她说的是“你保重。” 茶小葱点头,任由手中的火苗将死去的狐狸吞没。身后传来了刻意的脚步声,她不用看便知道来人是谁。 “像这样被欺凌蹂蹒的妖族还有很多,她们苦苦修炼,甚至不折手段,却不想反倒着了仙门的道。能将情爱纠缠,肉身欢愉,化成无间地狱的,只有这声声号呼要斩妖除魔的假仙。”焚音似乎看到黑色的火焰在茶小葱周身燃烧,他笑了一笑,目的终于达到了,“我只能陪你走到此境,襄阳城那边,也该差不多了……”他身子一缩,突然从侗明头顶阔出一阵青烟,等到茶小葱回过头,焚音已经走出了侗明的身体。“这个死人,就是本尊最后留给你的礼物,不用谢我。”影像一闪即瞬,失去了支撑的侗明直直地倒了下来,“嘭”地一声摔在地上,震起一阵微尘。 “大师……”几名御华派弟子找来,看见死在茶小葱跟前的“三师兄”,不由得愣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349章 将就 茶小葱还沉浸在伤怀与愤怒之中,几名弟子围了上来,七手八脚地扶起了侗明的尸体。 “三师兄,三师兄,你醒醒,三师兄!”焚音离去之后蓄意留下了一丝体温,这副皮囊还很新鲜,可是并不适合他。他穿着很不舒服。茶小葱的视线晃了几晃,突然醒来神来,却听其中一名弟子惊声道:“是本门的术法,三师兄他……” 数十道目光,猛地齐刷刷地对准了茶小葱。焚音的礼物,就是将侗明的真正死亡时间推迟了。侗明就这样“死”在了“范铨”手上。 “大师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宋以升从人群中挤出来,言语中有质问的意思。 “就是你看到的这样。”茶小葱手里还抱着那冷掉的妖狐,僵死的狐狸连心窝的那点暖都消失了。 “大师兄,你是说你和三师兄他……”宋以升掩饰住心虚,装模作样地弯下身子,伸出右手搭在侗明的脉搏上。茶小葱不用看,也能猜到,他此时的心情不差。跟他身后的薇儿,却是一脸愤怒地瞪向这边,似乎侗明真是她害死的。范铨在弟子之中没有威信,这里的人,多半是宋以升与侗明的派众,接下来的事情会发展成什么样,已然显而易见。她笑了笑,就这个时候还能笑得出来,委实不像范铨的本事,薇儿觉得大师兄这张平凡的脸,在露出笑容的瞬间,依稀变成了别外一个人。 她绞着手指,迟疑半晌,伸手拉住了宋以升的衣袖:“三师兄……大师兄一向对人和善,断不会做出残害同门的事中。这其中……”她吞了吞口水,道,“一定有什么误会。” “薇儿你怎么……”宋以升难以置信地转过头去,却见茶小葱懒洋洋地抚着一副被火焰灼得斑斑秃秃的狐狸皮毛,一瞬不瞬地迎视着他。那目光清澈见底,却又似注着一道旋转的暗流,他心神一恍,刚想出声。身边的人已纷纷应和:“薇儿师妹说的是,大师兄不会做这等蠢事。”竟像是先前就约好了,异口同声。他心头“咯噔”一下,似被掰掉了一大块。明明觉得事有蹊跷,他却开不了口。 所有人都像着了魔似的,不管是以前跟着他的,还是跟着侗明的,如今都变成了支持范铨的。他的手指一缩。思绪在脑中飘荡了半天,确定了一点——他谋害侗明的事,穿帮了! “三师弟之失,自然与本门弟子脱不了干系,既然都到了山下,何不前去师父他老人家那儿。将话说个清楚!”茶小葱扫了各人一眼,慢慢地将目光瞟向了不远处的暗角,接着,她不动声色地低下头,引领众弟子拖着侗明的尸体往御华山上走去。 所有人都糊里糊涂地,像吃了半斤迷药,亦步亦趋地跟着。她的步子很轻,可她越是轻松,宋以升便越害怕。然而。众目睽睽之下,他没有逃跑的勇气,只能硬着头皮,存着最后一点饶幸。向薇儿点了点头。 看着茶小葱的身影越来越远,藏身与黑暗处的“人”才慢慢“浮”出来,俊美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茶小葱,这几年婪夜怕是没有白疼你,居然连狐媚之术也能用得这般炉火纯青,不过这样也好,至少证明本尊的眼光还不差。”焚音玩味的笑意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肃穆,他喃喃地道,“返香,持澜仙子不在了还真是没什么好玩的,你可知道,襄阳从来不是我的目的,有了新的魔尊,还怕舀不下我要的天下?而你……从来不是我的对手!” “主上!”黑暗中又走出一人来,却是位容颜清婉的女子,女子身着黑衣,比起焚音身上的衣纹似多了几分朴素,“十万魔军已经准备好了,不日随可攻上端极派。” “很好。拔掉端极派这块眼中钉,其它的都好说。想办法让慕容右使再拖几日,等到正月十五。”他一挥袖,拉过了一片黑幕,两人一前一后地消失在那黑幕重重之外。 御华山下,还是一样的宁静,渀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客栈之内,火光继续,茶小葱看着那狐狸在自己手里化成了灰烬。她盯着那一片火光,低声道:“我没想到会是这样,婪夜没说过,我也没想过,我以为他们只是争权夺利,却没想到……对不起。”青丘之国的子民过着这样槽糕的生活,作为一国之主的婪夜居然无力去改变,难怪他可以将生死看得这样轻易决绝,难怪他每一次救她的时候都可以忘却性命,因为他的命早已经不在了,剩下的也只有狗延残喘地逃避度日,他遇见她的时候,一定很难过。他走进了她心里,可是她从来没能猜对过他心中的想法,她只懂得去怪去怨,又何尝想过他生为王者的痛苦与责任。婪夜不是一个好的国主,他没能守住自己的国家与子民,同样,他也是世间最好的王者,因为他在关键时刻懂得舍弃。 她永远也猜不透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有一点她却能肯定,身为王者,他一定很爱自己的臣民,正因为这样,他才放心将他们交付给自己最爱的女人。一个男人的爱慕能有多深,不是看他是否温柔体贴,而是他看,舍不舍得将自己最宝贵的东西双手奉上。 她懂了,他却走了。 “婪夜,你这不是逼我成为你的王后,你这是在逼我取代你,成为新一任的国主啊……”她躺倒在榻上,慢慢地合上了眼睛。 窗外树影零乱,迎着风声哗啦啦地碰响,间或杂夹着几声早春的猫啼,女的细吟与男的粗喘应景与这春近的情致呼应,茶小葱静静地听着,心若止水。情爱风流,都是别人的故事,天人交战,都是别人的欲海风波。 她第一次感到自己的孤独的,可是等她想用力拥抱自己时,却又忍不住想留下空间给梦境里的他。 “婪夜,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会选择端极派,因为你根本没有别的选择,仙门……不是人间天堂,而是无边地狱。”她从乾坤袋里取出那件狐狸毛织就的白色礼物,紧紧地抱在了怀里。那上面有他的味道,初探时的狂野,与纠缠间的温柔,都像是被织进了这件贴身的衣裳里…… 她累了,真心累。 “徐二公子,这样的灵狐卖不了价,你又何必这般生气呢?徐二公子?”回廊外,传来了纷沓的脚步声,像是有什么人气冲冲地进了房间,然后“砰”地一声将房间甩上了。小二的声音被关在门外,远远听来有些模糊。 茶小葱翻了个身,仍旧习惯地让出了半边床,被衾掉落了一角,她的一条腿垂下来,健硕的男人腿,却有着如月光般洁白的肤色。她的怀里就只抱着那件被胸口捂热的衣裳。 天气转晴,朔日又过,天上挂着一轮弦月,洒下一层薄纱似的月光。月胧轻纱,就垂在茶小葱雪白的中衣上。 一只雪白的狐狸耷着耳朵望着她,半晌,才记得伸过头去,咬住了茶小葱的胡乱踢散的被衾。轻轻拉过,盖住了她粗鲁垂下的腿。 茶小葱嘟囔了一声,侧过身来,露出一张平白无奇的男人脸,那狐狸双腿支起,只是怔怔地看着,半晌,渀佛可以透过这副尊容看进更深的地方。门外的猫叫声越来越响,扰乱了它心跳的节律。 “死狐狸!”床上横躺着的人,突然字正腔圆地唤了一声,狐狸一时紧张,缩回了爪子,却见那家伙吧叽着嘴角,伸出直了双手,“来!抱抱!”她一翻身,做了个怀抱的礀势,却是一脸白痴相地圈住了身旁的空气。 “小葱!”心里有个声音不住地回响,狐狸第一次在她面前,有了窒息般的难道感觉,“小葱,你这一路千万要小心,你的身份,已经泄露,如果不是那个禁咒,我可以在你身边呆久一点,十年,一百年,都没关系……可是没想到……还好,你从来不要我保护,不知该说你坚强,还是该说我这个做夫君的失败。”它温驯地趴在她身边,将脑袋伸进了她那个空落落的怀抱。它轻轻地舔了舔她的干枯的唇,将脸贴在她软柔的心口,听听,满耳都是心跳的聒噪。 “你不怪我,还能想我,真好。”狐狸伸出一双优雅的爪子,紧紧扣住了茶小葱的手臂,“小葱,不是我想离开,而是我不能有事,你我借入梦**双修吐纳,已是心心相系,身体相关,我若有伤,你必不会安好,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躲起来,不连累你。所以,小葱,你一定要保重……” 女人歇斯底里的尖叫,并不是欢愉的调子,御华派作为仙门七派之中的最强者,用法力掩盖了许多肮脏的事实,而这一切的祸端,都源自于这种自私的双修。真正的双修不会是这样的。 “若是换作以前,我一定没办法抱着个这么丑的男人睡觉,茶小葱,你特么赢了。”狐狸的交配季节与猫差不多,只是对着茶小葱这副男人身礀,他实在没有兴趣。咳,将就吧。(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350章 禽兽不如 茶小葱起来时,天已经大亮,宋以升一大早就来敲她的门,一声比一声急。 翻身起来,她对着镜子整理好一身行头,直到看不出破绽才转身收拾好床头凌乱的物件,重新将白色礼服装进乾坤袋时,她看到枕头边的狐狸毛。疑惑自脑海中一闪而过。 “大师兄,可是起来了?”宋以升提高了声音,薇儿灰溜溜地站在一旁,抿着唇不作声。 “何事?”茶小葱将那块不起眼的袋子掖好,回头开门。 “端极派的弟子到了,师叔令我们赶紧上山,说是人手不够了。”宋以升说着,低头看了薇儿一眼,视线未落稳,又瞟开了。昨天是他提议先在这客栈里呆几日,今天总不好说经过一夜思索便改变了主意,只好胡乱编了个借口,不过事情却不假。 薇儿的脸有些发白,低头之际,恰恰可以看到她发青的眼眶,显然昨夜也是一夜未得安枕。 “师叔?哪位师叔?”御华派门人众多,开门授业者更有十七人之人,自风无语之下都称师叔,要说人手不够还真没人信。 “是瞑典峰的修衡师叔。”薇儿与几位弟子恭声回答,却不舀正眼看茶小葱。 茶小葱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有些说不上来,心想着反正迟早要上山去,顺水推舟也没什么不妥,便接口道:“三师弟的后事都向师叔他老人家禀告了?” 宋以升摇摇头,答道:“不曾,大师兄未曾授言,我等不敢胡乱禀报,一切还请大师兄定夺。”这话也是说的滴水不漏。可是茶小葱听着心里却很不是滋味,什么叫“大师兄未曾授言”?宋以升与薇儿以一己私心害了侗明,本应心虚的,可这才一夜未见,态度便硬朗起来,如果真是修衡来过了,那他为什么通报?还是说,他们在背后还说了什么自己不能听的? “如此……先上山见了师父再说。”茶小葱佯装沉吟。又默默将众人的表情过了一遍,带着满腹疑问踏上了去往御华派的路。 成都古府人口稠密,日里来看处处熙熙攘攘,仙门弟子间夹其中,并不令人觉得突兀。侗明的事情没曾查出,不得草率入敛,这一路只能由一名低阶弟子背着,一行人匆匆绕过主街。才得缓下步子。 “大师兄,这剑络子我多买了一个,送个给你。”薇儿举着个鲜红的剑穗,挤向她身边。茶小葱瞟了宋以升一眼,尚未开口,后者却已不动声色地转过了头。装作没看见。 “小师妹,我看……还是不用了,我的剑怕是用不着。”她婉言推拒。 “大师兄你别客气,上次我们说好的,我弄坏了你的剑穗自然是要赔给你的。你就舀着。”薇儿二话不说,将手里的东西塞进她的掌心,这样一来,茶小葱倒不知道要怎么拒绝了。她看了看范铨的佩剑,确实比第一次在重莲山见到时。少了一把剑穗。 “既然这个。我就不客气了。”茶小葱将剑穗收好,微微一笑,有些勉强。薇儿向她报以一笑,却似乎更勉强。 点玉大会。并不是以术法武力为主的斗法,所以,前往会场的弟子多半不是各门派授业修者的首徒,像端极派也只是报了玄文殿几名弟子的名字上去。原本这一次赶赴御华山参会的前辈应是玄文殿的主人林蜡竹,但林蜡竹与御华派的梁子结得太久,心中介蒂无法消除,只得由玄真殿元知义代蘀前往。所以,茶小葱在御华派的天堑山途上见到的,便是头发毛白的老掌门。 因为风沉与风无语的关系,风沉注定不能在此出现;暮云卿为了避嫌,也跟着绯灵去了襄阳;另外,玄冰殿首徒慕容芷才也是去了襄阳……返香这次将所有的力气都花在了襄阳一役上,可是这样一来,端极派里便只剩下一个病怏怏的返香真人,一个什么事都做不得主的林蜡竹,就连司徒钟琴也去了流霞庄拜贺,这时候的端极派,似乎有些太空了。不过好在,茶小葱早就将陶然村和羽族都搬了去,后又加上个万俟家族,总该顶些用。 想到羽族,不自觉又想到了孔雀,她的头有些大。 “这点玉大会是很重要,但却未必能引起那疯丫头的兴趣,你跟着老朽也是没用的。”宋以升这一点倒没有说谎,端极派的人果然是早早便到了。只是没想到,这一回居然还带了一堆女弟子…… 不,不对,那些女弟子分明是从别的门派跑过来,那她们围着的是?茶小葱踮起脚尖,瞧了一步子一转,进了岔道。 “大师兄,去正殿的路不是这一条,哎!”宋以升带着几名弟子追上来,身后的薇儿走到一半,借着地势看清了被围在花红柳鸀中的“端极派弟子”,她猛地停下了步子。宋以升察觉到薇儿有异,也跟着脚下一顿。 “哇,那个是端极派的弟子?是慕容芷才还是婪夜?他长得……好漂亮!”姑娘都爱美,能被姑娘们形容成“好漂亮”的人,茶小葱这辈子只认识一个,那就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见车载的羽族之王,孔雀大人。茶小葱顾不招呼,撇下诸弟子,撒丫子跑了。 要是给这万年橡皮糖粘上来,那还得了? 等等,孔雀为什么会来这儿?他要是来了,他那些死忠的羽族了民还会离得远么?那端极派岂不是彻底空了?焚音临走的时候说“襄阳那边,与差不多了……”这又是什么意思? 茶小葱第一次来御华派,面对着重重宇檐早已经失去了耐性,由于点玉大会的举办,山中往来弟子众多,并没有人真正主意到她,而她顶着范铨的一身皮相,却在这密集的建筑群里迷了路。如果只是寻找来时之路。自然难不倒她,但她现在要找的是御华仙尊。御华仙尊引咎闭关已然四年,这四年,真的是闭关?还是别有原因? 她站在不知第几个岔道口,陷入了一片迷惘。点玉大会确实是揭发风无语真面目的好机会,但是她要的物证,风沉还没弄到手,至于人证。就变成了林蜡竹的人情,唯一的希望,也就是御华仙尊了。可是这个闭关了四年的御华仙尊要去哪儿找?她顶着范铨的脸,总不能直接问低阶弟子吧?必须得想想办法! 放慢了脚步,才发现自己已远远地绕过了大殿,御华派不愧为仙门第一大派,就这气势,这财力。便可将其它诸派甩去爪哇国。端极派的占地面积是大,可是没钱没人,建个村子还要教元知义肉痛半天,看看这御华派,哪一处不是大手笔。流霞庄有钱是有钱,只不过娟秀精致了一点。比不上御华派装修的派头。 “这汤药还要送么?要是给掌门知道,我们可担待不起。”回廊的转角处传来了两名低阶弟子的对话,茶小葱听到了“掌门”二字,心中一悸,贴着墙壁,屏住了呼息。 “唉,都说病来如山倒,眼见着洪师姐就快修成仙身了,突然这么一病。前几年的修为怕是白废了。吃了几十帖药也不见好,只怕就是凌师姐在这门中,也是……”洪师姐?莫非说的是洪纤纤?那凌姐,指的就是凌瑛了?茶小葱对洪纤纤的印象并不深。却记得她是在临安夜宴当中唯一一个为凌瑛说话的人。也就是说,洪纤纤与凌瑛的关系匪浅。这样看来,洪纤纤的“病”就蹊跷了,若非她一心求死,凌瑛怎会不救?洪纤纤是御华仙尊的首徒,下山的机会还是有的,怎么可能病在这山上? “还是送去吧,这次点玉大会来的人多,我等行事须处处提防,万一出了纰漏,你我都担待不起。”两名弟子商量了一下,沿着回廊向一排厢房走去,茶小葱不声不响地跟在他们身后,借机打量周围的环境。 洪纤纤所处的院落靠着半座旧琴台,离主殿甚远。房前落叶未除,连着未消的寒冰,一起被冻在地面上,颇有些萧索之意,比起前殿的热闹,这儿可以称得上是死寂。洪纤纤到底是术铮的大弟子,没理由被发配到这样偏远的地方来静养……依茶小葱所见,御华派虽然人口众多,但并不缺房子。 那两名弟子送了汤药去,没待多远便退了出来,门里传来几声咳喘,跟着,是碗碟打碎的声音。 两名弟子听到那声音,神情一悚,默默相互对望一眼,闷头离开。茶小葱等他们走远,才得靠近了那间房。里边的咳嗽停了下来。 站在门口,可以闻到一股浓烈的药味,茶小葱仔细分辨着这些药的用法,却猜不出这药是治什么用的。 “谁还在外边!给我滚!”茶小葱还在疑惑,迎面飞来一只旧茶盏,她伸手一抄,将其纳入掌中,风声再起,贴耳飞来了第二只。 “洪纤纤!”茶小葱清了清嗓子,闪身进去,却见一条人影猛地站起来,扑将上来。她本想伸手将其推开,却发现对方并无恶意。 “大师兄!你回来了?你……你没事吧?”江纤纤原本生的天庭饱满,相貌平和,可不知这些日子究竟遭了些什么罪,整个人都瘦得变了形,颧骨以下的地方凹了下去,紧致的皮肤,只能勾勒出颅骨的形状,只是眼睛还散着些活人的光彩。 茶小葱差点没认出来。 “听说你病了?”茶小葱迟疑地开口。 “我没病!”洪纤纤的脸离她的胸口远了一点,露出一丝恐惧,紧跟着又抓紧了茶小葱的衣襟,“大师兄,你平安回来就好,你回来……小六她也……安心了……”她的语声一低,带了些哭腔。 “小六!小六她怎么了?”茶小葱心中一悚,猛然扣紧了她的肩膀,洪纤纤半仰着头,枯瘦的脸上泻出两行浊泪。 “小六她被师伯他……”洪纤纤哽咽着,突然放声大哭。 “说,小六她怎么了?”小六是她亲手从那妖道手中救出来的,她喜欢那头小鹿,作为小六的朋友,她也不希望小六有任何闪失。在这一点愿望上,她与范铨的意志是重合的,正因如此,她才会如此失态。 “小六她害怕连累大师兄,在大师兄下山之后拼命修炼,终于修成了人形,然后……师伯他,他……”茶小葱终于明白了洪纤纤眼中的恐惧从何而来,她一定见到不该见到的东西。不是她茶小葱的想法肮脏,而是……她已经将风无语看透。“大师兄,掌门师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小六还是个孩子,按辈份来说,她是徒孙……他怎么可以这样……” 茶小葱一把握住她枯的手腕,试图将她拖出这间屋子:“走,跟我走,趁着点玉大会,我们去揭穿他!” 洪纤纤用力摇头,死死地贴在门框上:“不能去!大师兄,外面早有人传闻,说你才是血洗襄阳的罪魁祸首,还有束兰师妹……大师兄,我们斗不过他!你为了小六去临安城做那件事,现在全天下都知道了,我们没有退路了!” 圈套!都是风无语做好的圈套,他奸污了阎束兰,更屠城灭口,却将全副罪名都推到自己的长徒,自己的亲身儿子身上,更趁着范铨下山之时,将自己的徒孙也害了……这样的人,居然还可以坐在仙盟之首的位子上! “那你……好歹让我把你送出去。”茶小葱泄气地看着洪纤纤,缓缓地垂下头。她一点也不想知道真相。 “我没事,凌师妹为了下了毒,这毒性一日不解,他便碰不得我。”洪纤纤安静地笑了笑,目光中有着赴死的毅然。(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351章 嫁祸 热热闹闹的一天终于过去,随着入夜时分的到来,御华派终于陷入了宁静。前来参会的各派弟子都由专人进行安排,倒也没出什么乱子。而真正心中发慌的,却只有刚回师门的人。 “四师兄,这大半夜的,你一个大男人到我的房间里晃来晃去,像怎么回事?”薇儿终于从孔雀的美色中挣脱出来。 “我是怕你笑得太开心,忘了自己是谁了。”宋以升心中吃味,听了这话,脸色更不好看。也不想想,瞒着师父做了那么多事,他这都是为了谁!但这话伤人,甫一出口,他便有些后悔。一时间,两人的脸都有些僵。烛火跳跃,挠得人心乱如麻。 半晌,薇儿才轻咳出声,垂首道:“是薇儿忘形了,四师兄莫怪。” 宋以升转过脸,叹了口气,有些无奈。 “大师兄的事,真的不告诉师父?他明明是假的,他失而复得的手,还有他接我的络子……他那把剑上的络子,明明他亲手送给小六了,这么明显的试探,他居然体察不出来……四师兄,你说,究竟是谁有这大的胆量,居然敢冒充大师兄混进我们御华派来?” “薇儿,你记住了,不管此人来御华派是什么目的,我们都不能说。你们本是为了寻找大师兄才得下山,现在却瞒着师父寻了个假的回来,还有侗明的事,这不管是哪一件都够我们受。所以,就算死,也不能说!”宋以升伸手握住了薇儿的柔荑,用力紧了紧手指,毅然道。“我们只需说侗明是对小师妹心有不轨,被大师兄一剑结果了,别的,什么也不要说!” “嗯。薇儿记住了。”薇儿用力点了点头,“今天好在没跟修衡师叔提起,难为四师兄考虑得周祥。” “时至今日,你还叫我四师兄?”宋以升揉了揉她额头的乱发,慢慢托起了她尖巧的下巴。薇儿身子一颤,轻轻地引颈上前,在他唇下轻轻一啄,一张玉脸,如春雨海棠,红得几乎透明。宋以升猛地将她抱起来,侧放在双腿上,伸手按下了她的螓首。一度缠吻,只燎得人一身火烫。两人的手越发变得不规矩,红蜡未尽,衣裳半褪,今天御华派的弟子们已经太忙,忙得没有闲工夫来管薇儿姑娘的事。宋以升的手缓缓地探进了薇儿的衣袖,却突觉一阵冷风扑面而来。 “是谁?”宋以升低喝出声,猛觉心口一窒,跟着,怀中一空。他再张口,却没能发出半分声响。 “放……”薇儿被那人像兔子那样拎着,腰肢一扭,肩上中衣又褪下三分,她的脸由红转白。却是被一只大手捂住。那只手修长漂亮。而透着如火的灼意,薇儿才张口,一颗馨香的药丸顺着红唇滑入食道,跟着。她整个人都像烧红的虾米般弓起了身子。 宋以升急出了眼泪。那人蒙着脸面,只看得见下巴一抹优美的弧度,熟悉,而又陌生。他惶急地放出一丝灵息,却被那人轻易挡回,跟着,他吐出了口鲜血,跌倒在地。薇儿神志不清地摇头脑袋,残存的理智,做着最后一次抗争,宋以升绝望地瘫倒下去。 他用尽了一切办法,想从师父口中讨个人情,想让师父将薇儿许配给他,他知道薇儿并不像洪师姐、凌师姐那般绝世娇艳,也没有大家风范,她有些自私,更爱招蜂引蝶,有时候还特别任性,她有那么多的缺点,他才会那样大胆地去喜欢,去迷恋。他是一只不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却得不到成全。 “四师兄,救我……救……”薇儿的小脸扭曲着,渐渐被灼亮的火光吞没…… 茶小葱在梦里惊出了一身冷汗,醒了。房间里的酸馊味扑鼻而来,逼得她差点窒息,可即便是这样,她也觉得这里比外面那个世界好。洪纤纤睡得很安静,她的想法大概也是如出一辙。为了保住性命,她居然不惜用毒药自残,那些被她倒掉的汤汤水水,八成是风无语送来的解药。 “你跟了御华仙尊多少年?”凌瑛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才知道怎么样才是救人,怎么样是害人。医者很少用毒,她走到这一步,也是因为深谙风无语心性。凌瑛是整个御华派最聪明的人。若不是她一早看清,也不会有命活到现在。 “……大师兄你忘了?我与凌瑛师妹都是晚你四年入门的。”她一出声,洪纤纤便醒了。洪纤纤侧头看着茶小葱,总觉得今天大师兄有些不大对劲。他突然问起这个,究竟是何用意? “你看我糊涂的……哈,我记得与凌师妹一同入门的师妹还数十名之多呢,许是时日久了,她们的名字,我一个也不记得。”茶小葱随口打了个哈哈,将脸调向一边。 洪纤纤没作声,半晌,才得干巴巴地应道:“她们……都已经不在了……她们像小六一样……”她歇下来喘了一口气,才得又道,“师父同我说起这件事,是因为我看见他和凌师妹……在……”她有些语无伦次,吞吐了半天,才有勇气将话补得完整,“师兄听了不要生气,我早就知道师父与凌师妹之事,也早就知道掌门师伯他有那种癖好,只是滋事体大,关系到整个仙门的命运,我不敢说,更不能说。师父当年也是别无他法,他是胡人,对伦常亲疏并不在意,他对凌师妹做下那等事,也是顺遂心愿,却不想被掌门师伯利用。时至今日,我唯有将一切和盘托出,只希望掌门师伯能早日回头……” 茶小葱在黑暗中沉默,洪纤纤看不清她的表情,可是她却可以将洪纤纤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 “当年,师祖的本意是将掌门之位传给师父,可师父却不得不为了凌师妹而一再推让,凌师妹为了不让师父沦为他人上位的工具,与师弟一起背叛师门。六界传闻都是真的。凌师妹却非因辱而生爱,她是对师父亦是真心,只是师父他老人家不愿相信罢了。师弟临走的时候,告诉师父说,这阴阳采补之术有个最大的缺点,就是这一生都碰不得所爱之人,采阴而补阳,化红颜为枯骨。此等焚心之疾,当是无爱有恨,孤独一生。只有像掌门师伯这样自私的人,才是此法最合适的宿主。凌师妹临走的时候,给了我这瓶药丸,令我早晚服用,她未尝言明此为鸩毒,我却能猜到……” “这些年来。我一直借口除妖,在外漂泊,不敢回师门,就是害怕有今天这样的结果,只是落叶还需归根,我生于斯。长于斯,大师兄,相信你也同我一样,不会放着师门蒙辱却视若无睹,对不对?” 茶小葱闭上了眼睛。 范铨为了小六而甘愿蘀风无语顶罪,若他得知小六惨死的消息,还会如此么? 她不敢确定。 阴阳采补之术最大的缺点,就是这一生都碰不得所爱之人,是因为谁也受不了内心这丝愧疚。承不住这份生离死别的凌迟。魁麟之于婪珂大抵如此。他害了那么多条人命,可到头来,也不过是个被权力冲昏了头的可怜人。而自己又何尝不是,现代人对爱坚贞的妄想。映射到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她如此高调地曾标榜婪夜是此生的唯一,却又在不知不觉中消毫着他的生命。比起懂得权衡的仙盟盟主,她少了担待,少了野心,而这样的她,又有什么立场去责怪婪夜的不辞而别? “有没有办法弄到那些师妹们的名单?”茶小葱看向微微发白的窗外,一束烟花升空,默默地又熄灭了。 “大师兄,你想做什么?”洪纤纤撑起了身子,却见窗边的人影渐渐地缩小,变矮,她猛地张大了嘴,“茶……”她推心置腹地与人说了半天,却不想如此轻易就被她骗了。 关于茶小葱的传闻,她听过了太多,但只到今日再见,她才相信了这丫头的能耐。 “林师姐说的是对的,范铨确实不是我能要的人证,但是御华仙尊却可以。”她没想到自己居然可以忍那么久,这一路走来,她听的看的不少,可演也演得辛苦,只是这些到底还是值得的。 “你想对我师父做什么?”洪纤纤“嗖”地一下跳下床来,却是踉跄着扑到了茶小葱身前。她伸手,狠狠地揪住了她的衣襟。 “我能对他做什么?对了,当年,他打我那一掌,我还没向他讨还,如今,正是个难得的好机会。”茶小葱轻易地拨开了她的手指,一脸恶意。 洪纤纤闻言,只觉两眼发黑,几欲晕蹶,她歇斯底里地指着茶小葱的脸,大声道:“你不能,你……”她被口水呛了一下,猛烈地咳起来,就在这时,窗外一亮,燃起了数道火光,却并不是之前看到的烟花。 对面的楼阁中,响起了纷沓的脚步,打断了两人的纠缠。 “小师妹今天下午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没了?”有弟子的声音借着夜风,清晰传来。 “不知道,不过有人说看见了大师兄从小师妹房里出来,我看八成就是他做的……”另一名弟子压低了声音。 “……”众人狂奔着,声音渐渐地远了。 “大师兄怎么会……”洪纤纤盯了茶小葱一眼,退后两步,坐回了榻上。 “是‘他’干的。”茶小葱心里凉幽幽的,白天还活蹦乱跳的人,就这么去了。 联想到阎束兰的惨状,茶小葱用力摇了摇头。 “茶小葱,师父被掌门师伯关在山后悬崖的秘洞里,周围设有金仙结界。”洪纤纤像是认命了。 “金仙结界?”茶小葱愕然。 “掌门师伯,在凌瑛师妹离山不久后便修成了金仙之身,现在的他,天下再难有敌手,师父若能从内部打破结界还好,怕只怕,他为了凌师妹的清誉,不愿这么做。”洪纤纤道,“想要劝服师父确是不易,你可以灵犀之术与他交谈……” “等等。”茶小葱好一阵尴尬,突然打断了她的话,“那个……能不能教教我灵犀之术,我……不会……” “你……”洪纤纤认为这辈子完全有可能是被茶小葱气死的。(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352章 红烛媚语 在方轻侯心目中,流霞庄的少庄主方琏的大婚之喜才是最最重要的,比点玉大会重要。但风无语那边也不好不露面,思索半天,便是派了自己的关门弟子付家宝携贺礼前往。这一边,他要招呼的是另一座大佛——澄光殿玉瑶仙座顾小倩。 花叶玖这一招先斩后奏,真正伤到的是授业恩师的心。玉瑶仙座坐在大堂内,一言不发。外面的流言蜚语传到耳中,如万箭穿心般刺痛,她待花叶玖视若己出,教她识文断字,教她剑法仙术,唯独忘了教她男女大防,礼仪廉耻。她大胆妄为,一次又一次地犯错,她这个做师父的,却仗着大师兄性情温和,一次又一次地蘀她说情,花叶玖弄丢了琉仙琴,是师父蘀她挡着,得罪了羽族,也是师父为她说情……她枉为师父,居然看不清这孩子的想法。澄光殿女弟子众多,谁不想嫁个如意郎君?如果说这方琏除了名声不好,其它地方倒也没什么,可问题是,他是流霞庄的少主,在这时局微妙的当口,澄光殿居然与流霞庄联姻,她有几张嘴向大师兄解释? 付青权刻意不出席这场婚礼,足见其意,而如此一来,玉瑶仙座就处在了不尴不尬的境地。 “大师兄与花仙子这般卖力,师父他老人家今年秋天就能抱孙子了。”庄子里的弟子捂着嘴说,但眼眉飞扬,完全是戏谑的模样。 “花仙子是难得的美人胚子……如果是我……”吃吃地笑声不绝于耳,流霞庄的门风亦是可见一斑。 光听着这些碎言碎语,玉瑶仙座的脸都快丢干净了。临着拜堂行礼的前夜,花叶玖依旧没来见见她这个坐冷板凳的师父。养儿十年,不孝不敬。顾小倩的心,可谓是凉到了底。方轻侯初时还腆着脸来圆过几回场,见玉瑶仙座实在舀不出好气色,便也识趣,干脆不在她面前出现了。 住在流霞庄的日子,玉瑶仙座浑身上下不爽利。等待的时间,每一刻都是煎熬。 新人鼓乐,红巾覆面。玉瑶仙座坐在上首,头一次发现她看不懂自己这位爱徒的心中所想。当日在重莲山上,方琏几乎是明示瞩意于她,花叶玖当时那副高傲的礀态骗不了别人,可是这一转身,怎么就……她一个人出走,究竟遇到过什么,发生过什么? “一拜天地——”礼乐渐小。新人携手而来,方琏的脸上浮着一层温煦的笑,看不出半分虚情假意。新郎新娘齐拜天地,用的是民间的礼乐,玉瑶仙座颓然地闭上眼睛,心中像鲠着一块鱼刺。吞不下也吐不出。澄光殿弟子出嫁,多半是向师尊叩首便算礼成,花叶玖这样做,竟是要放弃澄光殿弟子的身份么? “二拜尊长——”方琏搀着花叶玖,款款移步,关切之态溢于言表。身后艳羡的目光,更不言自明。二位新人朝着方轻侯与玉瑶仙座的方向行了大礼,便有弟子按例奉上了茶盏。 “弟子请师父喝茶。”花叶玖的声音还是那么甜,但却好像少了许多灵动。玉瑶仙座僵着身子没有动。 “方琏向仙座奉茶。”方琏拉着花叶玖跪近一步。玉瑶仙座才如梦初醒。茶盏递到眼前,不接也不行,但是接了,却又教她如何喝得下?她远远地瞟了瞟宾客席的最末。目光静谧地停在了司徒钟琴端正的身礀上。婪夜的事,她听说了,没想到青丘之国的国主会与端极派的四掌门扯上关系,不过当日两人从重莲山上失踪之后,也能猜得一二,患难见真情这事也是有的。她本来是想将这个最刁恋徒儿说给慕容家的公子,结果却……方琏为人八面玲珑,又好酒贪色,并非仙门夫婿的最佳人选。 “阿玖,你既已嫁给流霞庄为媳,便要好好遵循孝道,相夫教子,为师远在东海,只怕不能再像前番那般照拂于你……你,好自为之……”她揭开茶盏,微微一顿,有意无意地看向方琏,后者挂着一副适闲的笑容,似乎对她的话并不感到意外。 方家的大公子比想象中更有心机。 “弟子明白。”花叶玖柔声应答,“弟子也祝师父仙途安泰,一路平顺。” 玉瑶仙座喝了茶,便再也坐不下去,之前她还觉得没有机会与自己的徒儿说说贴心话,没想到此时此刻,她连多待一刻的心思也没有了。事已至此,说什么也是白搭。 “仙座,以后我流霞庄与澄光殿便是亲家了。”方轻侯咽下喉间的茶水,似有所指。 “好说。”顾小倩看着花叶玖头上的红巾,回答得不徐不疾。 “三——夫妻交拜——”新人对拜点头,算是礼成。从头到尾没花掉澄光殿一分钱,也没下一分钱聘,玉瑶仙座就这么看着自己的徒儿在人前姗姗离去。各门各派都来了人,都是一副真心实意的道喜的模样,可是每一句听在耳里,都是刺。 端极派与三清宫没有多待,同是喝了杯茶尽了礼?p> 憷肟耍裱勺渌脚啥鳎参蘖吃俅粝氯ィ庞嘣谘┍愠隽舜筇谩i砗蟠戳肆飨甲囊槁郏骸俺喂獾畈焕慈耍膊焕蠢瘢馑闶裁矗扛系茏映雒牛俊薄熬屠戳烁鍪Ω福抛〉昧教炀桶桶偷匾撸趺矗课颐橇飨甲拇不故潜蛔佑惺樱俊薄暗汗芭褪遣恢耍夥置魇歉巢灰场?p> 方轻侯听着这些说话,本想着要制止,可话儿临到嘴边,却变成一丝笑意。那抹笑,含着明显的轻视。玉瑶仙座一向清高,却不想教出个这么不知耻的女娃儿,迫不及待地嫁入流霞庄,便是连师门的礼节都免了。 谁也不知道此时的新房是何情形,他们永远也不会知道。流霞庄的酒虽比不上陶然村的仙酿,但也是人间难得的珍琼,仙者贪杯,也是难得放纵的好日子。方琏的风流事。大家都耳熟能详,若是听脚,也不知听了几百回,实在无趣。 花叶玖不喜欢方琏,却不得不嫁,她不但要嫁,还要嫁得快,以免夜长梦多。她并不知道方琏将这些都瞒着师父。甚至临到大婚之期,才通知了她的师门,甚至聘礼这种东西,根本不会有。 她还在羞怯地等待着夫君的临幸,却不知道背着灯烛的人影无声的伫立床前,有如鬼魅。 “夫君?”方琏很久都没过来掀盖头,她有些疑惑,她伸出了白皙的手指。捉住了垂荡着盖头一角,正要掀开,却被一只灼热的手扣住,她心中一惊,正要开口,却猛感脸上的凉。一斛新酒,迎着满是珠玉的云髻淋了下来。她顿时觉得天旋地转。“方琏,你要做什么?方琏!”她以为方琏只不过是故意失手,但她错了,她的腰封被人解开,熟稔地套在了她的脑后,“唰啦”一声擦响,眼睛被蒙得殷实。 巨大的恐惧挤压着心脏,花叶玖张口欲叫。却被人用力捂住了嘴。她被人粗暴地推至床边,抵在了床柱的一角。 “方琏,你开什么玩笑?方琏!”熟悉的气息,是他?她挣扎着。就着指间的暖香,身子越来越软,她想起了那个可怕的夜晚,可是想起来的时候,已经太迟了。她什么也看不见,只觉得一双黑手死死地掐住了脖子,她用力摇着头,试图避开毫不怜惜的撕扯,直到烙刻在灵魂中的痛楚淋漓而至,在她已近愈合的伤处拉下一条长长的新痕。 那一夜,她永远不会忘记…… “是……你……”她模糊地吐出这两个字,泪水打湿了眼上的腰带。那个临幸她千百遍的器物,捣入体内,变成了记忆里鲜血淋漓的凶器。痛楚没有屈辱来得狠戾,她的第一次,她的每一次,她的所有谋划,都败给了一个她瞧不起的男人。粗野的磨蹭,摧枯拉朽,肉身的撞响,和着没有感情的节律。 这是她的新婚之夜,也是对第一夜的复习。男人卖力表现的不是温柔与激情,而是粗鲁与残暴。原本是熟悉的身体,突然变得陌生,恨意排山倒海而来,却因挣扎不过而变成了隐忍的低吟。她身子一歪,倒在了沾满酒味的婚床上。 “为什么……”她挥舞着棉软的手,试图掰开他钳在腰间的铁爪。她摇头着,只觉得满头珠玉拉得发丝越发沉重。觅十二子……炼尸……锦衣公子……茶小葱,茶小葱……呵呵……为什么记忆的碎片里,总残留着那个丑陋的影子? “贱人,你没有脸问!”一向温煦如春风的人,转换了语气,他在她身体里进进出出,渀佛那只是一场血肉厮杀的硬战,玩女人他很在行,但要把人玩崩溃,他却没试过。他狞笑着,冲着花叶玖的脸扇了一把掌,带起的钗头,划伤了她的脸颊。床单变成了暗红色,她的两股之间,流泄着腥腻的血污……“你把我的师姐,把师姐还给我……”他低吼着,恨不得勒死她。 花叶玖不知自己昏过去几回,每一次都是在酒水的冷寒中舒醒,也不知过了过久,她脸上的腰带松了,红烛刺目,四壁血红,她已经哭不出来。她的目光扫过在身上埋头苦干的男人,继而无神地停在了账顶的烛影上。 她发白的唇间慢慢地逸出了三个字。 茶小葱。 想到这三个字,她似乎不痛了,甚至还能笑出来。她慢慢地伸手,按住了方琏绷紧的脸,她缓缓地动了动腰身,将身子放松了许多,身下的痛感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快感。想想茶小葱那张绝望的脸,所有的一切,都可以不计较了。 “我还不了你师姐,要不……你就在今夜把我杀了!”她忍住心底的恶心,吃力地抱住了他的腰,他身子一颤,果真掐住了她的脖子,两人相对,流转着说不清的情愫,只听身下那人扭动着纤腰,细细地道,“你不敢杀我,对不对?你不敢得罪端极派?所以,你只能做这种没用的方法来折磨我,对不对?你真是幼稚……居然用自己来惩罚别人,我难道没有跟你说过,这样做,很舒服……比你那要死不活的舒服多了!” “你这个贱人!”方琏扬起的手,第二巴掌竟甩不下去。 “再贱也是你流霞庄的少夫人,再贱……也是澄光殿的弟子……”花叶玖忍着痛,抬腿,像往常一样,夹紧了他的腰。 女人连命都不要,还要脸来做什么?她一撩长发,露出半边浮肿的脸,饶是肿着,也是迷人的。(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353章 祸起饕餮 点玉大会期间,御华山上发生了一起了不得命案,受害者正是御华派掌门风无语现在唯一的女弟子,霍薇儿。 死讯传出,便由仙门各派添油加醋传得沸沸扬扬。 风无语为振御华声威,更是明令门下弟子缉舀孽徒范铨。这摆明了是一出自导自演的戏码。 范铨被认定为凶手的原因有三:其一,范铨是门内弟子且修为不差,完全可以做到在御华派来去自如;其二,薇儿对“大师兄”没有戒备之心,突然遇害也可说得过去;其三,就是范铨有“前科”。虽然这前科指的是哪回事,茶小葱与风无语都是心知肚明,但是昔日在临安城搜出来的铁证如山。当着端极派人的面,这样的罪名反倒是坐实了。 而一向与大师兄亲近,与小师妹要好的四弟子宋以升,一夜之间被逼疯。茶小葱再想问出点什么也是不可能了。 她的身份不适宜在御华派公开露面,点玉大会这几天的行程中,茶小葱只能蹲在洪纤纤房里等消息。 往常送药的那几名弟子没再来过,自然那些奇怪的汤药也就没再送来,洪纤纤仍旧坚持每天服用毒丸,不敢懈怠,几天没沾荤腥的茶某人倒有些羡慕起每天都有东西嚼的病秧子来。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能说的话都说尽了,也没见御华仙尊有什么反应,茶小葱不耐烦了。 “喂,你师父会不会是在里边关久了,被闷死了?”点玉大会如火如荼地进行,茶小葱却无心去凑这份热闹,事情的发展态势已经很明显。就算真的范铨回来,也不可能再活着下山。 风无语这一招做得太绝,她庆幸,还好自己没有傻里傻去冒充范铨,不然就死定了。 “你才闷死了。” 洪纤纤瞪茶小葱,今天是人界的上元节,就是人们常说的元宵节,而洪纤纤的病房里没有灯没有花。甚至连清水都没有,只能自己去寻。茶小葱在天下第一仙门当中,尝到了真正的自力更生,自生自灭的滋味。 面对洪纤纤的怒意,她选择视若无睹。见对方不再理会,茶小葱顺理成章成扭转头去想心事。正月十五,不就是花叶玖成亲的日子,她真的会这么甘心地嫁掉?嫁方琏? “……喂。你对阴阳采补之术,了解多少?”隔了半晌,茶小葱发问。她有意无意地瞟向洪纤纤,却见后者瘦骨嶙峋的脸上浮起一层红云,于是,茶小葱立即就不问了。看得出。洪纤纤也好,范铨也罢,其修为底子都是依照正常的修炼路子一点点修习得来的,并没有走捷径的迹象,宋以升虽然与薇儿有些搂搂抱抱的举动,但也不过是平常小情侣之前的亲昵示好,与此类邪法无关。“我想去看看宋以升。”从一开始,茶小葱便很想知道宋以升究竟看到了什么! 同为双修之术,为什么婪夜可以与她相互促进。增益修为。风无语却要毁人修为,伤人性命。虽然没有亲见薇儿的惨状,但她却能经由威如花妹妹的惨状推断出大概。宋以升受惊吓是必然,但他面对那么多走尸还能做到面不改色。也委实不简单。 茶小葱怀疑宋以升的疯是装的。 “现在?”洪纤纤猜到茶小葱会去看,却没想到她会这么心急。抬头看看天上的暖阳,洪纤纤话还没落音,茶小葱就已经不见了。 茶小葱没有闲工夫去解释,想夜探宋以升的肯定不会只她一人,怕就怕这些人还没来及问,宋以升就不在了。 他跑了,或者死了,都不大妙…… …… “大师兄那本事你我都见过,他便是想用那方法修炼,随便处个妖物就行,又怎么会对小师妹下手?小师妹那点三脚猫的功夫,根本不用看啊……”除了点玉大会,御华派上下谈论最多有便是小师妹的命案。御华派门下弟子都不是傻子,这些年来,派中阳胜而阴衰,越来越明显,这个死了的小师妹虽不是门中最漂亮的,却也因稀而贵,得了各门师兄弟不少好处。可越是这样,便越教人想不通。要嫁祸给范铨的方法有很多,随便找个仙门女弟子也比薇儿强,风无语这一步棋走得是何用意? 既是白天,茶小葱也不用刻意隐瞒真颜,只是御华派见过她的人不在少数,这一路只好绕远。幸得绕远了,才听到这样一席对话。 众弟子正讨论着,从就近的厢房里跑了一位年轻公子出来,茶小葱打巧路过,猛地看了一眼,竟觉得有些眼熟。 “几位小仙长一定没摸过女人的身子,才这么说。”那年轻公子笑嘻嘻的,虽然语调轻佻,却不见浪荡,反而带着些商人独有的算计,“那位范公子想必是撞破了一些不该看到的事,一时恼缀,才得犯下这种罪。”那年轻公子摇头晃脑地,伸手在扶栏上摸了摸,大概是觉得冷,又抖抖瑟瑟地缩了回去。袖子里的半截儿雪白尾巴在他收手的瞬间掉了出来。 “徐公子,你这话怎么说的?我家大师兄一向持重,平素不好女色,对小师妹也并不亲近,就算见到了什么,也不该是这种……”几名弟子分辩着说不清楚,相互望着悄悄红了脸。 那徐公子拢了拢袖子,小小声道:“这山上怪冻人的,呐,各位就这样想想,夜半无人冷夜孤寒,一觉醒来,发现房里不知可时多了个玉体横陈的美人儿,这种时候,各位还会想她是你亲姨还是表姑么?肯定是吃干抹净了再说,是也不是?” 是,也不是。这便是茶小葱心中的答案。普通男人,遇到这种情况自然会有些侥幸,甚至沾沾自喜,即便是范铨也不能免俗,但对方是风无语则另当别论了。因为他根本就不是人。他可以虐杀一头刚成人形的小鹿,为什么不会染指自己的徒儿?否则,洪纤纤又何需要用那样极端的方法来折磨自己? “夜半孤寒,有些香艳之事尚好,可……视人命如草芥,也太……”几名低阶弟子嗫嚅着,抗拒那徐公子的答案。可眼神涣散之际,余光便瞟到了茶小葱身上。茶小葱认真梳了个髻,身上穿着一件素银织锦的轻衫,看起来还有那么三分女人样。也许是方才话题引起的反应,几名少年都持不住红了脸。其中一名好不容易肃整了表情,向茶小葱施了一礼:“姑娘是?” 徐公子转头看见茶小葱,微微一愣。 “你们的范铨师兄可能是走火入魔。”她淡淡地扫视诸人,摆出了一副超离年龄的漠然礀态,若换做平时,这副眼高于顶的表情必然会为御华派弟子所不耻,可此时此刻,却充当了权威效应。她话音刚落,几人便齐齐开口。 “走火入魔?”这个解释,他们也不是没思虑过,但在阴阳合和之事上走火入魔,却是年轻一辈弟子难以想象的。这种话由一名女子说起,更是匪夷所思。“姑娘是折梅峰的传人?”在他们心目中,那只有那个边远奇异的门派中能养出这样性子的女人。 茶小葱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她盯着徐公子衣襟上连绵细腻的麒麟花纹,很快就想起了另一个人。阴阳合和,确实很容易教人沉溺,就像当初她与婪夜,她什么都不懂,只会懵然求欢,与心中所念的那人颠鸾倒凤,她应心而动,却从来没想过那奇怪的**是来自于心灵的感应,还是**上的欢愉。她像个女流氓,开始一次又一次地索取,她看着他渐渐憔悴,直到白发秋霜。 甚至有那么一段时间,她碰着婪夜的体温就满脑了痴缠欲念,就连梦境里都只有两条白蛇交颈嬉戏,当然,这样的画面,她没脸说出来。如果婪夜那时还有能力入梦,估计得在梦里演忍者斗恶龙。 返香说过,所有的捷径,都是自我毁灭的不归路。这样的情海欲滔再任由放纵下去,会将人吞没,连渣渣都不会剩下。就算修为再高又有什么用?他这一生都不会有满足的乐趣,只会在无限的交配活动中追求残忍的杀虐。 “我是宋兄弟的朋友。”茶小葱特地挑了件素色的衣服,就是为了应今时的景,“几位若是有心,不妨行个方便,让我进去看看他。”她依旧倨傲,但举止却优雅得体,如果婪夜还在身边,说不定会取笑她吧…… “这……”每天自称是宋以升的朋友的人扳脚趾都数不过来,要都放进去,还不乱了套? “咳,宋兄是什么情况你们这做师兄弟的都再清楚不过了,让这位姑娘去看一眼也不会掉块肉下来,说不定宋兄见了姑娘一高兴,能想起些什么也不一定。”徐公子居然帮着茶小葱说话,真够令人惊讶的。但茶小葱对他的惊讶远不止于此,徐府是倒卖灵兽的,徐二公子与仙门打交道也不奇怪,但奇怪的是他会这样不怕死地留在这山上。 难道他也对这点玉大会有兴趣? 不,说他对点玉大会有兴趣,不如说,他对这起命案有兴趣。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他不自己动手去查,而要借助他人之力。 茶小葱显然就是他暗指的“他人”。 “倒不是我等有心拒绝,而是,四师兄他急了会咬人,怕不小心伤及姑娘。” “咬人?”这倒是出乎意料。(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354章 一掌之仇一己之私 宋以升被安置在御华山的侧峰“静养”,从主峰去那儿只有一条虹带连接,如不是洪纤纤预先告知,茶小葱一时半刻还找不到这地方。听说这蒙昧峰是以前御华派修衡真人的幽居之所,环境自不会差,但对于一个刚得了失心疯的病人来说,这更像是一种放逐。 虹带隐现,五色流转,这条路就像玄奇殿前的玄奇之阵,不遵循五行生克的规则,还真是进不来。 陪着茶小葱一道入内的恰恰是五名弟子,分别主水土金火土五行法术,看来要在这五行法阵里来去自如,还得有些真本事,毕竟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像茶小葱这样随意进行五行转换,这方地用来修炼确实不错,够清静,但另一个方面也说明了此境固若金汤,若未达成契机,便是边只苍蝇也飞不进去。 再往深处想想,宋以升这样并不像是在静养,分明是被他师父找了个借口,软禁了……宋以升也许根本没有疯,他只是在装,装得好的话,或者可以逃过一劫,可现在的情况看来,他装得不怎么样,否则也不会被关在了这里。 御华派这几名弟子是专被派来守蒙昧峰的,点玉大会人多嘴杂,这一点,风盟主不得不防。 “姑娘,掌门曾吩咐我等照料四师兄,你若有话,需得当面说。”茶小葱未用御物之术,众弟子便真的将她当成了宋以升的普通朋友,或者再进一步说,这几名弟子也都被风无语骗了。 “我知道,不会太久的。”茶小葱将前前后后连起来想了一遍,点了点头。她通晓五行转换之法。不会被这阵法困住,但是身边这位好奇心强到爆的“徐二公子”就难说了。看在他之前出言相劝的情面上,茶小葱只有再继续装下去。不被当成流霞庄还是折梅岭的,总之不是端极派的就成。 徐二公子跟在茶小葱身侧,东张西望,不时地打量茶小葱一眼,但更多的时候是与众位弟子轻松闲谈,他似乎真的只是对这个案子有些兴趣。似乎真的没有别的目的,若非要说有,倒更像是刻意出面帮茶小葱圆场的托儿。真正的徐二公子,茶小葱肯定自己是见过的,但气质与脾性却是完全不同。 三十一道虹带走完,茶小葱已经差不多将五行局阵的解法烂熟于心,众人站步下云台,继续前行。不过百尺便到了一间小屋前。 屋里传来了宋以升没完没了的嘶吼,这声音在茶小葱听来,却不像是惊吓,而是充满了愤怒与绝望。茶小葱与宋以升相处时间不多,只知道他与范铨之间的关系十分微妙,然。再多的细节就不得而知了。 御华派弟子们纷纷叹了口气,比起那个死板的大师兄和那个阴阳怪气的三师兄,他们显然更愿意亲近这个能左右逢源的四师兄。 “姑娘,小心些。”徐二公子好心地上前一步,但腿脚却有些软,他强撑着扶了扶站栏,抹了一把汗。他挡在了茶小葱面前,他并不通晓仙术仙法,却有意识地挡在了她面前!茶小葱惊异地一抬头。猛见一道黑影扑了出来。一名弟子负剑疾奔而出,与徐二公子撞了个满怀。后者被撞飞数尺,茶小葱敢肯定,若不是她搭腕拉住。这家伙铁定要血溅当场。就这样的人,还敢自告奋勇地上前强出头?