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c)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 第一卷 ------------ 楔子(1) 元至正二十三年八月,夕阳如血。

虽说中秋才过几天,但这些年一直就是兵祸连结的,老百姓也实在是没有心思过这中秋佳节,特别对于在鄱阳湖的双方将士来说,更是全副心思放在眼前的大战上,接连大半个月的血雨腥风,已让所有人都感觉到筋疲力尽。

鄱阳湖,平日里平静的湖面上原本只有几条渔船在悠悠地飘荡,但此时,却是大大小小上千条战船齐列,旌旗招展,一股腾腾的杀气冲天而起,雪亮的刀光剑光将如血残阳映在一双双颇显疲惫布满血丝的眼中,天边的晚霞红得犹如滴着血,令陈友谅心中更是烦躁。

“六十万对二十万,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老子不会输!老子绝不会输!”陈友谅喃喃道。

“主公。”军师刘永彬在一旁叫道。

刘永彬是陈友谅身边最得信任之人,更兼足智多谋,年不过四十,却已成了陈友谅最为倚重的军师。陈友谅生性多疑,极少相信任何人,但刘永彬却和赵富贵李平安三人一起被陈友谅拜为义弟,深得信任,而他三人也都对陈友谅忠心耿耿,平日里绝不以大哥相称而直呼“主公”,反倒互称刘永彬为大哥,赵富贵为二弟,李平安则为三弟。

“主公,前日之败只不过是东北风起,天助朱贼,绝非主公大意。我军虽损失大半,但毕竟还有二十来万,还有定边将军这样的猛将,还有数百条战船,仍旧比朱贼兵多将广,胜负未分,时犹未晚,只需好好合计,定可一鼓破敌,以雪前日兵败之辱。” 刘永彬最为景仰的便是三国时的诸葛武侯,羽扇在手,指点天下群雄,谈笑间叫千里外之强敌灰飞烟灭,何等风采何等气慨?只可惜主公陈友谅并非善听之人,虽深得他信任,倚为肱股,但却并不一定都采纳自己的意见,多少妙策都是付之流水,徒叹奈何,终落得今日之境地。只是今日情势,陈友谅新近大败,数百战船都在朱元璋的火攻之中化为灰烬,士气低落,正是用人之时,自己深受主公的大恩,却不能于此时此地舍他而去,自然该当尽心尽力,辅佐主公,待他年主公大事既成,自己再挂冠而去,游历百川,忘情于山水之间,那才叫得其所哉。

“报!”门外突然冲进来一人跪在地上,正是二弟赵富贵,嘶声高叫声。“主公,左右金吾将军带着兵丁部将投降了朱贼!”

“什么?!”陈友谅怪叫一声。

刘永彬也是一声长叹,陈友谅生性多疑,军中早有怨声,以往汉军从未败绩,此祸不显,但刘永彬早有所忧,常劝陈友谅多多体察军情,安抚将士,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却是从来听不进去,只知以严刑酷法镇压。此次陡遭惨败,自然军心涣散,发生率兵投敌的事来。

“他娘的,赵富贵!”不待刘永彬开口,陈友谅已是瞪着血红的大眼嘶叫道。

“在!”赵富贵年方二十有余,正是气盛之时,如雷般应声道。

“传令下去!着人追赶,立杀无赦!还有,今后再有投敌之事,任何人皆可取其首级,谁杀了兵就归谁!”陈友谅大吼道。

“得令!”赵富贵大叫道,起身便要朝舱外走。

“且慢!还有!传令下去,以后再抓到朱老贼的兵丁将领,就地杀头!杀!”陈友谅已是变得狂躁。

“主公----”刘永彬刚叫一声,那赵富贵已是重重一跪,冲出了船舱。刘永彬又长叹一声,知道已无可挽回,此时的陈友谅是绝无可能听得进自己的话的,只好暗自摇摇头,把话咽了回去,又是一声长叹。

“永彬,现今我等该如何?”过了良久,陈友谅似乎才慢慢平静下来,恢复了以前那种阴森冰冷的声音,这声音刘永彬并不很喜欢,但却也习惯了,毕竟受过陈友谅的大恩,再说在这乱世之中,也只有依附于陈友谅,好好辅佐于他,才能真正实现心中抱负,成为武侯那样的绝世英雄留名千古。

“主公,为今之计,恐怕此战已无力回天,朱贼有徐达常遇春那样的猛将,而定边将军又已负伤,士气不振,脱逃甚多,而朱贼却是锐气正旺,今日已不可得。大汉朝根基仍厚,兵多将广。为今之计,不若暂避其锋,容后再图。正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需得脱此难,回头东山再起,凭朱元璋的那点实力,以我大汉之力,灭之不难。”刘永彬也学诸葛亮执了一柄羽扇,轻轻摇了摇说。

“只可恨张士诚那老贼……”陈友谅一句话说了一半就打住了。

“主公这性子,除了我们这兄弟几个,还有恨元世成他们,又有谁会真心帮他?更何况张士诚那老奸巨滑的贼头?”刘永彬是知道其中内情的,只能心中暗叹一声,不再说话。船舱里又静了下来,只有远处还隐隐有厮杀之声传来。这几日陈朱双方之兵可谓没有一刻闲下来的时候,不管是烈日当空还是月上三更,都会有短兵相接之事发生,每一刻都有兵丁的血流下来,连鄱阳湖的湖水都已显出一层微红之色,更显得此战实是惨烈之极。

“永彬,你和定边他们几个说一声,再坚持几日,寻机撤兵!”陈友谅沉寂半晌,缓缓道,声音里充满了愤恨和不甘:“如果师父还在就好了……”

“主公,此乃千军万马的军阵,不是武林中的单打独斗,就算今日圆真师父在此,恐怕也帮不上什么忙。”刘永彬摇摇头。他跟随陈友谅多年,是知道陈友谅当年拜在少林寺一个叫圆真的得道高僧门下之事的,只不过他并非江湖中人,自然不知道圆真便是当年名震天下的“混元霹雳手”成昆,也不知道成昆和自己的徒儿、明教护教法王“金毛狮王”谢逊的数十年恩恩怨怨,而此时圆真被谢逊废了武功,不久便已死在少林寺了。

“若是师父在,半夜潜入朱贼军中,取了那朱元璋首级,敌军自然土崩瓦解。”陈友谅喃喃道。

“也不尽然,听说朱贼出身明教,身边既有徐达常遇春这样的猛将,也有明教的武林高手,有明教撑腰,入敌阵中取朱贼首级也是凶险至极之事,两军交战,所赖者还是军心战力,众志成城,万千军马的勾当,任有万夫不挡之勇,在两军阵上最多也只能自保而已。”刘永彬不懂武功,但对这些却是知道的,依旧摇摇头道。

“你……”陈友谅怒道,刚说了个你字,突又止住,不再说话,只是扬扬手:“去,把富贵、恨元几个都叫来,还有张定边张将军,也叫来。”

“遵命,主公。”刘永彬一躬身,退出舱外。

------------ 楔子(2) 八月二十六日,眼前局势愈加不利于汉军,陈友谅思量再三,终于咽下堵在胸中的一口恶气,瞪着血红的双眼,不甘地发出军令:“撤兵!向湖口突围!”

此令一出,汉军哗然,原本不稳的军心更是动摇,不到半日工夫,又有两千兵丁私自逃跑,全跑到朱元璋军中去了。

陈友谅心知大势已去,亲率大军,数百战船齐向湖口冲锋,号称天下第一猛将的张定边将军仗剑立于最前边的战船之上,犹如天神,经过一日血战,方才勉强冲破湖口,却见四下里朱元璋的战船密密麻麻,围得水泄不通,虽冲破湖口战阵,却仍陷于重围之中,隐隐看到写有“常”、“徐”、“廖”和“李”等字样的帅旗飘扬,正是朱元璋手下的猛将常遇春、徐达、廖永忠和李善长等人。

冲破湖口敌阵,陈友谅刚松了一口气,坐在座船船舱之中,倒上一杯酒,一仰脖便吞了下去,还未咽入腹中,却突又听得四下里喊声震天,船又是一顿,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陈友谅讶道,站起身来,一掀船帘,走了出去。

一道阳光映入眼中,眼前便是四下里血战不止的双方军士,但这却是陈友谅看到的最后一幕战场厮杀了,便在他走出船舱门口,站在船板上时,一支冷箭突地从右后方射来,正中陈友谅,铁箭直贯,深深扎入后脑,饶是陈友谅曾跟随成昆学过武功,也是防不及防,正中要害之处,几乎是立时气绝,仰身便倒。

“主公!”旁边站立的侍卫统领冯恨元惨叫一声,目眦俱裂,一把扶住陈友谅摇摇欲坠的身躯。

“王八蛋!”站在临近船上的赵富贵也是大叫,大吼一声,操刀而起,一把推开身边几个兵士,一下扑到隔壁的一艘战船之上,一刀砍下,将一名伍长的手臂砍了下来,砍下来的手臂仍然紧紧抓着一副弓,显然正是他一箭射死了陈友谅。

“王八蛋!快说!你是谁!你王八蛋!快说!”赵富贵一把掐住那人的脖子,不住摇晃,嘶吼道,已是状若疯狂。

“二弟!留活口!”旁边的刘永彬也是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好一回才醒过神来,忙朝赵富贵叫道,回头又问:“恨元,主公怎么样?”

“银刀”冯恨元本是陈友谅随身近侍统领,一柄银刀百人莫敌,乃是身经百战的勇将,就算是缺只胳膊断条腿也绝不会皱皱眉头的好汉,此时却是抱着陈友谅泪流满面,语带哭诉道:“军师……主公……正中后脑……不……不行了……”

刘永彬心中一沉,低声叫道:“快,恨元,速将主公抱进船舱,只说是受了轻伤,主公之死消息切莫外泄!”说罢也是一跃,跃到旁边的船上,此时正是突围之时,战船都是密密地并排而行,两船之间相距也不过一尺,几乎都蹭到了。刘永彬虽不懂武功,但身处军中,日日劳顿奔波,身子骨自然也比常人轻捷,快速又跃过两条船,奔到赵富贵身边,去扳赵富贵的手:“二弟,小心别掐死了。”

只见那人手臂被齐齐砍断,血如泉涌,脸上却没有丝毫痛苦之色,反而显现出一抹灿烂的笑容。

“快说!为何暗算主公?你是何人?”刘永彬叫道。

“哈哈,我乃徐大帅手下牙将王传宗,奉主公和大帅之命伏于汉军之中,寻机行刺陈友谅老贼,今日得手,不枉此生!哈哈,哈哈哈哈!”王传宗仰天大笑。

“王八蛋!”赵富贵怒吼一声,一脚便将王传宗踢得飞起来,手上一闪,钢刀划过,已将王传宗的头颅砍了下来,和身子分为两处扑腾落入水中,泛起一片血红,但那大笑之声却隐然还在空中回响。

“主公-----”赵富贵再不管那王传宗的尸体,转身一扑,又扑回陈友谅的座船之上。

刘永彬一句话没说,静立在甲板之上,望着远处的夕阳,喃喃说了一声:“大汉朝……终于完了……”

这天,大元至正二十三年八月二十七日。

“二弟,三弟,恨元,世成,你们打算怎么办?”待各人将汉军服饰尽皆脱下,扔在一起堆成一堆,点上火,刘永彬望着火堆,头也不回地问道。

自陈友谅死后,大汉朝第一猛将张定边护送陈友谅的尸体突围回转大汉国都向少主人陈理报丧,刘永彬则在赵富贵李平安等人的护持之下突围,却和别人走散,四下里仍是朱元璋所率的宋军,根本无法和张定边等人会合,倒是遇上了冯恨元几人,数人聚在一起,商量着以后怎么办。

“怎么办?老子一定要杀了朱老贼,杀了徐达,杀了这两个暗箭伤人的奸贼,为主公报仇!”赵富贵坐在地上,用刀使劲朝地上砍,恨恨地说,好几天了,他都只会来来去去说这件事,刘永彬说了他好几次,也是劝之不住,只好暂且罢了。此时见他仍旧如此,便又劝道:“二弟,你冷静一下。君子报仇十年未晚,这仇是肯定要报的,但也得有命来报,得找时机来报,我等须先度过眼下难关,保住这条性命,再图后计,光凭几分蛮力,不但报不了仇,连命也得送掉,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军师说得不错,要报此仇,须得静待时机,绝不可莽撞行事。”冯恨元虽说一柄银刀万人莫敌,乃是难得的勇将,但却绝非那种有勇无谋之人,还读过三字经百家姓,认得些字,这在汉军中已是十分难得的了,才得以担当陈友谅的贴身侍卫统领的要职,此时也附和道。

“恨元,你说呢?你有什么打算?”刘永彬用赞同的眼光看着冯恨元。

“我打算投入朱老贼军中去。”冯恨元沉声道。

“什么?!你要投敌?去当朱老贼的走狗!你!……”赵富贵一下子跳了起来,一把拎起钢刀,一双眼珠子直瞪着冯恨元,犹如要冒出火来一般。

刘永彬一扬手止住赵富贵,望着冯恨元:“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正是。”冯恨元点点头。

“这也是个办法,恨元你身手不凡,定能在朱元璋手下出人头地,伺机接近朱元璋,让他也尝尝冷箭的滋味。只是此举十分凶险,恨元你一定要保重。”刘永彬道。

赵富贵这才明白冯恨元的意思,呆呆地望着他,不再说话,手中的刀也垂了下来。

“你呢?世成?”刘永彬望向刘世成。

“我也不知道,我一个人无牵无挂的,要不我就跟着冯统领,到朱老贼军中寻找机会。”刘世成只是冯恨元手下的一个侍卫。

“嗯。”刘永彬点点头,又转身道:“二弟,我记得你在老家还有老爹老娘,要不你还是回家种地去吧。”

“不,我一定要替主公报仇,此生不替主公报此大仇我誓不为人!”赵富贵的刀重重砍在地上。

“还是先回去看看再说吧。”刘永彬劝道。

“大哥,我先回去看看也成,不过看了后我还会回来找你的,那时你就别再拦着我。”赵富贵迟疑了一下,嗡声道。

“到时再说吧,如今到处战乱,还不知道你我兄弟能不能躲过这一劫呢,若是躲不过,什么报仇之类全是空话,如今之计恐怕也只能先避一避风头再说。三弟,你呢。”刘永彬轻咳一声道。

“小弟家里已没人了,全听大哥的。”李平安生性并不冒燥,反而有一种文静的感觉,却偏偏和赵富贵等人结拜兄弟,也确实有些不像,但却又的的确确是比亲兄弟还亲的好兄弟。

“好,那就都安排好,我和二弟三弟一道,先避避风头,找机会二弟回家去看看,下一步怎么办咱们再好好合计合计,眼下是先突围了安顿下来再说。世成,你就和恨元一道,投到朱军中,寻机会报仇。”刘永彬拍拍身上的尘土,站起身来。

“好,世成,我们走。军师,富贵,平安,保重,我们先去了。”冯恨元提起银刀,也站起身来,一抱拳道,刘世成也连忙站起抱拳。

刘永彬深深望一眼冯恨元,也抱拳道:“恨元,世成,你们也保重。后会有期。但愿天遂人愿,你我兄弟终有再见之日。”

“后会有期!”冯恨元团团一抱,再不吭声,转身便行。刘世成紧紧跟上。

“此处不是久留之地,二弟,三弟,我们也走吧。”刘永彬一扬手,率先而行。

“大哥等等我们。”赵富贵和李平安也连忙跟上。

------------ 第一章 书阁得经(1) 大明洪武十年,五月初十,应天府,晴空无云,天气已经很暖和了。

应天府史称金陵,大明洪武皇帝朱元璋命刘伯温等卜地测算,“定作新宫”,觉此地乃“钟阜龙蟠”、“帝王之宅”的风水宝地,便征发军民工匠二十万人,填燕雀湖“改筑新城”,历时一年建成内宫,雕梁画栋,壮丽巍峨。朱元璋大悦,入住新宫,改元洪武,正式建都应天,至今已有数年,下辖上元、江宁、溧水、江浦、句容、溧阳六县。数年之间,应天府商贾日多,百姓乐业,四方纷聚,眼见得这都城已是初具气象,日渐兴旺。

新宫分皇城与宫城两层,百姓俗称皇宫。皇城开六门:正南洪武门,东南长安左门,外为长安街;西南长安右门,东为东安门,西为西安门;北为玄武门。宫城又称大内,百姓俗称“紫禁城”,开有六道门:正南午门,东南左掖门,西南右掖门,东为东华门,西为西华门,正北是北安门。在皇城与宫城之间还有两道门,南为承天门,北为端门。

东安门外有座果仙桥,相传张果老曾骑驴经过,故名。果仙桥是个热闹的所在,来来往往的小商小贩,挑着担,吆喝着从这头走过那头,又从东边走向西边。桥头东边的徐记胭脂铺还不时地进进出出几个漂亮的小姐丫环,朱文羽斜靠在桥边的镇桥石牛上,很惬意地随意嚼着一根芦草,懒洋洋地欣赏着仔细看哪个姑娘长得如何眉清目秀,哪个小姐执着一把啥样的牡丹团扇,看到一个胖胖的老妇人也走进胭脂铺,朱文羽不禁皱了皱眉头,“静立间肥猪照水,行动处胖鹅摆风,长成这样也好意思上街露面?呸!晦气晦气,今天天不好,把我隔夜饭都勾出来了,还不知是哪家的媒婆子呢?”厌恶地掉过头去,继续在桥下的河中寻找来来往往船上的美女。

在路边搜寻欣赏美女是朱文羽的一大爱好,倒也不是说他是个好色之徒,毕竟他才十一岁,孩童心性未泯,喜欢看美女也只是看着好看而已,就算是带着种欣赏和品评的眼光也无从往歪处琢磨。老夫子陈老头曾说《诗经》里早就曾记过,“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对朱文羽来说,这个“逑”字倒还说早了点,不过看一看总是没什么问题的,连孔圣人都说“食色性也”,陈老头自己胡子一大把了也喜欢画美女小像,一手的好工笔,连头发丝儿都画得极是细致精妙,传神得就好像都快要从画里走出来一样,后宫里那些妃子贵妃们对陈老头都挺照应的,除了因为那老陈醋性子极好,马皇后也多加照拂,大半还是因为这手手艺,妃子们都求着想要这老陈醋替自己画几张小像,女人总是怕老的,能将自己的美貌留下来当然是件很大的事。

朱文羽也曾跟着老陈醋学过一段时间的工笔,奈何他实在生性好动,用陈老夫子的话是“尖屁股猴子坐不住”,几笔勾勒出个大概线条也就完了,懒得在眉毛头发上下那种细致功夫,画出来的美女胚子倒是有了,却一个个好像刚睡醒一样,头发全都是歪歪的乱乱的,还好像是在雾里头一样,朦朦胧胧的,陈老头说过他好几次,朱文羽倒还振振有词:“我这是‘娇儿初起懒梳妆’,要的就是这个味道,谁睡个觉起来头发还这么整齐的?”说什么也懒得再用功,陈老夫子也拿他没办法,只得由他。不过陈老头自己心里也清楚,这小子虽说懒得紧,不过天资聪颖,就他那朦胧写意的美女画,倒也另有一番味道,功底已算是不错的了,那细描工笔虽不甚佳,到外头也算得上半把好手了,奈何这只小猴子实在不肯再求上进,也只得索性罢了。

一个穿着粉红衣裙的小姐带着个小丫头从西边街上过来,一下便吸引了朱文羽的目光。那小姐也不过是十三四岁年纪,和朱文羽差不了多少,只不过男孩到这年纪仍是带股淘气,女孩儿却大多已是有模有样出落得千娇百媚,到了该谈婚论嫁的时候了。那小姐手执一把小巧的细竹团扇,看上去似乎扇面上画的是几株水仙草,这倒没什么特别,在应天,这种扇子随处可见。吸引朱文羽的是那小姐目不斜视的眼睛,大大的、水汪汪的,就好像会说话,若隐若现的酒窝在桃红粉嫩的脸上,实在是一种说不出的舒服味道。“哇,两弯细眉杏眼,一路莲花海棠。就是有点太瘦了,缺了点丰韵。”朱文羽心中如小大人般品评几句,暗暗摇了摇头。

小姐丫环一起走到胭脂铺前停下,小姐抬头看了看徐记招牌,便移步往前走。那丫环似乎已感觉到朱文羽那很不礼貌的直勾勾的眼睛,明显斜朝着他不屑地白了一眼,嘴里不知嘀咕了一句什么,跟着小姐也往里走。

看着那丫环小姐进到胭脂铺里,朱文羽摇摇头,他可不是什么不好意思,只是没得看了而已,便又百无聊赖懒洋洋地四下张望。突地听到不远处似乎发生什么事,一时间就围上了一大群人。朱文羽小孩子心性,好奇心大起,有热闹哪能不瞧?连忙跑了过去,见几十个看热闹的密密地围了个严实,朱文羽一看,一低头,矮下身子,居然从围观众人的腰下边钻了进去。

被围着的是一老一少两个男人,那年轻人文士打扮,正胀红着脸伸着双手和那老的抢着一个绣花钱包,那老者一边使劲往怀里抢一边大声嚎叫,显是十分可怜:“抢东西啦!抢东西啦!救命啊!快来人啊。”围观的人纷纷正指责那个年轻书生。

朱文羽正自莫名其妙之间,忽听得人群外有人喝道:“干什么干什么?让开!快让开!”只见人群让开一条道,挤进来两个差役样的人,前头那差役手握腰刀,进来便神气活现地撸着袖子道:“出什么事了?是谁在这闹事啊?光天化日,天子脚下,谁敢当街闹事?”

“老爷,老爷!”那老者松开抓着荷包的手,扑通一下就跪在地上朝着那差役连连磕头:“老爷,老爷一定要替小老儿作主啊,老爷。”

“怎么回事?”见有人朝自己磕头求助,那差役似乎觉得大有光彩,连忙问道。

“老爷,他!”那老者指着那年轻人哆哆嗦嗦道:“他,他抢我的银包啊,老爷。”

“嗯?”差役斜看了一眼年轻人:“你抢人家的钱包?”

“不……不是……”那年轻人脸涨得通红,吞吞吐吐道。“这……这是我的银包。”

“你的钱包?”差役嘲笑道:“你是说他来抢你的?就他这模样,你说他来抢你的钱包?你也得编得让人相信啊?你说谁会信?”

“就是,肯定是他抢人家的,居然还反咬一口。”“把他抓到衙门里去!”围观的众人也纷纷指责插言。

那年轻人的脸涨得更红了,“不……不是……真的是我的钱包……荷包是我娘子替我绣的……”

“胡说,这荷包是我女儿给我绣的。”那老者愤怒地站了起来,指着年轻人道:“你说是你的,那你说,钱包里有多少银子?你说!你说不出来就是假的!”

“是啊。”那差役一听有理,转头对那年轻人问道,手里掂着荷包一抛一抛,离朱文羽的鼻头都只有半尺来远:“你说是你的,那你说说,钱包里有多少银子?”

“我……我不……我不知道。”年轻人更结巴了。

“看你还敢狡辩?”差役得意道:“走吧,跟我们到衙门走一趟吧?老头,来,这是你的,给你了。”说罢便将钱包往那老者一抛,老者眉开眼笑地接住:“谢谢老爷,谢谢老爷。”

“等等!”人群中突然响起一声孩童的叫声。

顿时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中间朱文羽的头上。

“把荷包给我瞧瞧?”朱文羽啥场面没见过,哪会象一般小孩一样怯什么场?依旧是昂着头看着那差役。

“滚滚滚,小屁娃娃屁事不懂,乱搀和什么?回家找你娘吃奶去!”那差役正自高兴呢,不防冒出一小孩来,看样子居然还象是不服自己的处置,要拿荷包去看,不耐烦地连连摆手。

“你叫谁滚呢?瞎了你们的狗眼,居然敢这么说我们少爷?不想活了你们?”旁边又一个声音响起。人群中挤进来一个瘦瘦的小伙子,衣着虽普通,却是整齐干净异常,看面容明明已是十八九岁的人了,声音却是又尖又细:“看我不告诉你们郭应龙,一个个都扒了你们的皮!”那郭应龙乃是应天府的府尹,正是这帮京城差役的顶头上司,主管官员。

那差役和旁人一惊,这声音明明便是太监的公鸭嗓子,如今这应天府可是大明朝廷的都城,时不时能见到操着这种嗓音的太监在街上走过。这太监可是谁也惹不起的人,他们都是宫里的,皇上身边的近侍,谁能知道他们和哪位朝廷重臣交好?谁知道是不是皇上宠信的内侍?若是得罪了他们,指不定哪天就被衙门里的人逮去放到牢里关你到死。

------------ 第一章 书阁得经(2) 人群登时散开了些,空出了中间一块地盘,两个差役连忙陪着笑对来人道:“想必这位是宫里的老爷,小人有礼了,小的们不敢得罪公公啊。”

那年轻人鼻子一哼:“哼,得罪了我倒没什么,不过居然敢这么说咱家少爷,我看你们是寿星公上吊----活得不耐烦了。”

“算了算了,小高子,人家又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看看那个荷包。”一边站着不动声色的朱文羽突然开口,登时把周围的人都吓呆了,未料到方才这个说话的十三四岁小娃娃,穿得普普通通实在说不上什么光鲜,身上还沾了些泥灰杂草的不起眼,居然会是什么少爷,连宫里的太监都叫他一声少爷,这会是什么来头?一想到方才自己居然还骂人家是什么“小屁娃娃”,那差役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双眼发直两腿发软,还是另一个差役知机,连忙从还在那儿发怔的老者手上把荷包一把抢了过来,双手恭恭敬敬地递到朱文羽手上,陪笑道:“公子爷恕罪,是小的们长了双狗眼,有眼无珠不识泰山,得罪了公子爷,还请公子爷饶了小的们。”说罢一下拜倒,先前那个骂人的差役也是急忙拜倒在地不住磕头。

“行了行了,起来吧,没什么得罪不得罪的,我只是有点奇怪罢了。”朱文羽一摆手,接过荷包闻了一下,又走到那年轻人身边,抽着鼻子使劲闻了几下,再走到那老者身边绕了一圈。众人看他行动奇怪,都只是远远围着看热闹,却也没人敢出声说话。

“你是干什么的?”朱文羽突然开口问那老者。

“我……小人……小人……没……没干什么……”那老者脚一软,跪倒在地。

“没什么,好好说,你做什么营生的?”朱文羽一笑。

“公子爷饶……饶命……草民……草民……草民是城外的农户,住在城……城外的七……七里庄。”那老者哆哆嗦嗦道。

“你呢?”朱文羽转头问那年轻人。

“回……回公子,小人……小人家里是开药材铺的,不过学生今年要……要参加乡试。”那年轻人也有点结巴,仍是一脸通红。

朱文羽一笑,回头冲着那老者道:“你家是种地的,荷包里居然能有十来两银子,小日子过得不错啊,你发什么大财了?够你家吃两年大白米饭的钱你就这么大摇大摆带着上街来?是天上王母娘娘扔宝贝正好砸在你头上了?还是你在你们家地里挖着聚宝盆了?再说了,你种地的一天不是土就是粪的,身上戴的荷包怎么还会有一股子的药味?”

那老者脸色一下变得惨白,连忙磕头:“是……是是,是小的糊涂,小的混蛋,是小的想赖这位公子爷的荷包,是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那老者仗着年老人怜,故意抢人的荷包引起争执,大伙都受了那老者的愚弄,还以为是那年轻人抢他的荷包,众人不禁蠢蠢骚动,有人大叫:“打死他!”“打死这老不死的,老骗子!”“送官!送官!”

朱文羽忙举着双手示意安静,此时众人都已折服他的聪颖,又不知他是什么来头,很快便安静下来。朱文羽将荷包递给那年轻人,拍拍仍跪在地上的那两个差役:“行啦行啦,起来吧,两位老哥,剩下的是你们的事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去吧?以后别狗眼看人低,看着穿得不怎么样的就不把人家当回事了,总有你们的吃苦头的一天。小高子,我们走。”说罢拍拍双手,一扬手,招呼着小高子,挤出圈去,众人纷纷让道。那两个差役自然是打拱作揖相送,回来再将那老者带回应天府衙门不提,不过这老人家这次害得两位差役大哥受了如此惊吓,还差点得罪了贵人,恐怕是免不了要吃点苦头了。

“又有啥事了?”朱文羽一边走一边头也不回地问道。

“少爷,老夫子叫您回去呢,到念书的时辰了。”小高子在后面依旧是细声细气的声音。

“小高子你烦人不烦人?老陈醋叫我念书的时候你也替我挡一挡推一推啊,真是个猪脑袋!”朱文羽无可奈何地长叹一声,站定回头,看着小高子。

“那哪行啊?少爷,这小的可万万不敢,您老还是回去吧?”那小高子也知道这小主子实在是不想念书,不过他一个做下人的,可不敢担待这些事,还是照着老夫子的话做为好,反正知道这小主子对下人好,稍稍得罪些并不会随意怪罪,可要是担上个带坏小主子逃学的罪名,那可就是个死罪了,比来比去还不如老老实实把这个爱玩的小主子拉回去是正经,又是打拱又是作辑的告求。

朱文羽也知道不回去是不行了,只好很不耐烦拍拍身上的灰尘,冲着小高子甩甩手,道:“走吧走吧!回宫!”

“是!”那小高子高诺一声,在前边带路,进东安门,直朝着东华门方向走去。

走到东华门旁边不远的一个小门,守门的军士齐向朱文羽施礼:“羽少爷!”

“行了行了,每天这样烦不烦?天天羽少爷羽少爷的,我耳朵都生茧子了,下回换个别的名字叫叫,要不就别叫了!”朱文羽晃晃悠悠地走进门去。转过两道门,便是闲澜院了,刚要进院门,正好碰上闲澜院的总管太监陈汉仁。

“羽少爷回来了?”陈汉仁是个五十来岁快六十的太监,这几年身子不好,总是咳嗽,连腰都有些躬起来了,据说是大明开国时就净身入宫当了太监,打熬得十余年,也算是个中等职衔了,是闲澜院七八个小太监的头儿,宫中之人怜他年纪大资格老,都称他一声仁公公,小高子便归他管着。不过他忠心耿耿,一心伺候主子,对朱文羽也是极好,尽心服侍。

这闲澜院便是朱文羽和陈老夫子住的地方。

自从皇上派人把他们接到宫里来之后,在这儿朱文羽住了都快三年了,四周早已摸了个透熟,刚进来半年,朱文羽便偷偷地想要溜出皇宫,结果被那帮军士拿住了,因为他是皇上亲自指定住在这儿的,不敢私自处理,禀报皇上,朱元璋倒还开明,知道小孩天性贪玩,管不住的,便特旨他和陈老夫子可以由东华门旁边的小门自由进出内宫,守卫不得阻拦。这下可好,朱文羽就好像鱼进江海鸟放南山,算是自由自在了,每天都得跑出去瞎泡一会儿,不到半个月就已经和各处的守卫军士混得烂熟,连大内侍卫高手都认识不少。只不过大家都知道他和皇上有什么亲戚关系,虽不知底细,在宫中却也算得上半个主子,对他自是客客气气不敢得罪,好在朱文羽天性好玩好闹,整天和那些军伍江湖出身的兵丁侍卫混在一块儿,幺五喝六勾肩搭背,称兄道弟地熟了个一塌糊涂。

其实说起来朱文羽和皇上的关系也很简单。

当今皇上大明洪武皇帝朱元璋,当年也是贫苦人家出身,曾当过放牛娃,后来在皇觉寺出家做了和尚,前元至正十二年投入红巾军,攻集庆,败陈友谅,称吴王,改集庆路为应天府,建立大明王朝,一统天下。不过在落魄时曾得到过朱文羽爹娘的救助。朱文羽听陈老头说起过这事,当年皇上投入郭子兴郭大将军军中,虽说勇猛过人有将帅之才,但也不是每仗都能打胜,特别是刚入军中时曾吃过好几次败仗。据说有一次败仗后一路逃亡至许家村,也就是朱文羽家住的地方,被在村西缙绅朱家任西席偶尔外出的陈老夫子救起,带回朱家,受到朱家主人主妇的细心照应,很快就养好伤回到军中,临走时誓言报答。后来皇上建立大明王朝,想起这一家人的救命之恩,派大丞前往探望,谁知朱家全家上下尽皆死于战火,当时只是哥哥的私熟先生陈老夫子抱起那刚出生不到一岁被抛在草丛里嗷嗷大哭的朱文羽,躲在湖边芦苇丛中才得以幸免,一直抚养在身边。皇上听说恩人家中都如此破败了,唏嘘不已,又认出了陈老夫子,陈老夫子对朱元璋述说此番经过,朱元璋怜朱文羽孤苦,又因是同姓,便认朱文羽作了远房侄儿,也算是半个皇亲国戚了,将陈老夫子和朱文羽一老一小接入宫中住下,朱文羽才算是过上了安定日子。也正因为如此,无论朱文羽如何调皮胡闹,对于陈老夫子,除了在背后骂几声老陈醋之外,当面还是恭恭敬敬的,有命必遵,不敢太过放肆。陈老夫子也自然早已将朱文羽视同己出,当亲孙儿一般尽心教养。如今住到皇宫里,还有几个太监宫女侍候着,安定下来,自是更为尽心尽力地培养朱文羽。

------------ 第一章 书阁得经(3) 但实际上这其中还有一个天大的秘密,陈老夫子一直都未向任何人提起,那便是朱文羽其实并非朱氏夫妇所生。当年朱家毁于战火,家人尽皆遭难,陈老夫子孤身一人逃出,朱文羽只不过是陈老夫子在逃命路上捡到的一个婴儿,战乱中此种事甚多,陈老夫子不胜怜悯,抱养在身边,待到朱元璋着人找到他时,便慌称这个捡来的孩子也是朱家遗孤,取名朱文羽,假称便是自己当年的学生朱天羽的幼弟,以免被朱元璋所弃,当时朱文羽不过四五岁,若是留他一人流落民间,战乱之中自然难免一死,陈老夫子心中暗道就当朱文羽真个是朱家子孙,继承朱家香火,也算是不枉了朱家夫妇一番待己之情。此事说起来实是有欺瞒之意,往大了说还够得上个欺君之罪,可其实论起来,朱文羽出生之时许家村的缙绅朱家早已破家年余,朱氏夫妇坟头都已长草,哪里还会有朱文羽这么个后人?但此事陈老夫子自己不说,世上便无人知道,连朱文羽自己也是蒙在鼓里,丝毫不知,只当自己真个是朱家后人。

朱文羽有时回想起当年皇上朱元璋在养心殿第一次见他的时候的情景仍是不由得心中对自己暗笑。他随陈老夫子生活,算记事以来,乱世中从未过过一天养尊处优衣食无愁的富家公子哥儿的日子,陈老夫子一介穷儒,也只能勉强地供他每日一两顿的食饭,时常饥一顿饱一顿的,他便常在大街上和同龄的少年伙伴们游戏玩耍,也无人管他,养成个天不管地不收,初生牛犊的性子,无论见谁都是随随便便要说就说,没一点规矩,第一次见朱元璋,居然一点不怕,还昂着头带着斜眼盯着朱元璋问:“你就是皇上?怎么和戏台上的长得不一样?”弄得朱元璋一口茶都喷了出来。后来他开口叫一声“皇上老叔”,伴侍太监在一旁训斥,朱元璋却不以为意哈哈大笑,止住了太监,从那时候起,这“皇上老叔”四个字算是在朱文羽嘴里定型了,自古以来如此称呼皇帝的也算是开天辟地头一位。

这陈老夫子是个老秀才,虽说在前朝未能科举而仕,一手文章倒也看得过去。更难得老夫子琴棋书画无所不通,特别一手好工笔丹青,至于诗词歌赋更不在话下,虽说算不上大家,却也颇有几分文采,也许正因为所学太多分心,老夫子才在科举文章上未能中学进官,在朱家当了西席,教朱文羽名义上的“大哥”朱天羽读书。朱文羽才几岁便笑他文章不通,气得老夫子吹胡子瞪眼的拿他没办法。只不过几年下来,在陈老夫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地哄着教他之下,朱文羽对于琴棋书画各类倒也初窥门径,加之天性聪颖,倒把这老夫子的本事学了个七七八八,让老夫子宽怀不少。只是朱文羽当年被弃之草丛,受了些许内伤,骨子里带了一股子弱症,不时有咳嗽之声,总让陈老夫子放心不下。夫子医道亦有一手,仔细看过,只知是身虚体弱,可也买不起大补之药,只好自己开几个方子,不时弄点甘草、车前草、金银花、血河车之类替朱文羽胡乱补一补,只是因利就便自己寻的草药,哪有钱去药店里买成药?今儿这个方子,明儿那个方子,有啥吃啥的胡乱喂着,好在还算平平安安地长到六七岁。洪武六年被朱元璋接到皇宫之中,境遇比之以前自然好过千倍了,便重新开了个方子,每日里喝一碗,总算是能常补了,可就这每天一碗药汁,也不知让朱文羽头疼了多少遍,一看就头大了总是能逃就逃,能躲便躲,毫不在意,常把老夫子呕得够呛。

不过朱文羽生来好动,总不安份,闲不住,入宫后没了年龄相仿的伙伴,太监们一堆的臭规矩他又实在是不耐烦,正经八百的皇亲国戚们自然看不起他这认来的 “野皇侄”,从不来理他,所以朱文羽最乐意的还是和那些侍卫们闲闹。侍卫属大内亲军都督府管辖,专门护卫内宫安全。侍卫总头领乃是“雷霆剑客”南宫雷,还有一个副总头领何文灿,不过那何文灿据说还兼着京城御林军副统领之责,因此也极少来宫中侍卫房,只是挂了个名而已,朱文羽并不熟识,只是见过几面罢了,平日里大多还是和侍卫们在一起玩闹。不过听侍卫们平日里闲聊说起那何副头领,都略有些瞧不起的神色,好像是说那何文灿只是个武官,顶多比寻常人更为孔武有力而已,却是并不会什么武功,只不过是和洪武皇帝朱元璋有些什么瓜葛才当上的这个副总头领,侍卫们都有些看不起他,只是服南宫雷的管束,何文灿也知趣地并不来管这些宫中侍卫大爷们,久而久之,大伙都几乎忘了还有这么一位侍卫何副总头领的存在。众侍卫们除了护卫大内,成天无所事事,加之朱文羽活泼胡闹,便也乐意与之嘻耍,玩笑间朱文羽吵着要学功夫,便也教个一招半式,只不过只教招式,至于各人不传之秘自然是秘而不宣,也只是胡闹好玩而已,年许下来,朱文羽便尽自学了个天昏地暗的,什么谭家腿,谢家刀,八卦掌,六合拳,东一招西一式地乱七八糟凑了个成百上千招,连当侍卫总头领的南宫雷也被他缠着教了几手剑法,总练得忘了吃饭,每回都是仁公公打发小高子去叫才依依不舍回来。

这“雷霆剑客”南宫雷乃是武林世家名门望族南宫门下数一数二的高手,朝廷礼聘南宫家高手入宫执卫,南宫世家当代主人“绝情神剑”南宫望据传在朱元璋起事之后曾有些旧交,但此时朱元璋已是大明皇帝,南宫世家自然不愿再来攀附,以免有趋炎附势之嫌。朱元璋心知南宫世家在江湖上的威望,有心请南宫望来统领宫中侍卫,南宫望便也算是给旧人一个脸面,派出乃弟南宫雷入宫执事,只是约法三章,“护卫皇宫,不干政事,家传绝学不传外人”三条。这“雷霆剑客”南宫雷五十有余,身形消瘦,花白长髯却是面色红润满头乌发,不见一根银丝,太阳穴处高高鼓起,显是内功已臻化境,随身一柄“雷霆软剑”,吹毫断发,平日里缠于腰间,挥剑时内力贯注寒光似雪,坚韧如钢。其剑法剑走雷霆,刚猛迅捷,当者披靡,相传乃是江湖上五十名之内的绝顶高手。对敌时勇不可挡,平日里御下极严,侍卫们在他跟前都是战战兢兢不敢丝毫懈怠,不过在朱文羽面前他却只是个慈祥长者,对朱文羽天资聪颖实是喜爱万分。若是在江湖之中,只怕早已收朱文羽为徒,如今却是在宫中,恪于门主严命不敢起收徒之念,只是尽心教朱文羽一些精妙招数。南宫雷剑法虽然霸道,性情却是中正平和,严遵门主之命绝不参与政事,更不用说收朱文羽这等有官家背景的弟子,只是安心在宫内当他的侍卫总头领,这也是南宫望放心让他入宫的原因。

那朱文羽虽学了不少精妙招数,只是身无内力,攻出去的招式倒是像模像样,却是一点劲力也无,光有空架子而已,众人也权当逗他取乐,朱文羽不明内力诀窍,自然也乐此不疲。

“文羽,过来背书!昨日所学李青莲之《将进酒》,背来!”朱文羽进屋的时候陈老夫子早已坐在案前,他也不问朱文羽如何又迟到,知道问也问不出什么来,这小子耍赖的时候陈老夫子拿他也没办法,只好直接进入正题。

“又是背书,夫子,能否不背了?读懂便可,背他何用啊?今日讲《易经》吧?夫子?”朱文羽嘻皮笑脸地讨价还价。

“不背如何能吃透?背完再讲!”老夫子眼往上翻,看都不看朱文羽一眼,仍旧扳着脸,他知道一旦松下来,露出一丝笑容,这小猴儿马上会顺竿上,就很难镇得住他了。

“背就背嘛。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朱文羽吐了吐舌头,只好背将下去。其实他也不是背不下来,李白这诗味道合着朱文羽的性子,第一次读了就很喜欢,朱文羽看两遍便已熟记了,只是天性使然,故意捣蛋而已。

“……与尔同销万古愁!”一直到朱文羽一字不差地背完,陈老夫子才漠无表情地说:“好,《将进酒》过关!今日我等讲习《易经》第四卦,蒙卦。”其实陈老夫子也知道要朱文羽背出来毫无困难,因为有皇上照应,老夫子也不硬求朱文羽学那些科举进仕文章,只是随着他性子挑些豪迈或逍遥自在的诗文教他,知道这小猴子喜欢这类,而对于感兴趣的诗文,再长的文章,对朱文羽来说也就是看一两遍的事罢了。

“夫子,听说皇上……”朱文羽突然想到什么,正要开口,突地总管太监仁公公急急忙忙跑了进来禀道:“夫子,羽少爷,皇上来了。”果然听到院中有洪武皇帝朱元璋的随侍大太监高诵的吆喝声:“皇上驾到――”二人急忙随同陈汉仁等太监跪地接驾。

“既然张恭清手脚不干净,他也就没资格当这重庆知州,朕眼里容不得沙子,谁要给朕乱伸手,朕就砍谁的脑袋,惟庸,即刻下旨,着即革职拿问,命魏正行就地正法行刑,也给重庆的百姓出口恶气。”

“丞遵旨。皇上体恤百姓,明见万里,实是重庆百姓的洪福。只是张恭清一杀,重庆知州便空了下来,却不知令何人接任?还请皇上示下。”

“嗯,你上次不是提到过重庆县的知县有个叫秦昌德的官声还不错吗?”

“回皇上,那秦昌德乃是洪武三年的进士,补缺后在重庆任上已做了五年了,官声尚佳,据说还有百姓送过万民伞。”

“那就是他了,一并下旨。”一边说一边迈进大门,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小猴儿,又听说朕什么了?……夫子快请起。小猴子,你也起来吧。”正是大明朝开国天子,洪武皇帝朱元璋,身后还紧跟着三人,一个是贴身大太监高诵,另两个却是魏国公徐达和丞相胡惟庸。

文羽生性赖皮,便是见了皇上也是嘻皮笑脸,朱元璋话音未落,他便已起身,听皇上问话,便道:“皇上,我是想说听人说起您那文渊楼里藏着无数的好书,不知皇上老叔能不能让我进去看看,挑几本有意思的书瞧瞧?”本来如此说话已是对皇上大不敬,不过以前也有过先例,皇上跟前的太监出来训斥,结果皇上说朱文羽年幼不懂事,顽皮胡闹,免于繁礼。故此时跟着皇上的大太监高诵便也充瞎子假装没看见,随他。

------------ 第一章 书阁得经(4) “哟,你们看看,这小猴子居然还想看起书来了?转性了嘛?”朱元璋转头朝着徐胡二人笑道。

“小猴儿,你这猴儿屁股坐得住吗?恐怕没翻两页就想着出去玩了吧?哈哈。”旁边的魏国公徐达大笑道。

这魏国公徐达乃当今皇上的得力大将,与鄂国公常遇春一起都是助洪武皇帝朱元璋打下大明江山的开国功臣,朱元璋曾说他乃“受命而出,成功而旋,不矜不伐,妇女无所爱,财宝无所取,中正无疵,昭明乎日月,大将军一人而已”,乃是被朱元璋难得在称帝之后仍然呼之为兄的人物,常遇春英年早逝,在朝中武将之中,徐达已是顶儿尖儿的重臣,洪武三年十二月,因功授开国辅运推诚宣力武臣,特进光禄大夫、左柱国、太傅、中书右丞相参军国事,封魏国公,岁禄五千石,子孙世袭,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朝廷柱石了。因常陪朱元璋在宫中走动,因此和朱文羽也极是熟悉,也是十分喜爱这么个聪明调皮的小孩子,时不时逗他取乐。至于朱文羽,也喜欢徐达那种动不动就仰天开怀的大笑,反正是喜欢他那直爽的性格,有时还缠着他讲故事,还喜欢徐达那下巴的大胡子,有时便直接叫他外号“徐大胡子”,这外号乃是朱文羽专门给徐达取的,这天底下恐怕也只有朱文羽一个人叫他这个外号了。

“皇上的文渊楼中书山浩翰,经史子集天文地理无不收藏,实乃天下最大的宝库,连朱文羽这小小孩童都知道,都想要来沐浴这浩荡皇恩,可见皇上恩泽普惠天下,令小小孩童也能伏受皇上的隆恩。”丞相胡惟庸说话便文雅得多。

朱文羽早就听人议论过,这胡惟庸最大的本事便是无论碰上什么事,到他嘴里都能说得十分入耳动听,不是圣上英明就是天降祥瑞,总能令这位洪武皇帝龙心大悦,深得朱元璋的宠信。不过真说起来这胡惟庸却也并非泛泛无能之辈,治朝理政还是颇有一手的,身为丞相,将政务处理得井井有条,让朱元璋省了不少心,实是朱元璋朝政上难得的臂助。更难得的是他虽身居丞相之职,实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朝廷重臣,为人行事和说话却仍是十分谦恭,总是面带和善的微笑,显得极是和蔼可亲,容易亲近,丝毫没有高人一等盛气凌人的样子。不过不知为何,朱文羽总觉得这胡惟庸的笑容有些假,看起来不自在,不太喜欢他,也许只是因为朱文羽喜欢顽皮胡闹,对胡惟庸这种酸溜溜的文人并不感兴趣,才会有这种感觉而已。不过不管怎么说,这胡惟庸虽常陪着洪武皇帝朱元璋在后宫中散步闲聊,也常和朱文羽见面,但朱文羽却是极少和他说话,若是说起来,也会有意无意顶几句,朱文羽人又机灵调皮,有时一两句话弄得胡惟庸一时下不来台,常让旁边的朱元璋看得大笑不止。不过这胡惟庸倒是性子极好,从不生气,顶多也就是讪讪地笑笑而已,不和这么一个小屁孩子一般见识。

“启禀万岁,近来朱文羽正学《易经》,似已有所入门,草民请万岁恩准其入文渊楼阅书,将对此子大有益处。”出朱文羽意外的是陈老夫子此时居然躬身插言在旁边替他敲边鼓,他看了老夫子一眼,夫子含笑起身不语。

“嗯,看在小猴子难得好学的份上,高诵,以后文渊楼可以让朱文羽随意出入,只要不丢失典籍,所有书卷可任其观阅,朕倒要看看这只猴子能在那书山里呆上几天,只怕是去了两次就连门都不上了,哈哈。”

“奴婢遵旨。”高诵忙恭声应道。

“对了,惟庸,张恭清之事你和太子说一声,让太子拟旨吧,他也该历练历练,替朕分忧了。”朱元璋忽又想起什么一般,一边起身一边回头道。

“臣遵旨。”胡惟庸心恭声道。

“《易经初解》、《易经集注》,好家伙,好东西真不少,这当皇上就是好,什么书都有,少爷我今儿个算是闷声大发财!”朱文羽兴高采烈地在文渊楼里翻着书。他这几天成天呆在文渊楼里,顶多也就是小高子叫吃饭的时候回去一下。皇上圣旨里没说其他人能进来,高诵自然不敢自作主张放别人进文渊楼,一直只是允许朱文羽一个人进来翻书,连陈老夫子都没让进。

朱文羽最喜欢逍遥自在,就算是诗文词赋看的也都是些随性应景之作,对那些粉饰太平的官样文章不感兴趣。陈老夫子说他是道家心性,一点没说错,他最喜欢看的也就是《易经》、《道德经》之类的道藏之说,禅学虽也看看,却是一知半解,其他的竟是碰也不碰。进楼好几天了,除了陈夫子让他找的几本词林考证之类,别的都在禅道典籍中翻阅。皇上旨意中没有说明不能借出,他把书藏在衣裳之下,偷偷带出文渊楼,自然也无人来搜身检查,竟给他来了个来去自由。只是严旨中说明不得丢失典籍,自然得阅后小心归还,自无他话。

只不过从此后陈夫子似乎变了个人一样,不断要朱文羽拿书出来看,这年月,书是士大夫人家专有之物,夫子一介寒儒,虽爱书如命,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却也没见过这许多书,此时有机会自然要看个够,也便没怎么再管朱文羽念书背书了,更让朱文忌落得个逍遥。

一日,朱文羽正坐在地上翻看一本《易说》,右手还忙不停地拿着一小碟子点心往嘴里送,就听门外小高子又叫了:“羽少爷!仁公公说叫吃饭了。”

“你跟老仁头说一声,我这有点心呢,不吃了,让他伺候老陈醋自己吃,我那份也送他了。”朱文羽头也不回,换了个姿势继续看他的《易说》,感觉脚边似乎踢了个东西。一会就听见小高子嘟哝着回去了。

直到夕阳照进文渊楼,朱文羽才伸伸快要僵硬了的腿,拍拍饿得有点难受的肚子想要站起来,眼角似乎看到书架子下有个小木盒。朱文羽擦擦眼睛,仔细打量一下,原来真是有个满是尘土的木盒藏在书架下面,大概是小高子叫吃饭的时候不小心脚踢了一下露出来的。

朱文羽好奇心起,伸手把木盒子掏了出来,吹吹满布的灰尘,灰尘差点进了眼睛,朱文羽忍不住“呸”了一声。

盒子不大,暗红色的木头,一点也不起眼,不过明显能看出上面的花纹雕得非常精致,显然年代已久。上面挂了把铜锁。

朱文羽精神大振,这盒子藏得这么隐秘,不定有什么好东西。便十分想打开看看。不过平时和侍卫们玩的时候就听说不少机关的故事,据他们说,有些隐秘的东西为了不让别人随便打开,往往都安装了机关,如果贸然打开,射出几支毒箭、或是钻出几条毒蛇来,那可不是闹着玩的,指不定弄得“阎王多个小鬼,钟魁多道大餐”,少爷我得小心点。

朱文羽想了想,只要不打开,先把这锁弄掉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不过皇宫里除御准带刀侍卫外,可没什么人有什么刀器,最后多也就把水果刀小剪子之类,管不上用,先不管,明天弄到开锁的东西再说。朱文羽重又把木盒塞回书架下面藏好,准备回去想办法。这文渊楼除了两个照看烛火打扫灰尘的小太监之外,没有皇上旨意也不会有不相干的人来,倒是不怕被别人拿走。

回到闲澜院,朱文羽就东张西望地琢磨着有啥东西可拿来开锁的,找半天也找不着啥入眼的器具,心想:“唉,要是有把刀就好了。”猛地心头电光一闪,“有了,到御膳房偷把菜刀不就行了?”心头主意打定,吃过饭喝了药便假装上床睡觉。他知道陈老夫子老人家睡得早,睁着眼听得隔间呼噜声响起,再看仁公公那边,除了偶尔咳嗽几声之外似乎也没什么别的动静,便偷偷穿衣起床。这种事朱文羽早已干过,他曾半夜偷偷起来去逮耗子吊在宫女床边把早起的宫女吓个半死,此时自然驾轻就熟。

刚出闲澜院,便听暗处有侍卫喝问:“什么人?!”

“我。”

“哦,羽少爷,这么晚去哪?又是偷偷溜出来的吧?又逮耗子吓人?”朱文羽一听就知道是湘西谭家的“螳螂刀”谭文,一个二等侍卫,那是老熟人了,早见识过他以前的“劣迹”,知道这家伙啥鬼都能搞出来,也不以为意,甚至还帮过忙替朱文羽逮过耗子,见他半夜出来自然毫不见怪。

“没事,去御膳房偷点吃的,饿了!”

“哈哈,羽少爷好兴致,给我也拿点如何?”谭文见惯不怪,反倒开起玩笑,不过神色间却没有半分对着半个皇亲国戚的味道,朱文羽也没把这当回事,平日里反倒是和侍卫们勾肩搭背称兄道弟的来得开心畅快。

“呸!美得你!等着!”朱文羽笑骂。转身往御膳房走去,看那样子哪象是个去偷食的?比白天还悠闲得心安理得。

“吱――”推开御膳房的门,朱文羽便朝着刀柜摸去。这儿也是他常来的地方,闭着眼都能摸对地方,本来皇宫御膳房里到晚上刀具规定得上锁的,不过他可清楚得很,御膳房管事老牛头这家伙从来就懒得锁,把柜门一关了事,指不定啥时候主子半夜想吃东西,时时都用得着的,锁来锁去太嫌麻烦。

御膳房里的刀具全是上好的王麻子,还都带皮套,有专门的磨刀太监,自然都是把把精光雪亮的上好钢刀。朱文羽摸了几把试了试,挑了一把称手的,连着皮套揣进怀里。“用一天就还回来,不一定发现得了的。”朱文羽心想,他还是特意从备用刀里摸来的,天天在这儿转来转去,自然心里有数。出门时又顺手偷了几块点心,还得应付应付谭文不是?

天一大早,朱文羽便急不可耐地揣着刀到文渊楼去,门口太监见到他依旧行礼,他也照旧摆摆手眼都不斜地进去了。一进门,急急上楼把木盒子掏了出来。使菜刀去切那铜锁,王麻子刀果然利索,没费多大劲就把铜锁切断了,不过就这么打开朱文羽可不敢,钟魁可等着好菜呢,好在他早有准备,从怀里掏出根长长的细绳子,绕过横梁绑在锁扣上,把盒子用几把椅子夹好,躲在一排书架后使劲一拉,居然没费什么劲拉开了,也没见什么短箭毒雾地发出来。

“呸,害得老子费这么大神!”没有短箭让朱文羽颇为失望,一点成就感也没有,悻悻地走到木盒边。只见木盒里空空落落的,除了一本书什么也没有。

------------ 第一章 书阁得经(5) “书页上有毒!”朱文羽又心生奇想。想一想,把内衣脱下来扯破了包在手上,小心翼翼地把书拿了起来。

书面上写着几个小篆字,幸好朱文羽跟夫子学了一段时间金石,对篆字并不陌生,还总算认得,“《易气养生诀》?这是什么玩意?”朱文羽心中一阵失望。“什么破书?藏得这么严实?不对,说不定是藏宝图什么的!”朱文羽心中突又是一阵兴奋,他平日里和那些侍卫们天南海北聊天聊多了,听到不少什么藏宝图武功秘笈之类的故事,虽然不知道是不是那些侍卫编出来哄他这小孩子玩的,毕竟还是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这时候一看这本书被藏得严严实实,不由自主地便想到那上头。

朱文羽小心翼翼地打开《易气养生诀》,只见第一页写着:“易者,天地之谐也,阴阳之和也。道者,天地之规也,阴阳之通也。两仪四象,八卦混元,五行阴阳,调息之数……”

“原来是本易经,呸!这也要藏得这么密,真是有毛病!”朱文羽气愤不过,肚子里把藏书的人骂了个狗血淋头。不过这阵子正在看易经,倒是也可以看看。随意翻翻,易经八卦说得不多,倒有一大半是在教人怎么调息如何聚意,回头再看开篇总论,似乎是一种益寿养年的健身功诀,据称习之心清气爽,百病不生,乃道家无上修身妙诀。朱文羽本来就对道学兴趣颇浓,认为道家那清静无为随缘自在的境界很合自己的性子,故近来也看了不少书。只是这养生诀似乎兼具道家和易经两重路子,合二之一变成一种修身调息之法了。

朱文羽越看兴致越浓,不知不觉地坐在地上把书翻了个通遍,这养生诀本就一两万字而已,共分十三章,除总论外,余下十二篇一篇比一篇艰深难懂,调气法门愈加复杂,文字愈加艰涩。据总论中言道,需真正读懂照做贯通前一篇时才可照做后篇,朱文羽倒不管三七二十一,从头到尾读了个遍,翻到最后一页合上全书,才透了口气,内心中居然感到一丝失望:这并不是什么珍藏典籍,也不是什么武功秘笈,仅是一本养生气诀而已,通篇说的什么养气怡神,戒骄戒躁,须得万法自然,方可神游物外,身心俱轻,虽说涉之易经和道藏而让朱文羽有点新鲜,却远远没有武功秘录或者银票让他更来得激动。随手放在一边,才发现不知何时包着手的内衣早已脱落在地,“啊哟!糟糕,万一书页上有毒我岂不已呜乎哀哉了?”急忙对着光看看左右手,未发觉任何异状,也未觉任何不适,这才放心。

小高子又来叫吃饭了。朱文羽赶紧收拾一下局面,把椅子摆回原位,把木盒往书架下一塞,又拿起那本《易气养生诀》才想起忘了把书放回木盒了,一时不及再放回,随手塞入衣中,急急忙忙回闲澜院吃饭去了。临走还不忘把菜刀也收拾好揣入怀中,这刀可得找机会放回,要不皇宫中发现少了把锋利的菜刀,刀乃凶器,那还不得把皇宫搜个底朝天?

也是活该朱文羽鸿运当头,这本《易经养生诀》乃是一本道家无上养生练气修真内家秘诀,本为道家前辈高人华山陈抟老祖所书,历来为道家武学至宝,却由于后世道家一味看重武学招数,对此先天养生功却知之了了,这一无上气功便逐渐被后人忽略,仅视之为道家平常养生健身功诀,之所以保存至今却仅因其为前辈手迹妥加保管而已。也正因如此,朱文羽翻阅全书,全篇除教人如何调息养生之外并无一招一式,而文字间也仅以养生修身为要义,一丝不提其修成之后的效果,只叙说该调息之法习之得当可以养生延年,身轻体健。明初年间,虽大明朱武天子建朝,但天下群雄纷乱,战乱仍频,残兵盗匪亦是四下为祸,蓬莱山一带“顺天王”赵瘸子为首的贼盗为患,真武观的观主雪松子怕在战乱中丢失此前辈遗稿,将其置之入木盒偷入文渊楼,藏于书架之下,自以为皇宫内苑自然是安全而又隐秘之处,且此处专用藏书,比之荒山郊岭的隐秘山洞中强上百倍,不湿不燥且无蚁虫叮咬,不至于毁了前辈遗物,这也是雪松子一片谨慎之心。岂知雪松子回到观中后,真武观在匪祸中焚毁,雪松子亦葬身火海,真武观中余下弟子只道此书早已焚于战火,反正也不过只是前辈真迹,虽弥足珍贵,却也无可奈何,只是说几声“可惜了”,也不以为意,未加仔细寻找,因此世间再无一人知这本养生诀藏于何处。今日若不是朱文羽无意中踢中木盒,此养生诀尚不知何日才得重见天日。

话说朱文羽回到闲澜院,吃过饭便又回到御膳房,看老牛头做菜。这老牛头六十来岁年纪,年轻时乃江南名厨,烧得一手好浙菜,当年便是郭子兴将军家中主厨,很早就跟着皇上朱元璋,为皇上做菜近二十年了,本是眼高于顶之人,只是年纪渐老,喜欢朱文羽活泼可爱,不时给朱文羽做点好吃的点心,或是偷尝尝皇上的菜,让他享了不少口福。老牛头看朱文羽过来,喜道:“小猴子,又来偷吃了?今儿个这桌你可不许动啊,那是皇后娘娘宴请大臣的,出不得漏子,想吃一会单给你做。”

朱文羽笑道:“老牛头,不用啦,我只是来逛逛,看看有啥新鲜玩意。我要吃也偷别的吃,不会动这桌让你惹祸的。”一声“老牛头”三字让老牛头哈哈大笑,这宫里也就皇上皇后和朱文羽敢这么叫他,要是别人,他准得扑上去给对方一锅铲子,非让对方叫他“牛管事”不可,连皇上身边的大太监高诵都不曾这么叫过他,可见他对朱文羽可是喜爱之极。

朱文羽趁着老牛头不注意,偷偷把刀放回原处,掩好柜门,拿了块小点心,打个招呼就出来了。

“好啊,小猴子又偷嘴呢?”刚出御膳房,后边传来一阵朗笑。

“嘿嘿。”朱文羽一听就知道是马皇后,转过身来讪笑几声,居然连脸都不曾红一下:“皇后婶子,我没动你的菜呢,就找老牛头要了点点心。”

“呵呵,早知道你就会偷嘴,这回被我抓着了吧?还好你没动,你要动了看我不打你小猴屁股。”马皇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嘿嘿嘿嘿。”朱文羽嘿笑几声,有意绕开话题:“皇后婶子,那我读书去了哈。”

“哟,这会还能想着读书?这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只怕是躲着我着急玩去吧?呵呵,去吧去吧,我可懒得拴着你这小猴崽子。”马皇后哪会不知道朱文羽的品性?笑道。

朱文羽哪还敢回话,早等着这句话,马皇后声音未落便早已跑开了。

“哈哈哈哈,这小猴崽子。”后边传来马皇后的大笑,连跟在皇后身边的宫女也是抿着嘴偷笑。

回到闲澜院,朱文羽躺在床上百无聊赖,不由掏出那本《易经养生诀》看起来。好在他在文渊楼里看过不少道学典籍,在陈老夫子处也读过些医书,穴位经脉很是熟悉,倒是读起来毫无困难,只是有时觉得书中所写的运气调息之法过于复杂烦琐,且越看到后篇越是不知所云,一时兴起,想着:“反正闲着没事,照着练练也好,万一真有效了我百病不生,连那劳什子的一天一碗的苦药也可以不用喝了,我可是受够了。”一想到这,朱文羽不由一阵欣喜,便翻到总论之后的第二章,此章所指即是养生诀第一层,照着练起来,好在这调息之法只是静坐调气,睡觉前练半个时辰尽可,不耽误白天闲玩的工夫,否则指不定练两天就坚持不下去了。

自此,朱文羽照旧白天一会闲闹,一会和侍卫们学几招三脚猫拳脚,一会又到文渊楼看书,晚上睡前练会功,第二天又是闲逛,日子倒也过得自在逍遥。只是因为一来浑不在意地练着养生功玩,二来也非多口闲言之人,竟是未告知任何人,连陈老夫子也不知晓。

如此这般一月有余,朱文羽感觉似乎有所变化,至于究竟变化何在却又不明所以。细细想来,似觉精神比平日里好得许多。按理京城里入夏天气炎热,若是往年间早已易感疲惫,至少在玩闹一身透汗后也会想歇歇,可近来每天因为练功少睡半个时辰,日间居然精神极好,任他朱文羽如何顽皮胡闹亦无疲劳痕迹,依旧精神奕奕。朱文羽自知原因所在,心中喜道:“乖乖隆里个咚,这养生诀看来还真有点养生的味道,感觉比平日舒畅,还不是没用的东西。”于是愈加坚持练功,不知不觉坐练调息更久,半年之后竟然一晚只睡一个时辰,余下都练功了,好奇心起,试着几晚练几个时辰便起,一丝不睡,第二日居然毫无疲倦之感,更是欣然心动。只是每晚睡觉已成习惯,虽说不睡亦可,仍是睡他一个时辰,算是给自己意思意思。

其实此《易经养生诀》乃道家无上真功秘诀,只是因为其兼收道藏黄老之说和易经阴阳之理二者之长,练时需时时禀呈逍遥自在之念,无妄无欲,无索无求方可有成。兼之仅以养生调和之理为旨,与习武之人的勤学上进之心刚好相悖,初练之时进境极慢,故不易有成。而朱文羽生性散漫随意,以好玩之心练之,似练似不练,刚好与秘诀主旨相合,因此初练一月之余便有明效。只是这《易经养生诀》共分十二层,初始二层皆是调理健身的,自第三层起才初涉内力调息,故朱文羽除了觉出神清气爽外,并无其他异样,也无半分内力。好在朱文羽乃独自修练,加之年纪幼小,根本不知内力为何物,自也毫不知觉,一丝不急。每日仍是逍遥自在地学学拳脚看看书。

不觉半年已过,朱文羽已练过第二层。此时不但每日神清气爽,也觉身体灵便轻盈,连那碗每日必喝的苦药偷偷倒过数次不喝,第二日亦未觉疲倦。若是以前,前日晚不喝药,第二日便觉头晕气喘,骨子里从小带的弱症便有痕迹,此时也已了无踪迹,如此偷倒数次无事,索性停了,陈老夫子问过几次,看他果然无甚异样,也只道他初见长成身体日渐结实,遂也不再强求于他。朱文羽便每日缠着侍卫们学几招三脚猫拳脚,可怪许多动作招式竟是比原来更快做到,容易许多,连与侍卫二队的副领队,二级侍卫,以暗器名扬江湖的江南“百花门”高手“散花手”李青葵学习掷围棋子时准头也准了许多。侍卫们也只道他心智渐开,易学易练而已,并无察觉异样。只因为毫无内力,跳不到四尺高,只能学些地面拳脚和暗器功夫,而且仍只是些出拳无劲的花架子而已。朱文羽也不以为意,有一搭无一搭地东学一招西讨一招,侍卫们也只当逗乐子般。

这日朱文羽练了功觉着肚饿,一时兴起又想玩个半夜偷食。穿上衣服便晃晃悠悠朝着御膳房过去,这次倒没碰到巡查侍卫,只是刚进御膳房,眼角中便觉有一黑影一晃,闪入东厢厨房中不见了。朱文羽一惊一喜,惊的是碰着贼了,喜的是本爱顽皮胡闹,正好来玩个捕快捉贼,他也是胆大包天地不知天高地厚,也不想想那贼既敢偷入皇宫,岂是等闲好相与之人?于是暗暗追踪,只见那人对地形极是熟悉,背着个不大不小的黑布袋子,一转一抹之间只听得几声细响,似是装的瓷器。朱文羽知这皇宫内所用餐食用具均为官窑所出的上品瓷器,若是放到民间也值不少银子,以前也有过几次丢失,估计便是低等侍卫们偷去卖了换酒钱了,只是因事不大,大动干戈查过几次未有结果,也只得不了了之。这次可能又是内贼所为。朱文羽对这偷盗之事倒并不在意,只是这捉贼游戏实是太过刺激,便也不声不响地跟了上去,谁知几次几乎跟丢,总算好容易抄个近路拦在该人之前,低喝道:“站住!哪里跑?”

------------ 第一章 书阁得经(6) 那黑衣人以黑布蒙面,似乎早知其跟踪己后,甚至知道是谁,眼中毫无惊慌之色,只是压低嗓子喝道:“羽少爷,请让开!”

朱文羽更知这黑衣人肯定是侍卫中人,嘻皮笑脸地说:“喂,我说兄弟,虽然少爷我不知道你是谁,不过想来大家也肯定都是熟人,你过得了我这关我就让你走,陪我玩会儿。”这言下之意不像是在抓贼,倒是想找机会玩闹比试比试。朱文羽自认几年来和侍卫们学了不少招式,也算是半个高手了,对付个把低等侍卫还是没什么问题的,有此机会还不好好试试?故而根本就没想过要叫嚷开来,惊动宫中侍卫,反而不好玩了,最好是凭自己独个儿把对方擒下,那才叫真本事,至于擒下之后怎么办,朱文羽倒是没细想过,若真是熟识的低等侍卫,多半还会私自把对方放了,反正也算好好玩了一把,至于人家半夜在内宫中偷东西乃是杀头的大罪就没多想了,反正宫里也不缺这点东西,偷点就偷点儿,他自己还不也常偷吃的吗?反正就凭朱文羽一个半大孩子也想不到这么深。

那黑衣蒙面人眼中闪出一丝嘲弄的神色,压低着嗓子嘶声喝道:“滚开!”脚下一错,右手还拿着黑布包,左手便一掌攻向朱文羽右肩。

朱文羽看这招乃是江湖中寻常不过的武当八卦掌中的第十一式“中流如意”,显是这黑衣人不愿暴露身份。

这招朱文羽早已学过,烂熟于胸,知道好几种拆解招式,不过用得最熟的还是少林慈悲拳中的第五式“慈航西渡”,那是侍卫中的少林俗家弟子来自河南的“追风棍”贾正林教他的。只见朱文羽上身往左一侧,左手手掌前伸直拍黑衣人右肋空档。

谁知不知为何黑衣人那招“中流如意”比之朱文羽所学的时候见到的招式虽然一模一样,却竟是迅捷了许多,劲风也大了许多,饶是朱文羽修习《易经养生功》后身姿轻盈灵便不少,也根本让他躲闪不及,一股内力涌来,已觉身躯转动不便,刚侧过半个身子,右肩已被结实打中,一阵强劲将朱文羽推得急退三四步,一屁股坐在地上只是发蒙,半天省不过神来。

黑衣人依旧满眼的嘲笑,低声道:“羽少爷,得罪了!你自个儿玩哈。”晃身便从朱文羽身边闪过,转过回廊消失在黑暗之中。

“操他奶奶的!少爷今天差点归位。平日里不是好好的吗?真打起来怎么就不管用了!”朱文羽悻悻地用从侍卫那儿学来的脏话暗骂一声,爬起来,点心也不偷了,慢慢向着闲澜院走去。虽说肚子还是像刚才一样的饿,却一点也没察觉,只是心里还在骂那帮侍卫朋友:“这帮龟孙子,一点好招也没教,全教的这些没用的!下次非逼着他们掏点牛黄狗宝出来不可!”各处方言中骂人的话几乎在肚里全用了个够。

朱文羽可不知这可是冤枉侍卫们了,侍卫们教他武功虽说只是玩闹,但除了一些秘不外传的独门绝招之外,普通拳招可是一板一眼的一点没教错,只是他全无内力,出拳既无劲力,身形速度也仍似常人。侍卫们虽然明知他拳脚无力,却全然并不点破,和他拆招时也不含一丝内力,一招来一招去的,就着朱文羽的节奏应招,反正是闲着没事逗小孩子玩,朱文羽自然可以坚持许久不落下风。可今晚是对敌捉贼,真刀真枪的阵仗,人家着急要走,谁还没事和他闹着玩?好在那明显是侍卫的黑衣人大约和他关系也不错,或者根本无意在宫中伤人弄出大动静,只是一拳把他逼退也就走人了,要不然今晚朱文羽可得吃大亏。

“这小屁毛贼到底是哪个王八蛋?身材中等,压低着嗓子说话,好几百侍卫,盖着个王八脸哪个龟孙子认得出来?反正他认得少爷我是肯定的,只不过不把蒙面罩拉开,实在是认不出是哪个王八羔子驴粪蛋!哪天让老子认出来,非得好好治治你不可!我要痛痛快快打你个三魂出窍,五福升天!”朱文羽回到床上仍是愤愤不平地嘀咕着。不过他现在也知道那种打打闹闹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学武功根本就是花拳绣腿不顶用的,暗下决心以后用心认真去学,仔细去看,非得学到些真本事不可。直至此时他仍不知有内力这一说。

那黑影似乎十分熟悉宫中道路,连连避过几路巡查的侍卫和过往的太监,一闪身进了一间屋子,屋子里早已等了个人,身着宫中太监服饰。

“大哥。”黑衣人一进门低声叫道。

“怎么样?二弟?查探得如何?”

“朱元璋寝宫那边巡查得太严,根本没办法靠近。”黑衣人摇摇头。

“唉,那边的巡查都由南宫统领亲自调度,不是宫中熟悉之人根本无法进入,而且时辰也是每日不同,没办法打听得到。”

“可惜现今我武功还未成,还打不过那些一流高手,更不用说南宫雷了,不然的话硬冲进去,只要能杀了朱老贼,此命何惜?”黑衣人叹道。

太监服饰之人摇摇头。

“大哥,要不我先把徐达干掉?”黑衣人试探道。

“不行!我都和你说过多少次了,徐达只是朱元璋的一条狗,咱们要找的是朱元璋,杀徐达容易,但打草惊蛇,会坏了我们报仇的大计,好不容易有如今的局面,若是不能替主公报此大仇,你我都无颜见主公于地下!”那大哥断然道。

“那就这么等着?”黑衣人泄气道。

“等吧,十几年都这么熬过来了,不在乎这点时间,就让老贼多活几天,总有一天咱们可以报得大仇。”太监道,忽又叹了一声:“若是侍卫中有咱们的人就好了,如果能是领队就更好,得想想办法。”

“对了,大哥,上次跟你说的胡惟庸府里的那个副管家老黄我已经联系好了。”

“哦?怎么样?”

“老黄也是原来咱汉军中的人,我和他都说了,他说胡惟庸怕朱老贼下手害他,已经有反意,咱们可以趁此起事。”

“很好。胡惟庸在朝中位居丞相,位高权重,他要谋反,朝中肯定大乱,那咱们的大事就有望了。”

“老黄也是这么说的,反正咱们趁势而为,让他们狗咬狗,对咱们有利无害。老黄现在深得胡惟庸亲信,在旁边煽风点火,胡惟庸迟早会反,到那时候就热闹了。”

“嗯,很好,待我好好想想,如何让胡惟庸早反,咱们又如何因势而为,为主公报仇。”

“反正我都听你的,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对了,大哥,今天又碰上你那个羽少爷了。”

“羽少爷。”太监脸上浮起一丝笑容:“你没伤他吧?”

“没有,拍了他一掌,把他逼开了,他不知道我是谁。”

“他也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出身,咱们报仇除非不得已,不要伤他,再说不是情势紧急也不能在宫里伤人,会打草惊蛇的,小心坏了我们的大事。”

“我知道,大哥。不过那个朱文羽倒确实有点意思,倒有点象我小时候的调皮模样,呵呵。”黑衣人淡淡一笑。

------------ 第一章 书阁得经(7) “对了,二弟,后来你家的人又回赵家村打听了一下没有?”

“没了,全都没了,全死了,都是朱老贼干的好事,连着隔壁的许家村也没剩下几个人。”黑衣人一说起这个便有点咬牙切齿。

“好了好了,不提了,不提了,四处战火连连的,哪儿没有孤儿寡母哪儿没有死人?顾不上这么多的,打仗就是这样,没办法的。二弟,咱们眼前的事还是要替主公报此深仇,别的也只能放下了。你回去吧,别让徐达察觉了,宫中人来人往的,天一亮就不好出宫了。”

“嗯,大哥,那我去了。”黑衣人一抱拳。

“去吧。”太监扬扬手,轻轻咳嗽了几声。

那黑衣人将房门打开一条缝,朝外看看没什么动静,闪身而出,熟悉无比地闪过几道回廊,来到宫中一处围墙之下,脚下一蹬,腾身而起,消失在宫墙之外。

从这天开始,朱文羽便真的开始安下心来学武功,出门玩的次数明显少了许多,而和侍卫学的时候也用心了许多。本来他就是个聪明绝顶之人,陈老夫子给他吃了好几年的药,底子也算打得十分结实,又练了易气养生诀,居然进境神速,不到一年,已将各个侍卫们的功夫掏了个七七八八,又逼得他们把些轻易不露的功夫演练出来,侍卫们不敢得罪朱文羽这半个主子,又欺他反正毫无内力不是江湖中人,便在朱文羽满足他们“避人演练”的要求后,单独演给朱文羽看,多看几遍,也被他学了好些。只是朱文羽无论如何观察试探,却总找不出当夜所遇的黑衣蒙面人是谁。看来要么就是宫外之人,要么便是朱文羽并不熟悉之人。

至于这《易经养生功》,半年下来,第三层也已练完,朱文羽已开始第四层的修习。此时他不但觉出身姿更为轻盈,学招时容易掌握熟悉到位,而且也觉得身体内已隐隐有股暖流在周身各处经脉流动,特别是在调息练功之时更易察觉,只是尚自微弱而已。他不知这已是道家正宗无上内功,已打下坚实基础,只需继续研习,必有大成。也亏得朱文羽的逍遥散漫随性性格,符合道家黄老学宗之要旨,若是换了一人,就算练习养生功五六年,也不一定能达到朱文羽这等境界,故此这一秘诀一直遭遇冷落,偏让朱文羽便宜得此福缘。

朱文羽已自知这《易经养生功》非同小可,侍卫们平日里侃大山吹牛皮,说些江湖险恶故事,像这种秘功异宝更易引人垂涎,便多了个心眼,只是偷偷晚上研习,不敢露出一丝风声。不过这朱文羽早已发觉自己已能跳得几有人高,比以前高出许多倍,但却不敢在人前显露,只是在逼着侍卫们演练轻功时注意看着人家的身形步法,晚间细细揣摩。也正因如此,让朱文羽确实少了不少麻烦,要知道若是《易经养生功》之事泄露,一来看其变化如此之大,未免让人好奇垂涎,怀疑书中是否真的另有武功秘笈,二来此书乃道家前辈手稿,若消息传至江湖,道家中人,特别是此书原主蓬莱山真武观的后人得知,必然前来索讨,定然惹下无穷无尽烦恼。故此这朱文羽练功一事,朱文羽嘴里守得极严,丝毫不露风声,世上再无第二人得知,连陈老夫子也一无察觉,这且按下不表。

只是这练轻功的事让朱文羽头疼,白天肯定不方便,就算是晚上,在这闲澜院中,也实在是无处可练的,总不能每晚跳楼上房的,既易引巡检侍卫发觉,且初练时动静较大,也易吵醒那老陈醋和仁公公,必得找一处隐秘所在。思来想去,总算找了一个方便之处,便是内宫后头的御花园那假山。这假山位于御花园西北之角,乃用大块奇石堆砌雕琢而成,高足三丈有余,几和皇宫外墙相似,假山上有一凉亭,乃供皇上和娘娘们登高远眺赏玩之所,站在上边可以直望宫外。假山中空有阶梯直通上边的凉亭。不过朱文羽看中的不是这个,此处乃是他常玩之所,常在此遇见称他为“小猴儿”的皇上万岁爷,周遭地势早已摸得透熟。最妙的是此假山地处偏僻,每晚除定时巡检之人外无人至此,只需避过巡哨侍卫,便是个绝佳的所在,在此习练轻功便无人知晓。即算被人发觉,他朱文羽也可当半夜无事到处闲逛搪责应付,这事于他乃是家常便饭,宫内侍卫无人不知,自不会多想,思来想去乃是万无一失的法子。想到这法子,朱文羽可是得意之极:“还是少爷我天赋奇才聪明绝顶,才能想出如此绝妙的主意。”得意洋洋之处还吹起了口哨。

自此,朱文羽白天逼着侍卫们演练招数自己学,晚上练完养生功后便来此处习练轻功,亏得修习养生功,如此夜夜只睡小半个时辰,数月下来也居然毫无倦意,白天仍旧精神奕奕。只是一样不好,不知轻功提气之法,虽是能跃高丈余,却难有进境,且那姿势实在是无可称道,既象雪山派的“三步追风”,又象华山派的“铁履流星”,再看又有点象武当的“梯云纵”,实在是个四不象,想在养生诀中找,却也无片言只字提到使轻功时应如何调息运气,更别说轻身功法了,朱文羽也自知这姿势实在是不象话,无奈之中也只得自我解嘲:“笑什么笑?这是老子独创的独门绝顶轻功‘文羽飞升’!比他们那些狗屁轻功强的多了,哼!”

春去秋来,如此再过得一两年,正是洪武十三年,朱文羽也近十四,陈老夫子早已不管他了,只是闲心自在地看看朱文羽从文渊楼里带出来的书,再找仁公公之类的几个大太监下下棋。那些个大太监如陈汉仁一般都是各宫中的资深管事,只因年迈,朱元璋念他们忠心,又净了身,出宫无所归宿,不免凄惨,在宫中随便安排几个闲职让他们养老,管着那些个小太监,正好陪着陈老夫子下棋聊天,这陈老夫子也算半个主子,老太监们自然也没感觉到自降身份之嫌。此时的朱文羽已又长高一头,几乎快和陈老夫子一般高了,算是个小大人了。朱文羽已将侍卫们逼得差不多了,前前后后七七八八估计也学得了四五千招各家各派的招数,都快记不过来了,只是侍卫们是到死也不肯把各自少数几招独门绝学外露,朱文羽也不好逼人太甚,只索罢了,白天无事,只好躲进文渊楼里练功,把书架子挪一挪,腾出一小块地方来自己练。此处无人进来,正好练习,就算有人,只要从旁边马上拿起一本书来便可假装读书,实是个难得的好地方。

此外,朱文羽费尽心机还找了一处地方,便是城东的一处称为“野山坡”的乱坟岗子,那是一处方圆三四里的密林子,松林密布。在御花园假山练了数月,朱文羽已能脚下一点,以轻功攀爬达到顶峰,一日夜里一时兴起,偷偷在皇宫外墙一个没人的角落里试着爬了一下宫墙,向墙一冲,双脚交替在墙上快速蹬踏,居然不费什么劲便已能爬上城墙,再从外侧翻下,随性而走。他从未夜间外留皇宫,熟悉的街市此时却悄无一人,自是兴奋异常,直向东奔,却在离皇宫十余里之处发现这处乱坟岗子。这下愈发不可收拾,每到半夜,朱文羽便偷偷躲开巡卫,爬出城墙,以轻功急速冲向城东“野山坡”,快天明时再悄悄返回。还在树林深处隐秘处挂上几个木人,便是个练暗器的天然之所,此处白天都荒无人迹,到夜里更是四野无人,却是个理想的所在。朱文羽在兵器铺买了无数铁莲子,枣核钉,飞刀弩箭夺魂镖之类的暗器,不过他最喜欢的还是用围棋子作为暗器,练过一阵,索性舍弃其他,专练围棋子,不过两月,已能一次发射两颗连中所悬晃动木人的任意二穴了。也算是他福运高照,如此夜夜潜行,凭着对巡卫时间和路线的熟悉,竟是一直未被他人察觉。其实此时朱文羽的轻功已达江湖二流高手的境界,在侍卫中也已能与副领队一级一较高下,只是从来未曾和人比试,朱文羽实在是自己也没这概念,不知自己轻功到底如何了,虽然有时肚子里自吹自擂独门轻功,却也自知没正经八百学过,使出来指不定惹人笑话,也只是自己在肚里给自己贴贴金了。

------------ 第一章 书阁得经(8) “什么破皇宫,老子夜夜进来出去的,居然还没人发现,要是老子是刺客,那皇上老叔可不就呜呼哀哉了?这帮狗侍卫也真是一窝的饭桶,把皇上老叔和大脚娘娘交到他们手里可真是有点危险,也不知道皇上知道不知道。”练功之余朱文羽肚子里又发起了牢骚,他可是没想到自己熟悉皇宫侍卫巡检规律对他的进出有多大助益。

只是无论是御花园假山,还是文渊楼和城外的野山坡,仅如此自练,或是和侍卫们假模假样地打几架,朱文羽已越来越觉不过瘾,侍卫不敢使内力,朱文羽此时也已有几分内力,却怕人知晓也不敢使出来,仍是原来那般招来招去花拳绣腿的,实在是寂寞难耐。

这日半夜,朱文羽又孤身一人来到城外野山坡,依旧四下无人,找到前日悬挂的木人,掏出围棋子儿正要打出,突然一下愣了,清晰的月光之下,他居然发现木人头上居然被人用木炭把眼睛鼻子头发描了个乱七八糟,斜眉歪眼的似乎在做鬼脸。

这小木人是朱文羽自己所做,因为好玩,还用笔墨颜色把眼眉鼻嘴给画出来了,他画功不弱,自是画得栩栩如生,此时却被人用木炭一顿乱描,不但多了几道胡须,而且眉毛也被描长几达耳后,嘴巴上还添了几颗大黑牙,最可恨的还在两眼之间又画了第三只眼,成了个怪模怪样的二郎神。

“谁这么不长眼,坏了少爷我的木人?”朱文羽愤愤地自言自语。

“小子,骂谁呢?小心蝠爷我给你两大耳瓜子。”旁边树上传来懒洋洋的声音,把朱文羽吓了一跳。

“骂你怎么了?我画的好好的木头人,被你弄成了个丑八怪,呸呸呸,快出来,让我揍两下出出气。”朱文羽气不打一处来。

“想揍我?臭小子,你轻功不行,野路子,连我的影都找不到,还说揍?先找着我再说吧。”还是那懒洋洋的声音。

对方刚刚开口,朱文羽已向声音来处扑了过去,几个晃身,已扑到树下,抬头一看,树上空空如也,半个人影也没有,那声音已从身后三丈处的树上传了过来。

“我就不信抓不到你!”朱文羽恨恨地说,又转身朝身后扑过去。

“这世上还没人追得上蝠爷我,臭小子你试试?”扑到树下依旧人影皆无,声音又到了朱文羽右侧三四丈处。

“我就不信了!”朱文羽好胜心起,又扑了过去。如此三番四次,无论朱文羽如何加快,两刻钟过去累个满头大汗,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追不上!不追了。”朱文羽泄气地往地上一坐,歇几口气,从身边拿出口袋喝了几口水,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打开来,原来是几块点心零食。

“吃什么?给蝠爷也来点。”衣袂之声还未听见,朱文羽身边已坐下一人,一把从朱文羽手里把纸包抢过来,抓了一块点心就往嘴里塞:“咦,味道还不错。”

“废话,这都宫里皇上老叔吃的东西,能差得了?”朱文羽没好气地说,这才定睛打量身边之人。

只见此人头发花白,是一老者,却是长得尖嘴猴腮的瘦成皮包骨,身上衣衫虽称不上褴褛,却也是脏兮兮的,正自津津有味地吃着点心。

朱文羽本就是个豁达之人,加上年纪不大,还没这么多防人之心,虽见对方来去如电,却也没把他当坏人,小孩心性,一伸手又去抢点心:“喂,你抢啊?我拿来的,给我留点!”

“追着我就还给你!”老者嘻嘻一笑,身子一闪便躲来了,手还在拿着点心往嘴里塞。

“追就追!”朱文羽脚下一点,又扑了过去。只见那老者左躲右闪,虽不像方才一样只闻人声不见人影,只是在朱文羽眼前三四尺处晃荡,却是如泥鳅一般来去如电,朱文羽明明看着如在手边,却总是差了半尺错过去,仍是抓他不着。

“打着也算!”朱文羽轻喝一声,掏出围棋子,往老者打去。

“行行行,暗器打着我也算你赢!”老者嘻嘻一笑,一闪身便让过两粒棋子。

朱文羽抖擞精神,双手不停,接连不断地打出,到最后几乎是一把一把抓起就乱洒,转眼之间百十来颗棋子尽数打完,洒了一地,却是分明看到没有一粒沾到那老者的衣角。

“算了算了,算你厉害,少爷我不陪你玩了!”朱文羽赌气一屁股坐在地上。

“好了好了,小子,蝠爷给你留一块。”老者依旧是嘻嘻一笑,收住身形,走到朱文羽身边也一屁股坐下,将纸包又递给朱文羽。

朱文羽一把接过,拿着点心塞进嘴里,将纸一扔,一边嚼一边含含糊糊地说:“老头,你轻功很好啊,教我行不行?”

“你小子轻功是野路子,追不上我的。”老者笑嘻嘻地说:“想当年蝠爷我轻功天下第一,六大门派都摸不着我屁股。”

“这么厉害?天下第一?吹吧你就。”朱文羽斜了他一眼。

老者也不生气:“小子,你没学过轻功吧?看你样子就没拜过师。”

“那你当我师父呗,把你这手轻功教我。”

“美的你臭小子,蝠爷我从来没收过徒弟,也不想收,太麻烦,我还得找人呢。”

“你轻功这么好还找不到人?”

“你知道什么?我找的我们教主,他武功天下第一,就是躲起来了,我找了十多年了,连根毛都没找到。”

“你找人就行了,找毛干嘛?怪不得找不到,你这老头太笨蛋了。”朱文羽捉弄地笑。

“臭小子,你想找打啊?这么损你蝠爷?”老者蝠爷自然知道是小孩捣乱,哪会跟他一般见识?只是一扬手做势要敲朱文羽的头,朱文羽一缩躲了过去。

“喂,福爷,你干嘛叫福爷?你很有福吗?都瘦成人干了,没见你福到哪去啊?”朱文羽年小贪玩贪闹,继续故意捉弄。

“臭小子你懂什么?想当年蝠爷可是四大护教法王之一,江湖上响当当的字号,闻风丧胆。”蝠爷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说,只不过干瘦的脸形,零乱的山羊胡子,再加上那副公鸭嗓子,总让人有种忍俊不禁的感觉。

朱文羽年龄小,除了跟着陈老夫子过着有上顿没下顿的流浪日子,就是被朱元璋接到宫中,从未涉足江湖,自然不知道这位蝠爷便是当年明教四大法王之一青翼蝠王韦一笑。韦一笑所言非虚,当年明教四大法王紫衫龙王黛绮丝,白眉鹰王殷天正,金毛狮王谢逊,青翼蝠王韦一笑确是名扬江湖,且在明教教主张无忌的带领下干了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后来张无忌将教主之位让给光明左使杨逍,和蒙古郡主赵敏隐居。大明建国后,朱元璋取缔明教,杨逍只得将明教迁往西域。韦一笑在西域呆了几年,一来是寂寞难耐,二来和教主杨逍有些旧怨未除,虽经张无忌调解之后已和好,不再计较,但张无忌辞去教主之位隐居之后,和杨逍每日相对,自然有时候磕磕绊绊的说起些旧疙瘩,心里不痛快,便独自一人回到中原,想要找寻前任教主张无忌。哪知张无忌隐居不出,十余年都探听不到半点消息,韦一笑一边找寻一边游荡江湖,四海为家,心也渐渐淡了,只是漫无目的地走到哪算哪,喝酒吃肉,没钱了再找个为富不仁的大户人家“借”点银子,逍遥自在。昨日偶然到此野山坡上,看到朱文羽挂在树上的小木头人,感觉有点意思,便留下来了,晚上正好碰着朱文羽过来练功,两人自然就碰上了。

------------ 第一章 书阁得经(9) “呸呸呸,还法王呢?不就跑得快点吗?赶紧的,教我,把你那轻功教我。”

“我不教。”韦一笑摇摇头。

“不行,你吃我的喝我的,就得教我轻功。”朱文羽拿出缠侍卫教功夫的手段。

“我哪吃你的喝你的了?”韦一笑一瞪三角眼。

“刚才那点心不是?”朱文羽强词夺理。

“这……”韦一笑哭笑不得,不过他也不是真和朱文羽较真,否则一个身起,朱文羽连他影子都摸不着,多半还是和朱文羽这小孩子在逗着玩:“那我也教不了你。”

“哪有教不了的?推三阻四的,亏你还活这么大,胡子这么长,头发这么乱,眼睛这么小,嘴巴这么歪……”

“臭小子,还这么损我!”韦一笑又是一巴掌搧过去,朱文羽又是一缩躲了过去。

“就这么损,老小子,谁叫你不肯教我。”朱文羽狡黠地一笑。

韦一笑气得差点憋过气去,拿这小子没法,只得耐下心来解释:“不是我不肯教你,我看你的内功路子和我根本不是一回事,还是个小雏儿,我这轻功你学不了。”

“那怎么办?你说我这是野路子,我没学过啊。”

“倒是还有个办法。”韦一笑沉吟一下道。

“什么办法?快说。”朱文羽顿时又燃起希望。

“你我虽然内功不同,你学不了我的轻功,只不过我看你内功是道家路子,虽然还差得远,简直就和没有一样,但这个路子的轻功我倒是也略知一二,就教你两招,虽说不一定比得上那些名门大派的绝学,但若练成,轻功练到第一流高手倒也不是不可能,但要想做绝顶轻功高手,那我就教不出来了。”韦一笑这几年江湖游荡,衣服褴褛,为人随便,没几个瞧得上眼,自然也没什么朋友,偶尔碰上朱文羽这么一个半大不小的娃娃,还偏偏也是个随意性子,倒是觉得有些投缘,难得这么正经一回,仔细琢磨了一下。

“行行行,能教就行,老小子,大不了以后我多带点好点心来孝敬你,够意思吧?”

“臭小子,几块小点心就打发我了?想当年……”

“别想当年了,有点心吃就不错了,老小子,知足吧。”朱文羽涎着脸嘻嘻一笑。

“臭小子!”韦一笑指着朱文羽哭笑不得。

自此,青翼蝠王韦一笑便开始教朱文羽的轻功。

这韦一笑的轻功可谓天下第一,一来得益于其独门蹊径带点邪味的内功路子,二来也与天生特别的体质有关,否则哪能将轻功练得如此如影如魅天下无双?但其本身拳脚武功却并不甚高明,江湖二流而已,比之当年明教的五散人只怕都差了一截,会的武功招式恐怕连朱文羽这个大杂烩都比不上,自是藏拙不谈,仅就轻功一节指点。只不过这一老一小两个人,一个为老不尊自由散漫,另一个半大顽童贪玩任性,韦一笑又只能就着朱文羽的内功路子估摸着教些诀窍,有一天没一天的,一个凑合着教,一个凑合着学,几乎学了两三个月,方才有些小成,照韦一笑的说法,原来朱文羽跟爬一样,现在总算凑合着能称得上跑了,但要想飞身似电,实是还差得远。不过话说回来,以青翼蝠王韦一笑独步武林的轻功的眼光里,这个“跑”字,也差不多相当于武林中一流高手的轻功了。但对于朱文羽的内功和招式来说,却是进益不大,仍旧是原来的老路子,最多不过是轻捷了许多罢了。

朱文羽也没闲着,跟着蝠爷韦一笑学轻功,每次都偷偷从宫里带些点心,好酒好菜出来,皇宫御厨中做的东西自是非同小可,食材都是顶尖的好东西,宫中师傅的手艺也是千挑万选的,把个韦一笑吃得眉开眼笑的,直夸臭小子有良心,一老一小两个人倒是混得蜜里调油没大没小,喝多了还称兄道弟的把辈份弄了个稀里糊涂。只是韦一笑仍是牵挂着找张无忌,每隔一段时间便四处走走,一边找寻一边游历,找不着再回来继续教朱文羽的轻功,乘机赚点好吃的好喝的过过嘴瘾。

如此过了一年多,一日夜里,朱文羽如往常般又往野山坡奔去,这两个多月来蝠爷都没有来,也不知上哪游玩去了,还真有点怪想他的。正想着,前边就是野山坡,刚入得林来,却只见往常练功之处的树下坐着一人,趋近一看,却是个中年和尚。

“此处荒无人烟,又是半夜,除了老小子,从来没见半个人,这和尚哪来的?”朱文羽毕竟年幼,按说这和尚如此半夜诡异地来到这人烟稀少之处,定有蹊跷,说不定会有什么歹意,但朱文羽却是没有丝毫防人之意,只是觉得奇怪。

朱文羽正自寻思,只见那中年和尚见有人来,睁眼合什微一躬身:“敢问来者可是朱公子?”

朱文羽更是奇怪,这和尚大半夜的跑到这里来居然是找自己的,不过他心思电转,已知定是蝠爷,却不知这蝠爷搞什么鬼,自己没来,却派了个和尚过来找他。

“小子正是朱文羽,请问师父……”朱文羽虽生性懒散诸事不忌,但对于出家人还是得有些许尊重的,自不能像对蝠爷那样嘻皮笑脸。

“贫僧自净心寺而来,有位叫蝠爷的老施主想请朱公子到净心寺一晤。”

“蝠爷自己怎么没来?”

“老施主身受重伤,着贫僧过来请施主过去见最后一面。”

“什么?老小子受伤了?怎么受伤的?重不重?净心寺在哪?赶紧带我去。”朱文羽大惊之下竟没注意到说是“最后一面”,连声追问。

“净心寺便在此处往东三四里处,请施主随我……啊”那和尚话还未说完,眼前已不见了朱文羽身影。朱文羽跟蝠爷学了一年多的轻功,练易气养生诀内功也有些许小成,虽还算不上江湖一流的身手,但情急之下全力展开身形,却也是迅捷异常,那和尚并非学武之人,看起来自然已是如见鬼魅了。

朱文羽丢下那和尚,发力狂奔,不过顿饭工夫,已是走出四五里路,果见半山上有座小庙,近前一看,庙门之上正是“净心寺”的牌匾,只是庙既小又破,四下里荒草丛生,显是香火不盛,只是个不出名的小庙罢了。

庙门虚掩未关,恐怕是地偏庙小连贼盗都不屑光顾,朱文羽急匆匆地冲进庙去,大声喊叫:“蝠爷!蝠爷!老小子!蝠爷----”在空寂的夜里声音显得格外响亮。

前方一座破旧的禅堂“吱呀”一声推开了门,走出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和尚,朝朱文羽一合什:“阿弥陀佛,敢问施主是朱公子么?”

“正是朱文羽,敢问大师,蝠爷在哪?”朱文羽连声追问。

“阿弥陀佛。老施主胸前身受重伤,又身中剧毒,正在禅堂之中休息,等候小施主,小施主请快进来。”那老和尚忙道。

朱文羽冲进禅房,只见屋里一股血腥之气,卧榻之上躺着一人,正是好久没见的蝠爷。

“老小子,蝠爷,你怎么了?”朱文羽连忙过去,只见韦一笑闭着眼一动不动躺着,胸口衣裳大片血污,朱文羽大惊,冲过去抓住韦一笑的手,一边晃一边叫着:“蝠爷!蝠爷!!你醒醒!你怎么了?”一探鼻息,只觉得韦一笑气若游丝,只剩下半条命了。

“别摇了,摇死蝠爷我了!”韦一笑微弱声音。

朱文羽连忙停手,一动也不敢动,叫道:“蝠爷,谁伤你的?怎么样?”

“没事,和一个蒙面人打了一架,估计今天蝠爷我是要归天。要不是碰上这个老和尚,只怕早见阎王了。”韦一笑惨然一笑。

朱文羽呆住了,本来听到韦一笑能说话,还以为事情不大,谁知竟是如此伤重:“谁干的?你跟我说,我找他去!”

“没用的。”韦一笑轻然一笑,微微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他是谁,我宰相府借点银子,就看见他蒙面从相府出来,以为是个小贼,谁知道还是个硬点子,一不小心居然栽在无名小卒手里,奶奶的,臭小子,那小子武功不低,就算知道是谁你也打不过他的。”

“那你也告诉我,我以后找他给你报仇啊。”一年多的相处,虽说嘴上斗来斗去毫不相让,心中却也已十分亲近,再说这蝠爷教了自己轻功,虽未真个拜师,却也算得上师徒之缘,朱文羽早已将蝠爷看成亲人一般,叫道。

“算了算了。”韦一笑微微笑道:“你打我我打你的,太麻烦,我蝠爷行走江湖三四十年,总有这么一天,反正玩也玩够了,吃也吃够了,不算短命。臭小子你没走过江湖,知道这些没用,也不用想着报什么仇了。待会蝠爷我死了,你和老和尚一起随便找个坟头把我埋了就行了,反正找了十几年教主也没找着,也淡了。”

“阿弥陀佛。”身后传来老和尚叹息之声。

“那……那我替你找教主……”朱文羽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 第一章 书阁得经(10) “你皇宫都没出过,找个屁啊你。算了,看机缘吧,如果真有哪一天你碰上我教主,你就告诉他一句话就行了。”

“你说……”朱文羽紧抱着,生怕跌落了。

“你就告诉他,周姑娘的那个阴毒爪功又重出江湖了。”

“周姑娘?什么爪功?”朱文羽听得莫名其妙。

“你别管了,这么说就行了,教主听得懂的。对了,我们教主叫张无忌,臭小子别忘了。”韦一笑说得有些吃力。

“不行!要说你自己说去!我去找大夫,给你治伤!”朱文羽哭道。

“臭小子别忙乎了,这爪功有毒的,我给抓了胸口,神仙也救不了。”韦一笑瘫在朱文羽怀中,一边喘气一边说。

“那……老师父,你给救救蝠爷吧。”朱文羽又向旁边的老和尚恳道。

“阿弥陀佛。小施主,老施主身中剧毒,贫僧实在是无能为力。阿弥陀佛。”

“臭小子,别费劲了,老和尚不是武林中人,又不是大夫,治不了的。对了,臭小子,带点心了没有?”

“带了带了。”朱文羽连忙从怀中把点心掏出来。

“臭小子还算孝顺,给我吧……我吃两块再……”韦一笑喘着气伸手要拿点心,手上却已是无力。朱文羽连忙打开纸包,拿起一块小点心,送到韦一笑嘴边。

“嘿嘿,我韦一笑行走江湖几十年……到末了……到末了倒是交了你这么个小朋友……臭小子,你聪明机灵,是……是块材料,没准以后还真能碰上教主……”韦一笑一边虚弱地嚼着点心,一边断断续续地说。

“好好,我一定替你找着教主。”朱文羽哭着说。

“教主叫张无忌,记住了……臭小子,还记得给我拿点心,算你……算你孝……”韦一笑的声音越来越弱,头一歪,终是气绝。

朱文羽怔了半晌,回头问老和尚:“大师,敢问法号如何称呼?不知大师是否知晓蝠爷究竟是如何受伤的?”

“阿弥陀佛,贫僧法名净意,乃这净心寺方丈,净心寺地处偏僻,只有贫僧和弟子慧安二人。。今夜徒儿慧安去城中采办香烛回寺,在寺外半里之处遇到这位老施主,浑身是血卧伏于地,将其驮入寺中治伤,老施主托贫僧到野山坡请小施主过来,贫僧遣慧安去请小施主。至于老施主的伤势,贫僧贫僧也不知这位老施主是如何受伤的,只是这胸前五个血洞,身上又中剧毒,贫僧医术低微,也实是无能为力,罪过罪过,阿弥陀佛。”老和尚净意一番话说完,低头合什不住念佛。

朱文羽听净意说来也是一无所知,诧异道:“大师和蝠爷不是旧交?”

“贫僧也是第一次见这位老施主,却不料老施主伤势过重,回天无术,阿弥陀佛,愿老施主早登极乐,轮回转世早脱苦海。”此时明初建朝不久,天下初平,百姓日渐安定,实是怕惹官非,突然一个无名之人在自己这偏僻小庙中死了,若是官府知道,也不知会不会有什么大祸,净意胆小慎微,亦有些慌神,不住口念佛号。

“那……现在怎么办?”朱文羽毕竟年幼,第一次经历这种事,也是茫然。

“要不……贫僧告官?”净意老和尚心慌之间都忘了念佛了。

“师父,不能告官。”中年和尚慧安气喘吁吁地推门进来,他身无武功,自然比朱文羽慢了不少,看来是刚刚回寺。这中年和尚乃是普通百姓半路出家,出家前无意之中犯了些事不得已躲到空门中来的,自然是极怕与官府扯上什么瓜葛,忙道:“这位老施主咱们也不认识,又是受伤死的,官府追问起来咱们一百张嘴也说不清啊。”

“这……那便如何是好?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净意更慌了。

慧安看看朱文羽,见朱文羽也是小孩一脸茫然,顿一下,吞吞吐吐道:“师父,要不……要不咱们就和这位朱公子一起,直接找个地方把这位老施主埋了吧?日后……日后如有人问起,咱们再告诉这位朱施主便是,毕竟……毕竟朱施主和这位老施主是旧识……”

“这……小施主,你看……”净意毫无主意,转眼望向朱文羽。

“那……就这样吧。”连两个大人都不知道怎么办,朱文羽小小年纪哪有什么主意?想了半天也只有如此,点点头。

草草将蝠爷安葬,朱文羽离去之时,心中伤感。“施主慢走。”老和尚净意和徒弟慧安恭谨地合什送别。为防日后有人寻问蝠爷韦一笑的下落找到这里,朱文羽告知净意二人自己乃是住在皇宫之中。两个和尚知道此节,更是心中惴惴不安,不知道朱文羽什么人,但定然是来头不小,既是有他,日后万一官府知晓问起来,自然也有人出头,倒是放心不少。师徒二人合力,倒是深洞高垒,将蝠爷的坟砌得相当结实妥当。

一代江湖异侠,明教四大法王之一青翼蝠王韦一笑,成名江湖三十余年,却在这偏僻的小庙中溘然逝去,去时只有一个不认识的老和尚和一个半大不小的小朋友在身边,往些年中一并行走江湖的众多江湖豪杰义士竟无一人知晓,只余一座新砌的新坟,荒郊野岭之中,连块墓碑也无,确令人扼腕叹息。

自此,朱文羽又只得独自练功,韦一笑已将轻功诀要教与他,他日常勤练,倒是进境颇佳,奈何内功仍是浅浅。朱文羽仍旧入夜常往野山坡,时不时带上些好吃的点心,到韦一笑坟前祭拜一番,心中就只当蝠爷仍在,带去孝敬罢了。

------------ 第一章 书阁得经(11) 大明洪武年十三年秋,大内宫中怪事频发,把个内宫折腾得个昏头昏脑,因为:“宫中闹鬼了”。最怪的是这恶鬼几乎天天来,却从来抓不住,也不偷东西,侍卫头领从来没碰到过,太监也从没碰到过,也不来打扰主子娘娘们,但低等侍卫落单时却时不时撞个正着,常被打得个鼻青脸肿,却是从未见血,似乎是专门和侍卫们为难。

朱元璋听说此事雷霆大怒。

这些年来,朱元璋严惩贪腐,杀了不少官员,还处置了不少开国功臣,譬如洪武八年的刘伯温廖永忠,十二年的汪广洋,今年又处置了宋濂等,而最为轰动的怕便是年初时发现胡惟庸意欲谋反。正月之间丞相胡惟庸称其旧宅井里涌出醴泉,此为祥瑞,并借此邀请洪武皇帝朱元璋前去观赏。朱元璋正要欣然前往,走到西华门时,太监云奇紧拉住缰绳,急不能言,拼命指向胡家。朱元璋感觉事态严重,立即返回,登上宫城时,发现胡惟庸家上空尘土飞扬,墙道都藏有士兵。朱元璋大怒,以“枉法诬贤”、“蠹害政治”等罪名,当天处死胡惟庸、陈宁等,此事朝野震动。而在这入秋之时,内宫中闹鬼,朱元璋怕是有不轨之人不服,勾结内侍扰乱禁宫,大怒之下严令加强皇宫戒备,着侍卫严查,否则对侍卫将“严加惩处”。内庭布置设伏了好多次,戒备森严时却又不见鬼影出现。这让宫女太监们惶惶不可终日,有不少人还偷偷摸摸地在屋里燃香拜祭,祈愿菩萨保佑除妖捉鬼。侍卫头领特级侍卫“雷霆剑客”南宫雷疑心此事为内奸所扮,暗地里把侍卫从头到尾一个一个细筛一遍也没能找出一点蛛丝马迹,成日里忧心忡忡长吁短叹。好在这个鬼影神出鬼没地,除了几个侍卫吃点亏弄个鼻青脸肿人心惶惶,却从未惹起过什么大乱子,南宫雷也只好暂且停止追捕,只在心中暗自留意。只是此事已再不能让皇上知晓,侍卫们疑神疑鬼的却也不敢再声张,只怕皇上得知后再发雷霆,那就得有人掉脑袋了。

如此折腾一月有余,任是南宫雷想破脑袋,也绝没有疑心到住在闲澜院的朱文羽这半个主子身上,这让朱文羽暗笑不已。

其实这鬼影即是朱文羽,他对宫内防卫熟悉之极,看到严加守备即不动,稍有松懈便半夜换上街上买的黑衣,脸上套个街上买的恶鬼面具,瞅着一两个落单的低等侍卫便上前动手,打几招就跑。他这几年练的轻功已有相当功底,对宫中地形又极熟悉,七弯八拐即甩掉侍卫,躲回房中假装睡觉,便是侍卫查到闲澜院,也假装睡眼稀松地出来问话,还故意把来查问的侍卫一顿臭骂,骂他们打断少爷他的美梦,心中却暗自偷笑。这半夜碰到落单侍卫上前动手,侍卫们自然是竭尽全力各使出浑身解数,平日里暗藏着不肯演练的绝招便都使了出来,让朱文羽偷看偷学了个饱。他是打了就跑,也不伤人,南宫雷只是想着有高人暗探内宫,或是有人想不利于皇上,不断加强戒备,却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竟然只是朱文羽在试探着偷师学艺,居然把一个沉稳持重的“雷霆剑客”闹得个昏头昏脑,头疼不已。

此时的朱文羽修练《易经养生诀》第四层已是小有所成,感觉体内明显自有一股真气涌动,只是养生诀中只是记载调息真气防身护体,却无运气伤人之法。但这养生诀却另有妙处,练至深处绝不似别的内家功法般太阳穴高高鼓起,周身真气游走,外相却与常人一般无二,也是深具道家“自在”之旨。在与人相争时能感应到对方真气的运行及攻击来向力道,在自身中产生相应的防护真气,当朱文羽发现此点后简直欣喜若狂,因他在与侍卫们夜斗时便可感觉对方体内真气的流动,自然也就明了对方如何运转真气发招,这让他对那些已熟得无法再熟的招式有了更深的认识,再不似原来般的花拳绣腿,而是招招暗含真力了。不过这也让他吃了不少苦头,刚开始装鬼时碰到侍卫,他是拳招无力,完全靠养生诀护身,再凭灵动的轻功身形逃脱,直如此晚上装了一个多月的鬼,白天在文渊楼偷练,才算真正学会了不少实用对敌的招数。

这天白天朱文羽在南宫雷处闲玩,又和南宫对拆了几招拳脚,仍是毫不显内力,又闲聊一会,得知这晚巡检松散,暗自打定主意晚上又出来扮扮鬼。

吃过晚饭陪着陈老夫子闲聊了一会,朱文羽便假装犯困,告辞出来回房早睡。其实从心里来说,虽然朱文羽总在肚子里老陈醋长老陈醋短地牢骚发个不停,平日里也淘气胡闹,但实际上对老夫子还是极为敬重的。在父母双亲和大哥死于战祸之后,这老夫子便带养着他,一老一小相依为命艰难度日数年,不但教他识文断字,让他在琴棋书画各方面都大有心得,有这救命之恩和抚育之恩,在朱文羽心中早已把夫子当成自己的亲爷爷般爱戴,小事上胡闹调皮只当是陈老夫子的开心果,常弄得陈老夫子哭笑不得,但大事上还是一丝不差地敬重听从陈老夫子的话,未曾让老夫子真正生气过,心中早已将夫子视为最亲的亲人。

只听宫中更漏独鸣二响,已到二更时分。朱文羽练完养生功悄悄下床换衣,并将面具好好戴上,偷偷摸出房门,暗暗掩上,一弯一拐便从旁门跑出闲澜院。今晚他挑的是巡视西院的三级侍卫“千斤鼎”柳勇,算是个外家二流高手,一身横练功夫,而且头脑简单,傻不愣登的又经打又经摔,最适合练拳的,以前朱文羽已捉弄过他两回,每次都把他打得个鼻青脸肿的,极是爽快,只不过白天看到柳勇的惨样,心中又有些过意不去,特意要了些好吃的点心送给他,带暗地里送了几两银子,说是给柳勇买金创药买酒喝,弄得柳勇如逢知己,直夸朱文羽够意思,够朋友,弄得朱文羽都有点脸上发烧,若是柳勇知道自己这伤本就是拜眼前这“够意思的朋友”所赐,还不得火冒三丈骂个十八代祖宗?

朱文羽知道今晚二三更时分便是这“千斤鼎”单人巡视,虽心中不忍,却实在是不想失去这个练手的机会,只好心中抱歉了。其实这柳勇性情直爽豪放,朱文羽还相处十分相宜,但一来柳勇功夫不高,二来也粗心些,不似别的那些机灵鬼诈之徒,近来因为闹鬼风声仍紧,朱文羽可不想被人看出破绽,大不了事后再好好补偿补偿吧。

转过几道回廊,翻过几道院墙,朱文羽便晃到皇宫西院附近,悄悄潜近,果见那“千斤鼎”柳勇身着号衣,独自提着打笼一声不吭在各院中随处巡视,瞅着柳勇正走到一处偏僻所在,朱文羽蒙上面巾,身形一晃悄无声息地闪到他身后,伸手轻拍柳勇左肩,故意嘶哑着嗓子叫一声:“喂!”

若是平时,那柳勇必定是立马转身一拳过来,但此时只见那柳勇居然并无慌张,立定不动,并不马上闪身回头,便在朱文羽感觉事情不妙之际,这柳勇才慢慢转过身来,灯笼下一照,几把朱文羽吓了个魂飞魄散,在站面前的居然是侍卫总领队,宫中唯一的特级侍卫,江湖一流高手,人称“雷霆剑客”的南宫雷!!

朱文羽毕竟闪念极快,马上省过神来,心道“上当了!”脚尖微一使劲,身形急退。只见白光一闪,一柄亮白晶晶的寒光宝剑已指向咽喉,随着他的身形如影随形般逼近,始终离朱文羽咽喉处只差半分。

朱文羽万念俱灰,只好立定,闭目等死。

稍停半日,居然感觉这南宫雷并无动静,喉间一股冷森森的凉气却已不见,不禁偷偷睁开一丝眼缝,只见南宫雷的玄钢宝剑“雷霆剑”早已不知去向,只是南宫雷站在二尺开外,提着灯笼,冷冷地一声不吭盯着他。朱文羽自知和这江湖有数的一流高手相比差了个十万八千里,即算是自己和蝠爷学了轻功,但内力不足,在数丈之内想逃跑是不可能的,也只好呆立在此,照样回看南宫雷,心神一定,松弛下来,心想:“原来雷伯早就守在此处等着我这只兔子来撞呢,今晚算是倒了血霉了,就盼他没认出我来,雷伯轻功不太强,想办法找机会溜!”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嘴里却是胡说八道:“在下宫中闲逛,却不料得遇尊范,敢问阁下尊姓大名?”怕被南宫雷认出来,还故意粗着嗓子,只不过他这话实在是毛病百出,这半夜之时内宫之中岂是任人随便瞎逛的地方?身着黑衣脸戴面具也这在是谈不上一个“闲”字,再说了,虽和宫中侍卫学了些江湖切口,但那抱拳姿势,再加上掩不了的年幼嗓音,实是不伦不类,一眼就让人看出是个雏儿。

南宫雷看了他的恶鬼面具半晌,冷冷道:“臭小子!给我过来!”

“原来雷伯早就认出我了。”看到南宫雷的反应,朱文羽一惊一喜。只好乖乖地取下面具,快速脱下黑衣包好,站在那。

南宫雷眼中闪过一丝欣赏之意,旋又回复成冰冷神光,一声不响转过身来在前带路,一路回到南宫雷所住的侍卫房偏室所在。

待南宫雷把烛火点燃,朱文羽早笑嘻嘻地一屁股坐在南宫雷床上,说:“雷伯,你是不是早就猜出是我了?”

------------ 第一章 书阁得经(12) “如此熟悉皇宫内情,数次搜捕不到,精通各派武功招数,所学庞杂,胡闹又不伤人,除了你这小猴子还能有谁?”南宫雷冷冷的话让朱文羽不禁吐了吐舌头。

“说吧,前阵每日半夜翻过宫墙出城的是不是你?”

“嘿嘿嘿嘿,就是瞒不过雷伯。”朱文羽心中一抖,依旧故作镇静嘻皮笑脸地说。

“你的轻功和内功从哪学的?”

“什么内功轻功的?雷伯,我不懂啊,就是平日里和你那帮狗腿子们学的啊。”

“还想瞒我?日间和你拆招,我就已觉出你身怀内力故意不吐,我便故意对你说出柳勇巡检之事,看你眼珠子动了几动我就知道你今晚会有何鬼主意了!快说!”南宫雷仍是冰冷的口气,与白日间的雷伯直如换了一人,浑身散发着一股强大的压力,不禁让朱文羽打了个寒战。

朱文羽无法,只好一五一十地把研习《易经养生诀》之事说个清楚。直让南宫雷皱着眉头越听越奇,心叹这小猴子实在是福缘深厚。至于和青翼蝠王韦一笑学轻功之事,不怕朱文羽藏着不说,实是遇着南宫雷有些心慌心虚,忘了这一节,只是想着把最重要的养生诀的事老老实实说了出来。

听得朱文羽说完,南宫雷半天没说话,只是盯着朱文羽,把他看得如坐针毡,冷汗直流,不禁扭来扭去,实在是忍不住了,跳下床说:“雷伯,你到底想怎么发落啊?别这么着盯着我行不行?我内急啊,要不我先方便下去?”

一听这话,南宫雷几乎要笑出声来,脸上一缓,摆了摆手:“去了便回来,我有话说!”朱文羽一听急忙转出房去,一边走还一边作势把双手提在腰间,似乎马上就想解下裤子来。

“这孩子虽然顽皮胡闹,却是心性善良,福缘深厚,这《易经养生诀》据说是道家养生秘笈,几百年来无一人练成,居然让他独自练得小有成就,特别是从小便吃紫河车、车前草这些药材,加助行功,得此成就,可谓天意。这小子天资聪明,刚才叫他跟我走时自己就知道先把黑衣退去,这样就算有人看见也绝不会怀疑到就是他在装神弄鬼,实在是反应极快。如此机缘凑巧,算是个百年难遇的武学奇材,若是就这么毁了实在是可惜,而且皇上追问下来也难办。可任他如此练下去,博而不精,各派内功各有不同,如此强行模仿,实在是学而不得其法,不但浪费了一块大好奇材,更容易走火入魔。再说学了武功却无人好生管教,也难免以后为害百姓,本早想收他为徒,可门主严令又不可违背……”

待得朱文羽方便回来,南宫雷仍呆坐着痴想,听到朱文羽进门的声音才转过身来,盯着他:“由今晚开始,不许你再装神弄鬼,扰得宫内不安!面具和黑衣放在我处,不得再用!”

朱文羽又吐个舌头,不敢回嘴。

“其二,不许你再和侍卫们过招交手;其三,不能对任何人说出你装鬼的事,也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你会武功!”

朱文羽眼光一闪,似乎还想回话,一眼看到南宫雷毫无表情的脸和冷冷的眼神,不禁又把到嘴边的话缩了回去,仅仅是安安静静地点了点头,也算是平生难得。

“那养生诀你可加强习练,习后无需睡觉,你就整晚练就行,但绝不可让第二人发觉。”

“哦,知道了,雷伯。”

“连陈老夫子也不要告诉,任何人都不要说。”

“知道了,雷伯。”

“回去吧。”

“嗯。”朱文羽答应一声,转身便回。

刚到门口,又听南宫雷道:“明晚二更你在野山坡等我。”

“是,雷伯,那我回去睡觉了。”朱文羽吐吐舌头答应,未料到连野山坡的事南宫雷也知道,看来南宫雷留意自己已不是一天两天了。

南宫雷摆了摆手,示意朱文羽回去。又呆坐半晌,叹了口气,吹灯入睡。“闹鬼的事也算是告一段落了,这小子真是让人头疼。”

第二日,宫中一切如旧,朱文羽却是再不敢去找侍卫们打闹,只是窝在屋中不敢乱走。其间南宫雷经过闲澜院,看见陈老夫子在院中看书,打了个招呼,一眼瞅见正欲走出屋门的朱文羽,也是如常般叫了一声小猴子,不露半分痕迹,似乎昨晚的事根本没发生过一样,几乎令朱文羽以为昨晚只是一场梦而已,不过仍是心虚地急忙退回屋中,心里扑扑扑扑地跳个不停。

入夜,朱文羽翻出宫墙,飞奔野山坡乱坟岗,果见南宫雷已等在林中,只是换了一身黑衣,依旧不见那柄玄钢“雷霆软剑”,想来仍缠在腰间。

“雷伯。”朱文羽怯怯地走上前去,此时的南宫雷与日间的慈祥模样直如换了一人般,不由让朱文羽涌出一丝寒意,那份调皮顽闹早已吓得收起来,不敢显露本性。

“依你所学的招数全力向我进攻。”

“雷伯?”朱文羽迷惑不解。

“尽你全力,攻我。”

朱文羽眼珠一转,大喜,俯道就拜:“师父!”

只拜了一半便已被一股大力扶住,只见南宫雷衣袖扬起,虚托在朱文羽双胁之下,却并无接触,显是内力精绝隔空托物:“不要拜!我不是你师父,你我并无师徒名分,你不入我门,我不会教你南宫门绝学,只是指点一下小朋友的别派招式,别叫我师父!”

“是,师父……不,雷伯。”

“嗯,来,全力攻我。”

自此夜起,朱文羽便夜夜随南宫雷在野山坡拆招对打两个时辰,南宫雷细细讲解朱文羽每招毛病和特点,说明用刀用剑的诀窍,纠偏勘误,并教他运气调息,运功发招,不到两月,朱文羽武功突飞猛进,据南宫雷所言,如在平心静气之下,已能和宫中侍卫领队,“快刀”秦路等五个一级侍卫单独拆上两三百招而不落下风,已初入江湖一流高手之列。

朱文羽修习养生诀第四层已有所成,且底子极厚,韧力极强,南宫雷不懂养生诀,却告诫朱文羽各家内功不同,不可再去模仿他人的行功运力之法,只需照搬招式,体内仍须照循养生诀中的经脉运行之道,绝不可强行调息,又指引他如何运劲发功,卸力凝神,此时朱文羽便好似一个捧有丰厚家财的不知如何花用的小娃娃,南宫雷所做只是教他如何运用而已。因此朱文羽此时所发拳招的威力已与数月前有天壤之别了。至于暗器,虽非南宫雷所长,但其年轻时行走江湖阅人无数,见识过的暗器手法何止百千之数?如此一一道来,朱文羽喜不自胜。

其间朱文羽又将蝠爷之事告知南宫雷,南宫雷想来想去,没听说过江湖上有谁叫“福爷”的名号,只道是江湖中隐性埋名的奇人异士不知凡几,朱文羽有缘遇上一个罢了,而一代异人埋骨荒野,着实令人感叹,嘱咐朱文羽到“福爷”坟前多多拜祭,谢其以轻功相授之恩。南宫雷早年自然听说过明教青翼蝠王的大名,但既没见过,也不知青翼蝠王真名韦一笑,自然不知此“福爷”便是彼“蝠王”,自然没有联想到夕年名震江湖的青翼蝠王,否则叹息之余更要感慨朱文羽之福泽深厚了。

将武功相授之余,南宫雷更将江湖经验阅历和朱文羽解说了不少,也让他大有所获,长了不少见识。此时朱文羽出入宫墙早已不费吹灰之力,只是白日间住在皇宫之中,晚上又只是在宫中或在野山坡这类偏僻之处练功,一直隐秘不为人知,江湖中人自不知皇宫之内又新出来一个年青高手。

------------ 第二章 初窥门径(1) 时光飞逝,一年多晃眼便已过去,已是大明洪武十四年,朱文羽已长成一个十五岁的英俊小伙,几与“雷霆剑客”南宫雷一般高了。他在南宫雷的指点之下,已将所学融会贯通,只是所学太杂,出手时已不知是何门何派的功夫了,这侍卫好几百人,加起来也差不多学了四五千招,若是旁人看朱文羽练功,那简直就是个大杂烩,看得个莫名其妙,拳掌腿,刀剑棒,钩枪鞭,无一不使得个似模似样,根本就不知道是哪家门派的弟子。这倒也是,这朱文羽根本就不属任何一家门派,他试探过几次,但那南宫雷也没答应收他为徒,只让他以“雷伯”相称,所以他根本就是无门无派。更绝的是他所学几千招,居然全是零零碎碎,没有一套整套的功夫,唯一学的一套完整剑法还是南宫雷所教的一套无名剑法,却严令他不到生死关头,不得人前显露,南宫雷大约还不放心,逼着朱文羽以陈老夫子的名义发个毒誓才罢休。

其实在朱文羽心中对南宫雷实是感激敬重,几与陈老夫子一样成了他最亲的人,虽然平时顽皮胡闹吊儿郎当的,但却极少违拗雷伯的意思,南宫雷也早已将他视为自己子辈一样爱护有加。南宫雷近来则已较少再半夜到野山坡乱坟岗来指点他练功了,只随他自行习练,仍是日日不辍。

至于《易经养生诀》,朱文羽不敢松懈,勤加习练,已练过第六层,直入第七层,内力已是颇不凡,拳掌间劲风有加,已可一掌轻松劈断小孩胳膊粗的松树,当可列入江湖中一二百名以内了,更兼精神奕奕,眉羽间一股英气勃发,只是顽皮心性不改,还是一样随性逍遥,一副泼皮无赖嘻皮笑脸的胡闹嘴脸。

此时陈老夫子的身体,已明显露出年老之势,常有气喘咳嗽,好在在皇宫中自己调理,也不缺好药,皇上还曾特旨让太医院医正“妙手常”给开过方子,这在宫中已是非常难得的了,但即便如此,陈老夫子还是日渐老迈,朱文羽便也常守在闲澜院多陪陪他。

这日秋高气爽,晴好无云,朱文羽自在文渊楼内练了一会无名剑法,兴致颇高,便随意出外走走,不觉又来到那果仙桥边,此时的他已是脸上线条分明,唇红脸白,宛如一位翩翩少年,自不能如小时候般靠在桥边直勾勾地盯着看美女,只是随意闲逛游荡,一摇一晃地随性而走,就如同游手好闲的街头混混一般,这种人在京城里不计其数,到处都是。朱文羽晃在人群中自得其乐地哼着小曲瞎看瞎逛。此时大明开国已有十余年,天下太平,人心思安,百业兴旺,集市上也慢慢地繁华起来,人来人往地好不热闹。

刚过果仙桥,只听人群中有一女声急喊:“抢东西啦!抢东西啦!抓贼啊!”

朱文羽立在桥上转身看去,果见一个小姐倒在地上,旁边站着一个丫环正急着跳着高喊,看她手指方向,一个小混混正在人群中慌慌张张地急奔。

朱文羽赶忙跑到小姐身边,看那小姐容貌普通,但却穿着颇为精细名贵的服饰,可能是个富户人家的小姐,朱文羽连忙与丫环一起扶起那小姐,只见小姐脸色发白,显是吓得够呛,哆哆嗦嗦地说不出话来,只是指着贼跑的方向手臂发抖。

“等着!”朱文羽不及细想,转身便朝那混混逃跑方向追去。受南宫雷多次嘱咐,大白天的在大街上不敢施展轻功,但这身形步伐也非常人可比,一晃眼已追出两丈有余。

却见人群纷纷让开,朱文羽立定一看,那小混混居然回来了,不过却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在他旁边跟着一个紫衣姑娘,左手拿剑,右手显是拧着小混混一支胳膊,将其押了回来。朱文羽又惊又奇,冲着那小混混走去。可能是这朱文羽习惯了一种随意的走路姿势,那小姐看到朱文羽眼睛一闪,再仔细一看,随即显出不屑一顾的神色,低喝:“让开!”

朱文羽不由自主闪过一旁,那紫衣姑娘看也不看他一眼,径直把小混混押到那脸色惨白,仍在发抖的小姐丫环面前,问:“这位姐姐,是不是这家伙抢了你的银簪子?”

“……是……”丫环抢先说话,声音明显发抖。

“还给她们!”紫衣姑娘一推小混混,喝道。

“是是是。”小混混说果从怀中拿出银簪递给那丫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我……我再也不敢了……再不敢了,小的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女侠饶命!女侠饶命!”

那丫环颤着手接过,一句话也不敢说。

“滚!下次再看到你我要你的狗命!”那紫衣姑娘右手一松,左手剑一挥,连着剑鞘重重敲在小混混头上,登时肿起一个大包。小混混头也不敢抬,跌跌爬爬地钻入人群跑了。

“好了,这位姐姐,回去吧,没事了。”紫衣姑娘含笑对那小姐丫环说。

“是,是是,多谢姑娘,多谢女侠。”小姐发着抖说,显是吓得不轻。

“小姐,我们回去吧?”丫环扶着她走出人群,只见两人裙摆仍在不住细细抖动。

朱文羽看得心情大畅,凑上去正想和那紫衣姑娘答话,紫衣姑娘冷冷地白了他一眼,轻哼了一声,叫道:“小离,我们走!”

“是,小姐。”人群里挤进来一个穿绿色裙装的姑娘,看起来比这紫衣姑娘小那么几岁,人群自发让过,二人双双离去。

“这家伙,肯定是把我也看成街头小混混了。”朱文羽苦笑着摇了摇头,也随散去的人群转身往回走。

“不过这姑娘确实长得不错,也就是十五六岁,和我差不多,只不知是哪家姑娘,长得挺耐看的嘛,还拿着剑,抓着个混混,肯定是会武功的,真不知是什么人……”一边走朱文羽还一边胡思乱想。

灵光一闪,朱文羽突然想起另一件事来:“雷伯不许我和侍卫再动手,近来他也少和我喂招了,就我自己一个人练,真没什么意思,我何不多留心些街上不平之事,也来个打抱不平?就算白天街上不好动手,打探清楚了晚上来惩治那帮臭坏蛋也好啊,就当是练练手,活动活动筋骨,也算是少爷我行侠仗义啊。雷伯老说我缺少实战,这不正好是个好机会?对付这帮毛贼不用客气,他们也不会对我客气,到时我也正好练练,逮着几个罪大恶极的就算杀两个也算为民除害,雷伯肯定不会有什么罗嗦的。”想到这,一阵兴奋,嘴里的小曲儿又出来了。回宫时连门口的守门侍卫都问:“羽少爷,今儿个这么高兴呢?得什么好彩头了?”

“狗屁彩头,少爷我今天摔了一跟头行不行?哈哈”话未说完,朱文羽早已入宫远去,抛下同样在哈哈大笑的侍卫。

果然,自这日开始,朱文羽白天便常到街上逛逛,留心些地痞流氓的作恶行为,打听清楚,又新买了几个恶鬼面具,一身黑衣,半夜里便换上黑衣,跑到那些混混窝里,拎出几个小混混来打个鼻青脸肿,警告一番,也算是那些街头混混祖坟头冒了青烟,朱文羽如今已达一流高手境界,教训几个地痞流氓,就算一次上十几个对他来说也是稀松平常。本来真正的一流高手才不屑去教训这些最底层的街头混混,可就朱文羽来说却不同,他生性疏懒,随性率意而为,连那些最低等的四等侍卫也可勾肩搭背称兄道弟,自是从来没将自己的身份看得如何高贵,见到不平之事便心痒痒地伸手。二来他也是为练手而去,倒是还希望小混混们一次多来几个,让他多费几下手脚。只是那些地痞恶少都是欺善怕恶之辈,在街上打个群架欺负几个老实人还差不多,碰上这真正的武林高手可就根本不够瞧的,教训了几次,也真让街面上明显安宁不少,小混混们都道上碰撞了“太岁”,老实了不少,却实在让朱文羽大呼不过瘾,一心想找那么一两个真正的江湖中人斗上一斗。

朱文羽早听雷伯说起过,真正的江湖中人除非万不得已,一般是不会白天在大庭广众之下有所异动的,若是公然犯事引起官府追究,则是江湖人最麻烦的事。江湖中人谁也不愿与官府作对,而事实上对官府来说,侠以武犯禁,江湖中人也是最不好管的人,只要面子上过得去,碰上江湖事也不愿深究,睁只眼闭只眼,只愿相安无事,故而所谓江湖之事江湖解决,通常是找无人偏僻之处相斗,或是在夜间。朱文羽想着要想碰上真正的江湖人打上那么一两架,自然也只能是晚上出去碰碰运气。

朱文羽立即把这想法付诸实行,连着几夜都潜出皇宫,找一个较高的民房楼顶猫着,拿几块点心一边吃一边躺在瓦面上看星星,满心期望等上一两个江湖夜行人。可令他大失所望的是,蹲了三五个晚上,喝足了西北秋风,只是碰上了两个入室偷盗的小毛贼,跑过去逮着了抡起拳头还没开始打呢,对方已经尿湿裤子瘫倒在地直叫大侠饶命。这“大侠”二字来得如此容易实是叫朱文羽哭笑不得外加满心不甘,一点也不过瘾。不过也实在想不出什么更好的法子,只好缩着身子在房顶上继续等待期盼。

这夜,朱文羽百无聊赖地躺在京城有名的丝绸白家的最高房顶上吹冷风看星星,突然心中一动,似有所觉,耳中传来一丝轻微的衣袂轻飘之声,朱文羽腾地一下坐起,凝目四周一望,果见身后二三十丈外有一黑影在房顶一闪而过,身形迅捷,显见是上乘轻功,远非那些小偷毛贼可比。

“他奶奶的,总算让少爷我逮着一个!”朱文羽精神大振,套上面具,猫身而起,脚尖用力一点,直朝那黑影追去。

------------ 第二章 初窥门径(2) 以朱文羽受江湖轻功第一的前辈高手青翼蝠王韦一笑的指点,自己又苦练修习的轻功,以养生诀无上内功为基,再加江湖绝顶高手“雷霆剑客”南宫雷的亲自指点,朱文羽的身形直似狸猫追兔,悄无声息,直追至夜行黑衣人身后十丈之处便不再靠近。朱文羽虽性喜胡闹,却不是那莽撞之人,他得看看那黑衣人所为何事,看是否是为非作歹之徒,如果是的话,那他朱文羽除了能和真正的江湖中人打一架过瘾的,还能有个“行侠仗义”的快感,万一是个好人,那便瞅机会过过招练练手也就罢手了,伤人那可是不行的。

那黑衣人显然仍未发觉后面跟着的煞星,只见他身形放慢,潜到一处较高的阁楼的窗外,朱文羽认得那是经营玉石生意的奇石斋王员外家所在,只不知这阁楼是干什么的,难道是奇石斋的库房?朱文羽猫着身子躲在十丈开外盯着黑衣人。雷伯曾说过他的轻功,如是小心衣袂飘动之声,八丈开外能察觉到他的存在的人江湖上不超过二十个,此时不知这黑衣人底细,万事还是小心为妙。

只见那黑衣人站在阁楼窗外,从怀里掏出一根细细的黑管子,悄悄在窗纸上顶开一个小窟窿,把管子一端含在嘴中,一端伸进窗户之中,半晌不动。

若是朱文羽有那么一点点江湖阅历,便立时可知那黑衣人是在吹迷魂烟,使用这种迷烟的不是下三滥便是奸邪之人,正派人士乃至邪派高手都是不屑为此的,更何况这还是在一个妙龄少女闺房窗外?可咱这位羽少爷实在是没行走过江湖一天,就算是雷伯曾提起过,却也一时难以想起,故而呆在旁边看半天,居然仍没反应过来这黑衣人究竟在干啥,只是等着那黑衣人的下一步动作。

黑衣人吹完迷烟,掏出一把细细的小刀插进窗缝,窗无声打开,再过得片刻,大约迷烟散尽,黑衣人便跳入窗中,不一小半会便又跳出来,肩上多了一个大大的黑袋。

此时朱文羽再笨也已明白那黑衣人乃是在用迷烟掳劫人口,看他那肩上黑袋大小形状,必定是个女子无疑,这不是采花大盗是什么?朱文羽一阵狂喜,“好家伙,不枉我喝了几夜的西北风。”跳将出去,施展那姿势不太优雅却是迅捷无比的轻功,一晃便到了那黑衣人三丈之内,站定,低喝道:“站住!”

黑衣人一惊,极为惊异居然有人能悄无声息地近他三丈之内而未被发觉,自知遇上高手。慢慢转过身来,把那装人的黑布袋轻放在窗外屋顶上,抱拳道:“在下‘九曲香’黄金蝶,请问阁下是?”

“充什么字号?你这采花贼,少爷我今天就要把你扭送衙门!”按说江湖中人相遇,首先互报字号,这是常理,南宫雷也提过,可这小子激动之余早忘得一干二净,根本不管那套。他这话可犯了两个错,一是未报字号,虽然朱文羽还根本没有外号,报无可报,可他连名字都没报,便不合常理了;二错是江湖事江湖了,很忌讳把事情扯到官府中。朱文羽开口就说要将对方扭送官府,实是让这久走江湖的“九曲香”恼羞成怒,还以为朱文羽那若非极为轻视他九曲香,便是故意戏弄于他:“好朋友,我九曲香倒要看看朋友如何将我扭送官府。”身形一晃便一扇点来。原来这黄金蝶采花已久,自命风流潇洒,以一把精钢折扇作为兵器。

朱文羽乃是第一次真正与江湖中人对敌,心中没底,有点着慌,好在所学颇杂,反应也快,右脚尖一点便闪过一旁,出门时没带任何兵器,只是赤手空拳,和南宫雷过招时又没试过如何应付铁扇子,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身形一呆。

黄金蝶看在眼里,暗喜:“原来是个半桶水,这小雏儿多管闲事,看今天我黄老爷超渡你上西天。”一招“指点江山”,右手拿扇直向朱文羽横扫过来。

朱文羽也就慌了一下神,立时神智清明,便以对付峨嵋刺的招数,脚踏八卦步,身形一晃又到了黄金蝶身后,手上却是一招少林千叶掌的“安江平海”,向黄金蝶背心压去。

“原来是少林派的好朋友。”九曲香黄金蝶认出朱文羽的武功来历,毕竟久走江湖,毫不惊慌,轻喝一声,并不转身,一个“撩阴腿”便踢向朱文羽下阴,按黄金蝶的想法,这朱文羽必定闪身避过,他再使一招“反弹琵琶”直点朱文羽膻中大穴,随后后招再源源而出,要把这“小雏儿”立毙扇下。

但这“撩阴腿”才使到一半,忽觉背后劲风压背,那股强大的压力已几将他背骨压断,黄金蝶扑在屋顶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朱文羽也便也停手站立不动。

那养生诀乃道家无上气功,朱文羽练至第七层,拳脚之中劲风已自然而然随之而出,且沛然浑厚无比,加之雷霆剑客南宫雷的雷霆剑迅捷刚猛,朱文羽常和他喂招,招式自然也是迅捷异常,力大势沉,这一掌拍下竟比原来招式快了许多。

此时“九曲香”黄金蝶慢慢转过身来趟在屋脊之上,他心里这个悔哟,一个大意居然身受重伤,本来他一手“蝴蝶十八拍”扇法也是一绝,若是凝神而斗,至少也能和朱文羽拼上百十来招,再凭其“落花无痕”的轻功,想脱身也并不是太难的事,可这一时轻敌,轻辱朱文羽是个“小雏儿”,竟是一身本事尚未施展便已落入敌手。

“朋友究竟何方高人?我黄金蝶今日落入你手,要杀要剐给个痛快,老子要哼一声就枉称‘九曲香’!”黄金蝶盯着朱文羽,右手紧握铁扇持在胸前,欲待朱文羽过来抓他之时,按下扇柄机关,放出其毒无比的“残花雾”,与朱文羽拼个同归于尽。

朱文羽哪知这等机关?一边说:“少爷我朱文羽,今日行侠仗义,自当将你这采花贼扭送官府重加治罪!”一边伸出手来拿黄金蝶。

耳边只听得一声娇叱“好个淫贼!看剑!”一柄寒光闪闪的宝剑直刺朱文羽右手,令他一惊一退,闪过一旁,定睛一看,一个紫裙黄衫的姑娘持剑对他怒目而视。再定睛一看,居然是那日在大街上所见的捉住那偷小姐钱袋的小混混的漂亮姑娘,只是在这屋顶之上,冽冽寒风之中,衣袂不住飘动,飘飘欲仙,直如仙子下凡。

朱文羽正自为这姑娘魂飞神动,只见那紫裙姑娘寒剑一闪,又攻了过来。朱文羽急忙跳开,他与南宫雷喂招已久,对付宝剑自是独有心得,在剑光中穿梭身形,紫裙姑娘的“冰心剑”根本沾不到他一根毫毛。

“喂喂喂,你搞错没有?我不是采花贼,我是抓贼的,那边那个黄什么蝴蝶才是采花大盗呢……”在紫裙姑娘一阵急攻之下,朱文羽又不忍招架反击,自是闹了个手忙脚乱。

“淫贼还敢狡辩,吃我一剑!”紫裙姑娘依旧攻势凌厉,只是在朱文羽眼里,她这些剑招可比南宫雷的“雷霆剑法”好应付多了不止一百倍。

“喂,小丫头你没听见啊?我不是采花贼啊。地上那只花蝴蝶才是啊,我叫朱文羽,喂喂,你有完没完?再不停下我可还手了啊。”朱文羽一边闪避一边骂道,已忘了那黄金蝶根本不是在“地上”而是在屋顶的瓦片上。

那紫裙姑娘似是根本不听,一招紧似一招。

朱文羽心头一阵火起:“哪来的刁蛮小丫头,我还真不信本少爷今天还治不了你了!”手上一变,立时抢攻,招招擒拿,式式拆解,直斗个难解难分,心头直叫:“过瘾!过瘾!”忽的手一紧,指尖从紫裙姑娘手腕半寸处滑过,劲风一切,紫裙姑娘手一麻,铛地一声“冰心剑”掉在屋顶瓦片上,姑娘顿时呆了。

------------ 第二章 初窥门径(3) “说了叫你别打了别打了你还打,你弄错没有?我不是采花贼,那只花蝴蝶才是!”朱文羽过了瘾,还是怕被这绝色姑娘误会,急急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

那紫裙姑娘呆了一呆,拾起冰心剑,转身看看躺在地上的黄金蝶,便伸腿去踢。右脚刚沾到黄金蝶身子,只见黄金蝶腰间突然一股黄雾腾起,紫裙姑娘一晃便要倒下。

朱文羽大惊,马上抢过一步扶住紫裙姑娘,只见黄金蝶却是突然腾身而起,往屋下一滚,顿时消失在黑暗之中。

朱文羽扶着姑娘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见旁边不远处又掠过来一个娇小身影,“小姐!”朱文羽听出来了是那姑娘的丫环小离。那小离急急赶过来,从怀中掏出一个白色小瓶,倒出一粒绿豆大小的丸药,扑到紫裙姑娘嘴中,然后扶着她的另半边身子。

半晌,紫裙姑娘悠悠醒转,一看自己居然被朱文羽半搂在怀里,又羞又怒,一个巴掌拍过来,朱文羽一时躲闪不及,面具顿时被打飞,露出本来面目。那姑娘看到他,神情一呆:“是你?!”一使劲,挣起身来。

“那淫贼呢?”那紫裙姑娘四下一打探。

“跑了,小姐!”小离答道。

“这个淫贼,总有一天要逮到他,让他也尝尝毒的滋味!”紫裙姑娘恨恨地说。

“喂,喂喂,我说,有你这么一句话不问就动手的吗?”朱文羽看她那愤愤不平气鼓鼓的样,实在是有点入迷,故意逗逗她,还装模作样的捂着脸做出很痛的模样。

紫裙姑娘脸一红,白了他一眼:“你……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以后再找你算帐!”一转身,长身而起,消失在夜幕中,那丫环小离也迅即跟着离去。

“我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呸!你自己打错人还来怪本少爷?小丫头片子,找我算帐?你还嫩点,少爷我一只手就能把你打得满地找牙!”想像着要真的让这么个模样俊俏的姑娘满地找牙会是个什么情形,朱文羽差点笑出声来,他今夜算是过足了打架的瘾,对自己的武功也有了十足的信心,看来那些江湖人的身手也不怎么样,只需好好应付,根本就不怕什么人,“怪不得雷伯说我现在已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嘿嘿,还真不是吹的,打发这几个小毛贼两个小丫头片子还不是手到擒来小事一桩?”

只见屋下灯火涌动,可能是刚才的打斗声把屋里人惊醒了,主人家院们纷纷起来查看。

“喂,你们家小姐差点被采花贼给掳走啦,是少爷我出手救下来的,现在还躺在她绣房外面窗户旁边的屋顶上,快来扶进去吧。”朱文羽一边放大声音冲着下面乱叫,一边施开轻功,跃过几处屋脊,快速消失在夜幕之中,任那些家院们打着灯笼吆喝着乱纷纷架梯子上房。

回到宫中住处,朱文羽是越想越兴奋,把黄金蝶和紫裙姑娘的招式细细又回想一遍,越想越觉得似乎没什么稀奇的,他全可以十招之内便稳占上风,不禁大感得意,想着今晚也没什么事了,便练了一会养生诀,径自睡了。

又是新年过去,已到了大明洪武十五年元宵佳节,早几日朱文羽便可看到街上热闹非凡,处处张灯结彩,一派节日气氛。

元宵这日,朱文羽正在闲澜院陪陈老夫子聊天,准备上灯时出宫看看热闹,只听大太监高诵声音响起:“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院中顿时跪满一地。

“小猴子呢?”朱元璋洪亮的声音里透着喜悦,明显地兴致非常高。

“在,皇上。”朱文羽起身凑过去:“皇上老叔,皇后娘娘,你们怎么都穿着微服啊?想出去玩啊?”朱文羽的口气哪像是跟皇上说话?

“是啊,走,小猴子,陪我们出去逛街看花灯去。”马皇后自朱元璋起兵时便跟着一起打天下,据传生就一双天足,背地里人都称之“大脚马皇后”,生性豪爽直率,平易近人,自然也是对顽皮聪颖的朱文羽十分喜爱。

“好啊,皇后娘娘,不过这么跑腿娘娘总得给点脚力钱吧?嘿嘿。”朱文羽居然开口勒索了起来。

“哈哈哈哈,好,好了,朕赐你黄金十两,算是你今日陪朕出门的脚力钱。”朱元璋大乐,一扬手,高诵马上黄绫铜盘地递过金子。

“多谢皇上老叔了!现在走吗?皇上?”朱文羽哪会客气?拿了金子塞进衣兜,问道。

“当然,你看朕都换好微服了,现在就去,皇后,你小猴子,高诵,还有南宫爱卿,就咱们五个人,都换了衣服,出去走走,到街上逛逛去。”

“行,皇上老叔,您老先抽袋烟,我马上换衣服。”朱文羽一溜烟便奔回屋子里去了,倒是高诵连忙递过烟竿给朱元璋,闲澜院太监总管陈汉仁忙过来点上。这朱元璋戎马起家,养成个抽烟的习惯,当了皇上也没改,随伺大太监高诵便随时拿着御烟袋。

“嗯,南宫爱卿也换衣服去吧,哦,对了,陈老夫子请起,朕早说过,陈老夫子你是在此养老,不是做官为奴,这里又不是朝堂,见了朕不用行君臣跪拜大礼。”

“草民谢过皇上隆恩,只不过纲常大义所系,天子之恩不可忘,君臣之礼不可废啊。”高诵急忙把陈夫子扶在椅上坐下。

“嗯,说得也是,那就随意吧。夫子近来身体可好啊?”

“多谢皇上眷顾,草民身体尚可,只是风烛残年,难比当年哪。”

“那当然了,人生七十古来稀嘛,夫子也是过甲子的人了,已是高寿了。朕还不知能不能活到夫子这年岁呢。”

“草民不敢,草民蝼蚁之光,岂能与日月争辉,皇上天子龙体万万年。”陈老夫子急忙跪伏在地。

“夫子切莫如此,你在此好好将养,有何事便可对高诵说,高诵,夫子无论何事,都要好生照应,一概应允照办。”朱元璋伸手虚抬。

“奴婢遵旨。”高诵躬身答应。

“皇上老叔,皇后娘娘,换好了,咱们走吧。”朱文羽从屋里跑出来。

“那就行了,我们走吧。”朱元璋一摆手。

“万岁起驾――”高诵忙叫道。

“起什么狗屁驾?朕这是微服出游,别弄得跟上朝似的,前边走你的就是!”朱元璋斥骂高诵,一起从偏门出宫。

街上果然热闹,虽太阳尚未落山,诸灯都未点着,但已大部挂好,红红的到处都是,大街上一片喜庆,来来往往的百姓,自不来注意这小小的五人,各自忙碌着。

五人指指点点,一路行将过来,由东华门出东安门,向东走出四五里,又转向北街,马皇后还兴致勃勃的进胭脂铺首饰铺看看,碰上一件漂亮的玉簪,一摸身上居然没带银子,南宫雷极少出宫,也未曾带,高诵也未带,最后还是朱文羽掏出刚到手的十两黄金切下一小块来才买下。看着朱文羽故意做出心痛的样子,朱元璋马皇后笑得前俯后仰:“算是我借你的,回去后还你二十两!”他们在宫外,又是微服,自然便省下了“朕”或“皇上”的称呼,免得泄漏了天机。

“真的?说话算数不许赖皮啊。”朱文羽故作贪财的样子,逗得朱元璋更是畅怀大笑。南宫雷肚子里暗骂:“这小猴子,没规没矩的!”