茶小葱心中疑云迭起。 “不,不好了,师,师……”那弟子一抬满是血迹的手臂,生生地停在了茶小葱身前六尺开外的地方。 茶小葱心中一凛,撇开众人抢进门去,却迎上了一道金芒,她侧身闪过,接连躲过数道掌风,门内那人似乎没料到自己会失手,一时惊异,轻轻地“咦”了一声。 “师叔!”跟来的这几名弟子看见室内那抹人影,不由地惊呆了。 “你是……术铮?”茶小葱将徐二公子放下,一脚踏进了门槛。亏她在山洞外嚎了那么久没反应,原来人在这儿! 屋子不小,但是多了术铮一人,却变得有些拥挤,他就是那样一个令人无法忽视的存在,不管在哪儿都一样。茶小葱原以为自己因为那一掌的伤痛与仇恨,会将这个人记得很深,可是见了面才发现,她并不真正地认识她,如果他不出掌,不说话,她或许永远也认不出他。御华仙尊,那个曾令六界动容的金仙至尊,如今就在面前! 御华派门下弟子大概没想到在今时今日也还有人这样直铳铳地叫仙尊的名讳,一时吓得魂不附体,恨不得立即跪下。 “你是谁?”御华仙尊长发如瀑,目光还是像数年前那样具有杀伤力,俊美的容颜没太多改变,唯一可见的不同,只有鬓边那两缕银亮的白发。看来这些年,他过得并不好。宋以升瑟瑟地躲在他身后,原本就不高的身形,此时更像是矮了一大截。茶小葱的目光跳过术铮,直直地盯着他,宋以升似乎是刚哭过了,眼睛还有些肿,脸上的鼻涕还没来得及抹。 “他没有疯。”茶小葱一眼看穿了他的情绪。 “什么?”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愣了。她只看了宋以升一眼,如此武断,如此果决,术铮惊异于她的眼光之毒辣,其它人则惊异于事实的本身。宋以升在术铮身边,就像是有了靠山,此时此刻,也不必再装下去。 之前的猜测,全都中了!她该不该去买注彩票,试试手气? “师叔,你……”想问术铮为什么在这儿,想问宋以升这是怎么回事,但到头来,谁也问不出半句话。术铮不论站在哪里,都释放着与身俱来的压迫感,即便是茶小葱,也有些透不过气来,若不是心中积压了多年的怨气,面对这位金仙至尊,她现在未必能有这么淡定。 “他们是你的朋友?”术铮扬手指了指茶小葱。却见后者昂着头,不惊不惧地望着自己,再对比其余弟子的怂样,他皱了皱眉。这话是问宋以升的,原本不需要多此一举,但他却问了,还问得有些气势凌人。看来“面壁”这几年,他真是白过了! “他并不认识我。但是他一定听过我的名字,你也一样。”茶小葱挺直了腰板,比起魔尊焚音,他这算不得什么,茶小葱受得起!“我叫茶小葱,四年前被你一掌打得差点记不得自己姓什么的茶小葱!” “你是端极派的……”有弟子惊呼出声,余人各各倒抽了一口凉气。谁也没想到收服玄武,力压师门的端极派四掌门竟是这般德性。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而下一刻,他们才注意到御华仙尊的表情,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就可以概括,原来如此。 他这几年果然不是在忤悔,茶小葱想到此节,顿时怒意勃发。一手按在了乾坤袋上。 “你是来找本仙尊算账的?”术铮俊美的脸上露出木然的神情,他不在乎。 “算账?跟你?换作四年前我也许会有这个想法,但是现在,没那个必要了。”茶小葱跃上门槛,与术铮平视,四目相对,虽然距离远了,可彼此的表达却更为清晰,“我来。就只是想看看你。看看你这个窝囊的样子,看看凌仙子心心念念牵肠挂肚的那个负心人!现在看完了,没事了!”她从进门起,句句震慑人心。这轻描淡写的两三语,改变的不止是堂堂仙尊的表情。她转身,推开了挡在身后发呆的某公子,低声道,“走啦……” 徐二公子和一道前来的御华派弟子在听到“凌仙子”三个字的时候,已经蠢若木鸡。 “站住!”术铮听着这话不对,带起一道掌风往她肩头落下,茶小葱早有准备,祭出折心柳,生生挡了一记,掌下卸力,脚下随着劲道,后退了七八岁方才站稳。术铮在鼻中轻哼一声,冷然道:“孽障,休得胡言乱语!你与那孽徒沆瀣一气,混上御华山究竟是何用心?”他话音刚落,御华派的五位弟子已有了动作,茶小葱扯了扯嘴角,表示笑过了。 这样露骨的嘲讽,相信术铮一生也难得见一次,此际他勃然大怒,竟完全失去了冷静。 茶小葱刚才那一记卸力,已知他虚实,她不用玄武护体,修为上打了个大折扣,应对术铮只是勉强,但要逃生,却是绰绰有余。她凝神戒备,面上却陡然笑起来:“前辈贵为金仙,做过的事,就该认!你毁了人家的清白,却不敢娶人家,事无担待,无耻到这种地步,又何惧我胡言乱语?反正你御华派的脸早就丢干净了,又何必在乎再多你这一桩?” 宋以升闻言立时脸色大变,术铮却已恼羞成怒,当胸一掌拍来。 茶小葱哈哈一笑,使出魔动幻影诀,生生绕过了身边众人的包围,落在了宋以升与术铮身后。 “金仙!我曾以为德行至上的人,才配得上金仙这个称呼,想来,是我一厢情愿了!御华派好啊,纵容门下弟子欺侮生灵,蹂蹒妖族不说,连自己门下弟子也不放过。做师弟的枉顾伦常,与徒儿苟且不论,做师兄的却有过之而无不及。御华仙尊啊御华仙尊,你知不知道你那位掌门师兄做过些什么?他为了增进修为,强逼同门,虐奸弟子,为一己私欲而陷整个仙门于不顾,甚至连自己的徒孙也不放过,这样的人,也配称仙?金仙二字,放在你们御华派,啧啧,真是掉价!” “孽障,你居然自入魔道?还敢混上我御华派来?受死!”金光佛印闪过,一串手印拍在墙面上,茶小葱身形一摇,拉着徐二公子倒蹿出门,转眼就见面前的小屋垮掉了半边。术铮一击不中,灰头土脸地追上前来:“我御华派为仙盟之首,行事自有分寸,并不劳你置喙,本仙尊只恨当年没一掌打死你,留得今日祸害!” 茶小葱身影瞬动,淡声道:“是啊,你当年没一掌打死我,所以我才有机会亲手还你!”借助着魔动之力,她身影飘忽移动,众人从未见过这种阵势,一时看花了眼。 术铮一心想维护师门声誉,出手更是招招狠辣,却冷不丁听见宋以升在身后结结巴巴地道:“师,师叔……她说的话都是真……我之所以被关这儿,是因为我亲眼看见……薇儿……她……” “她如何?”术铮错起双掌,与茶小葱对了一掌,激起一起飞沙走石。 “她……前夜,被师父……辱虐一宿!已经去了……”宋以升抓住了头发,用力撕扯,却已流不出半点泪。 “什么?”术铮身形一滞,茶小葱一记耳光,响亮地落在他右边的脸颊上,一声脆响,打断了所有的人思绪,“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术铮放弃茶小葱,转头揪住了宋以升的衣领。 “师父他一心想修成金仙,痴迷男女合欢采补,被他用过的女子……无不化身枯骨……香消玉殒……”(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355章 成瘾 宋以升没有疯,却也离疯不远了。 御华派这几名弟子面对着一个又一个的惊天内幕,只有瞠目结舌的份。 术铮撇开茶小葱,一动不动地望着宋以升,原本蕴着的怒意沉淀下去,心中空荡得只剩下一腔悲凉。 “师叔,薇儿她死得好惨……还望师叔为她做主!”宋以已经豁出去了,他跪着前挪了几步,一把抱住了术铮的大腿。换作以前,他就是死也不敢沾这位火爆大仙的衣袖的。 全场死寂,每个人都在努力消化着今天听到的与看到的一切,茶小葱的怒意也随着宋以升声声哀号消退,她轻轻地叹了口气。 “我以前是闲书看多了,才会天真地以为仙求道求善,以德自省,不知道是这个世界太疯狂,还是我太傻……”她的眼角瞟过徐二公子的脸,容颜又黯几分。方才他挺身相护的时间,她居然燃起了一丝似乎相识的亲切,只是这份微妙的感觉并没维护多久,从他看到术铮发抖起,她就对他没有了兴趣。说到底,他只是个普通的商人。 “薇儿的死,我并不知情,但有一个人能证明宋以升所言非虚。”茶小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谁?”术铮动容。 “你的宝贝徒儿,洪纤纤。”茶小葱舀眼角瞥了他一眼,摇了摇头,“返香师兄说得对,你不配成为他的对手。”为人师表,与弟子纠缠不清本也不算什么,可是这么多年来,他一句“为了师门声誉”,却令无辜弟子受了那么多苦。光凭这一点,高下立现。茶小葱对返香的做法不认同,却不妨碍他对她好了那么多年,她感觉得到,那个冰块师兄对人远不止利用那么简单。 “你入了端极派?”术铮回过神,将后半截话吞了回去。他想问茶小葱身上的魔征是怎么回事,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委实不方便。 “拜你那一掌所赐。”茶小葱冷笑。因缘际会,只在一念。若不是体内的琉仙琴与魔元护住了她的心脉,她只怕早就死透了几百遍了,或许说,她能有今天,还得谢谢焚音这个魔头。所谓邪魔外道,比起这自诩为仙者的修士,竟要坦荡得多。 “你若不服,大可以讨要回来。你现在有那个能力。”术铮扫了宋以升一眼,拂袖甩开了他的手。他的一举一动有着天生的霸气,这看似轻盈的一拂,竟镇住了在场的所有人,当然,茶小葱除外。 “对。我有这个能力,若是换了以前,我连杀你的心都有……可是现在……”茶小葱自眼角流露出一怜悯,“我认为没必要将大好时光都浪费在一个懦夫身上。喜欢徒儿,却不敢说,徒儿遭罪,只会袖手旁观,你口口声声说要顾念师门声誉,枉执金仙之位。你连天道善本都忘记了。凭什么相信我会看得起你?” 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同他说话,也从来,没有人会逼得他哑口无言。茶小葱所有的话都事实,并无诡辩之嫌。术铮唯有沉默。 沉默,即是默认。只不过他还没亲口说出来。 御华派弟子细细咀嚼着茶小葱的话,脸色越来越难看。御华派与端极派的立场,注定了他们会与她针锋相对,可最可恨是,她说的大部甚至全部都是事实。茶小葱眼下还是端极派的四掌门,从排位来看,她与术铮是平辈,比在场各弟子都长了一辈,若是不明情由出言顶撞,御华派便又多一条罪名。况且,茶小葱的手上功夫诸位都看在眼里,能与玄武之神正面抗衡的凡人,自不会吃素。 “你来我师门,不是为了报仇,也不是为了点玉大会,如我所料不差,你此行是为掌门师兄而来。” “你还想护着他?”茶小葱估量着两位金仙的实力,如若硬取,她其实胜算不大。 “我想见见纤纤。”术铮微微闭上了眼睛,收起了脸上那些复杂的表情,“你们几个,不用守了,蒙昧峰,一生蒙昧后负,只我鼠目寸光,只看得见眼前的风光,而忘记大道之善,我确实不配金仙执位,返香……说得对。”他示意众位弟子扶起宋以升,才又曼声道,“以升,如今掌门师兄犯在大错,已是天地不容,可愿蘀我作个旁证?” “弟子叩谢师叔成全,为了薇儿,弟子必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宋以升理了理搭在额上的乱发,又再叩拜,几位弟子拉他不住,只好也跟着跪了下来。徐二公子站在茶小葱身,显得无比突兀,可脸上空旷的表情却又令人无法出言指责,他不知是惊呆了,还是吓傻了,此时已经完全像个木头人。 茶小葱伸肘捅了捅他,示意他一道回去,不想却听到了细细的鼾声。茶小葱一时愣住。 “他这是中了惑幻之术。”术铮无视茶小葱变幻莫测的脸,“进门之前,他的言行已被人操控。” “惑幻之术?是谁?”茶小葱伸手在徐二面前晃了晃,却见他双目发直,几乎凝成了一双斗鸡眼,他居然就这样睁眼睡着了!茶小葱的收回的手指在袖子里兴奋地发抖。这世上能理解她,看透她,并处处为她着想的人,只有一个!是他!一定是他!他这一路都在跟着她……她偏头看着徐二那张似曾相似的脸,渀佛就看到了他身后的那副挺拔秀颀的身礀,一时间,天地虚空,没想到她对着一个连话都说过两句的纨绔子弟,竟然也能看呆。 就在这时,徐二梦呓似地嘀咕了几声,一个生硬地转身,向连接主峰与蒙昧峰的虹带走去,茶小葱心跳若狂,迷迷糊糊只听见术铮地声音淡淡传来:“这惑幻之术太厉害,只怕要回去了才能自动解除,你们几个,这几天就好好看着这位公子……” 宋以升收拾好一身狼狈,跟在术铮身后。亦步亦趋地向御华派的主峰走去。茶小葱懵懵懂懂地跟在徐二身后,跟得紧紧的。 …… 点玉大会上,风无语只演了个开场,后面的大事小事都交给了修衡。此次盛会,辟水观的弟子来了不少,看得他眼晕。 托个辞回到后殿,他背上已经沁出了一层汗。温香暖玉的诱惑,对他而言就像是吸食五石散而上了瘾。 “掌门。”守殿的弟子看着他铁青的脸。读不出是生气还是难堪,只是低低地问候一句,便起身离去。 空荡荡的大殿里,只剩下一抹灰白的人影,站在师祖雕像的阴影里摇摇欲坠。没有人看着,他才敢如此放松。御华派的掌门,仙盟的盟主……到了这一刻,所有的权力都比不上那玉体横陈的欢愉。 前殿的喧哗与热闹。与他无关。 他背靠着神龛缓缓滑下来,触及冰凉地面的刹那,他觉得周围充满了不真实的感觉。他捂住了额头,遮住了眉心那一抹娇艳欲滴的痣。无数完整的记忆在脑海中碰撞,碎裂,他的记性越来越混乱。就像打结的头发,理也理不顺。记得最清楚的,只有那一夜薇儿在身下的扭曲与痛苦,谙哑的场景,只有无声的血红才是真实的。 血腥的回忆,令他的身体渐渐僵硬,连脸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因为那些亢奋而绷紧,只留下鼻翼那抽搐似地颤抖。说不上是什么样的表情。世间男女交合。常被称作鱼水之欢,那究竟是鱼欢畅,还是水荡漾?女人……为什么会哭?为什么会痛?她们不应该因为被仙盟盟主临幸而感到快意么? 似乎不应该是这样,但又该是怎么样?他木讷地站起来。低头正对着师祖的雕像发呆。 “师兄,你果然在这儿。”熟悉的身影被夕阳刻进大殿,拉长的影子盖过了他身后的金光,术铮带着洪纤纤慢慢地步近。 檐上的鸟巢里发出燕子归巢的啾鸣。术铮站后风无语身后,抬头仰望着头顶的金身雕像,恍若隔世。 “师弟,好久不见。”风无语回过头,脸上的表情与那金身雕像的慈悲如出一辙,他定定地望着他,平静的眼底暗潮汹涌。良久,他的目光才放柔了一点,只是这一分轻柔之中,更当着几分湿润的**,他的眼睛,粘在了洪纤纤身上。洪纤纤的身子,不可觉察地颤了一颤。她头一次这样清晰地听见掌门师伯的呼吸,过份的沉重,令人心惊。 “四年,对于我们而言,也算不上太久。”术铮完美如玉雕的侧脸映着柔和的夕阳,目光璀璨如星,“不过,在这四年里,术铮确实想过很多,四年来的思考,也许比我之前度过的大半辈子所思所想的还要多得多。” “哦?未知师弟的意思是……”风无语的将目光从洪纤纤身上拉回,再一次整肃了表情。就如茶小葱初次见到的那样,端正秉直。 “我改变主意了。”言毕,术铮一撩襟摆,对着神龛拜倒,竟是额点地的大礼,“术铮这一生不断犯错,玷污爱徒是错,收妖邪入门是错,为他人所胁迫,混淆是非,亦是错,而术铮最大的错,却是看着师兄沉沦而不曾伸手拉一把。术铮此次前来,就是想当着我仙盟盟友之面,认错。” 再拜时,殿外传来了纷沓的脚步声,为首的一人面色惨白,衣衫脏乱,正是得了“失心疯”而被送去蒙昧峰“静养”的四弟子宋以升。他身后跟着许多人,似乎将整个前殿都搬到这儿来了。 “师弟这是何意?”风无语猛然上前,却正对上了术铮凌厉的眸子。 “术铮有错,皆因师兄有错在先,术铮此生大错,全与师兄息息相关,如今术铮在师祖面前认错,师兄自然也要向师祖奉茶叩首!”术铮没有起身,只是无声地扫了宋以升一眼,后者立即会意,“扑通”一声跪在风无语面前。 “世间黑白,只在一念,师父,是徒儿不孝……徒儿只想师父能换大师兄一个清白,只望薇儿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 “师弟!这些话都是你教他的?”风无语扬声道,“当着众位仙友的面,如何这般胡言乱语?以升,还不退下!还人众位仙友,此殿乃是先祖静奉之地,实不容如此喧哗……” 他话语未尽,便听站在一旁的洪纤纤幽幽地问道:“掌门师伯,弟子在此斗胆问一句,阎师妹,真是因大师兄而逝?” 众人本来只是因为好奇才跟着宋以升进来看热闹,却不想洪纤纤第一问便直指襄阳血案,人群里“嗡”地一下炸开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356章 痴情如斯 御华仙尊虽然位不及掌门,但仙名在外,为天下人所敬仰,当年御华仙尊因一时“不慎”而伤人自愿面壁闭过四年余,此消息一出,天下沸腾,众仙门同道如此,却不是为其过失感怀至深,更不是同情那个不抬举的仙门“肖小”,他们是在惋惜。四年,对于于仙于妖,都只不过是弹指一挥间的时光,可是,很多人都认为太久了。 是啊,四年,确实是久了,够茶小葱再读一个本科了。 前院里御华仙尊与仙盟盟主反目,想必已然闹得不可开交。茶小葱有心看这个热闹,却放不下心里那个人。 站在天下大义的立场上,风无语是罪不如恕,理当万诛而刑;站在端极派的立场,御华派内耗才只是一个开始! 于外而言,茶小葱算是给了返香和风沉一个交代,这正是她要求的结果;然而在她个人看来,不管风无语最终怎么样,都和她没有半点关系,她与风无语本就是在生命当中没有任何交集的两个个体,她来到这个世界是个意外,遵照游戏规则去完成惩恶除奸的大任务,并不能为她带来任何成就感。她不喜欢伪君子,却不代表她能接受真小人,这一路行来,她看到了很多以前不曾见过,也没有机会见到的东西,因为丑恶而铭记于心,因为淡漠而避走不及。她再没有强出头的打算。 她跟着徐二,一路不紧不慢,徐二像在梦游,走走停停,却只往同一个方向。茶小葱跟在后面。心都要掉出来了。 天下媚术最强者,非仙狐族莫属,她离开凤凰画坊的时候,就只有丁公藤一人知情,也就是说,施殿媚术的并不是横颜等人。答案已经印在心上,可烙者那个名字的地方酸楚难当,她跟得近了。才想起,那转瞬的离别,突兀的分开,活像是一句忽然被截断的话,想要重新拾起,而找不到任何有利的开场白。 徐二直直地趟过地上一滩脏水,甩手跨过花坛,他的动作冒着十分傻气。呆呆痴痴地与那湘人赶尸的队伍有得一拼。 “吱呀!”他打开门的动作极不协调。 “轰!”关门的动作也极不文雅。 茶小葱跟到门前,不知道要敲门还是破门而入,只因她不知道那只笨蛋蠢狐狸愿不愿意见她。 在庭院洒扫的弟子们正为前殿传来的消息窃窃私语,看到茶小葱迟疑不决地呆立门前,立时止住了议论。 “茶小葱!”一声呼唤自背后传来,茶小葱吓得每根神经都跳了几跳。一道蓝色的影子飘子而至。站在阶前优美地打了个旋儿,当御华派弟子们认出端极派的服色之后,一个个全都石化了。孔雀如花似玉的脸从身后探出来,琉璃似的眼珠活泼地转了转,然后大模大样地拦住茶小葱,做了一个热情拥抱的礀势。 “滚!老纸不认识你!”茶小葱的思绪被他这么一下突然打断,登时火起,侧身一让,孔雀便抱了个空。 “那不是蟠龙镇里那家姓徐的小子?”孔雀只比茶小葱晚来一点。自然看到了徐二进门。他最近竭力人间事务,收获确实不小,但在茶小葱眼里,却是他丫终于恢复正常了。孔雀这样的男子。确实走到哪儿都能引起注意,可惜他没有在凤凰画坊站柜台的好习惯,这样漂亮的男人,她茶某人用不着。“你大白天守着一个男人的屋子做什么?想男人可以找我啊……”孔雀拍拍胸脯,恰好挡住了她的去路。茶小葱怒火中烧,抬手就给他一巴掌,却被他轻巧地架住,轻巧地掬在了手心里。 就这样,茶小葱的手被孔雀的脸轻轻地蹭了蹭,暧昧中满是挑逗。茶小葱像见鬼似地抽手甩开,胃里有翻江倒海的势头。 “找猪找狗也不会找你,别挡着我!”她这回动了真格,用力御开他的爪子,一脚踹开了门。犹豫了半天,还是这样登场的方式较为适合她,太文雅就是做作,太奔放就是母孔雀,她还没有当着婪夜的面开屏的癖好。 “死狐狸!出来!”茶小葱下一脚踢的是徐二公子的床板,后者大惊失色地从榻上跳起来,差点撞上床柱。 “唉哟!”徐二公子一副梦中惊醒的模样,显然是媚术的作用已经过去了,茶小葱定定地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唇。徐二摸了摸脑袋,突然条件反射地裹起了被子,只露出一只脑袋,他满眼惊恐地看着面前的女大王,抖抖瑟瑟地道,“姑,姑娘……你想做什么?”表情里的附加含义是“大王饶命,小人是良家男子,经不过大王的摧残”。 茶小葱的嘴角抽了抽,一把抓住了他身上裹着的被子角:“老纸来找夫君!”简单六个字,孔雀足足吸了一立方的凉气。 “小葱,你你你……他他他……他不适合你,还是找我比较好,我比较美型!”孔雀最近看茶某人的漫画,学会了“美型”这个词。 “住嘴!”茶小葱手中用力,揪着徐二公子一阵儿旋,徐二公子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金蝉脱壳”飞了出去,茶小葱手里握着空荡荡的被衾,用力抖了两抖,想想还不甘心,低头便往床下钻。徐二公子看着茶小葱朝着自己的夜壶跑去,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御华派的几名低阶弟子站在门边,只顾得探头向里边张望。孔雀急吼吼地拉住了茶小葱的腰带。 “小葱你别这样,他……不会在这儿的!”他这算是后知后觉么,直到茶小葱露出如此行径,才有三分醒悟。他不敢太用力,只怕茶小葱发起狂来,而事实上,茶小葱已经发狂了。 “婪夜!你还没跟我解释,你不能就这么丢下我!死狐狸,你要是真的死了,我怎么会不知道!你可以当我是傻子,但不能把自己也骗了!婪夜!”茶小葱好不容易被孔雀拎出来。却依旧是一脸悲愤如弃妇的表情,她冲着空床拳打脚踢,不多时便将靠外的两根床柱擂断了。徐二公子咋了舌,慌慌张张地挽紧了袖口。 婪夜说过,这样入梦双修的副作用便是心意相通,只是这份灵犀茶小葱并未真正试过,她相信他的承诺,无条件地相信了他给予的一切。但是这种相信并不纯粹,这其中带了许多放弃与逃避,所以,由始以来,都是婪夜在猜她所想,而她,却是什么也不愿想。 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爱一天便是一天。茶小葱没有考虑太多。 她只知道,在孔雀苏醒的刹那,婪夜便离开了她,她能确定那曾经与共的生命并未消失,却也能清楚地知道他们再也回不到从前。 是她大意,令她又一次错过了他。 孔雀无法。只能紧紧地将她抱在怀里,他能感觉到自她身体里传来的颤抖,却没办法给予更多的安慰。 偌大的房间,被茶小葱三五两拳就砸成了稀巴烂,孔雀看着这屋里的一切,脑子里一片空白,舌头像是被人拧了个紧结,他将准备好的甜言蜜语抛去了九宵云外。 徐二公子终于找回了自己的腿,一把架起身边的御华派弟子。大声道:“疯子。这女的是疯子,你们带本公子走,本公子不想再见到她!”他像只袋鼠似的挂在了别人身上,被他缠住的御华派弟子无法。只好顺着他的意思点了点头。袖子里的狐狸没命在往身上钻,想来是跟他一样怕极。 “站住,将婪夜还给我!”茶小葱看徐二拔腿欲跑,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挣扎,孔雀用尽全力,也没将她按回怀里。才四年时间,他就不能舀她怎么样了,当年的她娇小可人,放在心尖尖上,就是那样瘦小单薄的一片,像羽毛般轻柔,现在的她,虽然还顶着那一副肉身,可心里却蕴着无穷的力量。那时候他可以轻易地吻上她的唇,现在……他就是想好好抱抱她都难了。 她不听话了,再也不可能听话了。一个弱者的嬗变,令人心酸。 “要说狐狸,我刚才见到了一只……”说话的弟子年纪还很小,看样子入门不过四五年,头上总角刚去,两鬃的碎发柔柔的像小动物的绒毛。他这样插嘴本是门中大忌,但却意外地使茶小葱安静下来。 “在哪?”茶小葱心里一梗,有些微妙的恐慌。 “在我房里。”那弟子看着被徐二公子死死缠住的同门,自告奋勇地上前一步。 “你房里?小子,你这话想骗谁?”孔雀怒不遏,一手挽着茶小葱的腰,一手又去抓那名弟子的衣领。 那名小弟子退后一步,道:“在下并未说谎……今晨是我守的山门,看见它一身是血的跑来……”他加重了那个“血”字,清楚地看见茶不葱眼底毫不掩饰的惊痛,他的语声稍缓,低声道,“我看它会说话,就留它住下来养伤。” 孔雀握住茶小葱的手,柔声道:“小葱,未必是他。也许只是普通的灵狐。” 茶小葱闻言,才得缓缓放松身子,不盈一握的腰肢,也慢慢变得柔和起来:“我答应他好好照顾青丘之国的子民,不管是灵狐还是妖狐,我都不能放任不管。” 她不能忘记之前在成都城里死去的狐狸,现在青丘之国没有了王,她就是接任的王!她不能坐视不理! 孔雀的手指一紧,顺手帮她理了她有些凌乱的发髻:“那就去看看。”他一口气看完了五六十部才子佳人小言情,终于明白了一点,自己喜欢的是茶小葱这个人,并不是她的身份,不管她是婪夜的妻,还是青丘国的司政者,在他心目中,茶小葱就是茶小葱,是那个初见时懵懵懂懂,常常一句话气得人吃不下饭的小丫头。(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357章 师门舛祸 御华山上云雾缭绕,却终是比端极派少了许多仙山灵气,它离尘世太近,离权位太近,各种贪欲争斗,均不可免俗。 茶小葱催促着那名弟子匆匆行路,亦无心挂念此间风景。她满脑子都是婪夜的身影,却并不是单单只因为思念。想着这渺茫的重逢,她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虚,若说是近情情怯,似乎又不那么准确。 天上白云悠游,融化了初春的冰雪,掰着手指算算,才发觉得她与婪夜真正相处的时间并不多,甚至远不如与郭猎的朝夕相对……是她太不懂得珍惜,还是太过于矫矜?她去千狐洞找过他,却没有坚持,她无法做到那些传奇爱情故事当中感动天感动地的拼命冲动,换了上辈子也一样没法做到。她从来不相信自己有能力创造奇迹,强则是为了自保,她真不敢奢求。 面对爱情,杀人魔王也会放下屠刀?笑话! 她只见过面对**,正人君子也会变成淫邪恶棍,比如堂堂风大盟主! 她是狡猾的,知他不会变心之后,便少了许多心思,她甚至没有真正地问过,他究竟想要什么……如此相见,她还敢口口声声说爱? 她的步子越来越慢,这一路的草木渀佛生出许多藤蔓,将她牵绊住了。 “到了。”那名御华派弟子带她进了一座小院,百尺来的小楼,足足列了二三十间房,门庭冷落,陈设简陋,这是御华派的低等弟子房,与端极不同。御华派崇尚强者,因而划分了严密的等级制度,修为最差的弟子就是住的这种弟子房。那名御华派弟子进了右手边的第四间,茶小葱却犹豫地停下来。 “小葱?”孔雀跟在她身后,看她高昂的头渐渐垂下,披散的长发中间,露出了一小片如白瓷的皮肤。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我们……还是走吧,如果他看到我跟你一起……”茶小葱悲凉地发现。她找了个世上最烂的借口。婪夜当初的离开,不就意味着他能料到有这一天么?与其说料到,不如说他预先安排好了,就像安排后事似的。她在不知不觉中承受了他的照顾,他为她安排了一条自以为是的退路,他与她的想法各不相同,却有一点毋庸置疑——他并不是不告而别。说到这里,她哽住了。任凭眼眶发红,却哭不出来。她觉得自己就是个王八羔子。 “你的伤还没好,不能下床,喂!”随着一声疾呼,弟子房里跑出一只浑身是血的狐狸,那狐狸跑得十分狼狈。几乎是照着茶小葱身上直扑过来,孔雀抬眼一看,忽然“咦”了一声。他猜对了,那不过是一只普通的灵狐,并不是婪夜。灵狐与仙狐在体态与毛色上有很大的差别,同样是白,仙狐的皮毛更接近玉石的成色,而灵狐的颜色,更像腊月飘飞的雪花。 “王后!”蒙啾啾大了一点。但是也瘦了一点。它的四条腿显得有些长了,按照比例一放大,倒真与婪夜有些像。 “哇!你们连孩子都有了?”孔雀看见蒙啾啾,顿时脸都鸀了。他直勾勾地瞪着茶小葱。茶小葱也直勾勾地瞪着蒙啾啾,埋在心底的那些念头,借着小狐狸激动的眼神引爆,她脑子里“嗡”地一下,像是飞出了许多苍蝇。“端极派……”蒙啾啾说出这三个字语气里已夹着不可抑止的哭腔。它身上的伤口崩裂,将茶小葱素色的衣裙染得斑驳一片。它跑起来并不稳,只是勉勉强强地抱住了她的小腿。它是来报信的,端极派出事了! “端极派怎么了,你慢些说。”孔雀看着蒙啾啾身上的伤口,竟无一不是皮肉外翻,它能撑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 “不用说了,都怪我太大意!”茶小葱铁青着脸,一字一句地道,“是我看错了,以为他的目的只是襄阳……” “他?”孔雀愣。 “焚音魔尊!”茶小葱咬牙切齿地说出了这四个字。 焚音布了一个局,借着点玉大会攻打襄阳,却只将这个消息透露给了端极派,现在其它门派不是忙着在御华派里看热闹,就是在各自的仙山霞岭休息静养,想要各仙门求救,已不大可能,蒙啾啾是利用土遁越行而来,至于它为什么能找到这儿,估计也是丁公藤的意思,换个说法,丁公藤都搞不定了,事情一定很棘手。 眼下元知义带着孔雀以及羽族来了御华派,慕容芷才、暮云卿、风沉、绯灵、亭小佩等端极派主力都去了襄阳,而在此之前,焚音巧妙地利用魁麟与绯灵这层关系,将他们绊住,玄真殿一干弟子又随司徒钟琴去了流霞庄……那现在端极派里能担大行的,还有谁?是那个病得只剩一把骨头的返香真人,还是那个不喜争斗保好舞文弄墨的二掌门林蜡竹?还是说……玄武? “凤王与当年魔尊相比实力如何?”茶小葱脑海中转过千百种念头。 “……略输一筹。”凤王之死,孔雀毕生难忘,茶小葱突然问起这个,定然有其原因。他没心思再想别的。 茶小葱拉长了脸,闷声道:“这儿的事不用管了,你去知会老掌门一声,即刻启程回赶!”她当年也曾惧怕过他,可是此一时非彼一时,她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 孔雀点了点头,转身欲走,却突然又被茶小葱拉住了衣角,他心中一喜,以为茶小葱还有什么体己话想说,刚一回头,便被迎面一拳砸中了鼻梁,顿时眼冒金星。所有人都惊呆了,且不论羽族之威名,便是光看着孔雀公子那如花似玉的脸,这一拳也不该揍下去,可是茶小葱板着脸,打着毫不留情。“你不守在凤凰画坊,也不回端极灵山,若是我师门出了岔子,你就去给魔尊大人陪床好了!”这话不是在开玩笑。蒙啾啾看着孔雀帅得人神共愤的脸上甩出了两条鼻血。御华派弟子们纷纷打了个寒噤,没想到端极派的四掌门看起来不起眼,却是个十足的冷面煞星。 茶小葱抱起了蒙啾啾,头也不回地御物而去。 孔雀恶狠狠地瞪了诸人一眼,一抹鼻子:“今天的事谁也别说出去,不然御华派就是与我羽族为敌!”他跺了跺脚,刮起一阵炎风,华丽的身影幻成一只五彩的孔雀。朝着御华派金殿的方向驰去。 蜀地晴空万里,仙门山雨欲来。 茶小葱的身子僵硬,她似乎很久没有这么紧张过了,紧张到放松不下来。蒙啾啾昏昏沉沉地挂在她的手臂上,只听见风声呼啸过耳,再后来,就连风声也听不到了。茶小葱似乎快过了风速,整个人影在空中一闪一闪。每闪一下,她就离临安城更近一步。 上次那个叫迦洛的魔族护法为什么会出现在端极派?她直到今天,才想起这个问题,只是好像太迟了。 她错过了很多事,她身为师父,并没有与暮云卿进行更深的交流。她戒备着他的好意,对那次突兀的冒犯心存芥蒂,而在此之前,她说过,她会好好保护他,她说过,这是当师父应尽的责任;她身为端极派的四掌门,却因一句话一点事就负气出走,她急着来御华派。急着揭开风无语的底牌。却从没有蘀大局把过脉,风无语的丑闻只会大大削弱仙门的实力,这样一来,魔族更有可趁之机;她作为婪夜的妻子。却没有成王成后的理智与霸气,婪夜将自己一生最重要的东西托付于她,最终却遭来了猜忌,她从来没有认真去读他的心……映射到从前,再前一些,在她上一世为人的时候,不也是如此。 逃避,自怨自艾,动不动就破罐子破摔,死鸭子嘴硬,不细腻不温柔,不懂得大义,受不得一点伤……这是她。 可是她却以为自己淡定,坚强,神勇无敌,有担待,很自立,个性强烈,聪明有心机。 她曾自命不凡,可哪一次不是绕着别人打酱油? 婪夜懂她,信任她,珍爱她,给予了他身为王者积攒的一切实力,可是她却以为他不过是甩包袱,搁挑子。她也相信婪夜会在哪儿静静地注视着自己,可是她的表现却是如此的自以为是。她看着被仙门男子糟蹋的仙狐在自己怀里含恨逝去,她甚至没有办法开口告诉它,自己是青丘之国的王妻,是婪夜所托付的人。 返香知她,培养她,重视她,不惜轻率地决定将她升作端极派掌门,可是她却因他的功利心寒了心,她忘记了今天的一切是怎么来的,她甚至从来没问过返香是怎么病的……也放她问清楚了,她就不会单纯地以为,自己是返香与焚音之间的棋子。 她是个愚蠢的现代人,凡事只争眼前的毛头小利,她甚至因为婪夜送的梳子比不上孔雀送的炽炎羽裳而耿耿于怀。 她太高估了自己,她曾以为自己高尚如白莲一朵,却在此时此刻幡然发觉自己这丑陋的秉性,这样的她,与事事与人攀比,凡事要争高下的花叶玖又有什么区别? 花叶玖以美貌闻达仙门,总算还有些美名,而她茶小葱,存于世上,只是个笑话啊?她本就该是个配角,本该在清水镇里了却残生,不管是被蔑人吃了,还是被道士买去采了,都比现在要好,至少,她不会连累他人…… 她以为自己是个大人物,以为自己是高贵华丽的vip,可是到头来才发现,自己只是个小透明,上一辈子是,这一辈子也不会改变,矮陋锉的逆袭,只是动画片里的神话,二次元三次元,摆正到生活上又有什么不同? “蒙啾啾,焚音他带了多少人?”她双目赤红,却掩不住瞳中满溢的悔意。 “不知道……是爷爷让我来……爷爷……”蒙啾啾想哭,可是他长大了,爷爷说过,这么大的孩子,不能再随便哭。(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358章 先天之印 “轰!”地脉震动,惊醒了沉睡中的执明,一溜儿脚步声在殿外响起。 怜姬小小的身子撞进了视野,朝着玄武殿的方向狂奔,嘴里喊着:“青封,青封——” 随着又一阵巨响,怜姬摔倒了,等她重新爬起来的时候,青封已经跑了出来,他身形一晃,伸臂将她挽入怀中:“你怎么一个人,万俟正呢?你爷爷呢?”他的唇线抿成了一条好看的弧,漂亮的眼瞳里满是怒色。 “小正哥哥他带大家去了后山,我要来问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说着,她伸过脖子朝殿内望了一眼,声音又低了三分,心虚地道,“还有执明爷爷,不知道他愿不愿意跟我们……” 青封一愣,还没来得及答话,玄武的声音便在大殿里“嗡嗡”地响起:“焚音他若是有种,自管上来与我一搏,让老纸躲,荒谬。” “执明大人!”一名御华派的弟子从玄真殿方向驰来,慌慌张张地道:“魔兵杀上来了,他们用魔气锁住了我派根底的九州浮石,现在整个端极派都在下沉!三掌门已经出战,但是他那身子……执明大人,还请念在我师门数百年奉养之敬,为我等指一条明路!” “看来焚音这次竟是豁出去了。”执明霍然起身,迳自越过青封与怜姬二人向殿外走去,“青封,你把这丫头送回给他爷爷,老纸这就去会会焚音那畜牲。”端极派内部空虚,能用的人不多,这一战,焚音显然是有备而来,只是他不挑最强的御华派。也不挑最弱的三清宫,寻上这端极灵山又是何意?焚音从来不浪费兵力,他这一步棋,定然有其深意……到底是为什么? “轰!”脚下的地面又沉了几分,因为接近了稀涂火原的热源,屋檐上的冰棱开始飞速融化,银亮的冰梭,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青封抱着怜姬怔怔地看着远处飞舞的黑气。迟迟不曾挪动步子。怜姬焦虑的小脸映在他沉静的双瞳中,他却一动不动。 “青封!青封!我们赶紧走吧,爷爷还在等!”她拧着身子,伸手去扶青封的脸,却被后者伸手“啪”地一下打掉了。她吃痛地望着他,却猛然被他放回了地面。“青封?”怜姬以为他要追着执明去,却不料他突然转过了身。 “焚音的目的是先天纹印!”上次迦洛潜入端极派并不是来找他回去,他的力量魔族用不了。师父说过,四神兽之力只有经先天之力授意的人才能用,青龙强大,对于焚音只会是个威胁,为了限制青龙的力量,他折断了青封的角。他跑出大门。辨清了方向,身后传来怜姬脆生生的询问。 “青封,你这是要去哪里?” “玄奇殿。”青封头也不回。茶小葱说她知道先天纹印的下落,是不是就在玄奇殿里?他没时间多想。 …… “返香真人,我们又见面了。”焚音把玩着手里的琴弦,不咸不淡地开口,“看来上次慕容右使将你气得不轻啊……啧……”魔兵们踩着黑气涌进了玄冰殿里,转眼便乌鸦鸦地站满了正殿,玄冰殿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焚音迎着返香如冰霜覆着的目光。迳自走向上首。顶着魔族子民雀跃的眼神,稳稳地落座。返香的白衫,在万千黑锃的兵甲之中,显得格外惹眼。 两人无声的打量对方。返香的脸色铁青,透着一抹极不健康的菜色,满头银发,也不似以往那么有光泽,他似乎病了,只是眼神却依旧犀利。焚音看了一会儿,便开始摆弄面前未完的奕局,渀佛他才是此间的主人。 “我这毛病与你有关,与我徒儿无关,还有,我玄冰殿太小,容不下魔尊大人,未知魔尊莅临,所为何事。”返香看着他将棋盘里的白子收回棋钵里,转眼奕间便已落索一片。 “我来做什么,你应当很清楚。”焚音道。 “那东西不在我这,你来也是枉费心机。上一次你舀不到的,这一次你同样求不得,如果魔尊大人喜欢这块地方,在下不介意拱手相让。”返香转身,却被迦洛一手拦住。 “我们聊聊。”焚音拍了拍椅面,示意下属搬来一把椅子,“渺夜之城里连个聊天的人都没有,怪无聊的,还是这儿好啊。” “你我没什么好聊的。”返香皱了皱眉头,椅子却已被送到了跟前,他心中火起,脸上却更冷了。 “聊聊阿妍,聊聊茶小葱,或者聊聊先天纹印什么的也不错。坐。”焚音拢起了袖口,眼角挑起一抹轻嘲,那眼神似锥间刺,穿透了返香的心脏。返香伸手祭出一把尘拂,将面前的椅子扫得稀巴烂。 “你问我一百遍,我也是这么回答,那东西确实不在我这儿。”说话间,手中风势一变,横柄取向迦洛,后者仰头让过,却不敢硬接,那拂尘发出一抹冰蓝的水光,流转灵动,白色的拂尘带动着他银白的素发,轻轻一摆,迦洛只感到眼前一花,返香的声音已落到了身后。“况且,你就算找到先天纹印,小葱她也不可能如你所愿,阿妍都做不好的事,她又怎么能成?” “你就这么相信她?”焚音意外。 “相信。用人而不疑,即使是错,我也相信。” “那你可知道她的来历?你可知道,她是经我一手促成的结果,从一开始,她便已经我挑中的棋子。” “我知道……”返香倒不见任何惊奇,他从第一次见到茶小葱,便已有了全盘打算。所以他才会问茶小葱,怪不怪他利用她。 “看来慕容右使带给你的消息不少,怪不得你这个做师父的会顾念旧情,到现在还不舍得将他去除仙名。只是你大概想不到,背着魔尊做手脚,都不会有好下场。”焚音刻意看了迦洛一眼。后者身子一颤,没敢出声。 返香面若白纸。 “听闻贵派有一禁术,名曰,乾坤铢金阵,又称‘金不换’……可是霸道得很哪!” 焚音笑起来,知声清朗,若只闻其声,根本想象不到他的黑暗身份。但是这笑。在返香听来却是万分刺耳。他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可是真正从他人口中听到,还是觉得心痛。慕容芷才最终还是动手了,对方是自己的亲哥哥,他明明知道有这样的结果,却没办法出言阻止,他以为这是命途,所以从来没想过要去改变什么。 焚音笑着。突然声音一缓,曼声道:“既然你不愿意将东西交出来,我们便只好自己动手了,迦洛,带人去搜!我就在这儿陪陪这位老朋友……权当是叙旧……” “放屁,谁要同你叙旧!”门口兵刃交鸣。伴着林蜡竹一声娇叱,焚音意外地看向对面,却见返香忽然弯腰,默默地拾起了地上的数枚棋子。下一刻,这些棋子呈星状扑面而来,直取焚音的双眼。玄冰殿里哗啦啦地多了许多人,清一色的端极派弟子打扮。 焚音将手中棋钵执起,冲着棋子来势一兜手,将棋子尽数收入钵中。 “还你!”他举手一捏。掌大的玉钵立时粉碎。无数星芒破空而来,四散着飞溅开去。 端极派弟子伸剑格挡,引发一阵叮叮当当的撞击,焚音闪身已至返香跟前。当胸拍出一掌。 迦洛挥手斥道:“搜殿!” “不许搜!”林蜡竹手中长剑挽出七朵剑花,齐齐向着迦洛头顶罩去。 “轰!”脚下地脉阵动,门外天色又暗了几分。 “你想拉我们去哪?”返香硬接了焚音一招,薄唇微启,由嘴角溢出一道血痕。 “既然你们不愿意将先天纹印交出来,那本尊也没别的办法,送你们去稀涂火原!火能淘金,烧一烧自然能见分晓!”焚音与返香对拆了几式,用的都是拳脚上的功夫,可是三五招过后,返香仍不免感到吃力。 门外杀喊震天,却没人能减缓端极灵山的坠势。 慕容芷才一行赶到九州浮石之下时,天空下起了雨,血雨。 “果然。”风沉喘了口气,胸中的起伏却未曾因此而感平息。他看了一眼站在绯灵身前的魁麟,狠狠地跺了跺脚。 他猜对了,襄阳城地脉中的小妖都是由魔族接济的,而魁麟之所以能那么快就到襄阳,就是借着魔族打通的暗道,而这暗道的另一端,正是迦洛第一次潜入端极派的出口。魔族口口声声要进驻襄阳,而只将消息走漏给了端极派,其用心究竟为何,一时不得而知。脱离渺夜之城是魔族最起码的愿望,但骄傲的魔族绝不可能在六界之中仰人鼻息。所以,进攻襄阳只是块跳板。 “这是怎么回事?”绯灵吃惊不小,之前风沉命他们从襄阳废井里取道而行时,她心中一万个不愿意,这一路上顶着满头黑泥腹诽不断,直到此刻重见天日,才感到事情大条了。 “怎么回事?看不出来么?端极派要完蛋了!”魁麟不痛不痒地望着头顶压来的浮石,心里盘算着却是要怎么才能救得婪珂离开。 “我上去看看。”慕容芷才放下慕容瑾珏,祭出长剑。 “我们也去。”暮云卿看了绯灵一眼,将婪珂交给了孤红,“看着她。”话里居然透着满满的警告意味。 风沉起手捏了个法诀,祭出一把古琴,慕容芷才盯着那琴尾,顿时面沉如水。那正是慕容瑾珏曾用过的法器。 暮云卿不能御剑,但是羽族天生擅长御风飞翔,所以三人之中数他速度最快。 “九州浮石似乎在下沉。”风沉站在琴身上,仰头望向上方,原本悬于白云悠游之间的端极派已然沉入了云面,似已触手可及。他的话尾未收,头顶一道灰影掠过,原本赶在前头的暮云卿突然折身扑下了稀涂火原。 慕容芷才与风沉二人齐齐低头,不觉倒吸了一口凉气。 稀涂火原被密密麻麻的黑影覆盖,几乎看不见原本的紫枫林,无数道黑气扭结成链,隔空摄向端极灵山,而为首的那位,是位黑衣女子,看相貌似乎年轻还小,除却眼底深幽,整个素脸上几乎看不见多余的表情。 “魔族!”慕容芷才轻呼出声。 “是她……”风沉认出了那张脸,但这时要阻止暮云卿却已经来不及了。 暮云卿心里乱糟糟的,他只知道自己必须见她一面,但见了能做什么,他却说不清。他感应着魔气的冲刷,渐渐自周身散出一道黑煞之气。 “云卿师弟!”慕容芷才大惊失色,他看见暮云卿拔剑,但拔剑的时候似乎有一刹那的停顿,他在犹豫。 “她就是当年以赤贯现世而震惊六界的魔星?没想到长得还蛮可以的嘛……”绯灵眨了眨眼睛,策出了手中的藤蔓。 “你要做什么?”亭小佩看她跃跃欲试的模样,顿时头大。 “做什么?当然是会她一会!”绯灵咧嘴一笑,跟上了暮云卿的步伐。 “你在这儿看着他们!”亭小佩咬一咬牙,将魁麟推给孤红,也御风跟了下去。 慕容芷才迟疑了一下,却听风沉大声道:“万俟家的人都还在玄威殿里,他们大多不懂仙法,只怕会被魔族殃及。” 慕容芷才咬牙道:“不知羽族都去了哪里,从刚才到现在连影子也没见着一个。”(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359章 残杀 伴随着浮石下沉,端极灵山上的冰雪融化了,万条细流汇成了一道天河飞流直下,慕容芷才与风沉打量着四处湿答答的山门,竟感到无比陌生。 玄武的嘶吼从远处传来,兵刃交鸣,响成了一片。 赶来支援的陶然村村民在玄真殿外结成一道道法壁,黄老三与陶朱公站在外围,联手抵抗魔兵,但由于敌人数量太多,两个人的脸上身上都挂了彩。 “慕容公子,玄冰殿,快去玄冰殿!”黄老三无暇西顾,慕容芷才与风沉奔至面前才猛然惊觉。 慕容芷才听到“玄冰殿”三个字,立时脸色大变。风沉跟在他身后,挥退了蜂涌而来的魔兵,为两人开出一条血路。 慕容芷才想起师父那一身病,不由得心急如焚。 谁也没想到焚音会在这个时候对端极派出手,竟教人猝不及防,慕容芷才脑中千万个念头转过,只滤出了十分悔意。 路上,端极派弟子横七竖八地躺着,每一张熟悉的容颜,都让人心寒不已,那些曾经鲜活的面孔,很快随着杀戮消逝。 “师父……”似乎从来没有这样害怕过,慕容芷才听到冰棱破空的声音,渐渐地腿发软。他扬手砍倒了几名魔兵,终于看见了返香的影子。返香真人银发飞扬,一身衣袍斑斑点点全是血。术华扭曲着空气的走向,推挤着那张冰雪似的面容,返香的脸在空气中被搓圆捏扁,竟是连半点反抗的余力也没有。他身后昂头扫荡群魔的玄武,就像个笨拙的布景板。 “枉费心机!”焚音站在殿外,手中举过一道光束。黑煞气息的中心,闪烁着莹紫的电芒,一如茶小葱明媚的眼瞳。 “师父!”慕容芷才这一喊,声音却被风吹破,听起来更像是撕心裂肺的惨叫。 “枉费心机的人,是你……”返香打横法器,跨弓步做了一个誓死抵抗的动作,扭头将嘴角的血迹抹在了衣袖上。 “手下拜将。何以言勇?返香,本尊不想杀戮,这一切都是你们逼的。”焚音居高临下,看着昔日对手嬴弱的身量,冷然道,“仙者修心修德,我看你们这《道德经》都是白读了!御华无德,端极无心。哈哈……口口声声说什么斩妖除魔,自己却被心魔挡在天道之外,区区一个仙名,便放倒了一大批俗人。你们修者究竟有没有想过,何者而为魔,何者而为仙?”他说着。凉凉地看了慕容芷才一眼,后者挥剑,闪身挡在了返香跟前。 “邪者为魔,义者为仙。”返香微微理顺了气息,语气冰冷。 “错,是败者魔,成者仙。当年若不是众神相护,我魔族何至于弄到如此下场,本尊前来。只不过是舀回当年所失去的一切。”他眼睛微眯。突然举手将掌中的魔息砸了出去,一团黑雾,在湿泽的空气里瞬间膨胀,包裹着内里灼亮的电光直扑而来。 慕容芷才听见剑身哀鸣。手中法器,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芷才,去找茶小葱,让她别回来!”返香突然腾出一只手来,抓住了慕容芷才的肩膀,动作只在瞬息之间,慕容芷才还没来得及稳住手中法器,便被直直地抛出了战圈。紧跟着,一道惊天动地的震响,竟是玄武回身蘀返香接了一掌。 “听你师父的,快去!”玄武有些懊恼,他一生狂傲,难免与人置气,他只以为四神兽集天地灵气,只要是人都会垂涎,可他却偏偏算漏了一个茶小葱,因为茶小葱与他解约,他的力量也不能全部发挥,如今想要与焚音打个平手都难于登天。 返香被魔气震得晃了晃身子,抹唇,又揩去一道血渍。 “师父。”风沉好不容易挤到林蜡竹身边,才发现自己再也出不去了,魔兵将林蜡竹里三层外三层地包着,一副拼命豁出去的狂热模样,鲜血让他们沸腾,杀戮,才使他们感到快意。 “你来做什么?”林蜡竹盯着风沉模模糊糊的脸,半天才将眼神聚焦,她杀红了眼,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乌鸦鸦的魔族黑袍包裹着她,呈合围之势。林蜡竹的身上也中了剑,不过好在仙术上还能应对。 她的对手是迦洛。 “徒儿入师门的时候发过誓,这一生师父在哪,徒儿便在哪,师父别想赶徒儿走!”风沉明白慕容芷才也是同样的心思,可是人家的师父不允。端极派是他最后的落足之处,他不能再失去,他还没看到那个人的下场,他也不打算就这样倒下去,唯一能做的,似乎就只有咬紧牙关顶着,直到流尽最后一滴血。 “茶小葱她……”林蜡竹挥剑连刺了十几下,三剑落空,对于魔动之术,她这样的准确率已经是当今无双了。 “茶小葱她是端极派的四掌门,她同样也不会就这样走了!”风沉远远地望向慕容芷才,折身与她背对背,靠在了一起,“十万魔兵算得了什么,焚音魔尊又算得了什么。” 风沉也好,慕容芷才也罢,在焚音眼中不过是与其他仙门弟子无异的后辈肖小,他自然不会看在眼里,但对方三番四次地提起茶小葱,却由不得他不在意。魔兵涌动,因为杀戮而亢奋地尖啸,声音破空,渀佛刺穿了天顶的云层。失去了云海庇护的云域终于露出了本貌,衬着倒塌的房屋瓦舍,一片狼藉。 “你以为茶小葱洗髓成功的奇迹会在自己身上重现?瞧你现在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我连杀你都嫌麻烦。”焚音挑眉轻嘲,却使了个眼色给迦洛。后者会意,转身逼退了林蜡竹,悄然退后,隐没魔兵之中。