如此又走了半晌,天已渐转黑,南宫雷低声谏道:“禀皇上,娘娘,天已近黑,为策万全,臣请皇上回宫。”

朱元璋四下看看,点了点头,“走吧,回宫。”五人便转身向宫里走去。

刚转过一条街,只听旁边店铺楼上几声大吼:“朱老贼拿命来!”七八条大汉手执兵器冲着五人气势汹汹杀将过来。南宫雷把朱元璋和马皇后往身后一拉,掩身护住。雷霆剑噌地出鞘,喝道:“小猴子,退敌!”

------------ 第二章 初窥门径(4) 南宫雷话音未落,朱文羽早已按捺不住兴高采烈地迎面反扑上去,一招少林派的“小擒拿手”夺过最前面一人手中之剑,剑走游龙,身形如电,眨眼间便已刺倒二人。

“边战边走,不得恋战,回宫!”南宫雷轻喝,一手执剑,另一手和高诵一起扶着朱元璋,马皇后则紧跟其后,互相扶持,五人一步步向皇宫方向后退。朱文羽且战且退,不过枪来剑往地挡个水泄不通,竟是把七八个刺客全挡在一丈开外,丝毫不得近余下四人,居然还略占上风。

不到一袋烟工夫,已有应天府的官兵得知消息急马赶来,街上响起急促的马蹄声。刺客中一人急道:“官兵来了,点子太硬,扯呼!”刺客四下散去,刹时间隐入人群走失不见。

“微臣救驾来迟,罪该万死,请皇上赐罪。”赶过来的应天府都指挥使跪在朱元璋脚前。

“回宫!”朱元璋一摆手,五人蹬上官兵送过来的五匹马,执鞭回宫。

那应天府都指挥使连忙令人驱赶路人,小心翼翼地护着朱元璋等人回宫。

朱文羽回到闲澜院,心里还一阵迷糊,这场架他以一人敌住对方七八个,打得虽然过瘾,却是稀里糊涂,大明初定,人心思安,也算是个太平时节,居然还有行刺皇上的事发生,若是深究起来,还不知要掀起多大的风波呢,若是战乱再起,百姓又不得安居了,想到年幼之时因战祸所受的苦,朱文羽不禁打了个寒颤,“可千万别再打仗啊。”

但这一夜居然平静无波地过去了。

第二日,皇上宣旨朱文羽养心殿见驾。朱文羽进了养心殿,只见朱元璋高坐案后,高诵静立身旁,南宫雷坐在一边,另一侧坐着马皇后。朱文羽不敢调皮,规规矩矩地伏地叩拜,却不待朱元璋开口便自行站起,把这旁边的马皇后看得差点笑出来,一个劲含笑摇头。

“你这小猴子,居然还敢在朕宫中闹鬼?若不是南宫爱卿说明,朕还一直蒙在鼓里。”朱元璋呵呵一笑。

“皇上,我那时也是年纪小不懂事,想办法找找架打嘛,后来雷伯说了我也就不做了。”朱文羽心知定是南宫雷已告诉皇上宫中闹的是他这只鬼的事,心里有些慌,不过看这皇上的口气似乎也不像有怪罪的意思,又放心不少,言语间已是不怎么怕了。

“文羽仔细君前失仪!”南宫雷低喝。

“你现在就算懂事了?算啦算啦,南宫爱卿,要想这只泼猴安静下来,别说爱卿你了,恐怕天王老子也拿他没办法,呵呵。”朱元璋笑道。

“小猴子,昨天你护驾有功,闹鬼之事朕也就不追究了,以后可不许再这么折腾了,弄得大伙都睡不成,哈哈,对了,朕还得赏你,就赏你当个一级侍卫吧。”

“求你老人家了,皇上,我现在逍遥自在的多快活,你给我安个一级侍卫,不是在给我套马笼子吗?皇上老叔,求你老人家高抬贵手,反正你每次出去再带着我,我再多替你打几次架不就行了?那什么一级侍卫,我实在是干不来。”

“文羽!”南宫雷实在是哭笑不得,有这么和皇上说话的吗?轻喝一声。

“呵呵,这天底下居然还有人敢跟朕讨价还价?小猴子你算是第一个,好了好了,南宫爱卿,不用说他了,朕都管不住的你哪里管得住?他前世是只泼猴子,尖屁股,不闹腾那还叫猴子吗?小猴子,朕说的一级侍卫不是让你当侍卫领队,只算是个虚衔,算是朕赏你救驾有功,不用当值不用带队,你还玩你的,只归南宫爱卿管着,领一份俸禄,这样总行了吧?”

“那还差不多,嘿嘿,多谢皇上了。”朱文羽一躬身,转身又身马皇后和南宫雷一行礼:“多谢皇后娘娘,多谢雷伯。”

“你谢我干啥?那是皇上赐你的官,用不着谢我,我还得还你二十两金子呢。”马皇后笑道。

“正是,皇后不说朕还差点忘了,朕欠的账也还没还呢,高诵,取二百两金子来。”

“二百两?”朱文羽都快晕了,十两金子已足够一个中等富户人家吃用一年,这二百两金子是什么概念?再怎么花也花不完啊。

转眼间,高诵已将金子捧来。

“皇上,这二百两金子是不是就归我了?我怎么用都行是吧?”朱文羽指指盘中黄灿灿的金子。

“是啊,当然,朕赐你二百两金子,自然就归你了,你想怎么花啊?”

“我想留下二十两,然后九十两给雷伯,九十两给老夫子。”朱文羽琢磨一下道。

“哈哈哈哈,孺子可教也,南宫爱卿,这回你可发财了,哈哈哈哈。”

“微臣叩谢天恩。万岁万岁万万岁。”南宫雷拜倒在地。

回到南宫雷住处,朱文羽急不可耐问南宫雷昨天刺驾的事,南宫雷道:“皇上怀疑是朝中奸臣所为,或是皇上以前处置的乱臣的同党余孽。昨日出宫突然,若无内贼如何得知?所幸贼人不及准备,又不知你会武功,只道仅我一人护卫,故大胆行刺,故主使者必定是对内廷十分熟悉之人。皇上对此事暂不愿声张,你可别随口乱说。”

“嗯,知道了。我练功的事皇上知道了?”

“我说了一些,皇上知道你练功,跟我学剑,不过不知道养生诀,我也已告知皇上你并不是我徒弟,只是教习一下而已。”

便是在朱元璋遇刺之后过了几日,在皇宫内的某个偏僻角落的院屋中,一支极弱极暗的烛光下,太监服饰之人正在发怒。

“我怎么跟你们说的?没有我之命不许妄动?”说罢便是一阵激烈的咳嗽。

“大哥你消消气,消消气。”还是那个黑衣人着慌地忙过来拍拍太监服饰之人的后背:“都是薛刚那帮笨蛋瞎闹哄,我刚好出京办事,没等我回来就轻举妄动,宫里边有什么动静没有?大哥?”

“咳咳,宫里边倒也没多大动静,老贼似乎不想把这事闹大。”太监服饰之人又咳了几声。

“这是为何?”黑衣人不解道。

“这个我也不知,不过此事对我们来说也是好事。自上次鼓动胡惟庸谋反一事泄漏,老贼便是极为小心,轻易不出宫门。咱们天衣盟成立不久,要成大事还需要时日,此事耽误不得,原来我们只是想杀了朱老贼和徐达狗贼便了事,但既已有了今日的局面,咱们眼光便得放远些,要推翻大明王朝,复我大汉江山,这更需要我们小心行事,不可轻易妄动。薛刚那些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二弟你须得再管得严些,别叫他们坏了大业。”

“这个小弟明白,我会好好修理修理那几个兔崽子的,大哥你也别为这事烦心了,正好老贼不想声张此事,咱们还可以再缓些。”黑衣人应道。

“这次咱们死了多少人?一定要小心处置尸首,不可让官兵察觉出丝毫来历。”

“人一个没死,只有四五个受了点小伤,那是他们活该。哎,大哥,听那帮兔崽子说那日竟然是朱文羽出手救的朱老贼?似乎身手还挺高。”

“羽少爷?不可能!羽少爷习武我知道,不过是跟着那些侍卫学了些花架子,根本就算不上什么武功,必定还是南宫雷出的手。薛刚那些人许是大街行刺不成心中发慌,为搪塞责罚故意夸大其辞,你也当作不知道就是了。”

“我也这么想。大哥,这南宫雷留在宫中毕竟于咱们的大事不利,还得想办法除了他才成。”

“南宫雷算是个人物,英雄豪杰,若非站在对立面,其实是个很可交的朋友,和我的交情也不错,只不过有他这个总领队确实有点碍事,说不定什么时候会坏我们的大事。你和二号说一声,找机会除了他。对了,二弟,二号靠得住吗?”

“这个大哥你放心,二号虽然软硬不吃,连我那手神抓他也不放在心上,但他有把柄在我手里,不怕他不听咱们的。”

“他有什么把柄?”

“此事在江湖中无人知晓,我也是无意中才得知的。他本出身江南五虎门下,却犯了事被逐出门中,而如今五虎断门刀的掌门人是他和上代掌门人的婆娘私通所生的儿子,他放弃找上代门主索仇,改名换姓隐姓埋名便是为此,此事若是公开出来,他儿子必定会被门中长老废了,此人面冷心冷,这个儿子却是他的一大心事,为了儿子怎么着都行。我以此事相挟,要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不愁他不替咱们卖命。”黑衣人略微得意地说。

“那就好,令二号想办法除了南宫雷,再当上侍卫总管,朱老贼的性命便随时在咱们手中了,咱们一定要让他身死国破,复我大汉,替主公报此深仇。”

“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辰未到。忍了二十多年了,咱们和朱老贼这仇也该到报的时候了。”黑衣人咬牙道。

“二号不知道我吧?”

------------ 第二章 初窥门径(5) “不知道,他只知道有个大先生,却不知道大先生始终就在他身边。”黑衣人嘿嘿一笑,摇摇头道。

“那就好。此事我再仔细想想,计划周详,然后二弟你直接给他下令,令他除掉南宫雷。论武功二号肯定不是南宫雷的对手,硬杀是不行的,得想别的办法,最好再拉几个垫背的来。如今的局势,咱们隐在幕后,局势越乱越对咱们有利,只要不露出咱们来,想办法也得给朱老贼整点事出来。”

“呵呵,这朱老贼事情已经够多的了,这十多年杀了不少狗腿子,都是他当年手下的干将,什么华云龙、廖永忠,连刘伯温也给杀了,看来真是失心疯发了。咱们再来给他凑凑热闹,哎,大哥,你说,那老贼怎么不把徐达也给杀了啊?常遇春死得早,不然也得被砍头。”黑衣人叹道。

“还不是因为猜忌?兔死狗烹,鸟尽弓藏,自古以来开国皇帝杀功臣的事还少吗?哪朝哪代不是一样?这也平常得紧, 若是当年主公……不过老贼和徐达交情不同,徐达是老贼坐上皇位之后还唯一称‘兄’的部将,情如兄弟,情份非比寻常,若非实在猜忌过甚,是不会动他的。不过二弟你这一说倒是提醒了我,我琢磨一下,说不定真能让朱老贼自断手足杀了徐达。此事容我慢慢谋划。”那大哥点点头,轻声道。

“嗯,大哥一向都是足智多谋,当年便是主公的左右臂,大哥你叫怎么干小弟几个就怎么干。只不过千万不要等到老贼病死归天,要是让他好好寿终正寝了,咱们可就真没脸去下边见主公了。”

“不会,这老贼命还长呢,咱们现在不光要他的命,还得夺他的江山,完成主公当年的心愿,复我大汉江山。只可惜上次胡惟庸谋反之事,功败垂成,不然的话即算杀不了老贼,朝中也得大乱,只可惜给云奇那个小太监坏了咱们的大事,真的是人算不如天算。”

“说起胡惟庸,我想起一件事来。大哥还记得胡惟庸谋反之前我曾到相府里找黄管家,出来的时候碰上一个尖嘴猴腮的人吗?”

“我记得你说过,你说那人轻功极高,幸得你用了神抓功夫才抓中了对方胸口,让那人落荒而逃,怎么?怎么突然想起此事来?”

“此事我一直放心不下,那次小弟是凭着神抓功夫侥幸得手,否则那人轻功太高,小弟肯定难逃他手。也不知道是哪来的高手,弄不好是武林前辈,我一直担心那人找上门来寻仇,坏了咱们的正事,眼看这都一年多了一直也没人找过来,这事应该算是揭过去了。”

“我记得你说过当时你是蒙着面的,就算是有什么后患,应该也找不到你头上吧?”

“按理说是找不到我的,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大哥你说咱们现在正在干的是多大的事,万一节外生枝的,小弟一条贱命倒是算不了什么,就怕误了咱们杀贼复国大计,那就值不得了。”黑衣人道。

“既是过了这么久都没什么动静,应该是没什么事了。二弟别太担心,咱们现在最重要的便是天衣盟之事,在朝中给朱老贼搞点麻烦,然后在武林之中再找些帮手,上下一齐起事,杀老贼,复大汉,替主公报仇。”那大哥说着说着又咳嗽了几声。

“是啊,那时候咱们才能堂堂正正去见主公,告诉主公,咱们终于灭掉了朱老贼,替他报了仇!”黑衣人的声音既是兴奋又隐隐有一丝悲怆。

“三弟现在如何?”那大哥突地将话一转,问道。

“三弟还好,武功也算大成了,只不过我总觉得三弟对咱们的事不太上心,是不是念经念糊涂了?”黑衣人皱眉道。

“呵呵,三弟本来性子就文弱,不似你这般好勇斗狠,没事咱们别打扰他清修。只是兄弟情深,到时咱们用得着他的时候,我相信他还是不会袖手的,放心吧。”

“嗯,知道了,大哥。”

“筹款的事进行得怎么样了?”

“也有几百万两了,能办些事了,杜风虽原本不是咱们的人,但此事还是尽心的,只是手段有点辣,毕竟他娘的邪魔外道,不拿人命当回事。只不过大事要紧,为了大汉朝基业,我也没说他什么,只要能弄到银子,随他干去,要打仗哪有不死人的?”黑衣人轻轻一笑。

“唉,是啊,情非得已,当年咱们起事,不也是为了老百姓能过上好日子,不受蒙古人欺辱吗?咱们今日此举,也是没办法,为了咱们大汉朝,只能让百姓先苦一阵子了,待咱们夺了天下,复汉建国,再好好安抚就是了。”那太监服饰的大哥叹了口气,又咳了几声。

“是,大哥。”黑衣人不敢再多说。

“好了,不多说了,你出宫去吧,记住,一切都照原来的谋划行事,尽量不要露了行迹,你在徐达那儿也得小心,不能让他看出什么来,薛刚那些人管好。”大哥一边咳嗽一边扬了扬手。

“放心吧,大哥,那我去了。”

“替我给恨元世成他们几个去信,问个好,十几年不见了,都不知道他们变什么样了。”

“呵呵,恨元变得大,世成倒还没怎么变,还是老样子,他们也挺想大哥的。”

“嗯,去吧。”

“是,大哥,那我去了。”

“去吧。”那大哥扬扬手。

黑衣人一抱拳,悄无声息地隐身而出,越墙出宫而去。

自朱元璋给朱文羽封了个一级侍卫的虚衔,他便可就更得逍遥自在了,整天练功闲逛,每月还拿一份一级侍卫的俸禄。不过说起来他拿着这些银子也实在没什么使处,宫中的日常用度都有官家的月例供着,倒是手里有钱了,这小子又不是个小气人,时不时在大街上买些个零食或是好玩的玩意儿之类,回来要么孝敬给老夫子仁公公之类,要么送给要好的侍卫,倒让他在宫中愈发如鱼得水,上上下下无不混得烂熟,整天玩得不亦乐乎,只是那些东西实在也就三五十几个铜子的事,最贵的也到不了一二两银子,值不了几个钱,一年下来都花不出去几两金子。

只可惜好景不长,开春后陈老夫子身体愈加老弱,终于一病不起,终在四月间辞世,这让朱文羽伤心不已。陈老夫子抚育他多年,他早已视之为最亲的亲人,皇上特旨许他在闲澜院自设灵堂,身披孝衣致哀守灵。朱元璋和后宫嫔妃都送来了孝仪,马皇后还亲至灵前致奠,这陈老夫子也算是极尽死后哀荣了。

陈老夫子七七刚过,皇上便有旨,鉴于朱文羽已长大成人,再居住后宫多有不便,特在东安门外响鼓儿街赐宅第一所单独居住,并划拨十个太监照料,并允其继续自由出入皇宫。

朱文羽如今已是领一级侍卫衔,而且新赐宅第,虽然没有实职,却也可见圣眷颇浓,侍卫们哪有不纷纷上来拍马屁之理。刚搬到新居这天,便来了不少侍卫朋友过来庆贺他乔迁之喜。连那莽汉“千斤鼎”柳勇也封了二两银子的贺仪,朱文羽笑嘻嘻接过贺仪,连声道谢,吩咐服侍太监布置酒席,心中却暗暗好笑:“算你小子命好,那天若不是碰到雷伯,你小子也早被少爷我打个鼻青脸肿了。”小高子带着十个小太监连忙上下张罗,陈汉仁仁公公年纪略大,仍旧留在宫中闲澜院内,这府中太监自然是以小高子为首,他也算当上个小总管了。

------------ 第二章 初窥门径(6) 酒席间一番谈笑下来,便又有侍卫闹着要赌钱。这些侍卫们平日里除了巡视护卫深宫,无所事事,常聚在一起偷偷赌钱。只是宫中禁赌,南宫雷又是个一丝不苟极认真之人,总也是赌得偷偷摸摸不甚痛快,可若非如此严加管束,这皇宫内院恐怕早就变成一个大赌场了。如今是在宫外朱文羽私宅之中,此等机会岂能放过,自然是赌兴大发。

朱文羽一直便对赌钱兴致不高,在宫中偶尔被侍卫拉去赌上一两局,也总是玩几把便觉无趣而走。不过今日心情极好,便也高声吩咐下人为来客摆上碗骰,开起赌局。身为主人,众人自是放他不过,也拉他一同入席共赌。

这掷骰最为简单,只将骰色放入大碗,以点大小论输赢,以大吃小,似是极为公平,不过朱文羽早听雷伯隐约说起过,真正的武林内家高手可以内力随意控制骰色,要大便大,要小便小,倒是从未试过,似乎可以试试,只当游戏。想到此,朱文羽登时上心,兴致勃勃便上。

主人在场,几个担当侍卫领队的一级侍卫自重身份未亲自前来祝贺,只是令属下侍卫代为呈上贺仪,来的低等侍卫无人能与朱文羽并肩,自然是由朱文羽坐庄,朱文羽抓起骰子,在手里掂掂,略略估量了一下,一甩手洒入碗中,却是个二三五的小点,自然是输了,侍卫们阵阵欢呼。那马皇后和皇上赐的二百余两金子南宫雷和陈老夫子都没要,如今七花八用的还余二百来两,朱文羽可算是有着大身家的财主富户,对输赢自是不以为意,只是仔细留意着手上劲力,一心要掷出个六六豹子出来。岂知这骰子以象牙骨制成,虽各面各有挖出的点数,六面轻重有些许不同,相差却也是极微,朱文羽初试此道,又只是自己琢磨而无名师指点,手上劲力不是轻了便是重了,竟是二赢九输,直赌了两个多时辰,竟然输了二两多金子,把众侍卫赢得眉开眼笑,看看天色近黑,侍卫们需应酉时点卯,无故不到者严处,只得告辞回宫,朱文羽犹自兴致盎然地还要继续,直待侍卫们纷纷告饶方才放他们离去。

侍卫们离去之后,朱文羽兴致不减,一个人坐在桌前,仍自一把一把练习个不停,手上轻施养生诀劲力,细细揣摩体会,连饭也顾不得吃了,竟是练习到深夜。

如此数日,朱文羽除吃饭练功外,便是坐在赌桌前习练掷骰,数次还因手上劲力太大把骰子掷碎。侍卫们尝到甜头又来了几次,前前后后竟又让朱文羽输了二十多两金子,朱文羽仍自不以为意,只是日日习练掷骰子。待得一月有余,终有所成,做到了能以手上劲力将骰子控制如意,要哪面朝上就哪面朝上,要多少点便有多少点,十把中倒有六七把能对上路,已是稳赢的情势。只是知道众侍卫们挣得几个俸禄银子并不容易,有意不掷大点,到后来只是维持个不输不赢便可。

朱文羽顽皮随性做事没长性,待“掷骰功”练成,便渐渐对赌钱没了兴致,到后来侍卫们来了几次未能赌成,便也渐渐来得少了,朱文羽这才有得功夫在自家庭院中重再勤加习练武功。便觉这《易经养生诀》又有了进益,不多久便开始修习第八层。

自那次夜斗 “九曲香”黄金蝶,朱文羽又常半夜闲逛找寻有无为非作歹的江湖人物,也好再多打几场过瘾的架,遇上的却大多是些鸡鸣狗盗之徒,难得遇见过江湖中人,也未再见过那紫裙姑娘,倒让朱文羽不禁想念,只是他如今年纪尚小,仍是情窦未开,满心的打算也只是想再欣赏一下美女而已。

忽忽又是数月过去。

这天一大早,小高子到大街上满街乱转终于找到正在闲逛的朱文羽,告知皇上的亲随大太监高诵来到府上。朱文羽一听极为突然,心知定然是宫中定然发生大事,否则这跟随皇上须臾不离寸步的大太监绝不可能出宫来找他。不敢有丝毫耽搁,匆匆回到府中,果然,高诵带来皇上密旨,让朱文羽即刻进宫,养心殿见驾。

“皇上老叔究竟何事?高公公你就先透个信啊。”一边跟随高诵急急入宫,朱文羽一边心急地问。

“奴婢不敢说,羽少爷且勿多问,一到便知。”高诵久在朱元璋身边,深知祸从口出之理,是个极为谨慎少口之人。

一进养心殿偏室,只见旁边卧榻之侧站着朱元璋,正在怒不可遏地斥责太医,而床上躺着一人,一身血迹斑驳,居然是“雷霆剑客”南宫雷!脸色惨白,似已奄奄一息。

朱文羽这一惊非同小可,这南宫雷乃是江湖绝顶高手,听有些侍卫说起江湖之事,“雷霆剑客”南宫雷当排在五十名之内,一手“七十二式雷霆剑法”刚猛凌厉,便是一流高手也难挡其锋,此时竟被人打成重伤,那伤他之人岂非更是绝顶之绝顶高手?朱文羽也难得细思,扑向床前,大叫:“雷伯,雷伯!”

南宫雷虚弱地睁开双眼,看着朱文羽,低声道:“文羽……好生辅佐皇上……拿雷霆剑到……到南宫世家找门主告讯……照应南宫门……江湖险恶,一切当……心……”声音渐至微弱,终至气竭而亡。

朱文羽心中大痛,一股重重的抑郁之气充塞胸口,却是一滴眼泪也哭不出来,咬牙切齿,回首问朱元璋:“皇上,这究竟是谁干的?”

朱元璋铁青脸到旁边坐下,不说话。

“此乃昨夜之事。”高诵在旁言道。“今日一早侍卫柳勇有事禀报南宫总管,进门发现南宫总管和侍卫一队的领队张千山都倒在血泊之中,张千山被雷霆剑刺胸而亡,南宫总管前胸后背均负钩伤,当是那张千山手中金钩所为。皇上急传太医救治,哪知南宫总管早已身中剧毒,想来是这张千山在南宫总管身上下了毒,南宫总管中毒在先,又遇张千山谋害,张千山意欲杀害总管,却反被总管反击所杀。只是南宫总管身负重伤,又中了剧毒,实在是……实在是回天乏术……”

“若不是下毒在先,张千山这狗娘养的岂能伤得了我雷伯。”朱文羽悲愤莫名。他知这张千山乃是侍卫一队的领队,江湖人称“残月钩魂”,善使一对金钩,一手三十六式“朝天钩”钩法,也算是江湖一流高手。平日里寡言少语,脸色言行十分冷峻,极少与人来往。朱文羽虽认得他,却并不熟识,虽曾缠着学过三五招钩法,但总觉得难打交道和他说话不自在,便也不喜再去理他。只不过这张千山一向忠于职守,不嫖不赌的,从未听说有过什么劣迹,不知此次为何要暗害南宫雷。

“南宫爱卿刚才与我谈过,这张千山身后必有主使之人,南宫爱卿当年行走江湖虽有仇家,但也不至于下此毒手,且他已入宫中为官,别人再找他报仇也当有所顾忌。”朱元璋道。

“张千山乃是一流高手,等闲之人不易驱驶得动,因此这主使之人定是非富即贵,或是于张千山有过大恩之人。这张千山据查乃是太原武林世家的‘金钩张家’嫡系弟子,只是太原张家早已破败,只剩下张千山一人,无所考究,因为人冷竣,少与人交往,亦从未听说过谁对他有什么大恩,故而皇上和南宫统领都猜测恐怕是朝中之人指使,或是那些乱臣余党,和元宵谋刺之人恐怕也有干连也未可知。”高诵在一旁补充道。

“张千山刺杀南宫爱卿自是欲去我臂膀,他乃第一队的统领,南宫爱卿若遇害,接替他的正是这张千山,可见他谋害南宫卿家意在接手皇宫禁卫之权,所谋者自然极大,这主使之人必然大有来头。好在南宫爱卿拼死力敌,诛此内贼,否则若是让其奸计得逞而不为我等察觉,后果便不堪设想。”朱元璋依旧铁青着脸,两眼死死盯着前方桌案,一边述说他和南宫雷的谈话,一边显也在思索谁会是幕后主使之人。

朱文羽突然想起他习武前第一次在内宫中夜遭黑衣人之事,这张千山也是中等身材,不知是否便是那黑衣人。只是当时那黑衣蒙面人故意压低嗓子说话,使的又是寻常招式,此时张千山已死,这个谜团也许已再难解开。

“南宫爱卿方才同朕言到要你携雷霆剑去往南宫世家报讯,朕虽不知其意为何,但其中必有深意。朕也想这班禁宫侍卫须得仔细严加清查,朝中文武百官也须得严查分辨,其中难保没有居心叵测之人。不论主谋者所图何事,张千山既列其中,自然也还有其他武林人物参与其事。你朱文羽既身有武功,又从未在江湖上走动过,外人不识,不引人注意,正可从江湖中细细查访线索,若能找着主使之人,查清楚他们的图谋,也算是替你雷伯报仇。朕想来南宫爱卿也应是如此之意。”

“是,皇上。”朱文羽答应一声,依旧看着床上的南宫雷暗自垂泪。

“朕安排一下,给南宫爱卿发送过便给你一道旨意,让你以钦差身份携剑前往南宫世家报丧。”

“皇上,可否将雷伯灵堂设在我处?让我尽尽孝?”

“准奏!”南宫雷虽为朱元璋亲信,但毕竟非皇族中人,在内宫设灵自是不便,南宫世家又远在山东,自然是以朱文羽府中最为恰当。看朱文羽主动提出,朱元璋即刻答应下来。

朱文羽数月之内连失两位最亲近的亲人,实是痛心异常,回到府中仍自哀哭不已。坐在厢房内手抚雷霆剑,回想起南宫雷音容相貌,想起那日日的殷殷教习,敦敦教诲,愈加伤心,终是心中倦极伏案而睡。

------------ 第二章 初窥门径(7) 第二日便设起灵堂,朱文羽身着孝子之服灵前跪哭,堂前高书两副朱文羽自己书写的对联,左边是:“感念父慈惟有泪,伤心儿恸不闻歌”。右边是“承恩欲报闻翁死,饮泪高歌盼父还” 。

朱元璋派随侍大太监高诵代天子亲往灵前致奠上香,这一时便轰动京城,百官也就纷来祭奠,无论识与不识的朝廷官员在朱文羽府外排成了长队,这丧事排场居然比之王公大臣也毫不相让。百姓纷纷猜测是何人去世,同时也交口称赞万岁爷体恤臣下,尊臣敬贤。

禁宫侍卫统领居然身遭不测,惨死宫中,朝中大臣知朱元璋对此事极为看重,纷纷猜想皇上必然是大有动作,一定清查到底,更以为守灵之人也是南宫世家南宫雷的后人,却不知“雷霆剑客”南宫雷行走江湖数十载依然是只身一人,从未娶妻生子,哪来的后人?

哪知眼见得三四日过去,朱元璋居然毫无动静,这倒是让大臣们有点惶惶不安不知所措,不知皇上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心知这必是雷霆之怒前的片刻宁静,也不敢随意上表谈及此事,都等着皇上发话。

“雷霆剑客”头七一过,旨意果然颁下,着将大内亲军都督府所属禁卫改建为十二亲军队,第一队称为锦衣卫,专司皇宫侍卫,兼管巡察缉捕之权,下设指挥使、南北镇抚司镇抚,千户、百户、总旗、小旗等,由燕王朱棣直接掌管。指挥使暂缺,令原侍卫副总头领何文灿为锦衣卫副指挥使,朱文羽任锦衣卫千户之衔,待南宫雷火化后,扶灵前往南宫世家报丧。

这前面的旨意好说,最后一句却让百官意外,朱文羽虽对这何文灿并不熟悉,不知道是何等样人,但朝中的大臣们,特别是那些跟随朱元璋打天下的开国大臣,却早知这何文灿之胞兄何文辉乃是皇上打天下时所收的义子,虽然并无显赫官职,却一直长年负责代替皇上监临统军诸将,号令明肃,十分得朱元璋宠信,只是洪武九年六月早死,享年三十有六,令朱元璋嗟叹不已,特令其弟何文灿入朝重用,以慰何文辉在天之灵,若是何文辉尚在,此时命其任锦衣卫副指挥使自是顺理成章之事,朱元璋设锦衣卫,自然想起了义子何文辉,便命何文灿接了这个职位。只是百官却大多不知这朱文羽为何方神圣。前次元宵刺驾之事由于朱元璋有意封锁消息,不令外传,百官只知皇驾遇刺,也曾议论纷纷,却并不知是这个叫朱文羽的人救的圣驾,民间百姓更是传说得有声有色,传言天子真龙护身,妖邪难近。此番皇上有旨,除这何文灿之外,连指挥使人选都还未确定,便特意指定朱文羽一人为锦衣卫千户,可谓是一夜之间名满天下,引起朝野多少猜臆,他自己却还懵懵懂懂浑然不知自己已成天下名人。百姓和百官大多以为朱文羽大约是皇家朱姓外戚,虽不知此人来历,却也并不以为意,当时皇家外戚任官之人比比皆是,是以旨意虽然引起一些猜测和议论,却也少有人将朱文羽当成如何特别的人物,猜想封他为锦衣卫锦衣卫千户只当是为了让其报讯体面而专授一官职装点门面而已。

燕王朱棣亲率太监到朱文羽府上宣旨,朱文羽领旨谢恩。示退宣旨太监,朱棣却又命朱文羽跪下,从袖中取出朱元璋的另一道密旨,旨意命他去往南宫世家报讯之时,密查江湖中事,寻访线索,看是否有朝野勾结谋反的蛛丝马迹。另御赐金牌一面,可凭此临时调动地方兵马,获地方官府配合,调动兵马以一营为限,并可从地方银库临时支用钱粮,以备不时之需,事后再由朝廷内库拨银偿还。

“皇上旨意要千户大人在江湖中寻访线索,不知朱大人有何打算?” 待朱文羽领旨已毕,侍立下首,朱棣坐在椅子上,端着茶若无其事,一边拨划着碗里的茶沫一边好似漫不经心地问朱文羽。

朱棣是朱元璋的四子,封为燕王,虽是年轻,今年才二十三岁,但为人精明强干,遇事果决,实在是皇子中出乎其类拨乎其萃的人物,极得朱元璋喜爱,朝廷中都曾有人议论,若非燕王身居行四,当是太子的不二人选。

其实,朱棣对朱文羽的印象并不好。

朱棣常在宫中行走,早就知道朱文羽此人,知道乃是父皇朱元璋为感激当年救命之恩,将恩人遗子接来宫中抚养,因此对朱文羽的来历自是十分清楚的,在他看来,朱文羽只是承皇上隆恩由朝廷抚养的一个草头百姓而已,乡巴佬根本上不得台面。何况他喜欢做事沉稳周密之人,自己也是时时衣冠楚楚,彬彬有礼,一言一行俱有皇家威严气度,十分看不惯朱文羽这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嘻嘻哈哈百无禁忌,在大庭广众之下失仪失体尊卑不分,甚至毫无人臣之仪面君之礼,典型的一副无赖相,究是蚁民出身,天生的贱胚子,烂泥扶不上墙,是无可救药的,即算是曾救驾有功,那也只是做臣子的本分而已。只是不知父皇和母后为何偏偏喜欢这么一个猴子般猥琐的小孩儿,居然还加官进爵地大加重用为锦衣卫千户。这几日间他曾多次向父皇进言,另派一位沉稳老练的捕头高手去查访此事,父皇却总是顾左右而言他,到后来居然还不耐烦地训斥他,这让他很懊丧也很不解。此时看到的朱文羽虽然因雷伯之事心痛不已而并未显出顽皮胡闹之状,稍稍看得惯了一些,但从他言行举止中却能看出这小子根本就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要这种人去查访追案,实在是浪费时间浪费精力,只会坏朝廷的大事而已。朱棣虽然喝着茶,心中却依然愤愤不已。不过父皇圣旨已下,他也是无可奈何,职责所在,也只得再和这个令人生厌的锦衣卫千户大人说说查访之事了。

说完品了一口茶,皱了皱眉头,差点吐了出来,这叫什么茶呀?他却不知朱文羽自小便懒得喝什么茶,大多时候就直接喝宫中的井水,从来不喜欢那种滚烫的茶,还是井水舒服,渴了一口气灌下去一大碗,一抹嘴一溜烟儿又跑了,想要他慢条斯理地坐在那儿一小口一小口地喝还不得把他憋死?以前闲澜院里倒是有不少好茶,都是进贡到宫里的极品,但也只是陈老夫子或是仁公公他们喝,朱文羽却是从来就懒得喝,陈老夫子还曾想要他学点气度品品茶,他哪下得了那镇定功夫?好茶坏茶他喝起来全一个味儿,那饮驴一般的喝相还把个老夫子气得够呛,直呼“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再也懒得管他。这后来搬出大内了,依旧是天天喝的井水,至于宫里按月发的贡茶,恐怕早被小太监们偷去卖了,反正这小主子也极少喝茶的,就算喝也品不出什么上下来,好糊弄,贡茶也值得好些银子呢,至于府中待客用的茶,早被换成了寻常茶叶,这回却让燕王朱棣尝到新鲜了,燕王堂堂王爷,平日在府里喝的虽比不上宫里的极品,却也算上品好茶了,几时喝过这等寻常苦茶?限于身份又不好说出来,只好皱着眉头咽了一口下去,将茶碗往桌上重重一放,肚中暗骂道:“这大胆的狗奴才,居然用这种茶水来糊弄本王!”心中更是嫌恶。

朱文羽其实也很不喜欢朱棣,在皇宫中住了这些年,也算见过朱棣许多次,但都从未打过交道,他早听说过朱棣精明强干,做事情针插不进水泼不入极为周密,只是御下极严,对百官也是面无表情城府极深,是个人见人怕的冷峻皇子,朱文羽率性随意不喜约束,最怕和这种一本正经的人打交道,惹不起躲得起,看到他一张冷脸便躲得远远的,因此虽是常见面,却是连一句话也未曾搭过。可他如今身为锦衣卫千户,却是直接归朱棣管辖。平日里虽然不用打什么交道可以躲得远远的,可如今是奉圣旨来说他查访江湖之事,再心中嘀咕也不敢在脸上露出来,只好压着性子老老实实地回答:“属下不知,这几日一直在府中设灵奠祭雷伯,还没工夫想别的呢。”

------------ 第二章 初窥门径(8) 朱棣听到这话简直鼻子都气歪了:“父皇安排他寻访线索,这小子居然一点也不好好琢磨琢磨,你当是准备出去游山玩水呢?拿圣旨当儿戏,岂有此理!”朱文羽小不了朱棣多少岁,但在朱棣心中却已是用“这小子”来称呼了,可见他心中实是瞧不起这朱文羽的。

“嗯,既是如此,本王便提示朱大人一二。”朱棣一开口,习惯性地去取身边的茶,但突然又想到刚才的苦茶味儿,手伸到一半又迟疑了,想收回又觉得过于露了形迹失了气度,皱眉僵了半刻,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继续伸过手去取了茶,端到嘴边做了做样子,其实嘴唇根本没沾着半点茶水,便忙不迭地将茶碗又放回桌上,心道打死也再不去碰它了。

“王爷请说。”朱文羽此话一出,朱棣真个哭笑不得,且不说他乃一介王爷,皇上的亲子,地位尊崇,就算是从锦衣卫的统属来说,这朱文羽也算自己正儿八经的下属,最起码也得说一句“属下恭听王爷示下”吧?这小子居然冒出“王爷请说”四个字?一点纲常规矩没有,整个就是个无赖,不过这小子平日里在宫中连“皇上老叔”四个字都叫得出来,“大不敬”三个字算是做到头了,如今说出这四个字来算是一点也不奇怪了。

不过就算朱棣心火万丈,照他的性子是绝对不会发作出来的,为这等小娃娃生气实在是有失王爷的身份体面,不过今天总算是领教了这小子没上没上百无禁忌的无赖相了。朱棣一顿,压住性子,故作和缓续道:“朱大人查访南宫总管遇刺一案,可从三件事查起。其一:经太医院仔细勘验,南宫雷所中之毒乃是一种无名之毒,毒性极烈,若非南宫雷内功精湛,常人早已毒发身亡。据太医院奏报,此毒毒发时症状近似江湖中蜀中唐门的秘传毒药‘含笑散’,但又似有些许不同。唐门以毒为本,毒物暗器驰名江湖,该当有人识得此毒,故而你在去往南宫世家之后最好再往唐门一行,探访此毒之秘,看看南宫总管之死是否和唐门有关,如若不是,或许也能从唐门处获得一些线索。”

“哦,属下明白。”总算朱文羽还记得如今燕王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加上了“属下”二字。

“其二:经仵作勘验,张千山随身物件中有一银牌,正面乃一小篆‘虎’字,背面是圆圈内一个‘贰’字,宫中之人从未有人见过此牌,本王猜想,可能是张千山属于某一贼党,而银牌则为其身份信物。如此推断如可信的话,其背后主使之人也应同属一党,更可依此推断,如遇身佩近似银牌之人也应属极为可疑的人物,此亦为一条重要的线索。”说过从袖中取出一块银牌递给朱文羽。

“是,王爷高见。”这话不是恭词,朱文羽此时确实是领教了朱棣的细密周详,瞬间便将疑点说得明明白白,可真让朱文羽心服不已。连忙接过银牌细细观看。

“其三:南宫雷生前曾和圣上言道,指使张千山之人也许于张千山有大恩,官中核记的说是张千山出自山西太原的武林世家‘金钩张家’,但详情也不甚了了,颇有疑点,故而你到南宫世家之后,也可向南宫望打听一下张千山的真正来历,南宫望久走江湖,看能不能有这方面的线索。”

“是,属下遵命。”朱文羽又是一躬身。

“嗯,从此几点入手,细细查访,当可有一定线索。在地方如有事你可写信报予本王,凭金牌让地方上呈我即可。只愿千户大人早做准备,皇上洪福齐天,早日寻得真凶,不负皇恩,也不枉南宫总管教导你一场。”言毕实在是不愿再多说一句,起身便走出门外,宣旨太监急忙随身而行。

“多谢王爷,恭送王爷。”朱文羽在后面躬身道。

朱棣也不理他,径自出门。

“什么狗屁王爷,摆得张冷脸跟人家欠了他八百两金子似的,若不是皇上老叔有话,我才懒得理你,跟你磨叽这么半天呢。”看着朱棣走出大门,朱文羽把银牌纳入袖中,在后面心中暗骂。才又转回灵堂。

朱文羽便准备收拾行装准备前往山东日照南宫世家报信,不过雷伯新丧,终究仍是内心悲痛,总坐在灵堂前回思旧日雷伯的音容,心中难过,茶饭不思,若不是因为练了易气养生诀内功不俗,数日不食仍是精神不辍,换作旁人早已累倒或是风寒入侵了。

再过得几日,朱文羽待南宫雷火化后小心将骨灰封在小罐中密密收好,便打理好行装准备出门前往南宫世家。

此乃朱文羽第一次出远门,大小也是个官,锦衣卫千户之衔,也算是从四品了,官阶不低,在京中虽算不上什么角色,但到地方上便是个大人物。更重要的是锦衣卫属天子近侍,官不大职权却不小,寻常的三品官员见着他们都得恭恭敬敬的不敢得罪。如此品秩官员出行本应大张旗鼓,但朱文羽实在是生性疏懒,又见过京城中高官坐轿赶朝的模样,十分不惯那种鸣锣开道,旗牌赶民的排场,只会惹得老百姓背地里指着脊梁骨骂,还不如自己清清爽爽自自在在地东游西逛来得舒坦。便早决定不事声张悄悄出门,只是收拾了数件换洗衣裳,一袭深青长衫,扮作个中等人家的少年子弟,雷霆软剑缠在腰间,用外衫盖住,再把上百两的黄金到钱庄兑成大大小小数十张银票,再加上几十片金叶子数十颗金瓜子,这样用起来方便许多,都放在一起打成一个褡裢背在背上,挑了匹好马便出门了。马鞍旁还吊了一黑一白两盒围棋子,可以一路自娱,更可充当暗器,别说朱文羽从没出过远门,可原来在宫中南宫雷提过一些,再加一股子机灵劲儿也算准备得周密妥当,只是这其间自然也得了一些侍卫朋友们的指点,毕竟那帮子侍卫也曾行走过江湖,平日里听他们吹牛皮吹多了对于出门必需的物件多少也知道些儿,见他升官,自然百般巴结,问一答十,听得朱文羽头都大了,最后还是自己做主。

出了京城,朱文羽翻身上马,一路便朝山东方向而去。

其时时节已过盛夏入秋,天气仍有些炎热,朱文羽也知道南宫雷死讯因皇上亲奠早已轰传天下,所谓报讯,只是托词,只需将雷霆剑归还南宫世家,让雷伯的骨灰入土为安,接下来便是燕王说的要往唐门跑一趟了,其他却无急要之事。何况朱元璋密旨中嘱咐顺带考察民情,发现民间有何大的动静便上报朝廷,这也算是朱文羽接的第一个“朝廷密探”的活儿,尽尽锦衣卫的本份。因此朱文羽并不急于赶路,沿着官道一路东行,信马而驰,不快不慢,天黑住店,遇热歇马,行得几日,悲怆郁结之情渐解,新鲜好奇之心渐生,不禁也来个顺途游玩秋景,畅畅心胸。只是夜间拿起雷霆剑睹物思人,又感念起南宫雷的好处,心中总隐隐憋着一股闷气。

不日即见快到扬州。

------------ 第二章 初窥门径(9) 扬州乃是南来北往的重镇,这处有名的江南名城果是繁华,还未进城便已觉逐渐人头攒动,操着各地口音的客商明显增多,许多话朱文羽都听不明白,显是这扬州商贾兴旺,比之京城应天府又别有一番气象,丝毫不吝多让。朱文羽倒是一股子新鲜感觉,不觉一边沿官道信马而行,一边饶有趣味地摇着折扇搜寻品评着一个个打扮得新鲜光亮的年轻女子,还不时随口吟出几句闲情小句。

这折扇是他前两日买的,看着路上所遇的一些书生公子拿着折扇摇头晃脑悠闲自在地样子,心有所羡,便也学着买了一把,装模作样摇了几下,解暑倒在其次,却有点自顾风流的得意,也算和书上所提的“风流倜傥”沾上点儿边。只是买的时候在扇铺里连挑几把,画的不是富贵牡丹就是美女古句,没一件看得入眼,一不作二不休买把白扇,借了店家的文房四宝,当堂便快勾出一幅田园山水来,一大片的水田中间有一幢孤零零的茅屋,烟窗里还冒着几笔了了炊烟,屋前的篱笆上开了几朵细细的黄花,颇有些陶元亮的“采菊东篱下”的味道。画完之后朱文羽停笔得意地看了几眼,略一思索,又在背面提上两句诗:“游来山水真逸趣,踏破浮云散神仙”,因出门时思虑不周,没带得印章,自不能学文人墨客郑重其事般盖上私鉴,只得在角落里画上一根羽毛充数了,啥时候有空了再刻一个,反正他原来那印章也是自己瞎刻的。可恨的是那扇铺老板在旁边看着他题诗作画,满不绝地赞叹之余,马屁拍得天响,却是非要收他一两五钱银子不可,这已几是天价,这把白纸扇比之墙上挂的样品还要贵上四五倍,大约是看他提了诗作了画自鸣得意心情极好,又像是个少出门的富家公子,一心要宰他的冤大头。也亏得是碰着朱文羽这个随性散慢却又腰缠万贯不知米贱油贵的主儿,懒得多作罗嗦,随手扔下一块二两的散碎银子便拿扇出门,只留下那老板在后头自以为聪明地窃喜得意,也算是他鸿运当头,若是换了一主儿,凭朱文羽这身手,那店铺恐怕难免一场大劫临头,店老板也只好找几百年前的五柳先生去要那扇子钱了。

朝着扬州城一路行来,官道上行人渐多,朱文羽翻身下马,牵马步行。在这人多的路上虽并不禁骑马,不过一来毕竟扎眼,二来也怕马蹄伤了路人。大明律例,若是并无紧急军务,在闹市中纵马伤人形同械斗,是得吃官司的,故此一般人大都是牵马而行,若是有达官富贵之人故意显摆想摆身份也可以坐轿或者马车,只不过逢在人多时也大都由马夫牵马而行。朱文羽本就一贯看不起那种在大街上骑着高头大马耀武扬威只知道欺负百姓的官宦富家子弟,自己自然更不会去做这种被人指着脊梁骨骂的事。

朱文羽是一路走一路晃,不急不慢地赏着沿途风景,突见得旁边有两个叫花子不知为啥事争了起来,一推一搡地互相扭打着向他靠近,朱文羽不想多管这种杂碎闲事,自然而然地往旁边让了让,却突地心有所动,身子飞快地一转,左手一抄,已牢牢地抓住了伸到他背后的一只手。

“哎哟,哎哟哎哟,松手松手。”只听后面传来一声声叫疼声。

朱文羽并不放手,转过身来,只见一个蓬头垢面的叫花子疼得呲牙咧嘴:“你放手,放手!”

“偷东西?”朱文羽松开手,冷冷道。

“谁偷东西了?谁偷东西了?你可别冤枉好人!哎哟,快把我手弄断了,快来人啊,弄断手啦!弄死人啦!杀人啦,杀人啦!”那叫花子大约十三四岁年纪,已趁势滚倒在地,撒起泼来,那打架的两个叫花也凑了过来,扶着地上的乞丐,也一同叫了起来:“有钱人欺负叫花子啊,弄断手了啊,杀人了啊,大家评评理啊――”

“杀人”二字引起路人极大的好奇,眨眼间功夫,周围已是围了两三层。那叫花子看到人多,愈发叫得起劲,直如杀猪一般。

朱文羽啼笑皆非。方才便在他侧身让路的时分,体内养生诀内功已感应到一只手接近自己后背半尺之内,正伸向背在后背上的褡裢,他手在意先,脑子里还未反应过来,已是伸手向身后的那只手擒去,直待在手里抓牢,心中才反应过来对方是想偷他褡裢中财物,转过身来才知是这个叫花子。不过这叫花子随即倒地撒泼,那场面可谓熟悉之极。自己进宫之前随着陈老夫子在乡下讨生活,自己便常和一些小伙伴在官道上玩,便见过有这种街头小混混也是靠这种手段偷东西,偷不着被人发现了就赖,诈些钱财,大多也是饿得不行了才干这种事的,只因碰上不好的主儿是得挨一顿饱打的,身子太弱还真经不起,他就曾见过有个小混混因这种事被人狠踢几脚结果踢断胸骨没过几日便死了。自己当年因年纪太小没干过这个,但见过的可真不少,也曾吃过那些个小混混用赖来的钱买来吃的东西,深知他们也是生活所逼没办法才干出这等龉龊事,并非天性就是赖皮,故而后来他一直便不怎么为难这些穷混混,在京城时偶尔还特意施舍些钱财粥饭什么的给大街上的要饭娃娃。这回朱文羽身份逆转成了被赖上的人,虽当场拿住了小叫花,心中却也并非真个生气,竟还涌起一种熟悉的感觉。再说了,有道是拿贼拿脏,自己又并未抓住他偷东西的实证,小叫花子这一撒泼,倒叫朱文羽一下怔住,也不再多话,从怀中掏出一锭二三两的碎银子,一声不吭地弯下腰塞到那在地上撒泼打滚的小叫花手中,还摸了摸他的头,转身拨开人群,牵马而去,倒把小叫花子愣在那儿,呆呆地看着朱文羽的背影作声不得,他实在没料到这个事主不但没打他踢他,还塞给他这么一大锭银子,这可够他和五六个小伙伴们吃两三个月的馒头了。

“馒头!”一想到这个,小叫花一下蹭地跳了起来,嘴中大叫:“二牛!三丫!快,把愣子他们都叫上,吃馒头去,我们发财了,今天可以吃个饱!”一边喊着一边一溜烟地跑了。

围观的人一阵哄笑,见再无热闹可瞧,也都慢慢散去,有些人一边走还一边摇头,不知是感叹那个小叫花子狡诈或是可怜还是说方才那个年轻公子是个天大的呆瓜。

朱文羽看着那几个小叫花子的背影,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暗道:“算你们运气好,今天碰上少爷我,要不然就有你们好看的了。”暗暗一笑,再不去想。

再过一会便已进了扬州城,挑了个最热闹的街面上一家平安客栈,订了个上房住下。

扬州确是个烟花繁华之所,自古便有“烟花三月下扬州”之语,此时虽已近秋凉,秋风却一点也不能稍减那份繁花似锦的热闹。

扬州的青楼是天下闻名的,齐聚了各地的美姝佳丽,出过不少的头牌名妓,此时的青楼也常故作风雅,“吟诗作画纷呈绝技,弹琴唱曲各擅胜场”,倒把这皮肉生意粉饰成了风流韵事,出过许多才子佳人的佳话,不过那也大多是青楼借以扬名的招牌,却偏偏引得过往的客贾商宦也都纷纷附庸风雅,在这花丛酒簇中寻欢作乐,似乎也想在这烟花丛中寻取一份“留得青楼薄幸名”的意境。

不过这些对朱文羽来说都并不感兴趣,本来他年纪就不大,再加上从皇宫大内中出来,可以说已很难将这些民间的庸脂俗粉看在眼中,况且朱文羽也并不好此道,即是真看到一两个长得清秀出色的女子,也都情愿远观品味,心中暗自评点,绝生不出什么把那女子搂在怀中肆意调笑狎玩的念头,那些行止在朱文羽心中看来,都是些极煞风景之举,照他的话说,实是有“牛嚼牡丹”的感觉。故而从客栈里出来,朱文羽对那些庭前红灯高挂,门口几个浓脂厚粉的妖艳女子搔首弄姿挥帕扬声的妓院青楼看也不看,敬谢不敏,倒是着意寻了一家门口只是简单地挂了两个素色灯笼的“二泉楼”走了进去,果然便是家茶楼,要了壶上好的当年龙井,悠然自得地喝起了茶,虽说朱文羽对茶实在是提不起什么兴致,喝不出什么味儿来,不过既然来了这茶楼,不要壶茶似乎有点象怪物,就算装模作样也得弄壶好茶摆上,至于喝不喝,怎么喝可就是朱文羽自己的事了,旁人可管不着。

最妙的是茶楼里还有扬州评弹,唱的是扬州城有名的古词诗句,和京城的又不一样,曲韵吐字别有一番风味,那些词句朱文羽是熟悉不过,但用评弹唱出来,抑扬顿挫的,比之在书上干看着自是如天上地下一般,把个朱文羽听得是如痴如醉。

一边喝着茶吃着扬州城的特色点心,一边听着软语评弹,不觉天已大黑,直近二更时分茶楼散场朱文羽才心满意足地走出二泉楼,走出两个街口,眼见着已看到平安客栈的大门,在街角却被一个人直直地挡在面前。

“朋友慢走。”那人冷冷道。

------------ 第三章 打马南宫(1) 虽在黑暗之中,朱文羽却看得清清楚楚,此人中年微胖,头上微秃,一脸的横肉,下巴右边还有一小撮黑毛,双手袖在胸前,双脚大字跨在街中,两只眼闪着凶狠的目光,正瞪着他。

朱文羽站住:“阁下谁啊?有何贵干?找本少爷有啥事?”他看出这人来意不善,说话便也懒得客气。

“阁下打伤了我的朋友,难道就想这么了了不成?”

“你朋友?你朋友是谁?我啥时候打你什么朋友了?”朱文羽心知对方成心找茬,不过却也想看看对方到底是给谁出头。

那人一扬手,街边闪出两个人影,朱文羽眼尖,一眼便看出正是日间在路上想从后面偷他东西却被他一把抓住手的小叫花子。

“呵呵,原来是他啊,是你朋友?你朋友想偷我的东西,我没找他算账,还给了他一锭碎银子,居然还敢说我伤他了?呵呵,真是疯狗乱咬人了。”朱文羽笑道,心下对那个小叫花子已是有些嫌恶,在官道上耍些手段诈些吃喝倒没什么,大家日子过得都不容易,得了好处还不知足就不该了。

“阁下打伤了我朋友还出口伤人,想必是活得不耐烦了,今天你若不给个交待,难逃我‘霸王虎’李铁虎的手心!”

“哦?呵呵,不知‘霸王虎’李大英雄想要少爷我给个什么交待?”

“眼下你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陪我兄弟的汤药费八百两银子,二就是尝尝我霸王虎的铁拳头,你自己去用这八百两银子去买口好棺材,老子可以免费把你埋了!”

朱文羽掏出折扇唰地一声打开,故作悠闲地扇了两下,突想着眼前这等粗鄙村汉恐怕也不懂欣赏,自己这副田园风景图对着他可是浪费了,又一收,嘻嘻一笑道:“原来是看上少爷我的银子了,别说少爷今天没伤你朋友,就算伤了,也花不了这么多银子的汤药啊,敢情你朋友的手是金子做的?”

“少费话,朋友你考虑清楚,要钱还是要命!”李铁虎跨上一步,脸上横肉一颤一颤地甚是狰狞。

朱文羽哪怕这种街头混混?有心调笑:“呵呵,少爷我家里穷,爱钱如命,两样都不想给,那怎么办?”

“那老子就自己取了!”李铁虎大约听出了对方的调侃之意,挥拳便朝朱文羽打来,果然虎虎生风地劲力十足,声势颇为吓人。

只是看他打架招式对付普通人还行,碰上朱文羽这等行家,像这种街头混混的招式实在是连花拳绣腿都称不上,朱文羽听到他说什么霸王虎的名头,本来还以为会有几分真本事,看到这实在是哭笑不得,微微一侧便让过了一拳,钵大的拳头正从耳边擦过,虽只差得半寸,却是完全打了个空。

李铁虎一拳打空,似是很意外,微微一呆,还以为是朱文羽运气好偶尔躲过,又是横臂一扫,想把朱文羽扫倒在地,谁知眼一花,又扫了个空,定睛看时,却见朱文羽还站在原地面带微笑,似乎从未动过,实是不知这一扫如何躲过去的。大喝一声,伸脚直朝朱文羽蹬去。

不过两三招,朱文羽便已看出来李铁虎根本就不会什么武功,完全靠一身蛮力乱打乱踢全无章法,便和常人斗殴打架没什么两样,虽说拳脚虎虎生风,威势惊人,但在真正的武林中人眼中却是不值一哂,连宫中侍卫中最低一等的小人物都可以轻易把他打得满地找牙。不过想来他在街市上横行霸道惯了,又没碰上过什么真正的武林中人的对头,除了表叔之外谁也看不入眼中,便自以为孔武有力看谁都不是自己对手了。

朱文羽又好气又好笑地闪过了几招,不想再作纠缠,手腕一抖,手中折扇对着李铁虎又一次踢过来的脚背上轻轻一点,李铁虎顿时痛得倒在地上,双手捧着被点的脚发出杀猪般地惨叫。

朱文羽轻笑一声:“你以为本少爷是好惹的?自找苦吃。今天本少爷心情好,懒得跟你计较,你的脚过十二个时辰就没事了,这十二个时辰就算给你个教训,让你也知道知道厉害!以后再不许欺凌街里横行霸道,要不然你的小命非得丢在这大街面上不可。”说完转头再看看,那街边上的两个小叫花子见状早一溜烟得逃了个无影无踪。

朱文羽正待离开,李铁虎一边哼着一边恶狠狠道:“有种的留下名来!我丐帮子弟绝不是好欺负的,此仇必报!”

听到这话朱文羽止住脚步:“你是丐帮中人?”

他省起南宫雷曾说起江湖之中尽有不少奇能异士,故作怪样,装成乞丐道士等低等脏污之人,更有天下第一大帮丐帮,天下数十万乞丐几乎十之八九俱是帮中之人,虽然尽是乞丐模样,却是藏龙卧虎不乏高手前辈,乃是江湖中一股巨大的势力。但如果丐帮中全是李铁虎这种货色,那不但会不堪一击,而且绝不可能有如此大的声名。看来这李铁虎若不是假冒丐帮中人,便是丐帮中的败类,否则雷伯提起丐帮时也不会说出“素行仁义的正派门户”之类的话来。

“老子是丐帮扬州分舵的人,你今日欺辱我丐帮中人,有种留下姓名,丐帮有仇不报非君子,总有一天你也会落到我们的手里!”李铁虎以为朱文羽被丐帮的名头叫住了,似乎略有些得意,恶狠狠地嚎叫道。

“哼!”朱文羽轻笑一声:“就算你是丐帮中人我也照打不误,像你这种恶棍凶人,少爷我见一个打一个!我的名字你也配问?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说罢懒得再理,晃悠悠地直往客栈而去。

在客栈中好好睡得一夜,第二日一早,朱文羽叫小二打来热水,正洗漱时,小二送来一个信函,封皮上却没有任何字迹,朱文羽奇怪地问小二:“这是给我的?”

“是,客官,是个小叫花送来的。”

------------ 第三章 打马南宫(2) 朱文羽心中已是有数,打开一看,里面只有一张白纸,上面用毛笔写了歪歪扭扭的几个字:“今日午时,城东五里松林一会。丐帮扬州分舵‘流星虎’叶飞拜上。”

“呵呵,还真行,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象这种拜贴,他早听雷伯说起江湖规矩时提到过,只是今天倒是第一次接到,想想收到拜贴然后依贴赴约,算是做一回真正的江湖人,心中倒有一种新鲜感,想到这朱文羽心中居然涌起一种心跳的感觉,不过贴子上这笔字也实在是太差,定然是个武夫写的,勉强能让人认得而已,实在是谈不上什么书法,没一点风雅之气,看到这朱文羽直摇头。

约定的地方在城东,正好是赶路的方向,朱文羽找个地方吃过早饭,又带了几个馒头当干粮,退了房,牵着马便往城东而去。

出了城门翻身上马,慢悠悠地走不多久便看到一片不大的松林,想来已到地头,抬头看看太阳,居然还不到巳时,还有一个多时辰才到时候,看来是心急来得太早了,也懒得再到处跑,走进松林,把马拴在树干上,将身一纵,飞身上了一棵松树,找了根碗口大小的平伸松枝,取了褡裢放在脑后靠上,就势躺在松枝上闭目而寐,阵阵秋风吹过林间,倒也十分幽爽。

也不知过了多久,传来一阵细细的脚步声,他仍未睁眼:“这儿有匹马,表叔,看来这小子已经来了。”

“嗯,我知道,你先别说话。”一个略略苍老的声音道。

“丐帮扬州分舵‘流星虎’叶飞在此,还请朋友现身!”那老者提高嗓音喊道。

朱文羽顺手把褡裢一抄,后背微一使劲,已飞身纵下松树,只见老者惊讶地后退半步,盯着他看,旁边站了一人,正是昨夜遇上的“霸王虎”李铁虎。

“表叔,就是这小子!”李铁虎恶狠狠地指着朱文羽,忙不迭地凑到那叶飞的身边。

叶飞白了一眼李铁虎,冲着朱文羽一抱拳:“在下丐帮扬州分舵副舵主‘流星虎’叶飞,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在下朱文羽。”朱文羽本来想连名都懒得报了,不过想想还是说了,心道:“算是看在你的白头发面子上。”

叶飞皱了皱眉,思索半天,实在想不起武林中有这么一个人物,昨夜李铁虎回去找他告状,他便知道这个对手必定是个武林中人,而且听那不成器的表侄的描述,只不过是用扇子点了一下,表侄的腿便差点废了,定然是个内家好手无疑,此时听到这名字却是如此陌生,而且连外号也不说,不知道到底是没有还是不肯说,倒是一愣。

不过这叶飞毕竟久走江湖,马上反应过来,道:“朱大侠,不知昨日我侄儿李铁虎如何开罪于大侠,被朱大侠点了脚背穴道,他乃丐帮扬州分舵之人,我想朱大侠是否能给丐帮一个交待?”

“呵呵,这个李铁虎是你侄儿?他没告诉你昨天怎么受的伤?没告诉你昨天怎么拦街问我要钱还是要命的?”朱文羽见对方一口一个“大侠”,心情大畅,笑道。

“这……”叶飞脸一红,他对自己这个侄儿的欺行霸市横行霸道的品性实在是心中有数的,也知道此事多半是侄儿先寻衅闹事惹的祸,只是侄儿求上门来,自己早年又深受表嫂的厚恩,实在是推托不开,便独自陪侄儿来找颜面,他自知这种事多半错在己方,不敢叫上帮中兄弟,犯了帮规,只是一个人来,如果打得过,自然手下留情做做样子应付应付侄儿了事,若是打不过,正好也算交了差,到时再责怪侄儿自己惹的辣手对头,怨不得别人,便不能再到表嫂面前去告状说自己不肯照应侄儿了,正好也给他一个教训。“他事我等不必细说,今日叶飞此来是为侄儿出头,和朱大侠了结此事,还望朱大侠手下留情。”

朱文羽心中暗笑:“你自己找上门来非得替侄儿出头,还要我手下留情,这叫什么事?”不过朱文羽自己也并不是个好勇斗狠之人,便道:“呵呵,好说好说,大家点到为止一起玩玩吧。”

叶飞点点头:“在下的兵器是流星锤,不知朱大侠用何兵器?”说罢从腰间掏出流星锤,一根丈余长的铁链上两头各有一个醋钵大小的铁瓜,漆成黄色,便如金瓜一般。

朱文羽看得一阵兴奋,宫中的侍卫中没有一个使流星锤的,他自学武以来便从未和流星锤斗过,今天倒是可以尝尝鲜,顿时兴致大起,笑道:“在下就是手中折扇。”第一次使用在下的自称,顿时有了几分江湖人物的感觉,朱文羽毕竟有些新鲜。

叶飞对这一场架虽是极不情愿,闻言却也不禁有点心头火起:“朱大侠如此轻视在下,想必是武功高绝的高人,叶飞便此领教高招。”

朱文羽知道对方误会了,忙分辩道:“不敢不敢,说实话在下没应付过什么流星锤,实在是不知道如何对付,所以也不知道用什么兵器好。在下腰中有佩剑,若到紧急时分自然会出剑,绝非轻视叶先生。”毕竟刚出江湖,“叶大侠”的称呼都不怎么会用,居然顺口说出“叶先生”三字来,但对方乃是一介武林粗汉,哪有半分“先生”的模样?

听到这话叶飞心中好受些,点点头道:“既是如此,在下就不客气了,还请朱大侠赐教!”说罢,一只金瓜已是迎面打来。

朱文羽侧身一让,只听呼呼声响,另一只金瓜已冲向腰间,而面门那只金瓜向下一沉,斜斜地向肩膀砸去。

朱文羽脚尖一点,腰间一缩,手中折扇轻拨金瓜,又躲了过去,他一时不熟悉这流星锤的路数,便先采取避让的策略,见招拆招,不急不慢地一一让过,仔细看着那叶飞的招式,也算长些见识。

那叶飞的流星锤果是用得十分纯熟,两个金瓜来去飞舞虎虎生风,一片锤影,声势确实惊人,只是这叶飞只能算是丐帮的二流角色,武功实在是难以一个“高”字来形容,几招之间,朱文羽便已在他的招数中瞅出三四处破绽,此时只需趁隙跃身而进,便可欺入叶飞身前三尺之内,近身之间,那流星锤便已在外围毫无用处,那时朱文羽无论扇点指戳,都可轻易把那叶飞放倒在地。不过朱文羽实是想看看他还有什么后招绝学,便耐心地等着叶飞自顾自地舞动流星锤,狂攻而来。

叶飞心中却是越打越心惊,这个从来没有听说过名字的少年,连个外号都不报,言语说话间也分明并不熟悉江湖规矩,想是初出道的雏儿儿,偏偏这武功却是出奇地高,眼见自己这九九八十一招“流星赶月”的锤法堪堪用了大半,这个少年人却是一味地躲闪,将数十狠招都一一避过,神色间似乎还极为轻松,更何况准确地说来,连剑也都未出,只守不攻,自己对对方的底可以说是一无所知,浑不知对方攻来之时如何抵挡,只得紧握流星锤不住地舞动,闪出一片金光护住全身不让对方近前,但这八十一招锤法总有用完的时候,到时对方再不进招,自己还真不知道再用什么招数来对敌,若是让对方看尽自己招数,心中有数后再行攻来,自己便只有束手待毙的份了。自己在丐帮扬州分舵中也算是个好手,除了分舵主“双头蛟”陈路和另一个副舵主“拜月刀”颜初封武功在他之上外,其余丐帮子弟都不是自己的对手,表侄李铁虎也是凭此除了在陈舵主和颜副舵主面前不敢放肆之外,一直横行乡里无人敢惹,谁知今日却惹了这么一个大对头,看情形武功还绝对在陈路和颜初封之上,自己定然不是对手的,却不知今日之局如何收场。

------------ 第三章 打马南宫(3) 叶飞脑袋里胡思乱想,手下却不敢放慢,再过十数招,这八十一招“流星赶月”锤法已近用完,叶飞咬咬牙,留下了最后一招“牧野流星”的绝招不用,又从第一招“流星初升”开始使起。但才一两招,朱文羽已看出这招已是第二遍使出,想来这个“流星虎”叶飞的招数已是用尽,也不再和他纠缠,看准空隙,身形一晃,快如闪电地欺到叶飞身前两尺之内,伸扇便向叶飞肩头穴道点去。

叶飞大骇,手一紧,最后一招“牧野流星”应手使出,这一招在八十一招“流星赶月”锤法中已是最后一招,舞动起来漫天都是锤形,形成一片光幕从上到下直罩而下,乃是对付近身缠斗的对手的绝招,只不过这招的瓜影把自己和敌手的身形都罩个严实,实在是招同归于尽的招数,旁边因为脚上穴道未解靠在松树上的“霸王虎”李铁虎看到表叔居然使出这一“玉石俱焚”的绝招,大叫一声:“表叔!”他武功低微,看不出场上情势,只是看那叶飞的流星锤舞得虎虎生风,而朱文羽却一味地避让不接,还以为表叔早已占了场上的主动,这个叫朱文羽的小子的被擒只是迟早的事,脑子里还在想着如何报仇折磨朱文羽呢,谁知转眼间表叔居然要和这个小子同归于尽,实是不胜惊诧,叫声中充满惊恐之意。

朱文羽进到叶飞身前两尺之内,本就心存警惕,突见这叶飞眼中精光大盛,脸上现出决绝的神色,心中一紧,便已觉出满天的锤影向下扑来,凭自己以养生诀内功为基础苦练出来的独门轻功,还是有机会再移步逃出瓜影,只是这流星锤如此一股脑地从天罩下,自己虽逃得出去,但眼前这叶飞却是非死即残的结局,实在是招同归于尽的打法。

朱文羽虽是性子散漫,却是宅心仁厚,对方虽然想和他同归于尽,他却不忍有伤人命,微微叹口气,右手折扇不及换手,左手往腰间一摸,雷霆剑出鞘,一片白光闪过,两个金瓜的铁链已断,斜斜地飞出数丈之外落在地上,只剩下叶飞手拿着一根丈余长的光秃秃的铁链站在原地发呆,而朱文羽手中的雷霆剑早已在瞬间回鞘,仍只是手拿折扇含笑立在当场,叶飞既然已经停手站定,这肩膀的穴道自然也就不用再点了。

朱文羽后退几步,那叶飞仍是呆呆站在原地,半晌才醒过神来,冲着朱文羽一抱拳:“多谢朱大侠手下留情,叶飞不是阁下对手,得罪了。”说罢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挥刀便向左手斩去。

“叮!”地一声,叶飞手中的匕首已被朱文羽甩出的一颗围棋子打中,手腕一阵发麻,匕首落在地上。

叶飞愕然地望着朱文羽,道:“在下技不如人,不知阁下想如何处置?”旁边李铁虎也醒过神来,顿时一声不吭地站在旁边,也不敢逃,只是尴尬地站在那儿。

“呵呵,叶先生承让了,此事在下绝不想闹大,也不想多伤人命,这次只算是你我二人的平常切磋较技而已,朱某也不会随处乱说,只要叶先生平时多管教管教令高侄,别让他再横行霸道便是了,今日碰着的是我,若是碰上个手狠的,恐怕他这条命早就回老家了。”好人做到底,朱文羽一边说一边走到那李铁虎身边,李铁虎见他过来,吓是瑟瑟发抖,生怕朱文羽下什么辣手,却是一步也不敢逃。朱文羽随手用扇尖在他大腿上一点,走了回来,李铁虎顿觉脚上灵便,穴道已解,活动活动已快麻木的脚,茫然地看了看朱文羽。

叶飞白了李铁虎一眼,回过头道:“在下回去必定好好管教,绝不再让他胡闹,若是不听我打断他的腿!”心道:“这个不成器的东西,惹了这么一个大魔头出来,今天没把老命丢在这里算是命大,下次还不一定有这种运气。再不好好吸取教训,总有一天毁在这小子手里。非得好好管教管教一下不可。”

“既是如此,那如果叶先生再没别的事,便可和这位霸王虎侄儿一同请了,在下也要赶路了。”这场约会本就是叶飞所约,既然事情已了,便也懒得再罗嗦。

叶飞听得朱文羽说出“霸王虎”三字,脸一红,不再吭声,冲着朱文羽一抱拳,回身便走,连落在旁边的两个金瓜都不捡了,那李铁虎忙一瘸一拐地跟上。

朱文羽微微笑笑,翻身上马,继续东行,一边信马由缰地往前走,一边回想着方才那叶飞的流星锤招式,一招一招地在脑袋里过了几遍,把每一招都想清楚,中间有几招稍有疑问,便找个偏僻一点没人的地方自个自地演练几下,又琢磨一下对解拆招之法。

有了这次和叶飞的一场打斗,朱文羽对武功的琢磨又深了一层,以前想的都是刀枪剑之类的硬兵器,这次第一次接触到流星锤,又想到绳鞭之类的软兵器,心中浮想联翩地琢磨出许多怪招出来,不知不觉又是几日过去。

不久到了洪泽湖边,寻了个渡口渡河到了东岸,打听得路径,朱文羽折而向北,沿着东岸的官道继续往山东而行,只是这几日里仍是不时要练练功,总是要离开官道找无人的角落自个儿琢磨一下武功招式,来来去去实在麻烦。朱文羽索性买了一大包的干粮,又装了满满两皮囊的水,放在马背上,舍弃官道,专挑无人的小路而行,以便随时下马来自个演练一番,再找个荒郊地界打打坐调息练功,这养生诀内功又有一阵子没练了,雷伯常说武功不进则退,须得勤加苦练不断进益,可不能就这么放下了。一想起雷伯,朱文羽心中又是一阵黯然。

这日天色已近黑了,朱文羽看看四周,正处在一片群山之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看来今天又得睡树上了,皇上老叔还真没说错,少爷我天生就是属猴子的,连睡觉都得在树上。”朱文羽叹道。虽然并不在乎这个,而且也早已睡过几次,不过这树干上还是不如客栈里的床舒服,只是在这种地方,也只能将就了,好在天上没有要下雨的迹象,否则恐怕还得变成只落汤猴子。

朱文羽再看看四周,几乎都找不到什么高大的树,看到一两棵碗口粗细的松树却又没什么合适的枝干可以躺一躺的,找得半天,才找到一块大大的青石,上面倒有一块不算小的平整地方,看来也只好在这青石上将就一晚了,真是有点怀念家里头那软被窝啊,虽说好多时候因为练功,晚上也就是坐在床上调息打坐用功,整晚根本没躺下睡觉,但毕竟感觉不同,软软和和的,这硬梆梆的石头可没法比。

不过这晚上既有月明,又有星朗。躺在青石上,天高地远,一股山风吹来,倒也实是有种说不出的畅快,一种闲适逍遥的感觉油然而起,正所谓“月到天心处,风来水不识,一股清异味,略得少人知。”“若是每天都能如此逍遥自在,倒也不赖。”朱文羽心想。

忽听得不远处似乎有轻微的动静,还有吱吱地叫声,在这空旷的山野之中,本来只能听到鸟鸣和风声,这动静发出来便显得比较特别,引起朱文羽的注意,看来也许在这荒郊野地也会有什么人,朱文羽想起南宫雷曾和他说起过在一些荒郊山岭中往往隐居了一些不知名的武林高人,与世隔绝独自修行,莫非今天也会让他碰到这种事?他不由自主地把马拴好,往那边走过去,凭他的武功身法,再有什么事也能从容应付,便也并没把雷霆剑取在手中。

转过一丛灌木,并没有发现什么人影,朱文羽正觉奇怪,又听到有吱吱的声响,昏暗中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只猴子,蹲在六七丈开外,呲着牙正全神贯注地盯着什么东西,再看看猴子面前,原来是一条有小孩胳膊粗的黑纹腹蛇,正昂着蛇头吐着红信,一晃一晃地对着那猴子,敢情是一场蛇猴之战。

朱文羽素来并不喜欢蛇,对猴子却是极有好感,那到这场对阵,有心要帮猴子一把,左手往怀里一摸,已掏出一粒围棋子儿,凭他的准头手劲,这一粒围棋子儿甩出,绝对可以把那蛇头打个窟窿。

朱文羽正要甩出棋子,却突听得耳边轻响:“别打它们!”