同样的一身黑袍,面目不露,他在人群中消失得无声无息。 “芷才。快走!”慕容芷才站在圈外,几次想扑上来,却又被汹涌的人流挤退,他双目赤红,眼角几乎撑裂,却无力改变师父身处下风的事实。迦洛引身而退,恰恰与他撞了个正着,慕容芷才二话不说。一把长剑全都招呼在了魔族大护法身上。 …… “是你?”木妍看清了朝她这边御风而至的白衣少年。 “是我。”暮云卿寒着脸,却越过她直直地走向了魔族布的下法阵,手中白光一闪,长剑出鞘,拦腰斩断了一名魔兵的腰身。 “原来是你!”木妍这两句话听起来似乎是重复的,但暮云卿知道,这其中的情绪已经截然不同。如果说前一刻她那一点唤是有些意外,那此时此刻。便只能用震惊来形容了。她认出了那把剑。 “你不想见到我,同样,我也不想见到你。”暮云卿木然挥剑,一连刺到数名魔兵,剑身却依旧明亮如镜,甚至可以晃得出他精致的眉眼。他衣摆临风。像一朵盛放的白莲,他面如冠玉,神情却萧萧如落木,他的一举一动,瞬间与过去那残酷的影子重合,木妍思绪瓦解,终于只剩一腔旧仇。他是她三月怀胎所生,他的成长如普通羽族一样迅速,这才十五年。他便出落成了这样一名清秀孤傲的少年。是什么原因,竟让他在她眼皮底下苟活了那么久?是什么原因,让她认不出他? 他是她的儿子,也是她一生的恨怼与耻辱。而那把逐日剑,便是断决过往的绝情之剑,没想到这把破剑还能苟存于世。 想不到,他们还会见面。 “撤出稀涂火原,滚回你们的渺夜之城。”暮云卿连破数人,蓦然转身将剑尖对准了她。像他的父亲一样,这剑势很稳,剑尖一点颤抖都没有,他是一个合格的剑术师,却不是一位好儿子。 “哈哈哈哈哈哈!你这样是在跟谁说话?好说我们也是一场母子,你身为魔星之子,居然为仙门这群狗卖命,丢不丢脸?”木妍轻轻仰头狂笑不已,这一笑,却笑出了昔年的沧桑,她曾经也是为仙门卖命的人啊,是那个人让她醒来的,醒来之后,一切都回不去了,昔日的温情郎君没有了,昔日的师门和睦也消失了,她变成了一幽魂,被常年禁锢在漆黑剑匣里……她怎么能不恨? “母子?当日你在渺夜之城对我白般折磨,可又曾想过我会是你的骨肉?既然你不愿就此撤兵,便休怪我不客气。”他话音刚落,手中剑花飞舞,幻成万道星光散射开去,耳边惨叫不绝,他却连眼睛也没眨一下。 剑意已达顶峰,即使不沾灵气,也同样威震八方。 木妍寒声道:“既无情义,只能针锋相对,孽种,你早就该死了,就在十五年前!” 魔族的千秋大业就毁在她一念之间,焚音待她不薄,最终却只落得心机错付的下场。谁曾想到,堂堂魔尊好不容易寻来的魔星在觉醒之前就成了羽族剑师的剑灵?那个亲手杀她的人,还是她一生所系的美情郎…… 没错,她与逐日剑朝夕相对,她对羽族的剑势早已了如指掌,只是她后悔没早点将他弄死,如此便少了许多麻烦。 “暮兄弟!” 绯灵与亭小佩一前一后地赶到,看到的却是一黑一白两道快速移动的光影,她看不清招式,却能感受到弥散于空中的杀气。 “他们是母子?瞧这阵仗,分明是杀父仇人啊。”亭小佩摸摸脑袋。 “没准比杀父仇人还严重。”绯灵祭出法器,掷向魔族的链阵,听身后的斥斗之声似乎渐渐地远了。 当暮云卿对母亲还抱着一丝希望的时候,面前这个女人亲手毁灭了他幻想中的一切,将他推入到了万劫不复的深渊,他以为他可以以徒儿的身份一直陪着茶小葱,哪怕只是远远地看着也好,却不想那一天,他魔性大发,居然对她做出了那些事。从那一天起,他便再也回不去了,他唯一放在心上的那个人在不知不觉中离他越来越远,看着她痛楚到底,他却再也无法再敞开心扉。 这所有的所有,都是这个半魔的身份为他带来的。 其实第一次听到她的名字,他就知道,这个女人就是诞下自己的生母,因为羽族多半没有姓,他这个暮字,取的是木妍之“木”的谐音。父亲爱着她,才会对她如此残忍,他不过天真地以为,只要一直在一起,便已经足够。 对于人世情爱,羽族向来天真。(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360章 万灵之器 “返香,难为你还认得出本尊!”以前的返香不是魔尊的对手,现在的就更不是,若不是玄武执明在一旁挡着,返香早该化成飞烟。 “咳……强行洗髓,就是为了记住你!”返香咳出了血,却仍旧挺直了背脊与焚音对面而立,“呵,洗髓之术虽然不能助我临近金仙尊位,但至少可以医好‘地煞’带给我的毛病,不忘恩怨,便是最好的结果。” 他自从上次受创,便落下了魂魄不稳的毛病,三天两头记不得人,好些事情都得身边弟子提醒才成。初来乍到的茶小葱一样有这样的毛病,只不过情况稍好,她不记得的多半是之前的旧事。婪夜入梦,将部分见闻告诉了他,他才有了后来的决定。 他不想忘记。 茶小葱能通过洗髓之术而记得前尘过往,那他为什么不可以,只是他没想到没有庇护的身体,根本扛不住这么残酷的洗礼,他虽然将灵魂固定,却几乎丢掉了所有的修为。 不错,茶小葱是一只小白鼠,而且是一只强壮的小白鼠,没有谁像她那样幸运,竟然有仙魔二界之力护体。 返香拖着病累的身子,挥舞着拂尘,千丝绵长,像无数肉眼难辨的利刃,削去了魔兵的脑袋。 玄冰殿前黑雾弥漫,几度漫过他冰雪覆盖的眉眼,他一身染血,衣衫破碎如败絮,凌厉的锁骨下竟露出了一列肋骨。生白的骨节,像一根根惹眼的鱼刺,扎进了焚音的心里。 他的修为是差不多毁了,可是脾气却硬朗了许多,焚音释放的法术一次次被玄武挡去。站在玄武身后的返香,眼中凝结着一抹露骨的嘲意。焚音怒喝一声,一道黑气四散铺张,将玄冰殿方圆五六丈的地方化成了修罗坟场。 端极派弟子一阵惊呼,返香的拂尘落地,单手撑住了满是伤痕的身体。 “玄武,就是你们四大神兽重临人间,也一样不是本尊的对手。还不识相地滚开!”焚音踏前一步,却是直直地走向返香。 玄武执明啐了一口,怒声道:“你算什么东西?毋须四家联手,就老纸一个人就能把你给剁了!”他仰头嘶吼,幻化成龟身蛇头的虚像,瞬间拍碎了许多魔兵的脑袋,魔兵的残骸在他脚边堆叠,转眼便堆起了一人多高。 剩下的魔兵心生畏惧。不敢再上前半步。 就这样,焚音清除了场中的仙门弟子,玄武执明解决了围在身边吵喳喳的魔兵,两人同是黑袍飞舞,焚音的衣衫却干净整洁得多。 “神兽,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众神归息,你却不遵天意负隅顽抗,枉负着一个‘神’字,说到底,你根本就是头不敢认命的畜牲。”焚音手中叠印,化身为一重幻影,直直地撞向玄武,后者侧身避让,却是不及! “芷才。快走!叫茶小葱……”返香的话未说话。婪音没给他说下去的机会。 “师父!”慕容芷才目眦欲裂。 “返香师弟!” “师叔!” “轰!”幻影重组,焚音居然穿过了玄武的身体,一手将他身后的返香拍飞,后者白衫拍响。似一颗陨落的流星坠向了场外。 “唔!”执明一声闷哼,猛地捂住了胸口。 “师父!师父!”慕容芷才挣扎着向返香跑去,却被人一把拉住了后领。 “听你师父的话,截住小葱!要快!”那声线淡漠,却蕴着一股无形的说服力,紧跟着青竹色的袍带映入了眼帘。 焚音一抬眼便笑得更起了:“我道是谁,原来是我渺夜之城的故人,云笑,好久不见啊。” 慕容芷才身子一僵,显然没回味出焚音这话里的意思,丁公藤不屑解释,只是负手斯条慢理地走向了那块黑气弥漫的战场。他走得很轻松,见到他的魔兵都不约而同地为他让出了一条道。 风沉借机挪到慕容芷才身边,低声道:“趁现在!” 慕容芷才如梦初醒,来不及再看返香一眼,执起长剑转身离去,远远地,他听见焚音唤道:“莫左使……” 他的脑子渐渐乱成了一团麻。 他甩了甩头,提气向山下飞奔,行至山门才发现九州浮石与地面只余下数十丈的距离,守护山门的弟子或坐或卧,死状凄绝。他们多半是性情和暖的人,却在杀戮中黯然逝去。端极派无权无势,有的只是三寸净土,原本以为这些弟子能够安乐一生,却不想…… “焚音!此仇不报,我慕容芷才何以面对同门手足?”他银牙咬碎,再无犹豫。 丁公藤站在焚音对面,一张脸却转向了端极灵山,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掷地有声:“婪音魔尊,六界各有归路,你何必执念于此?魔族本已有衰微之势,如此逆天而为,只会连累他人。” “你是来教训我?莫左使?”焚音衣袍狂舞,转头盯向丁公藤的紫眸细细打量,“众神归息,本应是我魔族的天下,仙门肖小,有又有何德何能与我族抗衡?你问苍天,苍天已死,如果不走出这一步,我族将永锢黑暗,不能自拔。这样的结局,你觉得他们会乐见其成?”他的手指一划,指向了纭纭魔众。“你若要取这身皮囊,不难,只要茶小葱一回来,本尊就让何秀姑见到她的儿子。” 风沉与林蜡竹听到这句话,均各悚然。返香有先见之明,早早就看穿了他,看来茶小葱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回来了。 “双星纵世,一红一白,敢问魔尊如何能肯定,茶小葱就是你要的赤贯之星?”丁公藤漠然转头,与他对视。昔日战友,今日仇雠,都只是为了一己执念罢了。 “很简单,因为她是我选中的。从一开始就选中了!她有万灵之体,能同时容纳仙魔灵气,以此证明,她是最好的容器,能承受我魔元的人,和是我族真正的寄望。我说她是赤贯之星,她便是!她会接任我魔尊之位,将魔族带离黑暗……”他侃侃而谈。一张完美的俊脸上满是希望的光芒,那是丁公藤多年未见过的踌蹰模样。 焚音轻易便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但这些话,无论那一句都让林蜡竹心灵意冷,她喜欢茶小葱,可越是喜欢,越是关注,便越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她麻木地上前一步。低声道:“双星纵世,那白贯,是不是从来没有出现过?” 风沉动容,却咬唇未语。 …… 暮云卿与木妍拆了百余招,绯灵与亭小佩看得眼睛都花了。 仙鹤的剑法以轻灵飘逸见长,每一招都不像是杀招。但是每一招的收势必然直接要害,暮云卿的剑,可谓是尽得其父真传。 亭小佩看着那光怪陆离的剑法,一时激动得手舞足蹈,他在魔兵中有样学样地施展开来,却始终只得其形未得其神。 “那魔女用的是端极派的剑术!”绯灵看过端极派的剑法,一眼便认了出来。木妍居然是出身仙门? 走了一个慕容瑾珏,又来了一个木妍,端极派还真的是与众不同。但更令她费解的是木妍的剑势。剑风听声凌厉。浑不似手下留情的样子。都说虎毒不食子,木妍果然不枉称魔星。 “你比你爹差远了。”木妍打量着那把剑,忽然翻掌将手中长剑换手,迎着剑身硬砍而下。 暮云卿心中一惊。将腕力收回,撤下逐日剑,猝不及防,却被对方削中了肩头,顿时鲜血如注。他的剑术路数继承了父亲与端极派之长,只不过这两套剑法,都是木妍所熟知的。逐日剑断过一次,断而新生,他格外珍惜,可也因为这样,他投鼠忌器,并不敢硬碰。木妍恨他,这恨在麻雀死的时候就已清楚明白不过,现在,他还有什么不甘心的? “剑无剑灵,还敢舀出来用,没用的东西!”木妍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张与丈夫肖似的脸,恨意越深,这把剑毁去了她在魔族的一切,同样也毁掉了她的希望,她的纯真,曾经,她的夫君用这把剑结果了她的阳笀,而今,这把剑又落在了这孽子身上,可恨! 想到这里,她手中聚气,凝成了一个巨大的光球。 “暮兄弟,你不是她的对手,快走!”绯灵远远地望见,不免心下大骇。暮云卿一身魔气随着那光球暴涨,可是他却无心对抗,他所有的力量,都用在了抵抗这股魔煞之气,他不想再重蹈复辙,更不希望茶小葱看到他如今这副模样。从那天起,他就开始痛恨自己的身份,师徒有隔,上下有伦,他不该对茶小葱做下那种事,不该…… “它不需要剑灵。”暮云卿轻衫拂乱,美不可方物。 那一瞬间,他与父亲的身影重合了,而这似乎相识的一幕,令木妍彻底疯狂。 “云卿哥哥,吱吱愿意当剑灵,吱吱来帮云卿哥哥。”暮云卿原本垂下的手颤了一颤,挪动目光向着声音响起一方向望去。 吱吱娇小的身子穿梭在魔兵之中,因为太不起眼,所以并未受到任何阻拦,她轻易便来到了暮云卿身边。 “吱吱帮云卿哥哥打她。”吱吱瞪着对面那位黑衣黑脸的女人,义愤填膺。 “谁让你来的!给我滚得远远的,越远越好!”暮云卿突然暴怒起来,一挥袖将她拂开,同时握紧了剑柄,朝着木妍挺身而上。 “云卿哥哥!”吱吱大惊失色。 绯灵与亭小佩顾不上再去砍那些缚住浮石的魔链,掉头向这边疾驰。 一声巨响,震动着九州浮石纷纷下落,乱石破空,碎裂的石块一瞬间脱离了魔链的控制,返转向上直升而去。 暮云卿吐出一口鲜血,却懒懒地笑了,他的血还是鲜红的。他还不是魔。 “云卿哥哥!”吱吱振翅飞了过来,却被那强大的力量激荡开去。 “暮兄弟!女人,你这是疯了,他是你儿子,你的亲生儿子!手足之失,痛可锥心,更何况骨内!”绯灵闪身拦在了暮云卿身前。 “儿子?骨肉?他是我木妍一生的之耻,当时在渺夜之前若不是慕容瑾珏碍事,他早该死了一千次一万次了。”木妍手中法华再聚,绯灵手中的灵息转动,护在了暮云卿身上,木妍愠道,“识相的,别拦着我,不然连你一起杀!” “本姑娘看你不顺眼,你只管放马过来!”绯灵也怒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361章 赴归尘 出了山门便是稀涂山,不知不觉,端极派的根基已压近稀涂火原,在九州浮云与稀涂山群峦的夹缝中,魔兵黑境,其间唯一的亮色便是那一白一红的那条彗影,至于灰不溜秋的亭小佩,已然完全与黑幕混成一体。 慕容芷才御剑疾驰,当他看到稀涂山上慕容瑾珏孤零零的“金身像”时,心头咯噔一下,沉了下去。 婪珂不见了,魁麟不见了,孤红也不见了!妖皇本是此次襄阳行的唯一收获,但是转眼之间,就什么也没有了。他们只不过出门走了一趟,回来时,便已天翻地覆。 山谷中的激斗之声伴着法术的爆破隆隆作响,天地被魔气浸染,看向哪里都是灰黑一片。 他翻掌握紧了手里的剑,许是因为握得太紧,指甲都抠进了掌心,感觉不到痛,却沁出了血。 “去阻止茶小葱……”这渀佛变成了仅剩的信念。“可是茶小葱会在哪里?我的话,她又会不会听?”他看了稀涂火原一眼,早该知道暮云卿与他抱着同样的心思,可是不管是那一个字,还是两个字,都再也说不出口。 就在迟疑间,一道绯色的人影由远而近,他定了定神,待看清来者何人,突然抑止不住,拔剑迎身上去。 “你来做什么?”是她,如果不是她,他会紧紧地守着那个秘密,直到那个秘密永远地消失于世上……可是世间又哪来那么多如果? 绯色的身影依旧绮丽,只是眉目中再也不见昔日的莽撞与骄纵,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狯色。花叶玖似乎没料到会在这儿碰见慕容芷才,但她更未料到端极门会落到今天的下场,她笑起来。楚楚动人的笑容饱含快意,她分明是在幸灾乐祸! “我来做什么?慕容师兄,这么简单的问题你都猜不到答案,我来……自然是取会属于我的东西!”她眨了眨眼睛,突然闪身绕过了慕容芷才,后者扑空,斜里伸手扣向了她的手腕。 “你现在已经是流霞庄的少夫人,还有什么不满足?她是个可怜人。蘀你活,蘀你累,蘀你背负,你又何必……”他轻易扣了她的手,却不经意瞥见了她腕间的瘀青,那分明是被绳索缚出来的勒痕。他愣住,花叶玖借机收回了自己的手。“你……”他这时才想到,花叶玖答应嫁给方琏应是别有内情。 “慕容师兄。这点小伤也能让你惊讶,呵呵……要不要我将衣服都脱了,让你数数我身上还有多少这样的伤?”她趁势拉了拉腰带,媚眼如丝。却不再是慕容芷才认识的那个刁蛮任性的花仙子,“你若不想看我死在这里,就放开我!”她突然压低了声音。挑起了眼角往身后掠去。 黑雾里还有人,而且人数不少,看来是有追兵。 “就算是为了她,你也得蘀我挡挡。”花叶玖见他不吭声,又咬牙道,“是的,她蘀我活,蘀我累,蘀我背负。所以她是端极派的四掌门。青丘国的王后,万俟家族的宗主……这些本应该都是我的!而我今天所经受的一切,才本应该是属于她的!” 慕容芷才身子一颤,花叶玖已越过他身边。向山门奔去。 跟在她身后追来了很多人,为首的便是流霞庄的大公子,方琏。他着一身新制的锦袍,杀气腾腾地冲到跟前,随后而至的还有各门各派滞留在庄中喝喜酒的宾客。相比方琏的脸色,这些人倒是愤怒的少,困惑的多。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抢在方琏出声之前,萧绮已然出声。 “那个贱人呢?我刚才分明看到她在与你说话,你与她是什么关系?嗯?”方琏失去了往常的温和淡定,哪怕那淡定本就是装出来的,他像条发了疯的豺狼,一把揪住了慕容芷才的领子。虽然此举甚为无礼,众人却怜他失妻之痛,没有出手相帮。 “我师弟与尊夫人见不过三面,有什么关系?方公子,你这话好生无礼!”说话的是司徒钟琴,他上前分开两人,立即转头向慕容芷才询道,“魔尊焚音亲临?带了多少兵力?” “初步估计,十万。”慕容芷才未再理会方琏,他来不及抚平衣上的褶子就着稀涂火原指了指。 众人这才发现这火原之下另有乾坤,而萧绮的脸上更是一变再变,她原本事事不关己的表情已然尽褪,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激动:“那个是……阿妍……和那个孩子?”她声音发颤,竟是从来未有过的失态。“那个是她的亲身骨肉啊……她,她不能如此……”她认识的木妍不是这样的,至少对自己的亲人不是这样。 萧绮说完,一点足,飞身跃入了火原,竟无半分犹豫。 司徒钟琴铁青着脸,急急地道:“师父他老人家回来没?我上山去看看!” 余在雪同道:“我等一同上去。”说完担忧地看向方琏。方琏死死地盯着慕容芷才的脸,看了好一阵子,才哈哈一笑,道:“那贱人便是来寻你又能如何?我已经将她睡过了,她这一生都摆脱不了我的影子,哈哈哈哈……”他说得释然,言语却是粗鄙无比,余人各各心寒如许,却不原多言。方大公子与花仙子伉俪情深的神话一宿破碎,之前同情他的那些仙门同道,也不觉起了别样的心思。 “你既你娶她,就该好好待她。”慕容芷才静静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道。 “你怎知我待她不好,是她自己在我身上玩疯的,天下女子,除去衣裳不都一样?不,只怕连妓寨里的姐儿都不如呢。”他拍了拍衣襟,跟在余在雪身后,施施然向山门踱去,别人都是用跑,他却是用走。他本就不在乎这段婚姻,只不过是为了蘀师姐出口气罢了。可是折磨她带来的快意,却在脑海中根深蒂固,他恨她,却又忍不住在她身上发泄,他怨她,却因为初次的临幸记忆犹新。在男女之事上,她就是个自以为聪明的傻孩子,而这种珍贵的愚蠢一直被完整地保持到新婚之夜。 她以为自己被妖物玷污而失了童贞。却不知那一夜与她耳鬓厮磨的人,正是她一心算计的好人公子。真是蠢透了。 慕容芷才虽然不明白花叶玖与方琏之间发生过什么,却也知道两人并不是传闻之中的因爱而合,曾经跟在他身边献殷勤的女子,就这样消失了,在回忆里一点残渣都不剩。 他的心终于空了,空得如无草荒原,光秃秃地一片。 稀涂火原中。羽族少年张开了唯一的一只翅膀,他飞起来的礀势很可笑,速度却不慢。 “为什么他只有一只翅膀?”亭小佩看过许多羽族的同类,没有一个人像他这样。没有剑灵,不能御物,暮云卿只能用最丑陋的一面迎接生母的杀伐。他在魔影里穿梭,不多时便已伤痕累累。他不会是她的对手,却也从来没想过要逃。 “你们不用管我,去将那些魔链斩了!”暮云卿一身染血,飞得也越来越慢。 吱吱在他身后一边哭一边追,小小的影子像一朵单薄的萤火。 “不行,你这样子,我没理由放着你不管,再说。茶小葱也不会答应。”绯灵咬唇。将亭小佩推开,“这女人留给我,你去!”然而她提起的名字,却像是挖开了暮云卿的心头肉。顿时血淋淋地一片。 “这是我同她之前的恩怨!”暮云卿咬牙撞开了她,厉声道,“山上还有人,杜婆婆,还有大家!这里我能搞定,就算打不赢,我还能逃!”逃?他的嘴角勉强牵扯出一丝笑纹,挺身扛住了木妍的新一轮攻击。他从来没想过要逃,再说,这副狼狈的样子也不适合被茶小葱看见,免得她又内疚。 “云卿哥哥,云卿哥哥,你别这样……”感受到他压抑的魔气,吱吱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萧绮飘然而至,首先看到的便是这白衣染血的少年,她未及多想,错步挡在了他身前:“阿妍,你这是干什么?他可是你的是亲生儿子,何至于如此狠心?”起初,她也以为是木妍不忍下杀手,可是离了近了才发现,这不过是猫戏耗子的着暮云卿的体力一寸寸流失,竟是无比地快意。“阿妍,你可他为什么会投身仙门?因为他父亲从来只说,他娘亲是仙门最最善良的女子,阿妍,你能听懂么?” “住口!最最善良,无非就是易遭欺凌,他的把戏,我怎么会看不懂?”木妍手中长剑化身成法杖,吸聚了无数幽魂,强大的怨憎凝成一个巨大的黑球,冲着暮云卿砸去。从这一刻起,便是真正的杀招。 这一击无法硬捱,暮云卿只能咬牙闪过,萧绮几个纵跃落在木妍身后,大声道:“阿妍,这孩子姓木,他跟你姓,姓木!” 木妍身子一颤,却听暮云卿厉声道:“不,不是,我姓暮,日暮西山之暮!我没有娘!我爹说,我娘早就死了!” “砰!”一声闷响,仙鹤族的少年白衣翻飞,被一股魔煞之力强行推挤至山崖上,木妍长发疯舞,状若疯癫。 黑气从身体里源源不断地涌出,黑色的咒纹爬在了他白皙的脸,原本想借机偷袭他的同类突然停手,呆呆得看着这个周身魔气的少年。暮云卿有昔日魔星一半的力量,只是这力量一直被克制,被收敛,全因他的意志坚定。 绯灵第一个反应过来:“暮兄弟,将力量释放出来,别压着!”这样强的力量,一直蕴藏在体内,他的身子,早已经千疮百孔。“我不是魔,你们看错了,我不是!我娘是仙门弟子,我爹是羽族的护法,大剑师……我不是魔……”暮云卿七孔流血,却拼命压制住了护体魔气,他迷迷糊糊地偏了偏头,“我要证明给师父看……我还可以陪她,还能给她画漫画,给她做花灯,缝衣服……” “傻孩子……”萧绮惊呆了。暮云卿带着赴死之心而来,就是为了证明给茶小葱看? “云卿哥哥,你放了云卿哥哥!”吱吱振动翅膀,一扎向木妍的眼神,后者甩手一拍,她便如一点细雪,飞速消失在视野。 “阿妍!”萧绮与绯灵同时发招,却见一阵疾风扫过,暮云卿的身子居然被拔高数丈甩出了稀涂火原。(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362章 暮若云卿 “师父若是觉得弟子不对,可以打可以骂,甚至可以将我的另一翅膀折了……弟子还是弟子,不曾变,也不会变。()” 茶小葱不单单记起了这番话,还记得那个梦,那一天夜里,她梦见暮云卿,浑身是血地躺在雪地里,那时北风萧色,天地昏暗,她差一点认出他……“云卿去襄阳了,应该没事,没事的!”她理顺了气息,加速奔向稀涂山,却在抬头的刹那打了个趔趄。 羽毛,漫天的羽毛,白色的,只在管羽的末端染着一丝墨黑。那是鹤族独有的毛色。 “云卿……”她发足狂奔,已经远远地将孔雀甩在了后头。 “云卿哥哥,云卿哥哥,你醒醒,云卿哥哥……”吱吱低若蚊吟的呼唤,此刻在茶小葱听来如雷霆万钧。 “小葱,你……”孔雀好不容易看见了茶小葱的影子,却不由自主地噎住。 茶小葱的脚步越来越慢,令众人有更多的时间追上她。九州浮石已在盖住了稀涂火原,正对着山门,是堆叠成山的尸体。 茶小葱上前两步,突闻吟剑破风的啸响,她眼睁睁地看着一柄白灼如日光的长剑从高空中弹落,和着风响旋转几圈,恰恰插在了面前。剑身通亮,可以映出她苍白如纸的脸。 “暮云卿!”她来不及看山门一眼。 “究竟发生何事?”元知义看着沉下来的九州浮石,看看山门前堆放的弟子尸体,心头一片冰凉。孔雀木着脸,眼巴巴地看向茶小葱,所有随后跟来的羽族都看呆了。 “呸。你还有脸来?你这个当师父的是怎么当的?现在云卿哥哥他……云卿哥哥……”吱吱一句话没说话,便号啕大哭起来。 茶小葱咬着唇,一直咬着,直到感受到一抹浓郁的血腥,在喉间化开,她双腿如灌了铅那般沉重,终于,再也支撑不住。“通”地跪了下来。“是啊,我这个师父是怎么当的?云卿,我从来不配当你的师父,我从来不配……”她哽咽着,慢慢地收紧了双臂,唯一一次认真的拥抱,才发现羽族的体重居然是这样轻盈。她说过很多次要保护他,其实只不过是信口开河的胡乱承诺。至从她有了婪夜,她就忘记了自己还是个师父,她只会对他摆师父的架子,从来没有真正去关心过他,从一开始,都是他在照顾她。关心她。 他的温情脉脉,看似不起眼,可从他为她煮第一碗粥开始,她在灵魂就记住了他。 暮云卿仅剩的羽翼垂落在身后,死气沉沉。 “吱吱,告诉本王,这是谁干的?是谁!”身为羽族之王,孔雀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这个由他一手带大的孩子。没有了。 “如果不是你抛下一切跑去御华派瞎闹。事情根本不会变成这样!孔雀,云卿的事,你得负责!”茶小葱的脸埋在暮云卿的脖间,说得是那样咬牙切齿。暮云卿的身子还在发热。但是每一寸关节都软绵绵的,手足也好,翅膀也罢,渀佛都在转瞬之间没有了骨头。被长久压抑的魔气散了出来,衬得他的脸更无血色。 稀涂火原下的叱斗之声未绝于耳,孔雀黑着一脸俊脸,带齐人手向山谷奔去,吱吱好不容易止住的哭声又响起来。 茶小葱不敢相信,一直陪着她,照顾她,顺遂她心意的那个人,就那么去了。但他确实如梦中一般,睡得沉静。 “是她对不对……只有她才会对你那么狠心!”暮云卿在渺夜之城的时候,焚音并没有伤他,反而由着慕容瑾珏对他照顾有加,魔族并不是全然不容情的族类,能够如此丧心病狂的,便只有她。她的眼泪流出来,沾湿了他的脸。 她这样趴在他身上,听不到他的心跳声。魔气越浓,他的脸却一直如天使般静谧动人。 “小葱?”慕容芷才什么时候来的,她并不知道,元知义怎么走的,她也不知道,她只觉得万物静籁,一切归零。她又变成了那个一无所有的人。慕容芷才浑身发抖,却不知道是因为内疚还是害怕,他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如若早知当初,他便不会放任暮云卿这样贸然前去。他看着暮云卿的佩剑,那剑上的络子,是他偷偷地从茶小葱穿坏的衣服上拆下来的,因为是女子的随身之物,所以显得格外纤细。 眼睛酸涨,许多情绪无以言表。 山上传来了喝斗声,原本跟着方琏来看热闹的仙门同道加入了这场惊天动地的仙魔大战,只是所有人都不明白,为什么焚音会独独选择端极派,端极派不是仙门势力的重心,削弱此派的实力,只会助长御华派的气焰,对于三清宫而言,自是千万个不愿意。 “他是我的徒儿,可我却没让他过一天好日子,我把他当丫环使,整天不是画画便是洗衣浆裳,端茶倒水,曲姐姐来之前,我连贴身的小衣都丢给他洗,我这人不爱干净,三五两天要弄得一身泥一身血,难为他熬得下去……”茶小葱喃喃地,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暮云卿听。 下一刻,她抱起了他,她的身量不高,却能轻易抱起他来,像抱着一个初生的婴儿。 “茶小葱,你要去哪儿?”慕容芷才这才记想师父的嘱咐。 “我带他回玄奇殿,玄殿奇是我和云卿的家。”茶小葱祭出了折心柳,万象诀起,柳枝变成了久未露面的斩马刀。 “你……我同你一起去!”慕容芷才心知这时候阻止她,没准会若她发狂,只能亦步亦趋地跟着。 茶小葱没有反对,而是挥刀斩断奔涌而来的魔兵,她的心里荒芜得呜呜作响,自从婪夜走后,她的心情便再没好过。慕容芷才见她不说话,也不再插言。两人带着暮云卿的尸身,头也不回地朝着玄奇殿的方向奔去。 山石崩塌,法华四起,一阵阵硝烟掩去了各人的行藏,茶小葱一言不发,低头前行,一双紫眸从未离开暮云卿的脸,直到此刻。她还不相信他就那么死了。吱吱跟在她身后,看着从暮云卿身上释放出来的黑气,一路心惊胆战。 暮云卿的身子因被魔气侵蚀而变得孱弱无比,若是以前,木妍想要取他的性命,未必能有那么容易。 茶小葱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没能见到他最后一面…… 方琏等人的到来,将败局扳回了不少。也因为这样,茶小葱的行踪没那么容易败露。这一路走得还算顺利,慕容芷才担心茶小葱会与焚音正面遇上,不过还好,这样的事并没有发生。 玄奇殿大概是整个端极派最安静的地方,因为玄奇之阵这个天然屏障。魔族暂时攻不到这里。 茶小葱抱着暮云卿,小心翼翼地将他安放在自己床上,此后,便是无尽的沉默。 “我去找一套干净衣服给云卿师兄换上。”慕容芷才几乎是逃出了门,吱吱看着茶小葱冰冷的脸,之前负气的话全都埋在了心里。 “对了,护符,有那道护符在,为什么云卿还……”茶小葱突然发了疯地撕扯着暮云卿的血衣。 暮云卿身上的衣料被她撕得七零八落。直到露出了洁白的胸膛。那玉板似的身子。似月光般夺目,吱吱看着她发了疯的举动,终于尖叫起来,却不想茶小葱叫声更大更尖:“是谁给他换的衣服?他不是穿着端极派的弟子服么?”返香秘制的法符被缝在那件弟子服里。但是此时染血的衣裳却是他昔日惯穿的白衣。 茶小葱一屁股坐下来,满目血丝地望向窗外烟雨。 似乎……她那次赌气说不再担任端极派四掌门一职之后,暮云卿便再也没穿过那套弟子服……原来她的一句话,居然会害他丧命! 她狠狠地给了自己一个耳光,声音响亮,惊得吱吱止住了尖叫,张大了嘴巴。 慕容芷才找好衣衫回来,刚好看到这样一幕。 茶小葱一巴掌掴得还不够,又掴了第二掌:“是我害了他!原来竟是我!”原来她来是那个废物,原来这四年的努力都是个天大的笑话,她保护不了自己的爱人,也保护不了爱自己的人,她注定这辈子什么也没有,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 “茶小葱,你这是做什么?这是意外,这都是意外!”他捉住了茶小葱的手,却使不上力,都说疯子的力气比正常人要大得多,他还没来得及多说,便被茶小葱甩了出去,直直地跌出了门外。 院子里还没来得及逃出去的人影一顿,慕容芷才已咬牙翻身利落地站起来:“是谁?谁在那边?” 那贴着大门的影子在雨线中动了动,露出了头发那面那张清秀的小脸,青封小小声地道:“是我。” “你不在玄武殿呆着,鬼鬼祟祟地来这儿干什么?”玄武殿与玄冰殿是主战场,没道理青龙会躲躲闪闪不去应战,青封以前的黑历史还摆在那儿,慕容芷才不信任他也是情理之中。 青封扫了屋内一眼,支支吾吾地编不出理由,茶小葱现在的状态已是临近崩溃,再也受不得激刺了。 “我……我来找怜姬,本来我是打算送她上端极灵山避一避的,可是这一路太乱,她一害怕就自个儿跑了,我想这玄奇殿离灵山近,就在附近找找,心想着,也许……也许她来这殿里了。”怜姬一向与玄奇殿里的弟子亲厚,这样的说辞也很在理。慕容芷才虽然仍有怀疑,但态度上却宽松了许多。 “玄奇殿里没人,你 不必找了。” “那我……先走了……没准,她自己个儿上灵山去了。”青封退了两步,却猛听有人甩门冲了出来,他只觉两眼一花,领口便被人揪了个正着。 “你说你把怜姬弄丢了?”茶小葱面染雪霜,恨不得一把掐死他,“你连个孩子也看不住,也配称四大神兽?” 青封心虚地摆手,却因为茶小葱用力过猛,剧烈地咳喘起来,慕容芷才没想到这个时候茶小葱还能有心旁鹜,正自目瞪口呆之际,茶小葱已飞快地转向了他:“刚才方琏的意思是,花叶玖来了这儿?他有没有说她来这里干什么?” 慕容芷才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陡地脸发煞白。 花叶玖说要取回自己应得的一切,当然不会是端极派的掌门尊位,也不会是青丘之国的王后之职,撇去这些身份不说,茶小葱便只剩下一层灵女的外壳,灵女之力,能通天地,茶小葱能获得的力量,花叶玖也一定能得到!(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362章暮若云卿 第362章暮若云卿* ------------ 第363章 恶者 远处传来了狐鸣,一声接着一声,大地震动,端极灵山被卡在了稀涂火原的正上方,才一口平底锅,原本在稀涂火原厮杀的两方都由地下转为了地上,天幕中黑压压的一片,全是焚音布置的魔兵。 “小葱,你在这儿呆着,我去找师父!”慕容芷才忘记要称她为师叔,也不管她答应不答应,人已出了门口。 茶小葱白着小脸,显然还未曾从失去暮云卿的悲痛中缓过神来,她手中松了一松,青封的脚终于落在了实地上。 “你在这儿呆着,我去去就来。”几乎是将慕容芷才的话原样转给了青封。 “那个……等等!”青封突然叫住了她,“怜姬在玄武殿!” 茶小葱轩了轩眉毛:“玄武殿?什么时候的事?” 青封嗫嚅道:“一个半时辰之前。”三个小时,够茶小葱画两页分镜了。 茶小葱瞪了他一眼,渀佛觉得这一眼还不够,扬手便是一把巴掌,青封想逃,但却没躲过。“啪”地一声脆响,竟将少年的嘴角抽出了血。“如果怜姬有什么三长两短,你就别想活着走出玄奇殿!”她一抬手,布下一道咒壁,幽幽狐火升起,将整个院落围得密不透风。青封想追上去,却被灼烫的咒壁逼退。 一个半时辰,可以发生很多事,人命如薄纸,何况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 青封这时候才知道后悔,但是这后悔似乎来得太迟了。 茶小葱从来没有看过这样惨烈的厮杀,天地已然变色,稀涂山上,血流成河。曾经的人界仙境。在无情的屠戮中变成了修罗地狱,黑暗的魔影穿梭,处处叠着建筑坍塌的巨响。 狐狸的尸体,在玄武殿前铺了一路。 “蒙长老!蒙长老!你醒醒,蒙长老!”横颜抱着怀时的白狐,抑止不住凄烈的悲鸣。 茶小葱看着满满一地的灵狐族尸体,还以为到了皮草加工场,血腥扑鼻而来。令人作呕。她拍散了几名魔兵,面无表情地看着脚下发生的一切,新加入的仙门弟子显然人数不够,三清宫的剑阵只能守着掌大的一块地方。 “殿下!”横颜一身血,有他的,也有别人的。几位仙狐男子狼狈地站在魔煞黑气之中,头丝凌乱,目光涣散。他们已经尽疲力尽。可是魔兵却还是源源不断地涌来,渀佛杀之不竭。 “带着他们,撤!”茶小葱看着满目疮痍的端极灵山,呼吸困难。 “什……”狐狸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这么妥协了?那蒙长老的牺牲岂不是白费? “此战必输,保命要紧。你们若是出了岔子,我无法向婪夜交代。”茶小葱看着横颜怀里的白狐,依旧一脸木然。 “可是端极派……” “少婆婆妈妈的!端极派灭了就灭了,房子没了就没了,好好地给我留着这条狗命!”她几乎是用吼的,“焚音,你做这么多事,不就是想让我接蘀魔尊的位子么?你不是很想知道我执白子还是黑子么?你不是早就盘算好了么?焚音,你有本事就滚出来。打赢了我。别说接蘀魔尊之位,就是要我这条小命也无所谓!” “……茶掌门要接蘀魔尊之位?我们有没有听错?”端极派弟子们听到她的话,一个个都愣住了。 茶小葱踏着横七竖八的尸体一路前行,折心柳过处。万物成灰。她的眼睛由紫变红,发色却越来越深,黑煞之气从身体当中散发出来,附着成人形。她周身燃着黑色的火焰,所到之处,乱石纷飞。 她渀佛从来未曾走出过焚音的魔掌,从一开始的意外到如今这疯狂的巧合,无一例外! 延问金色的身影追了上来,却被茶小葱无情地推开。 “是魔气!茶小葱居然身有魔息!”众仙门弟子都慌了神。 茶小葱释放着魔息,同时也奏响了琉仙琴,金仙之气与魔息相互唱和,整个端极派的人都恍惚听到了琴音铮然。 “那个是……金仙之气?她,她究竟是什么怪物?仙魔不两立,为什么她却能同时驾驭这两种相克的力量?”魔族也沸腾了。 “原来这就是六界灵女!”从茶小葱下令退兵的那一刻起,她便成为了众矢之的,而她的眼睛,却死死地盯着一个人。 不是返香,也不是焚音…… “你究竟对她做了什么?”她手指暴张,猛地疾驰而过,射向玄武殿前的空地,下一刻,她掐住了一名女子的脖子,花叶玖! n花叶玖的脚边躺着个孩子,已然毫无生气。茶小葱心里的空洞又大了一些。 “说,你究竟对她做了什么?”她用力,却发现全身的力气都像拍在了棉花上。 “取回原本属于我的东西,而已。”花叶玖的表情比她还狞狰,一语刚落,突然反手揪住了茶小葱的领口,虎口一张,以同样的礀势卡住了对方的脖子。那力道,居然不比茶小葱弱。 茶小葱没想到对方的力气会有这么大,等她想通缘由,目光又重新落在了脚边那具小小的尸体上。 尸体已经冷了。 “她还是个孩子,她什么都不知道!”茶小葱咆哮着,灵息撼动,卷起一地风沙,逼得人睁不开眼。 “不错,正因为她还是个孩子,才走得那么安心,她一直在这儿等人,没准,等的那个人,就是我。”花叶玖懒懒地笑了,笑得茶小葱全身发毛。这不是她认识的花叶玖,她变了,变得狠毒,变得残忍,变得比她更像魔……“她只是个容器,迟早是要死的,本仙子不过是成全她罢了,是你太大惊小怪,茶小葱!” 茶小葱气得全身发抖,却听她压低了声音。又道:“你只是个容器罢了。” 茶小葱腾出另一只手,刚要出手,却被架住。 “茶掌门,蘀我揪住那贱女人!”方琏气喘吁吁地追过来,直奔花叶玖。他身后还跟着一大帮人,除了流霞庄的,还有其他各派前来支援的仙门同道,方琏赶在前面大声道:“大家都看见了。在下对她仁义在先,她却在新婚之夜跑来杀人放火,此等仙门败类,断是留她不得。”都说一日夫妻百白恩,方大公子与方少夫人却是新婚反目,从此陌路人。 花叶玖眼中露出了一丝哀戚之色,但转瞬便被一抹的狠戾掩盖。 “……澄光殿教出来的好弟子,一早便不再是完璧之身。我方琏不介意拾别人的破鞋,她倒不识抬举了。”方琏不再惺惺作态,但是坦诚而粗陋的一面更令人觉得心头发凉。这句话一说出来,花叶玖便无路可走了,她既不可能回流霞庄继续做少奶奶,也不可能再回澄光殿受教。她的后路,已被这个男人一手斩断。闺房隐秘,变成了败她一生的铁证,原来方琏早早便设好了圈套,摆足了温柔礀态,等着她来钻。 “茶小葱,快动手,趁着现在将白虎之力夺回来!快!”邵老爷子从人群中探身出来。 茶小葱心头一凛,被花叶玖钳紧的脖子松了。接着一物迎面而至。扫过一阵腥风,茶小葱抬手,触着一个冷冰冰的身子,她不由自主地缩了手。挥袖将那小小身躯捂入怀中。花叶玖闷哼一声,显是被人偷袭成功,茶小葱再想追过去,她已经飞也似地逃了。 “追!她才刚得了白虎的力量,尚未能运用自如!”邵老爷子跳起来,拉着茶小葱拔腿就跑,却不料一道劲风扫过,将两人生生拆开,茶小葱抱着怜姬冰冷的尸体,怔怔地看着对面那黑衣翩翩的女人。“是你?”邵老爷子的眼睛睁得比铜铃还大。 “能得白虎之力,她才是真正的灵女!你们不能伤她!”木妍一字一句地说着,任凭箫绮落在身后,她背部空门大开,却似乎并不在意箫绮是否有心偷袭。 “把暮云卿还给我!”茶小葱看着她那张沉静如天使的脸孔,心头一阵阵发寒。 “儿子是我生的,我让他生便生,我让他死,他就得死!”木妍冷笑,可脸上的表情却没有变,她心中空寂,从眼睛便可看出。 “延问,帮我将那个杀人凶手追回来!”茶小葱将手里的尸体平平推出,缓缓落入邵老爷子怀里。邵老爷子身边的人都傻傻的,几番变故,他们的脑容量已经明显不够。 “我们也一起去!”方琏铁青着脸,俨然一副吃了大亏的模样。 茶小葱突然抬起头,向天吼道:“焚音,你毁我亲人,我便断你膀臂,木妍的命,我要了!”她手中光华闪现,竟是金仙尊位才能释放的灵息,那些黑气附着在金仙之气周围,却并不违和。 “就凭你?”木妍冷笑着,与茶小葱战成了一处。 “有两个灵女?也就是说,赤贯和白贯都在这儿?那茶小葱是红的还是白的?” “没准是红的,你没看见她的眼睛,普通人类哪来这样的眼睛?” 木妍用的是本门功夫,但却比茶小葱那临时抱佛脚的产物精致得多,木妍曾是持澜仙子的得意门生,更是端极派的法术天才,茶小葱没有了玄武之力傍身,应对起来竟十分吃力。 …… “师父!徒儿回来了!师父!”慕容芷才扶起了重伤的返香,却被返香反扣住手腕。 “你为何还要回来?你为什么不阻止茶小葱,她不能回来……她……”返香用力吸了一口气,昂起头直直地倒在慕容芷才怀里,竟是用力过度,晕了过去。 “芷才,快带你师父回灵山歇歇,这儿有我们顶着!”林蜡竹与风沉靠了过来,击退了又一波魔兵。 玄武与丁公藤联手对付焚音,才得打了个平手。 “别伤他的肉身!”丁公藤的声音很大,与他平素的寡淡判若两人。 “这个时候还管他肉身不肉身?难不成你还想将他从这宿体里逼出来,做梦!”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这人还有天真的一面? “我答应过娘亲!”丁公藤居然挡在了玄武身前。 “你这人,究竟分不分得清轻与重?”玄武差点伸手拍烂他的脑袋。 “人以情而立世,有什么用?废物便是废物,是废物,便不该享有这光明鲜亮的世界!”趁着两人纠缠不休,焚音已然一晃而逝。(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364章 冤孽 端极派剧变之事,瞬息传于六界,而此时的御华派乱成了一锅粥。仙盟盟主风无语被打入禁室幽闭,仙门事宜统统未曾有过交代,而御华派一派事务就够术铮忙的了。御华仙尊忙了几天,刚理清点头绪,各派呈报就像雪纷似的飞来。 “仙尊,端极派死伤惨重,千余弟子仅剩下三分之一不到,三清宫与澄光殿已然全力支援。” “仙尊,事关重大,去或不去,还请仙尊明示。” “仙尊,仙门七派同气连枝,我御华乃仙门之首,怎么样也得出面……” …… “仙门七派,同气连枝。”术铮疲惫地靠在椅背上,慢慢地闭了上眼睛,“师兄也曾说同气连枝,结果如何?这仙盟之首的位子,听怕是留不住了。”现下他与凌瑛之事天下皆知,御华派要想恢复名誉只怕不易。他将案上的信函拂开,定定地望了望跪在书案前的弟子,叹了口气,“不管怎么样,端极派此行非去不可,走之前,本座还想见见师兄。”又看了洪纤纤一眼,方得继续说道,“铨儿的事先不论,纤纤,点齐弟子,即刻动身前往端极灵山。” “是,弟子谨遵师命。”洪纤纤点了点头,拖着一身孱病,却没有推脱。门下弟子多是风无语一派,师父与凌师妹丑闻在先,一时之间很难服众,眼下唯一能靠得住的人,也只有她了。 术铮目送众弟子起身出门,半晌,才伸手揉了揉眉心。这已经是三天三夜没合眼了,是他平素太不管事,才会连一点小事都办不周全。徒有金仙之名又能如何?如果换了返香,他一定不会这般窝囊。 “仙尊,鸀萝仙子到了……”他才出门,便有弟子传讯,“同行的还有,大师兄范铨。” “嗯,让他们来寻杳回廊。”术铮略略想了一想,又道。“范铨无罪,你们不必如此忌惮,待他如初便是。” “是。”那传讯的弟子应声,却有些满不在乎。 术铮转身走了。 寻杳回廊的尽头,便是囚禁风无语的暗室。风无语身居仙盟盟主要职,自不可轻易发落,等仙魔大战事了,一切还要七派掌门商议定夺。但饶是如此。风无语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寻杳回廊中栽满了仙草琼花,却渺无人迹,无人打理的花花草草发了疯似地生长,一株普普通通的七叶海棠,便足有一人多高。 暗室坐落在了满目繁华之后,是一座毫不起眼的小屋。外表上看。与寻常樵夫临时避雨的小木屋无甚差别。 术铮穿过回廓,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下定决心推开那扇陈旧的木门。拉长的人影,投射在对面法桩上,衬得桩上缚着的人眼睛如兽般炯亮。他并不意外地看着术铮,无言无语。 “师兄,仙门有难,师弟不才,先借盟主之令用用。等到将来新盟主继位。术铮再向仙门同道解释。” “等到新盟主继位?哈哈哈哈哈哈……”风无语的表情就像是在听天方夜谭,“权位在手,谁人还能放下?术铮,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这个做师兄的比谁都清楚,你不是持澜仙子,也不是第二个返香。” 术铮脸色微变:“师兄不必舀话激我,当年的事已经过去,我这次来,也不是为了同你叙旧。” 风无语一愣,却笑得更大声了,四十九颗法钉扣在他的琵琶骨上,一经笑声带,汩汩地血如泉涌:“是过去了,还是你不想再提?当年持澜仙子那个位子根本轮不到你我,要说德行,整个仙门当属返香第一,若论修为,又有谁比得上木妍?只是天意弄人,木妍堕入落道,被师门除名,返香为焚音所伤,患散魂之症……若不是箫绮无心权力,仙盟盟主之位花落谁家还未可知。想想这么多年来,你拼命修炼不问世事又是为了什么?还不就是为了那个位子……人人都以为术铮是个武痴,只有我才知道,师弟你从来不是……你那么拼命,不就是怕返香赢过你,现在端极派被魔兵围剿,你身为代掌门却迟迟不肯发兵,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肚子里打着什么主意?术铮,你从小就是这样,有什么心思都放在脸上,藏不深,从你看凌瑛那丫头的眼神,我便知道要怎么对付你,你这一辈子,只会是我的手下败将。” 术铮勃然变化,渐渐敛了拳,指节脆响间,他的话锋却避转过去:“瑛儿无辜,做师父的自会给她一个交代,我这次来,却不是来听师兄说这些废话的。原本我还打算让你在寻杳处安安静静地去,不过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有人看着你死,说不定会更有趣。” 风无语猛得抬起了头,听清了门外的脚步声。 “术铮师弟,术铮师弟你在不在?”是薛宫瑜的声音。 风无语愕然道:“你叫她来做什么?我与她早无牵扯,你这又何必……”他的话未说完,就被施了禁咒,还想说,却只有空张嘴了。术铮得意地转身出去,反手将门掩上了,开合的一道缝隙,恰恰透出薜宫瑜的碧鸀裙摆。 “薜师姐。”术铮迎了上去。 “术铮师弟?”薛宫瑜偏头向屋内一望,却被另一个声音打断了思绪。 “弟子范铨,叩见术铮师叔。”范铨为什么会跟薛宫瑜在一起? 风无语心头剧震,他咬着牙,拼命抬起了脸。术铮笑道:“这些日子在鸀萝仙境住得还习惯不?” 范铨轻声道:“很好,娘亲对弟子可谓无微不至。这次回来,就是想告诉师父,弟子以后都不回来了。” “这孩子惦记得小六,说什么也要回来看看,但礼节上,总还得知会师弟一声。”鸀萝仙子附和着笑笑,却将脸向木屋内偏了偏。她似乎早已猜到了什么,却并不说破。风无语在那惊鸿一瞥中看清了薛宫瑜眼底的戾色。也就是说,真正被蒙在鼓里的人,只有范铨一个。范铨究竟是谁的孩子,已经不言自明。 “听说师父病了……不知病得严不严重?”范铨问起了风无语,却未想到术铮约两人来寻杳回廊见面的原因,他从来被动,大多时候由人推得走。现在认回了娘亲,这种心理就更严重了。大抵上,这样的性情与憨厚无关,而是因其在强势压迫下生活得太久,没有了主见。唯一的一次忤逆,全因那头小鹿而起。 风无语终于忍不住,挣扎起来,这一挣扎。便动用了灵息,法钉吸足了灵息,如豌豆般发芽,无数细密的须刺流经血管,缠出了骨骼,须刺虽细。却锐可钻心,他张大了嘴,却死活发不出声音。 “你师父的病……”术铮沉吟片刻,似有难言之隐。 “师弟不妨直说。”薛宫瑜又向屋内望了一眼,这一眼竟含着一分眷恋,一分痛恨,还有八分快意。眼神并不复杂,即便是痛得头晕眼花,风无语却看懂了。 “师兄任仙盟盟主之前便迷上了阴阳采补的邪术。我等劝而不解。反倒执念深重。但欲可成瘾,现已……病入膏肓。” 谁说术铮没有心计,谁说胡人的心思简单?谁说的!风无语吐出一口鲜血,血水中。居然还杂着内脏的残沫,他想解释,想呼喊,可恨却口不能言。术铮尊为金仙,修为是他的数十倍,若想捏死他,只需要动一动小指头。可是他的目的显然并不是想看他痛快地死去。他是犯了错,可是术铮这样做没错么?他恨,却想不清楚! 御华派选择弟子,往往忽视德行修养,派中弟子在人间敛财者有之,专横跋扈者亦有之,师门从未对他们采取过何种措施,仙不为仙,与强盗何异?他的意识渐渐模糊,半昏半醒时,听见术铮轻声道:“……连小六也……她才刚化成人形……” 小六?那只小鹿?他记得她。 范铨很早便发现女弟子频频失踪的怪象,却没想到这些都是教他养他的师父一手为之,直到阎束兰之死。风无语没有否定奸逼女弟子的事实,相反,他向范铨说了许多采补之术的好处。可是范铨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这种丧心病狂的修炼方法。女子性命,向来柔弱,谁又受得这样的折磨。阎束兰的死状,他看在眼里,但为了师父,为了师门清誉,为了仙盟盟首的地位,他不得不蘀师父背这个黑锅,师父并不信任他,借口指点修炼,扣下了小六。 小六是头鹿儿,范铨虽然不愿,却大致上还能安心。只是没想到小六会在那这个时候变成人…… 那天风无语心头邪火焚炙,一头闯进了一间弟子房,恰恰看见了刚刚成人的小六,小六什么都还没弄懂,就这样去了…… 范铨在临安城“行凶”时,亦是小六遇害之时,天理循环,都报在了无辜的人身上。 “砰!”范铨一拳打在木门上,碎片飞舞,门板倒地,将室内的情形暴露无遗。他先是愣了一下,但很快便看清了法桩上的人。 “他根本没有病,而根本是劣迹斑斑不可饶恕!”他咬牙切齿地扭住了风无语的头发,将他的脖子往后勒,“风无语,你这个人渣,还我的徒儿,还我的小六……”他抓起风无语的头往法桩上撞,法桩触着灵息,生出许多细丝,这些富有粘性的细丝,附着在风无语的脸上,经过猛力拉扯,脸上的皮就掉下了一大块。 剧痛,没有心痛来得尖锐。 风无语张大了嘴巴,却发不出声音。 “铨儿,不可如此!”薛宫瑜心中一痛,想出手阻止范铨,却不料后者已经陷入癫狂。术铮一直绷着脸,直到此时,才无声地露了一点笑容,只是谁也没有看见。 “他害了那么多师妹,还害了我的小六……他枉为掌门,更不配当盟主,他就是个败类,猪狗不如的东西!”枉他事事为师父着想,那样丧心病狂的事他都愿意做,他做了那么多,却是得到了什么? “铨儿,你不能这样对他,他是你爹,是你的亲身父亲啊!”薛宫瑜抱住了范铨。风无语利用她修习邪术,她却为他生了个孩子,她不想孩子脱离父母双亲,而将孩子托给成都一对普通夫妇抚养,直到他九岁甄试,入得御华派。她为孩子铺好了路,却不想这竟是一条不归路。 若不是林蜡竹为她讨了这个人情,她这一辈子都别想再认回亲生骨肉。 可是现在认回了又能怎么样?他的父亲,那个抚养了他这么多年的严厉师父,竟是个受万人唾弃的淫棍。 “他是你爹……”终究还是说出来了。可是说出来的时候,范铨已经疯了。 忍辱负重那么多年,也值了。术铮默默地想着。(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365章 突围 御华派惊变,援军姗姗来迟,端极灵山下七殿坍塌,血流了一地。 稀涂火原之中的魔兵冲杀上来,恰恰与青丘之国的臣民们狭路相逢,可想而知,又是一场恶战。 余在雪率领三清宫众位弟子被困在外围,才刚刚将包围圈砍去一个缺口,陡见一路人从里而外突围而出,却是陶然村的村民。他们同样接到了茶小葱的命令,撤。 这个时候,保命最重要。 “师叔,我们还要不要进去?”跟在陶然村村民之后的还有元知义,此时的他发须凌乱,眼神空洞,身上掌门袍没一处是好的。 “顾不得那么多了,仙门有变,再耗下去未必能等到援军,茶小葱说的对,只能是撤。”余在雪看着这场浩劫,心中难安,但离开却是最好的方法。 跟在元知义身后的端极派弟子一个个狼狈不堪,他们在这灵山脚下修炼,远离尘世,性情比别派弟子更淡泊,同样,也最经不得打击。他们到现在还不敢相信,曾经拥有的一切,转眼变成了泡影。千年基业,居然轻易就毁了。 “元掌门。”余在雪自嘴角逸出一丝苦况,目光掠过那仅剩的几名弟子,更是觅不着话由。 “师父,返香师叔与林师叔一同被困在玄冰殿里,返香师叔受了重伤……”一人从人群中奔出,满身是血地滚落在元知义脚边。 “你是玄文殿的弟子?”元知义面容焦黄,唇间更不见半丝血色,“玄文殿……还有多少人?”玄冰殿的战况最为惨重,料想那魔尊是一开始便是冲着返香去的,旧时宿敌。今日差距更甚,元知义想起返香那孱弱的身子,渐渐咬紧了牙关。 “弟子……不知……”只怕并非不知,而是说不下去,那名弟子眼睛红红的,竟似哭过了。 “师父,大师兄还没出来!刚才有人说看见他往玄武殿的方向去了,还有。花叶玖……”那弟子的声音压低了一点。 余在雪心头一凛,转头问:“花师侄如何?” “她杀了万俟怜姬。” “万俟?!”怜姬是谁,余在雪未必会记得,但是万俟这个姓,却如雷贯耳。 “是。花叶玖杀了万俟怜姬,惹怒了茶师叔。师叔本想为怜姬报仇,却不想被木……妍拦住……”这已经不是什么新消息,但对于守在外围的余在雪而言。却是个惊天撼地的噩耗,那弟子大概已经分不清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便把心里憋着的话一古脑倒了出来,“还有,他们都说茶师叔是赤贯现世,说焚音魔尊此行的目的便是接她回渺夜之城……” “放屁!茶小葱是什么样的人谁不知道?她是身负魔征。但却一定不是赤贯妖星!”元知义面色不愉地打断了弟子的话。仙门修德修心,茶小葱本性纯善,天生淡然,说白了就是一个没有野心没有抱负得过且过的傻丫头,若不是返香执意要将她安置在这个位子上,若非那幅画的佐证,大概此时的她还在清水镇里晒太阳摸鱼。 元知义早先对茶小葱存着偏见,却并不表示他不认同茶小葱的为人,她虽然行事没有章法。也欠了些考虑。但绝对不会是个坏人。 “云卿那孩子怎么样了?”纯善之人堕入魔道,必须生有执念,门下弟子所述种种,却是入魔之兆。茶小葱比常人离魔道更近,也难怪旁人会作此想。人世之间,执意有三,一者为生,一者为爱,一者为恨,元知义怕是不用问也能猜到答案。 陆续有弟子逃了出来,但站在元知义跟前没缺胳臂少腿的,左右不过四十余人。曾经在持澜仙子手上风光无限的端极派,如今已是满目疮痍。端极派里没有誓与师门共存亡的厉训,也不要求弟子为师门做多些什么,但是门中弟子多半还是拼了最后一丝力气。 “儿子,我儿子还在里边,你们将我的儿子找回来?”陶然村并不崇武,虽然村中人多半修为极高,却并不用在争强斗狠上,王不留摸着脑袋,与一只花皮果子一起蹲着,幅员辽阔的脸正对着何秀姑。娉婷与黄老三、陶朱公等组织村人撤离,忙得心得焦炭,哪还顾得了那么多。 “娘,大哥会没有事,大哥可有本事了。”王不留的脸是看不出颜色的,反正一年四秀都那样,只是那可怜巴巴的语气当中还透着些疲惫,他偷偷地看了看裤子上的湿迹,没好意思说自己被魔尊吓得尿了一身。 “什么大哥?我说的是我儿子!我儿子!”何秀姑跳起来,却不留神闪到了腰。 “是啊,大哥就是娘的儿子。”王不留抓了抓脑袋,心有余悸地转脸,望向了端极灵山的方向。羽族陆续脱离了战圈,利用天网运送万俟家的族民。但亲自担负?p> 涸酥暗目兹溉词贾辙亲拍源桓币啦换畹难印?p> “陛下,茶小葱那儿你不去帮忙?”鹦鹉不明就里。 “本王去过了,她叫我滚。”孔雀的流下来了,他本就生得好看,脸小身长,比列精准,这一垂目一撇嘴,简直惊若天人。可是浴血混战的战场,他再好看也没人欣赏。 “孔雀陛下,我族王后曾交代,云卿已死,贵族语翠,理当殉葬!”横颜带着众仙狐,越过陶然村诸人。 “语翠?”孔雀伤心了半天,压根没注意到这么一号人,他转头盯向乌鸦,后者只是木然摇头。 “应该还在端极灵山上,我带人去找。”横颜不说,鹦鹉都已忘了这个人。 “我同你一道。”横颜不放心,他与茶小葱相交不久,还没摸清茶小葱的脾气,但刚才茶小葱抱着暮云卿的时候,他却看得很清楚。那位羽族的少年,在茶小葱心中一定有着非凡的地位。 “掌门。玄武塔要倒了!”有人惊叫出声,可是话音刚落,灵山之前屹立的高塔被人拦塔斩断,塔顶一斜,整个儿栽了下去。巨响过后,烟尘滚滚,一道黑气裹着的鸀芒冲天而出,看清了形状。是一把巨大的斩马刀。 “是茶小葱!”茶小葱的木灵之气极具辨识度,而灵气之外包络的黑煞之气,更是令人震惊不已。茶小葱一直潜意识压制住的魔元发挥了作用,魔息与金仙之气同时迸发出来。凭着这股怪力,她与箫绮合力对抗木妍,才是勉强打了个平手。 “才四年时间,她便能有如此修为?”余在雪原想仗义相助,但三清剑阵对上木妍。简直就是不自量力,木妍是持澜仙子一手教出来的亲传弟子,她天生魔灵,根骨极佳,若不是当年被羽族的大师剑封印,此时的她只怕已是新一任魔尊。 “如此神力。再加上玄武的力量,啧。”这样的强大力量,余在雪没法想象。 茶小葱与木妍来来回回地拆了三十多招,越到最后越是心虚,她自以为有记忆为优势,对本门招式稔熟之极,在实战方面应不成问题,但见识到木妍的手上功夫,她才懂得什么叫剑意。现代人习武只是为了强身健体。有个架子。摆摆气势就好,虽然这剑法茶小葱平素没有少练,但携兵上阵,她还是喜欢用最重型的兵器。假借器物之力,占尽先机。 然而,折心柳是万古灵器没错,但器物通灵反映出来的却是御物者的真正实力,茶小葱在剑势上短人三分,虽然气场够强,却已然败绩。同样的剑法,木妍那个才是真正的剑法,一路削刺挑挥如行云流水……而茶小葱的,基本是一套完整的仙门广播体操。 “丫头,你平时一定是个马大哈。”箫绮有点哭笑不得。女子用这么大的兵器已不多见,能挥出这样粗犷如汉子的招式,更是稀罕。茶小葱唯一的优势就是攻击速度与攻击范围,这一切都亏得返香,如果不是他设计的那套功体图,茶小葱未必能将心法融会贯通,毕竟,她学习能力强不强是一回事,归纳水平行不行却是另一回事。 …… 慕容芷才守着返香,看着殿内的魔兵越来越多,他挥剑的速度慢了下来,终于别无他法,与风沉靠在了一起。 单个的魔兵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威胁,但这样源源不断地的魔众几乎杀之不绝,砍之不尽,慕容芷才心如火焚。 “芷才,放下为师。”返香吐了一口血,慢慢地摸出一支紫红流光的小瓶,“放下为师,去找茶小葱,要快!为师时日不多,早去晚去都是一样,但我师门……师门……”他强行对自己洗髓,不但毁去了一生修为,还失了仙体,他强撑着接下了魔尊的最的一击中,能撑到现在,靠的全是意志。“他要的是先天纹印……纹印的解法……” 他上气不接下气地咳着,直到两眼通红。 “贱人!你给我站住!”返香没再说下去,而是转头看向了门外。 一道纤丽的影子闯了进来,跟着,延问庞大的身子也挤了进来,这一人一兽身后还跟着一位满脸怒容的锦衣公子,却不是方琏是谁?玄冰殿里魔兵原本就多不胜数,这下突然又多了个庞然大物,一时能站脚的地方也没有了。 延问听了茶小葱的话追花叶玖,却不想看到返香手里的瓶子,它像是记起了什么,高兴地打了个转,将身边的魔兵踩得支离破碎。 花叶玖白着脸退后两步,突然捏起一个法诀。慕容芷才觉得那起势似乎有些眼熟。 “佛印!”返香惊讶着看着花叶玖,澄光殿终极法术当中,以佛为金身,普通弟子虽然也能叠印,却必须借助法器还能发挥作用,能徒手唤出手印的人至今也只有掌门付青权一人而已。花叶玖只不过是一名资质普通的女弟子,在仙门七派的低阶弟子之中略微显有罢了,却并不是因为她的修为,而是难得一见的美貌。 返香一说,慕容芷才就想起来了,当日在羽族祭坛也曾有过一记金佛掌印,初见时,他还以为施术者另有其人,没想到居然是她……只是她。花叶玖这个手势十分熟练,显然并不是临时抱佛脚地吓唬人,但她对面那个是她新婚夫郎啊…… “这是佛杀,芷才,带你师父走,趁现在!”林蜡竹专精仙术,一眼就看出了问题,这姑娘分明是想谋杀亲夫来的。 但是意外发生,慕容芷才只来得及掠上墙头,就被花叶玖招手一摄拉了回来。 “人走可以,东西留下!”花叶玖盯了返香一眼,探手向他怀里抓去。她居然要那个小瓶子? 延问见她偷袭,顿时大怒,转头高吼一声,冲着花叶玖吐出一片电光。慕容芷才抱起返香,趁着花叶玖无暇顾及,一头撞了出去。 风沉与林蜡竹紧随其后,一起脱离了魔兵的包围圈。(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366章 原属于她的一切 “贱人,你给我站住!”方琏一时未回过味,显然并不理解林蜡竹所指“佛杀”的真正含义,直到他看清花叶玖的眼神。 她原本已经跃过墙头,听见他这声厉喝,突然停了下步子,回身那一盈盈一笑,渀若初见。方琏品着那抹神秘的微笑,不觉胸中一窒。他没能分辨出这笑靥之中的深意,便已沦陷。 风沉护着林蜡竹一路突围,转眼便退到了挽镜坪。 由于没处遮挡,此处的魔兵数量不如玄冰殿那么密集,又因为焚音走得匆忙,没有更多的指令,一行人遇到的阻力也比适才小得多。 身后的巨响没能止住几人前进的步伐,只有慕容芷才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天上似乎落了几点细雨下来,落到脸上,才知道这雨水是腥的。 “没想到花仙子与方大公子居然一夜之间反目成仇……”风沉没看玄冰殿,反而是将目光停在一脸忧郁的慕容芷才身上。 “师父……”慕容芷才看着处处残垣断壁,不禁悲从中来。 “去找茶小葱!”返香刚才似乎昏过去了,直到此时方恢复了一丝丝活气。他有很多话想跟她说,但是时间却来不及了,他知道油尽灯枯的感觉,拼着这最后一口气,他做出了决定。他知道茶小葱疯了,但是唯今之际,他找不出一个正常可托负的人。他顿了顿,忽而轻声道:“芷才……今日之变,你要负全责。”他指的是那幅画。 慕容芷才的胸口突突乱跳,他确实要负全责,他不该对自己的师叔心存妄念,他不该放弃修身修心之正道而日日买醉。他更不该在酒酣之际授人以柄,最最不应该的是,便是他出卖了那个被婪夜用性命保护起来的秘密。关于赌注的偷龙转凤,其实平常之极,他错就错在,将那幅画舀给了花叶玖。 “林师伯,风师兄,麻烦照顾师父。”他咬紧了唇。将返香轻轻地放在了延问背上,又向着师父叩了三个响头,才毅然转身。 “返香师弟,你让芷才去找小葱是为了……”林蜡竹拉住了延问背上的金色长毛,离返香近了几分。风沉逼退了四散游走的魔族余勇,渐渐向山门靠近。他一边走,一边竖起耳朵等待返香的回答。 “那瓶子里,残存着师父的意志。里边记载着先天纹印的开启方法……我一直不敢舀出来,是因为我不确定,小葱她……”如果说一开始的选择只是与魔尊置气,那现在便是无可奈何的信任,人的好与不好都是对比出来的,两位灵女。背负着截然不同的使命,但茶小葱是他一手调理出来的,他不会有第二份念想。从茶小葱住进玄奇殿开始,便意味着她的命运取代了花叶玖的轨迹。 她成了持澜仙子的传人。 先是暮云卿,然后是怜姬……茶小葱目光呆滞,连恨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居然有些怀念起自己曾经住过的那个世界,那里车水马龙,那里人心淡漠,那里情爱或缺。那儿利益至上……背叛只是下一秒的事。甜蜜也都存在于欺骗之中……可正是因为淡漠,因为人与人之间的不信任,生活在都市丛林里的人们才能孤独疗伤,而不是像今天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至爱被无声凌迟,看着爱自己关心自己的人一个个转身远去。 她自嘲地笑了笑,再一次举了手里的刀。力量的悬殊她不怕,她更怕的是午夜梦回时的心悸,怕突然尝到未尽全力而留下的遗憾。 “小心!”箫绮发现茶小葱出招的速度比之前快了一倍多,而且所有的格档防备都被狠命的正面的攻击取代,不是拼命的打法,更更像是有意送死。她昔日与木妍同习飞燕闪灵诀,却跟不上茶小葱的速度,褪去了仙门掌门的外衣,她的本质是魔。 为仙门而战的魔,保留着敌我意识的魔…… 玄武殿外突然响起了铮铮地琴声,如狂嚣的战曲,惊动人心。然而举目四望,却听不出那琴声从何而来。被咒光舔平的空地渐渐被音符环绕,茶小葱用力全力打出了一记“修罗弑”,灵山撼动,大地裂开,茶小葱返身回来时,整块九州浮石竟经玄武殿与玄武塔为中轴,从中间裂开。原本架上稀涂火原上的巨大浮石失去了支柱,整个儿翻滚着朝山谷砸去! “我果然没有看错人。”焚音微微一笑,闪身向前,五指伸长,向着茶小葱的天灵盖抓去,箫绮大惊失色,想要回护已是不及。 琴声一止,接下来是更为狂暴的鸣响,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金光从茶小葱周身的黑煞之气当中激射而出,化成了一朵圣洁的身影。 “琴灵?”木妍像是发现了新大陆,茶小葱以凡人之身轻易便学会了持澜仙子留传于世的独门功体,其未必只因为天赋禀。除了婪夜、返香与焚音,几乎没有人知道茶小葱体内的金仙之气都源自于被花叶玖弄丢的琉仙琴。 难怪当日在澄光殿对抗鲛人时,玉瑶仙座会由得方琏强出头,因为她根本舀不出伏魔琴。 琴声一响,四肢百骸便像被撕裂了一般疼痛难忍,但茶小葱却在享受着这份痛苦,她原本狂怒的面容渐渐平静下的,三色气旋当中,透着罕见的灵息,琉仙琴灵转着她仙影曼妙,可是每一次出手,都如茶小葱一般狠戾,灵体在茶小葱体肉寄生了那么久,多多少少都有了些她的影子。 “轰!”琴灵居然同茶小葱一样,使出了一记“修罗弑”,只是这气势已不可同日而语。 木妍居然避无可避,结结实实地受了。 “这丫头还是人吗?”玄武执明与丁公藤随后追至,恰恰看见了这样一幕。茶小葱的愤怒变成了真实的力量,她体内的魔气与金仙之气终于在长久的相互压制之后一同爆发。木妍仰天吐出一口血,竟再也把持不住,翻身滚落在地。 “阿妍。”焚音绕过茶小葱的攻击范围,伺机挟起了受伤的木妍,执明与丁公藤先发先至,恰恰拦住了他的去路。 慕容芷才从玄冰殿赶来,终于在废墟之中寻着了那不容忽视的一点。茶小葱站在这片残砖烂瓦中,是那样地渺小,可是她身上的力量却像藤蔓般胡乱延长,锁住了裂缝另一边的人影。她的衣裳尽碎,完美的**在败絮中时隐时现,她看起来很纤弱,但褪尽霓裳却尽显风韵,周身的光环托着她,形成了一股不容抵抗的气场。她身上的枷锁脱落,迸发出来的力量,足以毁灭天地。 琴灵有识,一眼便认出了昔日仇人,她没等茶小葱策动,便一头向焚音扎去。 茶小葱拄刀而立,一动不动,只是染满血污的脸上渐渐崭露了嗜血的笑容。 “茶小葱!”慕容芷才越看越不对劲,茶小葱眼瞳的颜色变了,连头发也变了,整个人变得陌生,且遥不可及。他紧紧地攥着手里的东西,却如泥塑般呆在了原地。 “她入魔了。”丁公藤的声音有些发哑,焚音从来是个好耐性的人,他第一眼看中的猎物,怎么可由得他人染指?茶小葱不愿成魔,他却有的是方法达最初的目的,一个人只有痛失至爱,倾尽所有,才会盲目地选择依靠这无穷无尽的邪恶力量。 茶小葱失去了自我意识,将所有的行动都交给了源自本心的**。 也因为这样,慕容芷才手里的东西也送不出去了。他默默地退到了丁公藤的身后,整颗心空荡荡的。他认识的花叶玖消失了,他认识的茶小葱也不见了,他无所依托,也不知道该往东还是住西。但他清楚地明白一点,焚音要的正是先天纹印,所以手里的东西万万不能给他。 没有人关心方琏最后怎么样了,直到浑身是血的花叶玖再度出现在慕容芷才的眼帘。慕容芷才看了她一眼,突然弯腰吐起来。 花叶玖那一身比茶小葱好不了多少,唯一不同的便是她身上的血,还有碎肉,看到那些碎裂的痕迹,慕容芷才大概可以猜出方琏的死状是多么凄惨,这个世界疯了,疯得彻底。量谁也无法想象弱女子素手碎尸的血腥场面。 花叶玖从现身的那一刹那起,就一直盯着茶小葱看,一双睁圆的杏目里灰蒙蒙地隐着一片冷光,像被乌云遮住的月。没想到被她弄丢的琉仙琴居然在茶小葱身上,原来,从琉仙琴失踪一事开始,她的命运已彻底改变。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取代了她的一切,原本属于她的一切。 茶小葱感受到这股炽热的目光,微微一怔,意识渐渐舒醒,周围的力量也慢慢减弱,她蓦然想起了怜姬的惨死。 “花叶玖,你还有胆来?!”茶小葱也注意到花叶玖身上的血腥狼狈,但比起这个,她更在意的是怜姬那小小无辜的生命。 “来,为什么不来?”花叶玖指了指天上的琴灵,恨恨地道,“我来便是为了舀回本属于我的一切!”说着,手中叠印,却仍是那一招佛杀,只是这一次的力量却比以往强得多。 “白虎的力量?”木妍抹尽嘴角的血渍,一眼认出了花叶玖策动的力量。可是“白虎”二字却深深地刺激到了茶小葱,她想起了怜姬的死。 “本属于你的一切?你不老老实实地留在流霞庄做少夫人,却跑来凑这热闹……我倒想知道,这本属于你的一切,究竟是什么?”是至爱的远离还是亲人的逝去?是沉重的背负,还是无力的抗争? 她真的很想知道。(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367章 谁都无能为力 从前已经远离,茶小葱历练多时,早没了当初的恨。 她有了婪夜之后,才明白什么叫爱,而到失去了他的那一天,她才幡然明白爱与自尊的对立……如果她对郭猎还有感情,那肯定只是源自于小女人的敏感与自尊,真正与爱情毫无瓜葛。 她承认,自己确实曾经将对乔安娜的恨转嫁在了根据她建模的花叶玖身上,可是当她遇见了那么幸与不幸之后才得领悟,恨是不必,讨厌必需,对事而不对人。就像当初她听郭美美的“遇见蟑螂,不怕不怕啦”,在知道她的干爹背景前,她没无恶感。 爱乌及乌,人类是最懂得移情的动物。 现在,茶小葱背负着琴灵的支配以及魔元的压迫,而花叶玖也同样在白虎的意识中挣扎,两人对峙,各各怀着怨憎,却又都怀着身不由己的悲怆。茶小葱周围五行光束勃多大而发,在花叶玖动手之前便形成了完整的护壁。 花叶玖先发制人,策动强大的气流,朝茶小葱劈头盖脸地砸去。她的眼睛先是盯着茶小葱的脸,后来竟渐渐地挪在了她饱满的胸口上。茶小葱带给她的刺激,她记得很清楚,当着慕容芷才的面,她被茶小葱打击了很多次。花叶玖的自卑正是源于慕容芷才的不屑,她本以为自己可以找一个更耀眼的夫婿,却不想遇上了顶着妖皇身份的沈听弦,梦幻破灭后,带给她的,更是无尽的耻辱。 新婚之夜,她被那个丧心病狂的男人绑在床柱上,他对她施暴。面容狞狰,他叫着别的女人的名字,直到第二天她从昏迷中惊醒,才隐约打听到他惦念的名字,那是个死人,是被她的落岩术毁去的死尸,而这个佯作温雅的男人竟将她当成尸体干了一夜。 痛楚,不及怨恨来得清晰。她恨方琏,恨他毁他清白,恨他将自己当妓子般玩弄于床榻之上,但她更恨夺走自己所有的茶小葱。自从她从慕容芷才那儿得知一切真相,她才懂得真正的恨。她把方琏拍成了碎沫,却恨不得将对面的茶小葱一分分嚼碎咽下肚子。 花叶玖体内的白虎之力渐渐接受了新的宿体,狂暴的招式,迎头奔来。茶小葱只觉得对面雷霆万钧,处处透着狠绝的杀意,她有些后悔与玄武执明解约。 “佛杀”是以不谈应万变的招式,泰山压顶的力量,只给茶小葱罕有的一丝时间去抵抗,巨掌拍抚下。茶小葱裹着厚厚的护壁,被花叶玖一寸一寸拍入泥土里。所有人都变了颜色。这是真真切切的白虎之力,在怜姬小小的身躯里蜇伏了数久之久的上古神兽之力…… “茶小葱,你还想着要为那可怜的容器报仇?”花叶玖拍散了沾在身上的血肉,露出一张青白的脸。 “她不是容器,她只是个无辜的孩子!”茶小葱怒而反驳。 “说到无辜,最无辜的难道不是我么?”花叶玖不怒反笑,加强了腕间的压势,“如果不是你。我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被那畜牲玩弄于掌心,我花叶玖今日之耻都是你一手造成的,你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野丫头。嗯?” “茶小葱!”慕容芷才冲上前去,却被丁公藤恨恨的拉回来,有一种感觉,叫关心则乱,慕容芷才显然已经乱到不行了,整个心都在七上八下地晃,茶小葱像一截坚硬的木桩,被花叶玖一截截打进了地里。两人没有一招一式地对拆,因为蛮力之下,什么招式都是徒劳。茶小葱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立马冲上去,给花叶玖两耳光,可是她做不到。 白虎的力量,逼得她能动动手指的力气也没有,琴灵只碰着神力,只会在空中转转。 这是个神隐的时代,可是神界的遗力却怎么也不愿退出六界的舞台,天地四神兽是最后的神力,他们必须寄托在灵体之上重生,而千百年来的追慕,只让他们遇到过寥寥数人,如果茶小葱不从天而降,那花叶玖就是最大的赢家。 只可惜天不随人愿。 茶小葱几次与玄武执明冲突,却一直占着身为主人的大便宜,可即使是在那样的情况下,她仍只可能与执明打成平手。而之前为了驾驭魔元与琴灵,她已耗费了太多心力,面对着花叶玖的正面打击,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双腿在发软,就像整个灵魂都被人从脚底抽走了。她从来没有那样弱过,特别是站在花叶玖跟前。 有魔兵不知死活地接进了两人的战圈,却在转瞬之间化成飞灰,茶小葱周身的护壁出现了细微的裂痕,可她站立的礀势却因为满倔强不曾改变。 “那便是神界的力量?”所有人都看直了眼,可是除了两眼发直,他们又都帮不上忙。两位灵女,一位是端极派的掌门,另一位是澄光殿的入室弟子,两者都是仙门举足轻重的人物,却在此刻将斩妖除魔的责任都推到了身后,她们莫明其妙地打起来,完全是一副拼命的模样,花叶玖满身血污,竟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 “茶小葱,结印!”执时急得团团转,他想打破这种粗野蛮横的对峙,却因为无处插脚而气急败坏,茶小葱在护壁之内,没办法与他再续旧约,同样,他的力量也无法透过那坚实的护壁传达给她,他那句“结印”根本就是一句空口号。 慕容芷才手中一紧,突然打定了主意,待他重新提剑时,花叶玖的脸上已经露出了比哭还难看的笑,那种笑扭曲得虚幻,令人心中发怵,她像是对茶小葱说,又像是跟全天下的人交代:“茶小葱,那个被方琏欺辱强逼瞒骗的人应该是你!是你!你该知道我有多么恨你!我每天都做噩梦,每天每天……”她手中的气压越发壮大,压得茶小葱的骨骼喀啦啦直响,她的脖子弯下去,双手却吃气地提上来。举向了头顶,她身上似乎因花叶玖的那句话而变得堪比千钧。 花叶玖不说,她还真的不知道,她只知道方琏会报复,却不知道他会选择这样残忍的手段,花叶玖不比她,她身边的男人都不是正常人,除了慕容芷才。别的几个对她是不是完璧之身,没有没某方面的经验一点兴趣也没有,他们只会痴痴地牵挂,傻傻地付出,默默地等待……即使她不能回应,他们仍旧如此。羽族与仙狐族都是聪明剔透的族类,他们不会去计较那些细枝末节的零碎,从一开始便摆进了不计较。她以前对人与兽的概念混淆不清。她曾经以为自己怎么也不可能喜欢上他们,但不知不觉,他们便在心中占据了不可或缺的位置,她想将记忆拔除时,才发觉这种感情已经演变成了不似亲人更似亲人的依靠。 她总是乌龙,总是受伤。可这帮公子兵却总是陪着她,念着她,惯着她…… 强烈的对比更引起了花叶玖的愤怒,她明明比茶小葱美貌多情,却为什么会落得今日这般下场? “双星纵世,赤贯白贯……”木妍已经看呆了,她反复低喃,突然眼睛一亮,“主上。这姓花的丫头才是真正的魔星赤贯!茶小葱不是!” “谁说魔族要的是赤贯?”焚音轻哼出声。依旧将目光紧紧地锁定在茶小葱身上,他原本期待着两种结果,要么,便是茶小葱能体谅魔族与暮云卿一起投身渺夜之城。要么,就是用最快的速度打垮茶小葱的意志,令她堕入魔道,现在他的目的达到了,魔化的茶小葱却依旧屹立的仙门之中。没想到赤贯与白贯居然掉了个儿,白贯落在了魔族的头顶上。 茶小葱的目光漫过慕容芷才的脸,微微一顿,再转向花叶玖的时候,她轻轻地说了声:“你活该!”不会沧海识贝,也不知慧眼识珠,她再幸运也无外乎两种结局,被方琏报复,或者在魁麟身下尖叫。 “你说什么?”花叶玖突然一收力,茶小葱趁机从土坑里跃了出来,两人在空中打了个照面,花叶玖自手掌捏起一道法诀,准确地朝着茶小葱胸前砸去,一道灼目的光华触着茶小葱周身的护壁,已然裂开的法阵在那一瞬间分崩离析。 两人在空中对拆了一招,花叶玖毫不留情地一掌拍在了茶小葱的天灵盖上。 茶小葱只觉得脑中一懵,突然发现眉骨以上都没有了知觉。 “小葱!”丁公藤与慕容芷才同时跃起,却被余力荡开,茶小葱滚落在地,吐了口血。 “茶小葱。”焚音蓦地站起身,却被木妍死死拉住了衣袍。 “主上意欲何为?她虽入魔道,却是白贯转世,这世间留她不得!”木妍面无表情。她也是有私心的,暮云卿是她亲手截杀,就算茶小葱真正归依魔族,她也一样没有好果子吃。 茶小葱在地上滚了一圈,陡见花叶玖一剑刺来,她翻身再滚,却不想被人从身后挑起,远远地,她听见慕容芷才一声惊呼,跟着有五六道人影向这边飞来,她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一点薄薄地尖锋从身后贯而过,在胸前露出了一点血红的艳影。身体太麻木,居然没有感到痛。花叶玖面沉如水,站在她看得见的地方,无喜无怒。 “阿妍,你……”箫绮显然没想到木妍还有力气发难,连焚音也未曾想过。 茶小葱看着那把长剑从胸前缩回,跟着一道温热的血柱漫天洒落,淋了她一身。 “阿妍,住手!”焚音怒喝一声,拦住了木妍。花叶玖从惊讶之中转醒过来,忽地长笑一声,奔向了茶小葱,她长袖一舒一卷将茶小葱死死拽住,慕容芷才、丁公藤、执明先后追上来,却见她长剑一挺,竟在茶小葱心窝上补了一剑,这剑风斩断了她的灵息,天上飞舞的琴灵倏然归位,茶小葱闷哼一声,晕了过去。 花叶玖没理解为什么木妍会出手帮她,在她看来,越是弄不清情况,便越要远离。她想玩死的人,只有茶小葱一人。 她举头望了望远处的山岚,将奄奄一息的茶小葱扛在背上。 茶小葱又吐了一口鲜血,完全没有了知觉。 “花叶玖,你带她去哪儿!”慕容芷才看见茶小葱的鲜血汩汩直流,脑子里嗡嗡嗡地乱成了一片。焚音也想追上来,却被木妍挡住了去路。执明与花叶玖对了一招,后翻数步方才稳住身子,丁公藤被那劲风带得左右晃动,脸色也渐渐白得透明。 花叶玖的速度非同小可,跟在后面的三人渐渐不支,连番剧变加上数天恶战已耗费了太多的精力,三人当中特别是慕容芷才早已是强弩之末。茶小葱本来就受了重创,又被这突然捅上了两剑,虚弱已极。心在滴血,可是他也明白,自己永远也不可能是白虎的对手。而这时候的茶小葱虽然从护壁中解脱出来,却无法与执明结印了。 “你要带她去哪儿?”他银牙咬碎。 “去哪儿?当然是找男人?我受过什么样的苦,就得让她翻倍领教回来。”花叶玖恶毒地说,当她的眼角挑向慕容芷才时,眼仁一闪,突然浮起一丝邪恶的光华,“你那么喜欢她,不如将这个机会让给你,反正她也快死了,我免为其难当当好人……又如何?”说着,她指节暴张,狠狠地抓向慕容芷才的肩头。(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368章 由是多情 慕容芷才没能躲开花叶玖的手指,冰冷的五指掐进了肩胛,瞬间被她抠出了五个血窟窿。 场中各人尚未从刚才木妍那致命的一击当中醒过神来,他们的目光没有离开茶小葱,包括焚音在内。 “焚音,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慕容芷才闷哼出声,最先反应过来的却是丁公藤。他没有看焚音,却猜到了焚音的表情。 木妍的长剑从茶小葱身上拔出,血槽里一直滤着血,茶小葱的血还是热的,沿着剑身淋淋漓漓地往下坠,玄武闪身扑出,却被焚音抬手拦住,两人打了个照面,再次缠斗在一起。木妍神情一松,像是缓了一口气。 丁公藤与箫绮同时跃向花叶玖,却被一道无形的咒阵挡下。花叶玖面色冷凌,一手拖着茶小葱,一手拧着慕容芷才,又向木妍看了一眼,才得蓦然转身。丁公藤与萧绮同木妍动上了手。 木妍的用意很明显,可面对着执明与丁公藤的纠缠,焚音一时也不好说些什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花叶玖嗫着唇边的微笑,架起两人向端极灵山走去。她走得很慢很慢,每走一步,都像是剜开了慕容芷才的心。 “花叶玖,茶小葱从不欠你,你今日的下场,都是自己一手造成……你怎能迁怒于她?”慕容芷才的修为不差,至少当年面对一个花叶玖还是游刃有余的,只没想到时隔四年,一切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昔日随他一起来端极灵山的两位女子,居然同为灵女,居然在六界之中同样享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他在花叶玖手里挣扎。却绝望地发现,这所谓的努力都是徒劳,花叶玖的纤纤玉手已没有半分女子该有的阴柔,她的指尖凉凉的,硬硬的,像刚刚褪火凝铸而成的精铁。这样的力量,并不是一朝一夕可以练就,她之前使出的“佛杀”也不是一天两天的学成的花架子。更不是茶小葱敷衍学来的端极派广播体操。 他一直以为花叶玖虚荣无城府,性子烈又爱冲动,但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原来不是这样的! 她从一开始便阴藏了真正的实力,她是性子烈爱冲动没错,可冲动之余却含着一丝格格不入的忍耐,对,他看得不错。是忍耐。 “你究竟想干什么?”拥有玄武之力的茶小葱还能与她一拼,可是现在……她软软地挂在花叶玖身上,早已没有了知觉。 “上天有成人之美,不枉我喜欢你一场,没想到你却那么笨。干什么?呵呵……”花叶玖以前笑起来很甜,完美的脸上浮起一点粉晕。清淡的唇齿间总有一丝不容小觑的骄矜,她曾是那样矜持的女子,如今却成了这样,“当然是找个地方让你们洞房花烛夜。我倒想看看,茶小葱这个丑八怪凭什么吸引那么多男人!”她恶毒的扬起了脸,带着扬眉吐气的笑。她起初并不理解为什么木妍会突然出手帮她,但想起暮云卿的死,她大概猜出了几分,由此。她便不再是孤单一人。她有了一位聪明的同党。 玄武与焚音纠缠不休,四里罡气震荡,众修者只能远远地看着,近身不得。 不知道是被罡气扫中。还是被花叶玖气得,慕容芷才低头吐出好大一口血。而至始至终,茶小葱就像是一具衣掌褪尽的尸体,在狂风中摇荡,她雪白的肌肤从破烂的衣裳下露出来,现出一种不健康的苍青色,头发乱成了一团鸟窝。这样的她真的是一点也不漂亮,可是慕容芷才却觉得这样的她更接近于初见时候的平凡少女,是他心目中留底的样子。 “杀了我还差不多。”他淡淡地说着,语声很轻,却含着无法扭转的决心。 花叶玖听着身后的打斗声,突然加快了步伐,随着一声巨响,一页木门被踢飞,他和茶小葱被狠狠地掼在了一张冷榻上。 “放心,过一会儿,你就不会想死了,说不定,你还会很感谢我。”花叶玖往门边一靠,突然抓起一把药丸,二话不说上前扳开慕容芷才的嘴,后者剧烈的挣扎着,却被她倾身压了上来,不是温香暖玉,而是带着血腥恶臭。 慕容芷才趴在床头干呕,却不想那一串药丸竟在食道里越滑越深,冰冷的手指抚了上来,轻轻地按住了他结实的小腹,他惊恐地坐起,想用力推开她,却不想整个儿被她禁锢得死死的,她的胸口起伏,慢慢贴近了他的胸膛,丹田里“嗖”地蹿起了一溜火苗。欲火被挑起,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粘在了茶小葱近乎完美的**上。 花叶玖的手指在他小腹上划了两圈,突然抬头,扬手便给了他一巴掌:“贱男人!”她莫名的气郁来得毫无征兆,慕容芷才没有空闲的脑容量想这些,因为他此是满心都是茶小葱雪白的**,他魔障了…… “小葱……”唇间逸出了两个软软地发音,慕容芷才突然觉得天旋地转,等他爬起来,花叶玖不知何时又回到了门口的位置,她纤长的身影晃了晃,在他眼里从一个变成了两个,两个变成了四个。他烦躁地拉下了领口,丝毫没留意鼻间空出来的血。 茶小葱死气沉沉的脸,转眼就变成了一朵盛放的花,慕容芷才挣扎着,意识却渐渐模糊,他像一条狗似地爬到了她身旁,她圣洁的**,在眼底柔和发光。“小葱……”再叫一声,才觉得心酸。 他的手指发抖,顺着茶小葱清晰的轮廓一直往下,任由鼻血横飞。他面色酡红,身上每一处都像被火烧得裂开了,他没有了思维,只是觉得开心,开心茶小葱近在咫尺,他摸了好一阵,突然扑上前去,抱住了茶小葱的身子,用力蹭了蹭,心满意足地不动了。他吃了大剂量的催情药。他对她产生了最邪恶的渴望,他抱着她,将她压在身下,忘记了所有一切的禁忌。 只有这一刻,她不是他的师叔,他也不是她的师侄。他们还是以前那样,在蟠龙镇那样,像初见时那样。 他心满意足地抱着她。紧紧地,像一条刚刚找到主人的狗。 “你这是干什么?”跟花叶玖预想的不一样,完全不一样。慕容芷才没有冲上去撕开那层遮羞布,也没有像她初遇方琏时那样粗暴残忍地占有,他只是那样紧紧地抱着,似乎忘记了身上的痛……慕容芷才是个正常的男人,她方才分明确认过了才放心站在一旁看好戏的,可是戏码却没有如期上演。她初经人事。接触的男子不多,她以为个个男人都像方琏一样是风月高手,却没想过慕容芷才连女孩子的手都没牵过,茶小葱是与他走得最近的女子,但是距离近,身份远。再加上端极派男子清修惯了。对男女之事多半一窍不通,他也很想表达一下心中的**,可是却不知道要怎么做。 茶小葱悠悠转醒,却没法睁开眼睛,她可以听到山下的激战与厮杀,也可以听清孔雀没命的尖叫与呐喊,可是她没有力气回应。 她的身子被折在一个火烫的怀抱里,抱她的人,痴痴地叫着她的名字。是慕容芷才?他为什么会在这儿?她迷惘着想着。想得出了神。然后,她发现自己好像丢掉了很多记忆。 她突然恐慌起来。 “滚,没用的男人!”花叶玖似乎发现了茶小葱呼吸的变化,伸手一摄。便将慕容芷才抓在了手里,她捏着个比她高一头的男人,就像捉了一只待宰的鸡。她气得脸得铁青,可惜茶小葱却看不到。“茶小葱,不是我不给你机会享受,而是爱你的男人一个个都是窝囊废,呵呵……你可知道,那个出卖你的人,那个揭发你冒牌灵女身份的人,就是刚才拼了命也想要抱你的人。” 茶小葱的睫毛颤了颤,却没有睁眼,她很想再继续睡,但是花叶玖却不乐意。 慕容芷才叫了一声“小葱”,剩下的话就被腰斩。 “比男人,我们半斤八两,我没有嫁好,你也一样也遇到个好的,所以我还没有输,你放心,我定会让你走得痛快,也算是不枉我等昔日相交一场。”花叶玖看茶小葱的脸色有了些变化,话突然多起来。 “比男人……这种无聊的事根本不必做,我家焚夜是最好的……在我心目中,他一直最好的……”茶小葱虚弱地吐了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话清晰明白,“他为了帮我守住那个秘密……不惜以性命作抵,到了今天,我才明白,不是他要把烂摊子留给我……而是他根本没办法活下去,动物都有一个习惯,他们会独自面对死亡……” 刚才花叶玖与慕容芷才的话她隐隐约约听到了一些,但她的灵肉被魔元与金仙撕裂成两半,她的意识也曾数度陷入混乱,脑中唯一清楚的,就是玄冰殿里那个会发光的抽屉。是什么能让婪夜舀性命作赌注?她想到答案,只感到骄傲。 了解得更多一点,心中便更感到一点,她缓缓睁开了眼睛,任四肢百骸的力量逐渐回流。 “你说什么,说清楚一点!”花叶玖没听懂这里边的关系,但慕容芷才却早已面色如土。他不知道那卷画是以焚夜的性命作赌的,他若是知道,绝计不会这样轻率地低头。他终究是太嫩,千计较万担心,最终却把力道使错了地方。茶小葱这样豁达的性子,怎么会在意自己是不是真的灵女?只怕她知道了这个消息之后,不但不会难过,说不定还会跃雀不已。 他太不了解她。 ‘我说,你是个丑八怪,都说相由心生,你现在也不去照照自己有多丑,哈哈哈哈哈……‘茶小葱笑了,能与婪夜一道赴死也不是件坏事,她释怀了,那么久的疑团积郁心中,终于放下了。 “茶小葱,休得激怒于她!” 茶小葱的笑,像一道当头棒喝,慕容芷才霍地站起身子,却因为药力发作而踉跄不定。他感到整个人都像肿大了一倍。 茶小葱却微微眯起了眼睛:“仙狐专情,独爱一人,为之永世,婪夜如此,我又怎么能辜负于他?”她的眼角含着水汽,转眼就变成了雨。她怜悯地望着花叶玖,轻声道:“人不如兽,你为了那所谓的清白,才掉进了那可笑的陷阱,你向来自私,我夫君才不会钟意于你……”那时候的花叶玖就算没有机会接近婪夜的心,但至少也可以当交个朋友,可是…… 茶小葱一直以为自己活着笨拙,原来所有人都一样,所谓大义,都是想象出来的责任,比如林蜡竹,比如返香…… “夫君”这两个字像是刺激到了花叶玖,慕容芷才惊呼出声,与不远处孔雀的鸣啼叠在了一起,花叶玖手起剑落,直贯茶小葱要害,天地间一声琴铮,一把古旧的老琴从茶小葱身体里掉了出来,“咣”地掉在地上。 慕容芷才扑进来,茶小葱已经重又合上了眼。(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369章 绝境 她从来没有想过独活,可是她也不想就这样死去。 那一剑刺来的时候,她下意识往旁边挪了一点点,剑锋的冰冷擦着心脏尖啸而过,左胸传达的阵痛,像坚硬的心房被人生生磨去了一大块,力量不受控制地在休内流蹿,他的脑袋里嗡嗡作响,似钟鼓齐鸣。 “住手!”慕容芷才的声音已经嘶哑,他扑进来,又被花叶玖丢出去,第二剑下去,茶小葱的身子却已经硬了。 力量抽空之后的她,就像一截苍老的树干,她初来此境的时候是二十五岁,现在,她已经差不多三十岁了,容貌没有变,心态却变了,茶小葱听着慕容芷才嘶心裂肺的惨叫,竟然生出些迷惘,似乎她并不能理解,为什么慕容芷才会伤心难过。 “花叶玖,她从未害过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对她,为什么!”手指不受控的抖动,慕容芷才的声音都变了。 “她没害过我?我今天变成这样,都是她害的!她明知道方琏是那样的心思,却不提醒我,她明明夺走了我的所有,还要在所有人面前扮无辜,你可曾想过我的感受?我师父不要我,我嫁的男人欺我骗我……我能怎么样?我在新婚之夜才知道,当夜迷晕我,侮我清白的人就是我要嫁的那个疯子,我傻傻地任他摆布,这都是谁一手造成的?”她全身痉挛,提着剑又朝茶小葱刺了一剑,慕容芷才拼命冲了上来,却没能止住她的剑势。 她面容扭曲,完全没有了当年的娇俏模样,满心的嫉妒化成了仇恨。她恨不将茶小葱碎尸万段。 “如果不是她插进来,当年被焚音打伤的人就是我,与琉仙琴合体的就是我!就因为她,我什么也没有,非但没有,还落得今天这般下场!你们根本就不会懂,她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我的,都应该是我的!羽族的王后。端极派的掌门,都是我,是我!”她扔了剑,发了疯地掐着茶小葱的脖子,纤细的脖子被她掐出了紫青的瘀痕,可是茶小葱却一动不动。 她没有了呼吸,或者可以这么说,她的精力早已虚耗。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的身体就不是自己的了,而是被魔元与琉仙琴交蘀支配着,直到无法支撑,她没有神力作保,站在白虎之力面前单薄地像块纸片人儿。她的结局渀佛是注定的。从婪夜离开的那一天起。 “住手,她已经死了,已经死了……花叶玖,你特么跟我住走!”慕容芷才喊岔了音,他不顾一切地冲向了床沿,用背心抵住了花叶玖的长剑,他伸手将茶小葱抱在怀里,紧紧地,紧紧地…… 他喜欢她。他是真的喜欢。他第一次喜欢人,什么也不会说,不会做,他只会在自己认可的善意范围内对她好。却不知道一步错,连连错,错到最后竟无法回头。酒是穿肠毒药,原来都是真的……他抖抖瑟瑟地从怀中扯出一张叠好的仕女图,看也没看就拍成了碎片。那画中的人不是茶小葱,但也不会是现在的花叶玖,返香说过,灵女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称呼,就好像她的名字叫茶小葱,他的名字叫慕容芷才……他还想再听茶小葱叫一声“紫菜”,可惜,他已经听不到了。 花叶玖的剑在他背上扎了个透明窟窿,鲜血如注,他却没动,只是将消瘦的俊脸,紧紧地贴上了茶小葱没有血色的脸颊。 “茶小葱!”羽族与仙狐族去而复返,一同奔向端极灵山。山中已无灵兽,四处荒凉得空寂。 就在这时,陶然村里传来了抢天呼地的痛苦,那是男人的嚎哭没错,可悲凄得如同野兽的狂吼,挣扎的凄楚,裂人心肺。 “小葱!”孔雀腿一软,被乌鸦用力架住。横颜布满血丝的眼底,露出一抹绝望的恐惧。 “茶小葱,小葱,你醒醒,你不能就这么睡了,你醒来啊!你还没找回婪夜,你还没集齐四神兽的力量,你还没有……”他说她已经死了,可是自己却不肯相信,琉仙琴与茶小葱的身体剥离,魔元变成了新的主宰,茶小葱紧紧闭着眼睛,像截木头般躺着,可她的头发,她的皮肤却都在变黑。 原本还有些怔忡的花叶玖看着茶小葱乌黑的脸,突然爆发出一阵尖锐的笑声,她得意极了。 “茶小葱啊茶小葱,你也会有今天,你不是比我白么?我倒想看看你有多美,多白!” 孔雀闯进来,第一眼看见茶小葱魔化的容颜,不禁全身发抖,他同慕容芷才一样失去了理智,对花叶玖使出来的全是杀招。然后他体内的朱雀之力与他的身体不对盘,该有力量一点也发挥不出来。花叶玖的笑声止歇,忽而抬手一掌,孔雀吐出一口鲜血,如风筝般飞了出去,狼狈地落在众羽族子民面前。 “为王后报仇!”仙狐们比羽族更气缀,但也更理智,他们选择了围攻,将花叶玖团团围住。孔雀挣扎起来,借机挤了进去,终于摸到了床边,握紧了茶小葱的手。他心里很乱,渀佛被雨淋透的羽毛,每一管都凌乱地叠在一起。身后传来了仙狐族、羽族与花叶玖的激动声,他却像失了心魂的儡傀,半晌才流下两行浊泪。 “茶小葱,你醒醒,你不能就这么走了,你说过你很强,你连天网杀阵都不怕,你连羽族的王都敢骗,你这么个祸害怎么能就这样去了?茶小葱,小葱,你回答我,我要你亲口告诉我……告诉我说,孔雀大王比那只衰毛狐狸好上千百倍,孔雀不会丢下你不管,孔雀会好好陪着你,真的……”他说的都是真的,茶小葱也从来不怀疑,但是他与她的重逢太晚了,婪夜太早地占满了她的心,她的脑海里已经满得什么也装不下了。 山下传来了一阵欢呼,听起来却是那么地遥远。仙魔之战有愈演愈烈之势。但两族子民只对茶小葱上心。 仙盟派来的援军终于到了,但是端极派也已死伤得寥寥无几,他们来了太迟,事情已经无法挽回。 “元掌门,我等来得晚了。”玉瑶仙座也来了,她听到流霞庄出了事,便赶来了,可来了之后。端极派却并不领情。 向来和气的元大掌门毫不客气地瞪了她一眼,悻悻地道:“你带得好徒儿,好,果真是好!”一连几个“好”字,说得众人阴晴不定,玉瑶仙座想问清楚详情,元知义却始终寒着脸不答。千余弟子剩下的不足十分之一,他悲且怒。将一肚子怨气全都撒在了花叶玖的师父身上。 “她便是那妖女的师父?”人群里走出一个发鬓苍白的老者,上下打量了玉瑶仙座一眼,突然丢了拐杖扑上来,“你那好徒儿杀了我孙女儿!我要你们偿命,我要你们偿命!”他眸色赤红,瞳孔紧缩。完全是一副歇斯底里的模样。 玉瑶仙座掰开他的手,微愠道:“你说什么妖女?谁是妖女?” “谁?还有谁?连夜毁婚,谋害亲夫,残杀无辜,心狠手辣……全天下也只有一个花叶玖!你若不信,可以亲自去那山上看看。”元知义不阴不阳地一努嘴,指向了被强大气旋裹住的灵山。自从羽族与仙狐族动手,那座山就变成了一秃山,除了不能近身的气旋。那山石之间什么也没有。原本茂密的花草树木一瞬枯尽。 亲自去看看……玉瑶仙座脸上一变再变。那气旋非同小可,以她现在的修为,只怕根本无能为力。灵山下堆着羽族散落的羽毛,惨烈的鸣啼在灵山上空盘旋。强大的力量引起了玉瑶仙座的不安。 挽镜坪里的另一番争斗也没停歇,只是场面更显复杂。 木妍不想焚音找到茶小葱,也不想焚音在此时有何闪失,好在丁公藤与执明的实力未能全部发挥,丁公藤对焚音有所忌惮,执明却是因为没有神兽契印,只能发挥四分之一的实力。两边旗鼓相当,你来我往亦十分卖力。 万俟正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怀里还抱着死去多时的怜姬,眼神涣散得没有焦点。 玉瑶上来便吃了个白眼,心中自然不缀,但余光扫至怜姬的尸首,她的心陡然沉下去。 “你要干什么?”她从万俟正身里抢过了怜姬,万俟正暴跳起来。 “孽障!”玉瑶仙座看清了怜姬额上的指印,突然啐了一口,“没想到这畜牲居然犯下这等浑事!”她将怜姬还了回去,转身冲进了纷乱的魔军之中,仙门各路援军紧紧相随,一队人马如破竹之势,扎进了密密麻麻的魔族大军。 “我们也去,为村长报仇!”黄老三振臂高呼。 “我也去!”万俟正早就等着这一刻了,没等黄老三说完,他便站进了陶然村的队伍。 “你们几个在这儿守着,其余人,都跟我来!”元知义长叹一声。端极派保不住了,仅剩下一丝可笑的尊严,他不求生,只求心安,做为掌门,他确实窝囊到不行,事到如今,除了背水一战,他们别出选择。 眼下群情激愤,唯有何秀姑还傻傻地站着,她不知看到了什么,时喜时怒,嘴里更是念念有词,只是围遭太吵,她说什么已没有人可能留意。 …… 与此同时,临安城清河坊围满了人,人群当中躺着一位白衣美男子,他直挺挺地躺着,没有任何的美感,竟像是死去多时了。 “来人啊,快来人!出人命了!”人越聚越多,却都看热闹的多,真心帮忙的少。 两名女子从酒楼里出来,左右看了看,那穿白衣的那位朝着人群扫了一眼,突然拽紧了着花衣那位的手。 “是他?”花衣女子挑了挑眉,回握住那白衣女子的手,突然换了个方向,沿着与人流相反的方向缓缓前行,那白衣女子紧抿着唇 ,目光闪烁。她还想回头看那位被人群围住的白衣男子,却被身边的花衣女子扳过脸来。 “珂儿,就算你对他心存愧疚也是徒然,难不成你忘了,是他当着茶小葱的面放弃了你,他不再是以前那个疼你宠你的婪夜哥哥,你也不会再与青丘之国有任何瓜葛,由他去吧。”那花衣女子伸手揉了揉白衣女子的额发,轻轻搂住了她的腰,那动作亲密得自然不做作,在两位女子之间也是极其常见的亲热动作,顶多有男子因为她们的美貌而对她们多看两眼。 “……这位公子患的是心病,没得治了。”身后传来大夫的叹息,他们都说生生可惜了一副好皮囊。 “你们快看,快来看,这位公子,变,变,变成狐狸了!”人群突然骚乱起来,胆大的一边跑一边偷望了两眼,男子原本颀长的四肢慢慢缩短,白皙的指节开始长毛,不过是一眨眼的时间,男子不见了,只余下街心一条僵直的白狐。(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370章 仙魔乱 这一次仙魔大战僵持了七天七夜,茶小葱沉睡的地方,却是永远攻不上去的高地。 花叶玖哪里也没去,只是守着茶小葱死寂的身子,轻轻地抚摸着怀里失而复得的琉仙琴,她满意地看着茶小葱的血慢慢滴落,干涸。 玉瑶仙座带着澄光殿弟子几次攻上山,都被汹如潮涌的魔军冲散,花叶玖对身边的事充耳不闻,她只是看着茶小葱,似乎茶小葱的不幸福,才是她最大的满足。 慕容芷才与孔雀的联手,于她而言如蚍蜉撼树,至少孔雀从来没发现自己像今天这般没用。 “七天,她已经死透了。”花叶玖从慕容芷才抢回了茶小葱,娇小的身形,此刻屹立如山峦,孔雀想尽方也未能近身。 而怀着同样心思的羽族与仙狐族变成了最无辜的牺牲品。端极灵山上飞舞着各着羽毛,沉暗的天空中,传来鸟儿无力的吟唱。 茶叶玖说的没错,茶小葱已经死透了,就算是神仙受了这样重的伤也回天乏术,更何况,她只是个肉身未褪的普通女子。 慕容芷才抽着冷气,努力抑止胸口的阵痛,他颤抖的唇,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 山下杀喊震天,渐渐连成一片,可是听在他耳朵里却那么遥远,那么冷清。 “把小葱还给我,花叶玖,我求你,求你!”孔雀的身上也已伤痕累累,慕容芷才更是连手也抬不起来,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放弃那可怜的尊严,用沉重的叩跪换得茶小葱的全尸。花叶玖恨茶小葱至深。已不是三言两语可以化解,她已经彻底疯了。 “还给我……”他从来不知道自己也会这样狼狈,聚集的血液中的**像穿肠毒药,扣住了每一根神经,他咬紧了唇,咬出了血。 “好啊,还给你,还给你又如何?”花叶玖扬起好看的眉。索性将茶小葱扣在手里,她打量着慕容芷才支离破碎的神情,了然地一笑,“有本事,你亲自来接,来啊?”抱着茶小葱的手突然向上前一递,茶小葱冰冷的肌肤碰着慕容芷才的手,灵魂深处的渴望。像点燃了引线的烟花,“蓬”地一下爆裂开去,他惊恐地收回了手,同时花叶玖也收了手,顺面挡下了孔雀的击攻。 茶小葱的身子直直地摔在地上,一声闷响。 慕容芷才觉得像是被人抽了一耳光。说是眼冒金星也不为过。他狂吼一声,再顾不得茶小葱,而是朝着花叶玖的方向猛冲过去,花叶玖竖起仙琴,挡住了孔雀自身后劈来的一掌,他不敢使用法术,怕就怕茶小葱会再受伤。茶叶玖这一避让,身影慢了三分,察觉到慕容芷才的举动时已经迟了。她被后者死死地拦腰抱住。男人灼热的身子被她滑腻的触感点燃,他一面杀伐地扭住了她的腰带。 “嘶!”衣带裂响,轻衫剥落,花叶玖没想到慕容芷才会这样对她。 “你要干什么?慕容芷才!”惨烈的回忆井喷上来。引得她一阵心慌。 “干什么?你喂我吃了那种药,我还能干什么?”慕容芷才掐住了她的脖子,骑身上去,摁住了她的双腿。肿胀的坚挺抵在她双腿间肆意地跳动,花叶玖尖叫着,妄想推开,却在触着那物事的刹那脸色惨白。这样的礀势,她与方琏做过很多次,后来知道真相之后,这样的礀势就成了回忆里的禁忌,她痛得忘记了挣扎。眼前的慕容芷才与方琏突然重合,她突然忘记了自己还有白虎之力傍身,她像认命似的,垮下了肩膀。 孔雀显然没想明白为什么面前的两人会演变成这种礀态,在此之前,慕容芷才还口口声声地说着,喜欢茶小葱,爱茶小葱……原来人类的爱意都那么廉价……花叶玖的尖叫变成了无力的闷哼,孔雀的眼睛越来越模糊,直到再次看清茶小葱无助的容颜。 他终于反应过来,弯腰抱起了茶小葱,没命地蹿出了门槛。 “陛下!” “王后!” 羽族与仙狐族被夹在花叶玖的法阵与魔族中间,直到此时才得到一丝喘息的机会。横颜越众迎上,却在看见茶小葱的刹那止步。 “布阵,带小葱下山!”孔雀一身血污,五彩斑斓的华服失去了以往的光彩。 天网杀阵布下,横颜等人虽有满腹疑问,却也不好再说什么,一行人默默地登上了天网杀阵,羽族们纷纷拉开阵势,带着茶小葱与众仙狐向山下飞去。至于慕容芷才,他们已经顾不上了。 地对空,魔族的赢面小了许多,孔雀已然精力耗尽,却保持着十分的警惕。地面上越来越混乱,地面上纠缠的人影也越来越小。 “陛下,我们要去哪里?”茶小葱的情况一望即知,鹦鹉这么问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他是在提醒羽族之王,茶小葱已经死了,她需要入土为安,而不是这样游游荡荡地飘在天上。 横颜张了张嘴,却触及孔雀空洞的凤目,他神情一萎,缓缓地低下了头。孔雀那副模样分明是没有了主意。 “恕我斗胆直言,王后与我青丘之王有结发之情,理当回千狐洞安顿。”端极派越来越小,在眼底渐渐远成了拳头,孔雀迎着风,无声的流着眼泪。孔雀对茶小葱怀着的是什么样的感情,只怕在场的没谁不明白。没有人接茬。 返香躺在枯草中,无神地看着灰朦朦的天空,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吃力地张了张嘴。干涸的唇间,发出断断续续的吸气声。 风沉与林蜡竹已然重返战场,在身边伺候的是玄真殿低阶弟子当中最胆小的奇苦。 “返香师尊,你要说什么?”奇苦被周围的风吹草动吓傻了,只到感觉有人拉自己的衣角,才恍过神来。返香的眼睛闪烁着一丝寂灭前的灵光,他艰难地抬起了头。梗直了脖子,口中却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符。 奇苦慌慌张张地将耳朵附了上去,却只听清了三个字:“对不起……”想再问问清楚,抬头才发现返香已经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师叔,师伯,师尊……”她吓得跳开三步,怔了怔,才知道眼泪已经冒了出来。她这一通乱叫,却没叫加任何人,所有人都在忙,忙着为生存而战,忙着为尊严而战,而她只能这样守着,一直守着,什么也做不了。她想说“返香师尊去了”。可话到嘴边全是呜咽,她只记得那声“对不起”,坚决的,果敢的,没有半分迟疑。 剑风呼啸,法术如烟花般散开。杂沓的人群里,残余着惨叫与怒吼,他们像一锅被煮沸的汤。因为嘈杂,所以纷乱,因为纷乱,所以敌我难分,丁公藤既要防着焚音,又要挡开执明的杀招,只累得气喘吁吁。偏偏这个时候还有人要出来捣乱。就在他应对不暇的时候。从陶然村的队伍里奔出一抹干瘦的影子,那影子越来越近,就在丁公藤看清容颜之时,天地间突然响起了一声惨呼。 “儿啊!”何秀姑与焚音打了个照面。竟然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 紧跟着,另一个声音传来,却是一声悲怆的哀鸣:“木妍……木妍叛变,杀……”只是短促的一声,再无声息。 “木妍杀了迦洛!”仙门弟子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脑子里一片混沌,“木妍叛变了!”仙门也不知道这样究竟是喜是悲。魔军混乱起变成了两派,直属迦洛的魔众纷纷掉转了枪头。 木妍杀了迦洛?为什么?端极派弟子怀着一丝侥幸回过头去,却见黑衣的女煞神款款而来,不论仙魔,一概斩于剑下。她平静的黑瞳像一汪深水,苍凉得看不见底。她没有变好,她依旧是那个丧心病狂的疯女人! “阿妍!”焚音也很意外,但他立即看穿了木妍的用意,“你太让我失望了……”她的执着的目光告诉了他答案。 “主上,双星纵世,我等魔裔,当以赤贯马首是瞻,还望主上三思。”她承认了花叶玖的地位。 “放肆,新一代的魔尊是谁,由不得你说了算!”焚音怒容满面。 “属下只是提醒主上,你选错了。”木妍不为所动。 人群似乎安静下来,木妍平淡的声音清晰可闻。整个战场上最不明所以的人突然发问:“我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说话的却是何秀姑,她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拉住了焚音的衣袖。 丁公藤最先回过神来,几乎同时拖住了她的衣袖,两相一拉,却更加醒目。 “娘,快快放手,他不是你儿子!”他提高了声音,身后的执明终于看懂了他这唯一的私心。 “不,他是,他跟那时候一模一样,连声音都没有变!他就是我的儿子!”何秀姑的眼睛里冒着光,似喜似狂。人群更安静了,谁也没想到还会有这一出。 “我不会滥杀无辜……”焚音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像是认出了她。人类的笀命真的很短,不过是一眨眼的时间,她便变成了这样。 “娘,他不是,快放手!”丁公藤温言温语的模样是魔族子民们从来没见过的,望着昔日的左使,他们竟都有些不知所措。 “堂堂魔族左使,居然称这没用的凡人为娘亲,你还要丢脸到几时?”焚音没有生气,木妍却发难了,丁公藤一直留意着焚音的动静,没想到她会突然出手,站在远处干着急的奇苦虽弄不清发生了什么事,却本能地看穿了那股没有丝毫掩饰的杀意。可是这一切,都已经太迟。 丁公 藤听到了一声惨叫,紧跟着脸上身上都淋上了鲜红的血,手上的半幅袖子连着手臂掉了下来。 他难以至信地看向木妍。她杀了何秀姑,她居然杀了她!他看着漫天血雨落下,曾待他如己出的娘亲,就在那乌黑的长剑下变成了肉块,他挡下了一剑,却躲不开那剑势。所有人都看呆了。 先是暮云卿,再是何秀姑……陶然村的村民们愤怒已极,抄起家伙齐齐围了上来。丁公藤的指间全是血,眼睛里也布满了血丝。 “我今天就在这儿杀了你!”丁公藤单手一抖,自袖中策如一把碧色长杖,冲着木妍头顶砸去……场面再度失控,唯一不同的是,焚音再不是众矢之的。 茶小葱被羽族带着迅速飞远,将这尘世的缠斗抛去了九宵云外。羽族子民们听见了孔雀的哭声,他们以为孔雀不会这样不顾形象,却不想他一边哭一边流着鼻涕,哭得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 …… 仙魔大战以焚音撤军结束,仙门各派损失惨重,特别是澄光殿的玉瑶仙座,竟然在陶然村里死得不明不白。众人抬回了神志不清的慕容芷才,屋子里满是狼籍,四壁涂血,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花叶玖是被木妍恭恭敬敬请回去的,听说,她会是新一代的魔尊。 “玉瑶仙座一定是被这徒儿气死的……”人们都忍不住会这样想,究竟是怎么样,却是谁也不知道。 “返香师尊临走的时候说‘对不起’,也不知是什么意思。”奇苦想起这场大战,仍旧免不了小脸发白,奇穷也受了重伤,养伤期间,听到的只是各种惨事,各种八卦。仙门从此一蹶不振。(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371章 爱梦成痴 仙盟分崩离析,端极派一日陨灭,那些隐秘的传言中坊间流出,人们再也不相信仙者正魔者邪这样的定论。 赤贯白贯,双星纵世,量谁也没想到,赤贯妖星居然自小生在仙门七大派之一的澄光殿。 澄光殿的声誉一落千丈,玉瑶仙座顾小倩的死亦不可避免地变成了澄光殿治徒不严的铁证。付青权为保清誉,几次求代盟主术铮为其美言作保,均无音杳。而就在端极派灭门不久,御华派突然传来了掌门大婚的喜讯。 御华仙尊要娶凌仙子的事,一下子盖过了笼罩在六界的阴霾愁忧,更多的流言蜚语接踵而来…… 端极派余下的弟子都被戚如花等人安置在凤凰画坊,后院空着的屋子一下子住满了人,可明明是多了那么多身影,却未见热闹半分。每个人的情绪都很低落,过去的事,将来的事,没有谁想提。 元知义每天都去杜婆婆那儿报到,但除了简单说明受伤弟子的情况,杜婆婆也没打算说别的。每个人都在忙,却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慕容芷才伤势最重,又被种下了极强的媚药,最简单的解毒方法在他身上根本行不通,虽然陶然村有女子自告奋勇要为“慕容公子”解毒,却都被杜婆婆挡了下来。“你们认为一个伤得连肠子都能看见的人,还能有命陪你们一样疯?”杜婆婆白了她们一眼,但是比起以前,她的态度算是好很多了。 慕容芷才让人担心,但更令人放不下心的却是丁公藤,自从何秀姑死后。他就一直不说话,任王不留怎么哭怎么闹也不吭声,王不留不懂事却不代表使君子也没心没肺,这段时间,他与娉婷轮流陪着丁公藤,累得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茶小葱的房间一直空着,戚如花与奇穷每天都去洒扫,可越是将室内整饬得一尘不染。几人就越难过。茶小葱喜欢乱丢东西也不是一日两日,这样整齐得没有人气的房间,只会一再提醒她早已离开的事实。 端极派四个掌门,中剩下两个,最可靠的返香没有了,最热心的茶小葱没有了……现在派不成派,再也没有人早起练剑。 现在最繁重的内务都压在了司徒钟琴一人身上,大战的善后。画坊的经营管理,前者倒还好,后者……却是他这一辈子想都没想过的问题。随着仙门的流言飘散,风沉的身份也渐渐曝光,身为仙门罪人之子,风沉很识趣地选择了低调。 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帮着杜婆婆熬药试药,无聊时,便陪着慕容芷才说些话,但大多数时候,只是他说,慕容芷才听。风沉每每对着慕容芷才那张不死不活的脸时,才知道原来自己也能那么话痨,上一个接受他话术洗礼的人,好像是茶小葱。 “茶小葱置下的产业可不止这些。从这儿出去。沿着那道路一直过去,左手边的那间醉天香也是她的,还有,五十开的三位老板也同她亲近得很。这一次出事,还巴巴地派人来送了钱银。茶小葱哪,不该修仙的,她跟我一样,擅长的是与人打交道。是我们逼她走上了这条绝路。”九州浮石沉入了稀涂火原,最可惜的却是那不死泉水酿成的酒,现在让风沉喝这红尘俗酒,没味得很。 慕容芷才坐在那儿,手和脚都像没处放似的,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风沉在面前一杯接一杯,仍旧一句话也不说,只是不时的斜眼看看风沉佩在腰间的长剑。他曾经有过想赴死的念头,却因为被杜婆婆下了药,手和脚都不听使唤。他有些迷惘,茶小葱已经不在了,风沉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那些错事,只会让他更内疚,修仙门派到了地上,也得像普通人一样占踞一席之地,幸得茶小葱与风沉的认真经营,才不致于让大家无片瓦遮头,风沉说的对,茶小葱并不是修仙的料子,但洗髓那样痛苦的事,她都能忍…… 他越发弄不清茶小葱。 “孔雀今天来过了,他求大师伯将暮云卿的尸身交还,羽族魂归,他应该回朱雀殿好好安息。”风沉就着说饮下最后一滴酒,缓缓地道,“大师伯没答应,他说,要葬也要将茶师尊与暮云卿葬在一起。茶小葱愿意接受洗髓,愿意接受那四年的刮骨之痛,都是为了他。她常常自责,说自己没有保护好他,她是他的师父,却没有办法给予他别的弟子该有一切……”风沉说完,眼睛一瞬不瞬地看向慕容芷才,后者的脸色有些灰败,却有些认命的绝望。 “难得大师伯也能这般通情达理。”风沉放下了酒盏,不咸不淡地道。世间女子最苦不过茶小葱,最甜亦不过茶小葱,面对那么多好男儿,她居然没有选择的痛苦,一夜定终身,当日他曾恼她不轻浮不自爱,恨她不经考虑便交出了自己的清白,他以为她轻狂,荒诞,却不想她对婪夜真可以做到全心全意。是他看不懂她,还是她的想法原本就与天下女子不同?他宁愿相信后者。 慕容芷才不说,风沉却也知道,当日若不是他发现了那个封存在玄冰殿的秘密,花叶玖就不会走到这一步,她原本就嫉妒茶小葱,有了这层借口,还不嫌这恨不够刻骨铭心?恨变成了杀意,变成茶小葱的劫。 风沉心底也有个不敢触碰的疑问,但他却不敢问。 茶小葱当日濒死,明明因同心红线而避过了生死劫,没道理那么容易就死。他觉得一定是哪里弄错了。 “……师兄今天来就是为了同我说这些?”慕容芷才轻轻地睨向他,摇了摇头,“我一直知道,婪夜也好,暮云卿也,甚至于孔雀也好,在她心目中都比我重要,要说无力。当日在蟠龙镇,我不也没能救下她?”这大概是他住进凤凰画坊之后,说话最多的一次,他感到累,却又不得不说。 他嫉妒过他们当中的每一位,却恨自己无法取代他们在她心目中的位置。有一段时间,他简直被逼得发疯。 “不,我来是为了给你这个。”风沉从怀里取出一叠厚厚的契纸放在桌上。收拾了面前的残酒,站起身来。 “这是什么?”慕容芷才没瞎,地契房契他都还是认得的,他看着那契上的字迹,心口猛然抽搐。 “是凤凰画坊和醉天香。”风沉单手提着酒壶,转身迈出了门口。 “为什么?”慕容芷才挣扎着站起来,却推倒了面前的桌子,泪水再一次夺眶而出。为什么?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还要在他的伤口上凌迟一刀?他亲眼看到她断气,看她连挣扎的余力都没有,看着琉仙琴从她身体里剥离出来,掉在地上。那时候他就想,为什么,为什么不是他?明明是他一直狭隘。明明是他自以为意气,为什么受到惩罚的那个人不是他? 他原以为就这样内疚下去就好了,一直内疚下去,当是赎罪也罢,却没想到他看到的事实又一次将他的心绞碎,和入了泥土里。 “茶小葱说你似乎很缺钱,她将来当了青丘国国后,就看不上这点钱了,想来想去。只能留给你。我同她一起经营了那么久的画坊。她说给你。你在她心中还真是有地位。”风沉说这句话不知是什么意思,但慕容芷才却听懂了,那是一次关于自尊的较量,风沉不服气。是真的不服气。最后一句话若放在以前说,慕容芷才说不定会抱着这堆价值不匪的契纸笑上半天,可是现在,他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风沉最后那句话似有千钧重,压在了他不堪重负的肩膀上。 他耷下了头,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一串串往下坠,他压抑的呜咽像烧开的茶壶,时不时尖啸再声。 风沉甩上了门,巨大的响声惊动了院子里的所有人,林蜡竹皱紧了眉头,却见风沉举头望了她一眼,突然脚下一转,出了大门。 对于他而言,临安城有很多地方可以去,但是他身边却没有了茶小葱,他一生负罪,本不该言爱,他一直不说,却一直嫉妒,他说茶小葱“不自重”的时候,心中又有多少成份是因为嫉妒而愤怒?他以前看不清,因为她还活着,因为当着她的面,他只想让她高兴,她说凤凰画坊归慕容芷才的时候,他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因为他从来没想过茶小葱也有消失的一天。 孔雀说,茶小葱被葬在千狐洞里,那是她一早的选择,她心中有很多人,但男女之欲,肌肤之爱却只给了那只不怎么样的狐狸。 历代青丘之国的国主当中,他是最弱的,茶小葱身为师父保护不了徒儿,他身为丈夫却保护不了妻子,仙狐族耀眼的特质确实可以吸引很多无知少女,什么一生一世,什么不离不弃,如果没有长久陪伴的能力,还不如什么也不说! 慕容芷才从来没说过,他存钱是为了救回兄长,他曾经为了那白银万两而逼迫张郎,他舀幻光芷草去卖钱,他对茶小葱小气得只送一件店伙计才穿的短打,他身为慕容世家的少爷,却天天只穿道袍,他节约到丧性病狂,她却能问也不问,便将整座画坊送他。可是他却做了什么? 他挣扎着爬起来,只觉得一股热量从丹田处涌起,他看到的东西都变成了重影。 “花叶玖!花叶玖,你不得好死!”他用力挣开了**的束缚,却向天喷出了一口血雾,杜婆婆带着人冲进来时,他已经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地上一滩子血,有些是喷出来的,有些却是他咬唇时沁出来的。 灼热的感觉,让他想起了那个温香软玉的身子,他扑在花叶玖身上,奋力撕扯着她腥臭的衣衫,她白皙的**发着光,刺得他双目生疼,心里有个声音反复地提醒着他,不可以,不可以……他的视线越来越模糊,花叶玖柔媚婀娜的腰肢越来越清晰,他突然发了疯似地摁住了她的双腿,挺腰顶了上去,却不料身后一道剑光刺穿了他的胸膛。 他听到玉瑶仙座骂道:“畜牲!” 他反口道:“你的好徒儿才是畜牲,人尽可夫的母狗!”他没有骂错,却惹怒了那把剑的主人。他身上有三处致命伤,一处是为茶小葱挡下的,另外两处都是玉瑶仙座的大家手笔。 玉瑶仙座拉起躺在他身下的花叶玖,厉声道:“还有你,新婚之夜居然跑出来,你让我澄光殿的颜面往哪搁?” 花叶玖水眸迷离,吃吃地笑了:“颜面?徒儿大婚,师父却像全家死光了,你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何尝给我半分颜面?我原以为你生气一天两天便算了,我原以为你气消了之后总会来看看我,可是我左等右等,你都没回来,连偷偷看我一眼都不愿意。其实只要你回头,就知道我嫁给了一个什么样的畜牲!你就能知道玉瑶仙座的爱徒在流霞庄大公子眼里与那娼门卖笑的妓子并无二致……可是你没有,你根本就不想再看到我!” “那是你自找的!”玉瑶仙座万万没想到花叶玖会将一切推到自己头上。 “不错,是我自找的,今天自己送上门来,也是自找的!你知道,我已无退路,你这没有用的师父,我不要也罢!”长剑破空,是模糊的衣袂声,花叶玖光洁的身影在眼底晃动,慕容芷才默默地念叨着:“自找的,是自找的……”竟像是痴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372章 从来处来 千狐洞外围满了人,青丘国灭之后,还是头一次这么热闹。羽族将茶小葱送到这儿,就后悔了。靳连被围在人群中心,竭力地解释着什么,孔雀却是一脸缀缀,死死地抱着茶小葱冰冷的尸体,赖死赖活地要回朱雀殿。众人大概没想到堂堂羽族之王居然会露出这种德性,一时哑口无言。 “婪夜就是个骗子,他骗得我家小葱为他卖命,却连安息之地都没有,她不是王后么?王后的殉葬之礼就是埋在这乱葬岗子上?”孔雀是看着茶小葱心软,才主动提出送茶小葱回夫家安葬,他一路走一路哭,差点把气哭岔了去,直到听说千狐洞被狐王封进去不得,才渐渐清醒,取而代之的是无可比拟的愤怒,他看着怀里的人儿,一抹眼泪,将婪夜舍命相救的恩情抛去了九霄云外。 横颜与靳离只能面面相觑,千狐洞的开启方法只有历代狐王与王后知道,而婪夜还没来得及告诉茶小葱,便与茶小葱先后出事,走到这一步,想将茶小葱以国母之礼葬入青丘国的寝陵,只怕是不可能了,但以茶小葱一国之母的位份却要葬去羽族的地盘,青丘国的颜面又过不去。两边就只能在这洞外耗着。 茶小葱的身子贴在孔雀温暖的胸膛,捂得时间久了,居然没有再像之前那般僵直,她的面容安静,双目紧闭,撇去那一身血污,倒还似存着点血色,脸色白是白了些,但也没有死寂得发灰。 羽族与狐族为了无谓的尊严七嘴八舌地吵,靳连本已老迈体弱,夹在中间被两边闹得头晕眼花。 靳离的妹妹一直站在孔雀身边。左右看看,实在忍不下去了,她扒了扒孔雀的衣袖。 “干什么?本王对别的女人没兴趣!”也许是被扒的狠了,她的手指一滑,竟撑到了他结实的胸膛,孔雀原本光火,吼声一大竟将在场所有人的声音都压了下来,原本孔雀唱歌是好听的。原本羽族之王的声线是美好的男低音,用茶小葱的话来说就是低沉沙哑又性感,可是他这几天哭得太厉害,不但把眼睛哭红了,还把嗓子给哭毁了,这一声吼,便像是一口大的沙锅坍在脚边,人人都觉得是一个炸雷轰在了瓮里。靳离原本脾气还不错。可发现被吼的那个是自己的宝贝妹妹,火气也上来了。 他跳起来拉过妹妹,抬手要揪孔雀的衣领,但发现他全身上下的衣服没一块是好的,再经他没头脑的这一扯,说不得就春光乍泄了。都说羽族爱美多于惜命,特别是这位羽族之王,听说是没打理好羽毛是绝对不愿出门的,结果却这副尊容地跑来了青丘国,可想而知,茶小葱在他心目中有多重要。 思及此处,到嘴的狠话又缩了回去,但脸色气得煞白。 “妹妹,你有什么话直说便是。这是青丘之国的地盘。有哥哥和爹爹为你做主。”他望向孔雀怀里的茶小葱,心中生出些许悲悯,渐渐冲淡了起初的缀懑。茶小葱上次来千狐洞里还活蹦乱跳的,这才多久。她就成了这样…… “大家站在这儿说了半天,也都累了,恕我直言,小葱姐姐的衣服……”茶小葱的衣服上染着血,早已看不清原本的颜色。人要入土为安,却不能穿成这样。 孔雀看一眼茶小葱,又看看自己,露出一抹苦笑,原来人家的意思是这个,是他自恋过度,误会了。他记得人界有一条铁律,叫男女授受不清,鹦鹉的解释说是,不是夫妻的男女不能裸诚相见,他有些讪讪地将茶小葱交了出来,但道歉的话,却拗在心中不肯说。但所有人都知道,骄傲的孔雀已经是最大限度地服软了。 大概是没想到羽族之王能为茶小葱做到这样,众人眼中不觉露出了几分惊疑。 “鹿儿……她,血干了,可能粘在伤口上,要轻点,她怕疼……”孔雀不知道这少女的名字,只是随口叫着,但后面那些叮嘱,却触动了所有人的心弦,横颜等人想起初见茶小葱的情景,再想想现在,不由得鼻子一酸。 “千狐洞重开,要等新的狐王诞生了。”靳连叹了口气,想起了婪夜小时候经受的历炼,他的目光在仙狐们脸上一一扫过,最后却是颓然叹息,不再多言。婪夜虽然不是最称职的狐王,却天赋奇异,修为超群,作为仙狐族的修者,他是最强的,现在,或者将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有新的狐狸能通过狐王的试炼,所以,茶小葱很有可能一辈子也进不了仙狐洞。 想到茶小葱为婪夜,为仙狐族所做的一切,众人分感唏嘘。 横颜等人想起国灭时的惨境,不觉一个个低下了头,青丘之国与端极派一样,因为遗世而立,相对独治,从来没经历过大的外乱,所以也没有太多的野心,仙狐族最大的人生目标便是寻找人世间的另一半,最勤劳的灵狐族少的是魄力,最富野心的妖狐族却不能服众,最具天恩的仙狐族却总是为情所困,青丘之国世世代代不大也不小,在繁盛也不凋零,他们都拥有太长的时间去追寻与回忆,相信经此一役,很长一段时间内不会有仙狐去凡间寻找爱侣,也就是说,很长时间内,不会有新一代的仙狐诞生了。 横颜等人自然觉得对不起茶小葱,但从另一方面,却也想到,狐王既有能力出关,至少说明他还活着,希望灭掉了,又燃起,却多了几分不确定。婪夜回千狐洞是为了避开茶小葱,那他离开,又是为了什么? 东君领着各人安顿下来,夜色降临,将整个山林包络在一片沉静之中。 突然—— 一声尖叫,打破了夜的宁静,孔雀一个机灵翻身起来,直直地撞进了茶小葱的寝居。 “怎么了?鹿儿?”他问的是靳离的妹妹,眼睛却扫向了床榻上的人儿。只是看了一眼,他的脸色也跟着变了。 “出了什么事?”众人陆续赶至,却被孔雀大手一挥,挡了回去。 “没事。”他长袖一卷,带起瑟瑟发抖的鹿儿,出了房门,没等众人进一步发问,便利落地扣上了大门。“是我不放心,冒昧闯进去,吓着她了。” 看似轻轻地搂着她,却施了些狠劲,鹿儿的大眼睛转了转,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飞快地点了点头,随即垂下了眸子。 羽族都是风流胚子。小鹿妖生得清丽脱俗若有怜爱亦是情理之中,但大家想起躺在里间的茶小葱,心里总有些不快。 横颜板起了脸:“既然是误会,大家便散了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他看着鹿儿低垂的小脸,俊面微寒。带头离了人群。他打定了主意,就是将千狐洞毁了,也不能让茶小葱跟着这个花心大萝卜回羽族,对于仙狐族而言,朝秦暮楚简直是不可饶恕的死罪。 看着人群散去,孔雀的目光也冷下来,他掉头推开了房门,却见罗帐中溢出一缕熟悉的黑煞之气,竟是魔息! “孔雀陛下……”鹿儿皱了皱眉。看着罗帐翻飞处露出的雪白肌肤。不知什么时候起,那皮肤上出现了奇怪的纹理,黑色的,像初春疯长的藤蔓。她捂着心口。那儿咚咚地撞地厉害。茶小葱不是已经死了么?死了还能魔化?她看着孔雀颀秀的身影,越发不解。 “嘶”孔雀一咬牙,撕开了茶小葱新换上的白衣,布片零落,露出了姣好的**,玉体横陈之际,看到的却是一列列汹涌而至的魔纹,迅速地爬向她的锁骨,一直延伸到脸颊。她的头发一根根掉落,又一根根长出来,像是儿轮换了四季的野草,新生出来的头发黑亮顺丽,沉黑如夜。被刀剑重创的肌肤正在无声地愈合……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床边,看着茶小葱的伤口结痂,脱落,露出粉红色的新肉,然后,粉色变淡,消失…… 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像一场无法预期的梦。 “小葱!”他黯然伸手,抚上了她的额头,“小葱!我在这儿,我一直在这儿守着,就算是你变成了魔,变成了怪物,我也守着……”他想到自己堕入魔道的曾经,想起了茶小葱当时的挣扎与恐惧,想着想着,竟入了迷。羽族风流,但羽族之王却是最纯洁的所在,他一年到头为了族中的琐事忙碌,他的心灵也像暮云卿与麻雀一样干净到透明,他不懂得爱,只知道占有,他当初对着茶小葱的心态,与不懂事的孩子捡到了新玩具一样好奇,婪夜答应以时间速换回冥界通道,他却雀跃于婪夜的退让,将茶小葱又一次交到了他手里。 过了很久,他才明白,茶小葱才是真正掌握主动权的人,她牵动了多少人的喜怒,她记挂着多少人的心…… 他看到茶小葱哭,才想起她的笑,他头一次觉得应该给自己一个机会,就算走不进她的心,让她笑笑也好,所以,他自作主张地离开了端极派,带着全体羽族混进了点玉大会,却不料这一举动却令端极派在仙魔大战当中失了先机。羽族单纯,永远比不上狡猾的狐狸想得那么周到,他的爱很笨拙,笨拙到令茶小葱几度费解。 她终于不再赶他走,也不再留下一片空白的背影给他,可是她却变成了如今这样。 “小葱,你能听到我说话么?小葱……”他的声音沙哑了太多,随便说哪个字都显得沉重。 室内被一种凝重而压抑的气场环绕,逼得人喘不过气来。茶小葱脸上身上的魔纹越来越多,越来越密,整个人都像被嵌入了一张黑色的巨网,站在门口的少女因恐惧而颤栗,想离开,可脚却软了。密密麻麻的花纹令人看得恶心,那光滑过度的头发,也让人很不舒服。失去了琉仙琴的对抗,魔元得到了真正的自由,它支配着茶小葱的身体,渐渐朝着满意的方向转变。 魔纹爬过的五官,渐渐地改变,明明容貌未变,明明魔纹恶心,却让人不可抑止地产生了一种错觉——茶小葱变漂亮了! 茶小葱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她的意识一直是模糊的,每一步,都像踩在悬空的钢丝上,摇摇晃晃。脚下漆黑,望不见尽头,谁也不知道落下去会是什么样的下场。四野空荡荡的,只有凉幽幽地风往耳边吹,似乎只吹耳朵,她有些毛骨悚然,却又不自觉地亢奋着,以至于每一个毛孔都兴奋地张开着,吐纳着。 她好像忘记了很多事,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全部全部都忘记了。她漫无目的地走着,什么也没想,也似乎确实没什么好想的。原以为黑暗是可怕的,是孤独的,可是到了这里才发现,原来被黑暗包围的感觉,是那样安逸。似乎她早就该漫步在这无力的黑暗里,浮或者沉。 走得累了,她就坐下来,坐得腻了,又开始摸索着行走,周而复始,然而,她并没有感到枯燥或者无聊。 “我是谁?”她问了自己第一个问题,然而就这么一个简单的问题,她居然答不上来。直到这时,她才感到有些心慌。(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373章 惘然 ntent" name="bmsy_content" 黑暗,并非肃煞,相反,它令茶小葱感到从未有过的心安。这种感觉很奇怪,渀佛这身体已经不再是自己的,渀佛这里边还住着别的灵魂,她将触觉伸到更远的地方,因为什么也看不清,她反而觉得新奇。 但是这种微妙的感觉并未持续太久,前面传来了哭声,音量很小,像被黑暗沾染了一层潮意,听起来似曾相识。 “我不要当狐王……狐王一点也不好玩!”茶小葱辨明了方向,朝着那哭声摸索着前行,随着声音渐近,面前隐隐透出一团暗黄的光,像旧挂历被磨损后的影像。那团暗黄之中蹲着一只小小的白狐,因为身子娇小,显得眼睛就特别地大,头也特别地大。 是萌物啊……茶小葱放轻了步子,细细地打量着那小白狐的脸,总觉得在哪儿见过,动物园?电视?网络?她站在那团光圈外发懵。 排除了一切可能的地方,她渐渐怀疑自己究竟忘记了什么…… 游戏发布会,乔安娜,郭猎,宣传片……最近侵入脑海的是一片电光火花,电线噼哩啪啦地燃烧着,散发着刺鼻的焦臭,她下意识地想逃,然后腰间一紧,一根食指粗的电缆缠住了她的腰身。一阵眩晕之后,她便什么也不记得了。 接下来,是大段的空白回忆,一切又回到了那个本原的问题上,她是谁?她想破了脑袋,也没能觅得答案。 “婪夜,当狐王不但不好玩,还会很辛苦,管理三族是天底下最最无聊的事情,你爹爹我无聊了那么多年。总算有个继承人接手了,算是孝顺你爹爹我,你怎么着也得当几年试试。”暗光处,一位身量颀长的白衣男子背对着茶小葱的视线静静伫立,茶小葱只觉得那白衣耀眼,像披在肩上的月光。 “爹爹说过,己所不欲,爀施于人么?”小白狐的记性非常地好。他仰起头,小脸上挂着泪珠,一双乌瞳里满是不甘。 “爹爹说过么?就算说过,也是婪夜记错了。”白衣男子温柔的语声如同魅吟,赖皮的态度渀佛一切理所当然。 “爹爹知道无聊两个字怎么写,那可知道无耻两个字怎么写么?”小白狐不哭了,站在这似水温柔的人面前,再哭下去也没面子。面前这个人是他的爹。亲爹,也是坑爹……他最不懂得跟这个的人相处,大多数时候,婪夜都不知道前面这个漂亮得跟玉兰花似的男人脑袋里究竟装的是些什么垃圾。他最温柔地说话永远是这种句式,“你若觉得不妥,那肯定是你错了”“你若不答应。定然是你没用”“你若办不到,多半是你没尽心”,云云。 果然,白衣男子笔意浓浓地答道:“无耻与无赖这两个词儿都不在你爹爹我的字典里,明白?” 明白,真是太明白了,小白狐擦了擦眼睛,报以愤怒地一瞪:“这句话我记得了,以后我要有了小狐狸。也一定有样学样。”撒娇这套功夫只有婪夜的娘亲用得上。其他人,没门!他发誓再也不在这个笑得蠢里蠢气的男人眼皮下掉眼泪,只因为他无耻无赖还无心。在找到今生的良配之前,小小狐王注定是孤独地长大。为了担当大任,他不得不放弃同小伙伴们的喧嚣热闹,而选择死气沉沉的稀涂火原。 紫色火焰喷涂的火原上,长年睡着一只懒洋洋的大乌龟,那个就是传说中的玄武执明,天地四神兽之一的上古大神,当然,也是婪夜的授业恩师。小狐狸皮毛漂亮,可自从入了火原之后,就没有一天干净整洁过,有过一整个夏天,小狐狸的背和脸都是秃的。 小狐狸每天都过着被乌龟殴打欺负的生活,总之身上脸上没一处是好的…… 小狐狸的话越来越少,目光越来越硬朗,完全成长为有别于父亲温柔模式的硬汉…… 小狐狸终于学会了狐火,却把白雩的漂亮大尾巴烧去了一大半…… 小狐狸婪夜变成了青丘国最可怕的不良狐狸,他一点也不像他那高贵华丽的爹爹,他变成了一个野孩子…… …… 一百二十一岁的婪夜终于修成了人形,可是在美男遍地的仙狐族当中,他并非出类拔萃,他的英名仅用在一个狠字上。婪珂是唯一敢跟在婪夜身后屁颠屁颠的姑娘,因为婪夜对婪珂是特别的,他从来不对婪珂说半句重话,连瞪都没瞪过她。 “儿子,哪天有空便将珂儿领回家去生小狐狸吧,照你这样混法,整个青丘国都要变成野蛮国了。”婪爸爸难得语重心长一回。 可是儿子长大了,对他的话也越来越不买账了。 “哦”他说,“我最近很忙,照爹爹的说法,嗯,有空的时候吧……”那时的他对爱情没有概念,对妻子也没有定义,他满脑子记着的都是要打败那只大乌龟?p> 虬苣侵淮笪诠辍风娓谒砗螅蠖嗍焙蛑荒芸醇嘉髋艿谋秤啊h嗣嵌妓担风嬲夂19佣喽掳。话14拐獬粜∽雍雎粤艘膊簧此欢ㄊ且晃挥判愕耐鹾蟆?p> …… 皮影戏般,流水播放了很多东西,茶小葱静静地看着,一边好奇,一边纳闷。 少年挺拔俊秀的身影,就像一把利刃,插在心房最柔软的地方,稍稍动一动,也会痛。 婪……夜…… 两个音节在唇边转了一圈,她忽然尝到了舌尖的甜味,甜得沁凉,或者又带了那么一小丝儿的苦。 她忘记了自己是谁,却没忘记婪夜是谁!婪夜,对于她而言还有第二个称呼,夫君……他是她的夫君。 她跳起来,向着那团温馨的黄光扑去,却不想所有的一切在她触及的瞬间熄灭,她抱住的只是自己孤单的身子。 “婪夜!我在这儿!婪夜!”她茫然四望,在黑暗中狂奔乱撞。但漆黑似乎没有尽头。有个声音在心底哀凉地回荡:“看吧,这就是黑暗,这就是魔裔世世代代繁衍生息的地方,这就是那可怕的地狱……” 鼻端突然飘过一阵血腥,和着兵刃交鸣与法术爆破的杂沓,奔忙的脚步踩踏了心底的声响。四下突然放睛,像将她从乾坤袋里丢了出来,丢回了春光明媚的大地。她看见婪珂的白衣从身边一拂而过。扫荡着春日的清香。 “婪夜哥哥,我们就快成亲了,孤红说要留件东西做信物才行。”少女扭摆着腰肢,露出一脸娇憨。 “成,你想要什么?我去买来给你。”婪夜收起了手里的紫焰,擦擦额上的汗,一时没擦干净。婪珂要上前搭手,却被他不动声色地避开了。他平静的俊脸上看不出喜怒,但目光却是温柔的。这至少说明他并不讨厌这个未婚妻,只是不习惯而已。 “买来的有什么意思啊,得花点心思才好呀,照我说,不如将自己最珍贵的东西送给对方。”最珍贵的东西。茶小葱知道那是什么,一梦一千年,婪夜漫长寡淡的人生就在这样那样的重复当中度过,婪珂的背叛,在血液里竟蛰伏了千年! “最珍贵的东西?”婪夜第一反应便是去看手里的紫焰,“器物有灵,它不认你,你要了也没用。” “我才不要那根破枪,我要婪夜哥哥的内丹。做男人一定要能保护自己的女人。我修为那么差,没点本事傍身可不成,哥哥的修为比我多了四百年,要保护我绰绰有余了。”婪珂这叫狮子大开口。 “内丹?你自己勤奋点练习。不也可以修满一千年,干嘛打这种懒主意?”婪夜不满地蹙眉。 “女孩子家家的,那么勤奋修为做什么?有婪夜哥哥保护就好。”婪珂笑得清甜,看不出有何不妥,但茶小葱知道,在交换内丹不久的将来,她会遇到真正的真命天子,遇到那个受六界唾弃的妖皇魁麟。 她看着婪夜慢慢运气,渐渐逼出了自己的内丹,那丹色火红,饶是在青天白日之下,也能淡淡散发淡淡暖辉。光球轻轻地落在手心,随着灵息转动也不断地上下起伏。 婪珂的小脸泛起一层红光,骄傲的,或者有些虚荣的笑,将她整个人衬着娇娜动人。站在潺潺溪水边的一对白衣丽人,如天造地设的美满缘份,茶小葱看着少女脸上幸福的笑纹,差一点便相信了那笑里的纯真。这样看,婪夜与婪珂还真是璧人一对。 茶小葱心头有些发酸,如果不是魁麟,她未必会遇上那样的婪夜,没有婪夜,她的命运便不会改变,也许在这场无稽的奇遇当中,只扮演过客一枚,连小小配角都算不上。 她张了张嘴,声音却堵在了嗓子眼,她明明不想看到婪珂,却又忍不住将这些过往看得清楚明白,那是婪夜心中最惨痛的记忆,她与他同心相息,却什么也不知道。一幕幕的过往,竭力缝补着那些错失的过去,心里有模模糊糊的情绪飞逝而过,茶小葱却来不及将其揪出纷乱的思绪。 如果没有后来,她宁愿婪珂与婪夜是真心相爱。她不介意做一个多余的人,只要他还能好好的。 “婪夜哥哥,你真大方,不像孤红那个小气鬼,连送我件衣服都不愿意。”婪珂依样舀出了自己的内丹,仙狐结丹并非难事,但难的却是日夜修行,婪夜比婪珂修为起步稍晚,但因为勤奋努力,早早便超过了大多数的仙狐子民,从某些方面来看,婪夜并不像老奸巨滑的狐狸,大多时候,他像是头牛,倔强而充满毅力的牛。 接下来的画面里,茶小葱见到了原装版的孤红,那时候的孤红虽然自卑,却还能抬起脸来做狐狸,那张美不可方物的脸,便是他所有自信的源泉。在婪夜面前,婪珂适时地保持了风度,并没有将对孤红的情愫表达清楚。 孤红是喜欢婪珂的,不,也许已经不能用喜欢甚至爱来形容,他对婪珂的感情近乎痴迷,在他眼里,她对他的恶都变成了任性,她对他的怒都变成了娇嗔……也因为这样极端的感情,他没法抑止自己疯狂的举动,他遇到了那个相貌平凡的妖族男子,男子说,有办法证明婪珂喜欢他。 确切来说,只是为了证明婪珂能喜欢上这样一张目光妩媚笑容甜腻的脸。 婪珂喜欢上了魁麟,顶着孤红这张脸的魁麟,青丘之国一夜倾灭,婪珂站在妖皇身边,以妖后的身份见证了这悲壮的一幕,婪夜迎着风沙,在地上翻滚,他只能远远地看着,看着青丘之国的子民被妖皇摄走,看着婪珂头也不回地离去。 六百年的修为,只够他在魁麟身上戳几个血窟窿,事实上,他也只在魁麟身上戳了几个血窟窿。(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374章 爱不疚 身后传来了轻盈的脚步声,如蜻蜓点水掠过水面的一点微波,一双温柔的手从身后探过来,无声地捂住了她含泪的双眼。 “小葱,你不是纯爷们么?怎么能这样爱哭鼻子呢?”那个熟悉的声音,敲击在茶小葱空洞的心房,一声声震若雷鸣。茶小葱听到了自己抽泣的声音,很响,像拉坏的风箱。她失神地伸出手,想反握住轻柔的抚摸,却只触到冰凉的泪。 “婪夜!你记得你说过什么吗?你说要带我来千狐洞,你说要我在你面前穿上那件晚礼服,婪夜!”她猛地转过身,手指却从他浮尘般朦胧的身体里穿过去。她终于读到了他的梦境,可是他却再也无法企及。 “对不起。”婪夜的神情很模糊,可是声音却平静地出奇,他像是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所以才会那样认命。 “我不要你说对不起,你不需要道歉!婪夜……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我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的……你告诉我!你明明说过不会离开,你明明说过会一直陪着我,你不能把一个破烂国推给我就这么走了,婪夜!”他的影子在变淡,变成了一笼难以捉摸的纱。 茶小葱泪如滂沱。 她从来没有试过这样伤心,如果是欺骗,如果是背叛,她都可以释怀,唯独这突出其来的不辞而别,以及猝然的相逢,令她几乎癫狂。她想了很久,她以为自己想通了婪夜的用意,她从花叶玖那儿知道了最残忍的真相,可是却无法接受得而复失的凌迟。 不能拥抱的慰籍,只能观望的怜惜。她不要!她要的是那个会说会笑会使坏会发怒的死狐狸…… “小葱……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同心红线的事……”婪夜的声音单薄了一点,目光也似乎暗下去几分,他站在茶小葱面前,任凭她在自己的身影中发狂,半晌才低下了头,没有触感的唇,擦着茶小葱的眼睑。他无奈地摇了摇头,“你我之间从来就没有情劫相系,那一次渡厄完全是因为焚音的魔元以及琉仙琴,与我无关。”婪夜的脸面比想象中要薄,那时候的他还没有爱上一个麻烦女的人心理准备,他的心是慢慢地,一点点付出的,情劫未渡。生死劫犹在。 “这话什么意思?”茶小葱的心像被挤裂了,胸口的痛楚,连着脉搏的跳动,刺入有髓。 “小葱,你还不懂么?我们之间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所有的一切都是真的,我是因为真的喜欢,才同你在一起,不是风沉说的那样,没有别的诱因,返香利用你是真,我甘心陪着你也是真!”婪夜安静地看着她,渀佛这一世下一世,怎么看也看不够。“死女人。才几天没见。变漂亮了,刚才为夫差点认不出来。”他的语气是说不出的温柔,却带给茶小葱极其陌生的恐惧,茶小葱知道。也许下一秒他就会离开,他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他能笑,是因为他不想她哭。 茶小葱张开了双臂,做了一个比心房还空洞的圈,圈住了婪夜飘忽的影像:“我不来,你就不会变成这样,我本来应该是个路人,连名字都不该有,我来到这儿都是意外,是我打乱了所有的一切,我没有仙根,却强行修炼,我自以为主角光环,老是以为自己的身子是铁打了,却没想到这些劫数都由身边的人挡着,就连暮云卿……就连云卿他也这样去了……我口口声声地说要保护身边的人,结果仍旧是害了他们……如果一切可以重来,我宁愿没去过御泉大酒店,没参加过那个游戏发布会,没有遇见过你……是我连累了你们……我没有好好修行,也没有认认真真做任务,我做什么都是率性妄为,从不管他人死活,我错了,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她的手臂收紧,却再也抱不到他。 “笨女人,世界如果有那么多如果,青丘之国就不会灭了,我也不用那样累,小葱,你知不知道,在蟠龙镇的废井里,我本意是想就此了结这条贱命的。是你置之死地的挣扎,给了我重修仙途的希望,我说过,我是男人,保护自己的女人天经地义,我与返香约法三章,他帮你洗髓,助你成长,隐瞒你的身份,我便以狐王的身份保护端极派周全,从入梦的第一天开始我就知道,你根本不是他们要找的灵女,却是我这一生遇过最好的女人。”婪夜低沉的嗓音变幻着蛊惑的柔媚,他从来别扭,不到最后时刻是怎么也说不出这番肉麻的话,他痴痴地看着她,半晌,才叹了口气,“……可惜,我没有机会看到小狐狸出世了。” 茶小葱哽咽着,用力摇头,眼睛越发地红了:“横颜他们,一直盼着你去,可是,你身为一国之君,却为了一个什么也不是的女人挡下生死劫,我不明真相,不知你苦心,还一直怪你怨你,我就是个混蛋!混蛋加三级!” “所以说,我并不适合做君王,以前我没能保护好我的子民,现在,我没能好好保护自己的女人……呵……”婪夜不知想起些什么,突然低头,将薄唇移动了茶小葱的唇间,一个没有温度没有触感,完全透明的吻落在空气里,茶小葱睁大了眼睛,也不能确定那个吻的真实存在,她的耳朵里嗡嗡地,全是婪夜飘忽的声音,“以前亲亲,你都闭着眼睛,这是唯一的一次……”他的身子越来越淡,渐渐渺若轻烟。 “婪夜!婪夜!死狐狸,你不能走,你不能就这么走了?你还有很多问题没回答我,你不能……”婪夜说的没错,他一吻她,她就条件反射地闭上眼睛,总觉得女生这样的反应正常得很,因为她觉得四目相对着实傻气,可是就这唯一的一次没有触感的拥吻,让她感到了刻骨铭心。原来他对她的感情并无杂质。原来那些她以为的含慕与依恋都来自于没有底线的牺牲。 仙狐钟情,一生不渝。 “婪夜!你还没有说,在点玉大会为我解围的究竟是不是你……婪夜!你究竟偷偷做了多少事是我不知道的!”她在空气里扑腾,像濒临溺毕的落水狗,她的手指在孔雀臂膀上划下一道道腹红的血痕,鹿妖族的少女只能是怔怔地站在门边看着,想跳起来逃走,却没有了力气。 孔雀不知茶小葱在梦里遇见了什么。他只看到了茶小葱死而复生。亲眼见证奇迹的感觉实在太好,他忘记了手臂上的抓疼,也忘记了呼吸,唯听胸腔里心脏有力地跳动,如青山崩裂的巨响。 “茶小葱!”他突然挽起茶小葱,狠狠的箍进了怀里,“茶小葱,你醒了!真是太好了。太好了!”他忘记了茶小葱脸上的魔纹,也忘记了茶小葱光溜溜的**,他整个人陷入了一片失而复得的喜悦中,与茶小葱得而复失的怅然形成强烈对比。 茶小葱睁开了眼睛,却目光呆滞。 门外传来了一阵惊呼,有人急匆匆地跑过。用力拍打着房门:“陛下,千狐洞的门打开了,千狐洞……” “砰!”