朱文羽大吃一惊,脚下一点,“反弹身法”使出,突地退后一丈一余,真个是动出脱兔。站定身形四下一望,竟是不见四周有何身影。

朱文羽心中实是震惊,以他此时的易气养生诀内功,若非绝世顶尖高手,任何人欺近他周身一丈之内都可察觉,连“雷霆剑客”南宫雷都不例外。方才那句话听起来似乎就在耳边响起,自己却没半点知觉,退开之后四下一看,十余丈内也不见有任何人影,那说话的人的武功岂非惊世骇俗?更何况听那句话还是个年轻女子的声音。

朱文羽正惊疑不定之时,那女子声音又在耳边响起:“别打暗器,慢慢看。我在你左边三丈之处。”

朱文羽仔细一看,月光之下,果见左边三丈之处隐隐有个影子,只不过大约穿的是深绿色衣服,在这灌木丛生的荒野之处,又是在夜间,一点也不显眼罢了。

“难道这便是雷伯所说的千里传音?”朱文羽心中暗赞:“世间果然有如此神妙的武功,听起来好像就是在耳边一样。”却是不由自主地朝那边点点头,不再作声,回头再去看那只猴子。

却见那猴子已快如闪电般地伸出爪子在蛇头上使劲拍了一下,啪地一声把那蛇头重重拍落在地上,又急速收回,继续盯着那重新昂起头的蛇。

看来这猴儿还占着上风?怪不得那女子不让朱文羽出手,只是朱文羽依旧不放心,攥着棋子随时准备,却聚精会神地看那猴子怎么对付那条毒蛇。

一会间,猴子嘴中继续发着吱吱地叫声,瞅准机会伸爪又是一拍,把蛇头重重拍落在地,如此拍得七八次,那蛇似乎已被磕晕了,脑袋动起来已不如刚开始那么灵便轻盈,其间也伸头咬了几次,却总被那猴子灵动的跳开躲过,几次都咬了个空。

天色已是慢慢变黑了,很明显那猴子一直占着主动,若是平常,它只需不理那蛇,自行走开便可结束这场争斗,蛇是怎么也追它不上的,可这回也不知怎么回事,非得和这蛇斗上了,似乎不斗败这蛇绝不肯罢休,朱文羽有点奇怪,仔细在搜寻了一下周围,却看到了一只很小的猴子倒在不远的地方,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看来是这蛇咬中了那只小猴子,这只成猴大约是小猴儿的母亲之类,怪不得非得和这蛇拼死相争,说不定是要为小猴儿报仇。

------------ 第三章 打马南宫(4) 正思索间,那黑纹腹蛇又被母猴儿拍了几下狠的,似乎已有点怯战,头一低一偏,想绕身溜走,但此时母猴儿却不放过,身形极为迅速地绕着腹蛇转过半圈,瞅准时机闪电般地一把抓住蛇尾,重重地冲着一块石头上甩去,啪地一声重重甩在石头上。

黑纹腹蛇痛苦地扭动着身子,打几个滚,蛇头一低,又想往灌木丛中钻,母猴儿飞快地窜上去,又一把拎住蛇甩,使劲往石头上甩出,又是啪地一声闷响。

朱文羽看得目瞪口呆,仔细盯着那场大战,不过很快这场蛇猴大战便已决出分晓,母猴儿越甩越快,越甩越密,到后来已是甩完之后顺手又抓住蛇尾再使劲甩出,那黑纹腹蛇奄奄一息地在地上扭动盘旋,已是毫无反抗之力,身上血肉模糊,鲜血淋漓,再被甩得几次,扔在地上扭动几下逐渐不动。

母猴儿仍不罢休,嘴中吱吱乱叫地又使劲甩了几次,实在看着那蛇头都已在石头上嗑得稀烂,方才罢手,回到小猴儿身边,抱起小猴儿,又凄惨地吱吱叫了几声,紧紧抱着不放,跳过几丛灌木,消失在黑暗之中。

朱文羽怔怔半晌,方才醒过神来,朝着方才那女子藏身之处一拱手道:“多谢姑娘指点。”

“公子不必客气,我也只是想看看那只猴子怎么对付那条毒蛇罢了。”轻轻一笑,那女子已慢慢走了过来,月色之下,只见那女子一身深绿,却不是劲装,倒象是寻常人家女儿家穿的衣裙,山风中衣袂飘飘,身形卓约,一块面纱将脸严严实实盖住,不露丝毫肌肤。

朱文羽从未见过此等装束之人,但他早从南宫雷处听过江湖中的种种禁忌,似这等情形万不可随意发问,只当是并不在意罢了:“在下朱文羽,不敢问姑娘如何称呼?”

“我姓史。”那姑娘淡淡道,说话间已走近到跟前。

“原来是史姑娘,如此深夜荒郊,未想到在此处遇上姑娘,不知姑娘欲往何处?” 朱文羽丝毫不敢大意,主要是眼前之事实是有些诡异,深夜荒郊,碰上一个独自出行的年轻姑娘,居然还会千里传音的绝世武功。

“呵呵,朱公子不必多疑,我又不会吃了你。我和你一样,也是赶路的,在这歇歇脚罢了。”那姑娘轻轻一笑。

“哦,既是同路之人,不如一起生堆火,也可去去寒气?”朱文羽见问不出什么,随便劲儿一上来,干脆放宽心神,也懒得再去琢磨对方的来意身份,开口笑道。

“那就有劳朱公子了。”那姑娘竟是一点不客气,淡淡道,声音恬静,语气中听不出半点喜怒哀乐。

“愿为姑娘效劳。”朱文羽笑道,转身便去采摘枯柴。那姑娘却是一动不动站在原地,衣裙在山风中猎猎轻响。

不一会,山谷背风处便生起了一堆火。“姑娘请。”朱文羽笑道。

“多谢朱公子了。”说罢慢慢走过来,掏出一块手绢往地上一铺,坐了下来。

“姑娘不必多礼。”朱文羽见那姑娘一个多字也不吐,自觉无趣,也是自顾自地在火堆之前坐下。

一时间,两个人都不说话,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火堆在山风中跳动。

“公子方才看了蛇猴大战,不知有何感悟?”半晌,那姑娘突地打破沉静道。

“感悟?什么?”朱文羽一时接不上话来。

“我曾听人说过,世间万物必有所源,任何门派的武功皆是从山水万物中来,公子不觉得方才蛇猴之争中也隐含了不少武功诀要吗?”

朱文羽本就是个聪明绝顶的练武奇材,否则也不会仅凭着和宫中侍卫们的游戏玩闹以及一本《易气养生诀》便练出来如今一身的武功,听闻此言蓦然一惊,回想那猴儿的躲避蛇头进击的身形实是极为灵动巧妙,后来更是从非常巧妙的角度极为迅捷地拍向蛇头或是抓住蛇尾,那种速度角度处处出人意料,还有那蛇,蛇头吐信进击的速度也极是惊人,一击不中立刻缩回,又保持着昂首之姿,紧盯着对手蓄势准备着下一回的攻击。若是能将这种身法战术融在武功之中,实是有出其不意之效,细细咀嚼之处,愈琢磨愈觉得其间实是暗合着不少武功要诀。念及此处,心中实是不胜之喜:“多谢姑娘指点,令在下茅塞顿开。”

“这也没什么,只不过是承你替我生火之情罢了。”那姑娘淡然道,面纱之下虽看不到是何模样,但从话语中却是感到透出一种轻笑。

朱文羽也顾不上多说,再细细回忆体会方才所见,心中暗暗琢磨,越想越觉颇有所得,几乎有一种心痒痒的感觉。

“看来公子颇有所得,不知公子是否有兴和小女子过几招?”那姑娘突道,未等朱文羽反应过来,扬手一掌便劈了过来,二人相隔一丈有余,但这一劈之下,朱文羽只觉暗劲扑面,连身旁的火苗也被压得矮了一截。

朱文羽大惊,未料到这姑娘说打便打,更没想到一个身材娇小的单身姑娘,竟有如此掌风劲力,居然完全是刚猛之劲。“好,来就来。”朱文羽笑道,脚下一点,原本蹲着的身子突地一长,后退数尺有余,劈过掌风,扬手还招。

二人顿时在火堆之旁你来我往地过起招来。

那姑娘不住地使出刚猛掌力劈过来,朱文羽则回想那猴蛇动作,趋退闪避之时有意模仿其中精妙之处,一时以静制动,如母猴般运掌力倏地从偏处侧攻,一时又是出招飘忽不定,伺机猛扑,越打越觉回味无穷。可怪那女子的掌法虽然简单古朴,掌力也以刚猛为主,但收发间力道回转,刚中带柔,柔内含刚,实是一门十分深奥精妙的掌法,与朱文羽打了个旗鼓相当。显见那女子的武功比之朱文羽实是高了一筹。

斗得几有小半个时辰,那女子突地一退,轻喝:“好!再试试剑法!”说罢也不知如何手中突然多了一柄长萧,挺剑攻来。

朱文羽长笑:“好,试试就试试!”手往腰间一探,雷霆剑在手,也是挥剑接招。

这一比剑又是一番景象,那女子以萧当剑,剑法飘忽,身姿逸然,与方才刚猛的掌法竟是全然不同,进退之际身形灵动,有如轻歌曼舞,娇柔恬美,一时又如仙子下凡,出尘飘逸。

“这是什么剑法?”朱文羽虽在宫中和侍卫们习武,各门各派武功学了不下数千招,却也从未见过这等剑法,大感新鲜。

“玉女剑法。”那女子轻道,手上一抖,又是三招刺来。

朱文羽一时华山剑法,一时昆仑剑招,也不论究是何门何派的剑招武功,顺手而来,但那玉女剑法实是太过飘忽不定,虚虚实实,角度方位出剑时机又是精妙之极,皆非常理,时而有如一飘尘仙女,时而又如面对一个顽皮少女,直弄得朱文羽几乎应对不暇,左支右挡方才勉强挡住,依旧弄了个手忙脚乱,论剑法那姑娘恐怕也不低于他这杂家,且进退有度,风姿卓然,显是大家风范。

交手近百招,那女子突地一收剑,静立不动,身姿沉稳,山风掀起衣裙,更显出尘脱俗。

“怎么?不打了?”朱文羽也是剑一收,笑道。激斗数百招,丝毫不闻气喘之声,两人可谓都未尽全力,皆有一身不俗的内功

“嗯。”那女子淡淡道,回到火堆前坐了下来。也未见她如何动作,方才那支长萧转眼不见,竟不知她藏在何处。

“这姑娘掌法刚猛,剑法却是走的阴柔路子,也不知是何严厉,刚柔两路俱都深有造诣。”朱文羽心中暗道,人却也回到火堆旁边,笑道:“多谢姑娘指点。却不知姑娘方才所使的是什么掌法?威力惊人。”

“降龙十八掌。”那姑娘淡淡道。

“降龙十八掌?”朱文羽心惊不已:“降龙十八掌不是丐帮的独门武功吗?姑娘是丐帮中人。”

朱文羽早听南宫雷提起过这“降龙十八掌”,却是从未见过。听那南宫雷说,那“降龙十八掌”创自丐帮第四代帮主,而到了第十八代帮主洪七公手中得以大成,并以之挤身天下五绝之一,“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中,“北丐”便是洪七公,洪七公的徒弟“北侠”郭靖得了“降龙十八掌”真传,虽这个“侠”字说的是他以“为国为民,侠之大者”之言,独守襄阳,阻住蒙古大军南下,换得中原百姓数十年平安,成就一代名侠,但当年郭靖以一套“降龙十八掌”也可身为天下绝顶高手而不愧。襄阳城破之后,“降龙十八掌”便只余下了十五掌流传下来,幸得郭靖黄蓉预先在倚天剑屠龙刀中藏有一份武功秘笈,二十余年前方才重又回到丐帮手中,总算又将这路掌法补足到十八掌,丐帮现任帮主谢非便是以这路武功扬名江湖,被称为“铁手天龙”。

“嗯……算是吧。”那姑娘略一迟疑应道。

------------ 第三章 打马南宫(5) 朱文羽看出那姑娘并不愿多说,便也不再多问,也只静静望着跳动的火光,那姑娘竟是自始至终都未取下蒙面纱巾,火光映在面纱之上,闪出奇异之色。风声,衣袂飘动之声,灌木丛中悉悉嗦嗦细微之声,再加上火堆中偶尔付出的爆裂之声融在一起,似乎将那女子的暗绿色的身影化入了融融夜色之中。

半晌,那姑娘才又开口:“歇息吧。”说罢也不再多言,站起身来,走到旁边的一块大青石上,和衣仰面而卧。

饶是朱文羽随便惯了的性子,此时此景也不好再多言调笑,也是依言自寻了一块石头,离那姑娘足有两三丈,和衣躺下,心中依旧不住回味方才之斗,细细体会,又从对方身法招数之间获益颇多,慢慢进入梦乡。

待得朱文羽被鸟语惊醒,天已透亮,朱文羽坐起身来,四下一望,已是不见那姑娘身影,想来已走。以朱文羽此时的内功,虽是正在睡梦之中,加之谷中风吹,但要想毫无知觉地离开,也可见那姑娘的轻功非同寻常。只是昨夜匆匆一见,早晨又是不告而别,实令朱文羽有些奇怪,若非眼前那一堆早已熄尽的灰堆,几乎要怀疑昨夜只是一场梦境。

朱文羽翻身而下,随意走动几下,突见那灰堆之旁似乎写的有字,连忙仔细看去,却是用树枝在地上所画的字迹:“还望多加照应丐帮,不令宵小之人有损丐帮清名,江湖之上,有缘相见。史。”正是那姓史的姑娘临去之时所留。

“果然是丐帮中人,怪不得会降龙十八掌。”朱文羽一笑,仰头大叫:“谨遵姑娘之命。”这一声喊运起内力,声震群山,回响阵阵,惊起一阵阵山鸟乱飞。

毕竟朱文羽只是初入江湖,虽得南宫雷教过不少江湖旧事,却也不明白这降龙十八掌虽确为丐帮独门武功,但历来都只有帮主会使,并非丐帮中人人人可学。原来这史姓姑娘正是丐帮前帮主“金银掌”史火龙之女史红石,史火龙当年死在“混元霹雳手”成昆的掌下,史红石随母亲逃奔终南山,得人相助,史红石被丐帮推为帮主,后来成昆在少林寺少室山上败于“金毛狮王”谢逊之手,丐帮也死了多名长老好手,事了之后,为丐帮前程所计,毕竟不能让一个年方十岁的小姑娘当帮主,史红石便辞去帮主之位,让给掌棒龙头,自己则回到终南山中,跟随杨姐姐一家习武隐居,偏偏杨姓一家和丐帮曾有数代渊源,将史红石手中的降龙十八掌残篇也教给她,再又传了不少别的武功,玉女剑法便是其一,这才令史红石于刚猛阴柔两套武功皆有所习,虽都只有三四分的修为,但毕竟都是旷世难得的精妙武功,使出来也是非同小可,已入一流高手之境,而轻功更是独树一帜,几乎高于世间所有门派的轻功身法。

史红石跟随杨家隐居二三十年,近年来不时出山走走,一来因曾当过丐帮帮主,不愿旧人识出,二来相貌也颇有些难看,便一直纱巾蒙面,不以示人,单人独行行走江湖,惩戒为非作歹的恶徒,若是遇着丐帮中有为恶之人,更是加以惩戒,也算替丐帮清理门户。前次在扬州城中本已欲出手教训那李铁虎,正好遇到李铁虎意图行劫朱文羽,却被朱文羽所败,后来搬出表叔“流星虎”叶飞,又败在朱文羽手下,便悄悄蹑在朱文羽之后,正好在荒山之中以降龙十八掌和玉女剑法和朱文羽过招,令其于武学之道颇有所获,也算是给朱文羽的回报。史红石隐居已久,性子已是养得极为恬淡,平日说话便少,目的既已达到,趁天未亮便悄然离去,只留下几行字给朱文羽,还弄得他实在是有些莫名其妙。

朱文羽自然不知这其中许多内情,一时也想不通,但昨夜一战实是令他获益良多,于武功之道的领悟又深了许多,干脆也不着急赶路,以天为帐以地为席,就着山间溪水,再吃些干粮野果,躲在山中又反复琢磨练了两天,干粮都要吃完了,方才重新打马朝北赶路。

一路向北,历经高邮,宝应,不日间已到淮阴。

淮阴自秦以来便已置县,历时已有千余年,素有“南船北马”、“九省通衢”的美誉,历来商旅云集、人文荟萃。秦时的十二岁拜相的甘罗,汉时“淮阴侯”的韩信,三国孙吴名相步骘,都是淮阴生人,唐时温庭筠也有诗曰:“江海相逢客恨多,秋风叶下洞庭波,酒酣夜别淮阴市,月照高楼一曲歌。”乃是江苏名镇。

才上官道,朱文羽便觉有些不对劲,路上的路人虽说不出有什么不对,但来往的驿马官差却是头上都系了一块白布。朱文羽心知必是有大事发生,一打听,果不其然,竟是当今皇后马娘娘驾崩,朱元璋命举国致孝。

朱文羽一时呆住了,这大脚马皇后乃朱元璋结发妻子,为人素来亲厚,待人十分诚挚,在宫中于朱文羽而言比朱元璋更是亲近几分。虽是一双天足,人后被称为“大脚马皇后”,却是知书明理,时时规劝朱元璋,颇受朱元璋的敬重,这些年朱元璋连连因故废黜开国功臣,淮安侯华云龙、德庆侯廖永忠等人皆被指违制赐死,朝中人心不稳,但在马皇后相劝之下,功臣大将因她而保命的不计其数,人人感戴其恩,不料天不假年,年方五十一岁便不幸重病而殁。

朱文羽深叹口气,也自寻了块白麻布缠在发间,算是略表哀思,心情也变得十分沉重,无心再看那沿途的秋景,只是无精打采地牵着马朝前而行。

正行之处,忽听得不远处人群中有尖叫之声,接着又听有人在喊:“小心啦,闪开啦!马惊啦!”

朱文羽定睛看去,果然一匹马拉着一辆车,急速地顺着官道冲了过来,马车上一个车把式扯着缰绳,正竭力地想勒住惊马,却是无用,那马只顾着向前猛奔,前面行人纷纷避让不迭,但那马如此在道上狂奔,实是危险之极,稍一不慎便会踏伤行人。

朱文羽二话不说,手里缰绳往旁边也不知是谁的手里一塞,叫道:“帮忙照看一下!”身形已身前跃出,直向那惊马而去,冲到奔马跟前,身子一让,避过惊马,闪到车后,一把抓住后面的车架,运劲往下一沉,脚下顿时有千斤之力,死死钉在地上,那惊马前面双蹄直立,嘶声大叫,那股绝大的冲力仍拖着朱文羽和马车向前狂奔,众人尽皆呆住。

“有小娃娃!”突听得众人惊叫。原来官道上行人纷纷闪避之际,两三丈外一个四五岁的小娃娃吓得瘫坐在地上哇哇大哭,旁边不远处正有一个抱着小孩的妇人哭叫,想来是只顾抱着怀里的孩子往旁边躲,却不料一直牵着衣襟跟在身边走的孩子竟会吓得未跟着自己躲过来,眼看着惊马狂奔过来,手上又抱着个小的,无力返身去救,只能绝望地瘫在地上哭喊出来。

便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一道淡淡的红影从马前闪过,那坐在路中的小孩忽地不见,已是好端端地坐在那妇人身旁,而那惊马又奔过三四丈,突地前蹄一弯,跪倒在地,再一倒,整个马身都倒在地上,朱文羽乘机身形一沉,一个千斤坠,将那马车硬生生扯住不动。

所有之事都在转眼之间发生,待得人群醒过神来,那马已倒在地上一动不动,车夫惊魂未定,半晌醒过神来,下得马车,忙过来看车内的主人。车内一男一女也是惊得只顾喘气说不出话来,倒是一个孩童的声音哇哇地哭得不知所措。

人群中纷纷发出感叹的话语,那车内的男人愣得半晌,也下得车来,是一位五十来岁年纪的老者,清瘦的面容上惊魂未定,一缕整齐的胡子不住颤动,抱着拳不住施礼,却是发着抖一时说不出话来,搞得朱文羽也有点不好意思,只道:“不敢不敢,小小应尽之义,不敢当。”说罢回过头来看那惊马,却见那马口吐白沫,竟是立毙路中,马头上略显凹陷,两只**渗出一缕血丝。

“这是何方高手?竟能一掌毙马?”朱文羽心中一惊,四下打量,却见旁边围着的路人,没有任何有显得特别的地方。

“多谢恩公,多谢恩公,多谢恩公。”那被救的老者总算说话顺畅了些,仍是赶过来不住施谢。

“不敢当恩公之名,出手者另有高人,小子实不敢当。”朱文羽心中有数,忙谦道。

“恩公何出此言,众人尽皆看到是恩公神力拉住惊马,救了老朽一家,老朽孙昌旭实是感恩莫名,此生绝不敢忘,不知恩公尊姓大名,还请恩公见告。”那老者仍是不住拱手。

朱文羽也知此事必是武林高手所为,于这些寻常百姓实是难以解释,只好硬着头皮承认下来,再谦逊几句,回头寻那替自己牵马的客商。

那客商仍站在原地,脸上显着激动兴奋还有些许崇拜的神色,恭恭敬敬把马缰交回他手中,朱文羽也不敢多说话,牵了马便走,突然觉得脚下有点异样,往下一看,那鞋居然底已磨破,露出里面的灰色布袜,想是方才拉住车架时被马拖着在地上硬擦破的,他褡裢中虽有不少金银,却并未准备一双布鞋,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那老者看在眼中,转身回到车边,和里面的妇人说了几句,拿了一双千层底布鞋过来:“今日多谢恩公救命之恩,还请恩公赐下名姓,老朽必当永志不忘,日后再图回报。累得恩公鞋履破损,此鞋为内人亲手缝制,不知是否合恩公的脚,若是可用,还请恩公万勿推辞。”

“不敢不敢,多谢先生。”朱文羽听得那老者说话似是个饱学之人,便以先生称之。大明开国方十余年,像这类饱读诗书之人大多不是进朝作官便是地方上的富绅世家,却不知为何只是主仆四人乘着一辆半旧的马车赶路。

心中虽觉得些许奇怪,不过朱文羽实在不习惯被别人“恩公恩公”地叫着,更何况还是占了别人的功劳,心中更是不自在,恨不得早早离去,再去看看究竟是何高人出手,便一抱拳,虽是性子随便,但眼前这老者分明是读书人,他说话便也有些文绉绉的了:“不敢不敢,学生实不敢当,遇见了偶施援手而已,先生不用挂在心上,鞋学生拜领,名姓便无须再言了,实是担当不起‘恩公’二字。学生告辞。”说罢一躬身急急穿上布鞋,竟是刚好合脚,穿上踩了几脚,朝那老者淡淡一笑,点点头,取了马缰,翻身上马急急而去,留下那老者站在原地,人群中仍是纷纷议论不已。

纵马往前跑得两三里地远,已看不到那失事的马车,朱文羽才又下得马来,继续牵马往前走,仍是随意地观赏着风景,似乎方才并没有任何事发生,只是脚上这千层底的新麻布鞋扎得结实,穿起来轻便暖和,实是舒服得很。

正牵马往前慢慢走着,忽听得耳边传来一个懒洋洋地声音,分明是个半老的男人之声:“小兔子果然是个好心人,只是不懂事,财不露白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打扮这么光鲜一个人出门,不招狼才怪,真是个小雏儿。”

朱文羽生性自在,不喜欢那种一板一眼正儿八经的说话,倒是这种懒洋洋随随便便的腔调极对他的胃口,不禁四下打量是谁在说话。只见周遭除了几个急急赶路的商贾,也只有旁边不远处柳树下背对着躺在地上一个抓虱子的乞丐而已,似乎并无人说话。但这声音分明近在耳旁。

“看来这乞丐有问题,说不定又是什么丐帮中人。”朱文羽住马不走,盯着中年乞丐背影。

果见那乞丐头也不回,耳边却分别听到那边传来和刚才一样的声音:“小兔子自己仗着有几分本事,背着一把剑独自行走江湖,岂不知江湖险恶,人蛇混杂,狼虎成群,哪是小兔儿能呆的地方?还是早早回去安安心心呆在自个儿窝里的好。”

朱文羽此时自然明白那乞丐确是在和自己说话。而且听这声音犹如便在耳边,正是“千里传音”的功夫,武功已是不弱,比之宫中的一级侍卫也并不稍逊,只是比之南宫雷还似乎差了一点而已,和自己大约也在伯仲之间,若是自己运起养生诀使出南宫雷教的那“千里传音”的功夫,说不定比这个乞丐的声音还更要柔和自然一些。

------------ 第三章 打马南宫(6) 朱文羽牵马走到那乞丐身后,一抱拳,笑道:“老叫花子好心报信,少爷我谢过了,能不能说得痛快明白点儿,少爷可不喜欢打什么哑谜。”那乞丐既然用这种办法和他说话,他便也并不依着江湖礼数正经回话了,开口就称呼对方“老叫花子”,若真是武林高人,必然不会计较这些细枝末节的。

果然那乞丐并不在意,续道:“老叫花子说得还不够明白么?路上的狼天生是吃肉的,小兔子钱财露白,自然有狼盯上了,怨不得别人。这点都不懂,小兔子还是回去的好,别在地面上瞎跑了。”那乞丐头也不回道。

“若是小兔子想多玩玩,或者是有事,一时不回去怎么办?”朱文羽哪会在意这个,有心闹着玩,故意笑道。

“唉,小兔子不听劝,活该死翘翘。老叫花子不管喽――”那乞丐仍不回头,长身而起,甩甩手拍拍屁股便要离去。

“哎,老叫花子等等。”朱文羽伸手再叫。

“小兔子还有事吗?”那乞丐停下来,却并不转身,开口问道。

“这……老叫花子是否丐帮中人?”朱文羽一时不知说什么,也不知怎么回事嘴里突然问出这么一句话来。

“呵呵,公子还记得扬州城的‘流星虎’叶飞吗?”那人转过身来,原来是个中老年的乞丐,大约五十来岁年纪,一身的百纳衣油油腻腻脏得不成样子,脸色却甚是红润,而且油光发亮,一双笑嘻嘻的眼睛在胖乎乎的圆脸上眯成一条缝,透出一丝狡黠的味道,却并不是那个叫叶飞的人。

“老叫花子果然是丐帮中人,不知高姓大名,莫非是为那叶老师找场子来的?”虽然朱文羽并无丝毫畏惧,却还是想问个清楚,他可不想打什么莫名其妙的架。

“呵呵,小兔子别性急,老叫花确是为叶副舵主而来,却不是来找什么场子的,李铁虎拦路劫财犯了帮规,该受点罪,不用帮规处置他算是给他叶飞的老脸了。老叫花是听叶舵主说起一个高手公子哥儿,好奇心起想来看看而已。”

“那老叫花子是想来称量本少爷的武功是吧?要不咱们也练练?呵呵。”朱文羽一想,既然不是为叶飞报仇而来,却又想来看看本少爷,恐怕不会有什么好意,不用对他客气,口中便并未说得十分谦让。

“不不,不了,方才小兔子力阻惊马,那份身法力道,老叫花自问也不一定是小兔子的对手,更何况小兔子行事仗义行侠,正而不邪,是我侠义中人,老叫花从来只打恶狗恶狠,一只这么好的小兔子,我动手干啥?又不是吃撑了没事干,嘿嘿。此来不过是想结识一番罢了,却不知小兔子有没有这兴趣了,哈哈。”老叫花满口诙谐笑道。

“在下朱文羽,京城人氏。不敢请教老叫花子尊姓大名?”那老叫花满口兔子兔子的,弄得朱文羽有些哭笑不得,不过看来眼前这位定然是以前雷伯所提到过的江湖中隐士高人,虽是谈笑不拘行迹,但自己身为后辈,说话间却也不能过于轻慢,便正色道。

“老叫花没什么尊姓,名也小得很,姓周名元,周元,江湖上的朋友抬爱,送了个‘铁丐神龙’的外号,实际上像老叫花子这副德性,哪有半分的神龙样子?实在是让江湖上的好朋友们笑话了。今日有幸,认识少侠,实在是高兴得紧啊,要不把你同路那位朋友也一起叫来,大伙儿一起亲近亲近?”说罢从腰间掏出一大黑葫芦来,对着嘴倒了一口,顿时酒香四溢。

朱文羽听得有趣,觉着这叫周元的说话风趣洒脱,实是个极好说话的人,便也放松下来,笑道:“什么朋友不朋友,我自出京城一直就是一个人,并无同路之人。”

“那个穿红衣服的出手掌毙惊马的女子不是你的同路吗?”周元略显诧异之色。

“什么穿红衣服的?我也不知是何人出手的。”朱文羽当时正在车后使劲拉,根本连什么红衣服都没看见。不过一听“女子”二字,心中却是一动,说不定便是前次在山中以降龙十八掌和自己过招的绿衣女子。只不过此乃自己私事,自然无需向周元和盘托出,更何况自己除了知道那绿衣女子姓史之外,也不认识是何方神圣。

“这就怪了。”周元侧着头想了一会,似是一时弄不明白,摇了摇头:“既然并非你小兔子的朋友,那便算了。”说罢又冒出一句:“不过看那丫头的手法力道,武功非比寻常,定是高人,只怕不比你小兔子差。”

“呵呵。”朱文羽一笑,岔开道:“那周老叫花怎么知道我和叶老师的事的?不知老叫花在丐帮是何等职衔?”从口气中他听出来这个周元在丐帮中的地位绝对比那叶飞高出不少,身手也高出一大截,若连他这种身手都还只是丐帮的中间人物的话,那这丐帮的实力便非同小可了。

“老叫花在丐帮啥事不管,天天游手好闲,挂着个副帮主的帽子,却是只吃干饭不干正事的闲人。上次小兔子教训那李铁虎之时,老叫花子正好在扬州城内,后来听说叶飞吃了个大亏,连流星锤都给弄丢了,好奇心起才跟上来看看,想认识认识一位江湖少年高手啊。”

其实周元表面上嘻嘻哈哈,却是个老江湖,早看出朱文羽乃是刚出道的新人,偏偏武功又高,和叶飞结了怨,若是不了解一下底细,怕以后万一成了丐帮的对头,便会成一个大麻烦。不过从宝应城北开始跟踪朱文羽,暗地里观察,却觉得这朱文羽实在并不是个惹事之人,和叶飞之争多半曲在己方,方才远远地又看到他力阻惊马,更是喜爱,忍不住便跑到前头守在路旁,有心要和朱文羽结识一番。

朱文羽哪知周元这许多心思?只觉得此人说起话来随意潇洒,不拘形迹,他虽听说丐帮乃是天下第一大帮,但毕竟没真的见识过,对什么丐帮的副帮主也没什么概念不知轻重,只是眼前这周元一点没有派头,比那叶飞说话还要随便,不似那些个正经八百酸溜溜的人,实是极对自己的胃口,自己一路行来都只是一人,若是多个人聊聊天,特别是像周元这么一个风趣洒脱之人,那此番远途也不至于如此枯燥。

“哈哈,那好啊,如此咱们算是认识了。不知老叫花子准备上哪啊?若是顺便,便一路同行如何?”

“唉,老叫花子能上哪?走到哪吃到哪,到哪都是吃剩饭的份啊,小兔子打算上哪啊?”

“我往山东日照。”

“哦,日照的南宫世家我还真有几年没去了,那我也顺便去窜窜门吧。”

“呵呵,那正好一路。”朱文羽性子虽散漫,但在皇宫中呆过几年,那可是个天底下最为勾心斗角之处,他虽和别人没什么利害冲突,却也懂得“逢人只说三分话,不可全抛一片心”的道理,便只说日照,并不提自己也往南宫世家之事

“那可真巧了,行了,咱哥儿俩便同路了。”

两人相视大笑。

“老叫花没马吧?要不给你弄匹马骑骑?”

“老叫花从来就不骑马,叫花子命里没这福气啊,再说了,一个老叫花骑上一匹高头大马,那也不成话呀,是吧?别人还以为是老叫花子偷来抢来的呢。老叫花上哪都是靠这两条狗腿,你骑你的,不用管我,你只要不成天快跑,想来老叫花这把老骨头还勉强跟得上。”

“呵呵,真的?那我可要跑了啊?”

“你跑试试?”周元不知怎么的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里面包了几块鸡翅膀,取出一个张开大嘴就啃,刹时间嘴上一层亮闪闪的鸡油。

朱文羽有心试他的武功,也不说话,翻身上马便跑,果见那周元一边啃鸡翅膀一边在马旁急奔,几乎和马跑了个不前不后齐头并进,直跑出四五里地,周元已落后了两丈来远,朱文羽不好意思,才勒紧缰绳放慢下来,翻身下马,等着后面的周元赶上来。

“怎么不跑了?”周元还在啃鸡翅膀,神色依旧,并不见半点气喘,显是并未尽全力,问道。

“好了,不跑了,看你也累得够呛的了,少爷我和老叫花子一起走路吧。”

“哈哈,你这小子心肠不错,是个好人。”周元手指着朱文羽大笑,手里还拿着啃得几乎没剩下几丝肉的鸡骨头。

“嘿嘿,算你叫花子命好碰上少爷我了。”朱文羽也笑道。

“要不要吃鸡?”周元一边咬着鸡腿一边伸手把包着的鸡递了过来。

朱文羽一眼看到他满手的油腻,连忙摇手笑道:“得了得了,老叫花子自己吃吧,我可消受不了。到下个镇子我再给你买一只如何?”

“好人哪。”周元一边眯着眼睛使劲咬着一块鸡筋一边含含糊糊地说。

至此,两人便一路同行往山东日照而去,一路上两人谈笑风生,朱文羽或骑马或走路,铁丐神龙周元却一直是双腿步行,两人越聊越投机,到后来已是“臭老叫花子”“臭小子”地互相乱叫了。

“大哥,南宫雷死了,但咱们棋差一招,张千山也死了,计划全乱了。”黑衣人沮丧地对太监服饰的人道。

“自古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出了这种漏子也是没办法,谁叫张千山和南宫雷的武功差得太远,中了毒都还被南宫雷杀了?”太监服饰的大哥略微摇了摇头。

“那眼下咱们怎么办?大哥?”黑衣人急道。

“羽少爷奉那朱老贼之命去日照了,我估摸着说不定也是去查南宫雷的事去了。二弟,你和张千山的联系有人知道吗?别露出什么马脚。”

“不会,我和张千山只见过几次面,每次见面我都安排好了的,绝对不会有什么破绽。他那儿子的事江湖上没几个人知道,怎么也不可能猜到咱们头上。”黑衣人自信地道。

“这倒是不怕,就羽少爷那性子,贪玩还行,真要去查什么东西是查不出来的。眼下咱们最主要的还是要在侍卫里再多找些内应,特别是几个一级侍卫领队中间,好好物色一下。”

“哦,好,我马上去办,大哥。”

------------ 第三章 打马南宫(7) “我隐约听说老贼对此事甚是看重,秘令羽少爷去唐门查查南宫雷所中之毒的事,我在想是不是再给他加上一把火,内宫里想办法把侍卫队掌握住,外边再生点事转移老贼的注意力。大明初建,官军里还全是老贼原来的那些狗腿子,从官军里想办法几乎是不可能的,恨元他们最后不也不带兵了吗?相比起来,江湖更容易动荡一点,咱们就从江湖上给他整点动静出来。”

“对,还是大哥高明,大哥,你就说怎么办吧,咱们都听你的。”黑衣人兴奋道。

“此事容我再仔细想想。对了,杜风他们现在在哪?筹钱的事怎么样了?”太监服饰的人问道。

“他们在山东呢,近来又瞄上了两家,说不定又能弄到几十万两银子,恨元那边安排人在谷里盖房子修机关,银子整个就跟流水似的,实在是不经花,还得要杜风他们赶紧弄,以后招人买兵器,用银子的地方还多着呢。”说起这个黑衣人似乎又有点着急起来。

“唉,为了大业,也只能先做些违心的事了。嘱咐杜风,一切都须做得不留痕迹。”大哥一边说一边咳嗽道。

“是,知道了,大哥。杜风那人我知道,做强盗出身,心狠手辣,比咱们当年打仗还狠,根本不会留什么活口。大哥你也别想这些了,保重身子要紧,自古成大事不拘小节,为了大汉的大业,这些也顾不上了。”黑衣人一边轻拍太监服饰之人的后背,一边安慰道。

“这我心里有数,你还是办你的事去,不用管我。”说罢又猛地咳嗽几声。

“对了,大哥,我总觉得……我总觉得朱文羽这小子以后会坏咱们的大事,这次他又是奉了老贼之命去查南宫雷的死,要不还是抽个空料理了他,免得后患?”黑衣人小心道。

“不行!羽少爷……羽少爷他只是个孩子,又不是老贼的什么人,杀他做什么?误不了什么事,他……他那身花拳绣腿弄不出什么大乱子,随他去吧,别去动他。”那大哥连连摇手。

“那……也行,听大哥的。”黑衣人迟疑道。

“嗯……此事你自己看着办吧。不过有一条,绝不可伤了羽少爷的性命。老夫子死的时候托我交给他一个包裹,说是等羽少爷十八岁时再交给他,我还一直留着呢,他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只要不是碍着咱们的大事,能不动他就不动他吧。”

“哎,知道了,大哥,你放心,小弟不会胡来的,一切都听大哥的。”黑衣人忙道。

“恨元他们都好吗?”

“他们都好,都惦记大哥,对盟里的事也都挺上心的,要不是大哥这主意,咱兄弟几个这辈子也就这么窝窝囊囊过了,现在总算有个盼头,说不定真能替主公报仇,完成大汉大业呢。”黑衣人说起这个就有些激动。

“嗯,看看吧,反正还是那句话,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只求能替主公报了大仇,咱们也就算有脸见主公于地下了。”大哥淡淡道。

“对了,大哥,还有个事和你说一声。”

“什么事?”

“就是天衣盟的盟主的事,那老家伙答倒是答应了,不过提出条件是仅他一人入盟,他门下弟子和天衣盟无关。”

“他答应了?这倒难得。”大哥似乎有些意外。

“还不是因为我答应教他神抓功夫?不过这老不死的也是个人精,说不定看出了什么,死活不肯让门下弟子入天衣盟。这老小子!”

“那倒无妨,我让你找他无非是想多个人手,有两把‘剑’在,盟里的力量强了不少。”

“这倒是,东西双剑,都是武林中出了名的人物,盟中的声势确实壮了不少,不过这些人和咱们不是一条心的,利用则可,还是得防他们成了气候。”

“呵呵,二弟你明白这条就好,比二十年前强多了。”太监服饰之人呵呵一笑。

“那是自然,这些年咱们隐姓埋名的,要还像以前那样没长进,小弟还不得找块豆腐一头撞死算了。”黑衣人也笑了出来。

“我让姓余的当盟主,为的是万一事情有变可以拿他来顶缸,他那些门下不入盟更好,否则还容易成了气候,不好收拾。对了,那姓唐的呢?”

“姓唐的倒是很痛快,他在门中早就不服,受同门排挤,我一提入盟的事,他一点折扣没打就答应了,这下咱们又多了个用毒的高手,我早就看那个苗子娘们不惯了,偏偏一时还离不了她,姓唐的过来咱们就可以用他来牵制那个老妖婆了。”

“嗯,此事慢慢来吧,反正一切为了咱们的大业着想。”

“是啊,大哥,要换五六年前,这些想都不敢想,眼下却已有了这些基业,大哥,你说咱们要真的重建了大汉国,主公该赏咱们什么?”黑衣人似乎越说越兴奋。

“主公……唉……二弟,天快亮了,你出宫去吧,别露出什么破绽来,眼下是关键时候,绝不能出什么岔子,一切都得小心,别让徐达看出什么破绽。也叮嘱恨元他们,小心行事,切莫露出什么马脚。”

“大哥,有时我真想把徐达老贼一刀宰了。”黑衣人欲言又止,半晌才道。

“唉,换作十年前,大哥肯定让你动手。但眼下咱们志不在此,最为重要的是天衣盟,有了天衣盟才可能有大汉国,忍着点,二弟,不用多久的,咱们一定会报此大仇的。”太监服饰之人安慰道,接着又猛咳了几声。

“大哥……大哥……你消消气,我不说了,以后不想了,大哥,你别气着身子。”黑衣人慌道。

“我没事,没事,二弟放心。对了,上次你说的那个安涂,底细查明了吗?”

“还没有,不过看起来肯定出身官家。大哥,我事我也不太明白,那人既然知道恨元兄弟的底细,又还想和咱们合作,还愿意出银子给咱们建天衣盟,到底是什么来路?帮着咱们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暂时还看不出来,所以我要你去打听安涂的底细。不过至少现在看起来对咱们是没什么恶意的,先走走看吧,咱们仔细着点,小心别上了他的道就行,反正有银子使,不管他什么来路,目的是什么,对咱们的大业有好处没坏处,咱们处处小心也就是了。”说着说着又是一阵紧咳。

“行,谅那姓安的也玩不出什么花样来。”黑衣人扶着他点头道。

“好了,没别的事,你去吧。”太监服饰之人扬扬手。

“那……大哥,我去……了。”黑衣人迟疑道。

“去吧去吧,天快亮了,别露了行迹,我这里没事,死不了。”太监服饰之人低着头咳嗽,连连扬手。

“臭小子,你是不是得罪过什么人?”周元一边拿着一根鸡脖子死命地啃一边问道,这些日子也亏得有朱文羽这么个大财主,拿银子不当钱使,周元手里的鸡就没断过,不是鸡腿就是鸡屁股,周元的嘴几乎也没有闲的时候,可怪的是连朱文羽看都看厌了,周大叫花吃还是没吃厌,整天满嘴的油腻依旧吃得津津有味。

“没有啊,怎么了?臭叫花子?”朱文羽骑在马上一边自得其乐地摇着扇子一边随口道。

“有两个小丫头跟着我们两天了你不知道?”周元忙不迭的嘴说出的话实在是含糊得紧,朱文羽好不容易才听明白。

“是吗?在哪?”朱文羽闻言便四下打量,此时正在官道上,因离市镇还远,行人并不多,入眼之中也就是那么六七个人,却没见着周元所说的两个小丫头。

“说你是雏儿你还不认,有你这么找的吗?人家现在在前头呢。”周元看朱文羽那迷糊的模样,不禁哑然失笑。

“前头?你不是说跟着我们吗?在前头怎么跟?”朱文羽头一遭走江湖,哪懂这些?

“唉,雏儿就是雏儿。”周元叹口气连连摇头,一脸的不以为然,解释道:“臭小子你以为江湖中人暗地里跟人时会傻不愣登地一直跟在你屁股后头?那不是打着招牌让别人看出来吗?人家是一会在前一会在后,反正不离你前后一里半里地,或是几拨人轮流跟着。反正不让你跑掉。”说罢将江湖中人常用的追踪之术说了一遍,又将如何甩脱跟踪的方法也大略说了一说。

朱文羽大感新鲜,他以前也曾听南宫雷提起过这类的事,不过那只是口头上说说,他自己敢是听过便算,留不下什么印象,此时周元却是在路上一会指着官道边上的山,一会比划着前后地说,俱是摆在眼前的境地,朱文羽毕竟聪明,很快便领会了其中的意思,只觉连这追踪之术也是千变万化奥妙无穷,俱是些闻所未闻的新鲜玩意,不禁有些喜不自胜。

“我说你这臭小子究竟得罪了什么人?让两个小丫头给盯上了?不会是你小子干什么缺德事,欠什么风流债了吧?”周元似真似假地盯着朱文羽笑道。

朱文羽总感觉那笑容实在是很假,简直有点坏笑的感觉。“臭叫花子胡说八道,我干什么缺德事了?除了碰上你这灾星,我看我也没干过什么坏事。”一边说一边心中暗想:“是什么小丫头?跟着少爷我干嘛?”

“你干什么桃花劫我可不管,别把老叫花扯进去就行,嘿嘿。”周元依旧是一脸的坏笑。

“行了行了,别扯你娘的淡了,臭老叫花子,你就走你的吧。”朱文羽哭笑不得。

“不过那两个小丫头恐怕也是两只雏儿。”周元自言自语。

“什么?”朱文羽没听清。

“我说那两个小丫头,只怕对追踪也不怎么拿手,只学了个半桶水,连跟两天了,衣服都不换,马也不换,瞎子都能看出来在跟着咱们,也就你这只雏儿没眼色。好嘛,三只雏儿凑一堆了,这下有的热闹可瞧的了。”周元坏笑道。

朱文羽白了他一眼,猛地一催鞭,拍马便行,周元连忙赶上。

到了前面的市镇,朱文羽依旧是打尖住店,周元自然也不能睡在大街上,便和朱文羽同居一室。朱文羽想起日间周元所说的反追踪之术,有心留意着周围的动静,果被他发现两个女子在他们之后也住进了这家客栈,仔细一看心头一动,那两个姑娘朱文羽居然都认识,正是那日在京城之中遇见的紫裙姑娘,那回因她中了“九曲香“黄金蝶的迷香要倒,朱文羽一把抱住还挨了她一个耳光,今日穿的却是一身微微泛着淡粉色的素雅劲装,旁边跟着的正是她的丫环小离。

“她们?她们怎么会在这?老叫花说的是不是她们跟着本少爷?”朱文羽心中疑惑,暗自留心,却权当没有留意,依旧若无其事地进出屋子,一会叫小二送沐浴的热水,一会又叫掌柜的送点吃的点心来。

------------ 第三章 打马南宫(8) 且不说朱文羽虽见着那淡粉色的劲装姑娘而心中一动,却仍是毫不放在心上的照吃照喝。倒是那姑娘订的房间里淡粉姑娘正和丫环小离说话。

“小姐,咱们干嘛非得跟着他们啊?”

“那个坏小子,敢占我便宜,我非得好好教训教训一下,让他吃点苦头不可。”淡粉劲装姑娘咬牙切齿道。

“小姐,别闹了,不是告诉你了吗?那天你中了那个叫什么什么蝶的坏蛋的迷香,看着马上要倒,他……他是为了扶住小姐才抱住你的。”小离道。

“不行!就算是扶我也不行!这坏小子,非得叫他好看不可,你看他那眼神,贼溜溜的,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小姐气呼呼地坚持道。

“小姐,门主知道了会生气的,再说我们也肯定打不过他。”小离急道。

“谁说我们要和他打架了?我想别的办法行不行?不管,我非得出了这口恶气不可。没事,小离,别怕,别告诉奶奶就行了?”小姐安慰小离道。

“那……小姐想怎么办?我们都跟了两天了。”

“放心吧,小离,我只是要他吃点苦头,不会要他的命的,谁叫他那么无礼的?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小姐,你不会下毒吧?”小离担心道。

“不会,我是那种随便下毒的人吗?再说门规也不让,放心吧,小离,我有分寸,不会乱来的。”

“哦。小姐。”

“小离,你老实说,是不是看上那臭小子了?怎么这么替那坏小子说话?”小姐突地盯住小离。

“没……没有啊,哪有的事?我……我只是怕老太太知道了会生气的……他,他又没真得罪小姐你。”小离急忙分辩,大呼冤枉。

“那你就别管了,我知道轻重的。”

“对了,小姐,那个老叫花说不定是丐帮的人,小姐你得小心点儿。”小离似是突然想起什么来。

“我知道,咱们不惹那个老叫花就成了,只对付那个臭小子。”那小姐依旧坚持。

“小姐,你干嘛那么气他?以前好像没见小姐这么气一个人的。”小离带着怀疑的神色问道。

“叫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好了,原来没见你这么多嘴啊?”小姐的脸上突然闪过一丝红晕,嗔道。

“哦。小姐。”小离老老实实道。

这夜平安无事地过去了,也是,再怎么着两个人毕竟是姑娘家,总不成半夜三更的溜到朱文羽客房里去捣鬼,不过第二天便没这么顺利了,一大早朱文羽结账离店,翻身上马,突地“哎哟”一声,立刻又翻了下来,倒把一旁的周元吓了一跳:“怎么?臭小子?”

朱文羽不说话,盯着马鞍细细看了一下,小心地从鞍缝里拨出来一根亮晶晶的东西,周元一看,原来是一根绣花针。

周元笑得直打跌:“哈哈,有你的,臭小子,半夜里上马背上绣花啊?”以周元的江湖阅历,不可能不知道这是那两个跟踪的姑娘弄的鬼,不过看那根银针亮晶晶的,根本不像有毒的模样,自然知道人家只是恶作剧捉弄这小子,只管呆在旁边看热闹,还冒出一两句风凉话来。

“这两个臭丫头!”朱文羽心中雪亮,必然是那个紫裙姑娘和丫环小离搞的鬼,也不知哪得罪她们了,非得来跟少爷我作对。不过朱文羽对那紫裙姑娘印象不错,再说也只是被小小地扎了一下,也懒得跟小丫头计较,恨恨地把针扔在地上,踩了两脚,又仔细检查了一下马鞍,确认再没有针了之后才又翻身上马,继续上路。

“小姐,他们走了。”小离从窗户那看到朱文羽二人远去,道。

站在旁边的小姐自然也看到了,小离也只是提醒她一下。方才看到朱文羽如火烫了般从马上翻下,也不禁捂嘴偷笑,此时看他们走远,脸又沉了下来,一甩脸道:“我们也走!”

小离连忙去结账牵马。

“她们在后面,臭老叫花子,小丫头惹不起咱躲得起,走快点吧?”自小在皇宫中长大的朱文羽见多了皇宫中女人们的明争暗斗,知道若是惹上了女人是最麻烦的事,勾心斗角不说,小伎俩层出不穷,防不胜防,又偏偏不好明刀明枪地教训她们,打不得骂不得,心眼还最小,惹不起还躲得起,还是离远点为妙,便对在马旁边不紧不慢并肩而行的周元道。

“老叫花倒没事,两条狗腿还撑得住,臭小子你倒是要小心了,小心摔下来,也不知道你的马撑不撑得住。”不知为何,朱文羽总觉得周元今日的笑有些坏坏的暧昧,也不及细细琢磨,道:“那行,臭老叫花,你就慢慢赶哈。”说罢催马便行,周元果然加快脚步跟上,一边走一边还拿块根鸡脖子在啃,满嘴的油腻。

“小姐,他们走远了,可能已经发现咱们了,走得比前几日都快许多。”小离对并肩骑而行的小姐道。

“发现就发现,反正他跑不远,有他的苦头吃。”小姐得意道。

果然,朱文羽快马加鞭地跑了没几里地,突觉右脚上一轻,猝不及防,差点从急奔的马背上滚落下来,勒住马下来一看,居然是右脚的脚蹬子断了,仔细看看脚蹬皮带,却见断口处除了一小片外,十之七八都是齐齐的新痕,显是被人有意弄得欲断不断,只留下一两分宽连着,他骑在马背上一颠,时间稍长便将皮带蹬断,若非朱文羽反应快,还真得给摔下来。

“臭丫头!”朱文羽自然知道这是谁的杰作,真想不通那个臭丫头干嘛非得和自己作对。

“哈哈哈哈,我说了小心摔下来吧?臭小子还偏不信。”片刻赶到的“铁丐神龙”周元看着朱文羽拿着半截皮带发愣,一阵狂笑。

“臭老叫花,你早就看出来了吧?”看着周元在一边幸灾乐祸的狂笑,朱文羽现在连掐死他的心都有。哪知周元笑得更厉害了。

“说吧,那臭丫头还捣了什么鬼?”朱文羽心知周元早就看出来了,便欲逼问。

“呵呵,臭小子你没觉得今日马跑得慢?马身上有股异味?”周元狡黠笑道。

“异味?没有啊。”朱文羽连忙用劲闻了闻,茫然道。

“你这么一跑,风一吹当然没味啦。不过你被针扎的时候味道是比较烈的,你没注意而已。

“怎么了?”朱文羽连忙凑近再闻闻,果然有一股怪怪的味道,却是挺好闻的,似乎还有些香气。

“你认识那两个丫头吗?”周元岔开话题。

“这……认识,那个翠绿衣服的是丫环,叫什么小离,粉红衣服的那个是她小姐,别的就不知道了。怎么了?”朱文羽不明白周元问这个干嘛。

“哈哈,臭小子有意思,惹了对头居然连对头的名字都不知道。”周元又是狂笑。

“喂喂喂,臭老叫花子,别笑了成不成?比哭还难看。”朱文羽不屑地撇了周元一眼,大声抗议:“快说,那臭丫头又弄什么鬼了?”

“我看那小丫头指定是给这畜牲喂了什么东西吃了,多半是什么软筋散之类,反正是想叫你这马跑不了多远。臭小子,我看那两小丫头是和你耗上了,就是冲着你来的,你看看老叫花,什么事没有,就你骑马,就指着马下手,哈哈。”周元是越说越好笑。

“哼,老虎不发威,你以为我是病猫?敢惹我?少爷我也给你个好看。”朱文羽咬牙切齿道。说罢朱文羽看了看四周,看见前方不远处的官道边有一片密密的小树林,牵着马便往那边而去。

周元莫名其妙,连忙跑来跟上:“喂喂,臭小子,等等,你要干嘛?”

“不干嘛,睡觉!”朱文羽没好气地道。

“睡觉?”周元更是云里雾里摸不着头脑。

朱文羽将马牵进小树林,找了棵树拴好,看了看树林中的情势,挑了棵离官道近些的树,脚下微一点,噌地一声窜到树杆上,找了个合适的位置倒在树干上躺了下来。

周元也不多话,笑嘻嘻地另找一棵树,也施展轻劲窜了上去,却坐在树干上,又从怀中掏出油纸包,满脸馋色地取出一只鸡腿,津津有味地啃了起来,转眼间又是满嘴的油腻。

朱文羽躺在树干之上,眯着眼睛似闭非闭地养神,听到官道上有动静便随意睁开眼来瞧一眼又闭上,周元却是自顾自地吃着鸡腿,根本就不理会。

过了一顿饭工夫,官道上终于传来得得得得两匹马的蹄声。

周元依旧在树上大快朵頣,连眼都不抬一下。

听得那马蹄声已近十丈外的官道上时,朱文羽噌地一下坐起,手中已有四颗围棋子闪电般从树叶间穿林而出,无巧不巧地打在那两匹马前脚的关节上,只听两声惊叫,那马一下人立而起,小离和小姐向后便倒,从马屁股上摔了下来,还好两人都有武功,并未摔伤,却坐倒在地上愣神,不知这马到底发什么神经了。

朱文羽拍拍衣裳,一脸地坏笑从林中悠悠走了出来,两个姑娘一见他,顿时便知道定是眼前这坏小子捣的鬼了。

“你……!”小姐一脸的怒色。

------------ 第三章 打马南宫(9) “我!我怎么了?你捉弄我这么半天,也该你尝尝苦头吧?别以为少爷我就是好捏的软杮子!”朱文羽故作恶狠狠地样子,看那小姐挣扎着要起,身形一晃,快如闪电般地窜了过去,右手轻拂,登时点中小姐双手双脚的穴道,小姐又无力的坐倒在地。

“小姐!”小离惊叫,站起来便要冲过来。

“别过来!不然我把你一块儿点了绑起来。”朱文羽恶狠狠地说。

小离护主心切,哪管这么多?直冲过来,却被朱文羽手一挡,也是并指一点,点中小离脚上穴道,小离顿时也站在原地动弹不了了,只得干巴巴看着小姐:“小姐……”,声音都带着哭腔了,浑不知朱文羽想怎么着打发她们主仆两个。

“哼!少爷不惹你们,你们却总是来找少爷我的麻烦,今天不给你们个教训,还不知道少爷我也长了三只眼!”朱文羽这装模作样的样子煞有介事,直将隐在树林中啃着鸡腿的周元笑得直打跌。

“让少爷我想想,怎么打发你们这两个臭丫头,扎针,断我的马蹬,亏你这臭丫头怎么想出来的,不行,此仇我非报不可!”朱文羽嘴上说得凶狠,但那副赖皮相却露了底,那小姐和小离似乎根本没听他说话。“快放开我!放我起来!”那小姐坐在地上动弹不得,尖叫道。

“你还叫!”小姐的尖叫都快把朱文羽的耳朵震聋了,皱眉道:“再叫我把你衣服扒下来绑在官道上,让大伙都来看热闹!”

“啊?”小离万不料朱文羽居然会想出这种缺德的主意,一下呆了。

“你敢----!”小姐也呆了,尖叫一声,声音中明显夹杂着一丝恐惧,要真被扒了衣服绑着被人看,不但自己没法活了,恐怕奶奶和父亲的名声也要丢尽了。

“不敢?不信你就试试?”见吓住了那小姐,朱文羽心中一丝得意,更恐吓道。

“公子,不行的。”小离在一边急急道。

“不行?有什么不行的?”朱文羽得意地坏笑:“就许你们捣鬼?你们扎针下药的,我只还你们一回,不过分吧?……”正说着,突见那小姐手上似有红色,仔细一看,似乎是方才跌下马时在地上搓伤了,流出鲜血,倏地住口,随手一拂,解开小离的穴道:“有金创药没?给这臭丫头搽点。”

小离这才看到小姐手上受伤,又惊叫一声:“小姐!”连忙回到自己马边,从马上的包袱中取出皮囊和金创药,跑到小姐身边,细细地倒上些水洗洗伤口,再倒上金创药,从裙上撕下一块布,小心包好。

那小姐却是理也不理,只是抬头盯着朱文羽,一脸的怒色。

小离替小姐包好伤口,又偷偷点了几点,朱文羽一看,哈哈一笑:“想解穴?没用的,少爷我的点穴手法天下无双,谁来了都干瞪眼,你们就等着被挂在官道上吧。”

“你!----”小姐怒气犹盛。

“你什么你?谁叫你惹我的?你以为我三只眼白长的?”说罢四下看看,嘴里还自言自语道:“到底绑哪好呢?得在官道上才行,这边看的人多,热闹。”似乎真的要找个地方把两个小丫头绑起来。

小姐和小离对望一眼,眼中充满惊恐,本来那小姐以为朱文羽只是说说,可看他那坏坏的模样,谁知道这无法无天的泼皮无赖会不会真的干得出来?小姐心中早就想定了,要是这小子真要来扒自己衣服,立刻咬舌自尽,宁死也不受这等羞辱。

朱文羽当然只是装模作样地看看,等着觉得也吓够了,便回到树林之中,将自己的马牵了出来,又扯过小姐的马,一样一样将马背上搭的东西对换一下。

小离守在小姐旁边,两个人怔怔地看着他,不知这小子要干什么,也不敢多说话,生怕一惹恼了这无赖真个会把自己两个扒光了绑起来。

朱文羽换完东西,回头嘻嘻一笑:“你们就在这儿老老实实待着哈,穴道过一个时辰就解开,小离,你是叫小离吧?好好守着你家这臭主子,别叫人家给劫了色哈。”说着略一想,又走过来,伸手一点,小姐下意识身子一扭,似乎想躲开,却感觉到一点也动弹不得,被朱文羽点在身上,顿时觉得手已能活动,原来是解开了手上的穴道。

朱文羽哈哈一笑,翻身上了小姐的马,高叫了一声:“臭老叫花子,走喽。”一催鞭,自顾自地便往前跑。

果然,周元笑嘻嘻地从林中钻了出来,手里还拿着半只没啃完的鸡腿,走到两个姑娘身边,哈哈笑道:“姑娘姓唐吧?何苦要惹那个臭小子?他整个就是个无赖,连我都不一定打得过他,你们还算计他?吃苦头了吧?快起来吧。”说罢伸手要来解小姐脚上的穴道,一伸手,又觉不对,看了看自己满是油腻的手,弯腰捡了块小石子一甩,正好甩在小姐的脚上,登时把穴道解开。

“多谢前辈。”小离连忙扶着小姐从地上起来,小姐拍拍满是灰尘的衣裳,道:“前辈是丐帮中人吧?敢问前辈名号。”

“我姓周名元,和你唐门的‘两步风’唐延雄有过一面之缘。”

“原来周老前辈认识家父,唐韵多有得罪,给周老前辈赔罪。”小姐连忙行礼。

“你又没得罪我,赔什么罪?原来唐姑娘就是唐延雄的乖女儿啊?呵呵,好好好,唐兄生的好女儿,果然不错。”

“好什么?还不是被那臭小子欺负?”唐韵恨恨地道。

“好啦好啦,你们两人也是冤家,还是你先惹他的,那臭小子是个无赖,人又机灵,你斗不过他的,以后少惹他为妙。”周元哈哈大笑。

“前辈你不知道。”唐韵急道,欲要分辩,却又觉那晚被朱文羽抱住的事女孩儿家说不出口,再说就算说出来恐怕也算不了什么大事,急得脸都红了。

“哈哈,你们的事我老叫花子懒得管,不过那马是你自己下的药,你自己去弄好吧,我得去追那臭小子去了。”周元一边笑一边拨脚便行,还忙不迭地咬了一口鸡腿,后面唐韵还待再说,他早走远了。

“解开了?”朱文羽催马跑了一段,便放慢马步悠闲地走着,听得后面周元的脚步之声靠近,这么多天了,脚步声早听熟了,头也不回地问道。

“呵呵,臭小子,早就料定了我会解的吧?”

“那是自然,臭老叫花是丐帮的老家伙,哪能看着人家小丫头被点了穴不救一救?岂不是失了丐帮的侠义之名?”朱文羽慢条斯理道。

“嘿嘿,臭小子,精死你!”周元笑骂道。

“好啦,也折腾半天了,赶路吧,臭叫花的鸡腿吃完没有?”

“嘿嘿,又得臭小子破费了。”周元得意地笑道。

如此二人悠闲继续赶路,总算已到山东日照境内,朱文羽观此地民风纯朴好客,便是在路边农家讨碗茶喝,主人家也是殷勤相待,临走时想留下几个制钱聊表谢意也是执意不收,比之京城里的商贾利害、武林中恩怨情仇,这里可真谓世外桃源。

“呆在这种地方才是逍遥自在呢。少爷我以后也住这儿来。”

“臭小子,琢磨什么呢?此处离南宫世家也不过半个时辰路程了,该打尖了,你小子准备臭哄哄地去南宫世家啊?”铁丐神龙周元在旁边一边啃着肥腻腻的鸡腿一边叫他。

“臭老叫花子,叫你骑马你不骑,活该,跑断你的狗腿!打什么尖?这会还早,今儿个不就到了?还打什么狗屁的尖啊?”和周元说起话来朱文羽可一点也不客气,张口就是粗话,毫无顾忌,实在是朱文羽心里极为畅快随性的,说来也算是臭味相投。

“臭小子你这一身的泥,你好意思上门?这南宫世家乃是武林第一世家,小子你来头再大也得守点规矩,别让人看你跟个叫花跟班似的。”

“你如此去得我如何去不得?”

“老叫花子是丐帮中人,穷得没好衣服穿,上哪都是这身破布,再加上老叫花子和南宫望有那么点小交情,他也知道老叫花的德性,我没什么事,可就算这样我也得洗个澡去点臭味,别薰着别人大户人家。你小子好歹也算是朝廷的人,又是赶来报信的,虽然怎么看怎么象个无赖,可怎么说也是个臭官身,披了身虎皮,总得给皇帝老儿留点脸面吧。”

“得得得,老叫花子难得有理一回,少爷我就勉为其难听你一次了。”虽然觉得周元说得是正理,朱文羽嘴上还是丝毫不让,翻身下马。

“嘿嘿,臭小子是死王八嘴硬,还真对着老叫花子胃口。”手里那鸡腿几乎只剩下光溜溜的一根骨头,周元似乎还是意犹未尽地不停啃来啃去不肯撒手,一副恶痨鬼的模样。

“得了得了,别啃了,待会住店少爷我再给你买一包鸡腿如何?舔来舔去的,你就别恶心我了,老叫花子,我叫你周大哥成不成?”朱文羽故作呕吐模样,翻着白眼斜瞪着周元。

“嘿嘿嘿嘿,说好了啊,欠我一包鸡腿啊,你要赖着不还老叫花子就缠到你家去。——前面是君来客栈,是南宫家的产业,我上次来便是住这儿,就这吧。”周元紧着舔几口,有点恋恋不舍的模样把鸡骨头扔下,双手就在破布衣服上蹭一蹭,指着前面不远处一家客栈。

“成,就是它了。”朱文羽牵马进店。

“客官来得好早,要住店?请请请,小路子,牵马!公子爷,本店有上房厢房数十间,都是好茶好饭伺候着。敢问公子爷要几间?”刚进客栈,掌柜的便急忙跑出来招呼。

“一间上房,把饭菜端进来。”朱文羽一甩手把缰绳扔给小路子。

“烧点热水,我们要洗澡,明日去南宫世家。”周元在旁边笑嘻嘻地补充。

“你还怕别人不知道啊?说这个干什么?”登记了名字,进了房,朱文羽问周元。

“嘿嘿,这儿是南宫家的产业,我们明日要进庄,打个招呼,他们自然就先替我们通报了。”周元笑嘻嘻道。

“哦。对了,周大哥,上次你说到南宫世家每代只是三个人出来行走江湖,如今在江湖上的,除了雷伯之外,还有什么人?”

“这三个人江湖人称‘南宫三子’,当今的除了‘雷霆剑客’南宫雷之外还有两个,一个是‘霹雳雷火’南宫雨,一个是‘黑白剑’南宫智。”

“他们和雷伯比起来怎么样?”

“南宫雨是个火爆性子,性烈如火,嫉恶如仇,一手南宫门的七七四十九招霹雳剑法非常霸道。也就因为性子不好容易闯祸,南宫望一年只许他出门九个月,另三个月必须在南宫世家清修养性,只能算大半个。”

“那叫什么‘黑白剑’南宫智的呢?”

“南宫智和南宫雨都是南宫世家的门主南宫望的堂弟,南宫智号称黑白剑,也亏得他名字中有个智字,确然是与众不同,舍弃南宫家的绝学不用,自创一手黑白双剑,居然得有大成,算是同辈中极为出色的人物,比之你雷伯南宫雷也不相上下。为人寡言少语,城府很深,但待人谦和,对南宫门也是极为忠心,乃是南宫门五大高手之一。”

“对了,老叫花子,那南宫门五大高手除了门主‘绝情神剑’南宫望,我雷伯‘雷霆剑客’南宫雷,‘霹雳雷火’南宫雨,‘黑白剑’南宫智之外,还有一个是谁?怎么没听你说起?”

“还有一个是‘玉面仙童’南宫沐。本来是南宫门这一代的第一高手,比南宫望还强上数分,南宫门上代门主‘不老仙’南宫流在世时他便已是行走江湖的‘南宫三子’之一,据说本是这代门主的不二人选,可惜不知道什么原故,二十余年前练功出了岔子,走火入魔,下身瘫痪,一代高手只得在门中枯守,算是让武林中人扼腕叹息。据说现在在门中主管后辈的武功教习,这南宫雷南宫智等都受过他的指点。”周元一边说一边叹气摇摇头,显是极为惋惜这南宫沐的遭遇。

“哦,那明日我去南宫世家,该如何是好。”

“小子你此行是代表朝廷来报信,当然得有点气派有点官架子,只是看来你小子人模狗样地也摆不起来,老叫花子沾不上你什么官威。不过你受过南宫雷指点,怎么说在南宫望跟前都是后辈,我看只要你别露出你那张赖皮嘴脸也就差不多了。哇,好,鸡腿送来了,嗯嗯,真是香啊。”周元迫不及待地抓起一只鸡腿,张开血盆大口就啃,一边咬一边继续说:“南宫望深知隐晦之理,否则也不会恪守祖训约束门人弟子习武耕田,安安份份地过日子,不会为难你的。”

果然二人一边闲嗑一边洗了澡睡下。

翌日一早,朱文羽换了身干净衣服,梳洗整齐,便和周元到帐房结帐。掌柜的在一边恭敬道:“二位客官早。今日二位客官是否要去南宫世家?请容小的带路。”

“那如何使得?不敢劳动掌柜的大驾。”朱文羽忙道。

“二位客官客气了。二位远道来我南宫世家,小的身为南宫世家门下之人,自然该有接引之责。”

“哦?掌柜的也姓南宫?”朱文羽斜了一眼铁丐神龙周元,周元洗了个澡也显得干净多了,头发也稍梳了一下,连衣服都换了一件,只是仍是件破布百纳衣,自是为了不失丐帮身份。周元暗向他点了点头。

“这倒不是,小的姓陈,非南宫门内子弟,只是祖辈一直在南宫世家为仆。”

“哦,那就麻烦陈老丈带路了。”

“二位客官请。”那掌柜的便前行带路。

果然,行不到三四里,但见荷香柳绿,一派田园风景。远远瞧见一座风景极好的小山,小山边有一座巨大庭院,近前一看,红门漆柱,门口匾额上大书两个隶书金光大字:“南宫”,只是在朱文羽看来书法实在有点说不过去,仔细一瞧落款,居然是朱元璋御书,心里暗笑:“怪不得,皇帝老叔马上得天下,这字自然是没法看的。”

只见那门外空庭一侧还立着一块铁牌,上面写着三个人名:“南宫雷,南宫智,南宫雨。”自然便是周元所说的是“南宫三子”了,竖在此处自有通告天下之意,只不过“南宫三子”乃是江湖中人给南宫世家出来行走江湖的三个人的通称,于南宫世家之中却并无此等称呼。

想来这便是名满天下的南宫世家了。这山水宅第,风雅宁静,没有一丝武林气息,倒更象一家地方富豪乡绅的家院。朱文羽本就喜欢这种悠闲自在的纯自然之美景,这里倒是给他极好的印象。

------------ 第四章 灭门命案(1) 离漆柱大门还有三四丈远,只听“吱呀”一声大门洞开,一个清瞿老者领着一大群人从门内走出,众人分列两旁,那青衣老者领头而迎,离朱文羽一丈处站定,弯腰恭身道:“南宫望率南宫门下弟子恭迎千户大人。”

这朱文羽暗自得意,想道:“这当官的就是威风,到哪都有排场,连这武林第一世家的门主也得出门迎接。”心中虽是得意,但在这武林第一世家家主面前却是万万不敢摆出架子,再说深受南宫雷之恩,自也对南宫世家存着一份不小的敬意。

朱文羽恭恭敬敬地深躬一礼:“不敢劳门主迎接。小子朱文羽奉朝廷旨意来往南宫世家报讯,望门主节哀。”

“不敢,千户大人请。”“绝情神剑”南宫望侧身挥让。

“门主请。”朱文羽又一躬身,将手一让。朱文羽久居深宫,于这些台面上的礼节自是十分熟识的,平日里虽因性子不合极少行之,但养移气居移体,当真起来也是丝毫不失礼数,颇有大家风范。

进门后只见正屋已设南宫雷灵堂。看到满堂白衣白幡,朱文羽连日的游玩之心渐收,久违的悲怆又从心头涌起,鼻子一酸又差点流下泪来,从贴身衣中取出“雷霆剑客”南宫雷的骨灰小罐捧在手中。

南宫望正要接过,却见朱文羽不理他,又取出雷霆剑,连着骨灰小罐一起摆在灵堂供桌上,退后两步伏地拜倒,重重地磕了几个头。

南宫望急忙上前扶他:“舍弟不才,何敢当千户大人如此大礼。”

“门主有所不知,朱文羽深受雷伯教习之恩,情如父子……”

“哦,舍弟前信中所提到的不记名弟子原来便是千户大人?那在京城中以孝子之身扶灵的也是大人了?”

“正是。小子不敢门主如此称呼,门主还是和雷伯一样直呼我文羽便可。”

“哦,那先请朱公子偏室细谈。”二人走进灵堂偏室,便有一个南宫子弟一声不响地过来守在门口,连周元也给挡在门外。

“怪不得皇上让你扶灵报讯,原来如此。圣上果然思虑周详。”听朱文羽将几年来的经过细细叙说,南宫望撸须叹道。“既是如此,老朽便托大称呼大人一声文羽了。”

“雷伯大多时候还称我小猴子,皇上老叔也是这么叫我。”朱文羽虽然脸上还有眼泪,却露出一丝顽皮的笑意。

南宫望阅人无数,自是能看出来这朱文羽极力压制下的顽皮心性,不禁也露出一丝微笑,心道:“也难怪雷弟喜爱此子,聪明顽皮,又独得奇缘,确是天赋奇葩。”

“既如此,文羽下一步有何打算?如何追索杀害舍弟的幕后主使?如需南宫门相助,南宫世家自然鼎力而为。”南宫望心想这朱元璋不派别人偏偏派你来追查线索,自然是想利用你和南宫雷这层关系获得南宫世家的支持,跑是跑不掉的,还不如自己大大方方地说出来,还能表现出一个高姿态。

“我和周元老哥聊过一些……”

“铁丐神龙周元周大侠和文羽同来,想必已是相交莫逆。”听朱文羽提起周元,南宫望插言道。

“这老叫花子和我臭味相投,拜了把子。”朱文羽不惯这种斯斯文文的说话,说不到几句便已不耐地露出马脚,忍不住现出一派顽皮胡闹的一丝浅笑。“门主,是不是把周老哥也叫进来?”

“呵呵,铁丐神龙周元是丐帮帮主‘铁手天龙’谢非的师弟,丐帮八袋长老,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一位高手奇人,想不到和文羽居然拜了把子,也是一段佳话奇缘。”南宫望向门口南宫弟子扬了扬手,笑道。

“门主,在后面说我什么坏话呢?”只听一会周元的声音便进屋来了。

“好老叫花子,原来你还有这么大背景呢?居然把我瞒得密不透风,有你这么当老大的吗?门主说你神龙见首不见尾,啥时候长尾巴了?我怎么没看见?”不待南宫望开口,朱文羽已是肆无忌惮地取笑起来,听得南宫望都有些啼笑皆非,虽已看出朱文羽年纪幼小顽皮胡闹,却也未料到居然如此无赖泼皮。

“嘿嘿嘿嘿,你小子又没问我,再说了,我一向独来独往懒散惯了,从不搭理帮中事物,要不怎么会和你这臭小子走一路的臭味相投?”

“呸!哈哈。”朱文羽是越说越没个锦衣卫千户大人模样,完全一派小混混相了。

“周兄多年不见,风采依旧啊。方才不知究里,需得以礼数接待文羽,多有冷落,还请周兄见谅。”南宫望站起身来抱拳一礼。

“哈哈,哪里哪里,自门主接任南宫世家那年以来已是十年有余,看起来是越发精神了,想必这门主当得是有滋有味啊,我这老叫花子可就差得远喽。”下巴一抬示意朱文羽:“从来没见过小赖皮正儿八经地装朝廷大员,看他那装模作样的憋得难受,方才我都快笑惨了呢。门主也被这小子的人模狗样骗了吧?哈哈,这小子也就能装这么一会,再多小半个时辰就憋不住露出本来面目啦。你说这猴子唱得了戏吗?哈哈哈哈。”周元是一串大笑。南宫望想想也确实如此,自也忍不住笑出来,只是自重身份要保持门主威严,且秉性不同,毕竟不似周元那毫无顾忌不顾体面地开怀大笑,呵呵几声便也打住了,只是屋中明显气氛确实轻松许多,倒也冲淡了不少悲怆之气。

“方才文羽说到舍弟南宫雷,皇上和燕王怀疑主使之人非富即贵,甚至于便是朝中权贵也说不定,恐怕有重大图谋,想让文羽从江湖上寻些线索,不知周兄有何高见。”

“嗯,此事我也正想和门主商议一下。很明显,这虽然是朝廷之事,但如今天下太平还没多少年,百姓再经不起战祸,连大的折腾也经不起。若是朝廷有什么乱子,或者有人图谋造反,必然引起轩然大波。南宫世家和我丐帮都是江湖上的大门大户,你我当然也义不容辞得帮臭小子这个忙,免得百姓遭殃。再者说,自古以来‘侠以武犯禁’,朝廷历来对咱们江湖中人是又用又防的,如果有习武之人牵涉朝廷里的事,又不能帮着皇帝老儿分忧,只怕朝廷对咱们武林中人心生偏见,要是皇帝老儿横了一条心严加整肃,调了官兵来对付武林中人,那可就是咱们江湖中人的大祸,只怕也是天下的大祸了,咱们江湖中人势力再大,名头再响,也是万万斗不过官军的。雷霆剑客为人所害,凶手虽然也当场被雷霆剑客击杀,但这幕后主使之人也确实须得查清。不论如何,于公于私,臭小子这个忙我们都是得帮的,朝廷得罪不起,帮他就是帮咱们自己。”周元不愧是惯走江湖见多识广,一番话说得南宫望连连点头沉思。

周元续道:“对手既然是非富即贵,能驱使得动残月钩魂,自然来头不小,轻易惹不起。这次皇帝老儿既然只是要臭小子在江湖中寻访线索,自然也是不想大动干戈,以免打草惊蛇,这也算是一件好事。我丐帮和你南宫世家在江湖中名头都不小,自也不用直接出面支持,不过倒可分别派出门人子弟帮帮臭小子,暗中助力。丐帮这边自然就是我老叫花子当仁不让,陪着他走走江湖,门主恐怕也得派出一两个人跟着走一趟。”

“嗯,周兄所言面面俱到,确是在情在理,思虑周详。此事须得好好筹划一番。只不过南宫世家有祖训,门人弟子中同时在江湖中行走的不得超过三人,除了舍弟南宫雷之外,还有南宫雨和南宫智二人。”南宫望沉吟道,他其实满心不想卷入这场纷争,特别是有可能是朝廷中人的争斗,于南宫世家无丝毫好处。只不过这次南宫雷遭人暗害惨死,又有皇命,若不理会也会大大有损南宫世家的声名,略一思索,续道:“舍弟去世,南宫世家行走江湖之人自是得补足三人之数,我令南宫灵陪同文羽,一同帮忙吧。”

“这南宫灵是何许人?老叫花子从未听说。”朱文羽正玩弄墙架上的古董,看说到自己,也是关心地瞧过来。

“灵儿是舍堂弟南宫飞的幼子,今年才十八岁,从未在江湖走动,周兄自然未曾得知。灵儿练的是我南宫门的绝情剑法,得老朽堂兄南宫沐教导,算是下一代较为出色之人。我安排他主要因他性情沉稳,又与文羽年岁相仿,年轻人易于相处,一动一静,也希望能有‘有余补不足’之效。说句藏私一点的话,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换旧人,也该他们后辈人出去走走长点阅历了,总不能老是让我们这些老家伙出去挑大梁。”

------------ 第四章 灭门命案(2) “哈哈,门主好精的算盘。这臭小子有财有势,武功也不弱,背后还有皇帝老儿撑腰,自然吃不了什么大亏,跟着他趁机磨炼出一两个后辈俊才出来,南宫家后继有人。哈哈,这种有赚无赔的买卖,亏得门主你在这片刻之间便想得出来,老叫花服你了,哈哈。”周元大笑着一语道破。

南宫望笑笑不语,算是默认。转头对朱文羽继续说:“还有蜀中唐门,文羽方才言道舍弟临终前曾中剧毒,欲从此处入手查访也可去找找他们。老朽修书一封,文羽可携之去找‘飘雪仙子’沈园雪沈仙子,想她也必不至于袖手的。”

朱文羽动了动嘴唇,瞟了一眼“铁丐神龙”周元,没说话。

“‘飘雪仙子’沈园雪即是眼下唐门的掌门人,唐老太太,娘家姓沈,据传是天山派后人。”周元看出来朱文羽想问啥,在旁边补充道。

“文羽,你手无兵刃,方才看你演练了一番,想来舍弟也已将雷霆剑法全部传授于你。他虽未和我明说过,但信中也已透露此意,我早已料到必是这样。既是文羽和舍弟有如此缘分,更兼你以孝子之名为舍弟守灵,实已与我南宫门下中人无异,舍弟这柄‘雷霆剑’便相赠于你。雷霆剑是我南宫世家家传三大神兵利器之一,吹毫断发,削铁如泥,望文羽好好珍惜。”南宫望索性好人做到底,连剑也送给了朱文羽,手一招,顿时有一名南宫弟子急急从灵堂中将雷霆剑取来。

朱文羽又惊又喜,急忙双手接过,恭声称谢,这才知“雷霆剑客”南宫雷教他的那套无名剑法原来竟是南宫雷的成名绝技“雷霆剑法”,居然肯毫不藏私地尽数传授于他。想到雷伯对自己的好处,朱文羽实是心头涌起一阵酸痛。一会转念又想到:“燕王本就要我往唐门一行,有门主这封信就更方便了,而且还光明正大,正大光明。哈,少爷我福星高照、福大命大、福气东来、福如东海、寿比……不对,这个可用不上。嘿嘿,反正是想什么来什么,想睡觉就有人送上枕头,爽死了。”心中又悲又喜又哭又笑,连他自己都弄不清在想什么了。

南宫望哪知在这片刻之间朱文羽心里居然转了如此多的念头,看他呆呆不语,只道他又想起南宫雷来,微叹口气:“文羽且在敝庄中小住几日,和灵儿熟悉一下,顺便也一起练几招小剑法,算是老朽谢过文羽扶灵报讯之功。”若是他知道朱文羽心里居然还闪过“爽死了”的念头,恐怕得气个七佛升天。

“呵呵,臭小子又发财了,门主所教的定然是独门绝学绝招了。”周元在旁边笑道。

“不敢不敢,寒门微末之技,让周兄笑话了。”南宫望笑笑道。

“还有一事,门主。”周元似是想起什么。

“周兄请讲。”

“方才说起臭小子此事不但是他的事,也是皇帝老儿的事,同样也是你我武林中人的事。你南宫世家派出南宫灵跟着这臭小子,一起去唐门,有你一封书信,那唐老太太自然也有安排。我丐帮自然也不能袖手。丐帮中人遍布天下,正事儿帮不上,跑跑腿儿探探消息什么的还是有点用处的。只是此事须老叫花子自己去和师兄商议安排。既是臭小子须在此享几天福,我便先回总舵去寻我师兄商议一下,便不多留了,今日便向门主告辞罢。”

“周兄何出此言,丐帮中人行侠仗义,侠名满天下,天下皆知。周兄古道热肠,遇事迎难而上,绝不退步缩身,南宫望是十分景仰的。令师兄‘铁手天龙’谢非统领丐帮行侠江湖,将丐帮经营得蒸蒸日上、好生兴旺,实是让老朽心服不已。周兄你我多年不见,今日难得光临,让敝庄蓬荜生辉,老朽求之不得。周兄方才所言是要事却非急事,周兄何不在庄内小憩几日,也让老朽尽尽地主之谊,闲暇之间叙叙旧,不知周兄如何?”

“哈哈哈哈,门主既然如此美意,老叫花子可是却之不恭,只好叼扰了。南宫世家大门大户的,老叫花子可以舒舒服服吃几天鸡屁股了。”周元久走江湖之人,何等精明,自然明白南宫望还有事和他商议,便大笑着答应下来。

“有的有的,保管让周兄吃个够。”南宫望见这老泼皮居然开口就点菜要鸡屁股,有点哭笑不得,忙道。

接连几日,周元住在南宫世家的客房里,整天悠闲自在地喝酒闲逛,平日里漂泊江湖,难得有如此闲暇自在的时光,精致客房住着,好酒好菜整天伺候着,整日间便是四处闲逛,把个南宫世家周边方圆三十里的风光美景游了个遍,直把他是懒得乐不思蜀,照他自己的话说:“这回个老叫花子可真是把八辈子该享的福全享了。”只是这老叫花子是脏懒成性,十分地不爱洗澡,大热天的住了七八天,居然只是粗粗冲了一次澡,身上依旧是那件破破烂烂的百纳衣散发出不知如何形容的味道。倒是花子本色不肯丢,话说回来,就他那德性,给件好衣服恐怕也穿不出个人模狗样来,手上还总是拎着几根啃得半剩的鸡鸭骨头津津有味地舔个没完,侍侯的丫头下人们也在心里嘀咕,不知是哪来的叫花子,整个一个上不得台盘,偏偏门主还好茶好饭地伺候得跟主子老爷似的。不过这南宫世家乃武林大户,就算是仆从侍女也是言行有度,虽是心中不解,却依旧不声不响地把个周元服侍得舒舒服服,大呼享福。这中间南宫望来聊过两次,余下便由着周元自由自在地潇洒舒服了。

终是第十日上,周元又向南宫望辞行,南宫望百般挽留不得,只好随他而去。不过临走时南宫望还替他准备了满满一葫芦上好佳酿,带上了一大包鸡腿,对此重礼,这“铁丐神龙”倒是笑嘻嘻乐颠颠的受之有愧了:“还是门主对老叫花子心思,哈哈哈哈。”

朱文羽可就没这么轻松幸运了,被单独安排在内院客房,整日间努力习练剑招,或者和南宫灵互相喂招。那南宫灵确是个聪明沉稳之人,练剑练得丝毫不懈,言语不多,时有几句却句句中的字字珠玑,真个是“只字真言难出口,乾坤锦绣自藏心”。他这边金口玉言不要紧,要真要把朱文羽憋坏了,怎么想办法逗南宫灵也难得蹦出几句话,朱文羽自是奈何他不得。

朱文羽也是个极为聪明的人,练剑进境极快,却总是露出猴儿本性,舞出来的每一招都看得有点别扭,便如混世魔王程咬金当皇帝一般,也许是他那不时嘻嘻哈哈的无赖相实在是和这冷峻萧索的剑法相差太远,便如沐猴而冠一般。

“绝情神剑”南宫望并没有告诉朱文羽所教的是什么剑法,不过朱文羽也不是傻子,猜想南宫望必是将他那的独擅绝技“绝情剑法”之类的绝学传给他和南宫灵,如此旷世机缘,朱文羽自然不会放过,习练时也是勤勉有加。除此之外,朱文羽也从南宫沐那儿学了不少暗器功夫,比之先前他自己瞎胡闹琢磨练出来的那几手三脚猫暗器手法,如今朱文羽的棋子手法可就是判若云泥了。

匆匆一月有余,南宫望终于觉得也该放朱文羽他们二人去唐门了。本来这朱文羽和南宫灵剑法尚未大成,但一来这并不是一朝一夕,几个月半年一年就能办完的事,总不能老把他们留在门中不出去闯荡闯荡,二来朱文羽此次乃奉皇上密旨寻访南宫雷遇害的线索,也容不得过于拖延时日,想想还是该出发了,只希望他们能经历风雨,成长起来,正如南宫望自己说的“也该让后辈们出去历练历练了”。对于这二人的武功南宫望倒并不是很担心,事实上这二人都差不多已到一流高手的境界,更何况二人同行联手,只要不是碰到超绝的高手,等闲人物并不在话下,所欠缺的只是江湖历练而已。虽然二人俱是心思灵动之人,但朱文羽在宫中长大,只是这次从京城来山东,还算不上走江湖,只是仗着点小聪明罢了,以前也听南宫雷、周元还有那些侍卫们说起过一些,毕竟未曾经历,只是听过便算,过耳便忘,南宫灵也从未离开过南宫世家,许多江湖险恶二人都并未亲历,只怕为人所骗所害,为此,南宫灵专请南宫沐为他二人讲了几天江湖事。这“玉面仙童”南宫沐曾游走江湖数年,自是可有不少经验教予二人,其他的也只有让二人自已在江湖上自行历练体会了。

------------ 第四章 灭门命案(3) 这日,南宫世家正堂内设下香堂,檀香缭缭,一片肃穆气氛,南宫望率南宫世家众子弟焚香祭拜先祖,更换大门外铁牌上的名姓,宣示由南宫灵接替南宫雷行走江湖,身列“南宫三子”,补足三人之数。南宫望又主持正式将雷霆剑赠予朱文羽,在如此庄严肃穆之下,朱文羽早将那份猴皮抛到九霄之外,恭恭敬敬地俯身接过雷霆剑,再肃容在南宫雷灵前磕了几个头。

次日一早,朱文羽与南宫灵二人,一携“雷霆剑”,一携惯常用的“秋水剑”,双人双骑,出门向西而行,向川中唐门进发。

双骑并行,刚出南宫世家大门才三四里地,朱文羽的嘴便堵不住了,叫着南宫灵:“我说木头,听人说行走江湖都得有个外号,周老哥那臭老叫花子给我取了一个,叫什么狗屁的‘混世魔王’,什么名字嘛,我呸!不过虽然不怎么好听,好歹也算有了一个,你这块烂木头也得有一个吧,你原来有没有?”木头这称呼是这一个多月以来朱文羽对南宫灵的称呼,他自第一眼看到他起就觉得这人实在是话太少,整天跟个哑巴似的,害得他朱文羽实在憋得难受,没办法有时只好和下人侍女们调笑逗乐几句,这南宫灵却是一天还不到十句话,真是比哑巴还哑巴,木头还木头,所以干脆就给他取了个木头的外号。这南宫灵也无所谓,叫了也就听着,可木头这名字可真不像个江湖人物的外号,所以朱文羽才特意问问他。

南宫灵似乎根本就不知道说话似的,只是摇头笑笑,并不开口。

“你小子倒是蹦个字出来啊,成天这么憋着不难受啊?”

几乎又过了半顿饭功夫,才叫南宫灵说了第一句话:“朱兄替我取吧。”

朱文羽简直拿南宫灵一点办法也没有。“这家伙无论怎么问怎么逼,就是不肯说话,好像说个字就掉块肉一样,真是块烂木头。”只好自顾自地琢磨起来:“嗯,一副成天冷冰冰木头的样子,跟别人欠了你几百两金子似的,干脆就叫你‘冷面灵官’吧?怎么样?我想的外号怎么样?合适吧?满意吗?快拿谢礼来!”

“好,多谢。”南宫灵确实话极少。

“唉,真是个木头菩萨。也不知你那张嘴是除了吃饭还能干嘛?半天都不吭一句话,没觉着憋得慌啊?”

南宫灵不好意思地只是瞅了朱文羽一眼,笑了笑,继续纵马前行,朱文羽忙加速跟上。

其实南宫灵只是天性使然,并不是对朱文羽有什么意见,事实上朱文羽机敏跳脱,有他在的场合总是冷不了场,说话风趣,南宫灵对他的印象也还是不错的,但不错是不错,他出身大家,家教甚严,从小话就不多,惜字如金,面对着朱文羽那张能把活人说晕、死人说活的嘴巴,他心中也有些欣赏和羡慕,但自己却是怎么也说不上来的,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淡淡地笑笑了事,把个朱文羽反而憋得也是一句话没有了。

“秋高风爽萧萧意,万里晴天脉脉香”,天已深秋了,清爽的天气让二人兴致颇高,不过唐门远在蜀中,千里路程,自非朝夕可至。此行南宫望早已说过,游历江湖和寻访线索兼而有之,故二人也并不着忙,只是日出而起,日落歇马地一路西行。这倒与前番朱文羽和“铁丐神龙”周元一同去往南宫世家一般,只是那满身油腻,满嘴胡柴,跟在朱文羽马旁一步三摇没点正经样的老叫花子周元,此时已换成了一个眉清目秀,英俊潇洒的翩翩佳公子“冷面灵官”南宫灵,和朱文羽并骑而行,且不说他们二人锦衣骏马,单只是那份灵秀气度,便可引得过往路人纷纷侧目,只是对朱文羽来说,和南宫灵块冷木头同行实在是件痛苦难受之事,远不如和周老叫花一路地不住闲扯胡侃嘻笑玩闹那般自在痛快,回想那段同行,此时虽是光鲜百倍,却也是苦闷百倍,简直把朱文羽这只猴子憋得个够呛。“这块烂木头、死木头、愚木头,实在是个闷葫芦,我就不信引不了你开口说话!”

果然,才行几日,朱文羽便实在是憋不住了,开始逗着南宫灵说话,百般设法,可这南宫灵也确实是经得起挑逗,除了冒出一两句不得不说的只字片语外,大多时候只是面含微笑饶有兴致地听朱文羽一劲地说起些趣闻逸事、典故传闻,大多只是点个头或摇个头,仍是言语极少,真把个朱文羽气得个七窍生烟也无可奈何,实在是灰心丧气之极,懒得再理南宫灵,干脆不再说话,放慢马步,掏出那把自绘折扇,眯上眼故作悠闲地信缰而行。耳听得那南宫灵的马也慢了下来,微睁开眼一看,瞟见那南宫灵似乎仔细看了看他手上那把折扇,也亏得朱文羽心思灵动之极,也上觉得南宫灵似乎对这绘画丹青有很浓的兴趣,复又开眼,笑道:“对了,冷脸木头,你喜欢丹青,品评一下兄弟这副山水画如何?”把折扇递过去。

南宫灵接过折扇,仔细观赏,道:“朱兄这副水墨丹青确然不错,一派田园仙山之气,只是浓淡不均,布局也稍欠妥。”

“哦?你倒说说看?”

“其实这丹青绘画和建筑布局,进而奇门遁甲的布阵之学,均有共通之处,都讲究天人合一,浑然天成,家伯父曾言道,人工雕琢之最高境界便是显不出人工雕琢,仿佛自然而成。”

朱文羽自然知道南宫灵所说的家伯父便是“玉面仙童”南宫沐,看来这南宫灵家传之学中也有着奇门遁甲这门奇学,而且这南宫灵还经过了一番钻研,兴致一来,故意道:“哈,想不到你这块呆木头还懂奇门遁甲呢?兄弟我可是一窍不通,木头老兄能否跟我讲讲这玩意?让我也见识见识?”

南宫灵微微一笑,道:“其实这奇门遁甲并无甚深奥之处,只是出于易经八卦阴阳互补之说,且将其用于阵法机关之中而已。”

朱文羽哪里肯放过南宫灵,凭着他那三寸不烂之舌和一身缠死人的无赖本事,终是让南宫灵举手投降,一五一十地给朱文羽讲解起这奇门遁甲中的精微奥妙之处和机关布阵之学,这一来朱文羽总算有事干了,日子便觉好过多了。也是朱文羽好奇心重,连入夜打尖住店时也不放过,一个劲缠着南宫灵继续讲说,好在南宫灵性子和顺,解说起来极为耐心,凭朱文羽怎么问也不烦,倒让朱文羽学了个饱,收获颇丰。至于南宫灵,可谓从未一次说过这么多的话,倒也慢慢适应了些,比原来容易开口许多,这对朱文羽而言倒也是个意外的收获。

这南宫世家果然不愧武林第一大世家,人才济济,除了几套超绝剑法武学之外,连这家传的奇门遁甲之术也是钻研颇深,无怪数百年都能雄居武林一隅,声名一直屹立不倒,连武当派都只能算是他们的后辈。只是恪于祖训,除了唯一的一次曾特许六人同时出门,追随当年大侠郭靖一同镇守襄阳,共抗蒙古之外,数百年间一直都恪守祖训,只让“南宫三子”同时行走于江湖,余人皆深藏门中,有不少高手都在庄中度过毕生而不为武林所知,只是暗中默默地支撑着这南宫世家的雄厚实力,若是算起这些深藏不露的高手,这南宫世家的实力绝不会输于任何一帮一派。不过如此约束门人,倒往往让南宫世家绝少涉于武林恩怨,在几次江湖风波中都能超然物外,不受很大的影响,而武林中人也极少人敢大胆来南宫门前惹事生非,南宫世家才能一直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名义上领袖武林的地位,这也真不知到底是祸是福了。

二人并骑落落而行,有说有笑地侃侃而谈,路人也只道是哪家乡绅富豪、大家望族的少年公子踏马秋游。只是仅这两个书生模样般的公子单独出门,也不跟些个下人仆从,让旁人些有诧异之时,一样也引得一些乡间地痞混混的不轨之心,动着从这两个“不知死活,手无缚鸡之力的雏儿相公”身上捞点油水的心思。不过若是他们知道这两个翩翩公子都是两位武林少年英才,一流高手,恐怕就算打死他们也是不敢动这种心思的,可偏偏这两人的手无缚鸡之力般书生模样却是蒙骗了他们的眼睛,才会上得大当。

果不其然,才行到曲阜,南宫灵正说到机关之学,朱文羽插话道:“喂,我说木头,有没有感觉到有人跟着咱们?”自上次从京城去山东南宫世家的路上和周元学了一通之后,朱文羽对这追踪之术已是略有所得,自然很容易便发现有人跟踪。

“有,一共是两拨人,一拨有两个,在我等前方一里之内,一老一少,祖孙二人,已跟踪三天。还有一拨在后方二十丈处,四人,半日。”南宫灵头也不偏地道。

“哈,好样的。说得一点不差。”朱文羽笑嘻嘻地冲着南宫灵一翘大拇指。

“后方四人听步声并无多少武功。”南宫灵又冒出一句。

“呵呵,果然有一套,呆木头,兄弟我可是越来越喜欢你这家伙了。那几个人连跟人都不会,想必是本地混混,欲图打个劫什么的,上不得台面。倒是前方老少两个,前日在我们身后,昨天一会在前一会在后,相距不过一二里远,今日还在我等必经之路上等着,肯定是老手,而且身有武功,故意妆成祖孙两个,估计有什么来头,倒要小心。”朱文羽笑嘻嘻道。

“今日打尖必然有事发生。”南宫灵还是一句。

“亏了这曲阜圣人门庭之地,德化民风,也有强盗。”朱文羽摇摇头。

------------ 第四章 灭门命案(4) 这回南宫灵连话也不说了。

“嘻嘻,管他什么圣人不圣人,圣人的邻居也不一定就是圣人,京城里小混混和叫花子都和皇上老叔是邻居呢,有什么不一样?多几个人凑热闹那才是正合我意。”朱文羽最烦平淡无奇的枯燥路程,风平浪静的倒还巴不得弄点事出来乐呵乐呵。

南宫灵毕竟也是少年心性,虽然性格沉稳,却也喜欢朱文羽这种顽皮胡闹,知道这鬼小子的意思,倒也含笑不语。

二人故意放慢马步,直到天已近黑,前方曲阜城中灯火在望,二人依旧不紧不慢地信马慢行,似乎根本不觉官路上行人渐少,那后方四人也是放慢脚步地不远不近地跟着。

前方是一片稍密的林子,朱文羽眼一扫,故意在马上伸展双臂伸个懒腰,打了个特别夸张的呵欠,大声道:“啊,木头,很快就进城子了,我撒泡尿啊。”言语粗俗倒和这身书生公子的装束实在是大相径庭。说罢他翻身下马,牵马走进官道旁的林中。南宫灵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便一声不响地也下马跟着他一起进了密林。

果然,刚进林子不到半袋烟功夫,朱文羽刚撒完尿,就听见“嘿嘿”数声,只见黑暗中马旁已围上来四个黑影,手中还拿着几把闪亮地短刀。

“你们….你们想干什么?”朱文羽退后两步,故作惊慌地用着颤抖地声音问,模样像煞了受了绝大惊吓的书生,把这南宫灵看得差点笑出声来:“这位朱兄,可真是骗死人不偿命。”便也不声不响地跟着朱文羽后退两步,不过那副惊慌样可实在是装不出来,好在黑暗中那几人根本就看不见他那平静如恒的脸和根本没有一丝慌乱的眼神。

“嘿嘿,小相公,乖乖听话把钱财都掏出来,大爷们发发善心便会饶你们性命,如若不然,宰了你们跟宰两只小绵羊没什么两样。”中间那条稍高大的黑影显然是四人中领头的。

“光天化日之下,你们……你们竟敢拦路抢劫?不……不怕王法吗?”朱文羽还在演戏,依旧装着发抖的声音。

“嘿嘿,少罗嗦,惹得老子性起,请你们吃板刀面,乖乖的快拿出来,别让大爷们等得不耐烦!”

“朱兄,不用逗他们玩了,惩罚一下我们进镇了。”南宫灵毕竟沉稳老成,对这种猫抓耗子的游戏显是兴致并不是太高,何况只是些地痞流氓,连过招的资格都不够,故而只是由着朱文羽逗了几句便出声道。

“嗯?哈哈,这小雏儿口气不小,看来是不想活了……啊!……”那领头的愣了一下,转而哈哈狂笑,谁知笑到一半,忽然发出一声惨叫,短刀掉在地上,右手捂着耳朵,只觉得热乎乎地一手的鲜血往下流。原来在这瞬间,朱文羽“雷霆软剑”出鞘,已割下他一只左耳。

“老大,怎么了?”朱文羽早将雷霆剑归鞘,那极快的手法顶多只是白光一闪,旁边的喽罗根本不知怎么回事,还不明所以地问。

“快跑啊――”老大的一声狂喊,捂着耳朵转身就想跑。

“谁敢跑?站住!”朱文羽喝道。

“啊――啊――”又听到两声惨叫,敢情朱文羽又割下了两只耳朵。

朱文羽和南宫灵骑着马向曲阜城里走去,前面四个小混混双手后绑着,行在马前。三个用衣服布包着脑袋,衣服上还能看到斑斑的血迹。

六人直到县衙门口,天已入黑,衙门早已关闭,只是院中还有灯光。朱文羽下马不管三七二十一,拿起鼓锤便咚咚咚地敲响状鼓。鼓声黑暗中显得特别响,连县衙旁边的几所民房都纷纷亮起了油灯。

县衙大门吱地打开了,一个衙吏模样的人气冲冲地出来:“哪个不要命的这时候打鼓?”

“叫你们县太爷出来!”朱文羽大大咧咧地说。后面南宫灵也是吃了一惊,不知底细,不明白这朱文羽何以如此大胆,要知道这武林中人一般是极少和官府打交道的,更何况如此夜间擂鼓,已形同挑衅,没见过如此报案的,闹将起来首先就得问罪。不过南宫灵未明究里之前倒是不敢随意插手,只是旁观不语。想来真要发生什么事,量这小小县衙也拦不住他们两个一流高手。

“公子……请问公子有何贵干?”看朱文羽如此飞扬跋扈趾高气扬,况又穿得像个大家公子模样,衣着光鲜,那衙吏不知朱文羽来头,不敢造次,小心地行礼问道。

“让你家县太爷出来,本少爷要报案。”

“报案??!!”衙吏大吃一惊,有你这么天黑敲鼓报案的吗?惊动了知县大老爷,那还不是自找晦气?挨板子都是轻的。只是他不过因为不明底细,指不定还真是什么大人物,还是先小心点为妙,便施礼道:“那请公子稍候,待小人通报老爷。”说罢回身关门而去。

“嘿嘿,怎么样?”朱文羽笑嘻嘻地回头朝着南宫灵看一眼,南宫灵狐疑满腹地只是扫了他一眼不说话。

不到一会,中门洞开,只见一个身着县令官服的中年胖者带着一班衙吏走出来,那县令环顾一扫,然后走到朱文羽身前,略略行礼,朗声道:“刚才衙吏禀报有人报案,是否便是公子?”眼睛里透出一丝惊疑和询问。

朱文羽斜着眼一点也不看那县令,一声不吭,只是掏出那块金牌朝着县令眼前一亮,那县令刹时脸色发白,马上跪伏在地:“不知钦差大人驾到,下官有失远迎,万乞恕罪。” 如此一来,县令身后衙吏也随即扑啦啦跪倒一片。要知朱文羽这金牌乃皇上亲赐,持此金牌便如皇上亲临,百官都得下跪相迎。其实便是无这金牌,光朱文羽这锦衣卫千户的官衔也比县令高上数级不止,这县令不知这小小地方居然有钦差降临,自然是吓得脸色惨白,战战兢兢不知何事。

“你便是本县县令?”

“是是是,卑职曲阜县令吴光祖,恭迎钦差大人。”吴光祖一边说一边又拜了下去,头磕在青石板地上咚咚作响。

“罢了,起来吧,没什么大事,这几个人路上打劫,想抢我们财物,你收一下。”朱文羽大大咧咧地挥了挥手。

“哦,那自然是罪该万死!下官马上收监,马上收监,必然重加处置,严加处置。”

“那也不用,律法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其他没事了,打扰了。”朱文羽即使再得意,不过平日里和南宫雷相处得多,也知道并不是想怎么着就怎么着的,还是得按大明律法办事才是正理。

“是,是是!不知钦差大人下榻何处,容下官收拾客舍,服侍钦差大人歇息。”

“不用了,我们住客栈,不用你操心,没你的事了。”

“那如何使得?钦差大人位尊体贵,如何能草率了事?且容下官尽心安排,钦差大人请进县衙内稍息片刻,下官必定安排得妥妥贴贴。”

“我说住客栈就住客栈,你少罗嗦!”朱文羽不耐烦地回头便走,忽又转身:“对了,你准备两匹好马,明日把我们这两匹换换。”

“是,是是,下官定当照办,定当遵命。”

便在县衙不远处寻下一家路安客栈,订了间楼上的上房,朱文羽又命店伙计给准备两大桶滚滚的水,打算好好洗把脸烫烫脚,南宫灵则一切随着朱文羽安排,只是跟在后面不说话。直待伙计出门把房门反手关上,才微笑着开口说第一句话:“想不到朱兄如此威风……”

话音还未落,却听到楼下店门处似乎有吵吵囔囔的声音,似乎有人发生了什么争执。

朱文羽好奇心重,打开房门探出头去看,却是一老一少二人在和一个身着公差服饰的人吵闹,再听几句,似乎是那老少二人要住店,那公差却硬是不让要赶人,而那客栈掌柜的却反而在旁边干着急,忙不迭地劝老少二人到别家客栈去。

朱文羽大奇,不过眼珠子一转便知道了,准是那县令拍马屁过于殷勤,把他们当成微服私访的朝廷钦差,又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富贵公子哥儿,怕有什么闪失,打听到他们住在哪家客栈,便派了衙吏暗中护卫,不让其他闲人进住客栈,一来为了安全,二来也给“钦差大人”图个安静。朱文羽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喂,我说那小子。”朱文羽扬着手冲着那衙吏叫道,他自己也才十六七岁不到,而那衙吏却已明显二十有余,比朱文羽看起来大了几岁,朱文羽却不管三七二十一地也称呼别人“小子”。楼下的人都往上看,那老少二人也似乎有点意味深长地深望朱文羽一眼,又赶快错开眼光。

------------ 第四章 灭门命案(5) “是,小人曲阜县捕快沙漠,敢问钦差大人有何吩咐,小人一定照办。”那公差毕恭毕敬地向楼上行礼。

“回去告诉你们家吴光祖,我这儿不用他守卫孝敬,人家要住店你哪能这么挡着?这不扰民吗?快撤回去,要不然小心你们那狗县太爷的乌纱帽!”

那捕快沙漠当时就觉得县太爷这么兴师动众地来拍这马屁,也不知道能不能落个好。而且这两个少年相公明显是哪家权贵家中的宝贝公子,准是寻了个因头找皇上要了个无关紧要的差使,假公济私地到地方上来游玩消遣,拿着朝廷的银子自个儿花。在沙漠心中对这类纨绔子弟天生地心生鄙夷,像这种不学无术的花花公子类的人物,少一个好一个,还要地方上派人暗中保护?不过这县太爷如此吩咐下来,官大一级压死人,也只得无奈从命,此时看到这县太爷的马屁拍到马脚上了,心中暗笑,但还是躬身行礼地回禀朱文羽:“启禀钦差大人,二位大人远来劳顿,自需安静歇息,小人只是遵县老爷之命,护卫二位钦差大人周全,并无扰民之意。”

“得了得了,少爷我们不用劳你们大驾,好意心领了,退下去吧。”

“是!小人遵命。”说罢挥挥手,“弟兄们,钦差大人有令,说我等兄弟不用当差了,可以自回去快活。弟兄们还是回老婆被窝去吧,弟兄们还不快谢过钦差大人?”

“谢钦差大人!”果然听见稀稀落落的几声应答。

“哈!”朱文羽一听这沙漠说话风趣,差点笑出声来,又赶快忍住。回到房里对南宫灵说:“这小子说话有点意思。”南宫灵微笑不语,凭他那武功修为,朱文羽等说话时又未压低声音,自是从头到尾听个清清楚楚,也觉得这个叫沙漠的捕快说话有点意思。

忽听得客房门响起不紧不慢有节奏的敲门声,朱文羽和南宫灵互看一眼,这声音绝对不是店伙计,会是谁?不过除了南宫家的长辈,这世上能镇着南宫灵的人和事恐怕不多,而能让朱文羽这连在朱元璋面前也是大大咧咧赖皮相的猴崽子怕的事也许更是没有,二人自是不以为意,朱文羽开声道:“门没关,请进。”

门开了,让二人吃惊不已,站在门外的居然是那个叫沙漠的捕快。“卑职曲阜县捕快沙漠,给二位钦差大人请安。”

“沙捕快有事吗?”

“启禀二位大人,小的奉钦差大人之命,撤去护卫,只是小人不放心,特来和二位大人打个招呼。”

“那是你们家那个吴光祖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太平盛世的,能有什么事?他不就是想拍马屁吗?拍到我这没用,我又不管吏部,除少爷我自己的事啥事我都懒得管,哈,叫你们县太爷省省力气啊。”朱文羽没在官场混过,虽然聪明鬼点子无数,说话却还是直来直去的满不在乎,一点没有当官的官样和口气,怪不得南宫灵也说他根本不是个当官的料,整个一个混混胚子。

那沙漠捕快又躬身:“小人来打招呼不是县太爷吩咐的,只是小人自己不放心,眼下虽是天下太平,不过还是有些不安静的,近两月来本县发生多起灭门劫财大案,一直还未结案,盗贼仍未落网。”听到这个,朱文羽和南宫灵互换了一个眼色,那捕快继续言道:“二位钦差大人身份金贵,若是发生什么波折,小人固然是人头落地,就算是县太爷,恐怕也一样是担待不起,乌纱不保不说,人头能不能保也还在两可之间。小人此次来只是提醒一下二位大人,我们老爷也是好意,并不全为拍马屁,二位大人自己心中有数,也须得小心为上……”

“等等等等,你刚才说啥?灭门劫财大案?说说这个。你先进来,把门关一下。”朱文羽迫不及待地打断。

“哦,是,大人,本县前月二十四,城西四十五里谢家村乡绅谢得富家庄院被烧,全家三十二口惨被灭门,财物俱被洗劫一空。上月十七日,城南三十里落花湾中当地缙绅高庆图一家二十七口也被全数灭门,同样财物洗劫,庄院被烧。两案俱未结案。此事已上报府台……”

“全被灭门?一个都没剩?真够狠的,有什么线索吗?”

“一个都没剩下。据卑职勘查,此应为江湖人物所为,两家除主家和丫环仆从外,俱有五六个护院,也被一体格杀,据仵作所报,绝大多数为一刀毙命,少数腑脏俱裂,连狗都筋骨俱断,显是受过武功极高之人震杀,或被脚踢死。小人武学不高,却知本县绝无此等高手,必是外来江湖人物所为,且不止一人,从两案现场看,极有可能是同一伙凶手所为。”沙漠恭敬答道。

“凶手仅为劫财?你坐下说。”朱文羽一指桌旁的圆凳。

“是,谢大人恩座。现场已烧成一片瓦砾,但此案发生在子夜时分,女眷丫环们虽然安寝时仅着入睡衣物,但据仵作所报,并无奸污情事,显不是因劫色而为。两家并无往来,平日所交之人也并无可疑之处,且地方上口碑尚好,高家在当地还被称为‘高大善人’,为人乐善好施,小人猜想应不是仇杀,否则凶手最多只需杀掉其主即可,不会连同仆从下人护院等全部杀死一个不剩,更不会将庄院烧成白地,如若是仇杀,当是极深之仇,且手段非凡,但据小人所探,二家均为地方普通缙绅,并无此等身手高绝,仇深似海的仇家,唯一的共同点仅是二者均属当地殷实之家,颇有些财物,而事后现场却找不到一两金银,故小人判断应是劫财所为。”

朱文羽瞟了一眼南宫灵,南宫灵眼中也露出惊疑、好奇和兴奋的神色,心中暗笑:“别看这块烂木头脸上冷冰冰的,心里也是活络得很,看来和我想的一样。”便对那沙漠说:“嗯,不知沙捕头明日可否带我俩去看看那两个庄子?”

那沙漠略为吃惊地看了两人一眼,连忙起身行礼,道:“是小人多嘴了,二位钦差大人都是万金之体,切不可轻涉险地,小人来通报一声只是希望二位大人多加小心,如无要事的话明日便速离本县,以免发生意外,那些凶手如今很可能尚未离开本县,他们既然是为劫财而来,如碰上二位……二位大人金枝玉叶,如有意外,卑职万死莫渎,方才在楼下不让外人住店也是为了周全之意……其实本县人手太少,小人身为捕头身手也是极为有限,对付地痞流氓尚可,那帮凶手却极可能是江湖中的高手人物,遇上二位,小人实在是……两位钦差大人可否听小人一句话,今日夜间小人在楼下护卫,明日大人们早早上路,以策万全?”

朱文羽虽是调皮无赖,却是心肠软,越是胡闹他越高兴,却最受不得别人这么好言好语地求恳,看那沙漠说得恳切有理,一时不知说啥好。南宫灵在一旁一边玩弄桌上还没倒上洗脸水的铜盆,头也不歪地一边微笑道:“沙捕头是怕我等二人添乱吧?若是同路碰上强人,没有我二人你还可以自己逃命,若是我们在,你是想逃也不敢吧?”

朱文羽一听差点笑出来,心道:“可不就是如此?人家把咱俩当病猫呢。”

心正想着如何让那沙漠放心,只见那铜脸盆在南宫灵手中已慢慢变软变小,几揉几搓,已成了一个拳头大的铜球,他也孩子气一来,找南宫灵要过那已经变成铜球的“铜脸盆”,也暗运养生诀内力,轻轻一压一拉,再用手搓得几搓,已将铜球拉成了一根尺来长的铜棒,看了看似乎还觉得不满意,煞有介事地多搓了几搓,似是想把它搓得更圆些更匀称些,两头也搓尖一点,看起来倒更象一根上好的峨嵋铜刺了。

沙漠呆呆地看了半晌,长长吐了口气:“原来二位钦差大人竟有如此身手,怪不得那四人……那小的这就回去,明日一早便陪二位大人去高谢两家查看。”说罢一躬身,告辞出门。

“喂,我说木头,琢磨啥呢?”朱文羽看南宫灵若有所思地不说话,微觉奇怪,便问。

“我在想这两件灭门案。如照这个沙捕头所说,这乃是江湖中人为劫财而为。不过江湖中人求财通常是采用劫道、劫镖之类的办法,像如此对地方乡绅下手,还残忍地将手无缚鸡之力的仆从丫环一体灭门,实在是惨无人道令人发指,更何况一做就是两桩案子。这又与江湖中人的行事大不相同,这等事若是为武林所知必然人神共愤群起攻之,故若真是江湖中人所为,那除非有重大图谋,否则绝不会做此行径,实在是有些蹊跷。”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本来我也就是好奇,问一问,管管闲事,现在想来确实有个绝大的谜团。”朱文羽点点头。

“此事发生在山东地面,又是此等大事,我南宫世家不能不管,否则枉为武林中人。”南宫灵沉声道。

------------ 第四章 灭门命案(6) “那姓沙的小子不是行走江湖的,只是觉得是江湖人所为,却不知就算是江湖人,如此犯案也是极为罕见的。对了,臭木头,你也没走过江湖,没出过南宫世家,你怎么知道江湖人一般不这么干?”

“我虽未曾走过江湖,不过南宫世家每次行走江湖之人回到门中都会详细将一些江湖事记录下来,在门中存档,供门中后辈弟子学习参研,一来了解江湖态势,二来万一有何意外,新出江湖的南宫弟子也能很快融入江湖,不至于象个刚出道的傻瓜一样。家伯父早年曾行走江湖多年,对我也是多方教导。”

“嘿嘿,怪不得我都出来好几个月了,也不知道,你小子没出过门却明白这些个呢,原来早就有人教你。还好我从臭叫花那也偷了不少牛黄狗宝出来,要不然我现在也是个笨蛋呆瓜一般啥样不懂呢,嘿嘿。”

“那沙捕头虽未真正在武林中行走,不过看起来精明干练,心思缜密冷静,分析起来头头是道,虽然身手不行,破案却肯定是个人才,很有一套。对了,朱兄,你是锦衣卫,是否有权从地方上借人?”

“嘿嘿,少爷我虽然是锦衣卫,不过还从来没过过官瘾呢,也就是今天逞了逞威风,逞完了自己还觉得不自在,唉,还是臭叫花子说得对,少爷我是没什么官命了,就算穿上龙袍也还是只猴子。不过锦衣卫归燕王直管,要说借几个官不容易,借几个人帮帮忙做做事想来还是没什么问题。木头你想借这个沙漠?”

“是啊,我二人此次行走江湖,为的是寻访二伯遇害的线索,正需沙捕头这等办案高手。身手方面我二人估计问题不大,不过要说分析情状寻访线索,我们定然不如这沙捕头,如果我们能带上他,相信大有助益。”南宫灵点点头。

“哈,这还不容易,明天和吴光祖打个招呼就行,能拍上马屁,那个狗屁县太爷还不得乐得屁颠屁颠的哈?”

“县令那里自无问题,不过总得沙捕头自己同意。”南宫灵道。

“那是自然,不过我看应该没什么问题。若不是刚才你我这几手,这位沙捕头肯定是把我们当成不学无术的钦差呢,你想让他跟着你他还未必瞧得上咱们呢,呵呵。”朱文羽笑道。

南宫灵微笑不语。

“哈,不过咱们俩是不是也没这么惨?纨绔公子哥儿?像吗?皇上老叔和雷伯都叫我小猴儿,倒还没人把我看成个纨绔公子呢。哈,有点意思,就我这德性居然还像公子哥儿?说是瓜子猴儿还差不多,哈哈。”

南宫灵再也忍不住笑出声来:“也确实差不多了。”

“只是不知这沙漠家里有没有什么亲人,要是走不开就没办法了。”朱文羽突又叹道。

南宫灵一怔,一起也是,一时不知再说什么好。

当下二人无话,让店家再送一铜盆来,洗漱睡觉。

翌日晨,沙漠果然领了一老一少两个公差服饰的人,牵了五匹马过来。据沙漠言道,随行两人中,年少那人是同他一起追索此案的捕快秦铁牛,另一人则是当地有名的仵作,当地号称“活判官”的秦民先,却是那秦铁牛的父亲。那秦民先据说因年老,在前任县令的任上便已告休,只留下收的两三个徒弟仍在衙门里当仵作,他自己早已歇手不再干仵作行当,自家开了个小茶馆,日子倒也过得舒心自在。只是因为两件灭门惨案事体实在太大,县令吴光祖亲自上门请他出山协助查办此案,是个经验极为丰富的行家里手。

朱文羽满意地点点头,翻身上马,叫道:“沙老哥,走吧,看看你这马怎么样。”朱文羽他们自己的马自然是留在客栈了,那掌柜昨夜就已知道住的是两位钦差大人,自是不敢怠慢,尽心服侍。朱文羽不以为意,却哪知那掌柜的心里早就乐开了花,钦差大人下榻小店,他以后的岁月里有得牛皮吹的了。

一行五人五骑先往城南而去,果然行不多远,便入一处村庄,村头果有一大片瓦砾,几只野狗在瓦砾堆中闲荡着,败垣残墙中能看出明显的火烧痕迹,几根横七竖八的焦黑木头胡乱倒在地上,早已熏得透黑,显是这场火烧得十分彻底。

尸体自然早已由官府处理完毕,朱文羽对着这堆瓦砾七看八看也看不出什么名堂,除了废墟还是废墟,只得漫无目的地跑到四周稍远处查望。南宫灵显得老成许多,仍然在瓦砾堆中仔细搜寻着,不过看来现场已在沙漠捕头的带领下被检查得很干净,看不出南宫灵有什么发现。南宫灵朝沙漠招招手,沙漠会意,带着仵作过去。

“秦老丈,能否告知验尸的结果。”

那秦民先自已得沙漠预先说起,躬身道:“禀钦差大人,昨夜鹰头儿……”

“鹰头儿?哦,对了,我不是钦差,那边那位朱大人才是,我只是朱大人的朋友。”南宫灵总算找了个机会说清楚此事,要不然还得顶着个钦差大人的帽子,让他觉得很不自在。

“启禀公子。”那秦仵作果然改了称呼,却仍是躬身行礼:“鹰头儿就是这位沙捕头,年纪虽轻,却是屡破奇案,在本地很有声名,大伙送了个外号‘猎鹰’,久了就成了鹰头儿了。这两件案子,县令大人命小人来验尸。昨夜鹰头儿找我说是钦差大人要勘验现场,许要问小人一些事,让小人今日跟随前来。”

“哦,老丈请接着说。”南宫灵微微一摆手。

“是,经小人验尸,高家全数二十七口,共有主家八人,仆从五人,丫环仆妇十人,护院四人。其中十七人被朴刀砍死,或前胸或后背或咽喉,除一人因砍下右臂后咽喉再被补割一刀外,其余全为一刀致命。余下有四人死于短刃,伤口俱在咽喉处,一刀毙命;五人死于拳脚,其中两人头骨微裂,应是脑门受重击,其余三人胸口受力,腑脏震裂,当是江湖中人脚踢所为;余下一人为一三岁男孩,身无伤口,可能是震晕后死于火海。从手法来看,行凶之人至少有四人,或使朴刀,或短刃,两人擅于拳脚,不过也可能是使刀的两人用的拳脚。若是公子想知道每一人的详情,小人再一一细说。”

“哦,不用了,多谢老丈,已经够细的了。那城西谢家也是如此?”

“差不多一样,也是死于长刀短刀和拳脚等。谢家有两条护院家犬,也是被踢得肋骨尽断,相邻庄户人家相距不到三十丈,当夜却未听到任何声响便见火起,显是下手之人动作迅捷利落,连狗都不及发出声响便已将人全数杀尽。”

“果然残暴,毫无人性。毫无声响出手夺命,显是有所备而来,非即兴为之。”

“卑职也是如此想。”沙漠站在旁边插言。

“可否描述一下刀伤位置深浅等,尸首还在吗?”

沙漠深知南宫灵想知道什么,上前一步抱拳插言道:“禀公子,惨案发生已近一月,官府已将尸首安葬,不过所有尸首的伤口位置等均留有画影图形,公子请看。”说完从身后背的褡裢中取出一叠画纸。

“多谢,沙捕头想得周到。”南宫灵微笑接过。

“公子和钦差大人一起来查看命案现场,卑职想着必然要看这些物件,所以就预先带来了。”沙漠似乎不以为意地微微一笑。

“嗯,待我看看。”南宫灵展开图形仔细观看。

“木头!木头!你看看这个!”朱文羽从东边林中飞奔而来,语气中显是极为震惊,手里还拿着一个亮晶晶的物件。

“朱兄,何事?”

“牌子。”朱文羽递了过来。

接到手中,南宫灵心头大震,仔细看去,原来是一块银牌,一面乃一小篆“狼”字,背面是圆圈内有“拾玖”二字。他惊诧地看一眼朱文羽,朱文羽铁青着脸,点点头:“一模一样!”

“在何处拾得?”

“那边林子。”朱文羽手一指,原来是高家宅院东边二三十丈外的一片小树林。

不错,这块银牌和“残月钩魂”张千山所佩的银牌,除字样不同外,大小分量花纹全然无二致!而张千山便是杀害“雷霆剑客”南宫雷的凶手,这块银牌也是燕王朱棣要朱文羽行走江湖寻访线索时需要查证的两条线索之一。想不到还没到唐门去查证毒药的来历,却先在这曲阜县碰到了这条重要的线索。

“回客栈!”朱文羽手一挥,头也不回地上马就走。南宫灵等四人纷纷跟上。

回到路安客栈,掌柜的忙迎出来,朱文羽仍是一言不发,把缰绳朝掌柜的一扔,奔上楼,冲进门,就着茶壶倒了一杯,一口气喝了下去。

------------ 第四章 灭门命案(7) 南宫灵也一声不响地进了门,沙漠等三人则站在门外不敢进来,估计是还没有弄懂朱文羽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激动。南宫灵看看朱文羽,走出门去,对着沙漠耳语几句,沙漠又和秦家父子低语几句,秦家父子便转身下楼了。沙漠便跟着南宫灵进得门来,反身把房门关上,二人坐在桌前,都不说话只是看着朱文羽。

半晌,朱文羽才觉心情慢慢平复下来,偷偷擦擦泪水,坐回中间桌前,低声问南宫灵:“木头,你怎么看?”

“这应该是凶人在入户前后在小树林中居留之时不慎遗失,确是一条重要的线索。”

“这么说应该是一伙人了。”朱文羽眼前回现出“雷霆剑客”临死之时的惨景,只觉一股怒气塞满胸口。

沙漠仍是不声不响看着二人,并不说话,但眼中却是透出一丝疑惑。

“朱兄先冷静一下,我把沙兄留在这了,我先给他说说事情原委,让沙兄也一起参详参详。”朱文羽点点头,又倒了一杯茶。

南宫灵给沙漠也倒了一杯,递过去,把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原原本本地和沙漠说了一顿饭功夫。“……方才朱兄所找到的银牌便和那‘残月钩魂’所佩的银牌全无二样,所不同者仅是几个字而已。”南宫灵说完打住,两眼紧紧地盯着沙漠。朱文羽也停下来,盯着沙漠不语。

那号称“猎鹰”的沙漠捕头沉思片刻,一拱手,道:“大人……”

“别叫大人,少爷我不习惯,我叫朱文羽,这位是南宫灵,是南宫世家之人,都和你差不多大,说不定还小你几岁,你随便叫就行了,别尽弄些虚的,快说。”朱文羽挥挥手插道。

“哦,那小人多谢大人抬爱了,小人就斗胆称呼二位为朱兄,南宫兄了。”那沙漠显也是一洒脱之人,闻言便即从命。“原来南宫兄是南宫世家之人,怪不得有如此身手。朱兄也是个中高手,倒是昨日小人得罪了。”

“行了行了,别客套,废话少说,你也别小人小人的了,平日里你怎么说现在就怎么说,别掉虚文,我现在就想听听你的想法。”朱文羽似乎有点迫不及待了。

“是,这件事据在下来看,燕王推断得不错,幕后必有一个大的组织,虽然其图谋现尚不明,但可以肯定的有几点:一,残月钩魂张千山乃是这个组织中以虎为标志的二号人物,隐身在官场之中,伺机谋害机要之职的命官,以谋夺高位大权。故而我等可以假设虎组中人必身有官职,否则与其他组中之人便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了。其二,身佩眼下这个银牌之人属于这个组织的以狼为标志之类,就叫他狼组吧,从目前看,狼组的任务应该是四处劫掠财物,壮大这个组织的财力,以有所图谋。其三,这个组织应该比较庞大,笼络了不少江湖高手,而且各分为多组,组织严密,各司其责。从‘残月钩魂’张千山这个角度来看,张千山属江湖一流好手,要让其甘心卖命,只有三种可能,一是恩,二是钱,三是权,恩这一层目前尚不知究里,不过也可细细追查,如果是用钱收买,则必定不是小数,如若是以权诱之,则必定也是实权,最有可能的便是朝廷中的要职高位。从各个因素来看,这个组织应该不属于普通的江湖门派,否则高谢两家也不会一人不剩,目的自然不外杀人灭口斩草除根,他们的目的也不会只是江湖争霸,而应该是直指朝廷大权,因此其幕后之人应该即是朝廷中人,至少是和朝廷有密切关系之人,树大根深,所谋者大。”

“沙兄请喝茶。”南宫灵递过来一杯茶。

“多谢南宫兄。从张千山在虎组排名第二可知,其上必定有一个虎组一号,其座次犹在张千山之上,可见其必有过人之处,或武功,或在朝廷中的官位,方可令张千山甘于其下。除雷霆剑客南宫大侠外,武功上能胜过残月钩魂张千山的武林中人已是有限,又须身负官职,更是为数不多,可以细细排查,也有可能职位在其上但却不是江湖中人,身无武功,或是谁都不知其武功深浅的隐世高人,但无论怎么说,既是虎组,都应该是在朝廷中有官身之人,最怕的是那种身手高绝却藉藉无名的隐士。”

沙漠停顿了一下,喝了口茶:“如若我们猜测得对,那狼组乃是为该组织四处劫掠财物的,内中应有不少江湖好手,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不惜对手无缚鸡之力的乡绅之家大开杀戒,毫不留情,从此点也可知控制狼组行动之人如非根本无视江湖规矩,便是根本不懂这一套,也许正是朝廷中人指使,也只有朝廷中人才如此视百姓为草芥,没见过血的人对于杀人的残酷是没有感觉的,对他们来说灭门惨案也只不过是踩死了几只蚂蚁罢了。在如此短时间中曲阜县便发生两起,则其他各府各县中必也有相似命案,而且肯定都尚未结案,朱兄若是能有权调各府各省存档案卷一观,看看究竟发生过多少次这等命案,最早是什么时候,也许可以找出些线索。再者,‘雷霆剑客’南宫雷老前辈死前曾中剧毒,这也是燕王殿下要朱兄往唐门一行的来由,因此,这个幕后组织中必定有用毒的高手,是否和唐门有关则暂时不得而知。从虎狼二组的名字来看,虎为坐山之意,狼乃猎食之意,如果这些用毒高手也是单独的一组的话,我猜也许是个‘蛇’字,三者均为禽兽,毒者自然也只是蛇才是最为接近的禽兽,就算不是我们也可暂且假定有个‘蛇’组。所以朱兄和南宫兄欲往唐门一行,实际上是要找蛇组中人的线索……”

“不是我和朱兄,而是我们,我们三人。”南宫灵微笑道。

“我?……”沙漠愕然。

朱文羽盯着沙漠点点头,道:“对,我会和吴光祖说一声,借用你几个月,你和我们一起去唐门。”

“朱兄开口,县老爷那自无问题,只是沙漠身手远不如两位兄台,恐怕到时帮不上什么忙,还会拖累两位……”

“沙兄你人称‘猎鹰’,精于分析办案,我等此次为追寻线索而来,我二人又少走江湖,查案更是毫无头绪,实是急需老沙你这双鹰眼,去伪存真。方才你老弟分析半天,我脑袋里一团乱麻才刚刚理清一点,对情势大有好处,老弟你实是不可不多的宝贝,让我朱文羽看上了,沙老弟你就算跑到天边我也得把你逮回来。”听沙漠剥丝抽茧一席话,朱文羽显是心情畅快了许多,说话间又开始轻松随意起来,一番话中又是“沙兄”“老沙”又是“沙老弟”的,把个年纪大小搞了个稀里糊涂。好在其余二人仍在细思,并未注意。

“既是朱兄和南宫兄抬爱,沙某自当遵命,好在沙某尚无家室之累,只需朱兄一句话,沙某抬脚便可成行。”

“那更好了,本来还怕你家里有人走不开呢,这下全齐了。这两件案子照这么分析,根本就不是你们县里吴光祖之流可以应付的,就算府台那儿派人下来也没什么狗屁用,老沙你便可和我们一道去唐门跑一趟,我自会和吴老头说一声,借用你几个月,就当是助我断案去。另外,你方才提到的事也确需留意,我会给燕王写封书信,老沙你和吴光祖说一声,派个可靠的人替我送到应天燕王府去,查查其他各省各府的命案卷宗,把方才分析的情况也说一说,这些麻烦事弄完了咱们就走,去唐门!”朱文羽拍拍青色长衫,站起身来,另二人也站了起来。

“是,小人遵命。”沙漠仍是习惯性地抱拳躬身。

“咱们一路同行,不用讲什么破规矩,免得大家都累,沙兄你再这么装模作样的小心我踢你,哈。”朱文羽微微一侧身,右脚虚抬,故作欲踢人状,口中笑道,显是心情完全放松开来。

沙漠不好意思地讪讪一笑,南宫灵也在旁边忍不住轻笑出声来。

钦差大人有令要借用曲阜县的捕头沙漠,吴光祖自是不敢不遵,不但不敢,而且还兴高采烈,认为巴结上了钦差大人,晚间特意在府中设下酒席宴请沙漠,席间自是把沙漠的本事一顿好夸,然后恭贺跟随钦差大人前程无量,最后似是不经意地请沙漠平日里在钦差大人面前多替他美言几句,后来听沙漠将县丞大人席上那“老爷我平日里也算待你不薄”等等音容话语一一说起,直把朱文羽和南宫灵二人笑得个前仰后俯,照朱文羽的话说,“这家伙在我这儿拍马屁算是白拍了。”昨日县太爷吴光祖吴大老爷请两位钦差大人赴宴,也给朱文羽和南宫灵二人婉拒了。

------------ 第四章 灭门命案(8) 在那路安客栈歇了两日,给燕王的书信也写好了,由沙漠选了个妥贴人送到应天燕王府去,临行前朱文羽仔细叮嘱一定要亲手面交到燕王手中,不得让其他任何人经手,这其实是前晚沙漠提醒的,如今只知道也许那个银牌的组织在朝廷里有人,却不知道是谁,在弄清楚之前,任何消息还是隐密些为好。

朱文羽和南宫灵那两匹马在掌柜的照料下好食好料,养得精神奕奕,颇是雄俊,便索性不换马了。那沙漠也在县衙中挑了匹好马,随便收拾些日用物件便准备和朱文羽他们一道上路,本来就没什么家当,只是存的几两银子,拿了便走。临行时朱文羽结算住店钱,那掌柜的啥也不敢说,还是沙漠说了几句,掌柜的才哆哆嗦嗦收下。朱文羽回头瞪一眼在旁边侍立送行的县令吴光祖:“县太爷你好好做官,不许盘剥百姓,要是为非作歹让我知道了,我可是先斩后奏,先把你的狗头砍下来当球踢的,要是做得好了,自然有你的好处。”吴光祖忙不迭地躬身答应:“不敢。不敢。下官一定为朝廷尽心尽力。”脸上是带着恭敬的笑容,心中自是对这个莫名其妙,马屁也拍不上,像无赖更胜朝官的钦差大人一肚子不解和牢骚。

“好了,我们走了,县令大人请回吧。”南宫灵跨身上马。

“禀老爷,小人走了。”沙漠毕竟在此待了数年,说起来吴光祖也没怎么为难他,还算欣赏他的才干,此时自还恭恭敬敬地躬身向县老爷告辞。

“恭送钦差大人。”吴光祖也是躬身为朱文羽等送行,两人这么对着一躬身,反而好像沙漠便是钦差大人而吴光祖在相送于他了。

羽灵二人早已在前面打马而行了。

有沙漠相伴,朱文羽实在是心里痛快了无数倍。照朱文羽的话说,那南宫灵是个光笑不说话的“呆木头”,半天也憋不出几个字来。多个沙漠可就不同了,本就年龄相近,沙漠也是个洒脱之人,互相熟悉了话自然就多了,一路上只听得二人嘴就没歇着,开玩笑逗乐说些俏皮话,你来我往话来话去的,便觉时光容易过了许多。三人三骑并肩而行,那南宫灵自仍是极少说话,偶有朱文羽和沙漠互相打趣或是两人取笑自己时插上一两句嘴,大多时候只是微笑着看二人斗嘴。

三人一路西行,只是三人皆知有两大谜团未解,心中有事,已比当日朱文羽和南宫灵两人同行时快了许多,不过十几日,便已到了名城开封。

开封府坐落于黄河之滨,是有名的中原古都,旧称大梁、汴梁、东京、汴京等。自战国时的魏国开始,其后又有后梁、后晋、后汉、后周。至宋太祖趙匡胤又将大宋建都于此,历经九帝一百六十八年,后才因战祸南迁杭州,其后金朝亦以此为都,故史称“七朝都会”。旧时古都,气象万千,其繁华兴旺便是比之应天都城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朱文羽早听说开封城的繁华热闹,在京城也早听说过不少包青天的奇闻轶事,早已有心往开封一游,今日终得到此,自是兴奋异常。沙漠和南宫灵也未曾来过此等兴旺繁华之地,终是少年心性,事事好奇,一路不住在马上观望。

开封城果然不愧前朝京都,中原名城,处处红墙青瓦、朱门石狮,透出一股大家气派,大街上商贾兴旺,花花绿绿的各式店铺,来来往往的文人雅士,刚进城时还未天黑,三人随意挑了处茶楼歇脚饮茶,在座的也确有不少纶巾打扮的秀才文士谈笑论文,斗诗罚酒,把个朱文羽都听得入神,沙漠连叫他几声都未曾注意。南宫灵对谈诗弄文兴趣不大,倒是有点注意沿街的建筑格局,一时看那雕梁画栋,一时又看那朝向布局。谁知有几处装饰华丽的楼台乃烟花柳巷的青楼烟花之所,几个风尘女子大约看见南宫灵一个标致俊俏的少年相公一个劲地盯着这个方向看,骚首弄姿地在阁楼上朝着三人飞帕招迎,含着风情万种的媚笑大把大把地飞送秋波,把南宫灵弄了个面红耳赤,连忙转过头来,朱沙二人看在眼里哈哈大笑。只是他二人也从未经过此等场面,受不得这份香艳,自是和南宫灵一道喝了茶便结帐离开,不敢多留。

三人再游玩得半晌,遇见个门面颇大,气派不俗的“中原客栈”,商量几句便入内住下,其时三人已是相处得极为融洽,和前几日一样,朱文羽便也只是订了一个大套上房,三人同室而居。朱文羽久处皇宫,从不知银钱珍贵,南宫灵世家出身,脑袋里也难得有节省用度的念头,至于沙漠,有朱文羽二人在,毕竟自觉身份有所不同,也只是不声响地听从安排,虽感有所靡费,却也不便说啥,只是心中暗叹这些富家出身的公子哥儿毕竟不同,出手阔绰,一日的店钱就可花费普通农家一月的用度。

才放下行李,初初安顿,朱文羽玩心未尽,便说还要到街上去游玩一番。沙漠平日里办案操劳早打熬得一付好筋骨好身板,朱文羽和南宫灵都乃一流身手的习武之人,自是谁也未将一日的路上风尘放在眼中,俱都依旧精神奕奕,便一起出得门去。

天已近黑,街上店家早早地便点上了门口灯笼,一溜的灯笼烛盏,和白天比起来另有一番热闹喜庆。

“走走走,找个地方吃饭填肚子去。”朱文羽兴致冲冲。

走不多远便有一家“邀月楼”,门口贴着大红对联,上面写的是当年太白居士李青莲的名句:“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朱文羽以前就特别喜欢这两句诗中的潇洒脱尘的意境,一看便道:“就这家吧。”其余二人自无异议。

这邀月楼果然是间大酒楼,生意极好,处处坐得满满的,只余楼上一个雅间,还是用屏风隔开的,隔壁那桌有几个年轻人正在喝酒谈笑,衣着光鲜,旁边还放着几只鸟笼,自是本地富家公子。三人也不以为意,便在屏风这边围桌坐下,果见窗外月明云静,秋风微微送来一阵清爽凉意,实是极为畅快心怀。

小二端来好酒好菜,朱文羽极少喝酒,虽在闲澜院中总有上贡好酒,但小时候有一次不懂事抢着陈老夫子的酒喝,结果被呛得面红耳赤涕泪交流喉咙辣得说不出话来,后来便对酒有些反感,极少沾酒。如今内功一流,喝酒早已不在话下,便是喝上一两坛也可凭内力化去酒力,只当喝水一般,绝无醉倒的可能,可他却是依旧有些嫌恶,从未想过要喝。此情此景,却让他不由得也起了酒兴,直呼小二上酒。沙漠二人哪知他小时之事,也不以为奇。那沙漠尝了一口,直道好酒,问小二,小二得意道:“客官这话算是说对了,此酒乃我们邀月楼自酿的佳酿,方园四五百里只此一家,绝无分号,乃开封府一绝,称为‘百里香’,酒香醇厚浓郁,都是在窑中藏了十年的好酒,开坛香飘百里,连神仙也得流口水。”

“哈哈哈哈,这牛皮吹的,‘香飘百里’,有这么厉害吗?”朱文羽心情极好,喝了两口,呵呵大笑,他极少喝酒,自是尝不出什么美酒差酒来,对他来说入口全一样,若是让陈老夫子看见,又得跺脚叹道:“唉,牛嚼牡丹!真是可惜,可惜。”

“是是是,客官乃见过大世面之人,自是不会将鄙小店的百里香放在眼里,只是这百里香乃是本地名酿,客官不妨尽情一醉,也算不白来这开封一趟。”这邀月楼的店小二显是训练有素,从朱文羽等的口音中知道三人并非本地人,丝毫不以为忤地依旧陪笑打着招呼,将酒菜一一摆好而去。

“啊,不错不错,在这楼上喝酒确实让人舒心畅快。”朱文羽伸了个懒腰。再喝两口酒,诗兴大发,随口便吟:“气爽清风邀月楼,云稀月皓畅心秋,飘香更进一杯酒,踏马飞游十九州。”

吟罢,面现得意之色,回头对南宫灵道:“木头,你也凑个热闹?”南宫灵不长于文,微笑着品一口酒,摇摇头,道:“朱兄好文采,我不成。”

“哈哈,老鹰,你呢?你也来一个吧,正反不就是玩嘛。”朱文羽又转过头问沙漠。

却见沙漠并不答应,入神地只是端着酒杯低头不语,若有所思。朱文羽奇道:“老沙……”

沙漠伸手作了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身后,朱文羽和南宫灵一时省过来,原来沙漠在听隔壁几个公子说话,便也都安静下来凝神而听。

只听那隔壁有人道:“到现在都有好几个富家小姐被害了,有的连丫环都被一同奸杀。”

“正是,城西赵家千金,李家小姐,城北翡翠斋王家的女公子,昨夜又是城南刘家的刘翠娥小姐,开封城数一数二的大家闺秀,被贼人奸杀。算来这大半月来都有四家小姐被害了。家叔说布政使张凤鸣张大人已严令追查,还听说已派省里的得力捕头来督办此案。”

“严兄,令叔严知府也算主管一城刑名,想必有些内幕,他如何说的?”

“家叔如今也是一筹莫展啊,几家小姐均死状凄惨,先是睡梦中被迷香所迷,再被贼人所奸,最后再或被一刀割喉,或被掐颈而亡。贼人确是心狠手辣,毫无怜香惜玉之心。”

“究竟是何人如此狼心狗肺,辣手摧花。真正是猪狗不如。”一声轻拍桌子的响动。

“仵作说犯案者共有两人,捕快勘查犯案现场后也是如此说。家叔觉着此案乃江洋大盗所为,若非江湖采花大盗,便是有官场中人背后指使,故意犯案令他颜面不堪,和家叔为难……”

------------ 第四章 灭门命案(9) “不会不会,令叔在开封为官多年,也算是个清官能吏,民声官碑均甚好。且令叔如此小心谦和之人,想必并无此等仇家,甘冒天下之大不讳,犯下如此不齿之罪来故意与他为难,若是败露出来,这可是要砍头的,最少也是个腰斩。据兄弟愚见,这官场中人便是和令叔为难,也必有别的法子,无需作下如此巨案,惊动天下。”另一人显是不以为然。

“赵兄说得倒也有理,只是……唉,只是这官场中人,又有哪等事不会发生?再说,即便非是他人故意为难,就算是江洋采花大盗所为,但此等江湖中人,高来高去,身手惊人,一个人尚且缉拿极为不易,何况两人?拖得越久,也一样是让家叔下不来台啊。”

“严兄不必过于担心,布政使大人既已派下得力捕头来此督办此案,相信很快便能将贼人捉拿归案。如非官场中人有意为难,以令叔的人品德操,官场中的人望,便是在开封的士子们心中也有颇高的声誉,旁人也知如此江湖之人犯案极为难拿,不会有什么人拿这个做文章让令叔为难的。”

“多谢陈兄,也只希望早日将贼人缉拿归案,家叔也才得安枕,便是开封百姓也才得安宁。”

……

“朱兄,南宫兄,有如何想法?”沙漠凑脸过来,低声问二人。

南宫灵一声不吭,只是抿着嘴朝着沙漠用力点了点头。朱文羽早已听得气愤,一拍桌子怒道:“他妈的,这种事哪能不管?”

“嘘!朱兄低声。”沙漠急忙低声示意。

“怎么?”朱文羽有点莫名其妙,搞不懂这沙漠弄什么名堂,不过声音却不由自主地放低了许多。

“朱兄请想,既是江洋大盗犯案,开封城内必然早已外松内紧,密布眼线,而且必定极为注意江湖中人。我等外地口音,恐怕早已入人眼中,你再大喊大叫闹腾,不怕官府把你当成嫌犯吗?”

“嘿,我会怕他们?看见我得轮到他们磕头。”

“话虽如此,不过知府大人朝着朱兄你磕起头来,你还有空去管这个案子吗?”

“这话倒也说的是。”朱文羽不好意思地拍拍脑勺,“还是你沙老板反应快,我还真没想过这么多,嘿嘿。”

沙漠和南宫灵相视一笑。

三人回到客栈,关上房门,朱文羽便待换上夜行衣出门,沙漠又把他叫住:“朱兄哪里去?”

“找那些狗娘养的采花贼啊。”

“朱兄打算上哪找?”一句话沙漠把朱文羽问个哑口无言,看着他目瞪口呆的失落样子,连南宫灵都是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

“行行行,老沙你先说说,办案子我脑子没你快,估计木头也不成,你先说说。”

“今日我等初来开封,人生路不熟,上哪都是闷头苍蝇,瞎碰瞎撞如何可得?只待明日里打听一下开封城内有名的秀女名媛,才可推断贼子们下一个目标究是何人,我等来个守株待兔,或有机会。”

“沙兄说得有理,朱兄不可莽撞,如此乱碰运气定是不成的。”南宫灵也在一旁点头,居然很难得地插了句嘴。

朱文羽白了南宫灵一眼,“得了得了,木头你也搀和起来了哈?反正今晚我是睡不着了,出去碰碰运气也好。”

“朱兄能否给小弟三十两银子?”沙漠问道。

“包里现成的有,银子银票金叶子,要多少你自己拿,你要银子干嘛?没见你要过银子啊?”朱文羽很意外。

“呵呵,如今还不到二更时分,尚未算晚,小弟想去打探打探消息。”

“哦?上哪打探?我也去。”一听要出去,朱文羽是绝对不会放过玩的机会的。南宫灵也瞟过来露出询问的目光,看来他也不明白这么晚沙漠能上哪儿去打探什么消息。

“此等去处两位兄台最好不要去。那不是两位的身份该去的地方。”

“什么狗屁身份?哪哪哪?快说,你去得怎么我们就去不得?”朱文羽更是好奇。

“嘿嘿,便是妓院和赌场。此二处乃最为龙蛇混杂之地,自然消息也最为灵通,以往我办案,便有许多线索都是从此二等处所得来。若是打听城内大家闺秀深宅之事,或是开封城内江湖中人之类的事,到此等去处自然能打听得明明白白。”沙漠脸上微微泛红,略有尴尬道。

“哈,我以为什么神秘地方,我又不是没赌过,我府里还开过局子呢,我坐庄,一堆的侍卫在我那儿赌得个天昏地暗的,早见识过了,走走走,同去同去。”朱文羽大大咧咧丝毫不以为意。

“那两位自去吧,我就不去了。”南宫灵道。他是世家出身,家教甚严,时时注意身份地位,自是不愿随意去那些下三滥之所。再说白日间那些风尘女子光天化日之下挑逗调戏都已让他面红耳赤,此要要去那些人的老窝打探什么消息,他自己都不知如何处理,还不如躲开为是,反正有朱沙二人去了也足够了。

“哈哈,木头脸皮子薄,定力不够,见不得漂亮姑娘,你还是老老实实呆客栈里吧。”朱文羽总是找机会取笑南宫灵一番,不过南宫灵性子和顺,再说和朱文羽呆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了,早习惯了这种玩笑话,也只是笑笑不语。

朱沙二人出得门来。沙漠办案已久,早有经验,带着朱文羽直寻那灯火通亮的热闹之处寻去,才转过两道街,果见一溜的好几家烟花柳巷之所。二人有为而来,挑了间最热闹富丽的青楼,才入得门来,便有龟公高唱道:“尊客两位,小厮们上茶来,姑娘们伺候着——”

才进门,便觉眼前一片富贵繁华,楼上楼下时不时来来去去地姑娘们一个个堆脂抹粉,有的扶着一个喝得东倒西歪醉醺醺的男人往楼上走,有的在楼上朝着一个低着头急匆匆往外走的男人招呼着:“相公,下次再来啊,小翠日夜想你呢,别让我等得太久哈。”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脂粉味儿直冲朱文羽的鼻子,在嘈杂的人声中还隐约响着一丝琵琶或是丝竹的糜词艳曲。朱文羽在皇宫中长大,看这儿布置得富贵奢华几不亚于皇宫内院,却与后宫中有着完全不同的两种味道和感觉,全无那种庄重肃穆,倒像是一个抹了一千层脂粉的暴发户一般,让朱文羽极不习惯,不由得皱着眉头揉揉鼻子。沙漠却晃若不觉地带着朱文羽一声不吭向内直行。

一时间,便出来一个胖胖的老鸨模样的妇人,一身的大红大绿的,满脸的脂粉堆着谄媚的笑挂在肥嘟嘟的脸上,那指粉都快掉下来了,眉眼间还不时抛来个媚眼,把个朱文羽看得几乎要反胃吐出来。

“哎呀,原来是两位公子贵客驾临。二位相公快楼上坐。姑娘们,来客人啦,快出来好生侍候着。大茶壶,死哪去了?赶紧的,把上好的龙井沏上。两位公子爷,请,快请,楼上雅间。两位相公是第一次来吧?哎哟哎哟,真是稀客,稀客啊。不知两位公子爷有无相熟的姑娘?我们这儿的姑娘各处的都有,水水嬾嬾的苏州姑娘,白白净净的大同府的,还有京城的,个个都是比西施赛貂禅,善解人意,水一样的人物,保管让两位公子满意,来,两位公子楼上请……”

老鸨扭着屁股绪绪叨叨地在前面领路上楼,朱文羽低声问沙漠:“这老猪婆怎么知道我们第一次来?”