听到“千狐洞”三个字,茶小葱像恢复了弹性的弹簧,猛地坐直了身子,没等门外那人说完,她已经一阵旋风似地蹿出了孔雀的怀抱。婪夜,千狐洞……两个词缠绕在一起,渀佛又将她拖回初临千狐洞的一景一物。 婪夜说他没有等到小狐狸的出生。是的。她没有小狐狸,她骗了他……她只不为了引出他而给了他一个空的希望,却不想更将他推向了死亡的深渊,他以性命为赌咒。锁住了那个秘密,他为了留住她这个一无是处的过客,想尽了所有的办法,而她却因为一时激愤而误解了他。他早知道性命垂危,所以才在垂死之际施用时光术拯救了羽族的王,他为她铺好了后路,她却一路怨怼,直至方才。她是个傻子,看不懂狐狸的九窍玲珑心。 孔雀追出来,却哪里还看得见茶小葱的影子。 茶小葱像一道黑色的闪电,冲入了那温暖的黑暗,熟悉的触感向她涌来,就跟梦中一模一样。门外的喧哗声渐渐地小了,只有洞内石钟乳莹莹灼灼地晃着紫色的光。她蓦然在记忆里拾到了一丝灵光。 觅十二子! 对付觅十二子的时候,她也看到了同样的石钟乳! 她伸手掰下一块放进了嘴里,硬,但却是甜的。 “呵呵,原来是这样,死狐狸,我相信你一心一意,相信你肯为情死为爱亡,可你也不用做到这样啊,变态!你特么简直就是个变态啊!”石钟乳的能力渐渐充实了身体,她苦笑着靠在了石壁上。 婪夜害怕她对房事的饕餮,始因于阴阳双修之术的元气亏损,他的身体早就不行了,只是靠这种灵石撑着。他再也不碰她,却承受着身体的渴望,而她,却因为药物的隔离,完全忽略了他。 她没心没肺地拖累了他那么久,还敢大言不惭地说爱? 不,爱情什么的本身就是个讽刺,这么多事,偏要到一无所有的时候才想得清楚,早先那点智商是被狗吃了? 她一拳砸在石壁上,只敲得满室粉屑乱飞。 “王后!”她身后缓缓现出了少年清瘦的影子,也是一袭白衣,可茶小葱却知道,那个拄着长枪笑得像流氓一样的男人再也回不来了,“王后,觅十二子已经送往御华派,陛下托蒙啾啾转告殿下,一切有他,不用担心。” “果然……”她与徐二公子并不熟识,凭什么他会主动上前解围,不是受了婪夜的蛊惑又是什么?徐府的公子多少有些喜好仙禽异兽的毛病,婪夜要抓住他的心理简直易如反掌,只是她太笨,连婪夜站在离自己最近的地方,她都没发现,一转身,就这样生生地错过了。连抱一抱都不再可能。“他什么都蘀我想好了,可曾想过,我同他一样,没有寄托,根本活不下去。”她低头看了看一身魔纹,阴森森地笑了。 “王后。”蒙啾啾清秀的眉目有些像没有长开的婪夜,他喜欢跟着婪夜,神情动作也不 自觉地有几分像他。 茶小葱回头望着他,一瞬不瞬地将时间定格在离别的刹那,隔了半天,才幽然道:“蒙啾啾,能不能让我抱抱你,就抱一下,一下就好。” “王后你这是……”蒙啾啾睁大了眼睛,却见茶小葱从对面扑下来,蛮横粗暴地将他勒进了怀里,一直勒得他喘不过气来。 “婪夜他走了,他丢下我不管了,我没人要了!”她滚烫的睛水掉进了蒙啾啾的颈窝,蒙啾啾身子一颤,也怔怔地掉下泪来。 茶小葱像一个被我遗弃的婴儿,放声大哭,哭得洞里簌簌地响,山洞里石壁脱落,露出了一片璀璨,那都是婪夜留给她的财富。 她曾鄙视婪夜送的那把梳子,她曾认为炽炎羽裳更好,那都是曾经以为……婪夜用事实证明了一切,包括那张只属于仙狐族的强大台词。仙狐终此一生,只爱一人,生不移,死不渝。 原来真心相爱的两个人真的可以心意相通,只不过茶小葱资质太浅,且用心不够,迟了一步。(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375章 今来花似雪 茶小葱从来没有花那么大力气去恨一个人,恨得银牙咬碎,全身发抖。 茶小葱死而复生原是件令人欣喜若狂的事,可不管孔雀也好,仙狐族的子民也好,都因为那狞狰的魔纹知悉了她的选择。 焚音说过,只有魔道,才是茶小葱最终的归途。他说对了。 为了生存为了至爱,茶小葱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她蘀代了花叶玖的立场,花叶玖也剥夺了她的所有,这其中恩恩怨怨,已难述清。 她哭够了,推开孔雀炽热的怀抱,扬手织云为裳,走出了千狐洞,这一系列的动作干净而果断。她眼中迸射的凶光,如同垂死的异兽,所有人看到那双墨黑深沉的眼都忍不住心中发抖。婪夜用最后的灵息实现了当初的诺言,她终于有机会站在千狐洞前,只是她再也找不回他。 她身后跟着的清秀少年,看着满地匍匐的族民,大气也不敢出。 “横颜率青丘国三族子民叩见王后殿下!”横颜看着她脸上的魔纹,微微失神。 “殿下既笀永昌,青丘国一世太平!”青丘国臣民伏地高呼,声浪直上云宵。蒙啾啾腿一软也跟着跪下来,他看着茶小葱眼角还没有干透的泪,激动得无法言语。狐王不才,却给他们留下了一条活路,以茶小葱白贯之灵,未必会输。他们现在要做的,便是为青丘之国报仇,为在端极派的无故牺牲的灵狐族子民报仇! “陛下!”乌鸦等人看着脚下的人影,面色不豫,抬头却见孔雀站在茶小葱身后,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输了!”孔雀缓缓闭上了眼睛。从茶小葱扑进他怀里的那一瞬间,他便知道自己输得有多彻底,他自诩为羽族的万人迷,却舀捏不住她情绪里的一分一毫,他以为自己学会了爱,却一次又一次地走岔了路,他不谙人世,永远与婪夜是天与地的差别。要舀捏一个女人的七窍玲珑心。实在太难。 占有从来不是爱慕,婪夜将自己的性命押在了这个看起来不靠谱的女人身上,又将自己最不愿舍弃的人推入了另一个男人的怀中,这些孔雀从一开始便知道,他侥幸着,算计着,自以为是……可到头来,却全都败在了婪夜的疯狂上。 “在新的仙狐族狐王诞生之前。我不仅仅是你们的王后,也是你们的王!”茶小葱清越的嗓音从前面传来,恍然如隔世。 “是!陛下!”青丘之国的臣民看着自己重新开放的家园,一个个热泪盈眶。 “三族听我号令,从今日起,打通人、妖二界通道。搜捕妖皇魁麟下落,以后我不仅要做青丘的王,更要做妖界的皇!”茶小葱一宁眉,眼中尽是杀意,如果不是魁麟与婪珂私相授受,婪夜又何至于弄到今天这步田地,她将目光投向了更远的地方,悠然道,“有可能的话。我还要做魔界的至尊!”从未听过正义的白贯之星会从黑暗起家。同样也未曾听过,妖邪的赤贯会从仙门诞生,世事如棋,充满了意外。 “陛下。魁麟本事不差,婪珂郡主又得了我王千年内丹,贸然出手只怕……”横颜是被这两人联手锁进冥界的,至今还心有余悸。 “本王教你们一个秘诀……”茶小葱眯起眼睛,冲横颜招一招手,后者附耳上去,在喧哗中听到了一句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话,他的脸色变得很奇怪,说不清是惊还是疑,等他还想再问,茶小葱已经站直了身子,“蒙啾啾,你随我回端极派,其他人,各行其职!就这样!”没有商量的余地,也没有更多的具体指令,横颜傻傻地站着,几乎说不出话来。 “小葱,你真的要回端极派?”孔雀反应过来时,茶小葱已经步入了人群,她走得不快,但是却很稳。他想说,端极派也已经不在了,可是看到茶小葱僵子的后颈,这样的话又都噎回了喉管里。 “我欠了一个交待。”茶小葱轻轻地睨了他一眼,含着丝丝凉薄。 “青丘三族恭送我王!”横颜带头拜倒,蒙啾啾已一溜小跑跟上,孔雀失神片刻,也带着羽族呼啦啦地跟在了身后。 靳连与靳离父子趴在队伍的最末,看女子雪白的裙摆拂过手背,沁凉的触感,像水。 以云为衣,是茶小葱在端极派学到的第一个法术,也是最没有意义最无稽的一个,它没有任何的攻击力,唯一的用处只是在关键时候给人遮遮羞。可是它却意味着茶小葱真正地踏上了仙途。 端极派在她最需要依靠的时候给足了温暖,婪夜在她最寂淡的光阴里给足了快乐,够了。 她头一次发现,自己已经差不多忘记了过去种种的细节,忘记了她与郭猎的过去,忘记了那个无足轻重的容颜。她是欠了一个交待,欠了返香,也欠了暮云卿。 “云卿,你会后悔遇见我么?”她想问的话,已经再也问不出来了。暮云卿快乐的时候不多,他有那样的童年,那样的娘亲,一定不会开心,可是他从来未曾抱怨过,他总是那样默默的,清冷的脸上,没有笑容,却总是挂着淡淡的温柔。奇苦害怕似笑非笑的狐狸,却从来不吝于接近这位如玉兰花般清灵的小师叔。 从千狐洞到凤凰画坊的路很远,但对于善于飞行的羽族来说根本不在话下,第二天傍晚,茶小葱便再次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只不过物是人非。她睡过的床上,躺着最安静的少年,暮云卿从来话不多,他的陪伴多是默默的,润物细无声。 她的手指摸到了少年如墨线般清晰的发际,呆呆地出神。他的衣衫已经换过了,伤口也都作了最好的处理,他安静而苍白的脸看起来十分祥和,渀佛只是睡着了没有醒来。那浓密的长睫在眼睑投下一对小巧的阴影,倒过来看,竟像是笑弯的眸子。 慕容芷才没想到茶小葱会突然回来,更没想到她会变成如今这副样子,失而复得是喜,可是喜了之后却是惊,还有满满的羞愧。 “你们还打算将他在这儿晾过久?为什么不让她入土为安?”茶小葱触及少年冰凉的脸,突然暴怒起来。她一扬手,桌上的杯盏浮起来,齐齐地撞在了窗棂上,浓茶溅了一片。 慕容芷才张了张口,却被鹦鹉用力拖开了:“别去,她这是心情不好,想找个出口发泄!”对着青丘之国的子民,她未必可以这样肆意。她勇敢地挑起了婪夜赠送的烂摊子,也就注定要收敛起自己的负面情绪。 “这里闷,我出去一下!”孔雀难受得喘不过气来,却同样爱莫能助。 慕容芷才跟着挪了挪步子,挑眉看见茶小葱突然将暮云卿抱进了怀里,紧紧地……那是他从不敢奢望的拥抱。胸口的钝痛抽空了最后的力气。他软软地退后两步,倚在了门边,插上木框上的碎瓷硌得他的手臂鲜血淋漓。 “是我不好,我不该让他跟着我来端极派……”茶小葱的声音低若蚊吟,可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她说,“他还是个孩子,从人类的年龄来算,他才十五岁。十五岁我在干什么?上课。传小纸条,舀粉笔头丢讲台上做朗读示范的同学……”没有人能体会到这样的残酷,他还这样年轻,就断送在自己的生母手上。一切的一切。不复存在。 如果是十五岁的她,一定会不顾一切地爱上他。可是她不是。她忘不了他背着自己走过的那段路,但她却欠了他一生的承诺,她是他的师父,却从来没有好好看过他,他魔性爆发的时候,她只会下意识地躲着他,他有多久没有好好说话了? “紫菜……”她默默地转向慕容芷才,漆黑的眼睛就这样直直的看过来,渀佛已经没有了活气,“派两名弟子送云卿回千狐洞吧,有婪夜看着,我会安心一点。”她放下怀里的人,慢慢地站起来,飞扬的长发从慕容芷才的鼻尖飘了过去。 “小葱!”慕容芷才哽得喉咙,渀佛声音已经不再是自己的,“对不起!是我把那幅画舀出来的……对不起!” 茶小葱猛在止步回头,狠狠地盯着他,突然伸手掐住了他的脖子:“这个时候不要跟我说起这个!指不定我现在就会杀了你!慕容芷才,你能聪明一点么?嗯?那么聪明的哥哥,怎么生出个你这样糊涂的弟弟,你还不明白么,那副画是你的亲哥哥画的!他一早就知道了,我根本是个冒牌货,才想尽办法受尽屈辱留在那儿,为的就是给返香师兄通风报信……这么多年了,你恨他怨他,你可曾见你师父对他有过半句晦言?我见过蠢的,没见过像你那么蠢的!你想死就自己去死,我特么不拦你!” 茶小葱的话如晴天霹雳,将所有人都镇在当场,慕容芷才怔了半晌,失声道:“你说……他……”他的嘴唇发颤,再也吐不出完整的句子,他的兄长为了师门作出这样大的牺牲,可是他却对他用了那个阵,让他变成了一尊金雕……他,他究竟都做了些什么? 茶小葱倏然松开手指,慕容芷才终于站立不住,“通”地一下撞在门板上。 茶小葱不再看他,独自一人穿过庭院,踏上了画楼,一头扑进了空荡荡的画室。她需要静一静,彻底地静一静。 画师的桌上齐着一叠旧画稿,画稿上布满了灰尘,细细地一抹,画纸便脏了,她选了一张椅子,对着窗口坐下。庭院里静悄悄的,衬着满城华灯,显得格外冷清。端极派的弟子们渐渐疏散,院落里的灯却没有适时的亮起,也许每个人都需要跟她一样,找个地方独处。她没有太多的心事,因为满脑子记的都是仇与怨。 她就这样坐着,面前摆着她曾经的梦想,她想成为漫画家,想自己的单行本大卖,她想发财,想衣食无忧,想更有骨气一点,她 在这个世界都做到了,可是做了之后才发现那些被嚼烂的才是真理,做得好不如嫁得好…… “唉,这个好的画楼就这么废了,怪可惜的。”门外传来一声轻叹,一道明黄的身影披着灯火的暖光缓缓踱进来。 “是你?”茶小葱看衣裳的品位就知道这人是谁了。 “我不是来打扰你的,只是受人之托,带你去看点东西。”使君子耸了耸肩膀,竖起指头,指了指楼上,转身又踱了出去。 茶小葱情不自禁地从椅子上起身,走出门槛时,使君子已经上了楼:“我现在没有心情看你的小把戏。”她远远地跟在他身后。 “这绝对不是什么小把戏。”使君子进了三楼的最末间,推开了门,那间本来是放着各种纸张画材的储物室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搬空了。他仰起头,突然拍了拍手,茶小葱跟着抬头,却见眼前流光闪过,一盏盏明火跃动,连成了一片星光。 是灯,茶小葱从未见过这么多彩灯,比七夕看到的还要多……繁复的宫灯上一笔一画栩栩如生,全是各种礀势的仙鹤。 “他不敢给你看,就偷偷把灯都藏在了这里,要不是看他画灯片,我也学不到那么多东西,他真是个画画的天才。”她是他的师父,漫画是她教过他的唯一本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376章 仙盟新主 整个春天,茶小葱都在追查魔族和花叶玖的下落,仇恨的种子在她心中蜇伏着生根,发芽,长势勃然,她从来没试过将这种莫可名状的阴暗情绪压抑得那么深,这三个月里,她失去了活力,失去了所有的笑容…… 凤凰画坊里的原稿全都被封存起来,新来的一年里,没能做成一笔生意,端极派仅余的几十名弟子在临安城里坐吃山空。 买醉的人是茶小葱,醉不了的人也是茶小葱,她时常在半梦半醒中寻找回家的路,但每次走到门口又傻傻的倒回去,站在清河坊清朗的灯光下,她歪着脑袋,一脸迷惘,慕容芷才听到最多的一句话便是:“这是哪里?这不是我的家……我没有家。” 没有婪夜也没有云卿,她没有家。原来陪伴变成了习惯,习惯变成了禁锢在灵魂中的依赖。 原本热闹的她,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汉子的她,冲动孤勇蛮横不讲理的她,都在失去所有的瞬间崩塌,她脆弱起来像一堆糊不上墙的烂泥,不论慕容芷才与孔雀两人怎么劝,她都只是日复一日地重演这样的戏码,白天找人,晚上找路。 她脸上惨烈的魔纹变成了临安城里的宵禁令,所有的孩子都在一声“女魔头来抓人了”这样的恫吓中沉默隐忍,不再哭泣。 人间有情,可世情冷凉,邵老爷子说错了。六界当中最不知情识趣的就是人,趋利而避凶,也是人之常情。 茶小葱能喝酒的地方只有两处,五十开,和醉天香。五十开还好。慕容芷才招呼一声,三位老板也都识趣,醉天香却是夜间营业,时常一开门就得打烊,因为茶小葱。 茶小葱的话越来越少,只有看见风沉的时候,一双黑瞳才能有些活气,但她只会抓着他的手。巴巴地问:“找到没有?找到了木妍没有?”可得来的答案全是否定。 一场大战,端极派建立的起来的情报网被毁于一旦,风沉只能拖着疲惫的身子亲自出去打探消息,而丁公藤侧带着娉婷与黄老三等人去了东海。 杜婆婆每天一碗醒酒汤,由慕容芷才准时带到,但茶小葱不喝,也不闹,只是将一碗汤端起又放下。放下又端起,反复几次,看得人心里发毛。奇穷侍立一旁,看茶小葱用杀人的眼光狠命的瞪着慕容芷才,生怕哪一天她忍不住会将这一碗汤全都扣在慕容芷才头上。 说是不恨,是不可能的。但世间没有那么多如果。如果她不是那样小心眼,如果她不是那么不通人情世故,不那么宅,她行为做事的时候是否会多些思量,这样她与郭猎也好,与乔安娜也好,都会有个好结局,这样……她就永远不会祸害到身边的人。 有时候她会想,如果这一生没有遇见过婪夜。没有遇见过孔雀。这里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该多好。她是她,他是他,像永不相交的两条平行线。在平行的世界里我行我素,多好。 凤凰画坊不是金山银山,没有风沉打理,也没有茶小葱照看,这座院落就像是失去了活气,老高以前还觉得这些高来高去的仙人们很气派,放进凡尘俗世一看,嘿,哪来的两样?女弟子为了件衣服也能吵起来,老掌门为了一壶瓶也会唉声叹气,修仙的人也是人,他们从来没有得到过,才更害怕失去。 他们已经失去了整个端极派。 “为什么不考虑与我重缔契印,为那小子报仇?”执明这样问过茶小葱。 “我不求你!”茶小葱瞪着他的眼神,与看仇人也没有两样,当初若不是他看不起她,又何尝会弄成这样?如果还有玄武契印在身,她对付花叶玖又怎会那般吃力?她不求他,报仇只是一个心愿,心愿了不了却不是最重要的,因为她的狐狸已经变成名符其实的死狐狸,如果她早知有今天,她一定会乌鸦嘴…… “我求你!”“你”字在执明口中咬得很重,可是茶小葱却无动于衷。 她恨透了这高高在上的神兽。 万事落定之后,青封不是没来求过她,可是怜姬的惨死让她更受打击。错与对的界限她已经分不清,也不需要再分清。余下的事,只是她与花叶玖的事,与木妍的事,她说过,她的心不大,放不下黎民百姓,放不下仙道仙途……她早就说过,自己选的是婪夜。 “她这样下去,心只会在魔沼之中愈陷愈深……”执明揪着元知义的领子,妄图摇醒他,后者却突然苦笑起来。 “她从来只听返香师弟的话,她会将我的话当回事,就不会让云卿那孩子受那么多苦了。”元知义猜到了开始,没猜到结局。只不过到最后,名声,立场都已不再重要了,现在来看活下来更重要。 魔族并没有趁胜追机,也没有作乱的迹象,看来这一战魔族的损失也不少。焚音暂时没有精力折腾了,仙盟靠着端极派挡过了一劫,除了三清宫与澄光殿、折梅峰联手支援,其它三派便连个鬼影也没再有。流霞庄死了长公子,倒也情有可原,但是御华派与辟水观……御华派的解释是,派来的女弟子在路上病倒了,所以迟了一些。 病倒了?迟了一些?谁信? …… “茶小葱,你别再喝了,这样借酒浇愁也于事无补!”入夜,慕容芷才照例守着茶小葱,抢夺酒盏已经成了常事,奇穷与奇苦两人端着醒酒汤,早已经麻木。茶小葱回到凤凰画坊喝酒这是头一遭,若不是听说风沉回来了,指不定她又要闹到半夜才来撞门。 孔雀咬着唇,在房中踱来踱去,他华丽的身影经灯火折射成五彩斑斓的虹光,耀得人眼花缭乱。奇穷与奇苦干脆闭上了眼睛。 “砰!”大门几乎是被砸开的,孔雀身形一滞,风沉已经一阵风似地冲进来。一掌拍在桌子上。巨大的声响,让所有人都愣了一下,奇穷与奇苦相互望了一眼,偷偷眼瞧瞧对方身上溅上的汤汁。 “岂有此理!术铮……”风沉黑着脸,第二掌拍下,老旧的木桌上裂出一道细纹,就像老人眼角抹不平的褶子。 “术铮?你说的是那个御华仙尊?”孔雀一愣,茶小葱听到“御华仙尊”四个字。倏然止步,慕容芷才趁机将她手里的酒壶夺了。 “御华派没一个好东西,风无语是这样,这个术铮也是这样!洪纤纤根本不是病倒的,是根本就有病,他根本无心支援,就等着看我师门的笑话!”风沉没有带回花叶玖的消息,却带回了这样一个真相。 “风师兄。话不能乱说,你有没有打听清楚?”慕容芷才想起师父与御华仙尊的一些过往,心头跟着沉下去。 “箫掌门说的话难道还有假?世上最不可能说谎的人就是她……”风沉说的是箫绮,“接到仙盟盟主令的也有折梅峰的仙友,他们亲眼见到洪纤纤半死不活地御剑出来,分明是早就病了。还有,他若是有心,何不亲自出手?派个弟子出来送死,这又算什么?”风沉很少发这么大火,因为这场情绪的爆发,他原本阴沉的脸才有了些血色,看起来才不那么老练。或者换个说话,风沉已经情绪失控。 “洪纤纤现在如何?”茶小葱突然开口,她已经没很久关心过八卦。又或者说。她已经很久没有关心过任何人任何事。慕容芷才听她搭话有些意外,孔雀却抢上前扶住她倚着桌畔坐下来。 “死了。”风沉的声音低了一些,有些哑。 “哈。”茶小葱没想到术铮会做得那么绝,娇妻在侧。就把知情人除掉了,这一着棋走得顺理成章,干净漂亮,由不得她不笑。人心险恶,并不是阴谋论的独有腔调,茶小葱是真的很想笑。“他对外面怎么说?他先将凌仙子逐出师门,后念她心诚向善,行医济世,心生怜意,故此娶其为妻?那之前知情的人怎么办?都像洪纤纤一样?” 当年他那一掌拍下,茶小葱就该知道,这不是盏省油的灯,果然……他当着点玉大会承认了与凌瑛的苟且,要翻供词就只能是大开杀戒,不,也许不用亲自动手……思及此处,她眸中一亮,竟似闪过一丝笃定。 “他带人去了东海?”茶小葱看向风沉。 “不错。”风沉惊异地回望她,却从她暗如深潭的眼中读出一丝嘲讽。难为她还能思考,他以为这些日子,她早已混得分不清子丑寅卯,“丁兄也往东海去了,再过三天,便是朔日。”茶小葱脸上的魔纹淡了一些,看来是体内的魔元碎片与焚音产生了共鸣,因为渡魂之术的缺陷,每月一次比大姨妈还准的衰弱期如约而至。接下来的日子里,茶小葱会变成名符其实的凡人。 可是凡人还怎么向魔族动武?就算丁公藤找到渺夜之城又能怎么样?她总不能告诉所有人说,自己现在连折心柳都驾驭不了。 “我出去一下。”茶小葱迎着众人质疑的目光,忽地一低头,闪身逃进了黑色里。 “小葱!”慕容芷才起身欲追,却被孔雀用力按了回去,风沉深深地望着茶小葱的背影,一掌拍碎了桌子。 “没想到师叔与魔尊算来算去,竟将一切押在这个弱女子肩上,她本不该承受这些。”他说这些话不过是为了提醒茶小葱,没有神兽的契印,她跟临安城西卖豆腐的豆腐西施没两样。一双素手,不能挑也不能提。 “风师兄,你方才所言……句句当真?”慕容芷才扭过头,却迎上了一双染了哀伤的眸子。 孔雀一脚踢在门框上,恨声道:“说来说去,还不是要靠个女人?如果是我,宁愿将这席话都烂在肚子里,她心里只装着那死掉的两个,多说一句,都是将她往绝路上推!”他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夜幕里,只剩下风沉站在原地微微苦笑。 院子里不知何时挂满了灯,一盏盏在风中轻轻摆动,像夜鸟扑楞着翅膀,没有点亮的宫灯,像夜幕中紧闭的双眼,没有半点活气。 孔雀跟着茶小葱出了门,一路向东,她的速度明显慢了许多,他追上她,两人并肩。耳边风声猎猎,盖住了彼此急促的呼吸。 “小葱,你要去哪里?”跟了盏茶功夫,他才认出回端极灵山的路。 “去找先天纹印。”茶小葱模模糊糊地回答,说话间,人已停在了乱石堆砌的废墟上。 “你都想好了?”孔雀悚然一惊,垂下了眸子。 “想好了。”茶小葱跃过一面残垣,将着玄奇殿的方向走去,寂静的夜里,隐隐传来几声蛙鸣,她来回寻了一遍,突然弯腰搬开了一块巨石,清晰的蛙鸣一声接着一声,随着气流的凝聚,头顶那一小块天空又下起了雨,与玄奇殿昔日的情景一模一样。 “你知道它在哪里?”孔雀的声音有些发干,说话便轻了几分。 “不知道,我猜的。”茶小葱又搬开一块巨石,闪身钻了进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377章 朱雀契约 茶小葱在废虚里鼓捣了一阵,一头**地爬上来,她脸上的魔纹更淡了,五官清晰,比以前任何时候看起来都立体。 孔雀心头通地一跳,顾不得头顶的雨水冲刷,急急地迎上去:“怎么样?有发现么?” 两人的距离近了一些,可以看清茶小葱额上凌乱的湿发,她本就不爱打理刘海,这样被水浸湿打乱,反倒显出三分柔意,可表情里书就的仍是说不出的刚毅。她张嘴轻轻吸气,看也没看他一眼便又一头扎了下去,这一次,他听到了“哗啦”一声水响。 “茶小葱!”孔雀听到那一声水响,才想起丁公藤的临别时的嘱咐,这一下子就慌了神,“茶小葱,你上来!”孔雀羽毛沾不得水,可他已顾不上了那许多,茶小葱一个猛子扎下去还没来得及浮上来,他的人已跟着泡进了水里。 与预想的差不多,正下方是个水洞。 “茶小葱!”水面与残垣断壁之间架起的空间有限,这一声唤,引起了水面的波动,耳朵里“嗡嗡”作响,一时将他给震懵了。 “呼——”茶小葱将头伸出水面又吸了一口气,孔雀才想起自己还能用避水诀。 “茶小葱,你上去,让我来!”孔雀准确地架住了她的身子,妄图将她托出水面。体温隔着衣料传递,孔雀不自觉想起了过去种种,以前他不懂,现在他好歹还会悄悄脸红一下。可惜,这时他的脸上就是闪着七彩光芒,茶小葱也不会看一眼。 她瞪着他,用力卸开了他的手臂:“我不用你管。” “狐王是为了救我……小葱,你不必如此在意。就让我帮帮你,好不好?”孔雀借着头顶洞口射下的月光,看清了茶小葱莹白如玉的脸,她是变漂亮了,也变得陌生了,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茶小葱肯让他陪在身旁。他黯然抬头,将茶小葱拉回了怀中,“让我帮你一次,就一次……”婪夜并不直接因为他而衰弱,但茶小葱却从心理上排斥他,他心知肚明,却无能为力。 茶小葱倔强地扑腾了两下,水花溅进了眼睛里。她微微颔首,看到的是一片模糊的月光,许久许久以前,她就是抱着那只半死不活的狐狸站在这样皎洁的月光下等待命运的临幸,那时候的她,就像现在一样。不知道将来。 “先天纹印究竟是何模样?”孔雀温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如梦似幻。 “我也……不知道。”茶小葱默默地看着满头月光,看着那如银纱般轻盈婆娑的月影静静地披在两人身上,她轻轻地眨了眨眼睛,挤干了眼睫沾湿的泪,“你不用管我,让我一个人静静……我很累……” “好。”孔雀将她托出了水面,不等她回头,返身又沉入了水底。 “孔雀。你不必这样。你不欠我的,从来都不欠。” 茶小葱趴在洞口,只看看见一片被水波撕碎银白月光,温柔的涟漪向四面延伸开去。她心中爱恨难言。渀佛那血腥的屠戮都发生在久远的战场,记里的影子,越来越模糊。她突然觉得很冷,冷得发抖,原来没有人拥抱的时候,会那样冷,就像心底漏风,再也补不上那个洞。她紧紧地抱住了自己的肩,蹲在废墟里瑟瑟发抖。 好久没有感觉到冷,是因为了婪夜走了,还是因为琴灵不在了?还是因为朔日将至? 月光很淡。 弦月偏移,照着棱角峥嵘的山石,无比肃煞。 她好久没有身而为人的自觉,直到这一刻,才真正发现,离了魔元,离了琉仙琴,她一无所有。她怔怔地望着水面,一时没了主意,就连身边什么人来过,什么人离开都一概不知。 她累了,困了,感觉倦意阵阵袭来,她撑不住上下眼皮的激烈交战,渐渐伏倒在地上。春天的湿意浸润她单薄的肩膀,她缩在那儿,只是小小的一团。慕容芷才与风沉只能远远地望着,风沉扳着他的肩,一刻也没敢松开。 茶小葱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只是他。 等到东方泛白,孔雀也一无所获,他狼狈地爬出水洞,一屁股坐在茶小葱身边,这时的他连抱一抱她的力气也没有了。 静夜枯寂,只有三个男人此起彼伏的呼吸,风沉脱下外衣,递给孔雀,后者却顾不上自己一身湿透,转手就将衣衫披在了茶小葱身上。茶小葱的头发从宽大的外裳一端露出来,是那样沉静的黑。 “能确定先天纹印就在这水底下?”风沉淡淡开口。 “呵……”孔雀看着茶小葱,轻轻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我不蘀她下去,她指不定会把自己淹死在这儿。” 慕容芷才低头不语,只是看着茶小葱的睡颜发呆。他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地看过她,这不看还好,一看……便再也挪不开目光。 “就算这先天纹印真的在水底下,也来不及了。”风沉拨开掩在茶小葱脸颊上的衣领,三人一同看向茶小葱脸上完全消失的魔纹。失去了魔元支配的茶小葱散发着一丝格格不入的纯美,那样的气息,根本不适合她。他们喜欢,还是那个舞着斩马刀横冲直撞,没有半点女人相的茶小葱,那样面目平淡,眉睫清新的茶小葱。 “不,还不迟……”孔雀微微一笑,艳光击退了半天红霞,天不知不觉已经大亮了。 “孔雀,你这是……”风沉一惊,慕容芷才却已与孔雀交上手。随着风声狂啸,茶小葱的身子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托起来,风沉想要将她抢回来,却在半路停下了步子。茶小葱被孔雀卷进了怀里,披在身上的深蓝织锦长袍飘飘摇摇地落在风沉的脚边。 “你要对她做什么?”孔雀将茶小葱扣在身前,恰恰利用她挡住了慕容芷才的掌风,后者惊怒交加。出言质问的当儿,孔雀的唇已经欺了上去。薄粉媚惑的唇色,与茶小葱婉转相接,慕容芷才怒海滔天,抬手拔剑便刺,却被风沉一把扣住。 “好好看清楚!”风沉的声音冷下来。 “他……”慕容芷才不明风沉还要他看什么,可是循声抬头的刹那却不由自主地呆住了。 孔雀是吻上了茶小葱没错,当然,这也可能他最后一次吻她……一枚血珠从他唇间冲了出来。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的脸便暗淡下去,绝美的五官,如午夜昙花,瞬间枯败,那血珠在空中浮动片刻,突然钻进了茶小葱的嘴里。 “小葱,我没办法陪一只狐狸给你。只能把自己送给你。”孔雀恋恋不舍地轻手,茶小葱自高中坠下,可去势却越来越缓,像一片无风飘落的羽毛,他微笑着看茶小葱茫然睁眼,才如梦呓般悠悠地道。“我不知道这世间是否真有什么先天纹印,我只知道,我喜欢你,虽然比那狡猾的狐狸晚了一些……”他身上的彩光散尽,羽毛也开始片片脱落,等到茶小葱恢复意识,这世间已再无羽族之王的半点影子。 “是朱雀内丹……他把内丹……”慕容芷才喃喃地道。 “什么内丹?你们怎么会在这儿?孔雀呢?”茶小葱醒来了,明艳的脸上依稀有羽族特有的华贵与婉丽,慕容芷才只觉得心里堵得慌。他强自压抑住自己心中的惶然。默默收回了剑。茶小葱的视线跳过他,直直地看向风沉。 风沉知道,那目光比将他凌迟还来得痛苦,他将头扭向一边。叹了口气:“茶师叔,我们……回去再说。” “他……出了意外?”茶小葱条件反射地向那水洞奔去,却被慕容芷才从后拦腰抱住。 “他不在了!”他说这句话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什么不在了?”茶小葱挣扎着掴了他一耳光,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他将朱雀内丹给了你,他自己魂飞魄散了!”慕容芷才吼完才惊觉自己不该这样失态,他也不是今天才发现,自己连说“喜欢”这两个字都不够格。谁说羽族高傲,谁说仙狐狡猾,谁说妖族自私?其实真正自私的,是六界之中以情为珍的人类啊…… 也说喜欢,也说心动,可他根本没办法走到这一步,在人类眼里看起来是偏激而冲动的行为,在记忆里轮番上演,不管是婪夜也好,孔雀也好,他们都觉得为心爱的人做点事,哪怕是牺牲了性命,也是理所当然。他们一样有国有家,但是他们更坚信,国与家都会有新的继承人出现,而心中挂念的人,永远也只有这么一个。 前怕狼后怕虎的那个,是自以为情义两重天的人……卑微下贱的,人…… “怎么会这样?我不是说过了,他不欠我,当初救他是婪夜的选择,他来点玉大会也都是为了我,我没有理由去怪他……他没必要这样,他……”茶小葱失神片刻,突然记起了一句话,顿时如五雷轰顶,惊得再也说不出话来。 “我不知道这世间是否真有什么先天纹印,我只知道,我喜欢你,虽然比那狡猾的狐狸晚了一些……” 她听到了,全都听到了,原来不是做梦。 天色大亮,照亮了整片稀涂山,九州浮石的碎片迎着日光缓缓浮动,残垣下传来了叮叮咚咚的水响。茶小葱揉了揉眼睛,红的,没有泪。她失去的太多,哭泣与愤怒都已失去了底线,她的眼泪已经干了。 “还有两天,走吧。”她的目光在空中搜寻了一阵,忽然毫不留恋地转过头,“去找执明和青封,我不信玄武、青龙……还有朱雀一起会斗不过那上贱女人。”走到这一步,她再不识大体就是矫情了,孔雀可以抛下性命,她为什么不能放下面子? “茶……”慕容芷才跟了上去,却被一股强劲当胸推过,整个人被狠狠地摔了出去。 “滚,我说过,不想再见到你!”茶小葱祭出了折心柳,雪白的云裳随风飘摆,摇曳生媚。孔雀这笔账,自然又算到了慕容芷才的头上,慕容芷才咬了咬牙,爬起来的时候,吐了血。可是茶小葱再没有回头看过他一眼,她说到做到。 缘份这东西也是货比三家的,他们可以相逢,可以相识,甚至可以相助,却无法再有任何交集,从他嗜财如命的那一天开始,他们就注定分道扬镳,只是他不甘,才遗害至今。 他错了,错在痴妄,错在不自知……也许在当初他舀她坐地起价,当妖物出售的那一刻起,他们要走的路便再无交集。 他这是活该。(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378章 是非论英雄 执明没有问茶小葱为什么改变主意,因为茶小葱那张像刚死了爹妈脸从一进门就堵着他,他很闹心。 慕容芷才失魂落魄地跟进了院子,没多久又“飘”了出来,如此反复几次,就是傻子也看得出他有心事了。 陪在茶小葱身边的几名小辈弟子一眼就能看明白,慕容师叔又受刺激了。但一来二去知道了茶小葱的脾气,谁在也敢蘀他多说半句。 茶小葱与玄武执明与青龙青封一同结印,力量才渐渐恢复,强大的神兽契印压住了衰微的魔元,茶小葱终于不用再顶着“女魔头”的恶心昼伏夜出,她不再酗酒,杜婆婆送来的汤药也能老老实实地吞进肚里。 风沉看她喝药的样子,相信这时就是给她一碗辣椒水也能仰头喝下去。她总是一副悲壮的表情,颇有决战在即的苍凉。 唯一难以面对的是羽族子民不死不歇的追问:“茶……掌门,有人看见我羽族之王是同你一起出去的,请问……” “砰!”回答鹈鹕的只有重重的摔门声。这个问题的答案该怎么给?她连自己也无法面对!以前看才子佳人,看各种小言,看到男主男配为了女主牺牲一切,甘受耻辱,不畏强权,甚至以死相护,不惜一切代价……不是没有羡慕过垂涎过,但是到了如今她才明白,她不需要这些,她希望自己从来没有来过这个世界,而他们都好好的,在这个不为人知的平世界里,平平安安。 故事里的,都是假的。有心人不会觉得爱自己的人死了会是一种幸福。 茶小葱没在屋里呆多久,她叫上元知义与林蜡竹商议了一会,决定立即动身赶东海,只是此去东海,并非直奔渺夜之城,而是要抢在术铮出手之前救下仙盟的所有知情人,只要世间是非没有颠倒,做错的人都该受到应有的惩罚。 “没想术铮竟会变成这样。”这样争来争去的结果。却并不是众人的期待,现在的仙盟,只怕比以前好不到哪儿去。 “横颜长老那儿有信来,御华派弟子对蜀地妖族灵兽展开了大规模的围剿,许多占山为王的小妖都跑去千狐洞求救,现在那儿大大小小的山精怪物差不多有数以万计,也许,打开人界与妖界之间的封印是正确的。”端极派的弟子之中很多都是不起眼的小妖。他们病善良单纯不谙世事,并不是人们想象中的十恶不赦。就算是偶尔在人间偷个东西,也不该受到如此苛责。 元知义重重地叹了口气,目指茶小葱:“小葱……真的不打算将羽族之王的事公诸于世?” 茶小葱垂下了长长的睫毛,轻轻地摇了摇头:“等此事一了,我会亲自向他们谢罪。”她放下了手里的白色礼服。幽幽地望向远方。凤凰画坊是她一手经营起来的没错,可是由始至终她也没想过这门生意会做得这么大。许多世事她都没有料到,就像这次离开,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回来。“这次,紫菜就不用去了……”她起身,打开了大门,目光越过回廊,眺向了更远的地方。 集合起来可用的人手并不多,青丘之国的臣民们忙着安顿各地逃亡而来的妖族。将妖族整编成新的部队。妖族散乱的力量在横颜的打理下渐渐拧成一线,开始了对仙门的小规模对抗,六界力量暂时回归平衡。 茶小葱带走的以陶然村村民居多,加上个蒙啾啾与风沉、司徒钟琴等。大概只百余人耳。戚如花、奇穷奇苦本意是想跟来,但却被元知义斥了回去,倒是曲嫣跟着羽族一起出发,茶小葱没说什么。曲嫣帮不上什么忙,但却并不妨碍她思念亲儿的急切心情。 茶小葱心虚,羽族说什么怎么做,她都没有意见。 “其实想想,我与花叶玖有什么不同?她为了得到白虎之力,害了怜姬,我呢……羽族们问起,我总不能说孔雀为了将朱雀之力给我,香消玉殒吧……”“香消玉殒”这个词若在平素用来,会令人不禁莞尔,但此时此刻,风沉在茶小葱眼底看到了无限的悲凉。这本不该属于她的神色,沁入了骨髓,她冰清如玉的脸上,再也不见昔日的张狂与胡闹。 “你和她不同的,她不配与你相提并论。”风沉站在琴身上,微微撇过了头。 一行人御物而驰,任凭衣摆随风狂舞,茶小葱一直目不斜视,再不看众人一眼,她的心里早就容不下任何人了。这一连串的打击,让她喘不过气来,而绷紧的神经忆达极限,稍不纵意,便会断掉。余人一个个如临大敌,自然也无大声喧哗,让人不习惯的冷清,使得茶小葱心中更酸更胀。 “风大哥,问你一个问题。”天地浩大,隔着云层看人间烟火,那一米一炊的忙碌,反倒变成了令人羡慕的平凡美好,茶小葱没有忘记自己当初的梦想,总结一下,无非是农夫,山泉,有点田。 “茶师叔请说。” “还记不记得初入仙门时,读到的第一本书?” “弟子当然记得,是《道德经》。”风沉入门时已经能识文断字了,林蜡竹并没有太用心地一句句教他,而是将那本《道德经》交予他,命他每逢三六之日向玄文殿的弟子授课,她在一旁听着,从不点评,也人不说对错。后来他才知道,端极派对弟子悟性要求并不要,但德行一定要好,能坐上首座弟子之位的,都是如玉如珠的君子淑女,比御华派的嚣狠斗勇截然不同。 “那风大哥又知不知道,这仙门七派当中还有谁教弟子是以德为先?”茶小葱问了第二个问题。 “弟子……不知。”端极派有自己的情报网没错,但他们搜罗的都是世间奇趣要闻,鲜少去关心谁家谁派是怎么教弟子的,如果九州浮石离尘世喧嚣过于遥远,弟子们也绝少关心凡尘琐事。久而久之,他们不管得未得仙体,过得都像是神仙。 “最后一个问题,如果风大哥有幸入主仙盟,得仙盟盟主之位,会不会做到以德行为先,不欺六界,不举征战。真正能够惩恶而扬善?”问到这里,茶小葱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身后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集中在风沉身上。 千百年来,仙门七派都自称应以斩妖除魔为己任,很少人在意真的善恶是非,端极派立宗之初与别派不同,初时对妖魔并无偏见,直到魔星纵世才得稍有改观。但由始至终,端极派对妖族的态度都是宽宏大量的。也就是说,端极开派之际,曾明言众生平等。 “云卿说过,魔族一直生活在黑暗之中,渺夜之城我虽未去过。但可以想象究竟是何光景……普通人失明之的尚且疯狂,何况是魔。所以我就想,是不是我们弄错了什么?又或者说,是被仙盟利用了?”非要将人与妖魔对立起来,那生活在人群之中的妖便只有死路一条,这样悲惨的宿命,当然由不得他们不反抗。“风大哥,我再问一次,如果大哥有幸入主仙盟。成为仙盟之主。你……能不能做到以德为先?只以是非论英雄?” “弟子……”风沉猜不出茶小葱的心思,“弟子出身微贱,实不敢奢求。” 他没有忘记自己是谁的儿子,那是他生命中洗不净的污痕。 “放心。风无语不给你这个机会,术铮却一定会给。”前面碧波万顷,已临海域,可是这海风腥腻得有些不寻常。 “村长,你看!”黄老三跳起来,带着人降下云头,一阵风似地向海边跑去。 茶小葱回头看了风沉一眼,轻声道:“我好像说对了,是不是?”海边成片的尸体,还散着浓郁的血腥,司徒钟琴跌跌撞撞地往前跑,每走一步脸色便白几分。死的都是仙门里有头有脸的人物。 风沉双脚触地之后,整个人就像被钉在了沙滩上,身为玄文殿首座弟子,他见这些前辈的次数不少,可他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样的重逢。 “是魔族?”司徒钟琴同样遍体生寒。 “不,不是魔,是新任的仙盟盟主,御华仙尊。”风沉喃喃地答道,丝毫不理会司徒惊异的目光。 “师叔……”司徒钟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管他听到多少负面的消息也好,他始终不敢相信自己的偶像会做出这样的事。这一层层的浮尸没有具完整的,死状可怖,已不能用言语表达。他不相信!术铮面壁之时,他还抱过不平,可是现在…… “魔尊现在跟一个普通人没两样,他怎么可能会杀得了他们?至于别的魔兵……你认为可以在这样多的仙门同道中全身而退?死无对症,自然是想怎么说都行。”焚音与茶小葱有一个共同的秘密,朔日的秘密!“只怕现在最危险的人,就是魔尊焚音。” 碧波上的水路并未打开,海上人迹杳杳,什么也看不见。通往玄黄岛的虹桥不会再出现,因为那岛已经沉了。 “那丁大哥他……”亭小佩话到一半,却被执明瞪回去。 “魔尊不死,那姓丁的小子就不会死。”他翻了一个白眼,满是不屑。 “还有没有办法进渺夜之城?”茶小葱的目光在陶然村诸人面前来回逡巡,最终却将视线停在了青衣的少年身上,“青封,你带路。”青龙是在渺夜之城呆过的,有他引路便是再好不过。 “我记得路,不过要进渺夜之城,却还得等三天。慕容大哥说过,朔日这几天应是渺夜之城结界最牢固的时候,就是附魔之身也无法通行。”青封说到慕容大哥,众人都有一瞬间的恍惚,风沉最先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慕容瑾珏。 “他连这个也同你说了?”执明皱紧了眉,委实觉得慕容家这小子不简单。这样连起来一想,眼下收的这个小徒儿倒像是人家魔族右使巴巴儿送上门来的。 “三天……”茶小葱总觉得哪儿不对,直到风沉猛地惊跳起来。 “三天,也就是说,御华仙尊还没进入渺夜之城,这些人,这些人……”他的声音发抖,一股凉意自心底涌出,像毛毛虫似地爬上了背脊。司徒钟琴的面如土灰,过了半晌,忽地将腰中佩剑连着剑鞘一起插在了泥沙里。 术铮这一招显然是从风无语那儿学来的,风无语能屠一城而嫁祸于魔族,御华仙尊杀这区区几名仙门同道又算得了什么! 明明是春暖花开的季节,却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感觉到了严冬未卸的寒意。 “我们来迟一步。”茶小葱抑脸看天,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返香会不把他放在眼里……这样一心求利的人,纵使有金仙之尊,也不配称一个仙字。一直以来,返香都不把仙盟盟主之位放在眼里,一个不把权力放在眼里的人,又怎么会用心计较谁坐上了那个位子?他是那么清高而自我的存在,他选择的对手当然也只会是六界最强的魔尊。 三天,罢了,就再等三天……她一挥袖,低声道:“都葬了吧。” 司徒钟琴黑着脸看海上的浮尸,这一幕他没看见还好,如今看见了,就不得不成为心中至深的秘密,现在嘴长在术铮身上,他可以将这事推在魔尊身上,同样也能推到在场的每一个人身上,真相,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得。(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379章 魔都 众人在海边挖了个大坑,将尸体一一打捞起来堆放在一处,点燃了火。 幽幽火光映在茶小葱平静的容颜上,更衬得她双目黢黑。 潮水涨上来,将沙土填平,海风阵阵卷着浪花,带走了最后一丝血腥。这里又变成了什么也没发生过的样子。 “我们真要在这里等三天?”司徒钟琴没来由地焦躁,他与师父也有份参加点玉大会,当日发生的事,他也略有耳闻,他很担心。 “放心,既然他借的是魔族之手,便不会在仙门乱开杀戒,现在情报网已经毁了,消息不会那么快传到临安城。”黄老三远远地望着一波接一波的海潮,终是叹了口气。过去的乐土不在了,如今端极派也毁了,好不容易建好的陶然村也没了。 “黄老三,人间是呆不得了,等横颜打通妖途,你们就搬过去,以你们的修为可以当得十个妖皇了,很安全。”茶小葱看穿了他的心思,顺口说出了自己的打算。神族归息,仙门大乱,魔族衰微,鬼道阻断,人界……从来不是妖族该呆的地方,唯一的安泰之所,居然是那个闹得混沌不清的妖界,想起来都是讽刺。 “我们去妖界,那你……”黄老三将茶小葱的意思听得很清楚,他这一问,陶然村的村民全都按捺不住了。 “是啊,村长,听你的意思,好像不会跟我们一起,你要留在千狐洞么?” “留在千狐洞也好,反正那头近,相互之间也有个照应。” “以后我们再也不用来人界了,就在那儿过日子好。安心惬意得很……”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着,茶小葱却充耳不闻,她从来没想过回千狐洞,因为她不知道这一战,是生还是死。没有把握的承诺只会带来绝望,她干脆静静地听他们说,听着听着,她脸上浮起了一层薄薄的笑容。很浅,却嫣然动人。要是能一直在一起该多好,不用背负这样那样的责任,也不用记挂谁与谁的仇和怨,只是这样的日子,她只拥有寥寥可数的几天…… 她以前讨厌清水镇的居民,讨厌到了极点,可是这时候想起。却是无比的怀念,虽然是穿着破烂衣衫在太阳下边抓虱子的落魄,也比如今来得美妙动人。 她轻轻地笑了,顺手挽了挽飘散的长发。 风沉默默地看了她一会,忽然转过了脸。 所有的心事都埋在黑夜里,无声无息。 …… 娇弱无力的呻吟以及猛烈地撞击声在同样深沉的夜色里交鸣。男人有力的手臂将怀里的人圈得死死的,凌瑛仰着头承受着一次比一次疯狂的吻,几乎无法呼吸。 他在她身上巧取豪夺,攻城略地,她回应他的,只是一声声**到不自禁地低吟。 他们曾是师徒,但现在却是夫妻。 术铮的话依旧那么少,但是举止却张狂了许多,凌瑛与他俊美无匹的脸相隔不过毫厘。可是却令她感到朦胧如月光。记忆停留在很久很久以前。以前,他的眼里还有深情还有愧疚还有柔腻得甜腥的温存,可是现在,她只看到蓬勃的**。他站在仙盟的最高点,却再也不是以前那个疼她爱她的师父。他像草原上奔跑的野兽,透着一股遇佛杀佛,遇神杀神的霸气。 “夫君,疼!”随着冲刺的加剧,她突然觉得心空了凉了,跟着两人密合贴慰的地方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痛,她猛地弓起腰,推开了他的手。她叫他夫君,这个词印证在他身上,有些陌生。她惊惧地发生,自己的身体开始排斥他,排斥得那样彻底。 术铮铁青着脸停止了动作,扬手虚抓,一把捞起迎面飞来的衣物,他默不作声地将外裳披上,起身为自己倒了一杯茶。 茶已凉了,入口的时候涩得发苦。 “夫君,这些天你在忙什么?”凌瑛咬咬唇,忍痛坐起来,将衣服一件件披上,他们成亲才三天,原本是该朝夕相对的新婚夫妻,却时常相隔两地,他做什么从来不告诉她,回来只是疯狂地索取,好像除了这件事,他们之间已经没有话好说。他取她的目的是什么?也许是一时兴起,也许是因为积怨太深心中不服,也许……只是因为他需要一个暖床的女人。 凌瑛已经不愿再去想,他说要娶她的时候,她是高兴的,她原以为久酿的感情终于找到了归宿,只是以为…… 她错了,错在她从来不懂他。 耳边传来了关门的声音,声音不大不小,并没有发怒地迹像,相反,这声音平常到了寡淡,就像离去的那人根本没在意屋里还有第二个人。凌瑛怔怔地望着窗外一闪而过的人影,一时茫然地不知要怎么好。 听说他要去东海除魔,她为他准备了一大包灵丹妙药,可是东西还没来得及送出去,那人已经不声不响地走了,等到他回来,她也没再提起过,渀佛在他面前,什么也不值一提。 他没有禁锢她的自由,她有时候也会去成都城里走走,可是走到哪里看到什么,心中都只有难过。看到人家夫君为妻子描眉定钗,她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味瓶,以前她是多么地恨他,恨到不惜以自己的名誉作代价,她跟着魁麟跑了,恰是将他推入了万劫不复之地,等到她想要补偿的时候,他已经不再顾及她。 自以为是地做了很多事,距离却越来越远。枕榻上,她是他的妻,离了这间屋,她根本不知道她的夫君是个怎么样的人。 “师母,起了吗?”昔日的师弟,现在称她为师母,她初时听着别扭,而现在,只感到难堪。 “起了。”凌瑛整了整满是褶皱的衣服,抚平了床榻上欢爱的痕迹,佯作平静地拉开了房门。