“青楼的老鸨都是贼眼。这青楼里人龙混杂,迎来送往的,她们阅人无数,瞪大眼睛盯着你的口袋,想尽办法掏你的银子,若是你第二次来她能认得出你,多奉承奉承几句,你自然更是乐意掏银子给她,因此这些人记人的本事才是一流的。”沙漠低声道。

“哈,原来如此,这也是一番本事呢。”朱文羽哑然失笑。

------------ 第四章 灭门命案(10) 二人随老鸨花厅落座,那花厅果然是布置得帐粉帘翠,一派富贵温柔之乡。待龟公沏上香茶退下,老鸨便堆着笑问朱沙二人:“敢问两位公子,中意什么样的姑娘?看两位相公雅量高贵,必然不是凡俗之人,老身定替两位相公安排几位绝色的小家碧玉,保让两位相公饱享温柔艳福……”

“不用叫姑娘了……”沙漠冷冷地打断老鸨的话。

“两位相公不要姑娘?那……那就叫个清官儿过来陪两位弹琴喝酒?我家有几个绝色清官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陪两位相公喝酒也定……” 老鸨显是经验老道,马上转话。

“也不用清官儿,就你陪我们喝喝酒,说几句话就行。”又给沙漠打断了。

“我?两位相公说笑了,老身年老色衰,久已不经于此,两位相公何不叫上几位年轻美貌的姑娘家,说说笑笑的,又有情趣又有味儿……”

“不用了,就你,我们就打听点事,怎么?不成?”沙漠伸出手,手里托着朱文羽给他的二十两银子。

“行行行,那有什么不成的?既是如此,老身便陪两位相公喝上几杯。办完正事再把姑娘们叫上来,让两位公子慢慢挑。丫头,快上酒,再上两碟子精致小菜儿。”那老鸨一见银子眼睛便放光,满脸堆笑地忙不迭答应,站起身招呼丫环,一只拿着粉帕的手向外一扬,看似不经意地从沙漠摊着的手上掠过,那银子已落入她的袖中。动作熟练轻盈之极。

这青楼里果然服务周到齐全,转眼间几碟子小点心和果子已端上来,两个丫环低头退出房门,顺手将房门掩上。

待那丫环退出,沙漠回头盯着那老鸨,低声说:“这位是朝廷秘使大人,此番特意来开封查问奸杀富家小姐一事,有话想要问你。不过不许声张,若是乱嚼舌头,大人一句话就能把你送到牢里去,叫你这园子一把火烧个干净。”

“哦,怪不得两位相公相貌不凡气宇轩昂,原来是官人,我说怎么一进门就觉得两位相公相貌精奇,必是大富大贵的老爷,哪像那些个色鬼饿狼似的,看见我们家姑娘们就一个个眼珠子瞪得牛眼大,口水流了三尺长。还是两位大人见过大世面……”

“少废话!不问你的时候你少罗嗦,好好地听我们问你话就是。这几日你这儿有些什么异样的客人没有。”沙漠不耐烦地打断。

“唉,哪里有什么异样的客人――要说这些杀千刀的采花贼,干嘛非得要去做那等伤天害理的事?花几个银子在我们家,有的是千娇百媚如花似玉的姑娘们陪着,又乐呵了我们又有得银子赚,两下里多好,偏偏非得要去坏人家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的性命――唉――两位大人你们说说,用迷香害人,坏了姑娘家的干净身子还要人家性命,这哪是人干的事,真是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让你少多嘴就少多嘴,你别说了,我问一句你答一句。”沙漠知道青楼里的这些人一个个千面玲珑,不施点威严根本镇不住他们,冷着脸道。

“是,是是,请大人问吧,老身不说了,不说了。”看到沙漠板着脸显是很不耐烦,老鸨终于老实地闭上嘴。

“你这里最红的姑娘是谁?没听姑娘们说起有什么异样的客人吗?”

“这……没听说呀,姑娘们各有各的熟客,有时来些面生的客人,却也不多,不过也没听女儿们说起有些啥异样的啊。”

“你把你们这儿最红的姑娘叫来,我就问几句话,不耽误你的生意。”沙漠看根本不是事,干脆道。

“这……”

“怎么?你这园子不想开了?”沙漠的口气一下子变得冰冷。

“是是是,这就叫,就叫,我们家最红的也就是海棠和秋云两个女儿了,都是开封城里有名的头牌……”看沙漠脸色不对,老鸨实在是怕,朱沙二人真是官府来人的话还真惹不起,只得老实交待,反正这些事也瞒不了的,在这青楼里随便抓个人都能问出来头牌姑娘是谁。

“快叫!”沙漠一挥手。

“是,是是,四喜儿,叫海棠和秋云两位姑娘过来一下。”老鸨朝门外大声嚷道。

“妈妈,两位姐姐那儿都有客人呢。”四喜儿在门外搭腔。

“去叫吧,就说妈妈有事,只是一小会儿,给那两位客人陪个罪,让他们稍等片刻,回头让姑娘们多陪他们喝几杯。” 老鸨提高声量。

“好咧――”

一会儿,花厅门开,进来两位素衣霞披的小姐,朱文羽眼前一亮,果然与上楼时看到的那些庸脂俗粉有所不同,黛目蛾眉,乌云淡袖,一股子大家闺秀小家碧玉的气度,丝毫不显风尘女子的味道,不枉‘头牌’二字,显是那老鸨在她们身上花费了不少心血。

两位姑娘走到老鸨身前福了一福,齐道:“不知妈妈叫女儿们有何事吩咐?”

“这两位是朝廷的秘使大人,想问女儿们几句话,你们照实说便是。” 老鸨满脸慈祥地柔声道,看来对这两棵最红的摇钱树还是爱护有加的。

“是,妈妈。两位大人万福,不知两位大人想问什么,小女子知无不言。”二人面向朱沙二人又福了一福。这两位姑娘每日迎来送往的,偶尔也见过一些官府里的人,知道这种人是惹不起的,最好的办法是老老实实的叫干什么就干什么。

“嗯……本大人问你们,这一月以来,两位小姐所接的客人中有无特别的陌生面孔?特别是外地口音的?有无一些异样人物?”沙漠如此威严镇定一番话说起来还真有点朝廷命官的派头。

“小女子海棠,每日在园中迎来送往,大多只是开封城内的大户公子,俱是常有来往的熟客,有时赶些堂会之类,大多是弹琴佐酒,或歌舞唱词,好多时候都是卖艺不卖身,陌生客人极少。这一月之内……似乎只有过三位客人第一次来,一位是个外地富商,另两位则是两位公子,那两位公子出手豪阔,把和我秋云姐姐一同包了一夜。”

“哦?那几位客人何等模样?何等口音?年纪如何?说起过什么没有?”沙漠显是很有兴趣地追问。

“那位外地客商大约五十来岁年纪,小女子随侍一晚,倒也没说过什么,只是听说似乎是做珠玉生意的,本答应送我一支精致玉簪,到如今也没见再来。”那海棠白了一眼,似乎怨那客人没有承兑诺言。

“另两位公子出手大方,也不是本地口音,听起来有点像江南人,阴阳怪气的,开始刚来时看起来还算斯文,谁知到了晚上却是折腾死人,一晚上几乎把我和海棠姐姐折磨死,还非得在一张床上面对面一起做,换过来换过去的,从未见过此等客人,我是这辈子再不想碰到这种恶客了。”那秋云撇嘴接道。

“他们说什么没有?”

“倒也没说什么,只是问我和海棠姐姐的相貌在开封城内如何?听他们说起似乎还要到别的园子里尝尝别的头牌的滋味,也不知哪家的姐妹会倒霉地碰上他们……”秋云微皱着眉头回忆。

“对了,他们还问起过开封城里的有名的大户人家的小姐们,我问他们是不是我们姐妹俩服侍不周,他们说是奉父母之命来这开封城里寻个大户人家攀亲,所以要打听一下,这两个禽兽,要真是哪家小姐嫁了他们还不如寻死算了。”海棠道。

“哦?他们问起过开封城内的大户人家的小姐?你们说起过哪些?”沙漠眼睛一亮,精神大振。

“是啊,秋云妹妹也在,她也知道此事。”海棠看了一眼秋云,把当时提起的一些话又复述了一遍。

“他们何等装束?还说有何话?”沙漠急急追问。

“那两人都是三十不到的年纪,中等身材,一个白面无须,另一个留着两分长的胡须,说话都是江南口音,只不过声音尖细,刚开始还以为他们都是斯文人,谁知到了晚上……”

“好了,好了,你们去吧。”沙漠一摆手,生怕她们又去描绘晚上的那些恶心事,出声阻住道。

“是,大人万福。妈妈,不知还有何事?”

“没事了,女儿们去吧,回去给两位客人陪个罪,好生服侍。” 老鸨柔声地挥挥手。

“是,妈妈万福,女儿们告辞。”二人又是齐齐一曲膝,转身掩门而去。

沙漠和朱文羽交换一个眼神,朱文羽轻点一下头,沙漠起身对老鸨道:“好了,妈妈,我等多有打扰了,便此告辞。”

“哦,是,两位大人慢走,老身招呼不周,实在请两位大人见谅。”老鸨此时已是完全相信朱沙二人乃是官府中人,且并非为寻花问柳而来,这类人她可实在是惹不起的,一个不小心就会出大事,反正银子到手,能早早打发走这两个瘟神自是千肯万肯,一句折扣不打便送客,不敢多罗嗦一句话。

“好说。不过,此事希望妈妈不要声张,若是有人问起,你便推说未见过我等,对你有好处,否则你要小心。”沙漠走到花厅门口又回头加了句话。

“是是是,老身不敢,老身不敢。” 老鸨忙不迭地答应。

二人一同下楼。

老鸨刚送走朱沙二人,只见四喜儿过来道:“妈妈,牡丹姐姐房里的老爷叫您过去。”

老鸨哀叹一声,这在牡丹房里的客人似乎也是官府中人,也是得罪不得的,忙道:“好好好,告诉李老爷,我这就来这就来。大茶壶,快快,又来客人了,快点招呼贵客,侍候不好我打断你的狗腿!”

------------ 第五章 开封行刺(1) “我说老沙,你什么感觉?”才出门,朱文羽实在憋不住了,回头就问沙漠。

“嘘――朱兄过那边说。”沙漠作了个噤声的手势,手一让。

天色已近二更了,街上路人已渐稀少,只是一个个店面的密密灯笼仍然把街上照得通亮。二人转到一个偏僻的黑暗街角,朱文羽看看周围没人,站定回头。

“朱兄有何意见?”沙漠低声道。

“我看海棠和秋云所说的那两个人有极大嫌疑,海棠所提到的几人中已有两人遇害,她说那两人还说起要找别的青楼的头牌姑娘,想必在别人那也问起过一些,说不定就是那两个王八蛋干的。”

“朱兄所言甚是,而且日间在邀月楼里听那严知府的侄儿提起的凶犯有两人,也和秋云所言差不多。”沙漠在黑暗中点点头。

“还有,从海棠秋云的话里来看,这两人到青楼,好像不只是寻常的寻欢作乐,倒像完全是为了他娘的发泄**来了,那两个王八蛋又想打听开封城内的深闺秀女,肯定是别有所图,图谋不轨,我敢断定九成九就是那两个小王八崽子……”朱文羽又补充道。

“朱兄小心!……”沙漠突地惊叫一声,急速一把将朱文羽往身前拉过。一道冷浸浸的亮光划过手臂,一丝冰冷的凉意之后朱文羽便感觉左臂外侧一阵火辣辣的感觉,一时未省过神来,转头一看,沙漠已用折扇和一个蒙面的黑衣人缠斗在一起。

“有人行刺!”朱文羽一惊。

行刺的事朱文羽并不是没有经历过,旧年间就有人当街行刺洪武皇帝朱元璋,当时还是朱文羽退的敌,打了一场过瘾的架,也就是那一次让皇上老叔知道了他会武功。朱文羽也不怕打架,当年学武功之后还千方百计想方设法找人打架过招,连在皇宫中装鬼的荒唐事都做得出来。只是他的实战经验确实尚浅,虽然武功已入一流高手境界,像如此以他自己为行刺对象的时候他的反应却还是不及久经战阵的沙漠快捷。他还仍未明白怎么会有人在开封城内行刺于他,正莫名其妙之间,背心里又是一丝凉意。

虽然脑袋一时反应不及,但朱文羽毕竟已是一流身手,体内养生诀真气自然而然产生感应,已知后心冷剑来路,不由自主地身子微侧,又有一柄寒光闪闪的宝剑贴着后心掠过,眼睛余光一瞟之间,也是一个蒙面人。

那蒙面人长剑横挥,急点朱文羽后心,朱文羽感知敌招来路,知是一招南海派的“菩萨点灯”。那南海派剑招自来与中土各门大异,剑走偏锋,来路奇诡,招数极快,实在是一门不易应付的剑法。好在宫中侍卫中也有南海派的偏门弟子,朱文羽对他们的剑招路数并不是太陌生,饶是这样,依然惊出一身冷汗,脚下微微一点,急向前冲出半尺,眼看就要贴上墙壁,哪知朱文羽也不知用了什么身法,居然膝盖在墙上一顶,身子一偏,已从蒙面人右侧贴着剑锋飘出七尺开外,到了蒙面人身后,这让那使剑的蒙面人一呆。

这朱文羽所使的身法可说是除了已逝的“雷霆剑客”南宫雷外从无余人见过,乃是他在皇宫后花园假山处自己琢磨出来的,在那之前他从未练过轻功,也只是看过侍卫们一些粗浅的轻功身法,至于精微奥妙的身法,在皇宫中并无多少紧要时分,侍卫们也难得露一次,朱文羽是完全靠着自己的琢磨和领悟创出来的一套身法,他生性随意,从不讲什么姿势优美什么的,除了运养生诀内力飞速直奔或窜上跳下外,更创出一套“反弹身法”,根本无需用脚,只要膝、肩、肘、腰、背甚至大腿等身子的任何部位在任何东西上微一使力,便可自如地将身子转向到任何方向,而且迅捷异常,完全靠体内真气的随心发力。这套身法和普通的轻功已大相径庭,世人听都没听说过,更别说见过了。青翼蝠王韦一笑曾见他演练过这“反弹身法”,也道是别出蹊径,创出一路新的轻身功法出来。韦一笑虽不会此身法,但毕竟乃是江湖中的轻身功夫顶儿尖儿的人物,更因此仔细琢磨后又对朱文羽详加指点,均是关键诀窍所在,令朱文羽大受裨益,将之前的身法步伐去繁就简,施展起来身形有如鬼魅,特别是在狭小空间之中的辗转腾挪,几乎已可与当年名震江湖的蝠王相比。

此时这一身法一使出,果然让那蒙面人呆了一呆,一时不明白这朱文羽明明朝墙上撞过去,按普通轻功身法来说要么往上下,要么往左右飘出,他心中早已想好剑招后着准备追身再发,却万万没有料到这朱文羽居然反弹回来险险地从自己身侧掠过,让自己心中早计划好的一切后着全数落空,大出意外。

其实朱文羽临战经验尚有不足,若是他久经战阵,在蒙面人身侧掠过时便可施手攻击,不必飘到数尺开外,在如此近的距离内,蒙面人的剑已在身外,一时无法回转,根本没有任何威胁,而蒙面人又根本不可能想到他会贴到身旁如此近的距离之内,不免呆了一呆,此时只需伸指往蒙面人身上轻轻点上一点,便可轻松将他点穴放倒。

那黑衣蒙面人缓缓转过身来,将剑遥指朱文羽,而朱文羽此时也完全镇定下来,冷冷将折扇往后领一插,顺手从腰间一抽,雷霆剑已在手中。

那边沙漠和开始的那个蒙面人已斗了近十几回合,沙漠原来是做捕快的,常用的兵器除了戒刀之外便是捕快专用的铁链和铁尺,此次和朱文羽出来是为了到青楼打探消息,戒刀留在客栈的包袱中未曾带来,不过这折扇虽然并不是钢骨铁面,但挥洒之间当成铁尺来使倒也使得有模有样,并不很落下风。

朱文羽暗运养生诀,护住左臂剑伤,不到片刻,便已止住流血,这也是养生诀的妙用,只是血虽止住,伤口仍在,火辣辣地烧着疼,让他心中极为不快。朱文羽生性随意,心中从无恶念,那次在大街给朱元璋护驾时也从没杀过一人,刺客在他剑下都只是受伤倒地无力再战而已,后来官兵来前都互相扶持着逃走了,朱文羽和南宫雷也怕再有刺客二次攻来,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不敢轻离朱元璋身侧,眼巴巴地看着刺客逃走。后来南宫雷遇害,他悲愤欲绝,但就算是面前站着的是张千山,他也只会有深深恨意,却很难得起杀心。这次出来追寻线索也是皇上和燕王朱棣安排的,有点身不由己,出来后玩心的成分倒比别的更重一些。此时身负剑伤,才深深感觉到确实对方想置自己于死地,心中沉沉的,呆呆地看着对方。只是不管怎样,对着这蒙面杀手,他心中这杀意还是起不来,只是想着如何把对方打败,擒下来,细细问个清楚,再交官府衙门依律处置。

他脑袋里仍是有点乱乱的,一时不知如何对付对方为好,这可不像以前闹着玩的打架,打完就算,打不过就跑,下手也不可能太重,此时面前这黑衣人可是一心想毙自己于剑下,如何应付,实在是心中没底。

正呆间,那蒙面人已醒过来,挥剑又上,出手仍是南海派剑招,招招狠辣。

朱文羽对南海派剑招并不很熟悉,许多剑招也从未在那南海派出身的侍卫那儿见过,不过那种狠辣的作风,剑走偏锋的路子却已适应了的,凭他此时的一流身手再加神鬼莫测的反弹身法轻功,要对付这个蒙面人自然并不在话下,只是一心想生擒,一些夺命的招数也没去想要使出来,只是一味使出些柔和一点的剑法,一时间,华山剑法中的“玉女横陈”,峨嵋剑法“金顶佛光”,长白剑法“林海一线”,雷霆剑法“长空电落”,绝情剑法的“挥斩情丝”,杂七杂八地十数招全使了出来,朱文羽除了“雷霆剑客”南宫雷所授的雷霆剑法和南宫世家门主“绝情神剑”南宫望教了一套剑法之外,从未学过一套完整的剑法,全是一招一招凑起来的,也亏得他天姿聪颖,把这门派不同风格各异的剑法全都练得极为纯熟,使起来根本不费什么脑子,随手而出,根本不去想是哪家哪派的剑法,有时中间甚至以剑作掌夹杂一招从最普通的武当长拳中演化出来的剑招,旁人根本没法知道他的剑法家数,这便如同和一个全无章法的流氓地痞打架一般,偏偏这个地痞的剑招却又不时冒出来一两招惊险绝妙的招数,而有时候一些再寻常不过的招数连着使起来却又有着异乎寻常的威力和妙用,只见他一招接着一招,一招紧似一招,但招呼的全是肩膀后背大腿等地,便是从咽喉方向掠过也只是虚招,很明显是想生擒对方。

------------ 第五章 开封行刺(2) 那南海派的黑衣蒙面人大骇,见招拆招,根本无从反击,冷汗渐渐流出,不过几十年的苦练仍是非同小可,南海派剑法的特点发挥得淋漓尽致,只是面目狰狞眼睛发红,显是内心极度紧张,只是手中剑招仍不慢,“海市蜃楼”“观音坐莲”“南海竹林”“玉女朝圣”“云海普渡”接连使出,勉强架住朱文羽的剑招。

“见鬼!这小子居然武功这么高,你奶奶的周荣彪,还说就只有南宫灵一个高手,这小子是个面团,手到擒来,想不到更难缠…….老子今天要归位,要被他手到擒来了!”那蒙面人越打越心惊,心中早将那叫什么周荣彪的人骂了个狗血淋头。越打心里越没斗志。

朱文羽何等聪明,而且也算打过几场架,有那么点道道,看他眼睛滴溜溜地乱转,心知对方要逃跑,心中越打越镇定,越打越有数,越打越觉得有趣,倒似慢慢把这场恶战当成游戏一般了:“喂,我说小子,你来行刺本少爷我算是找对人了,想跑可没这么容易,先陪我打场过瘾架再说……你小子跑不了,要让你跑了少爷我跟你姓!对了,老兄,你老人家贵姓?”脸上还带着些些嘻皮笑脸。

“朱兄,小心别让他们跑了!”沙漠仍在与另一蒙面人缠斗,百忙中在那边还插言道。

“丢不了,臭老鹰,今天这架打得真他妈过瘾!”朱文羽满不在乎道,手中的雷霆剑却丝毫不放松,一招紧过一招。

“叮!”地一声,那蒙面人手中剑又和朱文羽的雷霆剑互击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终于支撑不住,剑尖被削断了半尺长一段,三尺青锋变成了二尺半。

那蒙面人心知大势已去,打又打不过,逃也逃不了,只余下束手就擒一条路,他心中悲愤莫名,不禁大吼:“操你妈的周荣彪!”手中剑一翻,横剑就往自己脖子上抹去。

朱文羽大惊,手头一紧,深厚浑绝的养生诀绝顶内功一逼,雷霆剑的剑光大盛,剑尖上闪出青蒙蒙冷森森的微光,伸手一点,那微光已点中蒙面人右肘外侧的少海穴,蒙面人手一麻,剑已跌落,朱文羽再迅捷地跨上半步,手中雷霆剑再一抖,已用剑尖点中蒙面人左右双肩的云门穴。

这几手精妙的点穴法绝非他朱文羽能自悟得来,乃是“雷霆剑客”南宫灵的带他入门,再加上在南宫世家中“绝情神剑”南宫望和“玉面仙童”南宫沐的尽心教导,暗含南宫世家的独门绝学“灵犀指”,只是南宫世家子弟学这路点穴法须有两道难关,一是须有深厚内功底子,二是须勤学苦练,快的也须十数年才得有成。这朱文羽修习养生诀数年,已修到了第七层,功力在江湖上虽算不上绝顶,却是先天无极正宗道家内力,底子极深,圆转如意,后蓄极厚,远非江湖中一般内功可比。二来朱文羽天资聪颖,学起来领悟得极快,自南宫雷带他入门开始,也才一年左右功夫,这路“灵犀指”练得已有小成,连“玉面仙童”南宫沐也在心中暗叹此子实是个真正的武学奇材。不过这南宫世家的“灵犀指”也是属于道家一类的功夫,乃是南宫家先祖出家后领悟创出来的,后来传回南宫世家,作为不传之秘,再加上须有较好的内功作为底子,等闲南宫子弟也无缘习得,便是在南宫世家,上百人中也只得六七人会这门武功而已。

这“灵犀指”与普通点穴手法大有不同,宗旨不是伤人而是救人,出指时心中须持一股慈悲之念,点在对手身上方向劲力极为巧妙,力道不多不少正好封住穴道,且与任何经脉来路都没有冲突,丝毫不伤对方身体或武功,却也让对方无论内力如何高深,无论其如何催内力冲穴都徒劳无功,只能由封穴者以同样手法解穴,“封穴解穴而不伤人”,才能发挥出最大威力,若是用之于伤人,那种浑圆慈悲的意念一破,威力有几分减弱了,其指中之力或易受对方内功所阻止于指尖,或力入经脉易被对方以内功冲开,更有甚者遇到内功高绝之人其内力反冲于指,反易让点穴者受到内伤。正因如此,这路“灵犀指”又称“罗汉指”,取“罗汉慈悲普渡众生”之意。即便如此,这路“灵犀指”仍是南宫世家一路精微奥妙的点穴手法,此时朱文羽为阻蒙面人自刎之举,以剑作指,运灵犀指内劲,剑尖点穴,正合“灵犀指”根本内旨,一时间威力勃发,转瞬便将蒙面人双手穴道封住,无法动弹,这种以剑作指施以灵犀指点穴功夫连朱文羽自己以前也从未做过,此时距离较远,情急之下不及上前,居然以剑尖为指点穴成功,其妙用之著连朱文羽也呆了一呆。

蒙面人瞪大眼睛,带着绝不敢相信的眼神,嘶声吼道:“剑芒!”忽目光一散,眼睛一翻,向后摇摇欲倒。

朱文羽急忙飞身上前两步,剑交受伤的左手,右手一伸,已扯住蒙面人左臂,只是蒙面人身子已朝地上倒去,被他一拉,一侧,已侧倒在街上。

那边和沙漠斗得正紧的蒙面人眼睛一撇已看到朱文羽这边的情势,心知事情大不妙,手头一紧,剑光大盛,接连使出几招拼命的招式。沙漠手中只有一柄竹柄的折扇,不敢造次硬接,只好退后两步,以扇作尺护住自身,只见那蒙面人忽地手一缩,剑光全敛,急速后退,转过一道墙角,翻身纵上一道矮房,瞬间便消失在漆黑的黑暗之中。沙漠一时追赶不及,只好转身回到朱文羽身边。

“朱兄,如何?”

只见朱文羽正呆呆地站在那倒在地上的蒙面人身边,沙漠一看,那蒙面人的面巾已被拉下,原来是个清矍老者,不过双眼紧闭,嘴角流出一丝血迹,伸手在鼻间一探,已无丝毫气息,却已死了。

沙漠看到那老者的面目,一呆,也不敢耽误,顺手在蒙面人身上从上到下摸了个遍,把身上所有东西都掏了出来,也不及细看,将那老者的蒙巾黑巾一扯,把东西包上,扯了朱文羽就走,朱文羽还在怔怔地发呆,提着剑无意识地被沙漠拖着向前走,沙漠停下来指了指朱文羽手中的雷霆剑,朱文羽机械地将它收回腰间,又被沙漠拉着转过几道街。回到“中原客栈”门前,停也不停,沙漠一手拎着黑包,一手扯着朱文羽,一声不吭地快步上楼,不等小二过来招呼,已闪进房门,反身将房门关上。

南宫灵正在房内桌上弯身画着什么东西,猛见朱沙二人急冲冲地闯进来,还将房门关上,心知一定发生什么大事,也顾不上将笔搁在笔架上,随意往桌上一放,站起身急道:“朱兄,沙兄,发生什么事?”

沙漠一放手,朱文羽蹭地坐在桌旁凳子上发呆,沙漠也倒了一杯茶,一口气喝下,“有人行刺。”

“有这等事?没伤吧?”南宫灵更惊。

“我杀人了。”朱文羽喃喃地说,眼睛无神地看着前方,一脸呆呆的神色。

“沙兄请说一说,究竟怎么回事?朱兄还受伤了?来者何人?”南宫灵急到包袱中找金创药,嘴里一劲地催促沙漠。

沙漠便将刚才所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向南宫灵说起,最后说道:“本来还打算去找一个赌场打探一些消息,哪知发生了如此的事,大街上杀人,虽说朱兄有皇上金牌,不会有什么问题,可一旦见官纠缠起来也很麻烦,还不如一走了之省事。”

“嗯,朱兄,那你是如何杀死那蒙面人的?”南宫灵冷静下来,问道。

“我没有啊,我只是点他的穴道,哪知……就死了……我……我从没杀过人。”朱文羽看来还没从巨大的震动中醒过来,仍喃喃道。

“朱兄,我看那老头死的时候嘴角冒出黑血,极可能是吞毒自尽身亡,并非朱兄所杀的,不关朱兄的事,再说,这等人暗中行刺朝廷命官,死了也是死有余辜,朱兄不必如此自责。”沙漠安慰道。

“哦,是了……确实……确实有黑血……确实不是我杀的吗?我确实没杀啊,我只是想点穴的……我用的灵犀指……我……我只是点了穴……我没……我没杀……没杀人啊。”

“确实非朱兄所杀,朱兄不必介怀了。”沙漠心知朱文羽第一次认为自己杀了人,受了惊吓,想起自己当年办案时第一次杀人后也是如此惊魂未定不知所措,深知其中感受,还是不住地安慰。

“那行刺者究是何人呢?”南宫灵在一旁不解。

“对了,朱兄,你是否认得出那死者?”沙漠故意转变话题。

“……面熟……”朱文羽的心情还未镇定下来。

“正是,不知朱兄南宫兄是否还记得,当时在曲阜县,两位住店时,我在楼下和两人吵架,不让他们住店,后来还是朱兄让我不必如此的,那两人才和你们住到一个店中。那死者便是那老少二人中的老人。”沙漠毕竟长年办案,记忆力惊人,认得极为清楚。

------------ 第五章 开封行刺(3) “是了,便是他,我也觉得面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其实沙漠一说朱文羽便回忆起来了,确然便是那老少二人中的老者,只是刚才心潮未平脑子里乱乱的一时想不起来。

“哦,是他们,在我们到曲阜县之前,那老少二人已跟踪了我和朱兄两日有余。”南宫灵插言道。

“哦,这么说他们并不是临时起意夺财害命,而是蓄意而为了。”沙漠低吟。

“只是不知他们究竟是何身份。既然是有为而来,想来必定和我等当前所探的三伯南宫雷之死有关,也便是和皇上让我等查访的线索有关,有人不想让我等继续查下去。他们到底是谁呢?”南宫灵也冷静下来,细细分析。

“对了,我搜得那老者的随身物件在此,也许其中会有什么线索。”沙漠突然想起,将刚才扔在桌上的黑布包打开。

“沙兄做事果然细致,滴水不漏,确实得好好看看。”

“我这一来是为了查明他们身份,二来也是为了避免麻烦,若是留下什么线索,如此命案,官府不可能不追索,把东西全取走,官府来了也只能当成无名尸体,无从下手,多半最后还是得不了了之。”沙漠不愧干了多年捕快,经验丰富,对官府查案的风格了若指掌。

“银牌!”南宫灵首先看到黑包内一块亮闪闪的物件,拿过一看,果然又是一块银牌,仔细分辨,和之前碰到的张千山那块,还有曲阜命案现场发现的那块尺寸式样都一模一样,所不同只在于一边是个“豹”字,另一边则是一个“伍”字。

“还有一张纸,一封书信。”沙漠也拣出两样东西。

那张纸上只有一个名字 “朱文羽”,只是纸的背面盖着一个朱砂印,印章是一个圆圈,圈里面潦潦的几笔有一只猛兽,看起来仿佛是一只老虎或是豹子。

另一封书信信封早已开启,信套内却已无信笺,只是信封上有几个草书字 “刘海棋亲启”。

南宫灵虽久居南宫世家,从未在江湖走动,但南宫世家自有一套方法收集江湖信息,再加上作为南宫世家的后起之秀,南宫望本来就早已决定南宫灵是下一个出去行走江湖之人,因此这些江湖消息都允许南宫灵参与知晓,他自然也听说过刘海棋这个人。果然,他道:“刘海棋外号南海叟,乃是南海剑派的五大长老之一,身手不弱,在南海派中武功可排在前三位。只是多年未见他行走江湖,传说他已在南海中的某个小岛上隐居避世,想不到在这开封城里居然会碰到他,更想不到会充当杀手来刺杀朱兄。”

“那南宫兄所说的刘海棋大约多大年岁?”沙漠问道。

“五十有余,似乎不到六十吧?大概便是五十五至六十五之间岁数,出道约是三十余年了。”

“看来,这个刘海棋也是这个幕后组织中的人物,属于什么‘豹’组,想来这豹组便是专门执行暗杀行刺之类的任务。”沙漠以前只是捕快,并不知道什么“南海叟”刘海棋,只是自己分析。

“这么说这个刘海棋从曲阜县之前就开始跟踪我们,那为何到今日才行刺朱兄?曲阜县前我便有察觉,但离开曲阜县后便再没碰到过这老少二人,我还以为没什么事了,也没去细想这事,为何他们直到这开封城内才开始行刺?”南宫灵不解。

“那只是因为木头你了。”朱文羽此刻已完全镇静下来,心潮一平,头脑便自觉空明,思想也清楚敏捷了许多,马上反应过来,插言道。

“如何说?”南宫灵问道。

“他们是怕你这南宫世家的人,我和老鹰并不在他们眼里,老鹰只是捕快,他们在曲阜县见过,我嘛,只是皇上派下来的一个小官,在他们眼里,我根本就不懂什么武功,最多也就是个三脚猫。”南宫灵和沙漠听朱文羽如此说,也是一笑,想想还可能真是如此,要不然不会偏偏挑着朱文羽和沙漠一起出去,南宫灵一人留在客栈的时候行刺,一方面是夜晚间在街上行刺易于走脱,二来他们心目中的高手不在身边,会觉得下手容易成功许多,谁知不知道朱文羽武功居然比南宫灵还高,碰了个绝大的钉子,铩羽而归,还撂下了一个人,另一人仓惶逃走。

南宫灵转念一想又觉不对:“你原来不是救过皇上吗?他们会不知道你有武功?”

“说你是木头就是木头,我早就告诉过你了,皇上老叔遇刺这事被他刻意压下了,朝廷里的人一般只知道皇上老叔被行刺,被人救了,福大命大真龙天子鸿福齐天,除了高诵和雷伯还有皇后娘娘,没几个人知道是我救的,别人上哪知道我会不会武功?你以为神仙啊?”朱文羽笑骂。

“朱兄南宫兄先莫打闹,我三人先分析一下这事再说。”沙漠心中毕竟有事,止住二人,道。

“呵呵,老沙,办案子你是老手,你来分析吧,我可懒得想了,最烦这种分析来分析去的了,还是打架过瘾。”想明白那刘海棋是自已服毒而亡,并非死于己手,朱文羽心中大畅,很轻松,便又玩起赖皮来了,不想动脑子。

“是啊,沙兄就请说吧,若有其他的我二人自会补充,大家一起计议计议。”南宫灵也道。

“行,那在下便说了。首先,从这银牌来看,这个刘海棋――不知是不是刘海棋本人――也是属于我们要对付的这个组织……”

“肯定是他本人,刚才木头说刘海棋是南海派的,而这个老头刺杀我是用的也是南海派剑招,虽然有些招式我没见过,但路数特点却是一样,想来也是南海派的招数,定是刘海棋无疑。只不过这老小子好好的长老不做,非得来找我的麻烦干嘛?寿星公上吊,吃饱了撑的没事干?”朱文羽插言。

“好,如此先确认老者便叫刘海棋,是南海派的长老,这个刘海棋必定属于这个组织,而且是豹组的五号人物,这个豹组,如此看来应该是属于杀手一组,专门刺杀与他们作对之人。”

“肯定是如此,没得跑了。”朱文羽道。

“其二,这次行刺失败,又跑掉一人,对方必然已经知道朱兄你的武功甚高,而且必然还会有下一次行刺,而下一次行刺也必定是雷霆万钧之势,不达目的必不罢休。”沙漠继续道

“嘿嘿,又有过瘾的架打了。”朱文羽搓着双手,嘻皮笑脸,南宫灵看着他那得意的笑,差点笑出来,取笑他,“别又杀了人像今天这样。”

“不会了不会了,再说了,杀人就杀人吧,他们要来杀我,我总不能伸着脖子恭候着等人家砍吧?杀了他们也是活该。”朱文羽不好意思地讪讪一笑。

“朱兄今天是第一次,都是这样的,当年在下第一次杀人也是如此,并不奇怪,下次我想朱兄一定不会了的。”沙漠打着圆场。

“沙兄请接着说。”南宫灵挥手示意。

“嗯,其三,目前我们已知道这个组织内至少有虎狼豹三个组,也许还有更多的组,但至少可说明这个组织确是非常庞大,且组织严密,极不好对付。因此,我等三人当前的主要任务还是尽快赶赴唐门,和唐门接上头,获得强援,不知两位兄台意下如何?”沙漠眼瞅着面前的两个人。

“那开封城里的奸杀案呢?”朱文羽问道。

“既如此,也只好不管了。”沙漠冷冷道。

“不行,既然碰上了就得管,那些王八蛋伤天害理丧尽天良的,碰上了哪能不管?一个个都是祸害,割了剐了都是活该,少爷我才不皱眉头呢。”朱文羽声调一高,几乎要站起来。

“南宫兄的意思呢?”沙漠转向南宫灵。

南宫灵沉吟半晌,道:“不管这个组织如何庞大,今日刚发生行刺,他们也得上报幕后主使之人,再安排行刺并不是短时间内的事。再说,开封城内刚死了个刘海棋,一定会加强治安,恐怕也难得有机会,其三,朱兄手上的伤也得几日休养,虽说只是外伤,但如此情境,早一日伤好早一分把握。其四,只要以后我等三人尽可能少分开行事,等闲之人来行刺并不在话下,对方也得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份量。最后一点,我同意朱兄意思,如此伤天害理的恶行,我等作为武林中人,不能不管,否则枉自为人。”

------------ 第五章 开封行刺(4) 沙漠苦笑,他原来在官府衙门办案,并不是武林中人,对最后一点倒并不在乎,不过他也不得不承认南宫灵说的前面四点确实有理,便也不再说话,只是拿着南宫灵的金创药,小心地替朱文羽裹好臂伤。其实朱文羽身怀养生诀内功,内力无损,这等体外小伤,便是不裹也无甚所谓,不过他也知这是两位兄弟的好意,乖乖地坐着任沙漠包好,弄完了沙漠自去睡觉,朱文羽和南宫灵则各自在床上盘坐调息,同行多日,沙漠早已知道二人的习性,知道他们二人不像自己这从打斗中练出来的外家功夫,这睡前的内功调息便是练功,见惯不怪,自顾自地呼呼大睡。二人调息了一会,便也安睡无话。

第二日天刚朦朦亮,朱文羽便起来了,只觉精神奕奕,看看左手臂上包扎的布,活动活动,感觉无甚异样,解开扎布,只见那伤口上只留下一条黑黑的硬疤壳,朱文羽小心翼翼地揭去疤壳,下面是肉红色的已愈合的伤口,嫩红的肉皮上带点惨白色,但却已无丝毫疼痛的感觉,心知已是全好了,暗叹这养生诀居然还有如此妙用,看来只消再过两日,便不会留下丝毫痕迹了,便是现在,也已丝毫不碍活动,至于内力,运转调息一个周天,更是感觉充沛如意。

南宫灵也非贪睡之人,也已醒转,沙漠却还在睡觉。朱文羽下榻走到桌前,看到昨夜他和沙漠回到客栈时南宫灵正在画的画,只见一个大方框内几个小框,有几个框内写了“王,陈,谢”等等几个小字,还有几条竖线几个箭头,一时看不明白。那图上还有一块大墨迹,想来是昨晚他和沙漠进门时南宫灵情急之下将笔直接放在图上所致。

“这是昨日我和小二说话,据他所说而绘的开封内城的简图,写字的几个地方是几个有名的大户人家,其中便有家中女子被害的赵李刘等四家,别家有些家中并无待字闺中的小姐,但也是家财富有的缙绅名门,我便画了个地图,也好有些印象。”南宫灵从榻上下来,一边走过来一边低声说。

“你真行,真有你的,臭木头。”朱文羽一拍南宫灵的肩头:“看来你小子在店里也没闲着。是个有心人嘛。”

“两位出去打探消息,我不愿出入那种风尘之所,自也不能就这么呆着干等不做事。”南宫灵轻笑道。

“南宫兄定然不会如此,只不知南宫兄打探出一些什么消息?”背后传来沙漠的声音,原来他也醒了。

“小二这里打探不出淫贼的什么消息,我只好让他把城里的豪门富户挨个数了一遍,然后让他在图上点了一下大概位置。”

“南宫兄果然有心,昨晚我和朱兄去青楼打探也不算扑空,有点线索。”沙漠便将在青楼打探的消息一一说出来,朱文羽乐得偷懒,随沙漠去说,这沙漠捕快出身,思路条理俱十分清楚,把探来的消息一一说得明明白白。南宫灵也将昨日在小二处打听到的消息一一道来,还在简图上指指点点,让朱沙二人有了个大概的印象。

“那沙兄认为我等三人现在该如何动作?”南宫灵问道。

沙漠摇了摇头:“我们并没有什么好的办法,既不知这二人如今在何处,又不知二人的身份,无从打探,我想如今只有一字真经――等,选着他们最可能去的地方,守株待兔,等着那两个淫贼上钩。”

“真没劲,干等。”朱文羽撇了撇嘴,最不耐烦等,以前他也在夜里守过,不过是为了守着寻江湖人物打架,结果碰上了“九曲香”黄金蝶,也碰上了那个紫衣姑娘,不过那种在夜里枯守的滋味实在难熬,一想起来就头皮发麻,如果不是必要,他可不愿干这种费力费神还不一定有用的破事,对他来说,守株待兔地干等还不如昨日去青楼打探消息好玩。

南宫灵和沙漠对望一眼,暗笑。

“上哪等?”朱文羽又道。

“这就得分析一下下一次那两个人最可能去犯案的地方。”沙漠道。

朱文羽和南宫灵盯着桌上的图,半晌不语。

“两位兄台,你们看呢?”好一会,沙漠盯着二人,问道。

“我看,这!”朱文羽忍不住,伸出一个手指头,点着图中的张字。

南宫灵含笑点点头。

“理由?”沙漠冷道。

“一:这香烛铺张家有个十六岁的宝贝女儿,城里都说长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名声不小,正待字闺中,城中富家公子纷纷上闹提亲,知道的人也不少。二:和被害的赵李等家一样,张家也不是独占整条街道,和其隔墙而居的住有不少平民,混在楼宇之中,并无高墙严院,作案后易于脱逃。其三,张家人丁不旺,下人不多,护院基本没有,可以说若是当场事发,凭那几个人,没人能拦得住那两人,要是我是那两个小王八蛋崽子,我也选这么个好地方。”朱文羽小心地理着自己的头绪。

“还有,据说张家女儿的阁楼也是最高处,且临墙而建,两丈开外便是邻家屋顶,对武林高手来说,高来高去,来去自如方便。”沙漠补充道。

南宫灵也在旁边点头称是。

“对了,臭木头,你问这么细不怕小二把你看成那两只王八啊?”朱文羽突然想起来。

“呵呵,借用了一下朱兄的名头。”南宫微笑道。

“哈,我说呢,这当官的确实好使哈,我还没好好用过呢,你倒用上了。”朱文羽故作夸张的神色。

“呵呵,朱兄不是在曲阜县威风了一把吗?”想起当天吴光祖的殷勤模样,南宫灵和朱文羽都不自禁地笑出来,只有沙漠因吴光祖是他以前的顶头上司,才矜持着没笑出声来。

“好了,今晚我们便去张家蹲着喝西北风,等那两只发情兔子!!”朱文羽说着说着也来劲了,搓着手笑着说。

“慢来,朱兄,我们还得分析一下,何时去最好,否则如今天凉,你夜夜在风里守着,若是那淫贼三五日都不来,你都早成冰柱子了。”沙漠难得开个玩笑。

“那你说啥时候去最好?”朱文羽反问道。

“初十晚上开始!”南宫灵插言道。

“何以见得?木头?”朱文羽不服气地故意刁难。

“昨日南海叟刘海棋横死在街上,今日必定事发,即便不知死者名姓,衙门也必定加强警卫,故今日明日都必是严查无比,到处都是衙门的探子,过得几日才会稍松懈一点,兔子们必然也知晓,不会轻易出来犯案撞顶头风。今日初五,我料过得五日风声应该有所松懈,我们再去蹲守,机会大些。”

“那这几天干嘛?总不能成天呆在客栈里吧?岂不得闷出个鸟来?”朱文羽大感头疼。这话是以前学魏国公徐达的,徐达行伍出身,说话不减粗俗,便是在朱元璋面前也时不时蹦出一两句粗话,倒让朱文羽捡了过来。

沙漠哑然失笑:“谁捆住朱兄这几日不让出去了?”

朱文羽一想,哈哈大笑,南宫灵也笑出声来,刚才分析事情的冷肃空气一扫而光。

“朱兄别忘了,这几日我们还需多走动走动,看看城西张家外面的地形,南宫兄这里只是手画的简图,我等也只是在小二和海棠姑娘他们口中听说的,并未见过实际情况。”沙漠道。

“是是是,走喽,走喽!”朱文羽长身而起。南宫灵二人也站起身来。

三人果然一同出游,在开封城内闲逛,走走名胜散散心,禹王台,汴州桥,还有有名的大相国寺,饱览了一下中原古都,宋时京城的旧景古迹。只是与前一日相比,街上果然多了些衙役捕快之类的人物,四处搜寻盘问过往路人,连客栈也有捕快前去查看客人的登记薄册。只是那些官府中人盘查的重点都是些孔武有力的大汉,或是携刀带剑的卖艺诸人,朱文羽等三人都是富家公子打扮,自无人来查他们的来历。他三人都是年轻人,初来开封城,如此悠哉闲哉地四处游玩,自然玩得开心高兴。不过玩中也并不忘正事,挑一日有意往城西走动,打听到香烛铺张家的庭院所在。

那张家在街上有一个大的铺面,据说在开封城内别处还有三家铺面也是张家的,朱文羽特意走进铺去,那铺里货物摆放得满满当当的,各色敬神的香,上供的香,薰衣香,檀香等等,还有各色各样的蜡烛,长明烛,喜烛不一而足,到里间,各色寿衣花圈香烛纸马,也是堆满着整个屋子,来来往往的客人,看来生意确实不错,那掌柜的张万福忙不迭地招呼着伙计迎来送往。

------------ 第五章 开封行刺(5) 朱文羽略思索片刻,把折扇取在手中,昂首便往店内走去。南宫灵二人莫名所以,不知朱文羽想干什么,却也只得趋步跟上,进了香烛铺。看朱文羽三人入来,气色不俗衣貌不凡,张万福不敢怠慢,亲自上前招呼。

朱文羽在内宫中多年,若是正经起来,举手投足言词谈吐自有一番大家气度,只是和平日里的赖皮相大不相同,倒似足了一位大户人家的富贵公子,看得沙漠二人几乎不敢相信面前这个人居然便和平日里一脸嘻皮笑脸贪玩好动从没个正经的朱文羽是同一人,心中暗笑。朱文羽斯斯文文地和那张万福说只是来看看转一转,要他不用招呼他们三人,自去忙自己的生意,那张万福有点迷糊,却也遵言自去做别的事,任他朱文羽三人在铺中四处乱看乱瞧,伙计们在张万福的招呼下也无人来打扰他们。

朱文羽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张万福搭着话,他在皇宫内的那种深潭中生活多年,那皇城内宫个个勾心斗角,是个说话间下绊子设套子斗机锋最厉害的所在,那张万福哪是他朱文羽的对手?一扯一扯不知不觉地话题就转到张万福那宝贝女儿身上,张万福年过五十而无子,仅有这么一个掌上明珠,不但容貌沉鱼落雁,连文采也是极为出色的,在开封城内大有声名,张万福整个就是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实在是一块心肝宝贝肉儿,一说起她自然引得张万福满心的自豪和高兴,虽嘴里谦虚,但满脸堆着的笑却显出其实在是把这个女儿爱到了极点。说到高兴处,张万福干脆停下手里的活,把朱文羽等三人引入店铺后面的内院厢房中,叫下人端上茶来,和三人坐下聊起来。南宫灵和沙漠任朱文羽一个人神吹,他二人干脆不说话装哑巴,只是坐在那儿暗暗打量内院的格局。

朱文羽又故意问起张万福给女儿找婆家的事,张万福说他的宝贝女儿旧年曾出过一个上联在店中,以求下联,一年多以来有多人都试着对过,但总是没找到最为满意贴切的下联,问朱文羽是否愿意一试。朱文羽对对联一道本来就颇有偏好,连忙让张万福取出。那张万福从内屋取出一张红纸,只见纸上一笔清新隽秀的钟王小楷,显是那张家小姐亲书,写着:

“香烛店,点香烛,香烟绕着烛灯乱。”

朱文羽右手折扇轻拍着左手掌心沉吟半晌,忽道:“有了,我就对:杏花林,淋杏花,杏蕊开处花影香。”

那张万福大喜,起身施礼道:“真乃绝对,更绝的是小女小名正是杏儿,真是天衣无缝。朱公子果然学富五车,少年俊才,只不知朱公子是何方人氏?年岁几何?可曾娶亲?不知可否见告?”

朱文羽心道不好,敢情这对子是张家小姐选婿的头一关,赶忙道回礼:“不敢不敢,小子乃京城人氏,今年二十有一,家中已订有一门亲事。”

“哦――”那张万福一脸失望,失神地坐回椅子上。

沙漠等二人自然明白了怎么回事,知道朱文羽的底细,听那朱文羽说自己已订了亲,撒起谎来一本正经脸都不红一下,心中实在是快笑破肚皮了,只是强忍着把脸憋得半红。

朱文羽自知不妙,赶紧向张万福告辞。

出得店来,转过两个街脚,南宫灵和沙漠二人对望一眼,终于笑了出来,南宫灵道:“朱兄,我们真是服你了,能说能吹,把人家弄得个云里雾里,还给自己平空编了个媳妇出来。”

“屁,你们懂什么?若不是我这么一胡弄,你们能到内院里看看?还不快谢我?”朱文羽得意道。

“这倒是实话,南宫兄,今日若不是朱兄办法好,我们还真没法进到里面瞧瞧,光看外头究竟没有现在清楚,连张家小姐的绣楼所在都知道了。”沙漠也赞同朱文羽。

“嘿嘿,是吧?若不是少爷我脑袋瓜子灵,有意却似无意地这么随口一问,那张万福能随口把张家小姐的绣楼指给咱们看?”朱文羽大感得意。

“行了,我们再四下看看,回客栈再仔细计议一下,初十夜里开始,在附近猫着,等着那两只兔子撞过来,他娘的,看我不把这两只淫兔子炖……。”朱文羽正兴奋地说着,突然眼睛朝着右前方向看去,呆了一呆,没继续往下说。

“怎么了?朱兄?”南宫灵问,他正对着朱文羽,自然不知道朱文羽在自己身后看到什么。

“没事没事,只是看到一个人的影子有点面熟而已,已经不见了。”朱文羽摇摇手,续道:“……反正那两只兔子我看他们往哪跑!?”

“那,如今我等再往哪?”沙漠也不多问。

“行了行了,跟昨天一样,找地方玩玩去。也难得来这开封城一趟,总得逛个够本,别白来啊。”朱文羽满不在乎道,心中却在想:“刚才那影子是谁?从旁边看怎么好像那个臭丫头?今天倒穿了身翠绿的衣服,还装模作样戴了个小帽子,嘿嘿,你以为少爷我认不出你了?她怎么也到这开封城来了?那个小离也不见,是不是认错了?”

朱文羽正瞎自琢磨,沙漠打听了路,三人又朝近处的重阳观走去。那重阳观乃为纪念在这开封城内传教且终逝世于此的全真派创派祖师王重阳而建,朱文羽对道家的随性自然的宗旨极为认同,且修习的《易气养生诀》也是道家的无上先天神功,自然对道家有一种自然的亲切感,来此开封城,实是应该来这重阳观上炷香,拜拜这位道学前辈,武林高人。

当晚,朱文羽三人在客栈画下张家四周的房屋地势图,细细推研一番,接下来两日又是日间四处游历赏玩,抽空又到张家附近转转,回客栈再计议,终是拟了一个较佳的设伏方案,自此满心地等着初十晚上到来。

好容易等到初十,才用过晚饭,天尚未黑,朱文羽便开始收拾穿戴,将雷霆剑围在腰间,还取了日间买的几块大黑布,自取一块系在头上蒙上脸,只留下两只眼睛在外头。这是沙漠提议的,他们去抓那两个定是武林中人的淫贼,自有一番打斗,许会惊动百姓,若是擒下淫贼还好办,若是引起误会,又给人看到面孔,以后会多一层麻烦,故此蒙面而行。朱文羽本来自恃有金牌在身不以为然,但南宫灵也赞同沙漠的意思,他也只好随他们一样蒙上黑巾。

看到朱文羽如此急切地换好衣服蒙上面巾就想走,南宫灵笑道:“朱兄不必如此着忙,现一更都未到,我等二更才走呢,先喝杯茶如何?”起身作势给朱文羽倒茶。

朱文羽讪讪一笑,又取下已蒙好的面巾,知道自己贪玩巴不得早点出去,只是此时街上还行人正多,前几日便商定了二更再走,自己实是性急了些,只好耐下性子坐下来。

要这朱文羽老老实实坐在屋里等实在是不容易,只见他一会站起一会坐下,一会又在屋里踱着步转圈子,茶也不知道喝了几杯,看得沙漠只想笑。终于等到沙漠二人也开始换衣,三人结束停当,略等片刻,便听二更更响,悄悄打开临街窗户一看,果然黑漆漆一片,楼下街中已是灯笼全灭,悄无一人。

三人互相看一眼,点点头,再打开另一边的窗户,窗户外便是隔壁店铺的屋顶,三人轻轻跳出窗外,南宫灵在最后,回身轻轻凌空一掌,灭了屋里的油灯,再小心地将窗户关上,展开轻功,便从各户瓦顶上飞身向城西而去。

开封城并不大,不过一袋烟功夫,三人便已靠近张家院落。只见四周漆黑一片,月亮也不见出来,阴沉沉地天色,这对朱文羽和南宫灵来说,他们身负一流内功,黑夜中视物根本不在话下,只需有丝毫光亮,对他们来说便如白昼一般,对沙漠来说却有些难,只是他长年办案,也早已练出一双利眼,虽并无朱文羽二人般视如白昼,却也并无大碍。

三人找到那高高的张家小姐所居的绣楼,各挑了一处隐密屋面伏下,各距绣阁三丈左右,这是他们早已计议好的,自是默契,各寻自处,单等着那两个淫贼上钩。

屋顶上空旷无遮,如此寒风中才呆得不到半个时辰,衣物面巾俱已变得冰冷,只是朱文羽身怀养生诀内功,平日里一股从丹田中自然涌出的温热之流周转全身,根本不畏严寒,但还是让他从心里暗暗骂了一句:“两只死兔子,让少爷我替你们蹲屋顶喝西北风,逮着了少爷我让你们好看,把你们吊起来吹他七天七夜,冻死你们这两只采花兔子!”

忽然南边一阵细细的轻轻脚步传来,朱文羽一凛:“来了!”悄悄回头探身一看,果然,四五十丈外只见两道黑影急朝这边飞奔而来,只是那身形速度比之朱文羽和南宫灵实在是差得太远,比之沙漠也不过稍强而已。朱文羽又赶快伏身低下了头。

只见那两人渐奔渐近,不过脚步落在屋面上的声音还是很轻,显是轻功不弱,不久便到了那张家小姐的绣阁窗边止步停下。

朱文羽在黑暗中暗暗打量,那两人也是身着黑衣,只不过并不以黑巾蒙面,一个稍高的留着几分长的八字须,另一稍矮之人则是白面无须,和海棠姑娘两人所说的形貌完全一样,心知便是这两个伤天害理的淫贼。

------------ 第五章 开封行刺(6) 只是拿贼拿脏,朱文羽等人也须等那两个淫贼犯案时才可出手擒拿,这是久经案事的沙漠强调的,朱文羽和南宫灵并无经验,但沙漠说是如此现场捉拿才能由官府断下铁案,否则容易死赖推脱。朱文羽想着也总不能一剑一个杀了了之,还是得由官府断案按刑律治罪最为合适,对别人也可有个教导警戒的作用,因此三人也暂时未动,只是紧紧盯着那二人。

只见那两个黑衣人矮个一人站在绣阁窗外,面朝外面,小心地四处看着,另一高个则从怀中掏出一个短管之类的物件,凑到窗前,一端用嘴含着,另一端截破窗纸,显是往屋里吹着迷香,沙漠先前说是一定要等那二人进屋之后才能来个瓮中捉鳖,人脏俱获,朱文羽只好耐着性地等着。吹得一会,吹香的高个稍等了一会,又掏出一把短短的匕首,小心地拨弄着,不到一会,显是已将窗栓拨开,窗户已被无声打开。高个黑衣人回头朝矮个点点头,做了个手势,两人轻身翻入了窗户,窗户又给无声地关上。

绣阁三丈外三个地方同时冒出三个人影,朱文羽,沙漠,南宫灵三人同时站起身来,黑幕中互相点了点头,正欲齐飞身向绣阁潜去。

突然,变故突生,黑夜中传来一声低低的惨叫,那绣阁窗户一声响,突然打开,一个黑衣人跳了出来,紧接着另一人也退了出来,身形很是慌张,那后出来的矮个黑衣人跳出来后还一步步后退,左手捂着右臂,朱文羽还能清楚地看到一股鲜血从矮个黑衣人手臂上往下流,滴在瓦面上。紧随着矮个子出来的还有一个身穿翠绿衣裙的少女,手执一柄寒光闪闪的宝剑,剑尖直追黑衣人。

三人一出窗口,看到靠近的朱文羽三人,俱是一呆,那早先出来的高个黑衣人见势不妙,转个方向便逃,南宫灵闪身便追,朱文羽反应也快,一眼便看出那翠绿衣裳的便是在京城里碰到过,去山东的路上还捉弄过,在重阳观外又遇见过的小姐,只不过没见她的丫环小离,看来她也是来捉这采花淫贼的,便叫一声:“我来帮你。”飞身向二人奔过去。

此时朱文羽还蒙着面,那高个黑衣人正情急间,以为来了救星,大叫:“救我!”这一声不要紧,却让那女子以为朱文羽也是淫贼一伙,见他近前,“唰”地一声便是迎面一剑。这一剑大出朱文羽意外,还没反应过来,那冷森森的剑尖已近身前一尺,大惊,脚尖一便劲,踏碎两块瓦片,身子却扭了半尺,刚好避过剑锋,只是将身前的黑衣划了一道口子。

“你这臭丫头……”朱文羽又气又恨,不禁骂道。

“淫贼还敢嘴硬!”那女子毫不放松,一剑一剑紧逼不舍,朱文羽是又好气又好笑,心知是个误会,又不好真正还手,只得闪来闪去,不及说话,眼看着那矮个黑衣人已躲到一丈开外。

朱文羽心中大急,就怕这淫贼再次脱逃,心一狠,手往腰间一抽,雷霆剑在手,反手便向少女攻去,希望尽快将其逼退好去追那黑衣人,岂知那少女乃名门之后,基础打得极牢,虽然明显不是朱文羽对手,却是左挡右逼,倒让朱文羽一时奈何不得,那少女显是认定朱文羽与淫贼乃是一伙,招招紧逼毫不放松,却也让朱文羽抽不开身去追那黑衣人。“这臭小娘们儿,瞎了眼一样,老缠着老子干嘛?让那小兔子跑了我饶不了你!”朱文羽心中大恨。

那沙漠也未闲着,看那黑衣人想逃,便也执剑扭身去挡,只见那黑衣人手一甩,从手中喷出一团白雾。沙漠知道厉害,忙闪身躲过,待定下身来,却见那黑衣人又到了一丈开外。沙漠武功不高,也并不长于轻功,眼看便已追之不及,岂知五六丈外又站起一个人影,却未穿黑衣,而是一袭灰衫,手里似乎还拿着一柄短尺类物件。

只听那黑衣人叫道:“师父!”话语中充满惊喜。但话音未落,又有数条黑影窜上了各处屋顶,或执棒,或执刀,或拿枪,都距绣阁这边约十丈左右,已围成了一个圈。

朱文羽一时未能脱身,却是早已将周遭情势看在眼里,心中大讶:“从哪冒出来这么多人?”

那矮个黑衣人已靠近灰衫之人,灰衫人见自己也被围,心知不妙,对自己徒弟大恨,看那矮个黑衣人靠近,恨声道:“只知贪花好色,坏我大事,要你何用?”突从手中铁尺样物件中飞出一细小尖形之物,直插黑衣人胸口。那矮个黑衣人自以为来了救星,师父定会救自己出险,哪知师父居然会突下杀手,万避不及,正中胸口,身形突顿,嘶声道:“师父……”已倒在瓦面上。

围上来的数人见此变故,也是一呆,却又醒悟过来,仍是逼近,嘴中叫道:“淫贼哪里走,莫欺我开封武林无人!”

那灰衫人杀了徒弟,手中短棍一甩展开,原来是一柄折扇,黑暗中可以看到扇面上画着一朵娇艳欲滴的鲜红牡丹,还有一只硕大的金色蝴蝶。灰衫人转身便走,一边往外冲一边口中朗笑道:“九曲香拜上开封武林同道,得罪了,后会有期!”果然轻功极为高明,身向外冲,转眼已靠近那执棒之人。

那些人一听这人居然是“九曲香”黄金蝶,大惊,知道这人外号九曲香,轻功高绝,更擅使毒物迷香暗器,周身是毒,若是近身稍有不慎便易遭其毒手,那执棒之人只得侧身让过,一晃眼,黄金蝶已从他身边掠过,冲出包围圈,转眼便已去远。

那少女听这黄金蝶自报名号,也是一惊,手一顿,似是想舍朱文羽而去追,朱文羽正好腾出手来退出两步停手站定,道:“我说你烦不烦?老缠着我干嘛?让那只花蝴蝶跑了吧?”

少女一呆,眼看黄金蝶已去远,瞪了朱文羽一眼,怒道:“跑了他跑不了你!”又挥剑来攻。

朱文羽是又好气又好笑,看那剑势来势汹汹,也只好挥剑抵挡,道:“我说你有没有搞错?我是来抓贼的,你把我当贼抓?”

那少女虽不尽是蛮不讲理之人,但将信将疑之下,手底却仍是并不放松,再缠斗十数招,那周围的数条人影已围将上来,把朱沙二人和那少女围在当中。

沙漠已将情势看清,知道是生了误会,拱手道:“各位朋友,我等三人今晚也是来抓淫贼的,大家别生了误会。”

只听那黑影中有一道苍老声音:“贤侄女请先停手,我等先问清楚不迟。”

那少女果然停手,朱文羽也正好住手歇剑。其实他一直便未尽全力,只是一味地招架,根本并未施展攻击的招数,否则哪容得这少女想停便停?

“我等是京城来的,这位是锦衣卫千户朱大人,方才去追那淫贼的便是南宫三子之一的‘冷面灵官’南宫灵,俱是为此采花淫贼而来。”沙漠首先便将锦衣卫和南宫世家的招牌掏出来镇住各人,让对方不敢轻举妄动,以免再生事端。

“老朽开封‘大刀’王五,今晚也是和开封城武林中道一起为追捕淫贼而来,这位兄弟说是这人是锦衣卫大人,不知有何为证?”黑暗中那执刀之人道。

朱文羽一声不吭地掏出御赐金牌,举在胸前。

“严大人,我等皆是江湖草民,不识什么朝廷信物,还请大人出来看看。”那大刀王五稍提高一些声音。

朱文羽只听身后有人出言:“便请这位朋友将信物交与下官看看,以取信各位英雄。”原来那严大人躲在那张小姐的绣阁之中,此时便从窗口处冒出头来。

朱文羽哼了一声,有意给旁人一个下马威,头也不回,手往后一甩,那金牌激射而出,“碰”地一声牢牢钉在窗棱上。把那围着的数人都吓了一跳,生怕伤了知府大人。

那严知府仔细看了看金牌,便在屋内拜倒,高呼:“下官开封知府严图龄拜见朱大人。”

朱文羽心知误会终于解除,气也平了些,摆了摆手:“罢了罢了。”顺手将蒙面巾扯了下来。

那少女一看朱文羽的脸,一呆:“是你?”

朱文羽淘气性上来,故意气那少女,笑嘻嘻地道:“可不就是我?”

那少女嘴一撇,脸一歪,低声咕噜了一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还大人?哼!”

绣阁里还是传来严知府的声音:“便请大人下楼,往府衙一叙,也好让下官禀报此案情势。”

------------ 第五章 开封行刺(7) “走吧走吧!”朱文羽随意挥了挥手。

“朱兄,南宫兄……”沙漠有点迟疑,想说南宫灵还未回来。

“我回来了。”南宫灵的声音已从十余丈外响起,看来是早已回来只是未出身。

那大刀王五突地出一身冷汗:“此人侵入十余丈内居然无人知晓,显是武功不俗,若是真打起来他从后面突袭,我等这些人还不知道能不能拦得住他们三人,幸好是友非敌。南宫世家果然名不虚传。”

“木头,那只小兔子呢?”朱文羽问,在场的除他三人外恐怕无人知道为何朱文羽把那黑衣人称作小兔子。

“我已擒到,却被他服毒自尽了。尸体在此。”南宫灵淡淡道。

朱文羽对南宫灵的武功信心十足,根本不惧那黑衣人能跑得掉,听说也自杀了,只得叹口气:“这家伙,知道罪大恶极逃不了死罪,这么死了倒便宜他了,一起带到衙门去吧。”

包括知府衙门埋伏在张家大院和周围民房中的十数捕快,数十人一同来到知府衙门。

衙门大厅中,已摆上十数张椅子,那严知府遣去捕快,吩咐衙役给各人上茶,有朱文羽在,那严知府也不敢坐堂前官座,便也同众人一起平坐厅中,特意给朱文羽安排了与自己相邻的主位上。待得众人坐定,那严知府又探问朱文羽在锦衣卫中任何官职,朱文羽心知这严图龄心中仍存疑虑,也一言不发大大咧咧地坐在那儿,从怀中掏出洪武皇帝朱元璋命他前往南宫世家报讯的圣旨。严图龄一看圣旨急忙跪下,双手高举过头,接过圣旨看完又双手捧还,重新磕头拜见上官。朱文羽也不说话,微微摆摆手示意他起身。

严图龄便一一给朱文羽等三人介绍,原来那后来围上来的数人都是开封城内的武林中人,为头的是“大刀”王五,年过五十,既是河南一省的武林名宿,也是开封城内的大户乡绅,便是在张家屋顶上说话的那人。余下还有大刀王五的两个儿子,“连环刀”王威和“霸王刀”王猛,还有“扑地虎”路颜,乃是开封城内使地趟刀的好手,“银枪白练”金学富手里总是竖着一根银白钢枪,少林俗家弟子“翻江棒”董乐天,“开山碑”岳丁山,其余的或是门人或是子弟,俱是知府严图龄请来对付屡在开封城内犯案的采花淫贼的城中武功好手。

其实为破这采花大案,严知府他们也费了极大的功夫,和沙漠等一样,也是四处打探消息,怀疑那高矮两人,只是因为朱沙二人到青楼去打探消息,老鸨后来又老老实实告诉了官府那姓李的客人,所以连朱文羽等三人也一同怀疑上了,不过不明底细,也没有惊动他们,后来分析这采花贼也极可能对张家动手,偏偏又看到朱文羽等三人连日来也在张家附近转悠了好多次,疑心更甚,便夜夜布置埋伏,在今夜之前便已经埋伏了三个晚上了,今夜才正好碰上朱文羽三人也来了,那两个真正的采花贼也来了,只是未曾料到的是连“九曲香”黄金蝶也来了。这中间的原委甚是复杂,如今既是得知朱文羽等三人并非和采花淫贼一路,也是来抓贼的,此时严知府只是大谈如何在开封武林同道的帮助下一起埋伏抓贼,以至造成误会,尚幸淫贼未曾逃脱,已伏法丧命云云,至于前日里对朱文羽等三人的怀疑自然是隐瞒不说,免得多事,便只当从未怀疑过他们一般,这也自在情理之中。

至于那翠绿衣饰的少女,则是四川唐门的大小姐唐韵,江湖人称“暗香疏影”,丫环自然便是那小离姑娘。如今唐门掌门人乃是“飘雪仙子”沈园雪,但年事已高,因此大部分门中事务都已交与长子“两步风”唐延雄,而这唐韵则是唐延雄的宝贝女儿,年方十九,按说早已该许配人家,但这唐韵和父亲闹别扭,死活不同意唐延雄给她说亲,一气之下出来行走江湖,因暗器手法高明,轻功高绝,得了个“暗香疏影”的外号,也算是闯出一点小小名头,不过便是这点名头,估计也是由她的家门出身以及容貌而来的成分为多,却和她的武功关系并不大,只是这绝不是她这心高气傲的大小姐所能承认的了。唐延雄也拿这个掌上明珠没办法,知道她性子执拗管不了,也只得由她。这大刀王五与唐延雄早年是老交情了,便也带信托他在江湖上多多照应,唐韵本来仍是远远跟着朱文羽和周元到了山东境内,想再捉弄朱文羽,却一直没什么机会了,又怕朱文羽这无赖报复,后来在路上听说开封城内出了采花淫贼,她原来吃过“九曲香”黄金蝶的暗亏,对采花贼恨之入骨,便来这开封城想抓这淫贼,不管这淫贼是不是九曲香,如是落在她手里也能出口恶气,想不到这两个淫贼还真和九曲香有所关联,更让她气愤不已。她一进开封城,大刀王五在开封多年,门人徒弟遍布,便已得到消息,便约她入府,她开口便要与王五等人一同抓捕淫贼,王五苦劝不住,只得答应,心下却是十分担心出什么岔子,不好向老友交代。这唐韵朱文羽算是多次见面了,只是如今才算知道这小妞的身份来历,听说是唐门大小姐,心中暗暗摇了摇头,不知此次唐门之行会不会和这小姑娘扯上点关系,那可是又有点高兴又有点头疼。

也是因为这唐韵只想出气,好强争头,不肯落于人后,又没人能管得住她,兼之是个女子身份又比较方便,大刀王五便安排她埋伏在张家小姐绣阁中偷袭,由余人在外包围。唐韵不喜旁人相助,王大刀也知她出身名门武功并不弱,余人自来得及包围协助,便也由得她一个人埋伏在绣阁之中,只是先服下几颗三花玉露丸解毒,再以湿巾捂上口鼻,免得中了迷香。

朱文羽摆出锦衣卫的官样姿态先一言不发,南宫灵不是善言之人,便由沙漠将朱文羽等身份向在座群雄介绍了一下,他是何等精明之人,知道朱文羽二人初走江湖名声不显,是以故意只是强调朱文羽乃锦衣卫的千户大人,身怀皇上金牌,行走江湖有秘密使命,造成一种神秘感和一种无形的压力。至于南宫灵,则介绍是“南宫三子”之一,南宫世家在武林中的地位极为尊崇,南宫雷遇害之事也已传遍武林,此南宫灵既然能替补南宫雷的位子,自然亦是非同小可,让在座武林中人无人敢于轻视。至于朱文羽,虽然方才和唐韵相斗时根本未出全力,不免让在座诸位有所小看,只是他最后一手反手甩金牌的手法却也让大伙一时摸不清深浅,只觉这位朱大人莫测高深,但至少他是在座的有官职在身的最高人物,连知府严大人都对他毕恭毕敬的,这也足让其他开封的武林人士对他施礼道歉,毕竟还是怕得罪官府中人。

只有唐韵根本未将朱文羽放在眼里,他是不是什么锦衣卫跟她一点也不相干,此时虽然知道刚才也只是误会,但心中却对这个“朱大人”没一点好印象,原来以为是个小混混,后来以为是个淫贼,再后来知道这家伙是个无赖,在半道上报复自己摆了一道,摔得她屁股疼了好几天,如今搞半天又是个当大官的,反正就不会是个什么好东西,是以大刀王五均起身向朱文羽施礼时她却板着脸装没看见,大刀王五看在眼中,不好当面明说,也只得由她。至于自己,沙漠则老老实实介绍原是曲阜县的捕快,蒙朱大人提携同行一同办案,一语带过,自是未被严同龄、大刀王五等人放在心中,以为只是这位“朱大人”的一个小跟班而已。

“如今多得朱大人和南宫少侠相助,两名淫贼被我等当场捉拿,一者为南宫少侠畏罪服毒自尽,一者为其师‘九曲香’黄金蝶所杀,此案也算告破了,从那淫贼死前黄金蝶的言语来看,此案黄金蝶并无参与,两名案犯均已死亡,也算可以结案了,不知严知府之意如何?”大刀王五最后言道。

“是,是是,此番多亏各位英雄,还有朱大人,南宫少侠,才得当场格毙淫贼,为开封城受害女子申冤报仇,本官自当结案,并上报巡抚衙门,论功请赏,开封城内的治安以后还得请诸位父老多多相助,共安一方百姓。”严知府自然巴不得早点将这种大案具结上报,也算了了件苦差事,实在是不想再惹上黄金蝶那种江湖上高来高去的人物纠缠,闻言起身深鞠一躬,大刀王五等人忙不迭还礼。

“朱大人,有一件事不知当问不当问?”大刀王五又向朱文羽行一礼。

“王老英雄请说。”朱文羽潇洒地扬扬早已取在手中的折扇。

“数日之前,敝友南海派长老‘南海叟’刘海棋横死开封街头,乃是剑伤,朱大人等来开封已有数日,不知听说过此事没有?”

“王老英雄怀疑我等?”南宫灵三人未料到这刘海棋在这开封居然还会有朋友,南宫灵忙插言道。

“不敢不敢!老朽绝非此意,老朽只是想向朱大人打听一下,刘海棋必定死于江湖中人之手,而这几日间,老朽等并未见有其他可疑的江湖人物来到开封城,朱大人已来数日,又武功卓绝,老朽只是打听一下朱大人听到过什么风声或者线索没有?”

“没有,我等三人既没听说过什么刘海棋,除了今晚这两个淫贼和在座的各位朋友,也没看到什么别的可疑的武林人物。”南宫灵在一旁插言。

------------ 第五章 开封行刺(8) “那便是老朽唐突了。既是如此,我等便请告辞。此次对朱大人几位多有冒犯,还请朱大人和南宫少侠见谅,若是三位得闲,还请光临寒舍一会,我等必将出门十里相迎。今日便不打扰朱大人等的休息了,就此告辞。”王五等人看来也不愿和朱文羽这等顶着锦衣卫头衔的官家多打交道,而南宫灵又和朱文羽同行,便也向几人行个礼,自行而去。

那唐韵一言不发的也要走,朱文羽忙道:“唐姑娘,请慢。”

“你要干嘛?”唐韵站定转身,盯着朱文羽,眼中闪出不耐烦的目光。大刀王五等人也站住回望,不知朱文羽还有何话说,不过听这唐韵的口气似乎还和这位朱大人认识,不禁有些奇怪。

“唐姑娘,不知……不知唐姑娘何时回转唐门,我和南宫兄、沙兄三人本就要往唐门一行,有重要事和贵掌门人商议,如是方便,便可同行,也免得我等问路之苦。”朱文羽好不容易憋出几句冠冕堂皇的话来,总算是没掉了“朱大人”的身份面子,但却自觉脸上略微有些发烧。自己去唐门本来就是早计划好的,奉皇上老叔之命,堂堂正正要跑一趟,但此时却偏偏觉得有些心虚,好像怕被人看穿了一般,但究竟怕看穿什么,连他自己也有点说不上来。

“你们去唐门干嘛?”唐韵大感意外,这小子要去唐门干嘛?

“自然有要紧的事。”朱文羽不敢多说,只觉脸上热得更厉害了。

“要去你们自己去,我还有事呢。”唐韵也不理,说完回头就走,与大刀王五等人同行而去。

“这臭小妞,在本少爷面前还摆出这样子,啥时候逮着了打你屁股!看你老实不老实!”朱文羽心中暗骂,不过说实话,他实在是一点没生气,反而觉得有点好玩,想象着真要逮着唐韵了,自己到底还打不打她的屁股,想象那份情形,不由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又赶忙忍住,危襟正坐。

南宫灵突出言道:“知府大人,不知那两个淫贼的尸首是否已带到府中?”

“这个自然。此等恶贼,尸首必定要示众三日,再行斩首鞭尸,以解百姓之恨,告慰逝者在天之灵。”严图龄极为愤慨,这件案子也实在折腾得他够呛,差点连乌纱帽都戴不成了。

“既是如此,不知那尸首身上所携物件能否让我等一看?朱大人奉有皇上秘旨查办一个大案,想看看那两个贼人身上有没有什么线索。”南宫灵又续道。

朱沙二人对望一眼,明白南宫灵想找什么。

“当然可以,只是今日天色已晚,还是请朱大人早些休息,明日再看不迟。下官已吩咐安排馆驿供大人歇马……”严图龄道。

“知府大人你还是先把尸首上的物件拿来看看再说。” 朱文羽扬扬扇子打断严知府:“至于驿馆什么的就不用知府大人操心了,我们还是住我们的客店,这件事情我也不贪你的功,你给巡抚大人的报告里也不用提到我们,只管给王老英雄他们和你自己请功便是,我们明日便要出城,”他深知严知府心思,一是拍马屁,一是怕抢功,便抢先说明道。

“是,是是,下官遵命。”严图龄忙示意衙役快去办。

不一小会,衙役已提着一个包过来,往桌上一放,包布展开,朱文羽果然一眼便看到里面有块银牌,他拿起一看,极为眼熟,又是和曲阜县那块以及张千山身上那块一模一样,一面是一个圆圈中一个“貂”字,另一面则是个数字“柒”。他一甩手,扔给南宫灵。

南宫灵似乎早料到会搜出银牌出来,只是略看了一眼,又扔给沙漠,沙漠仔细看了看,也点点头,又抛了过来。朱文羽一把接住,对严图龄道:“知府大人,这银牌和一件大案有关,乃是一条重要线索?既然和本采花案并无多大关系,不知可否由我取走?”

“这……”严知府有所迟疑。

“怎么?不行?若是实在不方便本官也不便勉强。”朱文羽一本正经地板起脸打起了官腔,第一次以“本官”自称,果然滋味不同,屁股挪了挪,将腰又略略挺直了些,自觉派头顿时又足了几分。

“这……下官不敢,既是大案的线索,大人要取自然可以取去,下官便当从未见过这银牌便是。”严知府无奈。

“哈哈,知府大人果然聪明,一句话连登记造册都免了。”朱文羽也知道一些规矩,像这样取走大案的证据或物件需得登记造册打借条到期归还的,这严知府一句“从未见过”便推脱得干干净净,随便朱文羽拿走,只当那两人身上从来没有发现过什么银牌,更是省事。

“既是如此,知府大人,那我等便此告辞。”南宫灵起身道。

“这……”严图龄看朱文羽还未发话,这位“南宫少侠”便敢随意起身说是要走,一时不知所措,看着朱文羽,不知到底这南宫灵和朱文羽是什么关系,到底要不要听南宫灵言词。

“正是,知府大人,我们就此告辞,此案便请知府大人自行结案,不用提到我等几人,免得麻烦,也少了你的顾虑。另外,我们自己住客栈,你不用忙活,也不用管我们,我们明日便离开开封城西去,今日便就此告辞吧。”朱文羽知严图龄心中所想,肚内暗笑,便也收扇起身。沙漠也站起身来。

“那……下官恭送大人,恭送南宫少侠,送沙捕头。”严图龄碰上这么一个根本不懂也不管官场惯例的“朱大人”真是不知如何办才合大人心意,只得事事随着他,只愿早早送走这么个大神,免得万一一个不小心说错话办错了事或是得罪了这位“朱大人”坏了自家前程。

回到客栈,那店门早已半闭,朱文羽等三人也懒得叫门打扰人家,都纵身上了屋顶,依原路从窗口入到房中。三人俱无一丝睡意。

“木头,你怎么知道那只兔子身上会有银牌?”一进室,朱文羽急不可待地将心中的疑问倒了出来。

南宫灵微微一笑,从怀中一掏,又掏出一件物事来。朱文羽接过来一看,又是一块一模一样的银牌,一面是个“貂”字,另一面却是个“捌”字,和朱文羽从严图龄那儿要来的那块只差一个数字。

“你那只兔子身上的?”朱文羽疑惑地抬头问道。

“嗯。”南宫灵微微点点头。“追上的时候从他身上掉下来的,我捡到了。”

“他娘的,好不容易要碰上了,这帮家伙一捣乱,两只兔子全死了,要不然还能逮不着个活口?”朱文羽懊丧地说。

“只怪我一时不小心,让这家伙服毒自尽了。”南宫灵有点不好意思。

“木头,不能怪你,上次你没碰见行刺,不知道这帮人一见着跑不掉就吞毒药,他娘的,这帮家伙都什么人啊?一个个都把自己的小命不当命的啊?”朱文羽安慰南宫灵。

“由此也可见这个组织极为严密,且管得极为严厉,组织中的人宁愿死也不愿被他人活捉,以后我等对付他们还得随时防着这手。”沙漠插言道。

“就是,老沙说得没错,以后碰着了先点穴,手脚都点上,脑袋也点上,把下巴也卸下来,看他还吞不吞得了什么狗屁毒药。对了,今天那王大砍刀提起刘海棋,会不会他也和这个组织有点关系?”

“据我看应该不会,否则他根本就不会说出来了。我想也许只是他认识这个刘海棋,但不知底细来历,对什么银牌也是一无所知,今日从尸首上找到那块银牌时,我看他也有诧异之色,不像是装出来的,也许是一点关系也没有。只是他看到刘海棋死在开封街头,有点怀疑咱们,又不敢明说,只是提起来试探一下而已。不过他没有证据,谅他也不敢来打扰咱们‘朱大人’”。沙漠道。听这话,朱文羽和南宫灵都轻声笑了起来。

“如今又多了两块银牌,咱们再计议一下,下一步棋该如何走。”南宫灵道。

“这不明摆着的吗?这两个人也属于这个组织中的什么狗屁‘貂’组,而且看来还是黄金蝶的徒弟。这么说黄金蝶那只老兔子极可能也是这个组织中的人物。黄金蝶,刘海棋,张千山……这个组织干什么的呀?怎么全是这种垃圾人物?那这个貂组是干什么的?”朱文羽牢骚道。

沙漠道:“朱兄,南宫兄,照在下看来,这个什么貂组很可能便是原来我们分析到的‘蛇’组,只是名称不同而已,这个组应该非常擅毒,毒害南宫雷前辈的便是这组人所制的毒药。今日这两名淫贼也是此组中的人物,不过想来到这开封城采花祸害良家小姐只是这两人自行其事,否则那黄金蝶不会说他们坏了大事。再进一步说,黄金蝶擅便毒药迷香,也正合此组特征,又口说那两人坏了大事,想来这黄金蝶也是此组中人,只不知是不是头等人物。万一此组中有唐门参与其中,就有点麻烦了。”南宫灵二人也点点头。

------------ 第五章 开封行刺(9) 南宫灵道:“如唐门中人参与其事,想来也应当是极少数几人。出门前门主曾与我谈起过唐门掌门人‘飘雪仙子’,那是一个嫉恶如仇的正派中人,唐门虽精研毒物,却并不主动为害江湖,这与各代掌门人尽力约束门人子弟有关,唐门也一直算是堂堂正正的大门大户,外人虽不深知,却也极少恶行,否则早被武林中人群起而攻了。故而才叫我们往唐门一行。这个组织是否真有唐门中人参与其事,见到唐老太太自然便知分晓,至少也能得到一些有用的线索。”

“好,那现在算是先断定这‘九曲香’黄金蝶也是一堆王八蛋里面的一只小王八蛋,而且在貂组位置不低,连他的弟子都位列第七八位,他自然跑不了是貂组的前五只王八蛋之一。那下一步我们怎么办?”朱文羽问道。

沙漠和南宫灵见他开口闭口王八蛋的好像在说绕口令,都笑了出来,这家伙,什么时候都是这么无所顾忌。

“这次我等只是证实了这‘貂’组的存在,至于其他,实在没什么新的线索,一切恐怕都只能到唐门再说了。”沙漠道。

“既然这样,我们明日便出发,偷偷走,离了这开封城,也省得那个什么严图龄又来找什么麻烦。应付他们这帮家伙比对付那帮王八蛋还让人烦,最怕那种拜来拜去的了,跟被绑着没什么两样。”听到朱文羽这话,想到在知府衙门堂上朱文羽一本正经的样子,沙漠二人又都笑了出来。

此时已近天明,沙漠自去睡一小会。朱文羽则干脆不睡了,取出从京城一直带着的围棋非得缠着南宫灵对弈一局,哪知南宫灵亦好此道,且家学渊源,学过奇门遁甲之术,布局取势有条有理,不知不觉朱文羽便落了下风,直到小二敲门送洗漱用水时才刚下完一局,却是朱文羽输了四五目,弄得他一个劲叫着“臭棋,臭棋!”此时沙漠便也醒了。

叫店家送来早点用过,三人便收拾随身物件,叫店家结帐,看那三匹马几日间被喂得精神奕奕,洗刷得干干净净,朱文羽心中一高兴,又多给了二两银子,弄得那掌柜的千恩万谢还亲身送三人出门。

那严知府果然未敢再来客栈打扰,三人自行并骑出了城门西行。至于那大刀王五等人之府,朱文羽等并无兴趣,想来他们也并不希望他们登门造访,干脆能免则免了。

三人出了开封城,中原地势极平,并无多少山陵沟壑,纵马奔驰间一日便可行出百余里,只是这深秋时节,到处荒草秋叶,如此赶路实是没什么劲头。朱文羽是个爱新鲜闲不住的人,一路上便总打听沿路附近是否有些好玩的去处,也好顺道游玩一番。这日从路人口中打听到离黄河已是不远,朱文羽便提出沿黄河西行,既省马又省力,还能顺道游赏一番天下闻名的黄河有何气势宏大的景致。南宫灵自小在日照海边长大,沙漠则是土生土长的曲阜人,都未见过黄河什么模样,自是极力赞成,三人便纵骑北上,不过大半日时光,已到了黄河岸边。

到得黄河岸边,三人大失所望,眼中的黄河根本不象传说中那样滚滚洪流涛涛河水,官道边一大片干涸的平地,寸草不生,满眼土灰色显出很浓的沧凉的感觉,许多地方还显出干裂的痕迹。放马跑过平地来到浅浅的水边,都几乎能看到河对面官道的行人车马的影子,实在是和心目中宽阔的黄河差得太远太远,不禁让朱文羽等三人面面相觑,还以为来错了地方,实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朱文羽实是不甘心,看到远处有个老人在河岸边独自行走,抖缰过去,下马行礼问道:“老人家,请问这里是不是就是黄河?”

“啥?”秋风中老人听力不好,没有听清。

“请问老人家,这里是不是就是黄河?”朱文羽只好大声喊,嘴巴都快凑到老人的耳朵边上去了。

“这儿当然就是黄河了,真是少见多怪!”耳边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听起来甚是耳熟。

朱文羽抬头一看,只见两丈开外并立着两匹高头大马,马上坐着两个少年女子,居然是老熟人,正是山东路上的老冤家,前几日在开封城内还见到过的唐门大小姐唐韵和她的贴身丫环唐离,只不过此时唐韵已换了一袭嫩黄秋衫,在河岸秋风中吹得衫角咧咧作响。只见那唐韵斜着眼看着朱文羽,眼神间实是透着一股子不以为然的不屑之色,倒是那丫环唐离看着他带着和善的浅笑,还微微点了点头,不知道这两对头碰上一块儿又会闹出什么事来。

朱文羽有意捣乱,故意做出一副绝不相信的怀疑眼神,斜看了唐韵一点道:“这是黄河?水这么少?就这么一点点宽?……”

“现在是深秋,枯水季节也不知道?真是个井里的癞蛤蟆。”唐韵阴阳怪气地抛了句话,看也不看朱文羽一眼,便放缰慢慢又前行。

朱文羽向老丈道声谢翻身上马,追上唐韵,与她并骑而行,马背上一抱拳:“原来是唐姑娘。敢问唐姑娘是否回唐门?不如一路同行?也好顺路?”脸上一丝坏坏地笑。

“谁回唐门了?我去云南行不行?去成都行不行?鬼才和你同路?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朱大人不用招呼我们小草民,我们也不会跟朱大人同路,你朱大人是朝廷命官,一出门就得八抬大轿鸣锣开道,我草民女子没这福气,高攀不起!”唐韵头也未偏,没好气地丢下一句话,忽一扬鞭,已放马跑远。丫环唐离听得暗笑,这哪像是有过节的人?分明和两口子赌气没什么两样,见唐韵远去,也急忙催马跟了上去,从朱文羽身边驰过时似乎还看了他一眼,嘴角似乎还带着一丝不经意的笑意。

朱文羽看她二人跑远,只好住马立定。

后面马蹄身响,在朱文羽身旁停下,传来南宫灵的声音:“朱兄?”刚才他二人在河滩上饮马,离得较远,并没看清是什么人。

“是唐门的那个臭丫头。”朱文羽知道南宫灵问啥。

“唐韵姑娘?”南宫灵更是不解:“她不是不回唐门的吗?怎么也走到这儿来了?”

“谁知道?她说要去云南成都,鬼才信!女人心海底针,晴天雨天变得快。”朱文羽还在莫名其妙,嘴里说话却显得十分老道的模样,实际上以他小小年纪哪能体会到这些?还不是从别人那儿听来顺口套用的。

“朱兄,是不是我们什么地方得罪她了?这唐姑娘似乎是冲着咱们来的啊。”沙漠在旁边问,他和南宫灵都是朱文羽到了南宫世家之后才认识的,自然不知道他和唐韵以前的过节。

“谁得罪这小丫头了?她两次把我当采花贼,往我马鞍上扎针,我还没找她算账呢。”

“采花贼?两次?扎针?”沙漠越听越晕,不知道朱文羽在说什么,不过看来朱文羽早就认识唐韵这是肯定的了,不过看起来不像朋友,反而似乎还是对头,沙漠和南宫灵更是糊涂了。

“在京城的时候就有一次。”朱文羽不想多说,只是稍提了一下。

“看来这唐姑娘确是冲着我们而来,只不知她究竟意欲何为。”南宫灵也不多问,思索道。

“管她呢,不理就完了,理她干嘛?还能把咱们吃了?惹得我火了我抓起来打她屁股。”朱文羽口不择言。

“哈哈。”南宫灵和沙漠都笑了出来,觉得朱文羽这话实在是匪夷所思,这么一大姑娘要被朱文羽抓起来打屁股非得自尽不可。不过二人都知道这朱文羽说起赖皮话来乃是满嘴胡柴之人,自然无人把这话当真。

“只是我们此番是去唐门查验家伯父中毒之事,之前最好不要轻易和唐门中人起什么冲突,否则会对我们此行妨碍甚大。这一路去四川,若是这位唐姑娘缠上我们,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躲恐怕也躲不开,唐门中人皆极擅暗器和用毒,若是是真的想和我们为难,倒也真让人头疼。”南宫灵话虽不多,却是何等机灵?话里行间已是觉出朱文羽对这位唐韵姑娘恐怕并不完全是反感,说不定还有那么点意思,故意板着脸摇摇头,叹道。

------------ 第五章 开封行刺(10) 朱文羽听了更烦,白了南宫灵一眼,一抖缰绳,朝西驰去,沙漠二人连忙跟上。

天色渐晚,却并不见有何市镇,眼见得日薄西山,四处仍是光突突的并无人烟,朱文羽有点着急,他可不想在这种秋风渐盛寒意日浓的晚上露宿在这河边荒郊野地里,那绝对是受罪不起的勾当。三人更是放马疾驰,好容易看到远处黄河岸边有几间房舍,黑暗中还透出隐隐的灯光。朱文羽大喜,三人催马朝着亮光而去。

行到房舍屋前,才发觉这居然是一家客栈,破破旧旧的几间木屋,稀稀疏疏的木桩子围了个齐人高的篱笆,篱笆门楣上挂了块已旧得发黑的木匾,上面几个歪歪斜斜的大字“黄河客栈”,朱文羽回头朝沙漠二人笑道:“这家老板可真是有点脑瓜子,会做生意,在这黄河边上前后几十里独此一家,只要从这儿过的就跑不了肯定得到他这来歇马。”

沙漠的声音冷冷地在后面响起:“一般来说,这种地方,这种店,初看上去已有三四分黑店的模样了。”

朱文羽一惊,知道这沙漠长年办案,说起话来决非毫无根据,再看这店,地处荒郊,方圆数里之内仅此一家,又背靠黄河,如若真是对客人劫财害命,只需打开后窗,将尸体往黄河中一扔,便可将所有痕迹消灭得干干净净,果然是处开黑店的绝佳所在。只是这沙漠也仅是如此一说而已,如今大明朝初建才十几年,正是人心思定百业待兴的时候,比不得战祸横行的时节,要硬说这店便是黑店也实在没有什么道理。只是无论怎么说,出门在外,小心点总不是什么坏事。

朱文羽哈哈一笑:“管他是什么店,总不能露宿外头晒月亮吧?再说了,凭我们三个,还怕什么黑店?真要是黑店那才热闹呢,巴不得,正合我意。走了,进去。”翻身下马,牵马便进门。沙漠二人显然也是如此想,毫不迟疑地跟在后面也朝里走去。

才进门便迎上来一个伙计模样的汉子,一肩搭着块毛巾,一手便来帮着牵马,道:“哟,三位客官?来了?要住店?小店有上好的上房,酒菜热水,保管侍候得各位爷舒舒服服,里面请……客官把马给小的就行,店后有马厩,好草好料……来,请,请,三位爷请……来喽――三位――”最后几声自然是叫给里边的伙计听。

朱文羽和沙漠对望着看了一眼,也不说话,随着伙计便进了客栈。客栈堂屋里有点冷清,油灯下摆着三四张八仙桌,却没一个客人,三五个伙计模样的汉子来来去去,有些提着个大桶,想来是往客房里送热水。

“掌柜的,一间上房。”朱文羽把褡裢往帐台上一放。

“来啦,一间上房,还请客官登记,三位客官只要一间房吗?”

“只要一间,大点就成。”朱文羽一边写一边问:“老板,这一带就你一家客店吗?”

“是啊,客官,最近的客栈离此还有三五里,在官道边,这一片靠近黄河边,平日里便少有人来,只有我家一家客栈。”

“这附近没什么人家,倒是个开黑店的好地方。”朱文羽微笑着一开口,差点把后面的沙漠南宫灵听个目瞪口呆,哪有这么直来直去和人说话的?

“客官真会说笑,小店做的都是正经营生,靠着过往客官赚些糊口银子,朝廷有法度,哪能开什么黑店?那是要杀头的。”那掌柜的讪讪笑道。

“好好好,开个玩笑,掌柜的别在意,那生意还好吗?”

“唉,也就是勉强糊口罢,客人少,平日里难得有三五个客人,都是摆渡过河的,或是沿河游玩的游客……小喜子,去,带客官到客房。”

“来啦――客官请!”

客房里很简单,昏暗的油灯下,除了一张八仙桌上摆了些茶壶茶杯,几把椅子之外,便是一张大炕,炕上摊着几床已不知用了多久的被子。朱文羽哪住过这样的店?一进门便叫:“这……就是上房?”

“回客官,咱们这里地方偏,比不得城里,这已经是本店最好的上房了。客官先将就将就,反正也就一晚。”小喜子点头哈腰道。

饶是朱文羽历来随随便便,于吃饭睡觉从来不怎么在意的主儿,看着这房也是直摇头,只是这方园数里仅此一家,在这里总比露宿外头强,朱文羽也只好皱着眉头不说话。

南宫灵从来是个随遇而安的性子,并没有大家出身的娇气,沙漠更是吃过不少苦,对他来说住这种店已算是不错的条件了,自然均无话。

三人才刚将行李褡裢放下,便听隔壁有女声:“伙计,给打盆滚滚的热水来。”

“居然还有女客人?”朱文羽觉得奇怪,心道:“这明明是个黑店,这女子岂不是羊入虎口?到时还得照应着点。”看一眼南宫灵,南宫灵微微一点头,看来也想到了这个。

一会,小喜子便送来了酒菜,朱文羽正要动筷子,沙漠已一手阻住,取了银针,在酒菜米饭上一一试过无毒,才示意可以吃了。朱文羽有点惭愧,这些雷伯早便教过,江湖险恶,人心隔肚皮,出门须万事小心,所有饮食之物均须以银针试过方可入口,自己却总是忘记。再看看南宫灵,一直端坐不动,平静地看着沙漠银针乱试,显是在门中早已多方教导,并未忘记。

让他们些许有点奇怪的是,酒菜中并无毒物。想来这黑店别有毒招谋害客人。

三人也不以为意,叫伙计打过水来洗漱完毕,和衣并卧在炕上,吹灯入睡。

不出所料,至半夜时分,朱文羽感觉到有一丝极为细小的响动,顿时清醒过来,睁眼一看,旁边的南宫灵也正睁着眼睛看着他,示意他朝窗口望去。只见一道淡淡的影子投在窗纸上,窗纸已被截破一个小小的窟窿,伸进一根管子,一股淡淡的白烟从管子里飘出来,慢慢飘散消失在屋里,过一会屋里便生起一股淡淡的香气。

“好小子,学那只花蝴蝶呢?这帮小王八蛋,在本少爷面前弄这个玄虚,这不在鲁班门前卖你的大砍柴刀吗?”朱文羽好气又好笑。转头看看沙漠,也早已醒转,正取一块湿布捂着口鼻,又抛过来两块,布上一股的茶水味。

朱文羽摇摇头,他修习易气养生诀,并不怕此等迷香。南宫灵也不要,内功修到一流高手境界,屏住呼吸顿饭工夫只能算小儿玩意而已,用不着捂什么口鼻。

朱文羽悄悄下炕,慑手慑脚地躲到门后,等着贼人动作。

只见一只匕首伸进门缝,拨了两拨,已无声地将门栓打开。正是那个伙计小喜子提着刀轻手轻脚地进门,才进得两步,黑暗中看到床上只有两人,而且居然还是坐着的,一愣,突然回身,眼角刚撇到身后门正悄悄关上,便已被朱文羽无声点倒,顺手再封了哑穴。

朱文羽暗暗一笑,正待招呼沙漠二人起身,突听得隔壁响起叮叮当当的声响,显是兵器相交的声音,看来隔壁那女子也是身有武功之人,已与店中贼人交上了手。

朱文羽等登时放心,也不声张。三人便躲在房中透过门缝看热闹。那小喜子倒在地上,眼睛睁得圆溜溜的,不明这三人要干什么,又出声不得,急得额上一股股青筋暴起。

“老大,快来帮忙,点子硬不好下手!”听得门外男声喊叫。

“敢打你姑奶奶的主意,你们找错人了!今天姑奶奶把你们这帮毛贼收拾了,免得再祸害别人!”又是一声怒喝。

------------ 第六章 暗香疏影(1) “臭丫头?!”朱文羽一呆,回头看看“怎么她也在这儿?刚进来的时候好像不是她的声音啊?哦,是了,刚才是唐离。”唐韵的丫环唐离极少说话,是以刚开始朱文羽并没听出来。不过既已知是唐韵,知道店里这帮家伙根本占不到便宜,更是放心不少,干脆搬把椅子过来,靠在门边上,稍稍拉开一丝门缝优哉游哉地看热闹:“让这小丫头折腾去吧。”朱文羽幸灾乐祸地想。南宫灵二人也站在边上不动声色地透过门缝往外瞧。

果然,门外院中的空地上已举起三五只火把,照得院子通亮,唐韵和唐离各执长剑,正和四个伙计模样的贼人斗在一起,只是看起来唐韵二人还占着上风,看起来家学渊源终是不凡。

“想不到今天还遇上了行家,迷香也落了空,不过如今落在我‘黑面神’蔡九手里,你也得乖乖就擒,念你两个小妞长得还不错,识趣点陪蔡老爷我和弟兄们乐呵乐呵,老爷就答应放你们一条生路,不把的话,先奸后杀,扔你们到黄河里喂王八。”随着声音走出来一个人影,提着一把厚背大刀,正是掌柜的,带着淫笑口出秽语,火光下面目显得极为狰狞。

“淫贼!我非把你碎尸万段不可!”唐韵哪受过这等言辞羞辱?怒喝道。

“哈哈哈哈,那得看小妞你的本事了,不过老爷我还是喜欢见识一下你在床上的本事,哈哈,小的们,看老大我出手啊,给大伙抓个活的,大伙晚上一块儿乐呵乐呵啊。”那蔡九哈哈一笑,一挥刀,已加入战团。旁边观战的喽罗一阵欢呼。

唐韵感觉顿时压力一紧,那蔡九掌柜的厚背砍刀刀势沉重,招招硬砍,唐韵身为女子,以轻功见长,剑势轻盈灵动,若是与人对招时往往避其锋芒从侧进攻,但此时敌众我寡,小小的院中七八个人动手,身形施展不开,时不时得硬接敌招,饶是她武功不弱,时间一长也觉手臂酸软,心中一急,唐门暗器已出手。

只见她左手轻扬,十数根细细的梅花金针脱手而出,唐门暗器何等精妙,细微地金光闪闪,直朝“黑面神”蔡九的面门而去。

蔡九急闪,已是躲闪不及,终有数针钉在面门之上,更有一只直插左眼,瞪时便将左眼钉瞎。那蔡九凄声长号,黑暗中显得极为凄厉。

唐韵虽是唐门中人,但却并非好勇斗狠之人,金针上并未喂毒,否则凭她唐门天下闻名的毒药,便有十个蔡九此刻也早已脸色乌青毒发而亡。那蔡九果然凶悍,更不后退,唰唰唰狠劈几招,手底越见狠辣,唐韵本想对方中针后退时趁机抢攻,这下一个大出所料,一时招架不及,硬架几刀,手臂已感酸软无力。便在此时,旁边的唐离惨哼一声,原来手臂小腿同时受到刀伤,站立不稳,终跪倒在地。

“哈哈,现在跪下也来不及了!小兔崽子毁了老子的招子,老子得找回来,不玩死你们老子不姓蔡!弟兄们,一起上!”那蔡九怒声大吼。周围的伙计纷纷挥上而上,唐韵更加着忙,左挡右突,转眼间后背便挨了一刀,血已往外直流。

只听扑扑几声,“哎哟,哎哟”几声叫,几个正挥刀砍向唐韵和唐离的伙计手中刀突地跌落,直握着手腕嚎叫。旁边屋里闪出三条人影,已朝蔡九和伙计们飞身而上。原来是朱文羽挥手甩出手中的几个围棋子,不偏不倚正中几个贼人手腕,与南宫灵和沙漠二人拉开房门冲了出来。

“嗯――”唐韵又硬架了蔡九一刀,后背刀伤一阵巨痛,终于支持不住,脚一软便摇摇欲倒,朱文羽正好赶到,“叮!”地一声,雷霆剑出手,硬架蔡九第二刀,把他那厚背大砍刀崩出了一个缺口,左手一抄,已捞住唐韵的腰。在此同时,沙漠已放倒一个伙计,南宫灵并非出剑,只是折扇在手,已连点两个伙计的穴道。

“黑面神”见势不妙,知道来了高手,手臂一挥,急喊道:“弟兄们,上!”自己却急速后退,南宫灵已闪身追上,折扇疾点,家传“灵犀指”数点之间,已接连点中几个伙计的穴道,只听“叮叮叮叮”数响,地上已丢下了数柄戒刀,转眼已到了蔡九的眼前。

蔡九哪见过如此功夫,大惊,不过贼首究竟彪悍,口中大吼着,一阵劲风,厚背大砍刀仍是迎面当头砍下。

南宫灵可不比唐韵,武功毕竟强了数筹,折扇举起,瞄准砍刀来势轻轻往右一拨,四两拨千斤,已将砍刀拨得横移了几寸,身子朝左一偏,那刀唰地一声从身边砍过,带起一阵风声,果然气势惊人。但南宫灵已是贴近“黑面神”蔡九跟前,蔡九看到南宫灵眼中喷着怒火,知道今日已难脱身,左手往腰中一抄,居然还有一柄短刀,寒光闪闪已朝南宫灵腰间刺去。

这一招乃是蔡九的救命绝招。他惯使一柄厚背大砍刀,而且大部分时候都是双手执刀硬砍,平日里已是横行乡里,几无敌手,却无人知道他其实使的是双刀,别人均以为他乃一莽汉,避过砍刀欺进身前,以为便可活捉于他,却不觉他左手短刃近身急刺,往往不及闪避,不少好汉都死在他这一招下。如今南宫灵武功甚高,一时不及招架,便又祭出这一绝招,待南宫灵贴近,短刀翻出,便想在出其不意间毙敌于刀下。

南宫灵果然大吃一惊,不过他毕竟苦练多年,南宫世家家学渊源非同小可,百忙中仍是硬生生地将腰挪开两寸,那短刀已划破衣襟,堪堪从腰间滑过,离肌肤仅只半分,感到一丝冷飕飕的凉意。南宫灵大怒,折扇下沉半尺,已点在蔡九喉间,右肘向上一抬,整个右手居然平扑扑地扣在黑面神脸上,加上飞身而上的去势,把“黑面神”蔡九硬生生撞得蹭蹭蹭蹭后退了一丈有余,仰面倒在屋檐之下,水缸之旁。

便在此时,余下一个伙计也已被沙漠放倒,腿上被沙漠砍了一刀倒在地方,沙漠则拿着从对方手里夺来的戒刀让在一旁。

不到半盅茶功夫,所有店中的贼子都已倒在地上,那黑面神口吐鲜血,已被南宫灵那充满真力的一撞之间鼻梁深陷,受重击而亡,其余伙计不是手捂伤口痛苦地倒在地上哀号,便是被点了穴手足僵硬动弹不得,只睁着大眼惊恐地看着朱文羽三人。

朱文羽小心地抱起唐韵进屋,轻轻侧放在炕上,南宫灵也抱着那唐离进屋。沙漠则执刀在院中守着那些店伙计。那唐离手脚受伤,却晃若不觉地直是焦急地叫着:“小姐!小姐!”唐韵则后背受伤不轻,再加巨战脱力,已是昏迷不醒。

唐韵后背的衣服已被血浸得透湿,朱文羽也不说话,更不迟疑,一把就撕开了唐韵后背的衣服,露出了里面雪白的肌肤,沙漠和南宫灵连忙转过脸去。朱文羽看了看伤口,是一条三寸余长一分来深的刀伤,血虽出得多煞是吓人,却只是外伤,并未伤及筋骨,朱文羽暗暗松了口气,头也不回,左手往脑后一伸:“木头!”南宫灵会意,连忙掏出金创药一扔,朱文羽听声辨器,手一抄,已抓在手中。

用牙咬掉瓶塞,朱文羽一口气把瓶中的药粉全倒了上去,几乎把伤口都填平了,迂了口气,伸进怀里,抓着自己的小衣暗一使劲,已硬生生扯下来一大块,抽出来按在唐韵后背上,再扯平她的衣服盖好。这一下又是一阵巨痛,把唐韵痛得悠悠醒转,感觉后背一阵清凉,知道有人给自己治伤,还道是唐离,回头一看,看到居然是朱文羽,一呆,一转念,感觉后背的衣服也被撕开了,大羞,反手便打了朱文羽一耳光。

朱文羽一愣神,本来好心好意给这她上药,万料不到这丫头居然会给自己一巴掌,一时反应不过来,脸上结结实实挨了一下,顿时一阵热辣辣地发烧,不禁心头一阵火起,举手就是一巴掌打在唐韵屁股上!

唐韵也愣了一下,紧接着屁股上挨了一下重的,皱起眉头举手又打,朱文羽喝道:“别动!”伸指一点,正中唐韵手肘曲池穴,唐韵的手登时动弹不得。可恨朱文羽手往下一搭,顺手又打了一下唐韵的屁股:“再动再打!”唐韵大恨:“你敢!”

“有什么不敢!?不信你试试!?”朱文羽一瞪眼。

唐韵不敢再说,闭上了眼睛,朱文羽却分明看到她睫毛颤动,还渗出一丝泪珠,像是马上要哭出来。朱文羽心中一阵着慌,忙道:“好啦好啦,你不动我也不打你了,别哭啦,别哭啦,怕了你了。”

------------ 第六章 暗香疏影(2) 朱文羽一边说一边转头四周一看,扯过放在炕枕边的唐韵的包袱,扯开后随便扯了一件衣服,也不管是唐韵的还是唐离的,右手仍搂着唐韵,把衣服咬在嘴里,左手一扯,几下之间已将一件衣服扯成了几条,左手拿着压住伤口,往前胸一绕,一勒,打上结。唐韵看他满不在乎地在自己胸前擦来擦去,虽知他是在给自己治伤乃是好意,但一个姑娘家让一个大男人把自己这么抱在怀里,不但看到了后背的肌肤,手还随意在自己胸前蹭来蹭去,却也又羞又气几乎晕过去。

朱文羽才不管这个,缠完了之后满意地打量了一下自己的作品,轻轻把唐韵面朝里侧放在炕上,伸个懒腰站起身来。那唐韵一则羞,既不敢说话也不敢回头只是装睡,二则也确实失血过多极为疲累,不多时便真的躺着睡着了。

便在此时,南宫灵也已为坐在椅子上的唐离包扎好了伤口,唐离只是手臂小腿的皮肉之伤,并不重,也好包扎,自是无碍。那唐离却似丝毫不顾自己伤势,只是紧盯着朱文羽给唐韵治伤,看看朱文羽站起身来,唐韵则安安静静地躺在炕上,知是已无碍了,总算松了口气,感激地道:“多谢朱大人。多谢南宫公子。”

“什么狗屁大人,你们看得惯叫什么都行,看不惯叫声混混也没什么狗屁相干,就是别叫什么大人,我听了浑身不自在,好似长了一身肥虱子,你还是饶了我吧。”朱文羽一则挨了一巴掌还有点气,二来心一放下,嘴里的赖皮话便已出来了。

唐离哪听过朱文羽这等说话过?愕然地瞪大眼睛,差点笑出声来,突然感觉手臂又一阵疼痛,手连忙捂上皱起眉头,露出痛楚的神态。

南宫灵道:“姑娘得罪了。”手一捞,抱起唐离,放在这边炕上,和唐韵并排躺着。唐离感激地看看南宫灵,轻声着:“多谢公子。”

朱文羽手一挥:“走!去看看那帮狗娘的王八蛋!”说罢和南宫灵一道走出房门来到院中。那帮伙计仍是一个个躺在地上,或者动弹不得,或者仍在轻声哀号。

“不许叫!再叫再给你们几刀!”朱文羽不耐烦的喝道。哀号声顿止。

朱文羽本来一心想再杀两个泄愤,可一看这帮家伙痛苦地倒在地上,一时又忍不下心来,不知怎么办好,眼睛看看沙漠。沙漠会意,道:“要么送官,要么全杀掉,要么略施薄惩全放了。”

那帮人一听沙漠说出“杀掉”二字,顿时又是一片讨饶之声。

朱文羽暗想若是送官,这荒郊野地里还不知道官在哪,再说除非必要,也不想和他们打什么交道,曲阜县里威风了一通,却也厌烦了那些拜来拜去的官场礼数,着实不自在,能躲远点就躲远点儿。全干掉?这可是八九号人,全杀掉可是八九条人命,也实在忍不下这心。略思索一下,问南宫灵:“木头?”

“大侠饶命啊,我们有眼不识泰山,大侠饶命啊。”“大王饶命,这些都是黑面神让我们干的,我们都是被逼的啊。”“是啊是啊,我们都上有八十岁的老娘,下有……”“少侠饶命,我们都是附近的普通百姓……”那些伙计仍是不住地讨饶。

“你们都他娘的给我闭嘴!再罗嗦一句就加一刀!”朱文羽恶狠狠地说。一句话说出,那些人顿时闭口,惊恐地望着这个煞星。

“随朱兄如何处置了,只不过我想这些人只是协从,罪不至死。”南宫灵微笑道。

“全给我把鼻子割了!”刚说出来朱文羽也觉荒唐,止不住笑了出来。

“朱兄,照我看每人断去两根左手手指便可了。”沙漠知道这朱文羽根本是胡闹,也没经验,便在旁插言。左手断去两根手指,既不大碍生计,又可有个教训,在曲阜县中处置不收监的地痞混混便是这招,沙漠自然熟悉,如是武林中人,便须得再废了武功,只是这几个人都只是孔武有力而已,并没有什么真正的武功,故连这一节也免了。

“行,行行,就依老鹰了,就麻烦老鹰你的贵手了。”朱文羽笑嘻嘻道。“对了,我们房里还有个小喜儿,也一块儿办了。”

朱文羽和南宫灵进了唐韵这屋坐下,过半晌,沙漠便进了屋来,道:“朱兄,全处置完了。南宫兄,还得烦你一事,你点穴的那几个我不会解穴……”

南宫灵一笑,正要起身往外走,朱文羽在后面道:“反正也快天亮了,木头,我们反正也睡不成了,叫那些兔崽子把那掌柜的自己埋了,给弄点酒菜来,填填肚子,还有,把店里的银子全取来,给这些兔崽子一人一点,余下的我们拿走,我们三个替人家忙活半天,也总得收点辛苦银子是吧?”

南宫灵答应一声而去,心中暗暗好笑,朱文羽这叫什么逻辑?

果然,不一会便有两个伙计左手包扎着端了酒水鸡肉之类的过来,满满当当地摆了一桌子,然后又在桌上放了个小包袱,打开一看,里面是百十两白灿灿的银子。

“你们一人留了多少?”朱文羽斜着眼看着那两个伙计。

“全……全在这,小人不敢私留。”那两个伙计战战兢兢地躬身说。

“全在这?你们一共有多少人?”

“九……不,不不,八……八个。黑……黑面神已经死了,八……八个。”

“行了行了,我也不要了,你们自己分去吧,一人二十两银子,也可以做个小本生意了,以后安安份份做人,要是再做这等勾当让我撞见,我能让你们活活受上四百七十六刀再死!去吧!”朱文羽挥挥手。

“是,是是,多谢大王……哦,不……多谢大侠,多谢大侠。”

“少罗嗦,对了,再去弄一桌和这一样的,拿张桌子摆在这边上,然后你们就去吧,这儿不用你们了。”

待得那两个伙计退出去,不多时又抬进来一桌酒菜,再出去一阵响动后,客栈中便已无一丝声响,想是那些伙计都已逃得干干净净。

“来,吃东西,填肚子。”朱文羽已提起了筷子。

“朱兄还得小心他们下毒。”沙漠在一边提醒。

“哼,这帮小王八蛋,要是还敢捣鬼就是真不要命了,我还能追上去一刀一个!……不过……还是试试吧,嘿嘿,免得阴沟里翻船。”

“呵呵,对了,朱兄,你方才另要了一桌,想必是给这两位唐姑娘的。我不解的是你方才说要他们受上四百七十六刀再死,这四百七十六的数字是如何来的?难道朱兄还有一套别致的刀法?”南宫灵问。

“哈哈,木头,你真是个木头,我随口说的,哪来的什么狗屁刀法?”朱文羽大笑。

南宫灵和沙漠二人恍然,也不禁哈哈大笑。

突然床上唐韵似乎动了一下,三人一惊,连忙噤声,朱文羽捂着嘴偷看沙漠二人一眼,三人俱在暗笑。过了半晌,见那唐韵并无动静,想是又睡着了,三人才放下心来,取银针试过两桌酒菜,自饮自食大饱一顿自然不提。

转眼天色已亮,这家黑店四周并无人家,想来这鸡也已落入朱文羽等三人之腹,居然连鸡鸣都无,只是悄无声息地已觉早晨的太阳照在门外,透进一丝亮光。

唐韵唐离二人一直在炕上沉睡不醒,想是恶战加上伤痛让二人疲累不堪,朱文羽三人也只得耐心等候。朱文羽究是耐不住性子,又扯着南宫灵下棋,上次输了三四目,今日非得要报仇不可。谁知下到日午了,唐离都已醒转吃了点青菜鸡肉,唐韵仍是未醒。唐离不放心去看,伸手一摸,大惊,冲到正在桌旁下棋的朱文羽身边急道:“朱公子,小姐……小姐她……”

朱文羽一跃而起,问道:“怎么了?”正在看棋的沙漠二人也抬起头来。

“小姐……小姐高烧不退,额头滚烫,像……像是中了风寒。”唐离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嗯?”朱文羽急急走到炕边,伸手往唐韵额头上一探,果然烧得烫手。也不多言,道:“木头,老鹰,走!”说罢手一抄,一把横抱起唐韵便走。

南宫灵和沙漠急忙收拾好东西,唐离也收拾收拾,走出房门。

朱文羽径直抱着唐韵来到后院,把唐韵放在马上坐好,扯着她的手抓好马鞍,自己也翻身上马,在唐韵身后坐好,一扬手:“木头,小离腿上有伤,你和她一起,沙漠牵马,我们走!”说罢将右手唐韵搂在怀中坐稳,左手一扬鞭,率先而行。

唐离还待推辞,强道自己脚伤已好,但行走间一瘸一拐的模样却骗不了人,南宫灵和朱文羽呆久了也沾了些情急时蛮干的脾气,不过仍是彬彬有礼地朝唐离稍弯了一下腰,道:“小离姑娘,得罪了。”说罢不待唐离开口,手一抄,便将唐离扶上马背,自己也坐在唐离身后,便如朱文羽般双人一骑,跟着朱文羽的马影而去。沙漠在后面翻身上马,手里牵着唐韵唐离两匹马的缰绳,也急忙跟上。

朱文羽知道这黄河岸边甚少人家,只能离开黄河边回到官道上去方才可能有集市,有些心急,急急地催马快行,又不敢太快,怕颠破了唐韵的伤口,还不时地伸手去探唐韵的额头。唐韵似是毫无知觉,懒懒地闭着眼依在朱文羽胸前,头靠在他耳朵边昏睡不醒。好在中原大地上一马平川,并无多少起伏,几匹马虽跑得甚快,却也颠簸不大。

果然跑得小半个时辰,已远远看到有一处市集,朱文羽等催马跑近,原来是个小镇,镇口的石牌坊上有几个破旧的大字:“赵家集”。朱文羽并无暇细看,趋马便向集市中而去。他在京城里看到一些官家富商在闹市中纵马快行,路人商贩纷纷躲避,那时便心中挺看不惯那些凭借财势骄纵妄为的不良之人,想不到今日情急之下,自己也纵马在大街上快快而行,虽然这里不比京城里人多,却也让一些百姓乡邻纷纷躲闪。朱文羽心生歉意,高声道:“借道借道,对不住了,救人要紧。”

------------ 第六章 暗香疏影(3) 在街上跑得十数丈,终于在街旁看到一家院子的屋前高悬一块幡旗,上书一个斗大的“诊”字。朱文羽住马立定,翻身下马,把唐韵也一把抱下来,直接横抱在胸前,用脚踢开篱笆门,冲到屋中。里面有一郎中正在给一乡农切脉看诊。

“借过借过,大夫,给我……给我妹子看看病。”朱文羽一边将唐韵放下一边急急道。

“客官请稍安勿燥,待老朽为这位乡亲诊脉后不迟。”那长须郎中似是个慢性子人,不急不慢地说。

“你让开。”朱文羽把唐韵摆在榻上,过去一把扯开那正在看病的乡农,对着郎中道:“快,先给我妹子看了。”

那乡农虽极是不忿,却看朱文羽衣着光鲜,不知是哪家富家公子,但肯定既不是本地人也不是贫穷之人,心知惹不起,摇摇头正要起身往外走,朱文羽一把拉住,从怀中掏出二三两散碎银子,塞到他手中:“对不住了,我占个先!”

那乡农在乡间耕作生活,来来往往的只见过铜钱,哪见过如许大块的银子?高兴得喜笑颜开,连话都说不出了,生怕朱文羽反悔,忙接过银子,忙不迭地一溜烟跑了出去。

这时,南宫灵几人也已到了屋外,他们进了镇子便已下马,是走过来的。

郎中慢慢为唐韵切脉,沉吟了一会,把个旁边站着的朱文羽看得着急上火的,一个劲在旁边催,偏那郎中还是慢悠悠地摊开纸,道:“这位女客官身受外伤,不过似已好转,只是天气深凉,受伤后风寒入体,幸得身子结实,脉相尚自沉稳,只需老朽开上几副退烧去火的药,两三日间便可无事,客官不用担心。”

“少废话了,那你快写方子。”朱文羽急道。

好容易等那郎中开好方子,正拉起来伸着嘴准备吹吹,朱文羽已不待墨迹稍干,一把抓过,拉开窗户,叫声“老鹰!”,便从窗户处一甩,那方子暗含内力,便缓缓直飘沙漠手中,恍若有一只手托着一般,并不随风落地,看得郎中都呆了,忙道:“出门向西第三家便是药铺。”朱文羽也急道:“老鹰,向西第三家。”

“知道了。”沙漠的动作也够快的,一转眼这声音已似出了院子。

朱文羽往怀中一摸,已无碎银,摸出一小片金叶子出来,约摸六七钱左右,当世金贵银贱,六钱金叶便约为十二三两银子,在这乡间集镇中已是一笔很大的财富。朱文羽也毫不在意地摆到了郎中面前案上。那郎中也算是个本分之人,忙道:“公子,这太多了,诊金不用如许多,老朽的诊费每次只需十个铜钱便可。还请公子收回。”

“老先生,不好意思,扰了你的生意赶了你的病人,先陪罪了。只不过因为妹子病重,情急之下还望见谅。若是妹子见好,这些诊金算是你该当的,一会还得借你的药罐熬熬药。若是你误诊误了舍妹的病,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除了这块金子我收回,恐怕你的老命我也一起要了。”朱文羽盯着那郎中道。

这郎中哪见过话说得这么直接的人?一时张大口说不出话来,半晌才摇了摇头,不再多话,自去取煎药的瓦罐,那片金叶子倒是还在案上摆着并没有收起来。

才不多时,沙漠已拎了三包药回来。朱文羽更不多言,马上煎药,不一会药好,便将唐韵抱在怀中,用勺一小口一小口地喂到唐韵口中。喂完了才又把她放在榻上睡好,怕压了伤口,仍是让她侧躺着。那唐韵想是烧得迷糊,仍是紧闭双眼,任凭朱文羽如何服侍喂药,终是未醒。

天色已慢慢近了黄昏。

“老丈,借你的诊铺住几日哈,你另寻别处住几天吧,我们几个便歇在这儿。”朱文羽这哪是问别人?便和强占差不多了。那郎中先前听到朱文羽那番话,知道这可不是什么善人,哪敢不答应?再说有那六七钱的金子,便是再贵的客栈住个三五宿也是够了,此时只是让他另寻亲朋家住一宿,有什么不行的?便也不再提诊费的事,忙道:“是,是是,公子请便,老朽便另寻住处便是。”顺手已取了案上的金叶子,收拾收拾脉诊器具,匆匆地便要出门。

“喂,老丈,我们要走的时候如何告知于你?”朱文羽扬声道。

“公子只消和邻居说一声便可。”话未说完,那郎中人已走出篱笆院。

朱文羽走出诊铺,只见马拴在院内的小树上,沙漠、唐离、南宫灵三人正坐在院内的小木凳上,等着朱文羽这边的消息。看到郎中出去了,正愕然间,听得朱文羽道:“伙计们,进来吧,今儿晚上我们住这了。”

唐离瞪大眼睛惊异之极,一时不明白如何能住在这诊铺之中,沙漠南宫灵和朱文羽相处日久,知道这人总会有一些出人意料的举动,虽是一愕,却也不以为意,当下便走进屋去。唐离仍是行走不太方便,南宫灵想扶她一把,唐离手一闪,想轻轻避开,却还是被南宫灵伸手抓个结实,唐离没奈何地瞟了南宫灵一眼,只好由得他半扶半搂地走进屋去,倒是两人谁也没说话。

当晚几人便住在诊铺中,唐韵和唐离睡在里间床上,朱文羽三人和衣便在前面诊室里胡乱躺着休息。唐韵喝了药沉沉睡去,朱文羽看她睡得香甜,也稍稍放心,自是不好再整晚守着。

那郎中的方子倒也算灵验,加上唐韵毕竟是习武之人,底子厚,到得第二日后半晌额间高热便已渐消退,只是身子仍然虚弱不想动。朱文羽三人进屋去看,那唐韵正靠在床上,唐离在喂她喝点粥,脸上的红潮已渐退,精神也算是好了许多。看到他和南宫灵等进来,唐韵浮起一丝笑容,道:“多谢三位相救之德。南宫公子,他日在门主面前请代唐门后辈弟子唐韵问南宫门主好,恭祝他老人家福体康健。”南宫灵连忙答应,正待多说一句,那唐韵已转头对唐离道:“小离,不喝了,去烧点水,我要洗一下,几天没洗,都脏死了。”回头又道:“不好意思各位,唐韵有点累,想再休息一下,三位请便。”那目光自始至终便未看朱文羽一眼。

沙漠上前半步正要说什么,被朱文羽暗暗扯了一下衣服,便将口中的话又缩了回去。

“既是如此,唐姑娘便好好休息,把病养好,我三人便告辞了。”南宫灵一躬身行了个抱拳礼,和朱文羽等一道出得门来。

南宫灵走在最后,耳朵尖,仿佛听到唐离悄的声音:“小姐,你怎么不谢朱公子一声?昨天可是他……”

“住嘴!不许再说!”唐韵轻喝。

朱文羽看唐韵精神渐渐好转,也总算松了口气,只觉无事,百无聊赖地四下乱转转,这日和南宫灵一道出门,二人信马随意到镇东头野外走走,只留下沙漠在铺中照料着。

“朱兄,这唐姑娘眼看着慢慢好转,朱兄这回也可放下些心了。”

“什么叫我放心啊?我只是看这臭丫头独自行走江湖挺可怜的,木头你可别想歪了。”朱文羽急忙分辩。

“呵呵,小弟也没说什么呀?什么叫我想歪了?”南宫灵难得狡黠地调侃一下朱文羽。

“嘿!木头,还给我下套子呢?想说什么直说,别藏着掖着的。”朱文羽一瞪眼

“朱兄,别装了,就这两日瞎子都能看得出来。说老实话,朱兄你是不是对唐韵姑娘心有所属?”南宫灵换了一种正式的口气。

“没,没有!哪儿的事?就那臭丫头?哈哈,木头,你看这中原的秋景也还不错啊,一马平川的,要不咱俩来个赛马?肯定痛快。”朱文羽故意指点前方,顾左右而言他,避而不答。

南宫灵暗笑,也不再问。

忽听得身后一阵马蹄声响,二人回头一看,却是沙漠骑马奔来。

两人大奇,待得沙漠奔近,朱文羽问道:“老鹰,不在店里好好呆着你跑这儿来干嘛?那两个丫头呢?”

“唐韵姑娘非得要走,我拦不住,她们两人已经走了。”沙漠显得有些焦急。

“什么?!”朱文羽一听心中大急,当下马鞭一挥,催马便往镇上跑,南宫灵二人也赶忙追上。

------------ 第六章 暗香疏影(4) 才跑出十几丈地,朱文羽手一紧,一勒,那马几乎人立起来,立时站住。沙漠二人一时不意,又冲出五六丈,才停下来,调转马头跑回来:“朱兄,怎么了?”

“行了行了,走了就走了吧,反正也好得差不多了,不会有什么事,追什么追?看见她们我还烦呢,只求别再扎针断蹬子什么的就算烧高香了。”朱文羽摆了摆手,没好气地说。

沙漠和南宫灵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一言不发地随着朱文羽一道立马平原,出神地看着远处一望无边的地平线。

三人再在诊铺中休息了一晚,第二日和邻居打个招呼,让他们转告一下那郎中主人,便也收拾东西继续西行。朱文羽一反常态地一声不吭只管放马不快不慢地前行。南宫灵前晚分明听到里屋里朱文羽时不时传来辗转反侧的声音,知道这位从来什么都不上心什么都随随便便极为洒脱的朱猴儿也开始有了心事,自然是由那位唐韵姑娘而起,只是他自己既不说,南宫灵也不好主动提起,沙漠内功不精,晚上睡得沉,虽并不知道前晚朱文羽一夜没睡,但看他二人这样,却也知趣地没有开口说话,三人一路前行,却只听见嘀嘀嗒嗒的马蹄声,显得有些沉闷。

如此行得两日,南宫灵看这朱文羽一直提不起精神来,便想找个由头分散一下他的注意力:“朱兄,可知这河南境内有一个有名的武林圣地吗?”

“河南?不就是少林寺吗?怎么?离这不远?”

“正是!我听得路人说少林寺离此已只有不到百里的路程,快马大半日便可到得。”

“以后有的是机会,如今我们是要赶往唐门,就别多事了吧?木头。”朱文羽虽是搭了腔,却仍是显得有些兴致索然。

朱文羽既如此说,南宫灵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本来提起这个只是想引起朱文羽的兴趣,免得总这么闷闷不乐的,但朱文羽倒也说得在理,如今三人的目的地是唐门,天气又已入寒冬,少林寺将来尽可来得,但此时却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故南宫灵倒也无话。

如此日出而行,日暮又寻客栈打尖歇宿,虽不至每日快马加鞭,却也并无停留,再行得数日,朱文羽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又慢慢开始有说有笑,沙漠二人看在眼里,倒也为朱文羽高兴。同行了已有不少日子,虽是三个大男人,却也成了贴心的同伴,照得朱文羽的话说,便是“咱们哥儿三个狐朋狗友一丘之貉”。

再多行得数日,三人已到了中原有名的古都城,洛阳。

洛阳素称“九朝古都”,自夏朝起,先后有商、东周、东汉、曹魏、西晋、北魏、隋、一直到大唐,十三个王朝建都于此,已有千余年历史。朱文羽在宫中便已闻名已久。据说洛阳也有不少西域人来贩买丝绸,带来无数西域奇巧物件,皇宫中便有不少从洛阳进贡来的稀罕物。洛阳的白马寺有“中原第一寺”之称,据说是当年达摩老祖来中原时所创。不过朱文羽对佛家兴趣不大,只是听说而已,不过洛阳还有一样东西乃是天下闻名,那便是洛阳牡丹,每年宫中所种的牡丹大多是洛阳来的名贵品种,每到清明前后牡丹绽放,万紫千红,每到那段时候,后宫里总是办什么赛花会,公主嫔妃们纷纷把自己喜爱的牡丹摆出来,也让朱文羽饱足了眼福,只是这耳朵边上总是洛阳洛阳的说来说去,听得他耳朵都快生茧子了。不过烦虽烦,如今真正的到了洛阳城,还是让朱文羽心情振奋,一改数日前的那种闷闷不乐的样子,进了城牵着马左顾右盼,要看看这九朝古都到底是甚模样。

不过,朱文羽到了洛阳城还不到半日,便匆匆打马回程离开了洛阳城。

起因在于一封信。

刚进洛阳城的时候天色尚早,朱文羽特意在城外歇宿,以待二日一早便可进城,住店前便可四处走走,想寻一处清雅干净,风景又好的客栈住下,好好在洛阳歇歇马,玩两天,朱文羽三人正牵着马在街上行走,便看到一个中年的乞丐走到他三人面前,。朱文羽以为他要乞食,正伸手往怀中去掏,只见那中年乞丐低声问道:“请问公子,是不是锦衣卫的朱文羽朱大人?”

朱文羽大奇,这洛阳城从来没来过,居然有人会认识自己?莫不是南京城来的叫花子?那也不像啊。他微一琢磨,猛然醒悟,问道:“在下正是,请问阁下是不是丐帮周副帮主派来的?”他自然一下子想起了身为丐帮副帮主,和他同行了一月有余,和他混得熟得不能再熟的臭老叫花“铁丐神龙”周元。这个中年人既然知道他的身分,又是乞丐打扮,自然和周元有关。

果然听那乞丐道:“朱公子果然目光如炯。小人正是丐帮洛阳分舵舵主‘青竹叶’刘战。奉副帮主之命在此等候公子已有四日了。请公子这边说话。”说罢左手向街旁小巷子一让。

“嗯?周老哥有什么事让你等我?”待三人随那刘战到人少的巷子中,朱文羽问道,在这丐帮分舵舵主面前自然不好直呼周元为臭老叫花子,得给整个丐帮存点脸面。

“这位想必是南宫世家的南宫灵少侠,刘战拜见南宫少侠。”那刘战又朝南宫灵微微躬身行礼。

“在下南宫灵,幸会。”南宫灵也不多话,抱拳回礼。

“这位是……”那刘战朝向沙漠,带着询问的目光。

“这位是我朋友,姓沙名漠,人称‘猎鹰’,自己人,有话可以放心说。”朱文羽有意替沙漠扬扬名,不提他的捕快来历,同时正式把“猎鹰”的外号安在他头上,便就凭此一句话,沙漠便已不再是公门捕快,而算是个武林中人了。

“刘战见过沙少侠。”刘战也不再多问,转身回头又对朱文羽一抱拳:“本来周副帮主是来洛阳和公子相会同去唐门的,但临时有急事,五日前留下一封书信先走了,命小人在此等候公子,想公子这些日子也该到了。”说罢从怀中掏出周元的书信。

“多谢刘兄。”朱文羽接过书信,顺手掏出三片金叶子递到刘战手中,刘战忙后退一步,双手乱摇:“不敢,多谢公子,刘战奉副帮主之命在此恭候公子,此乃份内之事,不敢劳公子相赠。若是帮主知晓,依帮规刘战人头不保。”

“呵呵,如今天冷,花子兄弟们过冬也不容易,这算是我给洛阳城丐帮兄弟们烤火用的,周老哥若问起就说我硬给的,算我替他给大伙发的过年银子。你不收下小心我在你们副帮主面前告你一状,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哈。”

“铁丐神龙”周元此前为等朱文羽,也在洛阳呆了有些日子,想来早已和这“青竹叶”刘战提起过朱文羽的率性行事作风,这时看朱文羽蛮干,知道他和周元的交情非浅,刘战也无奈何,只得老老实实接过,放到怀中,道:“那我代丐帮洛阳分舵众兄弟多谢朱公子相赠之德了。”

“既是书信送达,不知公子还有什么吩咐,如没有的话小人便去了。”刘战又一抱拳道。

“嗯,没什么别的事,多谢刘老哥了。”朱文羽一边说一边打开信封。那刘战一躬身,便转过街角离去。

那信封上只有一个“朱”字,里面也很简单,只是几句话而已:“小猴子,本要和你一起去唐门的,不过帮中有消息,少林寺有事,师兄叫我也去,如果你事不急的话最好也来,这事有蹊跷,说不定和那事有关。周。”朱文羽心知肯定是少林寺发生什么大事了,连丐帮和帮主副帮主都齐上少林,看来这一趟肯定得跑了。他甩手把信递给南宫灵,嘴里却故作轻松地笑道:“第一次看到臭老叫花写的字,实在是难看得紧,比他嘴里的鸡爪子画出来的好不了多少。”

南宫灵待沙漠看完,又递回给朱文羽,看着朱文羽道:“看来是得跑一趟了。”

“那还等什么?上马,走啊!”朱文羽怪笑一声,翻身上马,沿来路东回,跑了十几里官道后转向东南,直朝少林寺方向而去。

少林寺在河南登封西北三十里少室山北麓五乳峰下。始建于北魏太和十九年。孝昌三年,菩提达摩祖师到少林寺传授禅宗佛法,被称为初祖,少林寺自此有禅宗祖庭之称。大唐初年,太宗李世民在讨伐王世充之役中,少林寺和尚助战有功,少林寺声名大振,称为 “天下第一名刹”。

------------ 第六章 暗香疏影(5) 少林寺在武林中素有泰山北斗之称,与南宫世家一样同为武林圣地,只是南宫世家避世隐居,虽在武林中地位崇高,却极少参与江湖事,每一代最多也只派三人行走江湖,行事低调,极少生事,给武林中人一种神秘遥远的感觉。这少林寺在武林中却是如日中天,七十二门绝技名扬四海,门下弟子众多,除了数百僧人之外,还有许多行走江湖的俗家弟子,武林中与少林寺有或多或少的联系的人不知有多少,若是作为一个武林门派而言,可以说乃是天下第一大派,人才之众,武学之精,任何一家武林门派都难以望其项背。只是这少林寺同时也是一座天下闻名的禅院,精研佛法,乃是天下禅宗之祖,以佛法度人,以慈悲之心待人,崇禅抑武,门下多为不懂武功而专修佛法的禅僧,于佛法看来,禅为宗,习武只为强身健体,与修禅相比乃为末节。少林寺中对武僧也是戒律甚多,约束弟子门人甚严,便是俗家弟子,在佛法薰陶之下也大多严于律已,谦和为怀。故而武林中虽然极少人敢到少林寺生事,找少林寺的麻烦,却也少有听闻少林门下弟子在江湖中故意生事行凶的事情。

朱文羽早就听说过少林寺,宫中侍卫里便有少林寺的俗家弟子,闲聊间也曾吹嘘少林派武功如何如何,只是那时觉得那人武功实在不怎么样,心中便不免对少林寺也有所轻视。后来随南宫雷习武,南宫雷也曾告诉他不少武林中事,才知那当侍卫的少林俗家弟子武功不行,却须得承认少林派实乃武林中的泰斗级名门大派,门中七十二门绝技实是非同小可,任精其一便可在江湖中扬名立万。

少林寺中分有十数个部堂,出名的便有罗汉堂、般若堂、菩提院,乃武僧习武之所,藏经阁中典藏少林寺各类佛经数万部,不过武林中人更为关切的却是藏于此中的少林绝技秘笈,至于达摩院,只有八个席位,乃是寺中武功最高的八位僧人。进入达摩院的僧人俱是精研少林绝技的高师,不但佛法精湛,更是一流高手,可以说少林寺任一位达摩院的长老出去都能和任一江湖门派的掌门人一较长短。那达摩院首座更是寺中武功最高之人,连少林方丈大师都不一定是是他的对手。这达摩院首座便是寺中除方丈外职份最高之人,若是方丈或闭关或有变故,这达摩院首座便可代行方丈之责。由此可见,达摩院首座实是少林寺中,也是武林中非同小可的人物。

但这次,却正是少林寺的第一长老,达摩院首座,木叶大师突遭横死。

待得朱文羽三人三骑飞驰到少室山下百里之内,便已觉气氛颇为不同,劲装打扮的武林中人渐多,越靠近少林寺,便可不时看到越来越多的武林中人,似乎都在急忙往少室山方向赶路。

这日在客栈早早起身,快马加鞭,大约辰时时分,三骑已到得少室山下的白水镇,此处已是距少林寺最近的集镇,若要到少林寺去,须得在此住店歇马,否则便只能夜宿山林了,不过看来因这木叶之事惊动的武林人物着实不少,这个实在是不大的集镇中的客栈都已爆满,根本找不到住的地方。朱文羽看看南宫灵二人,叹道:“看来我们想不当猴子也不成了,没客栈,除了住到树上去还真没地方。”

“我们可以找乡农借宿……”沙漠正说着,眼见又有一个三十余岁乞丐模样的人走到跟前,连忙住嘴。

“请问这位公子,可是朱文羽朱公子?”

“我正是朱文羽。阁下是?”

“在下丐帮‘飞龙手’燕飞虹,奉家师之命在此专在此迎候朱公子。”

“不知燕兄尊师是哪位?是不是周副帮主?”

“回朱公子,家师‘铁手天龙’谢非,在下不才,是家师第二弟子,‘铁丐神龙’周元是家师叔。朱公子请随我来,家师和周师叔已等候公子多日了。”说罢也不多话,转身领路。

“哦,原来是丐帮帮主的高徒。以后还请多多照应。”朱文羽打个手势,三人牵马跟着那燕飞虹。

“不敢,朱公子是敝帮贵客,家师叔的忘年交,乃是在下的长辈。便是家师,对朱公子也是赞叹有加的。这边请。”那燕飞虹一边说一边指引路径。

不多时,绕出集镇,转过一道小山岭,已看到山谷中有一座破败的土地庙,土地庙前或坐或卧地有几个叫花子,似是在漫不经心地晒着寒风中并不觉得暖和的太阳,庙顶上能看到一丝丝的青烟冒起,在寒风中很快飘散不见。这副情景在这个时分甚是平常,乡间常有乞儿叫花占据着落破的山神土地庙以作栖身避寒之所,不过朱文羽和南宫灵内功深湛,却早已看出土地庙前那些似乎若无其事百无聊赖的叫花子都是精明干练,眼神中偶尔闪过一丝锐利的精光,显然一个个都不是凡庸之辈,想是丐帮中职份较高武功颇强的好手。

“飞龙手”燕飞虹带着三人才走到土地庙门口,庙中已响起周元爽朗而放肆的笑声:“哈哈,我们的朱老弟朱小子朱大人朱猴儿来了。”随着笑声,庙中走出两道人影,走在前面的面色红润笑容满面,身上依旧是那种永远不会换的百结纳衣,只不过似乎还洗了一洗,没原来那么臭了,正是“铁丐神龙”周元,后面跟首一位年老叫花,头发已花白,留着个八字胡须,驻着一根油绿发亮不知什么质地的打狗棍,面色安详,眼中带着微笑慈祥的眼神,步履健朗,行动间不自然地透出一种不怒而威舍我其谁的气势,想来便是那武林第一大帮“丐帮”的龙头老大,以一手“打狗棒法”和“降龙十八掌”称绝江湖的帮主“铁手天龙”谢非,他手中那根翠绿晶莹似一根刚摘下来的小竹子的棍子想必便是丐帮世代相传的帮主信物“打狗棒”,据传乃是深山中千年青竹所制,质地刚柔并济,刀剑无伤。

果然听那周元笑道:“臭小子,你面子不小啊,让我们师兄弟都来接你。”

朱文羽连忙抱拳躬身:“后学朱文羽拜见丐帮帮主谢老前辈,小子实在不敢劳动帮主大驾相迎。”毕竟人家是一帮之主,又是第一次见,朱文羽还是不方便太过放肆,说话便有些文绉绉的了。身后南宫灵和沙漠二人自然也是躬身行礼。

“哪里哪里,朱少侠少年英雄,是丐帮的贵客,老叫花子自然得十里相迎啊。再说了,你和师弟是忘年交,在老叫花子面前把你吹个天花乱坠,老叫花子自然也是好奇得很,急着想看看你这位少年俊才啊。”那谢非一边说一边向里一让,带着朱文羽三人进屋。

朱文羽听那谢非说得有趣,倒也自在不少,他生性散漫,不喜欢那种规规矩矩的正式场合,不过早知来此必定会碰上这位江湖闻名已久的丐帮帮主“铁手天龙”谢非,正想着若是个冷口冷面的冷峻之人,又不好少了礼数,必是浑身不自在的。此时看到这位丐帮龙头老大也是个随和散漫爱开玩笑之人,这心顿时放了下来,心情轻松不少,便也嘻皮笑脸地开起玩笑来:“谢老爷子,周老哥想必也和你说过,晚辈可是属猴子的,不懂什么礼数,只是喜欢随随便便,若是有什么不敬的地方,还请老爷子多担待,别随便板个脸说话,吓着我了我可找周老哥哭去啊。嘿嘿。”

“哈哈,周师弟,你说得没错,这只猴子确实是精得厉害,两三句话就先打好了埋伏。行了行了,老叫花子一辈子讨饭,也不懂什么臭规矩,上不得台面,越是自在就越好。”谢非这前半句自然是对着周元说的。

几人围着庙中的火堆坐下。那谢非又问:“这位想必就是南宫世家的南宫灵少侠了,果然世家出身,一表人才气势沉稳啊。那这位是?”

“哦,这是我在山东曲阜县交的朋友,姓沙名漠,外号‘猎鹰’,极擅断案,这一路以来他实在是帮了不少忙。”朱文羽连忙介绍。

“哦?不知沙少侠师承何人?”周元试问道。

“嘿嘿,得了,老哥,别拐着弯子掏底子,老鹰不是哪个门派的,原来是六扇门里的人,曲阜县的捕头,不是江湖中人,这‘猎鹰’的名头也是我给硬塞给他的,嘿嘿。不过现在都是好朋友,如果有机会周老哥帮忙教他几手绝活小猴子感激不尽,我和木头是练内功的,我早想好了只有你周老哥是外门功夫,正合教老鹰几招。”朱文羽嘻皮笑脸道,有谢非在跟前,便是放肆,也不好直呼周元为“臭老叫花”,只得叫声老哥,心中却是“死老叫花臭老叫花”地骂了一肚子了。

“老鹰?木头?哈哈……”周元和谢非听到朱文羽给沙漠二人起的称呼都哈哈大笑。

“哈哈,朱少侠实在是洒脱随性的很哪,正合老叫花子胃口。不佝我这不成器的徒弟。”谢非一指站在一旁的燕飞虹,“小小年纪不爱说不爱笑,跟个小老头似的,没意思。”

旁边的燕飞虹淡淡一笑,不说话。朱文羽看一眼他道:“这位燕兄少年沉稳,为人精明,办事老练,那才是干大事的人啊,哪像我?天不管地不收,只顾着玩,一塌糊涂,什么大事也干不成啊。”

“这倒是,这孩子办事还算尽心,行事也还算周密,虽然性情不合老叫花子胃口,不过还算是有点出息吧,只是和朱少侠比起来可就天差地远喽。”那谢非心中显然对这燕飞虹是极为喜爱的,如此说只是口头谦虚罢了。不过朱文羽何等聪明,自然明白这“飞龙手”燕飞虹恐怕便是下一代丐帮帮主的热门人选了。

------------ 第六章 暗香疏影(6) “唉,看着你们这些少年人,真是感觉自己老喽。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如今的江湖可就是你们这些年轻人的天下了,我们这些老家伙,也该让位归山喽。”谢非一说完,和周元都是一阵开怀大笑,庙中气氛极是融洽。

“对了,臭小子,你可耽误了不少日子啊,我接帮中弟子消息,十月初六你们从南宫世家出发,算行程半月前你们便应该到洛阳了,今日都已十一月二十三了,怎么这时候才到啊?”寒暄过后,周元进了正题。

“我们一路上碰着不少事。”朱文羽便将曲阜县命案,开封城内行刺,采花案等事一一向周元和谢非说了个明明白白,也说到了发现的几块银牌,至于黑店的事,并不相干,便略过不提。

周元和谢非一边听朱文羽一五一十地说起始末经过,一边对望几眼交换着眼色,待朱文羽说完,周元道:“我和师兄说起你奉旨查访的事,师兄也觉得这事不只是朝廷的事,同样也是我武林中人的事。此事显然有武林中人参与其事,若是任这帮败类助纣为虐,胡作非为,倘若他们事成了,一统天下,为首之人必将多方压制非其所属的各武林门派,别派的江湖中人恐怕就只能残喘于他的淫威之下了;若是事不成,惹得朝廷对武林中人的偏见,朝廷也可能想办法整肃武林以立威,江湖中人毕竟不可能和朝廷抗衡。无论他们的图谋成与不成,恐怕都必将是我等江湖中的大祸,我和师兄商议后,都决定集丐帮一帮之力全力助你查办此案,消大祸于无形,免我武林中一场大祸。”

“那不知老叫花有何打算?”