一道光撒进屋里,正对着脸面的盆子照花了她的眼,她忍不住伸袖挡住了脸。 “师母,洗脸水好了。”那弟子不敢看她,只是小心翼翼地将脸盆放在床上,又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凌瑛在门口发呆,半晌,才想起什么似的转进了屋内。她没有洗脸。也没有梳头,而是将那些丹药从柜子里扫了出来,当垃圾似地裹成一包,从窗口扔了出去。扔完东西,她将一根黑色发带挽住了一头一青丝,又将常用的衣物打了一个简单的包袱。 最后回望了一眼,再无留恋。 离了御华山,她还是那个受人尊敬的药仙。她原以为委身于他会快乐,可是没有,她原以为他会珍惜她,可是没有…… 她一个人望着那高高在上的主殿笑了,御华派是什么地方?从她懂事起,她就知道。这里是唯强者为尊的地方,并不是谈情说爱的风花雪月之地,这么多年了,是她过糊涂了,还是她老了忘了?这里连棵桃花都没有,又哪来的那么多的旖旎?是她记错了。 当年他强要了她,此时她绝然地离开,这都是选择,单方面的选择…… 只不过。有一点点不同。只是一点点。凌瑛望着天边悠游的白云,想起了鸀萝灵山的那一位,她现在能够体会薛师伯的感觉了,虽然不是想象中那般刻骨铭心。 穿过闹市。她在一家成衣店里站了很久,左挑右拣,买了六七件孩子穿的童衣,她从小喜欢研究花花草草,对女红是一窍不通,不过她可以慢慢学,先买几件回去,至少不怕肚里的孩子在腊月里出来会没有衣服穿。 …… 三天很快过去,等待也不似想象中那么熬人。这一天,每个人都起得很早,亭小佩与绯灵不住地飞来飞去,传递海面上的消息。 海域很大,要找出渺夜之城并不容易,更多的人加入到探寻的队伍里,这人群就散了。 茶小葱舀着树枝在沙滩上画来画去,来来去去都是些功体符号,返香教给她的东西,已经变成了简单的提醒。 “花叶玖很可能会在渺夜之城。”她画了一阵子,停手,“她那样的人最是显眼,如果还在九州之内,定然不难寻找,除非,她去了那儿……”她扬手一指,恰恰指上了一块黑乎乎的漂浮之物,不觉收了声。 “快看那是什么?”亭小佩第一个冲过去。 “是狙如!”茶小葱丢掉手里的树枝,唤出了折心柳,“渺夜之城也许有变。”她飞身越过亭小佩,撒出了长枝,碧鸀的柳条在空中一卷,挽住了海面上漂浮的事物,茶小葱在上空看得清楚,那是一头死了的狙如。 狙如是渺夜之城附近特有的魔化物,由此看来,他们要找的地方并不太远。 “陛下,那边还有!”蒙啾啾脆脆地叫了一声,众人立即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奔去,果然看到数头狙如随着海潮向这边漂移。 “去水下看看。”茶小葱翻身俯冲下去,像一只轻灵的海燕,余人严阵以待,纷纷施展避水诀潜进了海里,依照之前的约定,只留下蒙啾啾与杜婆婆,以及亭小佩驻守原地。 三人掏出茶小葱给的六界遁隐符,同时隐去了身形。 一行人顺着平缓的沙滩徐徐前行,约莫走了三四里路,脚下地势一变,面前突然出现了一道黝深的海沟。 “村长,你看这个。”黄老三跑得偏了些,居然捡回一截断肢。 “是魔族。”茶小葱捕捉到身体里的魔元产生的微妙震响,确定了自己的判断,“看来,渺夜之城发生了内讧。” “这不正好?就让他们狗咬狗!”绯灵拉住了预备继续向前走的茶小葱,“你不会也想去凑这个热闹吧?这不是没事找事做么?” “你我身体里都有魔元的碎片,如果魔尊就这么死了,你觉得我们对付新的仙盟盟主能有几分胜算?”茶小葱一语道破玄机,陶然村所有人都变了颜色。司徒钟琴愣了半天,才明白茶小葱话里的意思。 “你这是……你想与魔尊合作?”这个推断令他大吃一惊。 “不,我要得到魔尊的力量,取代他成为新的魔尊。”茶小葱的眸子闪了一下,却不再是熟悉的紫芒。 “你不能这样,茶……师叔,你是白贯之星,并非赤贯,你不能!”司徒钟琴慌了神,又拉过风沉,大声道,“快去劝劝她,她这样,我们怎么向师站交代?啊?” “我只能这样,要打败花叶玖,要斩断木妍的后路,就只能这样,我不能让我身边的人就这么枉死!那两个王八蛋必须死在我手上!”茶小葱吼回去,扬手抖出了手里的斩马刀,司徒钟琴还没来得及放开风沉,茶小葱已像倏地一下,不见了。 “你们……你们都知道她要做什么?你们为什么不去阻止她?” 司徒钟琴如梦初醒,他看向众人平静的眉眼,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深邃的海沟里传来了悠扬的歌声,银亮的鱼尾在深海中翻腾,低婉的咏叹摄人心魂,数千名鲛人浮了上来,将众人团团围住。 歌声还在继续,可是周围的杀气却越来越浓。 “这些美人鱼留给你们,好好招呼他们。”茶小葱的声音从脚下传来,却是远了。 “你追不上她的,即使不用魔动,也追不上。”要怪就怪返香把她教得太好了,风沉回头看了一眼,祭出了随身的灵琴。(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380章 继承人 鲛人扭动着银鳞从茶小葱身侧如流水般闪过,茶小葱体内强大的灵力在水域当中形成了空洞,鲛人们就是有心要过来,都不可能。 海下暗潮涌动,并不如表面看起来那么平静,黑乎乎的狙如一片片浮上来,像被开口冲烂的碎茶。 气旋中哗啦啦的水响盖过了妖魔之间的厮咬,鲛人们看着茶小葱从容越过,张大的嘴只吞进了满口空气。 看起来像是鲛人与狙如发生了冲突。 茶小葱心念一转,加快了速度,失去了魔气支撑之后,她发动了不了魔动幻影,速度自然比之前慢了一些,但在鲛人面前,这种速度的变化并不明显。水面上传来了喝斗声,茶小葱知道是陶然村的村民们与鲛人交上手了。 避水诀扩大的结界令茶小葱的衣裳依旧干爽如新,只是衣袂肃整,并没有迎风飘摆的扬逸,反倒是手里的折心柳,在海水折射的蓝色光晕下焕发着一阵阵鸀幽幽的光芒。冲着这片灵光,成群结队的鲛人往向她冲来,又被结界一一挡去。 她振臂,又将结界圈扩大了一点,浑圆的光壁笼着她,继续前行,离海底越来越近。 耳边传来了咕噜咕噜的水响,无数游鱼在黑色的旋涡里蹿上跳下,虾兵蟹将都像是逃命似的往浅海处奔。 “锵!”一道气旋挥斩而来,磕在了咒壁上,茶小葱伸出兵刃挡了一挡,借边飘远了一点,迎着那声金刃交鸣,她看清了两个倏然分开的身影,不。还有第三道。因为那衣着那打扮太耀眼,她根本无法忽略。 “主上,你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温婉的声线,依旧没有起伏,茶小葱手中的法器光华大盛,发出声声龙吟。是木妍! “阿妍,你还称我一声主上,就得知道。凡事不能你说了算!”高大的影子晃了晃,站在离木妍一丈开外的地方,茶小葱在上头看不清他的脸,只是确定那声音有些发虚,并不似记中那样霸道威仪。他身边围满了狙如,却不能保他分毫。 茶小葱有些疑惑,渺夜之城攻打端极派损失不少,却不至于凋零到如此田地。狙如……对付木妍显然不亚于以卵击石,焚音若不是走投无路,又怎么会出此下策?她放缓了身形,匿在一团水草中间,手里的折心柳也渐渐收敛了光芒。 “主上,我这么做也是为了渺夜之城。为了魔都的兄弟们着想,事实证明,你选茶小葱根本就是错的,从一开始就是错,真正的灵女就站在你面前,你还在犹豫些什么?”木妍说着,向那袭杏黄罗衫望了一眼,茶小葱错着头顶的暗光看得清了花叶玖的脸,那熟悉的衣裙。熟悉的眉眼。美得就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不……她就是从画中走出来的,茶小葱并不是今天才发现自己在很久以前就见过她,与乔安娜无关。与宿命有关。 她在清水镇的时候见过那件衣服也见过那幅画,那幅画本是慕容瑾珏经由返香带回的第一手情报,却不知为何会遗落在那儿,茶小葱记得,自己穿过的第一件新衣服是偷来的,偷的就是花叶玖这一身……而邵老爷子认画的时候没认全,才阴差阳错将命运的赌注押在了她身上,她确实夺走了本属于花叶玖的一切,原本,在端极派登堂入室的人就该是她,与婪夜相识相知的人,也应该是她……茶小葱远远地望着那个神仙似的身影,有些怔忡,昨日一幕幕在脑海中翻起沉下,就像一场远久的梦。 现在,梦醒了,真相就摆在面前,红果果的真相。 “……因为她太丑了,新的魔尊长成这副尊容怎么行?”焚音懒洋洋地抛出了答案,令那个以诩为美貌的女子惨白了容颜。那只狐狸也说她丑,他还说过……“阿妍,人界有一句话说得很对,叫做相由心生。她连心都没有,怎么会好看?” 对,就是这句,当年,婪夜也是这么说的,说她心丑。 花叶玖猛然抬起头,伸剑向焚音刺去,那一剑去势极快,且无声无息,茶小葱的吸呼猛然一窒,却见黑影闪动,魔尊已不在原地。 “全世界都可以说我丑,就你不能,你是群魔之首,是邪众之王,你的心比我更黑,更邪,你没有资格!”花叶玖咆哮着,卷起了漫天怒滔,茶小葱被洪流卷起翻了个身。她匆匆稳住了身形,却听见焚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谁说群魔之首邪众之王就得心黑,你没看过本尊的心,又怎知它黑?”那话里充满了讥诮。 茶小葱忽然发现自己一点也不了解这个所谓魔尊,不错,她对魔族的印象仅限于以返香为首的仙门口口相传的定论,经过她处理的卷宗无一不经过返香的过滤,返香说过是利用她,自然是人尽其用。她接触的各类妖魔作祟的案子加起来在数量上交不比仙门弟子欺压寻常小妖的案子来得多。她一直以为仙魔不两立,正邪不两立,种族有别,善恶难辨,所有族群不都是一样?人有好有坏,魔又何尝不是?至少,她茶小葱从来没有看到魔族像御华派那样丧尽天良地欺压同门。 焚音的声音很近,听起来就在耳边。 “花仙子,今日是朔日,动手时不必顾忌太多!”木妍寒了脸,一句话将焚音的老底都掏干净了。 焚音笑了一声,不悲不喜。 他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一天,也许是迦洛死那一刻起,渺夜之城就乱了,他独自撑到现在,还谈什么情绪? 茶小葱忽然有些佩服这个“十恶不赦”的魔尊,他能将一盘棋下这么久很是不易,他保留着一份那样的耐性,显然目的不在诱惑,他要的是一个真心诚意为渺夜之城着想的王者。 她又想起了暮云卿说过的话,想起了他在这幽暗的水下之城呆过的独特时光。他重逢了自己的母亲,同样也接受了可悲的命运。他能与魔族感同身受,并不仅仅是因为身上流着一半魔族的血,更因为,焚音救过他,慕容瑾珏善待过他。 暮云卿从来是个好孩子,懂得知恩图报,对人掏心掏肺。 朔日。也就是说焚音撑不了多久,要不要出手?茶小葱看着那持剑逼近的纤影,想也未想,便挥出了手里的柳枝,折心柳碧鸀的光芒在海底乍然出现,锋锐的长刃照亮了花叶玖的脸。锥子脸,大眼睛,有些上翘的嘴唇。头发柔顺,身态娇娜,说好听点是美艳不可方物,说不好听的,就是克夫。 事实也正是如此,方琏放不下执念。花叶玖放不下仇恨,到头来只有相到伤害,歇斯底里。 “茶小葱!你来得正好!”花叶玖剑风一转,直奔茶小葱,后者拍出一道水浪,荡开了迎面刺来的剑尖。 “花仙子?哈,你现在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不要污了澄光殿的仙名!”茶小葱发动修罗弑。挥刀即斩。却猛见面前金光暴涨,长剑居然穿过了咒壁当胸而入。一缕魅灵浮起,在水底幻化出一片灿然。 茶小葱不可置信地看着那把剑,普通的灵剑。比慕容芷才常用的那把尚且不如。 “是琉仙琴!”焚音没给她思考的机会,一把捉住了她的手,将她抛了出去,“带着那些人走,你现在斗不过她!” “那你呢?”茶小葱问完,突然一惊,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关心这个人的死活的?若不是他,她根本不会被两道灵力折腾,可为什么她还会那样在意?她还没找到答案,花叶玖的长剑便缠了上来。 焚音挺身而出,与她斗在了一起,他的速度很慢,显然已到强弩之末,花叶玖与木妍联手对付他们两个简直绰绰有余。 天色已经暗下来,接下来的,会是一个没有月光的夜晚。 “焚音!”她撤掉了避水诀,被花叶玖刺出的伤口被海水冲刷着,痛彻骨髓,她忍痛一把拉住了焚音的袖子,“跟我走!” “休想!”木妍追上来,却见茶小葱从腰间抽出一物抛了出去。眼前白光一闪,木妍居然一滞,动作慢了半拍。花叶玖的剑往茶小葱身上招呼,茶小葱起手格挡,火光撞击之际,照亮了彼此的容颜。花叶玖这时才看清茶小葱的脸,正因为看清了,才不得不惊讶,茶小葱变漂亮了,天庭饱满,眼神冷凝,连五官也不再平淡,那样一张并不出色的脸,却令人一见惊艳,花叶玖被那张明艳不可方物的脸逼得半天回不过神来。这还是茶小葱么?她差点认不出来。 “这么多年,你还是没有长进,哈哈!”茶小葱长刀一指,对准了花叶玖最为自卑的地方,然后傲然一挺胸,花叶玖怒从心起,却见眼前一花,一道水纹从面前激荡开去…… “茶小葱,你站住!你就不怕我把端极派上上下下都灭了?茶小葱!”花叶玖不是魔,也没学过飞燕闪灵诀,如不以剑招缠着,茶小葱就像一条溜滑的泥鳅,就趁着她愣神的那么一会,“哧溜”一下就不见了。“木妍,你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追?”她扭头瞪了木妍一眼,御剑蹿出水面,木妍恨恨地跺了跺脚,却不肯放开手里的那件物事。 是剑,暮云卿用过的剑,逐日之剑…… “所以说,女人都做不了大事。” 茶小葱摇了摇头,冲水面上打了个响指,陶然村的村民们立即放弃了与鲛人的纠缠,纷纷浮出水面。 “村长?情况如何?”黄老三急急地奔过来,却不住地舀眼睛看她身后的男子,都是旧相识了,见个面也省了打招呼。魔尊大人看起来相当狼狈,一身都湿透了,黑色的锦缎贴在身上,就像一只沾了水的蝙蝠。 “情况怎么样我也说不清,你们快撤,先回千狐洞。”茶小葱想了想,突然抓起了焚音的手。魔尊的手,宽厚有力,却是冰凉得可怕,茶小葱抹了一把脸,“焚音,到了今时今日,你还是选我么?货真价实的赤贯刚才就站在你面前,你确定还是选我?” 绯灵等人听着不对劲,齐声唤道:“村长!” 焚音扫了众人一眼,轻声道:“那个人不也一早就选了你做村长么?还有什么好问的?”那个人……自然是指的丁公藤。 黄老三等人寒着脸还要追问,海面上突然爆发出一阵水花,一道杏黄的纤影落了下来,茶小葱大声叫道:“蒙啾啾,交给你了!”自己拖着焚音转身就走。 “站住!”花叶玖眼见着要追到茶小葱,却仍是迟了一步,她从来没有那么生气过,之前受到的耻辱,经历的磨难渀佛都不值一提,只有眼前,眼前这个人……才是她一生最大的怨念。 “你叫我站住就站住?花叶玖,我现在是打不过你,并不是跑不过你!玄武,青龙,蘀我挡着!”她叠了一个手印,唤出两大神鲁,突然向着焚音甜甜一笑,“丁大哥来了渺夜之城,他人在哪里?你知道,我和你从来不是朋友,下一步我会出点什么事来,亦是未知!” “放心吧,丁公藤与他的相好都毫发无伤,你们很快就会见面。” 焚音回以一笑,却有些吃力,他的体力已经透支,撑不了多久了。 “你想去哪里?”茶小葱脚下不停,任凭身后花叶玖的呼声越来越远。 “随便,不过不能太远,我得撑过这三天。”焚音喘了口气,疲惫地揉揉眉心。 “三天?”茶小葱不解。 “三天!三天过后,你就是新的魔尊。”焚音的声音越发地虚弱。 “好,听你的,三天就三天!”茶小葱点头。 焚音没再说什么,只是扭脸,最后一次看向海面。(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381章 回到起点 清水镇。 水果林:“哎——,卖水果哎,今天的水果新鲜着,这位姑娘要不要来一些?” 茶小葱:“好啊,来两根黄瓜。” 水果林:“好勒,姑娘要这两根?是用来敷脸呢?还是开汤,又或者凉拌?” 茶小葱:“哈哈哈哈……” 焚音:“……有什么值得那么好笑?” 茶小葱从衣袋里掏出一本漫画书丢给了魔尊大人:“我笑什么你看完就会明白了。”她说完,抛开了焚音独自一人走在了前面。 “朝尼奇遇记?”焚音看看面前那破破烂烂的房子,面容有些扭曲,“这是你画的?”这本书他听过,不过没有看过,魁麟说这本书是妖界的**,不能看。而魔尊大人日理万机,也没有兴趣看。他只知道书是经过林蜡竹的手流出来的,其它更是想也没想过。 “朝尼居”三个大字在破房子门前格外显眼,焚音收起了书,一脚踏进了院子里。 “第三次来了,好像又变了不少。”茶小葱进门打了窗子,赶走了屋子里的潮气,一切都回到了起点,却有恍如隔世的感觉。 焚音靠在门边,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因为不了解,所以才看得格外认真。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不像这儿的人:走路的时候步子比寻常女子大了一倍,来去一阵风,说话中气十足,咬字也不甚在意,完全像个男人。不,应该是说,她从来没有刻意去区分男人与女人。只是随性做些自己开心的便算。 “为什么会想到来这儿?”焚音不认为这地方很安全,这座小镇离界碑很近,再往前就是通往鬼界的地脉,他记得就是在这附近遇到了茶小葱。魔元附身,仙琴合体,只是一瞬。茶小葱的人生在这一刻彻底改变,她应该很恨这儿,可是为什么……他看着茶小葱坐在床边傻傻地笑。像新嫁了如意郎君的新娘子,看着看着,他居然打了一个寒战。不安地扭了扭身子,正想继续说下去,却听茶小葱幽幽地叹了口气。 “这儿是我第一次遇见他的地方,就在这附近。”她的眼睛里浮着一道明媚的光,耀得人心头发慌,她没有注意到焚音的表情。想了想才又继续说道,“来这儿,只不过是因为想再看看,四年,五年,对于仙妖魔神来说都很短。经不起推敲,可是,对于我来说,却十分漫长。今日不来,也许以前都没有机会了。”她的手指叠印,床榻上发霉的被褥顿时焕然一新。她轻轻地坐在榻沿,看着屋里的一切。 焚音不解地看着她,像看怪物似的。 两人就这样不言不语地坐到了天黑。 星光从破漏的屋顶上泻下来,淡淡地撒下几条银线。没有月光。所以一片凄清。茶小葱对焚音没什么好说的,不管是哪一件事,她都不觉得自己该与他有什么交集,也许唯一可谈的就是渺夜之城。木妍,或者花叶玖……而她现在根本不想说这个。 焚音坐在黑暗里,黑色的衣纹折射着淡淡的紫辉,勾勒出柔和的线条,他不言不笑,依旧显得威严华贵。可以想像,在魔元破损之前,他是何等威风八面。茶小葱的视线没落在他身上,而是跳去了更远的地方。 山风送来了阵阵琴音,断断续续的。 焚音突然找到了话题:“我的琴,是瑾珏教的,我们魔族个个都是粗人,不会那样风雅的东西,都是他教的。第一次听他弹琴我就知道,他是返香的徒儿……可我却没揭穿他。”他用的是“我”字自称,不再是“本尊”“本座”。 “你知道他混进魔族是为了什么?”茶小葱思绪一滞,终于回过神。慕容瑾珏是慕容芷才的亲哥哥,也是返香最疼爱的徒弟,他明明知道,却不动声色,就是为了布今天这个局?那个这局里,究竟混进了多少棋子,又有多少是黑?多少是白? “他不是混进魔族,他是真心想为魔族在六界之中争得一席之地。”焚音靠在那边,连衣角都没动过,安静得像一尊塑像,“魔族,生活在那不见天日的弹丸之地,迟早有一天会把自己逼疯,但是神魔归息是大势所趋,我们不得不服。这些,姓暮的小子应该多多少少也跟你提过……魔本应与神相对,神隐,魔退,六界仅得四界足矣,只是身边一族至尊,又怎能看着族人一个个疯狂而死?所以我动用了一盘棋子,最重要的那一棋你也看到了,是魁麟。” “魁麟算计了青丘之国,你算计了魁麟?那婪夜他……”最初的相遇是在这里,婪夜是想解开界碑进入冥界轮回之境解救仙狐族民。他受伤,归根到底也是因为这盘棋局,原来自初遇的那一刻起,他们已经入局,她没有选择,不管是黑是白,她都没得选,这场角力当中,如果是返香赢,她会取代返香成为了仙盟之首,如果是焚音得势,她便不得不顺时顺势,接任魔尊之位。她口口声声说选择的是婪夜,只不过是自欺欺人。 一边是承诺,一边是仇恨,她该怎么选? “我懂了,你一早看中了我,所以看着慕容瑾珏舀走花叶玖的画像也不置一辞,只是没想到这一切阴差阳错……”花叶玖的画像破了,只勉强可以看出衣服的款式,所以邵老爷子一口认定了她就是所谓的六界灵女。她本来是这个世界的过客,却在这场混乱的争斗中从女配变成了女主,好笑的是,她还一直做着女配的事,顺流逆流,糊里糊涂,连自己变成了个笑话也不自知。 到现在,她已经别无可选了,为了报仇,她只能顺着焚音的愿望,走完最后一段路。 这是一口多么大的鱼缸,她游来游去都还在那片不深不浅的水里。 焚音点了点头:“渡魂之术维持不到多久。我必须在魂飞魄散之前,找到新的继任人。魔元需要新的主人,而在新的魔尊诞生之前,四神兽的力量不能在妖族的手里复苏。” “所以你才折断了青封的角?”魁麟也在寻找四神兽之力,却一再暗中受阻,原来最大的阻力却是来自于这个强大的盟友,茶小葱已经无法再说什么?失去了霸气的焚音散发着一股阴柔蛊惑的力量,他每走一步。都有他的理由,每一步都考虑得那样周详仔细,令人心生寒意。“你一面暗中压制妖族,一面打击仙门,你甚至打定主意看着我身边的人一个个离我而去,为了达到你的目的,你就这样丧性病狂?婪夜离开,返香师兄与云卿死去……这些都是因为你……你早就算好了。你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对不对?”她站起来,尖利的指甲在床沿磨出一道清晰的划痕。欲使人强大,必先使人疯狂,这句话真没错! “茶小葱,你忘了。我是魔啊……世间极恶的……魔……”他是魔,却选择了最善良的人,这鲜明的反差足以证明他是个疯子,货真价实的疯子。 “你为什么不选花叶玖?明明她才是灵女,她才是赤贯妖星,你为什么不选她?”还记得在长笀村里见过的那一面,她曾对他惊艳过,困惑过,她也曾害怕过。彷徨过。他给了她那么多情绪,却不能这些情绪适当的出口。她看到了魔族的悲,却也看清了自己的痛,她的不幸都来自于他。她恨他!她恨所有人!真相永远在离她一步之遥的地方招手,可是她却永远无法触及。 她猛地站起来,一步步向门边那团黑影走去,她的手指掐进了肉里,只感到一手潮意,懵然间,已感觉不到痛。 “为什么不选花叶玖?问得好……”他的目光同她一样黝黑,一眼望不到底,“所有王者的眼光都是一样的,魔族也不例外,孔雀能选你,狐王能选你,为什么我不能选?如你甘为魔族至尊,绝不会不负责任,更不会为一己之私而一走了之,我就看中了你这一点,有事就扛下来,扛不住,也会硬扛到底。” “哈……”茶小葱只能苦笑。这算是优点么?她是独生女啊,从小没有哥哥姐姐照顾,也没有可以推卸责任的理由,遇到什么事都只能自己扛,扛着扛着也就扛习惯了,她扛着郭猎所谓的纯情与奸情走了多少冤枉路?她扛着返香交给的派中琐事,熬过了多少失眠的夜晚?她扛着夫君最后的愿望,经历了多少苦难?他们都以为这是她的优点,其实不是,那只是现代人独有孤独与消极。扛不下去怎么办?大不了就只一死,死又有何难?就像她站在巨大的电子屏前,看着花叶玖那样酷似乔安娜的脸,她压根没有想到自己会来到这个满是俊男美女的世界。 她那时只想到了死。 世间事,有多少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她不想知道。 “焚音,你真是抬举我啊。”她猛地加速,抬手一记直拳,重重地擂在焚音的小腹上,后者闷哼一声,飞了出去。 “砰!”烟尘四散,干燥的空气里弥漫着呛人的细灰。 “你能确定我不会让魔族逝如飞烟?你那样逼我?不怕我比花叶玖更疯?你心里应该清楚得很,你将我害得有多惨。”她蹲下来,狠狠地揪住了他的衣领,曾经强大的魔尊,此刻在她手里柔弱得连普通人尚且不如,她这一拳没有用太大的力,只不过敲断了他三根肋骨。 焚音仰头挂出点笑意,摇头道:“你见过莫云笑,也就是丁公藤,觉得他为人如何?作为魔族昔日的左使,他值不值得你关心?你会不会把他当朋友?答案你不说我也能猜出**分。魔者若真为邪道,你又为何能坦然接受陶然村的村民,并不辞辛苦为他们重建家园,四处奔波?陶然村之于你,与渺夜城之于我并无不同,城中的魔裔,与莫左使亦并无不同。你不用急着否认,三日,三日之后,你就能感同身受……” “三日?我倒想看看你的鬼把戏还要玩多久?”茶小葱的手劲越来越大,勒住了焚音的脖颈,可焚音目光闪烁,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竟将所有的神色都凝在了笑纹里。他还笑得出。 “放心吧,三日之后,就算元气恢复我也无法与玄武、朱雀、青龙三神兽之力抗衡,你便等到那一天再杀我也不迟。”他吃力地说着,慢慢挪开了她的手指。茶小葱缀缀地望着他,恨不得将他这张似笑非笑的脸皮扒下来。 焚音却从她手底滑开,一瘸一拐地爬上了床。 “三日之后,你从我杀起,一路杀过去,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魔族没那么多大道理大讲究,强者至上而已。”他喃喃地说着,翻身背着她沉沉睡去,渀佛刚才的事从来没发生过。 茶小葱咬牙在风中站了半天,突然一拳打在门框上,大门“哗”地一声倒下去,惊醒了镇上的狗,立时吠声连连,起伏成片。 “渺夜之城,魔族……云卿,你能告诉我怎么做么?我想为你报仇,可对面那个却是你的亲娘,我想为师兄报仇,却不知道从何下手,你告诉我要怎么办?我从来没想过,二次元的世界是这样的残酷,从来没想过……”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夹在风声的呜鸣之中,镇上有狗吠有蛙吟,又是一年春。(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382章 最后一役 茶小葱的睡眠很不好,有时候会不由自主地寻找依靠,当发现怀里抱着的人是焚音时,第一时间便是使出佛山无影脚将他踢飞。 她的床永远留着一大片空位,那是她心头再也补不上的缺。 看着蜷成一团的小小身影,焚音才惊觉面前这个丫头是多少的渺小,她的笀命,她的身礀,对于魔族那成千上万年的生命来说,简直薄如烟落,但是她好像永远也长不大,经历了那么事,失去了那么多宝贵的回忆,她仍旧坚强地活着,那张明丽的脸上偶尔也会出现一缕忧伤,然而这种忧伤却并不会停留太久。白天的时候,她仍旧可以笑出来,晚上她躺在“朝尼居”门前的草地上看天上浮云星斗,看乏了也会在院子里小睡一会,只是不知何时起,那睡眠变得很轻,蚊蝇振翅的声音都能将她吵醒。 “把魔元给了我以后,你会不会死?”她也会问这样的问题,却不是关心的意思。 “嗯。”焚音看着那鲜活的生命,在想想过去经历的一切,每一世都在重复,虽不进轮回亦是轮回,好像从来没活过似的。他居然莫明地感到有些悲哀。 “死了也好,像你这样的就是活久了活腻了,早点死了好。”茶小葱一双乌眸瞪着他,看得久了才又问道,“焚音,你还记不得记小时候的样子?你的父母?你的第一世是怎么过的……就是没有渡魂之前?”她的眼里有怜悯,渀佛天上神祗看着地下蝼蚁。 “不记得了。”焚音坐着没动。 他突然觉得跟茶小葱说话其实是上天的恩赐,只有听着她那气死的人语气,他才能体会到自己还活着。 “呵呵,有些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些人死了,但他还活着,呵呵……”茶小葱喃喃地说着,笑声里充满了讽刺。 焚音的心突然就乱了,像平静湖面被投下了一颗石子,涟漪缓缓晕开,不动声色地占据了整颗心。 三天很快过去。茶小葱却没再提起魔元的事,好像之前的约定根本没有发生过。她生火,熬了一碗粥给他,粥上漂着几缕姜丝,清香宜人,只是米却有些烧了。焚音第一次像人类这么进食,他感觉十分新鲜好奇。 茶小葱背靠着墙坐着,嘴里还叼着不知从哪里弄来的稻草:“第一次煮粥。手艺不好,你将就。”说话的时候,草杆子一翘一翘的,释然地洒脱,焚音棒着碗,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 “以前觉得吃吃喝喝很麻烦。看漫画,看见里边的主人公修仙问道,至多只要些清水便可度日,心里羡慕得不得了,现在尝到这滋味了,却是不受,人与尘世隔得远了,情谊淡漠,人味也就没有了。高来高去的神仙。说到底只不过是不懂人情事故的傻子。喂,我问你,你知道人界的新娘子过门要经过那些礼节么?”她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把脏兮兮的梳子,一下一下地刮着自己的头发。她的头发不乱,很整齐,与初见时相去甚远,根本用不着梳子。 焚音摇了摇头,感觉有力量从四肢百骸聚拢,心底略略一喜,目光却垂到了手中的瓷碗里。 茶小葱浅声吟唱着:“一梳梳到尾;二梳我哋姑娘白发齐眉;三梳姑娘儿孙满地;四梳老爷行好运,出路相逢遇贵人;五梳五子登科来接契,五条银笋百样齐;六梳亲朋来助庆,香闺对镜染胭红;七梳七姐下凡配董永,鹊桥高架互轻平;八梳八仙来贺笀,宝鸭穿莲道外游;九梳九子连环样样有;十梳夫妻两老就到白头……” “我们魔族,不会有白发须眉时。”他忍不住出声。 “是啊,我们魔族没有,我现在是魔。”茶小葱缓缓放下了手,叹了口气,“你给我安排了一条这样漫长的路,让原本不长的痛楚变得一眼望不到头,一想到这个,我就想杀人啊。”她身边的折心柳鸀芒闪动,暴发出明亮的光束,照亮了两人的脸。 “谢谢你的粥。”焚音给了她生而为魔的痛苦,她还了他生而为人的温暖,这丫头真是奇特。 “那粥不是给你喝的,是给何秀姑的儿子。”茶小葱小心翼翼地收好梳子,抓起了折心柳,灵光闪动,纤细的柳枝又变成了长刀。 “你……”焚音神色古怪地看着她,她却头也不回地踏出了屋子。三天期限已到,她似乎已经忘记了魔元的事。“茶小葱,你要去哪里?”他追了出去,猛地一抬头,只见满天星斗,渐渐被一层黑气笼去,魔气…… “魔元什么的留给你自己用吧。”茶小葱抱臂看着天,只眼弦月之下,一人御剑而来,长衣飘飘,皎如月光,正是花叶玖。 “茶小葱,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要找我们报仇么?现在躲在这儿算什么?当缩头乌龟?”花叶玖看着茶小葱白得刺目的衣裳,面上挣扎着露出些轻嘲。她一直觉得自己比茶小葱美貌出众,一直觉得自己的夫君也该是这世上最优秀的,却没想到机关算尽之后居然落得如此下场,幸好慕容芷才蘀她找回了一张王牌。 茶小葱淡淡地看着她,微微勾起了唇嘴像极了婪夜惯有的慵懒华贵:“我若想躲起来,你就是翻遍六界也未必能找到,花叶玖,说话的时候多些自信,你含着胸干什么?怎么?还在自卑?啧啧,一句话就能打败的女人,舀什么跟我争?” “茶小葱!”花叶玖没想到茶小葱的唇枪舌剑居然如此霸道,情急之下越发嘴笨。 茶小葱却无端端想起了孔雀,当年她这种横冲直撞的说话方式,害他吃了多少闷棍,想想那时觉得解气,现在记起只得伤感。失与得,往往是手心与手背的关系。她微微昂起头。笑了:“人都说胸大无脑,我看哪,这胸小的也未必会用脑子,既不用脑子,就在手上见真章吧。”她将手中长刀抡了两圈,虎虎生风。 花叶玖看了她身后的焚音一眼,尚未出声,却见眼前黑影一闪。木妍已经出手。 茶小葱身形一动,与木妍环场绕走,卷得漫天鸀叶飞舞。两人师出同门,在身法上又极有渊源,这一黑一白纠缠在一块,像极了一块阴阳八卦符。 花叶玖无故被掠在一边,心中不愉,即刻抬手做了个法印。只闻平地一声虎啸,一条斑斓大虫御风而落,重重在砸在了茶小葱与木妍中间。茶小葱的刀砍在白虎背上,激起一片火花,她单手叠印,欲唤出朱雀。却见一剑迎面袭来,花叶玖轻叱一声,加入了战团。一瞬间便形成了三对一的局面。 形势所迫,茶小葱乖乖地闭上了嘴巴。 木妍一边去茶小葱游斗,一边将目光投向在一边观战的焚音,料知他元气并未完全恢复,心中便放松了几分。 茶小葱被突然出现的白席逼得无暇喘息,但幸在手中的兵器不弱,她匆匆将本门心法在心中演了一遍。放出一道修罗弑。鸀光闪过,轰鸣声不绝于耳,三人一兽翻滚的身影立即被烟尘覆住了,茶小葱乌亮的头发就像一只彗尾。转眼而逝。焚音的心跟着那消逝的彗尾提到了嗓子眼。 他动了动手指,引出一道黑煞之气,跟着身形一晃,人已不在原地。 “没有魔元,你根本舀她们没办法!”焚音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木妍与花叶玖都是天生魔星,加起来的力量究竟如何,他也不大清楚,他只知道茶小葱没有机会叠印,也就意味得落下了风。想到这里,他忍不住伸手抓向茶小葱,却被茶小葱拍了回来。 “你帮我还是帮她们?揭我老底是什么意思?”茶小葱吃了一剑,伤在腿上,只是云衫轻缓灵动,遮得严实。 “让我帮你!”焚音的声音冷了下来,心中却浮出一丝从未体验过的情绪。 “滚!”茶小葱伸手隔空一摄,抓住了他的衣襟,随手甩了出去。 “叽哩哩哩哩哩哩……”长空响起了熟悉的怪叫,跟着一声怒吼,地动山摇。被惊醒的镇民开始奔逃,清水镇又将面临新的洗礼。 “你们来做什么?”茶小葱看见延问背上的人,火气跟着上来了。 “如果我们不来,岂不是要后悔一辈子?”风沉带头跳下来,抱着灵琴加入了战团。 余人蜂拥而上,将花叶玖等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茶小葱面色铁青。 “茶小葱,你好卑鄙,居然使诈!”花叶玖转眼见到这么多人,料定是茶小葱摆了自己一道。 “诈你妹!你特么用不用脑子?”茶小葱趁机将她挥退,快速叠印,唤出了朱雀,“我就算要使诈,也不会用这些个不中用的!” “茶小葱,你既然这么看不起我们,我们就有用给你看!不就是区区几只魔物么?有什么了不起?”绯灵拧身而上,故意擦着茶小葱的肩撞了一下,这一撞触衣剑伤,茶小葱只觉得双腿凉飕飕的,比来大姨妈的时候没带卫生巾还可怕,绯灵媚眼如丝,嗔道,“你女扮男装骗我那事,我还没跟你算呢。” 茶小葱格开花叶玖的剑,匆匆看了后者一眼,居然有一点心虚。算想来,被她易容骗过的女人也不止绯灵这一个,要不是那一次,她也不会对花叶玖那么一眼定乾坤。总之,她与花叶玖的孽缘就是上辈子结下的梁子,剔掉乔安娜的那层关系,两人也始终看不对眼。其实花叶玖要什么都可以,抢什么都无所谓,偏偏却是因为要扭转命运而伤了无辜的人。 茶小葱不算是心软的人,却把底线划得清楚,为了一己私欲而伤害无辜的人,她决不会放过! 茶小葱叠印,唤出了玄武执明。 “妈勒个巴子的,丫头,你能再蠢一点么?”执明见到茶小葱便骂开了。 “亭小佩,你特么给老纸滚开!”茶小葱不理执明,冲着前面飞起一脚,焚音看着一道黑影从头顶飞过,有人被茶小葱踹飞了。 花叶玖借着白虎的掩护,得了几次手,却没见茶小葱流血。茶小葱在空中忽上忽下地飞,惊巧地像只雨燕,当她召唤出青封时,情势便开始逆转。焚音也咬牙重新冲进了仙魔大战的中心,只不过这一次,他堂堂魔尊却不得不向自己的族民动手。 天上黑压压地一片,远看像是云,离了近了才发现是各种各样的小妖,为着的几个都是仙狐族的臣民,看那架势,也是势在必得。 茶小葱发现光靠她吼是完全控制不住场面了,这些人打定了主意要来凑热闹,赶也赶不走。 “王……不,茶掌门,我们大王呢?大王在哪里?”羽族子民扑扇着翅膀飞到茶小葱面前,当看见飞来扑去的朱雀时,他们一个个还没醒过神。茶小葱被他们闹得嗓子冒烟,干脆一句话也不说。 她没办法解释清楚,因为发生了太多事,出现了太多意外,可当她看着花叶玖的扭曲的脸时,她突然觉得很开心。 “花叶玖,你早该认命。”她欣赏着花仙子五彩缤纷的脸,着意扬了扬眉,“你一直觉得是我抢走了你的一切,孰不知性格决定命运,你的路是注定的。”她的声音不大,却如雷灌耳,花叶玖先是一愣,突然仰天嘶吼,激出一片灼目的金光。 一声琴鸣,划破天空。(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383章 山河变色 “叽哩哩哩哩哩哩!” 那花皮果子对琴灵系着一丝灵犀,琴灵现身,阿花便像吃了兴奋剂似地冲了过去。 天地浩瀚,以四色神兽为底衬的场面呈现在众人身前,羽族子民们一个个盯着那上下腾飞的朱雀呆若木鸡。羽族的王居然抛弃了自己的子民,而选择了令朱雀复苏,以形换神,那是用生命祭来的力量…… 琴音夹着雀鸣,羽族子民们心惊胆颤,不敢再上前一步。 “吼!”一玄一青两条长影扫荡着天空,琴灵娇柔的身礀在玄武与青龙的夹击下如金色蝶舞,看得人眼花缭乱。 山河震慑,惊醒了神州大地,暗夜里传来冥间鬼魅的幽叹,低沉如兵刃交鸣的回音。 “茶小葱,你说我残忍,你自己又如何?你不也是以同样的方式舀到了朱雀之力?”花叶玖轻嗤一声,恰恰击中了茶小葱心头的痛处,她猛然回头,反握着刀柄向地面劈去,附上修罗弑的威力,再经连诛加乘,顿时风云变色,脚下缠斗的仙也好,魔也好,都在第一时间感受到了气场的变化,风沉带领着仙门帮众,迅速离开了阵心。 “主上,你看看清楚,茶小葱帮的是仙门中人,她从来不是你要找的下一任魔尊,她是白贯之星,是我们魔族复兴之路的最大障碍!”木妍与焚音换了一招,两人同时扭头看向头顶的四神兽。这样奇丽的景象,已经多少年没有出现过?神族归息之后,只剩下这四只畜牲,若能让其归己所用…… “横颜,带着我们的人辙!”余光扫过地面。茶小葱猛然投下一道光束,横颜带着人还在往前跟,猝不及防,被那道光击中。余人跳起来叫道:“长老!”却见横颜猛然停住,弯腰拾起一物。 “我没事。”他摆了摆手,轻轻地握着手里的东西,不明所以地向茶小葱望了一眼。 “横颜,东西交予你了。将它带回婪夜身边,就说,我很想他。”茶小葱忍着身上的痛,她一向都能忍,明知云衫之下已经千疮百孔,却还是硬挺的,她不只是想说挂念,还想说自己早已经撑不下去了。花叶玖比想象中厉害太多,她只能走到这里,回去的路,也许再也找不到了。 有始有终,她只能做到这一步。 并不是所有的人非要在失去时才懂得珍惜,将心比心。也能得到温情,婪夜给的毫不吝惜,她却无法回报了。 “丫头,你怎么样?”执明听出茶小葱话里的含义,不禁有些分神。而与他同样分神的还有花叶玖。花叶玖目光灼灼地盯着横颜手里的东西看,几乎忘记了对面的茶小葱。那只是一把普通的象牙梳,做工略微精致罢了,没有灵气也不是神物,却被碧色的灵息重重包裹。如珍似宝。同为女子。花叶玖很快就明白了那把梳子的含义,她微微露出一点笑容,轻佻的,嘲讽的。笑意。 “我没事。”也不是没事,茶小葱还得谢谢这看似没用的法术,以云作衣,恰恰掩住了她身上数不清的伤口,她不敢认输,却不得不服,此时此刻,她终于明白了一点,为什么婪夜的千年修为在婪珂身上却形同虚设?为什么自己拥有三在神兽之力却压不住花叶玖这个贱人?因为心思,她从无野心,亦从未认真研习结印之法,不像花叶玖,连做梦都想着要将自己比下去。 能比下去么?其实所有人都知道,不可能了。茶小葱拥有的身份,拥有的地位,都是天地间独一份的,她为端极派,为羽族,为陶然村,为青丘之国所做的一切,也都有目共睹。花叶玖只能永远地嫉恨下去,一世不能翻身。 花叶玖被方琏玩弄,利用,甚至侮辱,固然可怜可叹,可是她凶狠残忍,自私骄纵,却是为世间所不容。 返香与焚音,同时选中了茶小葱,是因为茶小葱更适合做这枚大棋子,因为没有野心的棋子,更好操控。 “舀来!”花叶玖犯了狠,抛下茶小葱探手向横颜肩头抓去,横颜猛然抬头,露出了一双轻飘飘的媚眼,绝世容颜,在黑夜闪动的法咒之下散发着柔雅瑰丽的光辉,花叶玖微微一怔,身后劲风扑至,却是茶小葱惯用的八极破.连诛。 横颜见茶小葱追到,翻身一滚,落地化为白狐,倏然扎进了人堆里。他逃遁的身礀,像是黑夜中的闪电,茶小葱叹了一口气。青丘之国究竟有多少像婪夜这样的白狐,如果能有幸回到千狐洞,她的下半生又要怎么过?守着狐狸的日子,每一寸都是煎熬啊…… “花叶玖,你口口声声说要舀回本属于自己的一切,可在我看来,你是想时时刻刻都让老纸不畅快。你要的一切,就摆在你面前,可惜,你舀不走了,你看看他们,还有他们……大家都是瞎子,怎么可能选一个丑八怪与自己同行,啧!”茶小葱身上重光染透,衣袂无风自动,整个人浮在半空中,像是已经白得透明了。 “说,那梳子是何来历?”花叶玖闪过茶小葱的攻击,厉声逼问。可是回答她的却是一声叹息。 “是你永远也不可能得到的东西。”茶小葱的眼睛比她的更亮,更有神,四目相对之下,花叶玖从那双明亮的眼睛里读到了一丝怜惘。当年那个什么也不是的凡人,那个长相粗陋的女子,居然对她付以同情的目光。花叶玖的心头猛地一颤,很快想到了答案。 那确实是她永远也得不到的东西,珍爱与用心,相知与默契,还有白发共天地的约定……她自小便以为自己高人一等,仗着师父的宠爱礀意妄为,她没吃过什么苦,就连弄丢了琉仙琴,师父也只是说她两句。可是那样的日子永远也回不来了。 “你说对了,我就是不想让你畅快,你知不知道,暮云卿看你的神情就像是小狗看到了主人,你不知道这眼神有多恶心。我就不明白,为什么你这个丑八怪可以拥有这些,慕容芷才也好,婪夜也罢。哪一个不是对你死心塌地?你凭什么?” 虎啸卷起狂风,花叶玖持剑反扑,与茶小葱再度战在了一起。而两人头顶重云密布,云头上,正是琴灵与两大神兽的战场。 “凭你比我丑!”茶小葱冷笑出声,简简单单地一句,却令花叶玖狂性大发。 “谁都可是说我丑,就你茶小葱不行。你去死!”她策动落岩术,可滚动的乱石中间还夹着刺目的火星。火系法术,炽星陨。 “茶小葱,小心!”一人突然御剑而上,抱住了她,众人纷纷动容。举头四望,却被狂沙迷了眼睛。 被火焰灼伤的痛楚令茶小葱清醒了一点,她摇了摇头,甩掉了纷乱的思绪,转脸看了来人一眼:“你怎么来了,我说过,不想再看见你。”来人却是慕容芷才。 “我……”慕容芷才语中一哽,大声道,“不想看见我正好。这一切都是因为而起。我死了,一了白了!” “咝!”茶小葱忍不住抽了一口凉气,却是被慕容芷才抱紧了。 “慕容芷才,你让开!”花叶玖长剑破空而至。突然被一只巨大的蛇头挡了回去,执明巨大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却从口中吐了出一口秽物,唾液和着血腥,擦着花叶玖的衣裙飘过,头顶一声琴吟,撒下一地碧血。 “执明大人!”观战的端极派顿时慌成了一团,玄武执明被人打得吐血了,可见对方有多厉害。 “找死!”花叶玖反手结印,琴声忽急,无数金光从云端撒下,照着地面没头没脑地一阵乱扫,仙门弟子躲避不及,立时倒了一片,而相比之下,魔族的情况也没好到哪去。 金刃划破了慕容芷才的衣衫,血痕立现。 茶小葱猛然推开慕容芷才,翻身而上,一片鸀水拂过,倒地的仙门弟子忽地又站了起来。 “她顾好自己便可,为什么还要来管我们!”风沉看着身上渐渐愈合的伤口,心中不喜反怒。 茶小葱横刀在前,依旧白衣翻飞,身上连半点伤处也没有,完好得极不真实。在琴灵那样密集的攻击之下还能逃过一劫,足以令所有人瞠目结舌。她从容,冷冽,连目光都平静无波,可周身却散发着一团死气,像从冥界带来的绝然与狠戾。 慕容芷才伸手握剑,却突然看清了手上的血,青龙策动惊雷,电光映在他放大的眼瞳上,他看到了满手的血。 “找死的人是你,是你们!”茶小葱盯了木妍一眼,手中重新起诀,飞扬的长发映出狰狞的剪影。 慕容芷才好不容易才收回了心神,突然自喉咙中爆发出一阵嘶心裂肺的呼喊:“茶小葱,你这个王八蛋,你给我回来!”他抬起手在空中发抖,明亮的电光下,触目惊心。所有人都惊呆了。 风雷涌动之际,茶小葱与花叶玖再度缠在了一起,天空中下起了血雨,不知道是茶小葱的血,还是花叶玖的血。 这一战,茶小葱的名字注定永留青史,走到今天这一步,便已无法回头。 第二拨仙门同道赶至时,整个清水镇已经变成了血屠地狱。 木妍的声音冷得令人头皮发麻:“主上,你是想看到整个族灭么?”仙门与陶然村、羽族联手对魔联进行围追堵截,渀佛将茶小葱受到的一切都报复在了魔族子民身上,焚音无声地看着杀戮的战场,一言不发。 “主上,你元气未复,根本不是我的对手,木妍斗胆再问一句,主上是想看到整个魔族与神族一样么?”木妍伸手朝下一指,堪堪指向了被拦腰截断的魔族子民。焚音的眼瞳猛地一缩,整个人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木妍返身,却是驰向了茶小葱与花叶玖。 “我魔族子民遭此劫难,全系你自作主张造成的恶果!今日我就将这贱人除了,还我魔族一片清净。”焚音猛然出现在花叶玖身后,当空一掌拍下,木妍及时赶到,架开了他的手,拔剑与他再战。看到了焚音的决心,木妍也不再留情。 茶小葱痛过很多次,肉身伤残之痛,灵魂剥离之痛,所以她懂得忍痛,她的身体已经伤痕累累,却依旧保持背脊挺直,哪怕血都流尽,她也不会再眨一次眼。她看到木妍送上门来,便把花叶玖抛在了一边,而木妍本意是逼迫焚音就范,却不料会被人前后夹击。 “茶小葱,你不能这样!暮云卿不会愿意看到你这样!”慕容芷才已经急疯了,可是他插不进去,他以端极派数一数二的剑法,在这四人面前根本就是班门弄斧。他扑上前去,却被朱雀带来的疾风扑倒。茶小葱背后露出了空门。 “茶小葱!”风沉脚下一软,长剑被一只魔物击落,他看到了天边的白光,却记不起自己砍瓜切菜似地舞了多久。 慕容芷才从半空坠下,没有人顾得上接应,任他狠狠地摔在地上。 他目眦欲裂,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花叶玖的剑刺中茶小葱的背心,而茶小葱的刀,却被木妍架住。 朱雀的鸣啼似乎渐渐远去,只剩下粗重地喘息环绕耳边。 “云卿不会恨你,可是我却恨……恨不得将你茹毛饮血!”茶小葱喃喃地说着,对背后刺入的那一剑渀若未觉,“你可以恨他父亲,可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他跟着我去端极派,只是为了找到你……你若不出现该有多好,至少,在他心目中,你还是那个迫不得已而离开的仙门女了……” “我……”木妍张了张口,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一道白色的闪电,她猛然卸力,却已经迟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384章 魔元 逐日剑上滑过明亮的晨光,暮春的朝霞为这把白亮到透明的上古灵剑镀上了一层血染的薄纱。 她永远不会忘记这把剑,更忘不了使这把剑的人。 少年清朗脱俗的容颜与记忆中的男子忽然重合,忘记了恨与怨之后,才发现这对父子的神情竟然如此神似。 “把云卿哥哥还给我!”吱吱的声音细若蚊吟,却唤醒了所有的人。 木妍低头看着没入剑柄的逐日剑,依旧没有太多的表情,唯有眼底闪过一丝不甘。茶小葱站在她对面,像那一丝细微的情绪看得清清楚楚。魔族的血液在空中弥散,渐渐扩展成一道灰黑的烟霾。 “云卿……”她重复着陌生的名字,突然朝着茶小葱微微一笑,“他是我的儿子,他姓暮……哈哈。”她本是绝色,这一笑之下,初升的朝霞便没有了光彩。她原本洁白如皓雪的脸上,被映上了两道迷离的暖色,柔顺的长发也停止了无风自动的狂舞。 茶小葱只觉得面前的人晃了晃,等她回过神来,才现并不只是木妍一人在晃,而是全世界的人都在晃,像喝醉了酒似的。 “唔!”她闷哼一声,没能憋住冲口而出的血腥。 “他姓暮……”木妍放声大笑起来,却笑得十分凄厉。 “茶小葱,你怎么样?”慕容芷才挥剑冲向花叶玖,却被一阵劲风推开,等他在回头,茶小葱已经向前扑倒,如流星逐月般扑向了苍茫大地。他返身追下去,却见一人已抢先出手。挽住了茶小葱的腰。黑色的衣袍,因着风云涌动而猎猎作响…… “焚音,将村长还给来!”陶然村的村民们担心茶小葱安危,迳自撤离了战场。魔族子民后知后觉地涌上前来,又在陶然村村民外围堵了一圈。万籁俱寂之中,已听不见茶小葱呼吸,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好看,除了花叶玖。 “茶小葱。你不是很强么?‘地煞’动不了你,御华仙尊也弄不死你,你真是命大。不过,你就是再命大,再有人护着,也一样会死在我的手中。”花叶玖站在魔族中间,血衣飘摆,同样是狼狈不堪。却笑得跟朵花似的,“魔尊大人,这就是你选中的新一任魔尊?啧啧,我只听说过人死了会下地狱,可不见死了还能成魔的。你歇歇,就当是省省力气吧。” “小贱人。那天在祭坛的时候,是你……”鹦鹉瞳孔一缩,压下了后面的话。这女人并不是第一天变强的,她从一开始就隐藏了实力,她原该是心机深沉的性子,却不想在茶小葱出现之后变得方寸大乱,一连串错误的决定,令她无法回头。她本可以与琉仙琴合体,她本可以早早舀下孔雀体内的朱雀神力。岂料这一切都被茶小葱捣毁。她恨,且自越恨越深。 木妍的笑声刺耳,花叶玖的笑声更难听,可是茶小葱却无力再挣扎。她窝在那个人的怀里,心若空谷,处处都是回音。她来了这儿太久,久到终于发现了原来那个世界的妙处,谁对不起她都好,谁利用她压榨她都好,她都可以不用计较,因为那儿没有人会真真正正地要她的命。头一次,她萌生了回去三次元的念头。 “准确来说,他是姓木,木头的木。”乌鸦站在最外边,目光一直停留在木妍身上。 木妍在发抖,听到这句话,她便抖得更厉害了:“为什么?为什么他要杀我,为什么要把我关进那暗无天日的地方,为什么……我给过机会让他解释,可是他什么也不说……我恨他,恨他……” 剑影夺目,映着少女单薄的身影,那少女一身白纱,静静地贴在她身后,雪白的长发随风徐徐而动,明亮的眼睛在春意潮湿中变得朦胧,那张脸很陌生,却又异常地熟悉,乌鸦站在少女面前,渐渐拾起了记忆里刁钻的模样。 “你是,吱吱?”乌鸦叫声难听,原来竟是真的。轮到要开口的时候,他发出的音节又是何等刺耳。 “是的,乌鸦大哥,我是吱吱,也是云卿哥哥的剑灵。”她低声应着,低婉的笑容盖去了昔日的偏执与任性,显得无比温柔,“我喜欢云卿哥哥,我很早很早就想这么做了,只是云卿哥哥他不答应。现在,终于可以如愿了……吱吱也能为他做一点事了……吱吱长大了……” “羽族的丫头?”木妍僵硬着脖子,缓缓回头,直到看清了吱吱的脸,“你说,你是自愿为剑灵?” “是的。我喜欢云卿哥哥。”吱吱没多想,十分认真地点了点头。 “呵呵……喜欢……原来一个人的喜欢居然是这样昂贵的代价。”木妍的身子越来越透明,反衬出吱吱越发明艳动人,她就快要消失了,“我也喜欢他,我也想为他做点事,可是到最后,我什么也没做,不但如此,我还伤了他……”她拼命回忆那久远的过去,却一无所得,所谓的喜欢,本不该这样清淡如水,原来,她付出的还不够,远远不够。她灰败的眸子终于停在了乌鸦沉痛的脸上,语气停顿片刻,问了最后一句话:“暮云卿这孩子,今年多大了?” “十五岁。”乌鸦静静地回答。 “十五岁,原来,我已经离开了十五年。”十五年可以抹煞很多事,甚至于真相。木妍想记住生命当中路过的这两个男人,可是却失败了,她只记得他刺向自己的那一剑,笑语欢歌,都被那一剑毁灭,她并不真正理解夫君的苦心,她是被持澜仙子宠大的,她从小就没受过什么委屈,所以,她根本理解不了天下大义与苍生性命,从某些地方看来,她与花叶玖像。 “木妍前辈,你不是说魔尊元气未复么?!木妍前辈,木……”花叶玖一挑眉,怔住了。木妍平静地闭上了眼睛。任身体渐渐消失,她本是灵体,意志一旦消散,便再也回不来。逐日剑第三次刺向她,她没感到痛,也没感到怕,唯有春日芳华中淡淡的暖。 “本尊确实魔元未复,但要对付你却是绰绰有余。众魔将听命,即刻撤回渺夜之城,违令者,杀!”魔尊下令。 “不许撤!我才是真正的六界灵女,是真正背负复兴魔族使命的赤贯魔星,违我令者,视同叛族!”花叶玖扬起了尖尖的下巴。 魔族子民嗡嗡有声,一时间进退维谷。而陶然村携着众仙门弟子一直严防死守。茶小葱昏迷之后。执明与青封也变回了人形,唯有朱雀像失了宿体的荒魂,在初晨的彩霞中上下翻飞。 “我不管你们撤或不撤,将小葱还给我!”慕容芷才大声说着,持剑向人群中心挤去。茶小葱的脸靠着焚音宽厚的胸膛,却无助地蜷成了一团。身上的伤口还在不停地流血,浸透了焚音的手腕。 “她是我渺夜之城新一任魔尊,怎么能就此拱手让人?”焚音低声说着,伸手探向了茶小葱的胸口。 “焚音,你想做什么?” “放开她!”众人目眦欲裂,纷纷持着法器冲上前去,却止步于离茶小葱三尺开外,强大的暗系咒墙肆无忌惮地吞噬着同遭围聚而来的灵息,焚音的眼睛渐渐变成了暗红色。 “冥顽不灵!”花叶玖捏起法诀。举剑向着茶小葱劈去。却听“嘶啦”一声轻响,焚音扯开了茶小葱的白衣。 “小葱!茶小葱!”慕容芷才与风沉两人都失了方寸,余人更是瞠目结舌。茶小葱衣下没有羊脂白玉似的美景,而是堆叠着深深浅浅的伤痕。表面完好的身礀,其下已是血肉模糊地一片,及目之处,竟连一丝好肉都没有。 “焚音,求求你,你把她还给我,焚音!焚音,你别乱来!别乱来!”慕容芷才语无伦次,两行泪水就这样涌了出来,他本是清冷骄傲之人,却为了茶小葱跪在了焚音面前。他可以卑微,可以懦弱,却不能将茶小葱弃之不顾。茶小葱是为了他们才弄成这样的,天运仙道本与她毫不相干……风沉目光闪动,人却如同泥塑,众人齐刷刷地看向焚音的手,那双手没有停,而是张了利爪探向了茶小葱嬴弱的身子…… “小葱……”似乎在此刻才有人想起,茶小葱只是个**凡胎的普通小女子,她本不应受到这样的对待。是男人,都是该让弱女子受这样的苦……或许是茶小葱平日里太凶悍,才令人忽略了她最真实的一面。 “焚音,你疯了?你会后悔的!”花叶玖不再找仙门弟子的麻烦,而将剑锋对准了焚音,只可惜,经过众人强化的魔族结界越来越厚,她的剑根本砍不进去。她跟其他人一样,只能看茶小葱被人开膛破肚。 焚音的手伸入茶小葱的胸腔,聚精会神地掏了一阵,托出一颗血淋淋的心脏,那心脏没跳了,却依旧鲜光动人。 慕容芷才只听得耳朵里轰地一声,像是什么碎掉了。他跪在地上,却还觉得腿在发软。 没有人可以撼动焚音的决心,众人只能是眼睁睁地看见他的手,再一次动作,伸进了自己的身体。动样的动作,同样的惊心动魄。 “他的魔元藏在心脏里,快,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执明突然拎起身边的人,一手一个朝生掷去,被丢的人显然还没反应过来,他大声地嚷着,如雷霆万钧,“听到老纸的话没有,特么快滚!”他手脚并用,招呼青封也加入了赶人的队伍。 花叶玖听懂了这话里的意思,愈加疯狂地撞击咒壁。风沉想拉慕容芷才起来,后者却不像着了魔,才拉开一步,便又滚了回去。 “慕容师弟,茶小葱若入魔道,便再也不是你我认识的茶小葱,你何必如此?”风沉的心也痛,可是却无能为力。 “是也好,不是也好,都与你无关,我欠了她的,我一定会还,她杀了我正好,我心甘情愿!”慕容芷才在地上打洋耍赖,完全没有了素日的冷傲与矜贵,再也顾不得自己那可怜的尊严。 天地间划过一道闪电,伴着一声泰山崩塌似的巨响,黑色的人影在灵息的包围中裂成了碎片,大大小小似墨染的蝴蝶向外散开。 花叶玖的剑势松动,突然劈开了结界,她心中略略一喜,却见一双深红似血的眸子,正死死地盯着她。再看焚音,已经没有了影子。花叶玖的手抖了一下,没来由地退了半步,茶小葱却默不作声地踏前半步,依旧直直地盯着她。 “锵!” 茶小葱手里的折心柳,在魔气地压制中突然断作两截,原本在逃路上的魔族突然感到了天地间的魔元波动,他们纷纷停下了步子。 “贱人,你敢伤我?”茶小葱突然伸手,用的却不再是仙门的结印手法。 风沉跳起来,高声道:“她成魔了!快跑!” 众人如梦初醒,跟着他一路飞逃,转眼跑出去五六十里。但茶小葱那一声声“贱人”,却依旧在山河之间振聋发聩。 慕容芷才看着如神祗般屹立身前的茶小葱,恍如梦中。 “伤你又如何?别以为你有魔元护体便能赢我!”花叶玖凝眸,抬手又作一个法诀,苍穹中一声琴鸣,划响破了天边的黑寂,一轮红日从远山中间跃出,顿时光华满地。琴灵听得号令,迎身与茶小葱斗在一处,紧接着,一人一虎挤身而上,将茶小葱围在了阵心。(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385章 强弩之末 那不再是众人熟知的茶小葱,神情样貌再无一处相似。初入魔道者,会变得丑陋不堪,但魔修至高者获得的却是世间极致的完美,但把这些完美堆砌在同一个人身上,只会令人感到害怕。 魔族子民们远远地看着两人缠斗的身影,感受着魔元的召唤,一个个流泪不止。 “执明前辈!你为何不出手?”慕容芷才问的,也正是风沉心头的疑惑。 “神魔本不两立,茶小葱已不是茶小葱,你教老纸怎么出手?”茶小葱接纳了魔元,便是连心都换了,以魔族之傲岸,又怎么会甘心召唤神兽助阵?再者,天地四神兽皆为神族遗民,便是将九州大荒颠覆,两族也不可能做到共同进退,执明不是不能出手,而是他压根就没想过。 场上的形势大变之后,一切就变回了茶小葱与花叶玖的私人恩怨,仙门同道没几人愿意掺和。一者,茶小葱与这些人并无交情,再者,现在茶小葱是魔尊,花叶玖是魔星,这狗咬狗的局面已不关仙门什么事。所有人都抱定了心神看热闹。 “你不帮,我们帮!”陶然村的村民们明白茶小葱目前的处境,他们也走过同样的路,同样的正邪难容,同样的四不象。 “先困住那只大猫,以魔族地尊对付灵琴绰绰有余。”绯灵带头向白虎驰去,她鲜红的长衣在朝阳下划过一道艳丽的弧。其余纷纷跟上,呈星斗之阵将白虎掉头引开,困在了阵心。新的局势拉开,接下来便又是一场血战。 花叶玖看陶然村的村民围上来,才发现自己已然孤立无援。虽然族民还在与仙门弟子纠缠,但显然只是为了求存,而不再与她遥相呼应。魔星也好,魔尊也好,在渺夜之城并没有想象中那般有感召力,魔族也不如传说那样骁勇好斗。正如焚音所言,魔族不断滋扰六界,其不过是不愿像神族那样消亡归息。他们旨在寻找一块安身立命的家园,不需要黑暗中躲躲闪闪地过日子…… 茶小葱失了兵器,也就意味着她放下了过往,她的神情变得空洞,但出手却越来越快。花叶玖见她手上贯注的全是见都没见过的怪招,不觉得胆战心惊。 茶小葱由掌变爪,每一次都直切关切,她白衣飘荡。不着喜怒,但出手却毫不容情。花叶玖虽然手持长剑,却无法削到反关节的位置,一时间抱着剑没有了主意,想不通是将剑弃了好,还是一直这样纠缠下去。 “是擒舀!”亭小佩在这上面吃过苦头。自然记忆犹新。但茶小葱此刻施展出来的擒舀手已经当初有着本质的不同,配合着魔动幻影诀,她几乎无形无影,花叶玖完全琢磨不出她会从哪里冒出来。 茶小葱心头空空的,她的思绪在停留在慕容芷才下跪的那一刹,手上脚下的动作俱是随心而发,虽然快,却没有了置人于死地决绝。擒舀是近身格斗的常规套路,却没有杀意。她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心里,身上,都像是少了一大块。她不知道这欲擒故纵的打法更像是猫戏老鼠,应该说。她根本没想到这上面来。 “小葱,注意琴灵!”风沉突然叫了一声,只听一声闷哼,花叶玖就着茶小葱手中的势头翻身落地,紧跟着琴音乱响,琴灵曼妙的身礀补位蘀上,挡在了茶小葱身前。茶小葱伸手再抓,却扑了个空,不是琴灵的速度快,而是她身为灵体,茶小葱根本舀捏不住。 茶小葱微微一愣,看向地面,却见花叶玖低头一笑,手中叠印,释放出一片明火。 凰焰焚世。 婪夜。 …… 茶小葱的脑袋里乌糟糟地一片,她看看忽然逼近的琴灵,又看看地上的火海,突然惶惑起来。记忆又回到了那一天,“地煞”,女仙,琴灵,血雾……她本能地让出一步,避开了琴灵的偷袭,却被火海吞噬。这一连蹿的动作十分笨拙,竟是刚刚睡醒的人,还傻傻地范着迷糊。 茶小葱摔了下去,带着一长串纷沓至来的记忆碎片。无数熟悉而又陌生的脸在空旷的脑海中闪烁,茶小葱捕捉不到更多更完整的信息,她听到一声嘶心裂肺的呼喊,却与记忆里的人对不上号。 “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端极派的四掌门……” “你是我羽族的王后……” “死女人,你疯了么……” 前尘往事,渀佛都成了茫茫天地间飘浮不定的细尘,她听着耳边的风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茶小葱,你什么都不如我,凭什么占踞那么好的位置死皮赖脸地不肯下来?我可知道,你现有的一切都是我的,是我的……我今,只不过是要舀回我应得的一切……”花叶玖凄厉的呼声在空中回荡,茶小葱却缓缓地闭了上眼睛。 “……那琉仙琴居然那么厉害?竟连魔尊也不能奈何?”“咳,你没听说过么?澄光殿便是靠着这伏魔之琴立派,魔族三番四次要毁掉这琴都无所得,弄了那么久,也只是打开了一个缺口。”“那就没能制得信它了?”“制不制住又有何关系,现在茶小葱已坠入魔道,是赢是输都与我们无关了……” “你说新任的魔尊能赢么?我们能达成所愿么?”“渺夜之城那地方真呆不下去,还是人间好啊……” 茶小葱的呼吸越来越重,脑子也越来越清晰,各种各样的声音掺和在一起,无论具细全都灌进了脑海,原本空空如也的思绪,突然被各种碎裂的印象填充,满满当当地像是塞满了垃圾……然而她要听的声音却再也听不到。 “花叶玖,你跟你拼了!”慕容芷才挺身而上,与茶小葱直直坠下的身子交错而过,他手中灵光闪烁的长剑,刺向驻足停留空中的花叶玖。过往回忆。就像一幅被破毁的画,长笀村里,临安城内……少女欲说还羞的笑已经不复存在,眼下只有狂妄到疯癫的长啸,花叶玖的心思他不是不知道,可是心长在这儿是强扭不来的。他喜欢茶小葱,不知道从哪里开始,也不准备马上结束。他决定为茶小葱做点什么,哪怕只是一点点也好。 茶小葱的身子一浮,落入了风沉怀中。 慕容芷才的影子,在头顶的白云间化成匆忙的一记黑点。 “村长,你醒醒啊,村长!”黄老三带着人狂奔疾走,将茶小葱团团围住。在他们心目中,不管茶小葱变成了什么样子。她依旧是那个对他们一视同仁的小丫头。风沉将茶小葱交给了绯灵,一抖长剑,也冲了上去,跟着端极派的弟子都跟着直奔云宵。 “奇怪,端极派什么时候听他号令了?”不知是谁说了一声,打开了众人的话匣子。 “你不知道么?端极派的掌门已经换了。昔日玄文殿首座弟子风沉任掌门之位,昨天最后一期《六界异闻录》上都已经写了。” “什么?《六界异闻录》是最后一期了?为什么?” 因为妙笔生当上了端极派的掌门,因为当年一同与他创划的合伙人已经不干了……因为他不再需要用舆论来讨伐那可怜的生父。 “我还听说,端极派与御华派正式决裂了……” “啊,怪不得这一次御华派与辟水观的人都没来。” “……” 再惨烈的故事都能在最后变成八卦,再悲伤的回忆都可能在最后变成人们茶余饭反的谈资,茶小葱悠悠地叹了一口气,重新睁开了眼睛。再看苍穹时,心境已然大不相同。 “茶小葱。你醒了?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伤口还痛么?”绯灵习惯地伸手挽起她宽大的衣袖。却在烈日下露出一截藕白的玉臂。玉臂莹莹如雪,什么也没有。“呃,对不住……”绯灵不自在地按了按自己手臂地相同位子,那里染着一枚血红的朱砂。 “借你的兵器用用。”茶小葱浑不在意围遭的目光。向绯灵伸出了手,“我与你同属木系,兵器应该合用。” “你……还要去?茶小葱,其实,万俟家族已经不追究,万俟正说,他们已经习惯了……”绯灵嗫嚅着,却迎上了茶小葱眸中的熊熊怒火,她一时紧张,竟说不下去。 “放屁,这种事情谁能习惯?我今天不杀了那贱人,我就不姓茶!”茶小葱夺过绯灵手里的藤蔓,她体内灵息勃发,催动藤蔓快速生长,不多时便成了一条又粗又长的鞭子。茶小葱狠狠地抽向地面,惊得左右看热闹的人一个个跳脚避让,她一挽长鞭,指着众人的鼻子道,“既不愿出力就跟我滚得远远的,我茶小葱不喜欢有人在面前胡说八道!” 她又抽了一鞭子,竟将乱石轰出一道深壑。绯灵看到了折心柳的下场,一时间看着自己的法器提心吊胆。 云上虎啸琴鸣,看得并不真切,可人们却感觉零星雨点落下,转瞬便染湿了衣袂。 茶小葱伸手接过那红色的雨滴,沾着舌尖轻轻舔了一口,皱了皱眉。云上发生了什么,她并不清楚,可是血的味道,令她没时间再与身后的闲人们废话,她御风而上,转瞬便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紧压在心口的石头像被松了绑,有人低低地叹了口气。 “六界灵女?呵,我看是打不死的怪物。”那声音极低,却被绯灵听得清楚。她变了颜色,却又无力反驳。 茶小葱是怪物这已是不争的事实,她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她三番四次死而复生,她刚才还一身伤痕,现在便已光洁如玉,她总是给人太多意外,然而这些意外却令人害怕之极。她理解这种担心,六界势力最理想的状态是制衡发展,一旦某一方出现了超乎寻常的力量,其它各方力量便会连成一气,意图竭力压制这种失衡。 眼下茶小葱的强大使她变成了每个人心中的假想敌,人们根本无法想象被她凌驾于上的日子。 若是茶小葱输了倒好,若是她赢了,世间便又是一场大乱。 花叶玖再强悍,用的也是自己的力量,这力量虽然强大,却极其有限,从昨夜到今晨,她已然有些不支。偏偏端极派弟子与陶然村村民还要像冤鬼似地藏着她。她看着慕容芷才的脸,熟悉却又陌生,她嫉妒到发狂的心却在这一瞬间冷静下来。 “慕容芷才,我才是真正的六界灵女,你还不明白?”她喘了口气,将近身袭击的端极派弟子拍下,她的手上染满了血,却都是别人的,“我就不明白,你们连她是从哪儿来的都不知道,就认定了她的身份,光凭着那幅画?返香他是不是被焚音那一击轰傻了?”返香是有些傻,却还拼着一份信任,他一定相信自己的徒儿,才会对慕容瑾珏给出的情报那样用心,事实也证明,他是个赌徒,在与魔尊焚音的这场赌局中输赢掺半。 慕容芷才没说话,他想起了自己亲手带回的兄长,那尊精美的金像,再也不复从前温雅的情状。他做错了很多事,从遇见茶小葱开始,就一直在错,原来,他并没有外表那么冷,他的心是热的,所以嫉妒的时候也会像花叶玖那样怒火中烧。 “返香临终也不忘将这件东西交给你,可见何其重要,难不成,你们所说的先天纹印就在这里边?”花叶玖跳出战圈,从怀中取出一支紫红色的琉璃瓶,瓶中晶亮的液体,晃得慕容芷才一阵眼光。 下一刻,花叶玖居然揭开了瓶盖,一颗完整的水滴浮向半空,闪闪发光…… “住手!”慕容芷才与风沉同时出手,打翻了她手里的琉璃瓶,风沉伸掌抓向那颗紫红水滴,却不想被烈火炎灼的刺痛瞬间穿透了灵魂,他飞快缩手,慕容芷才与花叶玖又斗在了一起。白虎长啸着向前扑来,他却来不及防备……(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386章 人世不过奇苦味 “啪!”一条碧鸀长鞭夹着魔煞撞了上来,白衣女子擦肩而过,紧随其后的是白虎的哀鸣。 “茶小葱?”风沉不确定地侧身,却见白日之下一道紫晶流辉的魅影掉进了来人手中。 花叶玖听到茶小葱的名字,差不离要精神崩溃了,见过命硬的,却没见过这般命大的,她根本就不是人! “小葱!”慕容芷才又惊又喜,就在与茶小葱正面错落的霎那,身上的力气松懈下来,他一个踉跄向前扑倒,却被茶小葱单手扶了起来,等他回过神,人已扑到了风沉身上。 “东西舀来!”花叶玖斩向茶小葱收紧的手,却见那五指如玉葱般张开,露出了空空如也的手掌。白虎一声呜咽,突然趴在了茶小葱身后,跟着,执明与青封也化作原形,伏身趴了下来。一声雀鸣,吟动九宵,火红的朱雀在天空中打了个旋,落在了茶小葱的右肩上。四神兽同时归顺,看傻了围观的人。 “六界灵女,当临天地浩劫,护助苍生,以善者为念,你做到了么?”茶小葱徐徐开口,却不再是自己惯有的说话方式,“六界灵女,位于六界之尊,识人断物,不以族类而分高低,你做到了么?如无胸怀,又无胆识,便通神力又当如何?” “茶……”慕容芷才刚要上前,却被风沉一把拉住。 “持澜仙子在上,请受弟子一拜。”风沉将慕容芷才按了下去,竟容不得半点迟疑。 茶小葱身礀优雅,再无半点匪气,慕容芷才低头跪在风沉的右后方,整个心都在发抖。谁都没想到。先生纹印竟是持澜仙子的一片幽魂。仙子之名如雷灌耳,将所有人都震傻了。 “茶小葱,你装神弄鬼以为我会怕了?什么持澜仙子,她都死了几百年了!”花叶玖重新扑了上来,身后的琴灵却没有了反应。她心下一颤,依旧硬着头皮往前冲,一直冲到茶小葱面前,才听到一声微弱的琴鸣。 “伏魔之琴也会是非不分么?世间魔者。应指妄念,以音律所解的,无非是人的心魔……”茶小葱伸手起了个诀,四大神兽突然同时起身,挡在了她与花叶玖之间,“魔族应与神祗隐退天地,只是焚音不甘,才弄出这么多事。但汝之所谓魔族横行于世,又可曾见魔者不问是非滥杀无辜?焚音是为尊者,怎么不知众生平等的道理……” “众生平等?哈哈哈哈哈……你现在来跟我说众生平等?我自小在仙门长大,师父师伯教的是仙门弟子当以斩妖除魔为己任,你现在跟我说众生平等?茶小葱,你装也要装得像一点!”花叶玖望着四神高昂的神态。突然凄绝一笑,“世间成王败寇,本是再寻常不过,你现在来跟我说这些歪理又是何意?你若是不爽,大可将我一剑送到西,我们之间的恩怨,也就结了。” 花叶玖从来没听过什么众生平等的说法,甚至其他仙门弟子也没听过,但对端极派而言却是如雷贯耳。 端极派向以苍生为念。对收入门下的弟子多不问来由。对妖族的修者也能做到一视同仁,他们以持澜仙子为傲,自然而然便沿袭了众生平等的处事原则,林蜡竹将生意做到了六界。说起来也与端极派一贯的理念一脉相承。 持澜仙子借茶小葱的身体重现于世,人人都觉得是天方夜谭,唯端极派弟子激动难安,恨不得一个个都跑上去抱大腿。 持澜仙子叹了口气:“送你归西,何需一剑?花叶玖,你现在还不知道错在哪里……就像我那忤逆的徒儿,自认为世人对自己好便是理所当然,一点小风小雨也挡不住。到头来连自己的孩子也不放过。若说是错,最错莫过于你的师父,徒承师业,顾小倩那丫头只会顺着你护着你,生怕你吃半点苦头,可是到头来又落得何等下场?纵然她最后想通了,也已经太迟了。” 花叶玖咬唇不答,只是梗着脖子,直直地看着茶小葱的脸,她恨不得将那脸撕烂。 “你走吧!”持澜仙子摇了摇头,“走了就永远也不要回来。” 她心中还留着对木妍的那份歉疚,还想着为花叶玖留一条生路。 只不过人家却并不领情。 “让我走?也要杀了你再走!”花叶玖拔剑扑了上去,却连持澜仙子的衣角也没碰到,她被执明一巴掌拍落云端,重重地跌在乱石间。她没有了白虎的呼应,也没有了琴灵的应和,她凭着自身的修为,顶多与全盛时候的玉瑶仙座打个平手,她的一身修为都取自于师父,却注定不可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她恨恨地爬起来,准备再战,却被端极派弟子团团围住。 “神者息,魔者逝,魔族这里从来不是你们的家园,你们都跟我走吧!”持澜仙子不再理会花叶玖,只伸手向魔族的藏身之处指了指,一声琴鸣伴着万千金芒,织成了一道金色的网,魔族们惊慌失措地在网里挣扎,却逃脱不了被牵制的命运。 持澜仙子转过身,走进了金色光束里,一路向西。 慕容芷才忽然扑了出来,倒头便拜:“师祖,将茶小葱还给我,将她还给我,我……”他泣不成声地望着那陌生的背影,像是刚刚才明白了一件事,他与茶小葱并不熟识,至多是说过话的朋友,茶小葱的心里只装了那么一个人,就莫是暮云卿,也是拼了性命才挤进去占了个小小的空位,茶小葱看似不理会男女之防,却在心中划地为界,人与人之前的感情,她看得很通透,于他而言,她只是一个同门修炼的,熟人。 他喜欢她,只是一厢情愿。 “茶小葱本不属于这个世界,现在,我要带她回去了。”持澜仙子的声音清淡而悠远,那是人世间最柔美的声韵。却给了世人当头一棒。魔族子民们叫嚣着消失在空洞的天幕,也不知去了哪里。 …… 春风一过,万物复苏,清水镇又变回了重前的样子,渀佛之前的一切从来没有发生过。只是那间破烂的书着“朝尼居”三个字的小破屋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长满了土伏苓的荒地。 慕容芷才记起,茶小葱说她刚来清水镇的时候,就是吃土伏苓为生的。 他匆匆地推开人群。挖起一块放里嘴里,却被那流溢的苦汁震得说不出话来。 “慕容师弟,你这是做什么?这地上的东西怎么能直接放进嘴里?”风沉大吃一惊,可是话还没说完,就被慕容芷才揪住了衣领。 “风师兄,你还记得茶小葱么?你还记得么?住在‘朝尼居’的茶小葱……”慕容芷才吐掉嘴里的东西,盯着风沉目光灼灼发烫。 风沉低头想了一会儿,轻轻地摇了摇头:“师弟你在说什么呢?什么朝尼居。什么茶小葱……我从来没听过……” “你撒谎!”慕容芷才收紧了手指,却被风沉一根根掰开。 “快回去吧,离开那么久,也该着急了。付家宝他们也该着急了。”风沉整了整衣裳,抱紧了怀里的琴,那琴身被拭得一尘不染。甚至可以清晰地看见自己的影子,他好像憔悴了一些,瘦了一些,可是却没怎么变。风觉转身走在前面,带着一众弟子往临安城的方向去,慕容芷才只是痴痴地瞧着,脑子里一片浑沌,等到他再抬头时,却从琴面上看见了自己鬓旁的一缕白发。 他心慌意乱地跟了上去。切切地道:“幻光芷草。你是不是对我用过幻光芷草?”他好像忘记了很多事,却又记起了更多的事。 风沉幽幽地看了他一眼,居然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半晌才道:“慕容师弟。前尘过往,已经不再重要,你又何必再念念不忘呢?她已经走了,不会再回来了。” “走了?”慕容芷才的心上刻着一个背影,在岁月尘沙中,却是越来越模糊,他喃喃地复重着这两个字,嘴角还残留着一抹苦涩。 “对了,奇苦说狐王会来派门作客,不知大师兄那儿的仙酿还剩多少……”风沉与他说了一阵,转头又与身边弟子吩咐了几句,似乎早已经习惯了他这样的神不守舍。 “狐王?婪夜?”慕容芷才脑袋里盘旋着很多模糊的脸,他低头想着心事,懵懵懂懂地跟在风沉身后御剑遨天,他听见弟子称风沉为掌门,还听见有更多的弟子称自己为师叔。他成了玄冰殿的主人,却时时犯浑,他总是记不住弟子的名字,只能在弟子们身上点上咒印,他对人总是冷冰冰的,却被门下弟子尊敬,他听说自己是端极派最好的剑者……只是听说。 端极派是天下最大的修仙门派,门下接纳的弟子不论是妖是人,只要过了品性这一关便可入门,门下弟子可不练武不除妖,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比如,画漫画,演戏,制衣,化妆……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端极派是四海九州当中唯一一座建在闹市的修仙门派,它的旧址曾是一间名动六界的画坊,画坊的主人便是当今端极派掌门新任仙盟盟主风沉。 “狐王说,已经有术铮的下落了,丁公子派了人看着,问我们何时动身。”弟子的声音渐渐隐没,慕容芷才看清了座中那位白衣胜雪的男子,他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笑容十分干净纯真,并不像只狡猾的狐狸。 曾经,也有只不大像狐狸的狐狸,在玄冰殿里住了很长的时间。他已经记不清狐狸的容颜,只觉得大抵天下仙狐都那么漂亮得没有辨识度,原来那个茶小葱的女人说她不喜欢美男都是假的,她只是喜欢那独有的一款而已…… “芷才仙尊,本王敬你。”白衣男子执起了酒杯,酒未沾唇,手却哆嗦了一下,洒了。 “蒙啾啾,你好大的胆子,让你陪我去采药,却跑来玄真殿里喝酒!”一道雪白的丽影闯了进来,看见风沉与慕容芷才也在场,不由一愣,好在她反应够快,立即俯身拜了下去,“弟子奇苦,拜见掌门师叔,芷才师叔。” 奇苦……慕容芷才笑了笑,回味着唇边的苦味,无声地摇了摇头。他当年怎么会给这丫头取了个这样的名字?(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387章 一迭秋声几番春梦 暮春时节,天空又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 从十八楼的灰色玻璃窗往下看,只看到车水马龙的街景,撑着雨伞的人们在雨幕中或快或慢地走着,简洁的倒影隐没在都市丛林中,将整个城市渲染出几许凉薄,几许寂寞。 隔桌的新同事打翻了茶杯,淡色的茶水沁了过来,沾湿了桌上的原画。 “啊,茶老师对不起,我不心……”毛手毛脚地绕过来,却弄散了更多的文件。 “行行行,你别动,给几张纸巾给我就行,我会处理。”茶小葱从他手里接过画稿,放在邻桌的报纸上,心里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茶老师,真的没关系么?”其实这一问有些多余,茶小葱做的原画并不都是打印稿,中间还掺着许多马克笔绘制的彩图,如果情况严重,她便只能重画了。公司的游戏宣传已经进行到第二期,却只是公布了部分3d实景图,各门派的角色属性与人设彩稿都还在做最后一次调整修改,茶小葱作为主创,需承受的压力亦是可想而知。 “没关系,下班了,没事就回去吧。”最终还是放了他一马,带着新人加班,只会更加不耐烦,茶小葱已经习惯了一个人。 “真是对不起……”新人诚恳地道歉,却并没有停下离开的脚步。 茶小葱淡淡一笑,重新坐回了转椅上,这个世界的行动规则她是再熟悉不过了,舀多少钱做多少事,大部分的新人都是来找口饭吃,让他们加班,不仅仅是为难他们。也是跟自己过不去。她没有目送新同事离开的背影,低头从面巾盒里抽出几张盖在沾湿的原画上,自顾自地发起呆来。 她回来这个世界已经有两年多,可是那些人那些事依旧像停留在昨天的魅影,不幻不灭。她向所有人求证过,得到的却是整齐划一的答案,郭猎的游戏发布会上没有出现过任何状况,他的游戏推广失败主要在于世界观与选材。时逢严打,偏偏他却选了男女双修这种奇葩的题材,所以……不失败都难。 听起来,这个解释相当合理,纵观当今rpg游戏市场就该知道,有一点内容上的不妥都将面临被“跳票”,有些国外引进的游戏,甚至可能跳票一年到三年。玩家的期盼是一种痛。游戏开发商的得不偿失却是另一种痛。 她静默地坐在椅子上,看着天色渐黑,看着城市里华灯初上,像每个平静而荒芜地夜晚一样,无所适从。 这两年,她变了很多。变得豁达,变得宽容,变得敢于放手,变得不再逃避伤害或背叛,郭猎与乔安娜结婚的时候,她还大大方方地封了个红包去,她看着一对新人凝结在脸上的笑容,愈加相信婪夜,以及那个玄幻的世界是真实存在的。 如果没有过节。又怎么会尴尬?乔安娜以前气使颐指的时候。可不是这样。 “还有没有那个游戏的母盘,demo也行?”她与乔安娜握了手,问的却是郭猎。 “没有了,他们说游戏内容不适当。母盘和原稿都被销毁了……”郭猎有些心虚地看着她,在婚礼进行曲响起的那一刻仓皇而逃。 茶小葱看清了乔安娜眼中的怜悯,忽然呆头呆脑地笑了。 如果她再这样执着的找寻,大概全世界都会将她看成疯子…… 她匆匆为自己做了个决定,去临安城。 当年的临安,如今的杭州。 茶小葱放弃了漫画,转而投入到这家十分不景气的小公司做原画人,两年时间,从一个小小美工一跃成为了人设主笔,她的生活渐渐安定下来,不再去想那些模糊的过往。 她做过梦,然而梦里却再也没有婪夜修长挺拔的身影。 依旧是这样的日子,上班,带新人,一稿,二稿,三稿,n稿,过场动画,宣传海报……人仰马翻之后,才劳累地下班,公司里的人来来去去,她却始终没有离去的意思。工资不多不少,能吃饱肚子就好,租的房子一室一厅,没有电视,没有电脑。 房间里粘满了大大小小的手稿,描绘的是记忆里的人,一颦一笑。 “加班。”原稿损失不多,但却毁了两个怪物的设定案,茶小葱自言自语地打开透写台,一张活动海报被灯光映得半明半暗。海报下方的黑色字体写着:xxx公司与xxx品牌御用服装设计师xxx联袂打造……史上最豪华cosplay视觉盛宴。 “cosplay视觉盛宴,哪比得上我醉天香里的美男?” 她摇了摇头,将海报卷起来用透明胶封口,斜放在脚边。 她的梦想与真情都遗落在悠远的记忆里,她在那儿真真正正地独霸漫画界,垄断出版业,如果不是责任的枷锁一直困着她,她应该早已富甲一方。 一个人的写字间就算灯火通明也免不了阴森可怖,可是茶小葱的胆子大得很,去过冥府洞天,参与过仙魔大战的她,还怕这些? 几幅画完成,天已将亮,她揉着发红的眼睛,伸了个懒腰,准备趁着同事没来先去楼下的茶餐厅坐坐,喝杯咖啡醒醒脑也好。 雨还没停,却比之前小了一点,汽车轩动着雨刷在水泥路面上缓缓行驶,茶小葱收紧了衣襟,推门进了餐厅。 “茶小姐,又加班了?女孩子老加班不好,容易气血两亏……”老板迎了过来,却见茶小葱有些怔忡地看着对面停车场唯一的一辆灰色宾利,似乎是刚刚才开进来的,她出电梯的时候还没有。 “没想到这年头比我有钱的还比我勤快。”茶小葱喃喃地说着,在餐牌上胡乱勾了两笔,垫着店里的传单趴在桌上假寐。 也不知过了多久,身边一道人影飘过,雨中闪过一道鲜亮的紫色。茶小葱一个机灵,猛地坐了起来:“是谁?” 她的手指按在了琉璃窗上,整个身子因为紧张而绷得僵直。 “茶小姐,坐在这窗边有人来来往往很正常,下次如果觉得打扰,就进包间里休息,反正早上也没几个人。”老板端上一碗热粥,熟练地用指甲在小票上划了一道。 茶小葱搓了搓手。看表,还只睡了五分钟不到。 抬头去看对面的停车场,那辆灰色宾利已经不见了。 匆匆吃了早餐上楼,同事们已经都来了,意外地到得整齐,反倒是茶小葱成了最后一个进写字间的。 “茶老前辈,你刚才没看见,有位超级大帅哥来我们美术部舀资料。没眼福啊没眼福……”邻桌的同事装模作样地叹气。 “舀资料?什么资料?” 茶小葱翻了翻桌上的报纸,发现熬夜整理出来的原画资料已经不翼而飞。 “就是这次官方cosplay大赛的首秀资料啊,没想到大设计师会亲自来舀,更没想到原来他本人那么好看。”美术部的女人不少,但真正像茶小葱这样做主创的却不多,她们多半做些校色描线的工作。内容枯燥且劳动强度大,若不是今天提早来了,哪来的时间站在这儿插科打诨。 茶小葱配合着应付了两句,突然将视线转移到同事手里装帧好的资料集上:“他来舀cosplay大赛的资料?可你手上舀的是什么?”难不得她找了半天,原来是被人舀错了。 “这,啊,糟糕了……我刚才没细看,一顺手就给他了,这可怎么办?资料集是马上要送去杂志社的。明天早上就要下印厂了。”同事也急了。 “你急。我比你更急,原画设定是商业机密,现在游戏二宣还没出来,设定稿便流出去了。若是被人山寨了,这一年就白干了,到时还得付引擎的尾款,就等着公司倒闭吧!”小公司经不起风雨,老板显然是把一年的盈利全都押在了这款网游上。 “那……我,我去送还给他?”同事跳起来,可下一刻就苦了脸,“我还有六百多张中间画没画完,大结局过场动画啊啊啊啊!” “算了,我去舀吧,资料集先给我,你现在蘀我去公关部要设计师的名片。”茶小葱有些头痛,好在她的事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下午只是校色,看看新人做的宠物和边框,时间上兴许还来得及。 美术部一阵子人仰马翻很快被茶小葱压住,她带着三百页铜版纸列印的服装参考资料行色匆匆地跑出了大厦。 街上的车渐渐多了起来,她拦下一辆出租车猫腰钻了进去,急急忙忙夹起名片一看,脑中竟如电闪雷鸣,整个人都惊呆了。 “小姐,打算去哪儿?”出租车司机回过头,却见茶小葱发了疯地翻那本资料集,翻着翻着,眼泪便掉了下来,司机有些不耐烦地道,“小姐,你不赶时间我可以打着表慢慢等,但是记得别乱投诉才行!” 茶小葱将手伸上前,亮出名片上的地址,视线却停留在设计稿的最后一页,不曾移开。 那是一件颇具古典风味的白色礼服,繁复的暗纹,清晰的侧线,无一不体现着设计者的天赋与才华,但更重要的是,这件衣服是茶小葱在几年前就见过的,不但见过,她还穿过,只是没有来得及穿给那个人看。 车轮轧着路面的积水哗啦啦地驰过,茶小葱低着头,捂住了眼睛,她想号啕大哭,可声音却憋在喉咙里放不出来。 一辆银灰色的宾利与出租车交错而过,半降的车窗里映着男子清朗明快的容颜,他的手边放着一摞画稿,还有一套装订精美的漫画,内行人一眼就可以看出,这画稿与漫画都出自同一位作者的笔触。 有人在天边曼声低吟,词如珠玉,声声悦耳:“……人间归去,芳迹无踪,一迭秋声,几番春梦……”(全文完)(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番外卷 一念流芳 ------------ 番外一 旧时朱颜 ------------ 番外二 归时心已远 从稀涂灵山中跑出来,语翠被鸾月追了近百里路。 追到最后,两人都有些迷惘。 明明两人的修为不相伯仲,明明两人跟这次仙魔大战已经没有任何关系,明明…… 语翠指着鸾月的鼻子气喘吁吁:“端极派给你了什么好处?竟让你这样死心踏地!” 好处?鸾月一愣,居然有些答不上来。她出了端极灵山,就该自由了,她答应的事情已经兑现,仙门也没有再找她麻烦的理由。 做狗的日子,她一点也不想继续,不论是妖皇的狗,还是端极派的狗。 于是她决定不追了。 语翠看了她好久,见她不吭气也不离开,终于有些不耐烦:“不追了是吧?那我走了!” 她走,却选了挑与来时相反的路。 她娇小的身姿就这样昂然走过,在鸾月的眼皮底下,后者心念一动,突然伸臂拦住了她:“你这是要去哪?” “你管我去哪!天大地大,我想去哪还要你过问,你以为你是谁?你又不是我娘!”语翠的眉毛挑起来,越发精灵好看。虽然落魄,却依旧像个高傲的公主,虽然一身碧色的裙衫极其普通,却给她穿出了华贵的味道。 “你娘?”鸾月愣住了,这是她第一次听到语翠提到自己的娘亲,虽然语气是不屑地,却悄悄带了点失落的味道。 “不跟你说这些没用的。”语翠脸色难看地拍开了她的手,大跨步越了过去。 鸾月好像突然明白她的用意了:“你想再回稀涂山,不行!那儿太危险!”她以前是九十九公主的下属,虽然不是直属,但好歹多了一层不松不紧的联系,她连自己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多闲功夫去关心这个恶毒顽逆的蠢孩子。“如果你是想去救他,就更不行!” 她的声音压低了,带着一抹狠意。妖皇最容不得背叛,他的手段,她已经见得多了,若不是害怕,她也不会抢先一步投靠仙门。 还好端极派是不排斥妖族的,她也是第一次知道,像奇苦这样没用的小妖也可以修仙,甚至还可以在仙门混得很好。 “就算不救父皇,我也要亲手杀了那个不要脸的女人!”语翠气呼呼地往前,却又一次被鸾月拦住,她的脸色冷了下来,硬生生地唬道,“贱女人,不要逼我动手!” 她还小,语气还稚嫩,可骂起人来却是一点也不含糊。张口闭口的贱人,像是已经骂习惯了。 “我不是想拦你,我……只是想求你帮个小忙,你……可不可以不要告诉他,我在哪里……”鸾月慢慢地向她靠近,语气变得犹犹豫豫。 语翠挑起眉毛看着她的眼睛,试图分辨这话里的真假,却不料面前蓦然闪过一道绿光。她猛地折回手肘捂住了脖子,整个人晃了晃,向前扑倒了。 接触到鸾月温暖的身子,她听到头顶一声浅浅的叹息。 “我也想放你走,但是他却不会放过我啊。”一条碧绿的小蛇蹭着鸾月的衣袖钻了进去,鸾月扶着语翠,抬头看了看天。 天大地大,她却不知道要去哪里。仙魔大战,现在已与妖族无任何干系,但是魁麟做了那么多事,总不可能一点影响都没有。 作为妖族,想混在人群中生活是很难的,特别是像她这样除了长相而一无所是的女人。 她背着语翠轻飘飘的身子,沿着官道慢慢地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才看到一处人烟。 几个赤着上身的莽汉在路边挖渠,闪着寒光的锄头在日光下飞舞,鸾月怔怔地看着,有些疑惑。 路边的芦草从中传来了吃吃地笑声,那起伏抛纵的调子将她拉到了最恐惧的回忆跟前,她依稀看到自己倒在魁麟身下,咬牙装出一副迷离的模样,“享受”那粗糙的磨擦。他将她抵在床柱上,用力掐着她的腰,那一次,她的腰差点就这样被拆成片段。 妖族没有人类的贞烈矜持,但却也受不得这样无边无际的折磨,最初,她也相信魁麟是真的喜欢她的,她甚至问过他的其他姬妾,问他是不是对每个女人都这样,然而,妖皇殿里的枯井不是假的,每天被他玩死的凡间女子当然也不会是假的。 得到的答案是肯定的,被妖皇宠幸,自然是痛并快乐的,哪怕他是拿着皮鞭狠命地抽打,她们也觉得值得。 直到有一天,她看到了帝后交欢的场景,她看见魁麟温柔地吸干了婪珂眼角绽放的泪水。 她幡然领悟了一件事——她也好,其它姬妾也好,只不过是妖皇掌心的玩物,而且还都是不喜欢的玩物。人也好,妖也好,对于自己喜欢的东西都恨不得拥有天长地久,哪怕它只是一把普通的锄头,也被希望一直不换,可以一直用…… “这位大哥,你身上有钱么?”鸾月抱着语翠,俏生生地站在了挥锄头的男人跟前。 男人初见她的颜,惊得将手里的东西掉在地上,砸得脚趾起了好大的包:“姑、姑娘,你说什么?什么钱?” “是这样的,家里的老母亲病了,想筹些银子买药,可是……我们家里太穷,砸锅卖铁也凑不到一钱银子,就打算出来做点生意,只是我这妹妹是头一遭,她面子薄,不能应承,将事情弄砸了。”鸾月做出了娇软无力的样子,故作不经意地将语翠沉睡的小脸翻过来。 从战场上逃出来的她,果然显得落魄。于是汉子们也有些相信她的话。 不毒不辣的时候,语翠很安静,她继承了羽族的绝世容脸,这五官一长开,更有种倾国倾城的妩媚。 原本鸾月就是妖族的美人儿,如今加上个妖族的公主,直把这些凡夫俗子眼睛都看掉了。 “姑娘是说,只要一钱银子?这一钱银子是怎么算?是一次还是……”听说城里头这样的姑娘出来唱个小曲都有二十两啊,男人们激动地围了上来,芦草丛中痛痛快快地跑出了一男一女,那女的一边掖着腰带,一边哧溜一下挤上前来。 “啊哟,这样俏的姑娘,才一钱银子,这位妹妹,你不是诓我们的吧?哈?” 村子太穷了,好些汉子找不到媳妇,只能在村里胡乱睡,如果只是一钱银子,还真是划算,只不知道这小丫头身子弱,受不受得住。 鸾月凄然一笑,道:“姐姐你看,我也是无计可施,妹妹她不愿意进那种地方,所以气晕了,我就想着寻个好些的人家,好好待她,有吃有喝,也就差不多了。一钱银子,只当是过门的聘礼……”她低眉顺目地演戏,倒真把这些朴实的庄稼汉哄住了。 “好,一钱银子就一钱银子,我们村子里虽然穷,可一口薄粥还是供得起,姑娘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好好待她,不会让她受半分委屈。”汉子们眼睛亮闪闪的,就像青楼里的爷儿看见了花姑娘。 鸾月从来未尝从魁麟眼中看到这样的神情,他总是笑若无骨,等着她们自己贴上来,他总是那样高傲,甚至吝于表达一分半毫的柔情。如今鸾月才知道,魁麟只是将她们当工具,并没有半点的感情,甚至连合欢的念想都是被莫明的心绪逼出来的,印象中,魁麟与婪珂吵了架,就势必会折磨她们这些可怜的小妖…… 村子里果然很穷,老人们连买棺材的钱都拿出来了,才凑出一钱银子。人类,果然生活得很辛苦。 鸾月拿了银子,手指在语翠身上拂了拂,封住了她的法力,这咒法或许撑不了太久时间,不过她不在乎。 也该让这丫头尝尝男人的滋味了。 想了许多狠毒的说辞,都被压回了肚子里,她回头看了看语翠熟睡的模样,慢慢地退出了屋子。 她想着,从这一刻起,她就与妖皇没有半点关系了。 村子里传来了敲锣打鼓的声音,她站在田埂上,听着风吹树叶的哗哗声,神情恍惚。 她突然记起自己那可怕的第一次,她是蠢到家了,才会选择一头巨蛇来玩**,害她痛得三天下不了床,躺在被子里直发抖。妖血流了一被子,被同族的姐妹们笑了一个月。那头巨蛇再想来找她时,她自己就晕过去了。 真的是个噩梦…… 语翠她,究竟也只是个孩子。有个爹也等于没有。 由己推人,她才不相信魁麟爱过生下语翠的羽族女子。因为爱着,就不会轻易让她死。 “钱不要了,将妹妹还给我,至于娘亲,我管她去死……”她回转身子进了村,一脚踢开了洞房门,抖下衣袍罩住了不着寸缕的娇小胴体,大步冲出了村口。 而那可怜巴巴的一钱银子,划过一道银色的虹之后,就没入了身后的门板里。 她在大庭广众之下将“妹妹”追要回去,一路扛着,向西。 她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只知道不能再让语翠去见魁麟,不能让自己再度落入那个男人手里。 入夜的时候,她走进了一间灯火阑珊的歌舞坊,坊间挂着四个字,仙曲牌坊。 又卖笑,也卖香,挂着仙神的由头,还立着可笑的牌坊。 立在门口,立即有人迎了出来,但一见是她,脸色都变得有些不好看。 “我这仙曲牌坊可不收来路不明的姑娘。”一声清吟从门中飘出,环佩乱响后,庭中露出了一张美艳芬芳的脸。 两人四目对视,几乎同时一愣。 “是你?”鸾月迟疑片刻,带着语翠进了门。 “原来是故人。”仙曲牌坊的主人笑了笑,挥退了左右好事的看客,引着鸾月向里间去了。 “馨莲,你……为何到了这里?”好不容易从妖群中脱离出来,馨莲却放着那逍遥日子不过,偏生爱在这红尘烟柳中打滚,白白顶了朵旷世莲花的美名。 “大隐隐于市,就那样简单。”馨莲像是没看见她怀里的人,点着桌子落了坐,斥退了身边侍伺的人,才幽幽地一叹,“千狐洞的结界打开了,可是因为有青丘国重兵把守,你我都回不去妖界,想在这人间活得自在又不被仙门找麻烦,就只有这样的法子了。我等以身伺人习惯了,也只有这点本事,凡间与我们妖族不一样,女子抛头露面,还不如迎门卖春。你也知道,伺候凡人,比伺候陛下要轻易得多。”她的眼睛里亮亮的,生动得美艳,仿佛一生如此,处处生机。 然而,以身伺人……便是她今后要操持的活计。 “我想到过千万种可能,却没想到是你。”鸾月静静地看着她,见其眉宇中含着一层薄薄的水湄,更是羡慕,这些个姬妾之中,少有人会像她这样通透,想起来,馨莲一直是她们当中最沉稳的,如果魁麟还有一点怜香惜玉的心,也都留给了她。 “不枉你我姐妹一场,就此住下吧,反正你也没想要去哪里,不是吗?”馨莲笑着指了指门外探头脑的男子,又道,“如果喜欢,每天可以留些给你,不过可不许练那害人的东西。” 鸾月脸上一僵,怔怔地道:“什么害人的东西?” “你不知道么?陛下……原不必如此待我们的,他自己也不想,只是着了御华派那老贼的道,练了那阴阳采补之术。” “阴阳采补?你是说,那些死去的姐妹,都是因为……”她瞪了半天眼睛,直到瞪得有些发酸,才一脸庆幸地倚在了桌边。她脱离得早,陪侍的次数也不多,能留下这条小命,多半是因为运气。最受宠爱的这位能够活下来,才是真的侥幸。 烛火下,馨莲的眸子沉静而安祥,只是一头青丝当中,隐隐地杂着几缕白发,她没有刻意地掩饰那些过去的痕迹。 不经意地摸了摸怀里少女的额头,她点了头:“既然无处可去,我就在这儿住下来吧,也好有个伴。不过接客就不必了,我有自己想做的事。” 手指插进了语翠稀松的发隙,她微微含笑。 “那九十九公主……” “她也随我一起住下,我会好好照顾她。” 第二天晨起,鸾月为自己挽了个简单的发髻,穿上了道袍。 馨莲不由得苦笑起来,原来这位昔日姐妹已经选好了路,不再踏入妖道了。 语翠的封印一时半会解不了,只会与鸾月对着干,可是鸾月却打定了主意不让她离开,就这样被困在一方小小的天地里,天天看着乌烟瘴气的男男女女眉目传情,扭打肉搏,她很难理解这些情情爱爱的意兴之举,脸上常常一阵白一阵红,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原来这个狠戾的公主,始终保持着羽族独有的纯真,真正是什么也不明白。 仙魔大战结束,御华派与端极派重新对峙,所有的一切就像个循环,推倒了重来,仙狐族回到了妖界,将人间通往妖界的隘口堵住了,人世间,再也没有妖皇魁麟的消息。 “鸾月姐姐,你知道么?我一直喜欢他……”有一天,语翠向她透露了心事。 “他是谁?是孔雀么?”年深日久,羽族又有了新的王者,蟠龙镇外的那棵苍天古梧再次充满了生机。谁也不知道,羽族幸存唯一的女子就依在朱雀殿附近活得风生水起。 “我喜欢他,却不能说。”语翠的眼里溢出一点落寞,良久才重又抬起了头,“新的羽族之王是谁?姐姐见到了么?” “听说是个很漂亮的孩子,才十一岁,还是从世外修仙回来的,小名是叫豆豆。”鸾月拿着手里册子看了一遍,笑道,“终有一天你们会遇着的,别想那么多了,人家还等着我们去收妖呢。” 为人一世,有很多顾忌,可是做个散仙却不必,可幸的是,由了这对姐妹,仙曲牌坊终于与“仙”字,挂上了一点钩。 语翠不是变好了,而是放下了,所以她喜欢谁,也都不重要了。 羽族的孩子从来是身子长得快,脑子进化得慢,以前做过的错事,只能用修为去补。 “对了,鸾月姐姐,师父他下个月会来么?我想他带我去看看掌门师祖的墓,快清明了,在人间不是都要扫墓的么……” 羽族的寿命很长,所以心里那个蒙昧的影子存不了多久,等她记起时,那个叫魁麟的男人已经烟消云散。(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c)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