“丐帮弟子遍布天下,走街串巷,消息灵通之极,可作为朱少侠你的消息网。二来丐帮中也有几个好手,事到危急之时自当全力相助。”谢非在一旁微笑。

“丐帮建帮已有数百年,传到师兄手里,已历二十九代,师兄是第三十代帮主。自祖师爷手创丐帮,也便是到第十八代帮主洪七公,第十九代帮主黄蓉,第二十代帮主鲁有脚和第二十一代帮主耶律齐之时最为兴旺,那时正值大宋朝,黄帮主和鲁帮主跟随大侠郭靖为大宋做了不少为国为民的大事,后来大宋亡国,耶律齐帮主也以身殉国,因丐帮在抵挡蒙古人时出了大力,蒙古人占了中原之后对丐帮大力打压,杀了我们不少人,连着几任帮主都是没几年便被蒙古人杀了,重压之下丐帮便渐趋式微,丐帮人数众多,帮中子弟最多时有百万之众,如今大明朝天下初定,也有三四十万人,只是再难有洪帮主黄帮主鲁帮主还有耶律帮主那等极为出色的人物,虽号称天下第一大帮,但在江湖中也只是借着人多而已。只是这人一多,五湖四海遍布天下,哪里都有咱叫花帮的人,消息便也灵通,江湖中不管哪个角落有个什么芝麻绿豆大小的事,我丐帮也能了如指掌,这却是哪派也比不了的。小猴子你要查访线索,丐帮这个消息网却是大大用得着的。”周元在旁边补充。

“如此晚辈只能多谢谢老前辈盛意了。”朱文羽坐在火堆旁,恭恭敬敬地朝谢非抱拳行礼。他知道丐帮的这种支持可是非同小可。他在宫中也早听说过皇上一样也在各地都派有密探,专门打探官吏平民的各种消息,由内宫专门的职司太监收集汇总后随时供朱元璋询问,乃为朝廷不可缺少的耳目。但无论如何,朝廷的派出的耳目再多恐怕也难比丐帮几十万弟子的消息灵通,再说丐帮本是江湖门派,打探江湖隐秘更是得心应手,有了这张消息网,可以说天下江湖中大小事情无一不知无一不晓,要调查起什么事来也是事半功倍能省无数心力。

“敢问周老哥和谢老爷子,据说少林寺达摩院首座暴亡,不知这件事是怎么回事?我在路上听到点消息,只是不明白怎么会如此震动,来的武林人物把这白水镇都快挤烂了,客栈也早就住满了。”此事说定,朱文羽转换了话题,他一直也没弄明白周元把他叫到少林来干什么。

“哦,是这样,少林寺达摩院首座木叶大师突然中毒而亡,但下毒之人却也被人灭口,死无对证。只是少林寺中药王院的僧人根据木叶大师的中毒症状和死状认出所中之毒极可能出自唐门,是唐门的‘六毒’中排名第二的‘无影粉’。少林方丈木云禅师听说这个消息极是震惊。这‘无影粉’乃是唐门独门毒药,管理极严,绝无外传,历来只有唐门中的心腹子弟才有,如今木叶大师中‘无影粉’而亡,纵使不是唐门下毒手,那也必定与唐门有莫大干系。故此木云禅师飞骑传书招武林中数大门派的掌门商议,一来说明情况,获各大门派支持,二来也为壮声势,以向唐门讨个说法。这唐门乃武林中一个实力颇大的门派,少林派虽不至于怕他,但木云禅师想要找唐门的晦气当然也得掂量掂量,找几个帮手,占着理才好上门兴师问罪。师兄便是收到木云禅师亲笔书信而来。”

“哦,这么回事,可这事我来也掺合不上,帮不上忙啊。”朱文羽虽了解了事情经过,却仍然不解周元把他叫来干嘛。

“老弟,你这次不是要去唐门查访线索吗?现在虽然看不出什么端倪,可也说不定此事也和沙少侠所说的那个幕后组织有关,你来自然可以多看看有什么线索。再说凭唐门在武林中的势力,若是和少林冲突,动起干戈来,也会是武林中的一大灾难。你来了和木云禅师说说朝廷的事,还有‘雷霆剑客’南宫雷的事,也许木云禅师也会同意这中间可能有隐情,让你先调查个清楚,暂时不去和唐门算帐。若是谈得好,说不定你又可获得少林派的支持。少林是武林中第一大派,寺内高手如云,这对你对付那个什么拿银牌到处逛的组织来说可是极有助益的,即便是谈不好,你是锦衣卫的千户大人,你摆个官架子,拿着皇帝老儿的金牌,吓唬吓唬这些光头和尚,让他们先耐着些性子等几天,或者也能免了少林和唐门的一场大战,免了武林一场浩劫啊。”周元一边说谢非一边在旁边微笑点头,看来这番说词他们早就想好了,只是此时说出来让朱文羽也觉得在理,连南宫灵和沙漠凝神听着也是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朱文羽原来只是想着周元让他来少林寺可能是因为木叶之死和他所查访的线索有关,一时想不到周元谢非居然想让他凭他这个连他自己都没放在心上的锦衣卫千户的官衔去吓唬少林寺和尚,以便消除一场可能发生的武林大战,连他自己都觉得好玩,只是不知这些空门中人寺中和尚吃不吃他这一套,不过在此时此地他的身份可是代表朝廷,想来哪怕少林寺乃是武林第一大门派,就算有什么冲动,恐怕也得卖他几分面子,容他先查探清楚。朱文羽生性善良不喜杀伐,若是能因此避免一场武林血战,那才叫功德无量。

“我和周师弟到此已有数日,一直拖延着不去少林寺的解行精舍便是为了等你。”谢非言道。

看朱文羽不明白解行精舍是什么东西,周元忙解释一下:“解行精舍是少林寺招待来访的武林同道的住所。这次受邀的各派掌门帮主都住在解行精舍之中。”

“既是如此,现在还不到申时,不晚,我们今日便住到少林寺中去如何?我也好见识见识各派掌门。那些人可都是些大人物,平日里难得一见的。”朱文羽长身而起,笑道。

“今日已晚,朱少侠三位今日就先勉强和大小叫花们将就一晚,明日再上山吧。朱少侠,我和师弟商议,我们不宜一道前去。好在南宫少侠如今已正式为当世南宫世家行走江湖的‘南宫三子’之一,自是可以代表南宫世家前去。朱少侠便和南宫少侠一路,我和周师弟一路,在少林寺中遇事时言语间便可有个呼应。少侠你看如何?”这显然是老谋深算的谢非的主意,他身为一帮之主,遇事自然想得周密一些,此时方能看出这谢非毕竟高周元一筹,无怪能身任天下第一大帮的帮主。

“小猴儿自然以谢老爷子马首是瞻了。”朱文羽忙道。

“呵呵,好,那一会咱们便好好商议商议。先吃东西吃东西,叫花窝里没什么好玩意,朱少侠将就将就。”谢非笑道。

“小猴儿哪敢?谢老爷子的饭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吃得上的,就算难吃点,这可也是小猴儿的福分。嘿嘿。”朱文羽涎着脸道。

“哈哈哈哈,朱少侠这话是夸老朽呢还中损老朽呢?”谢非朗声大笑,十分畅意。

“嘿嘿,嘿嘿,小猴儿开玩笑出言无状,自然没有不恭敬的意思。”朱文羽应一句,岔开话题:“请教老爷子另外一件事。”

“何事?”

“贵帮的降龙十八掌是不是人人都会使?”

“当然不是,降龙十八掌乃是丐帮绝艺,只有帮主才会。”周元抢先道:“若是帮主开恩,教门下弟子一招两招的,那也是十分难得的奖赏。只有当年洪帮主将十八掌尽数教给了郭靖郭大侠,算是破了例,但郭大侠乃是丐帮黄帮主的丈夫,自然也还是一家人。”

------------ 第六章 暗香疏影(7) “朱少侠怎么想起问起这个?”谢非凝望朱文羽道。

“我在扬州附近的山中曾遇见一位姑娘,和我切磋武功,听她说她使的便是降龙十八掌,我以为丐帮中人都会这门武功呢。”

“一位姑娘?”周元奇道:“她使的真是降龙十八掌?她会几招?叫什么名字?”

“当时她也没告诉我名姓。我并未见过降龙十八掌,也只是她自己说的。只不过我看那套掌法招式古朴,那姑娘使出来有些别扭,却是威力惊人,而且明显留有后劲,路数都是一样的,应该至少有十几招。”

“降龙十八掌并不适合女子习练,故而当年洪帮主将这门武功传给了郭大侠,连黄帮主也不会,黄帮主只会打狗棒法,夫妻二人各有一门丐帮绝技。但也仅此一例而已,之后这两门武功都只有丐帮帮主会使,帮中弟子偶尔有会一两招的,但绝无可能同时会十余招降龙十八掌,更何况还是位姑娘。此事确有蹊跷,除非……”谢非转头道:“师弟,此事须得仔细查验,一定要弄个清楚明白。”

“对了,我想起来了,那个姑娘临走之时留言,具名写了个史字。”朱文羽一拍大腿。

“哦,那便是了。”谢非恍然,自然已知必是丐帮前任帮主史红石,只不过此乃丐帮帮内之事,此事又牵连甚广,一两句话也说不清,自然不便向朱文羽说得过多,只是又回头对周元道:“师弟,此事不用声张了,多加留意便是。”

“是,帮主。”周元是谢非师弟,自然也已醒悟过来那史红石的身份,忙肃然起身拱手领命。

少室山占地颇大,少林寺乃天下名寺,自唐时便已闻名天下,少室山上一大半都是寺中的产业,白水镇离之尚有一两个时辰的脚程。故谢非说是无须赶忙,好好歇息一下第二日再上山。朱文羽等作为客人,当然客随主便,自也无话,当晚便和谢非等人一同宿于土地庙中,地上铺了干爽厚实的稻草,旁边点上火堆,有丐帮弟子整夜护持着不叫熄灭,睡得倒也舒服,再加上和周元分别一月有余,相见自又是一些寒暄和玩笑,还吃点狗肉喝点酒,心情也极是轻松舒畅,闹至深夜,倒在地下便睡着了。

第二日天色有些阴沉,朱文羽练的养生诀,本就并不贪懒觉,早早便醒来了,正好看到周元正朝他挤眼色,会意地点点头,一前一后地走出庙外。

“小猴儿,走,跟哥哥我打兔子去。”

“这冬天也有兔子?”

“你以为兔子冬天就不吃东西啊?出来得少而已,冬天的兔子才肥呢,都是秋天吃肥了准备过冬的,走!”

“好啊,走,呵呵。”朱文羽对这新鲜东西自然是好奇百倍,满口答应。

武林高手要打只兔子实是极为简单的事,不过要找兔子可就没这么容易了。周元似是对此极有研究,转过两道岗,也不知怎么的就找到几个洞口,捣鼓几下便跑出一只兔子来,惊慌失措地满地乱跑。

周元练的是外家刚猛功夫,身手虽矫健,轻功却并不甚高明,对付那忽来忽去的兔子便显有点吃力,朱文羽也是顽皮心起,孩子似地追着兔子跑,追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干嘛不用轻功,一展开身形,几乎一下子赶到了兔子的前头。

不过这兔子贴在地上跑,朱文羽要弯腰去抓不免放慢了身形,一下又被兔子闪开了,逮了几次都差那么一点点,指尖都已碰上兔子的皮毛,却也并未抓到。朱文羽气急,往怀里一掏,掏出两颗围棋子儿来,他的褡裢放在土地庙中,不过他时常怀中装了十几粒围棋子,权当暗器。此时取子在手,略一瞄手一挥,正中兔子后腿,把兔子疼得在地上打了个滚,朱文羽正好赶上,顺手一抄,抓住了两只兔耳朵,一把拎了起来,哈哈大笑。

“哈哈,臭小子抓兔子有一手啊。”周元在后面笑道。

“哈,如果不是臭老叫花子找兔子更有一手,我想抓也没处抓去啊。”朱文羽一边回转一边笑道。

如此这般地抓了四只兔子才回到土地庙中,扔给丐帮弟子叫剥了洗干净,两只他们几人吃,另两只分给丐帮弟子们。

待得几人心满意足地擦擦嘴,日头已过午时,六人便出发,谢非周元燕飞虹一行,朱文羽三人一道,一先一后分别往少林寺拜山,递上名刺拜贴锦盒。

朱文羽可从来没经历过这种场面,好在南宫灵出身世家,这等平常的武林规矩在门中便早已熟知,告知朱沙二人,倒也不至于出丑。至于拜盒,既然假装和丐帮不是一路,当然不能用丐帮的拜盒,好在白水镇地处少室山外,也常有武林人物前来拜山,故而在这小小集镇的铺子中居然也有得现成的拜盒卖的,便临时买了一个,由朱文羽挥毫写上拜贴。这回是以南宫灵的名义拜山,便不再多写朱文羽的那个什么锦衣卫千户的官衔,只将朱沙二人的名字附在南宫灵之后便也罢了。

南宫世家乃武林第一世家,虽少有人行走江湖,地位却是尊崇。只是行走江湖的“南宫三子”行踪不定,而除这三人之外南宫世家又不可能另派人前来少林,故而这次少林寺便没有请南宫世家,这早便是习以为常之事,以往武林中有些什么大事也难得请到他们,南宫世家也从未有过一句责怪别人轻忽怠慢的言语,南宫世家在武林中似乎已超脱成了一个影子。只是这个影子的地位却仍是很高,南宫灵代表南宫世家不请自到,知客僧接了南宫灵的拜贴进去,不多时便有一个白须白眉的老僧身披袈裟率众弟子出迎,那便是般若堂首座木空大师了。

木空大师乃少林掌门木云大师的师弟,执掌般若堂,乃是少林有数的高手。平日便在寺中静修,并不多参与寺中烦杂琐事。只是此次木叶大师身亡,应方丈木云大师相邀而来的不是一方掌门便是一帮之主,身份不同,便由木空大师担起各派掌门帮主的接引之责。南宫灵虽年轻,但“南宫三子”之一的身份也是非同一般,已是代表了南宫世家,少林寺自然不敢怠慢,便以重礼接待,由木空大师接引入寺。木空大师恭恭敬敬地把三人引到解行精舍中住下,解行精舍本只是几处禅房,只是因这次来的客人多,而且不是一派掌门便是一帮之主,不方便与别派中人混住,少林寺便寻山后精舍房空地上临时又搭建了几座茅屋,土墙草顶,独门独院,刚好各派一处,既显尊崇,又免得不同门派间杂住着,万一有些什么不相干的江湖恩怨闹起来多生事端,还不如分开的好。朱文羽等不像别派还带着四五个门人弟子,三人住了一套独院还显宽敞,又正好和前面来的谢非三人作了隔壁邻居,丐帮那边也是三人,自然也显宽敞之极。才住下不久,炭盆便已生好,香茶素斋便已奉上,般若堂首座木空禅师,罗汉堂首座木灵禅师亲临各门各派分别拜望,客气寒暄几句,显已将南宫灵和其他各门派掌门帮主同等对待。

先行已到的各派掌门已有不少,僧道俗都有,为首的当然便是武当掌门青峰道长。武当自祖师张三丰真人开派以来便与少林寺齐名,被武林中人共奉为泰山北斗,不过如今不像当年张三丰的七个弟子“武当七侠”中大部都是俗家弟子。当年张三丰真人始创太极拳太极剑之时,曾因西域少林旁支的高手乔装偷袭受过极重的内伤,虽得徒孙明教教主张无忌即时施救,却毕竟年事已高,数年之后便即辞世,正逢乱世,虽武林震动,但前来武当山吊唸的人却并不多。武当七侠中张翠山莫声谷早死,俞岱岩和殷梨亭都曾受少林西域旁支之人所害,全身骨骼尽数捏碎,虽得黑玉断续膏灵药,但毕竟元气大伤,掌门大弟子宋远桥因其子宋青书之事深疚于心,郁郁而亡,只余俞莲舟张松溪等人勉力支撑,心力憔悴,自张三丰以下第二代弟子竟于十数年间先后辞世而亡,武当渐趋式微,再不复当年“武当七侠”时的盛名,实是可悲可叹。当世中的武当嫡传弟子已俱是出家之人,上任武当掌门灵空道长辞世三年,青峰道长才接掌门之位未久,虽说因平素苦练,武功已是登堂入室,但在派中根基未稳,远不如灵空道长声名显著,门内还有数位和灵空道长平辈的长老,连青峰道长都得尊他们一声师叔,但他们却是十分不服青峰接掌武当门户,只不过有一位姓杨的长辈支持才顺利得接掌门之位。那位长辈乃是青峰的六师叔祖的夫人,年纪虽不大,但殷师叔祖去世之后,也因哀痛过甚,郁郁寡欢,没过几年终于随夫而去,青峰道长却又失了靠山,因此江湖盛传武当门内有夺位之患,故而武当派这几年一直陷于内争,无暇外顾,在江湖中声名更是大不如前。不过朱文羽看他谦和恭让,言语间分寸有度,堂堂正正,谈笑自若,和徒弟说话时和气却不失威严,行事沉稳明晰,倒是羡他自如洒脱,一股青灵之气,大有好感。

------------ 第六章 暗香疏影(8) 其次便是武林第一大帮丐帮了,帮主“铁手天龙”谢非乃是武林中出色的人物,把丐帮经营得侠名日盛,好生兴旺。他为人豪爽,丐帮也是仗义行侠,故熟人故旧极多,与各门派掌门人都早已熟识,见面了自是忙不迭地打招呼。

相比之下,南宫灵却是低调了许多,只是缩在住处并不到处走动拜会旧交,事实上他也并没有什么旧交。不过到底南宫世家是武林中第一世家,地位尊崇,平日里难得见到,这日各派掌门听说南宫世家居然也破天荒地来了人,出于礼节,却也纷纷上门拜会,南宫灵都一一地依足江湖礼数奉茶客套迎来送往。朱沙二人也在座相陪,倒也一一认识了各派的掌门。各掌门自然问起朱沙二人的身份,二人依照先前说定的言辞,只说是南宫灵的朋友同行而来,旁人自也再无多话。朱文羽在皇宫中过了数年,所见之人不是后妃娇宠便是朝廷大员,能进皇宫的最起码也得四品职衔,他自己也是锦衣卫千户,品衔虽不高,却是天子近臣,见过大世面,看这些江湖中的掌门人也是不过如此,心下不慌,言语谈笑间落落大方侃侃而谈,偶尔还来上几句玩笑,挥洒如意。倒是沙漠,以前办案时便时有听说过这些武林中的大门大派,这些名门正派的掌门帮主对他来说已是高高在上可望不可及的人物,此时第一次见到这些传说中的名字还有些新鲜和紧张,便极少开口了。

这次因事体颇大,少林寺请来的都是中原武林中有名的大门大派,其余象排教,巨鲸帮等等一些不入流的门派,或是云南五毒教、岭南僵尸门等旁门左道便并没有发下请帖。即是这样,也来了近十个门派。朱文羽一一数来,除武当掌门青峰道长,丐帮帮主“铁手天龙”谢非,南宫世家“冷面灵官”南宫灵他们三人外,还有华山派掌门“凌峰剑雨”祝未风,恒山派掌门云慈师太,泰山派掌门清坤道长,峨嵋派掌门静风师太等等。两位师太慈眉善目,谦和有礼,祝未风清矍谦逊,仙风道骨,清坤道长面红神旺,说话间风风火火,显是个性急的火爆性子之人。

有名的门派中倒还是有几个门派未到,唐门是这次的事主,这次邀约各派掌门也是为了商议如何找唐门理论的事,故少林寺并没有发请帖给他们,川中青城派掌门“如意神剑”余世雄则回信说是身体不适在观中静养,不能赶来赴会致歉云云。还有太湖帮帮主“浪里飞鱼”白玉苇,江西霹雳堂堂主“惊雷无声”雷无声也都回信说帮中或堂中有要事不能前来。

随着丐帮帮主“铁手天龙”谢非到来,除几个已复信不来的的门派之外,少林寺相邀的其余门派的掌门都已齐聚少林。

这日天气寒冷,眼见阴云低沉,当夜便下起雪来,刚开始还只是细细的雪花,到后来却是越下越大,飘下来的已是大片大片的鹅毛飞雪。朱文羽南宫灵和各派掌门无一不是武功一流内力精绝之人,根本未将这大雪放在眼里,沙漠却冷得有些受不了了,好在少林寺考虑周全,每个茅屋独院中都备下炭火铜盆,晓得旺旺的,把屋里都烤得暖暖的。如此过了一夜,屋外已是铺了两寸来厚的一层白雪。翌日一早,木空木灵两位禅师便踏雪来到解行精舍,说是少林方丈邀各位掌门到大雄偏殿相会。

大雄宝殿乃是寺中重要的所在,平日里寺中最隆重的佛事都在此进行,庄严肃穆。不过若是寺外之事,特别是与江湖相干之事,便不宜纷扰佛祖,在宝殿中议事了,一般都是另择处所,或是禅房,或是菩提院白衣殿等处。大雄偏殿乃是大雄宝殿侧面的一所大殿,并未供奉西天佛祖菩萨罗汉,却也是个十分重要的所在,此次少林相邀而来的俱是各派掌门,选在此处议事,自是显示了少林寺对各派掌门的尊崇以及对此事的重视,此等关节,南宫灵朱文羽和各派子弟不一定清楚,但对于祝未风,谢非周元等人,特别是出家人云兹师太、青峰道长、静风师太等人,却是心知肚明。

南宫灵三人有意落在最后,朱文羽在后面看着前面纷行的各派门人,懒洋洋地朝前走,突然发现各人在雪地里的脚印实是深浅不一,除各派随行弟子外,掌门人的脚印都似乎不深,仔细一分辩,最前面的木空木灵两位禅师脚印最深,方方正正,脚印齐齐整整,如凭空凹进去一块一般,边缘棱角分明,步伐相距也是纹丝不乱,显是下盘极稳。泰山派掌门清坤道长也是步步为营,只是脚印边缘上的雪有些滑动。谢非和周元二人早没了脚印,踏在雪上都是将雪踏得四下飞溅,早已不成模样,可见二人所练的俱是同门的外家功夫,云慈师大和静风师太脚印稍小,脚印才一寸来深,并未及地,轻功已是不凡,却还不及青峰道长的脚印更浅些,才半寸来空。只是最浅的却是那华山派的“凌峰剑雨”祝未风,踏在雪地中只留下浅浅的两三分深的淡淡印痕,不留意根本看不到。朱文羽有意提一口气,养生诀内力在经脉中运转一个周天,运起轻功轻手前行几步,再回头一看,也是一串的脚印,却有四五分深,显是轻功一节是不及那凌未风了,朱文羽苦笑着摇摇头,跟上前面的南宫灵等人。

众人来到大雄偏殿,果见少林方丈木云大师早已候在偏殿门外相迎。木云大师身披土红袈裟,红润的脸色上白须白眉,神色安详,只是躬身朝来客合什行礼,若不是早知他身份,朱文羽根本难以想象这个慈眉善目、平平无奇正闭目行礼的老年僧人居然便是第一大门派少林寺的掌门人,武林中的顶儿尖儿的角色,随意跺跺脚江湖都得抖上一抖的人物。各掌门依次回礼入殿,朱文羽跟在南宫灵后面也忙不迭地深深回礼。

偏殿内是一块空地,两侧依次摆了几张木背靠座太师椅,每一太师椅旁摆了个茶几,自是为各们掌门而设,南宫灵三人最后入殿,看得先前入殿的各掌门都已入座,各派跟随弟子则侍立其后,朱文羽看南宫灵也挨着谢非坐下,周元燕飞虹站在谢非身后,沙漠站在南宫灵身后,南宫灵身边却还余了一把椅子并无人坐,一时心痒,大咧咧笑嘻嘻地一屁股坐在最后一把太师椅上,居然和各门各派的掌门来了个平起平坐。

各派掌门都吃了一惊,大家都知道这一溜的椅子乃是为各派掌门帮主所设,有资格坐这些椅子的人物个个都是能独挡一面,代表一个门派的人,连周元都只能站在谢非的座椅之后,至于南宫灵也是因为代表南宫世家才坐在这椅子上,不知这个随着南宫灵而来,据说是南宫少侠的什么朋友的姓朱的小子到底想干什么。只是一来朱文羽身后再无别派掌门无座,二来早一日拜望南宫灵时,众人都已知这个叫朱文羽的人并非南宫世家门下中人,更不是在座任何一个门派的弟子,而只是南宫灵的朋友,他这一坐虽然实在有点胆大妄为,但各人也实在是很难说他就有什么不对。是故大雄偏殿中一时鸦雀无声,人人都盯着朱文羽呆看,朱文羽自己却若无其事地端起了旁边茶几上的茶,悠闲地喝了一口,那样子把个站在谢非后面的“铁丐神龙”周元看得差得笑出来:“这小子,没人管着不知道会闹出多少笑话出来,天生是属猴的料。”

便在此时,少林方丈木云大师也随着进来,身后随着般若堂首座木空大师,罗汉堂首座木灵大师和菩提院首座木雨大师。

少林寺中历来有八个职份地位最为尊崇,除少林方丈外,便是罗汉堂首座,般若堂首座,菩提院首座,戒律院首座,证道院首座,药王院首座,达摩院首座七位高僧,如今达摩院首座木叶大师暴亡,证道院首座木修大师精研佛法,德高望重,却并不通武功,药王院首座木苦大师精研医药,戒律院首座木松大师公正执法,两位大师武功却也并不甚高。此次与各大掌门一会,出来的木云木空木灵木雨四人已是当前少林寺中武功最高的四位高僧,可见少林掌门对此会已是何等重视。

木云大师一进门一眼便看到坐在最靠外边太师椅上的朱文羽,心中也是一愣,微觉意外,不过他涵养极好,虽是惊异,却极快地反应过来,并未露出丝毫异状,仍是领着木空木灵木雨三位禅师向里而行。各派掌门纷纷站起身肃立以示尊重,南宫灵朱文羽自也不例外。

宾主都落座后,少林方丈木云大师首先闭目合什呼了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此番多谢各位掌门来我少林,只因我木叶师弟被害一事烦劳各位掌门行途劳顿,实在是十分感激。只是打扰了各位掌门的清修,木云在此赔罪了。阿弥陀佛。”说罢又是一礼。

各派掌门纷纷谦逊还礼,纷道:“掌门人何须客气。此乃应有之意。”“哪里哪里。”“同道有召,自当前来。阿弥陀佛。”

------------ 第六章 暗香疏影(9) 武当掌门青峰道长是自然而然的主宾,挥了挥手中的拂尘,作了个辑手道:“善哉。方丈大师无须如此谦让。听闻木叶大师之死与唐门有关,事关武林两大门派,此乃关系武林中所有门派的大事,自须好生处置,查明真相,急切不得。方丈大师邀我等前来,我等自当好生商议。免得因误会生起事端,让我中原武林大伤元气。”

“便请方丈大师将木叶禅师之死细细说来,我等也好计议一番。”“铁手天龙”谢非作为天下第一大帮的帮主,说话自然极有分量,此时提出要方丈大师将事情经过详细说出来,当下云慈师太,祝未风等都晗首赞同。

木云大师便将达摩堂首座木叶大师之死的经过细细解说了一番。

原来一月之前,晨钟已过,方丈大师发觉达摩院首座木叶禅师并未来大雄宝殿参与早课,这早课乃是出家人必修的功课,木叶大师是得道高僧,修身严谨,从未缺过早课,如此一个信都没有却不来早课诵经乃是前所未有之事,木云方丈不放心,派出弟子去看,才发现木叶大师端坐禅房,口鼻流血暴亡,死时面目可怖,脸色赤红,想是经历了无可忍受的痛苦。方丈大惊,请药王院首座木苦禅师亲往查视,才觉木叶大师已经脉尽断,腑脏几乎震碎,从端坐姿势来看当并非遇着强敌,内腑乃受自身内力重创所致,此外并无其他异状。经药王院木苦大师仔细查验,却在木叶大师所用的茶盅里发现一种从未见过的毒物,无色无味。木苦大师遍寻经书数日,终于发现唐门六毒之一的无影粉中毒后的症状与此一模一样。但一来下毒之人乃是一服侍木叶大师的小沙弥清流,却已在木叶中毒当夜被人灭口于寺中井内,二来也不知这清流从哪里得来的这‘无影粉’,人已死线已断,根本无从查起,便只余无影粉这唯一一条线索了。只是这无影粉乃是唐门独门毒药,几乎从未在江湖流传,既如此说来,下毒之人若非唐门中人,也必然和唐门脱不了干系。只是此事牵扯武林中两大门派,事体兹大,一为慎重,二也为壮声势,这才将各位掌门邀来,共同商议如何处置此事。

“无影粉为唐门之毒,故下毒之人必定与唐门有莫大干系。老纳等俱是出家之人,首戒杀生,绝不愿大起干戈与唐门为难,若能得各位掌门相助,将此事妥善处置,有个交代,不让两派大伤和气却是最好。佛曰出家人慈悲为怀,真凶想来和我木叶师弟也是命中该有此劫,故而少林寺也并非要凶手偿还性命,只需在少林寺内的净心洞住上二十年,每日以诵经钟鼓之声冲洗暴虐之气,以化解此节孽缘。只望唐门不要庇佑凶手,若果真如此,老纳也望各位掌门人主持武林公道,给少林寺一个交代。阿弥陀佛。”木云方丈说完合什行礼。木空木灵木雨三位高僧也跟着闭目合什,低诵佛号。

“这还要说?既知是无影粉,必是唐门中人所为,木叶大师乃少林得道高僧,武林中人莫不景仰,如今既遭惨死,又知凶手,哪有不报仇之理?我等先礼后兵,方丈大师只需上门理论,那沈园雪交出凶手便罢,若是包庇凶徒,也怨不得别人不客气。事关武林正道,泰山派当仁不让,甘附少林骥尾。”泰山派清坤道长毕竟是个烈性子人,急不可待地发表意见。

“据贫道所知,无影粉乃唐门的‘六毒’其一,算是独门绝学,非唐姓弟子绝无可能得到,即便是唐姓子弟,也须是重要的嫡传弟子方可得授,唐门六毒因毒性极烈,中者必亡,武功越高中毒之后越是发作得厉害,历来十分慎重。方丈大师所言极是,木叶大师身亡于无影粉下,凶手自然必定和唐门有莫大干系,找唐门要人自然是理所当然之事。我武当派也当全力支持。若是方丈大师欲往唐门理论,贫道自也当随行以壮声势,不怕唐门不肯将凶贼交出。”坐在木云方丈旁边的青峰道长道。

“阿弥陀佛,方丈大师,此事还需慎重,即算凶手确是唐门中人,我等也须以礼相求,非至万不得已,最好不要大动干戈。”云慈师太毕竟是出家之人,心慈念善,欠了欠身道。

祝未风,静风师太也都纷纷说话,大致都是说到此事确需向唐门要人,但最好也不要兴师动众,尽量不要动干戈,免得两大门派两败俱伤,非武林之福。事实上,即便是少林派,虽是好手如云,但要对付唐门那些无影无踪制敌于无形的暗器和毒药,却也是十分忌讳,这才邀约各派掌门商议,以期获得各派支持。

“丐帮乃天下第一大帮,帮主‘铁手天龙’谢老爷子仁侠好义,天下皆知,不知谢施主是何意见?”看谢非一直都端坐着并未开口,木云问道。

“方丈大师,不知可否请教几个问题?”谢非沉默半晌,道。

“谢帮主请说,老纳言无不尽。”

“方才方丈大师言道,木苦大师是根据木叶大师的症状来判断中的是无影粉之毒,久闻唐门六毒之名,却极少有人见过,至少老叫花子便从未见得,所知之事大多只是传闻。不知木苦大师能否确认木叶禅师中的便定是无影粉?有无其他毒药的症状和无影粉类似?”

“据江湖传言,这无影粉无色无味,遇水即融,入腹后感应中毒者内力强冲经脉,无可止息,直至经脉尽断,爆血而亡,越是内功高深之人中毒后越是容易激发内力毒发身亡,反是无丝毫内力的平常之人服之并无明显异状。木叶师弟圆寂之时脸色赤红,经脉尽断,当是内力强冲所致,内力所至之处内腑也尽皆碎裂,正和无影粉毒发之状相同。茶盅内残余毒物连银针都无法试出。木苦师弟甘冒奇险亲尝毒药,也觉内力尽失控制,浑身乱窜,经老纳和木空师弟等合力压制方得平复,却也元气大伤,卧床不起已近一月,今虽见好转,功力却损了五成有余。”木云道。

众人闻言俱都轻啊了一声,武当掌门青峰大师道:“想不到木苦大师慈悲为怀,竟然以身试毒,如此悲天悯人之心,实是我出家之人的楷模。”

“木苦师弟于此倒也并未断言,只是一心想验证是否真是无影粉之毒罢了,木苦曾道木叶师弟所中之毒十之八九便是那无影粉,实因所有症候均与那传闻一模一样。少林寺孤陋寡闻,并非听闻有别的毒物毒发时和此相类。阿弥陀佛。”木云双手合什道。

“那好,就算是已验证此毒确实便是那无影粉。其二,无影粉是服侍木叶大师的小沙弥下在大师的茶水之中的,方丈大师有否查访那下毒的小沙弥的来历?”

“那小沙弥清流自幼在少林出家,从未踏出少林一步,老纳也十分不解为何他要向我木叶师弟下毒。”

“看来这清流便很有可疑了,他于木叶禅师中毒当夜死于井中,想来不会是自尽,必然是另有其人杀清流灭口,此人能在寺中不声不响地杀了清流,恐怕内贼的可能性还大些。故而据老叫花子来看,木叶禅师之死要查,清流之死也要查,而且这两件事只怕还是同一人所为,须得一起查,只怕这个人眼下仍在少林寺中也未可知。”谢非步步紧逼。

木云大师和后面的木空木灵几位闻言俱都是眼睛一亮,神光一闪,便又都垂下眉来,木云方丈善如流,承认己过:“……谢帮主说得有理,老纳的确疏忽了此节。寺内老纳也当细细查访。”

“自然,无影粉一样是重要线索,请唐门帮忙查问是自然的,可以从毒物来历寻些线索,谢某的意思是两边一起都查,尽早查出真凶。”

“谢帮主说得极是,老纳叹服,必定如谢帮主所言,两边都同时查访。”木云合什道。

“方丈大师且恕谢某说得如此直白,只因老叫花另想起一件事,才对此事也有了些许疑窦。”

“敢问谢帮主想起的是何事?”

“便是南宫世家雷霆剑客南宫雷之事。”

“老纳听闻‘南宫三子’之一的‘雷霆剑客’南宫雷乃被‘残月钩魂’张千山所暗害,听谢帮主所言,难道另有隐情?南宫少侠,不知能否告知南宫雷大侠之事的详情?”木云方丈思虑周详,从谢非口中马上觉出南宫雷之死并非江湖中所传说的被张千山所偷袭而亡的说法,而是另有隐情,转头问南宫灵。

“家叔行走江湖日久,后门主令其入宫担任内宫侍卫总领队一职,终亡于任上。在下一直未出南宫世家,对此事所知亦浅,倒是我的这位朋友亲临其事,可向诸位掌门详加讲明。”南宫灵也不多话,伸手向着朱文羽一摆。

朱文羽一直斜靠在太师椅上听着众人议论,他那副懒相和危襟正坐在各位掌门比起来简直就显得极不庄重,只不过木云方丈并未发话,旁人处于客卿位置也不好意思直接说出来,他自己则根本没这根筋,听得入神根本没意识到实在是有点散漫不礼貌,便一直这么坐着没说话,看到南宫灵示意自己,才稍稍直起身来,朝着全把目光投向他的各位掌门人点了点头。

“雷伯……哦,就是南宫雷,确实是死于张千山之手,不过张千山是下毒在先,偷袭在后,却被我雷伯拼死奋力反击中剑而亡。事后太医查验,雷伯所中之毒是一种无名之毒,至于究竟是何种毒物,太医却无法验知,故此皇上派我往唐门查访。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并非唐门中人下的毒,一来宫中并无唐门中人出入,二来雷伯行走江湖数十年,也从没和唐门中人结过怨,中毒之前数日也没出过宫门,除了宫中的侍卫,也未和唐门中人有过任何往来。今日木叶大师中的无名之毒,只是从症侯中判断极可能是唐门的无影粉,却也并未确认。再者听方丈大师说寺中也未出现过唐门中人,方才谢帮主也说并不排除内贼的可能。所以,我看此事恐怕还得从长计议慢慢来才好。”

------------ 第六章 暗香疏影(10) “原来朱少侠还是朝廷中人,老纳实在是多有失敬。‘雷霆剑客’南宫雷南宫大侠早年行走江湖,行侠仗义,令人景仰,与老纳也曾有一面之缘,剑法超群,风采不凡,谁料竟然惨遭横祸,实乃可悲可叹。阿弥陀佛。”木云大师只是客气一句,似乎并未在意什么钦差不钦差,说起南宫雷,叹了口气,闭目合什。

“此事我兄弟几个四下查访勘验,已有一丝线索,只不知方丈大师和各位掌门是否见过此物?”说罢朱文羽从怀中掏出了一块银牌,正是在曲阜县命案中捡到的那块“狼”字银牌,递给少林方丈。

木云大师细看半晌,又递给旁边的青峰道长,道:“老纳从未见过此物。不知此物和南宫雷大侠遇害之事有何关联?”

“此物为张千山随身所佩。据老鹰……我这位沙兄弟分析。”朱文羽一指站在南宫灵身后的沙漠:“如今江湖中似乎隐藏了一个极为隐密的组织,网罗了不少江湖好手,如张千山,黄金蝶之类,以银牌为信物,分为数组,或谋夺朝廷要职,或灭门夺财,或行凶刺杀,木叶大师乃少林寺中极为重要的达摩院首座,少林寺又是武林中第一大门派,实是武林中有名的人物。不知木叶大师之死是否和此事有关联,当须细细查验。”

“朱少侠之言此时纯属臆测,虽可怀疑,却并不能作真,即便真有此组织,木叶师弟之死也不一定与其有关。倒是当前我等手中最重要的线索仍是无影粉。老纳认为仍须与唐门好生商洽,寻访凶手。”站在木云方丈旁边的般若堂首座木空大师言道。

听到此言,各派掌门纷纷点头。

“当然,木叶大师所中之毒确实极像‘传说中的’唐门的无影粉,确实须从唐门查起。我也只是提出这么一件事,请各位掌门留意一下会不会有别的可能性罢了。”朱文羽知道就凭这块银牌很难说服众人,特意把“传说中的”四个字加重了语气,顺手在椅手上一撑,长身而起,道:“我只是希望少林寺能稍安勿燥,细细查访,尽可能不要大动干戈,否则两大门派斗起来,不但是武林中的浩劫,连朝廷恐怕也是很难答应的。”

“少侠如此维护于唐门,莫非和唐门有什么瓜葛?”木空大师冷言道。

“我和唐门没什么关系,只是就事论事而已,我自己还得上唐门一趟问问雷伯的事呢。”听到木空语气中充满怀疑,朱文羽口气中已有些许不快。

“那不知少侠此话是代表谁说的?”木空插言道。

“少爷我不用代表谁,就代表我自个儿,怎么着?木空大师是觉得我不够份量?”朱文羽脾气一上来,已是顾不上什么场合礼数,有些露出他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无赖相了,也是,连在当今圣上洪武皇帝面前都敢嘻皮笑脸的人,天底下恐怕也再难得有人能吓着他了。

“木空师弟-----”木云大师似是想阻止木空再说。

“在座的各位不是一派之尊便是武林中响当当的人物,难道朱少侠觉得自己够份量能和各位掌门帮主平起平坐?”木空大约是个急性子,方才见朱文羽大大咧咧便坐到那张椅子中去,便有些看不惯,心中不快,此时便有意为难他。

在座余人俱是客卿位置,更何况大部分人也以方才朱文羽的举动不以为然,觉得让这小子受点教训也好,便也无人开口。谢非正待开口之时,见木云方丈大师已出言阻止木空,便也缩了回去。

“嘿嘿,木空大师要不要试试少爷的份量,看少爷我够不够称?”朱文羽本就顽皮胡闹,在这少林寺中,众目睽睽之下,那木空也不可能下手太重,有这样的高手过过招,实是件十分难得的机会,有意嘻笑道:“说不定少爷我真的是个空架子,木空大师一个小指头就能把我打趴下了。”

“好,阿弥陀佛,那老纳就试试朱少侠的高招。”木空忽地从木云大师身后转了过来。

------------ 第七章 掌门慢毒(1) “木空师弟,回来!阿弥陀佛。”木云方丈料不到木空居然如此沉不住气,平日里木空虽然性子躁些,却也不像今日这般容易动怒,想来必是木叶之死对其震动甚大,之前见朱文羽贸然坐在椅子上,方才言辞之间又颇有维护唐门之意,因此按捺不住出言,还是因禅功修为不够之故。

本来木云大师也觉着朱文羽此人有些不知上下,居然自顾自地去坐了专给各派掌门人准备的椅子,确有些来历不明,今日之事事关重大,确实须得找机会探探朱文羽的底细,但也未料到木空居然如此直接,方才言语之间这朱文羽似乎是朝廷中人,这便更不好办了,如若他是朝廷中的重要人物,甚至和大明皇帝有什么渊源,那木空此举无异替少林寺惹祸,此时见木空居然真的走出去要试朱文羽的武功,便沉声出言阻住木空。

毕竟方丈威严素著,木空似是醒悟过来,止住脚步。

“呵呵,没事没事,方丈大师,木空大师要试一下我的武功,少爷我也真的想领教领教木空大师的绝学呢。”朱文羽哪肯放过这个机会,一边嘻皮笑脸道一边已从椅中懒洋洋地站了起来。

朱文羽既说出如此话,已形同挑战,木空大师再退回去便有点失少林寺的脸面了,在座各派掌门人也觉得这朱文羽实在是有点不识好歹,着实该教训教训才是。

只有丐帮谢非和周元担心起来。周元曾和谢非提起过朱文羽的武功,周元虽然自己也并不十分清楚朱文羽的底细,但也知道个大概,大约已到一流高手境界,只不过眼前这位木空大师是少林寺中有数的高手,十余年前便已是一流高手,老而弥辣,也真担心朱文羽会吃亏。好在眼下是在少林寺中,木空大师又是得道高僧,各派帮主掌门人都在场,说到底朱文羽还是个晚辈,就算有些不敬,木空教训他一番还说得过去,却是不太可能下什么辣手,若是真交起手来,能让这小猴儿碰点壁也未尝不是什么坏事,再说,同属武林一脉,都传说少林寺的武功领袖群伦,但因出手不多,特别是寺中这些长老,没什么人真正知道他们的武功底细,若能让朱文羽探探木空的武功,于丐帮也只有好处没坏处。身为丐帮帮主,存了这么一份私心,谢非手微一抬,止住了正要出声的周元,静观其变。

至于南宫灵和沙漠,毕竟属于晚辈,朱文羽虽是自己朋友,但此时各派帮主掌门人都在场,朱文羽自己话中也似有挑战之意,已是插不上什么嘴,便也不再开口,只不过南宫灵已暗自提聚内力,悄做准备,万一有个什么危急之事便立刻出手相助,绝不能让朱文羽受什么伤。沙漠则暗自估量眼下形式,看了一眼周元,恐怕真有什么事,也只有周元或是谢非出言才能够点份量了。那边周元显是感觉到了沙漠的目光,微微侧过头来朝沙漠点了点头,示意明白。

木空毕竟是少林寺的长老,虽是半路出家,并非自幼在寺中长大,但修习禅功也有近三十年了,方才激动之下出言讥讽,但此时一出场,便已即刻镇定下来,眼眉低垂,双手合什,轻念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木空大师。”既已达到目的能和少林长老打一架,朱文羽也知道该收敛一下了,不可太过,得罪了整个少林寺对自己可没什么好处,故脸上虽然还是带着些淡淡的坏笑,却是也合什朝木空躬了躬身,也不自称少爷了:“不知木空大师想如何考量晚辈的武功?”

“既然朱少侠想讨教一下少林寺的武功,木空师弟,你就和朱少侠过几招,大家点到为止吧。”少林寺方丈木云大师大约已看出来朱文羽自己便想比一比,否则不会如此言语中推波助澜,便出声道,不过此时毕竟是在少林寺,朱文羽又是晚辈,便点醒木空须得把好分寸,令朱文羽略微吃些苦头也就罢了。

“呵呵,方丈大师,晚辈绝非想和少林寺为敌,只是心羡少林派的武功,想向木空大师讨教一下,绝无他意。木空大师,请恕晚辈无礼了。”朱文羽再如何不知上下,也明白少林寺是得罪不得的,当年南宫雷便提到少林派身为武林第一大门派,七十二绝技扬名江湖,绝不可轻忽,此时朱文羽如此一说,便将自己从少林寺的对面脱身开来,只当是武林后辈向前辈请教武功了。

在座的各派掌门人和帮主也都松了口气,既是寻常讨教,也无需担心会不会有什么大事发生,毕竟在座的心中都清楚,朱文羽如此做派,必定是大有来历的,恐怕多半还和朝廷有关。既然如此说清了,那便不是什么大事了,还可乘机见识一下少林派长老的武功,再看看朱文羽的武功来历,何乐而不为?

谢非和周元还有南宫灵等人也松了口气,既然只是两人讨教武功,便不怕朱文羽会吃什么大亏了。

不过在恐怕在座的无论哪一个人都百分之百地觉得朱文羽向木空讨教武功实是螳臂挡车不自量力,定会吃点亏知道知道厉害不可。

“尊方丈师兄法旨。”木空朝木云一合什,又转过来对着朱文羽:“阿弥陀佛,还请朱少侠赐教。”

“赐教不敢当。”朱文羽又露出些嘻皮笑脸的猴样:“是晚辈向大师请教才是。少林寺佛门盛地,不宜动刀兵,就拳脚上请大师指教一下吧。不过我是晚辈,看来大师也不好意思先出招,那我就不谦虚了哈。”一番话说得在座的各派掌门人面面相觑,这小子实在是直得可以,虽说这里是少林寺,木空又是长辈,定然是不会先出招的,不过这小子如此直直地说出来,一点也不客气,也总让人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听凭少侠吩咐。”木空只是低眉合什。

“大师小心了,我出招了。”朱文羽轻喝一声,已是挥拳而上,却是一招武当长拳“气冲斗牛”。这武当长拳乃是当年张三丰所创,因招式简单,出拳有力,已是广为流传,可以说武林中人刚学武功时都必定要学这套武当长拳,乃是江湖中最为普通最为常见的武功数路,朱文羽使出此招,众人一点也不觉奇怪。只是朱文羽内功既深,这一出拳拳带劲风,气势沉稳,却也不可小觑,木空一招少林伏虎拳中的“伽叶巡山”挡了过去。

朱文羽又是一招武当长拳的“山门卸甲”,双拳往下一砸,木空则是一招少林罗汉拳的“青灯敬佛”,一手往上一架,左手却是横扫而至,朱文羽又是一招武当长拳的“让道迎宾”侧身避过。两人竟就在这大雄偏殿之上,木空方丈主位之下,各位掌门人的两排椅子之间斗了起来。

两人你一拳我一脚地斗了数招,少林方丈木云大师见朱文羽使的虽是江湖中最为普通的武当长拳,但拳势沉稳,身形凝重,将这套武当长拳直接明快的特点发挥得淋漓尽致,分明已是得了这套武功的精髓,心中起了疑团:“莫非这位朱公子是武当门下的俗家高手?”眼神扫了一眼武当掌门青峰道长,却见青峰道长也正朝木云大师这边望来,两人眼神一碰,青峰道长皱着眉头微微摇了摇头,示意朱文羽并非武当门下弟子。

正在此时,朱文羽却已变招,已换成了华山派的“破玉拳”,一招“青石隐隐”,手腕灵动,柔中带刚,已深得这路拳法的精髓,这“破玉拳”亦是华山派的寻常武功套路,虽不如武当长拳一般江湖泛滥,但也广为流传,但在座诸人也均识得,见他使出这破玉拳的气势,又不由自主怀疑他是不是华山派的弟子了。

只在转眼之间,三四十招已过,在座的各派帮主和掌门人是越看越惊奇。木空大师身为少林高僧,如今又是在少林寺中,又是对付一个晚辈,自然绝不会使出别派的武功,来来去去都是少林派的几路入门拳法掌法,只是由木空使出来,自与寻常少林弟子使出的威势绝不相同,不但拳路精湛,而且势沉力大,寻常武林中人绝难招架,眼前这位朱公子却在这短短时间之内接连换了五六家门派的功夫,虽然也都是入门功夫,但每一路都似乎已苦练十余年,深得其精妙,若是单看一路,简直就要怀疑是不是他本门的功夫,但这六七路拳法掌法使出来,总不能说眼前这朱文羽同时是这几家门派的弟子吧?可以说,朱文羽使的武功越多,在座的各派掌门人便越是糊涂,这位朱公子到底是何门派的少年高手?为何能精擅这么多门派的武功?究竟是什么来历?

------------ 第七章 掌门慢毒(2) 更令在座诸人惊讶的是,木空大师身为少林长老,内功精深自不待言,但眼前这个少年人看年纪最多也就二十左右,但内力却高得惊人,似乎居然能和木空长老打个平手,近百招不落下风,虽说木空并未使出全力,但即是如此,这朱文羽也至少已是江湖一流高手的境界,江湖中何时冒出来这么一个少年高手?怎么以前一点消息也没有,像是凭空钻出来的一般,却又如此厉害?要说是“雷霆剑客”南宫雷的弟子,但朱文羽斗了这许多招,连一招南宫世家的武功也没使出过,再说,江湖中只听说“雷霆剑客”南宫雷一路“雷霆剑法”饮誉江湖,却从未听说过南宫雷的拳脚有什么过人之处,此时朱文羽并未出剑,凭的全是拳脚功夫,难道也是南宫雷教出来的?就算南宫雷能教出来,这少年人小小年纪,如何内功直如有数十年功力一般?居然能和木空大师对招不落下风?

倒是旁边的周元和谢非等人看得心情极好,周元本猜朱文羽武功不低,却也未料到居然到了如此境地,想来比起身为丐帮副帮主的“铁丐神龙”周元也差不到哪去,恐怕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实已大出意料之外。

至于南宫灵和沙漠,则早已高兴万分了。南宫灵原本打算看到情势不妙出手相助,此时看来,根本就是杞人忧天了,朱文羽的武功就算比木空大师稍弱,也弱不到哪儿去,更何况现在是在少林寺中,各派掌门人都在场,朱文羽又是晚辈,若是连这种情势下木空都要施辣手,那少林寺这武林第一大派的脸面也就算是撂在这儿了,但若是木空不出狠招,怎么说朱文羽也吃不了亏。念及于此,南宫灵二人早将心放了下来,轻轻松松欣赏二人的比武,细细体会琢磨。

只见那朱文羽的拳路又变,竟是右手以掌作剑,使出了数招剑法,虽是掌沿,但在内力催逼之下,木空也已感觉到一股冷森森的剑气,竟是不敢直撄其锋,只是闪身避过,从旁边攻朱文羽的侧身,只不过以掌使出剑法毕竟颇不习惯,使得数招,朱文羽依旧改成了拳掌。

再又过得几十招,二人依旧是拳来脚去打个平手。然而即算是平手,朱文羽乃是晚辈,对于木空来说也已算是输了,饶是木空乃少林寺中出家修习禅定功夫近二十年,早已泯了争强好胜之念,心静平和,此时也觉脸上挂不住,心下已自琢磨着要想什么法子挫挫朱文羽的傲气,用那些绝招可不成,各位掌门人眼睛雪亮,绝瞒不过去,有以大欺小之嫌,但若不用些绝招狠招,又奈何不得这位朱公子,少林寺的颜面同样受不住,木空总觉左右为难。正在此时,少林方丈木云大师一句话,总算替他解了围:“阿弥陀佛,朱少侠,木空师弟,就此罢手如何?”

木空闻言,顿时将发了一半的“翻江倒海”突地收了回来,如此闪电般地将已发出的拳招凭空收回,比发拳出去难了何止十倍?即此一举,已令在座的众位掌门人暗赞木空大师果然修为了得,武林第一大门派的实力果然不可轻忽。不过更令在座各位惊异的是,朱文羽居然也在瞬间将发出去的一招山西彭家的“五虎拳”“太行虎啸”收了回来。山西彭家以“五虎断门刀”绝技扬名江湖,这路“五虎拳”和“五虎断门刀”是一套路数,以奇、快、诡见长,只是“五虎断门刀”大名在外,这路“五虎拳”便有点声名不显,是朱文羽从一等侍卫彭子青那儿学来的,但在座的掌门人哪一个不是武功卓绝见多识广?自然也识得,不过有先前的经验在,再也无人觉得朱文羽会是山西彭家的人。只是朱文羽如此快地将拳收了回来,还是令各派掌门人惊异万分,想不到朱文羽居然也和木空一样能做到突发突收。

木空大师收回拳势,回身朝木云方丈一躬身,合什道:“谨遵方丈师兄法旨。阿弥陀佛。”再一躬身,低头垂目地回到木云大师身后站好。这一仗两人直斗了近半个时辰,拳来脚往的,此刻再看木空大师,竟是没有一丝气喘,呼吸平和,好似方才场中剧斗是不是他一般,令人不得不佩服他的功力深厚。

至于朱文羽,虽也并不是气喘如牛,一如平常,却是微微有些脸红,透出一股子血色,朝木云大师一抱拳躬身:“方丈大师,小子得罪了,今日领教木空大师高招,实令小子受益匪浅,小子多谢木空大师指教。”

“阿弥陀佛,不敢,朱少侠少年英雄,武功惊人,实是令老纳大出意外。朱少侠武功已入一流高手之境,可喜可贺,却不知朱少侠师从何人?身属何派?”木云回礼道。

按说木云如此询问已是大失颜面,朱文羽和木空在他眼前比了这么长时间,他身为少林寺掌门人,自应早已看出朱文羽的武功来历,无需再问。但这朱文羽可以说有好几百的侍卫师父,什么门派的武功都学过,今日一战,出招实是东一招西一招,天南海北地乱七八糟,不要说木云方丈未看出他的武学来历,在座的也没有任何一人能看出来,甚至于连朱文羽自己都是稀里糊涂哪知道自己的武功是什么来历?也许唯一能说得上来历的只有自己的“易气养生诀”内功了,但这门内功如此浑厚,木云大师也只能看出来是一门道家的纯阳内功,至于到底是何来历,也是摸不透底细,须知这《易气养生诀》只是山东蓬莱派的旧物,虽是道家一门精妙内功,但百余年间均无人知晓无人练成,他木云大师又如何得知?只是眼下这位朱公子武功惊人,实是须得弄清他的来历方可决定该如何处置,是以木云大师一时也顾不得少林派颜面有失,出言相询了。

“呵呵,我没拜过师傅,只是在皇宫中随宫中侍卫学过一些武功。”朱文羽呵呵一笑,老实答道。

朱文羽自认说的实话,但木云大师和在座各位掌门人却均道他是不愿说出师门有意隐瞒,若说宫中的侍卫虽多,但要教出朱文羽这等徒弟,恐怕还是无人会信,更何况朱文羽内功精纯,绝非几个侍卫能教得出来的。

“阿弥陀佛,原来朱少侠是跟皇宫侍卫学的武功,怪不得能如此博采众长,精擅各派武功了。”木云以为朱文羽不肯说,也不再逼问,淡淡地哦了一声,盯着朱文羽道:“据说‘雷霆剑客’南宫雷南宫大侠生前便曾是宫中的侍卫总管,想必朱少侠是为南宫大侠复仇而行走江湖了。”

“雷伯被那‘残月钩魂’张千山所害,不过那张千山那王八蛋已死,报仇一时是谈不上了,只不过在张千山行刺雷伯之前,雷伯已中了剧毒,方才我也说过了,我这次就是皇上老叔让我去唐门一趟查一查这剧毒的来历。”说罢从怀中掏出洪武皇帝朱元璋所赐的金牌扬了扬。

在座诸人均神色一动,原来只是怀疑朱文羽和朝廷有什么瓜葛,想不到居然还是皇上亲派的钦差,小小年纪身怀御赐金牌,话里行间还称当今圣上为‘皇上老叔’,显是关系颇近,说不定是皇上身边的近臣红人。方才朱文羽所显的武功已足可让他在武林中占得一席之地,却不料这另一个身份更是惊人,这种和官府朝廷中的身份虽和武林无关,却是他们这些武林人士颇为忌惮的,毕竟包括少林寺,任何一个门派就算能对付一个两个朝廷中人,但也不可能真的和整个朝廷为敌,否则的话倾全国之力,就算要将整个武林中人杀个干干净净也不是做不到的事。

朱文羽既是如此身份,那方才他的言语木云方丈大师便须得好好斟酌考虑了。

“阿弥陀佛,朱少侠,方才少侠说我木叶师弟之死不一定和唐门有关,让少林寺多加考虑,不要轻易和唐门为难,再仔细查验,不知朱少侠此话是否代表了朝廷的意思?”木云大师默思半晌,望着朱文羽缓缓道。

“不敢不敢,我此次只是奉了皇上老叔之命往唐门跑一趟,和木叶大师之事并不相干,朝廷如今恐怕也还并不知情。方才这话也只是我随便猜测朝廷可能的意思而已。如今天下初定,百姓安居才十余年,百废待兴,朝廷十分看重大明的安定。唐门和少林寺乃江湖两大门派,两虎相争必然哄动江湖,引起动荡,皇上老叔恐怕不会愿意看到。方丈大师您说呢?”朱文羽朗声道。

此话木云大师,包括在座的各派掌门人,也不能不承认朱文羽的话确实在理。

“阿弥陀佛,那不知朱少侠有何意见?”木云大师继续看着朱文羽。

“小子此次便是要去唐门一行,查访有关雷伯所中剧毒,还有方才那块银牌的线索。方丈大师若是信得过晚辈,此次唐门之行我就顺道也找唐门探问一下此事,若是信不过,方丈大师可另派一人,要么与我同行,要么自行前去,到唐门找掌门人问个清楚,打探一下消息,若是唐门无法给个合理的说法,那时再上门问罪不迟,晚辈还是觉得方丈大师最好不要一开始便率人前去理论,若一语不合引起冲突可就不好收拾了。”

“阿弥陀佛,既是如此,便也烦劳朱少侠顺道往唐门询问木叶师弟中毒之事。老纳和少林僧众在少林寺中恭候少侠消息。”木云方丈想到朱文羽身份特殊,问起话来可以更直接,便主意已定,一个顺水推舟,干脆把事情全交到朱文羽手中。反正此事在中原各大门派的掌门面前定下,无人可以随便搪塞,总能有个合理的解释说法。若是凶手真是唐门中人,朱文羽要人自然比少林寺去要人压力大得多,毕竟没有任何一个武林门派敢公然和朝廷大军作对。

------------ 第七章 掌门慢毒(3) “多谢方丈大师信任。”朱文羽躬身行礼。回到椅中正要坐下,沙漠凑了过来在他耳边嘀咕了一句话,便见朱文羽又起身道:“只是不知能否把木叶大师所喝的有毒茶水分得一半给在下,在下好带到唐门去看一看是否真是无影粉之毒。”

“阿弥陀佛,这是自然。”木云大师似乎此时才注意到站在南宫灵身后的沙漠,瞟了他一眼,道:“此外还有我木叶师弟的些许血水,为查清师弟死因,老纳也只得留下些血水了。好在木叶师弟素来精研佛理,深通佛法,肉身凡体于他也只是一具臭皮囊而已,想来不会因此而有怨愤。便也给朱少侠一些,一并带到唐门去验一验,阿弥陀佛,此事便有劳朱少侠了。”

方才与朱文羽相斗的木空大师突然上前半步,插了一句:“敢问朱少侠,不知此事何时才能有消息?”

“呵呵,木空大师这么性急呢?可不像出家人啊。少则三月,多则一年,如何?”朱文羽冲着木空嘻嘻一笑,想了想,道。

“阿弥陀佛,多谢少侠。”木空合什后退,依旧站在木云方丈侧后。

“阿弥陀佛,各位掌门帮主,南宫少侠,朱大人,既是如此,此事便如此说定。朱大人此去蜀中,万请向唐门沈女侠问询此事。老纳率少林僧众静待大人消息。合寺之僧同感施主援手之德。若一年之后,明年腊月初一之日仍无大人音讯,老纳便领少林同门亲往蜀中探寻此事。到时还望朱大人再主持公道。阿弥陀佛。”木云乃少林方丈,说话滴水不漏,原来称朱文羽为朱少侠,此番话却一口一个朱大人,句句暗暗强调朱文羽的钦差身份,其实便是要各派掌门帮主清楚朱文羽此刻代表的是朝廷的意思,也表现出少林此番乃是卖朝廷的面子,不愿多生事端惹朝廷不快。朱文羽在内宫中长大,而朝廷却是个浑得不能再浑、时时刻刻揣摩猜测别人心思的大染缸,其中又以皇宫内庭为甚,这种动心思玩心眼的事他早已碰到过无数人无数次了,老和尚这番话中的机关隐意、话外之音他自然是心中雪亮。

“不敢,此事牵涉武林中两大门派,若是稍起风波,必然引得江湖动荡百姓不安,朝廷自然也不愿看到此等情状。方丈大师如此胸襟,息事宁人,小可敢不效劳?若是能将此事圆满解决,不仅是少林之福、唐门之福,也更是百姓之福、朝廷之福了,是吧?方丈大师?到时朝廷自当对我武林中人刮目相看,对少林派和方丈大师的顾全大局的胸襟气度也当大加赞赏,不枉武林中第一大派的身份。如此对各方都有益的美事,晚辈当竭尽绵薄之力,不敢有辞。”这种官腔朱文羽早已熟悉之极,说起来真个不急不徐、余味深长,既带了无数的话外之音,又隐隐带着代表朝廷的口吻,那份气度、派头、神气,真个似一位位高权重的大臣一般。这番话下来,各门各派的掌门人已再无人把他看成一个初出道的少年高手,却是已和他们平起平坐了,更兼带了钦差的身份、朝廷的威仪,话语中的气势似乎还有居高临下之感。

木云方丈点点头:“如此多谢朱大人了。”也不再多话,又回身团团一鞠,合什行礼:“此次劳烦各位掌门远赴少林,叨扰清修,老纳实在过意不去,深感歉意。今日即如此决定,便请各位掌门回解行精舍用斋,明日清晨老纳当亲引各位掌门到少林寺和少室山各处随喜一番,也算聊表致谢。”木云、木空、木灵、木雨齐齐深施一礼。

当下各人纷纷回到解行精舍,天色已近正午,又有知客僧送上斋饭。

今日朱文羽与少林寺高僧木空大师斗了个平手,虽说木空大师并未出什么绝招,但各位掌门人心中有数,这位朱少侠也并非出全力,经此一战,朱文羽可说是在武林中已叫响了字号,无人敢再轻视于他,更兼他身有朝廷背景,更成了各派掌门人心中的重要人物。

按理说朱文羽身为晚辈,今日上得少林,正好各派掌门人也在,理当到各派掌门人的居所拜贴求见,哪知这个无赖泼皮根本就不懂这一套规矩,后来虽有“铁丐神龙”周元提醒,他也是懒得去理会这些繁文缛节的江湖礼数,还是自已哥儿几个留在土屋中自在快活,不由得给各派掌门人留下一种傲慢和不知礼数的不快,这节暂且不提。

倒是华山派“凌峰剑雨”祝未风和“雷霆剑客”南宫雷曾有旧交,特派人来邀三人过去说话。南宫灵身为南宫雷侄儿,不好不去,朱文羽却不耐烦的懒得理会,只让南宫灵托词身体不适,便和沙漠一道留在土屋中吃饭。

朱文羽吃东西很随意,有啥吃啥,不过口味比较重,吃着少林寺中这清淡的素斋实在是提不起什么胃口,只吃了一点便放下了筷子,南宫灵不在连棋都没得下,只好溜达溜达跑到隔壁去找“铁丐神龙”周元和“铁手天龙”谢非聊天去了。

第二日方丈木云大师亲来请各位掌门人到少室山等各处随喜,其实也就是浏览观赏山景,只是这天冷雪飘,到处白乎乎一片,只能看到些雪景冰柱。南宫灵性子随和寡语,对游山玩水并不十分喜好,朱文羽喜道不喜僧,实在有点看不惯佛门中无数的清规戒律,看见这些光头和尚便觉得有点别扭,便都推辞不去了。正好谢非周元等借口帮中有事向木云方丈辞行,便干脆辞行一道离开少林寺。

“小猴子,你们三个为何不在少林寺多住上几天,和木云大师多亲近亲近?少林可是武林第一大派,若能得他支持,对你以后查案可是大有助益的。”还没下少室山,周元便问朱文羽。

“老哥,你也知道我坐不住的,要我天天对着那些呆里呆气的光头和尚,你还是把我杀了吧。再说了,在少林寺连丁点肉星子都见不着,天天青菜豆腐,这不是要我命吗?”朱文羽故意装出一副极为难看的苦脸,笑着说。

“哈哈哈哈,说的是说的是,要你住在少林寺,可不就是给猴子脖子上套绳子吗?哪拴得住啊?你可是一点都不安生的,要把你憋急了,推佛像打和尚的事你臭小子都干得出来,少林寺碰上你这个混世魔王,小打打不过,大打又不敢打,那可真是消受不起,哈哈哈哈。”周元、谢非都狂笑起来。可不是?朱文羽武功惊人,少林寺中恐怕除了几大高僧,谁都不是他对手,但真要高僧出手,那便是少林寺殴打朝廷命官了,那可是谁也担不起的大罪,自然是谁也奈何不得这个小泼皮。沙漠想想也笑得够呛,南宫灵没这么张扬,只是微微一笑,倒是那个“铁手天龙”谢非的高徒,“飞龙手”燕飞虹似乎根本没听到朱文羽和周元二人的玩笑话,脸色纹丝不动,只是不声响地跟着谢周二人向山下走。

“此人处事沉稳之极,城府极深,确是个厉害角色。丐帮帮众遍布天下,豪杰辈出,后继有人,不愧江湖第一大帮。”南宫灵心细,心中暗道。

六人俱是身负武功之人,身手矫健,又是下山,无需施用轻功身法,脚程仍是极快,不过一个多时辰,已回到白水镇的土地庙中。土地庙四周仍是有丐帮高手把望。六人仍旧围火坐定。

“小猴儿,今日在少林寺中你可是拨了头彩啊。”周元笑道。

“嘿嘿,算不上算不上,拨什么头彩啊?不过是打了一架,这次真是过瘾啊,木空老和尚的武功确实厉害,我都几乎打不过他。”朱文羽回想和木空相斗的情形,舒展了一下胳膊“不过还好,总算是功德圆满,不负谢老爷子所托。”朱文羽有点不好意思。

“朱少侠无需客气,其实这也并非谢某托请,只是此事若是闹将起来,受苦的还是老百姓和武林中人,老朽也只算是为民请命而已。不过今日你和木空大师一战,确实令谢某大开眼界啊,料不到你小小年纪,便有如此修为,他日成就不可限量,可喜可贺啊。”

“谢老爷子说得没错,老百姓真的再经不起战仗了,一打仗不知要死多少百姓,会多多少孤儿寡母啊。”朱文羽自小父母双亡于元末战乱,和陈老夫子相依为命数年,深知其中艰辛,不由感叹道,连谢非夸他武功惊人之语都不再注意了。

“好啦好啦,小猴儿,你在少林寺里当钦差还没当够啊?官腔打上瘾了?哈哈。师兄,我可是还从未见过这小子如此模样呢。就那时候我还真以为他就是朝廷中的什么狗屁一品大员了呢。哈哈,小猴儿你装起来还真有个人模狗样的。”周元一边喝酒一边大笑。南宫灵和沙漠二人想起也确实如此,也止不住微笑。

“少爷我在皇宫里待了那么多年,你以为是白待的?能进皇宫见皇上的最起码也是个三四品的官,学你臭叫花子样子不好学,官架子还不好学?那还要学?少爷我随便摆个谱就是个二品官,嘿嘿。”朱文羽嘻笑道。

------------ 第七章 掌门慢毒(4) 众人闻言又是一阵狂笑。

解决了一件大事,众人心里都比较轻松,土地庙中的气氛也便松泛了许多,“铁手天龙”谢非也是个豪爽之人,连叫弟子取酒过来,燕飞虹出去一小会,便拎了两个大葫芦过来,放在靠近火的地方摆好,想是要温一温,那葫芦红黑发亮,光可鉴人,显是用了许久之物。

周元斜眯着眼看着朱文羽道:“小猴儿,就算你在皇宫里住了多年,你老哥我也保证你没喝过我师兄的这葫芦好酒。”

“哦?莫非谢老叫花的酒还有什么名堂?”朱文羽马上听出周元话中的弦外之音。

“嘿嘿,你先喝一口我再告诉你。”谢非此时也含笑看着朱文羽,任周元随口撒酒疯。

“那有什么?喝!拿过来!有你臭老叫花在,大不了喝多了在谢老爷子这叫花窝里大醉一场,臭老哥你还能把我卖了不成?”朱文羽虽不嗜酒,却是心情很好,多少喝那么一点也不在乎了。其实凭他养生诀的内功,无论多烈的酒不管喝多少,恐怕都能把酒气在体内化得干干净净,或是干脆运劲把酒水沿经脉从指尖逼出来,早已是千杯不醉的量了,只是朱文羽他自己并不知道,还道自己同以前一样不能多喝而已。

周元递过酒葫芦,朱文羽一把抢过,拨开塞子,顿时一股浓郁的酒香飘了出来,比之在开封城里喝的“百里香”香醇了许多。

“嗯?香倒是香得紧,不过喝起来似乎有点儿怪味?不大像酒味,倒和药味有点近。”朱文羽稍尝一口,疑惑地问。

“哈哈,这是我师兄泡的五毒酒,取了长虫、蝎子、蜈蚣、蜘蛛、蛤蟆五样毒物泡在上好的竹叶青里,加上两根数百年的老参,还有小叫花们从山里采的一些珍奇药材,一起泡好埋在地里数年。你可别小看这酒,我师兄看得跟命根子一样,埋在丐帮总舵之中,师兄出一次门也就带上那么一两葫芦的,连我都难得喝上一回,今儿个托你这臭小子的福,师兄居然把两葫芦宝贝酒全给掏出来了,我也可以饱饱口福了。”

“哦?这五只毒虫泡在竹叶青里居然会这么香?回去我也泡去。”朱文羽大感惊奇。

“还是你这臭小子没见过世面吧?嘿嘿。你可不知道,这乃是云南五毒教的不传之秘,也不知道师兄从哪弄得来的方子。反正据说这酒对我习武之人大有助益,延年益寿这话难说,强身健骨却是必定的,要不我师兄能得一个‘铁手天龙’的名号?”

“好了好了,师弟,别吹破了天,让小猴儿看笑话。”谢非在一旁打断,转头解释说:“云南五毒教其实也就是云南五仙教,他们自称五仙教,不过外人都叫他们五毒教,教中以五毒作为圣物。这酒里倒也确实加了不少药材,药材倒不甚稀奇,只有一两味药略难找些,别的都是些寻常药材,难得的倒是这个方子。呵呵,这也是我一个多年的老友知我好酒送我的,真个是五毒教的秘方,这倒并无虚假,只是我又多加了一些滋补的人参虎骨什么的。这酒可不如周师弟吹的那样神,对身子略有助益倒也确有其事。不过就算是没啥好处,今日大伙高兴,一起喝酒暖身防寒也不是件坏事啊,小猴儿你说是吧?”

“正是!来,多谢叫花头儿盛意,小猴子便先敬一大口了。”朱文羽一来好奇,二来兴奋,拿着葫芦又是一大口,一股热辣辣的暖流从口中直流到肚中,再随呼吸沿着经脉慢慢流布全身,顿时感到周身暖洋洋的,极是舒服,精神大振。把葫芦过头朝着谢非一举:“小猴儿今儿个算尝到好酒了,多谢叫花头儿哈!”顺手递给旁边的南宫灵。

南宫灵也学样喝了一大口,沙漠也跟着喝了一口,递给周元,周元可不客气,眼见得咕嘟嘟喝了好几口,总算心满意足地放下来抹抹嘴,意犹未尽地说:“嘿嘿,过瘾啊……师兄,喝你一回酒还真不容易,今儿个要不是小猴儿的面子,我肯定是喝不到你这宝贝了。”看他那故作夸张的馋样,谢非和朱文羽三人都哈哈大笑,连旁边的燕飞虹都忍不住露出笑容。

谈笑中那葫芦又轮了几圈,已喝了大半。

“谢老爷子,这次木叶老和尚之死,中间究竟会有何机关?如若真的是唐门所为,又有何目的?”趁着酒劲,朱文羽乘机将心中疑问向“铁手天龙”谢非提起。他虽答应少林方丈木云禅师去唐门探问此事,心中却仍是一片迷糊,不知从何着手,也不知到时究竟如何处置方为恰当,心中正为此事念念不忘,谢非乃久走江湖之人,又是丐帮首领,能得他点醒几句自然极有好处,朱文羽鬼精灵的绝不可能放掉这种好机会,乘机请教。

“此事老叫花也说不明白,只是觉得其中谜团实在太多。”谢非又喝了一口酒,就着衣袖抹抹嘴巴,摇头叹道。

“哦?老爷子说说看?”朱文羽盯着他道。

“其一,木叶大师究竟是不是中的无影粉之毒?其二:如果是无影粉,那是谁指使小沙弥清流下的毒?是不是唐门?毒杀木叶意欲何为?其三:无影粉是唐门六毒之一,已近百年未现江湖,只是听闻百余年前蒙古金轮法王来我中原,唐门子弟曾建议襄阳的郭靖大侠以此毒对付金轮法王,献了些毒粉出来。只是那金轮法王非我中原武林中人,常住蒙古大军之中,就算出来也是独来独往,极难有机会把毒药下在他的饮食之中。再则郭靖大侠忠厚刚正,也以为此毒太过阴毒,不欲失我中原武林的颜面,一直并未使用,而只愿以武止武,堂堂正正地打败金轮法王,退却蒙古大军。后来襄阳城外一场大战,那金轮法王死于神雕大侠杨过之手,此毒终究并未用上,献给郭大侠的无影粉也不知所踪,因战事紧急无暇顾及于此,后来便从未有人提起此事。那是无影粉最后一次现身江湖,之后百年中从未在江湖露面,种种中毒后的情状也只是传闻而已,并不知真假。只是今日何以百年之后又冒了出来,而且一下就毒杀了少林派的绝顶高手,达摩院首座木叶大师,实在是既来得突然又震动极大。”谢非道。

“看来这无影粉只有唐门才有,如果木叶大师中的真的是无影粉,这唐门恐怕确实脱不了干系,下毒之人即便不是唐门中人,也必定是从唐门子弟手中得到此毒的。”不知为何,朱文羽心中突然涌起“暗香疏影”唐韵来,微微点点头道。

“那主使清流毒死木叶大师的究竟会是何人?到底有何目的?”南宫灵也在沉思。

“那得看木叶死了究竟对谁最有利,谁才是最可疑的人。”沙漠在旁边插言。

“沙小子说得正是。只是少林寺有好几位木字辈高僧,武功都很强,光死一个木叶大师对少林寺的实力影响并没有多大,若是谁想对付少林寺,要害也不会只害一个,这个说不通。木叶老和尚自小就在少林寺出家,连寺门都出得少,仇家的可能性也太小了。要说主使之人要对付的只是木叶大师一人,那木叶一死,顶多也就是少林寺中有位高僧顶替他的位子当上达摩院的首座。难道那些在少林寺中苦修数十年的少林木字辈高僧也有问题?”‘铁丐神龙’周元反问。朱文羽虽然不喜欢那些古板的苦行僧,却也对周元这话深以为然。确实,无论怎么说,说这些青灯古佛禅院经书修行大半辈子连胡子眉毛都已花白的有道高僧会主使小沙弥毒死同门师兄弟木叶大师以抢夺达摩院首座的权位,这实在是有点匪夷所思,再说也实在说不好究竟会是谁顶替木叶的位子,总不能说那些可能的老和尚个个都有问题,人人都是疑凶吧?

“看来只能从少林和唐门的关系入手了,毒死木叶是挑起少林和唐门之争的最好办法。木叶是达摩院首座,他一死少林方丈绝不会袖手不管,定会追究到底,而用了无影粉,唐门再怎么说也逃不脱干系,又说不清,最后终可酿成两派的大战,也许这才是下毒之人的最终目的。”南宫灵缓缓道。

朱文羽、谢非、周元,包括燕飞虹都点了点头,一时谁也没说话,只听到火堆中噼噼啪啪的声响。如此说来这下毒之人所图谋的事情实在是非同小可,如此有意挑起的两大门派的纷争,势必波及甚广,武林中人遇事往往邀拳助威,而唐门和少林寺这种名门大派,门生故旧好友极多,两派交恶,极易演变成中原武林中的一场大混战,继而波及普通百姓,朝野震动,若是动荡太大引得朝廷出面整肃,此事便将成为武林的一大浩劫,兵祸之下,本不兴旺的中原武林将剩不下几粒种子,许多门派也许就此灭绝,可以想到这将是一场惨烈的结局。

“朱少侠,你在少林寺中说是没拜过师傅,那‘雷霆剑客’南宫雷南宫大侠并非尊师?”谢非突然问道。

------------ 第七章 掌门慢毒(5) “雷伯是教了我许多时日,只是一直不让我拜师,不算师徒名份。不过在我心里反正是把雷伯当师傅了的。”

“哦,那不知朱少侠是否愿入我丐帮,作我丐帮的七袋长老?”听谢非这话,周元、南宫灵几人都顿时把目光投向朱文羽,连旁边的燕飞虹也是一眨不眨地盯着朱文羽不动。

朱文羽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故作笑嘻嘻的赖皮样道:“这……谢老爷子,承蒙老爷子看得起小猴儿,小猴儿也是受宠若惊。不过我向来喜欢自在逍遥,实在不愿受什么帮规约束,若是入了丐帮坏了规矩,恐怕叫花头儿也舍不得打我,不打又服不了众,弄得两头为难,嘿嘿,老爷子,为了你好,这话还是先不提了吧?”

一番话把谢非说得哭笑不得,也不好勉强,遂不再提起此事。周元看起来有点失望,坐在另一边的燕飞虹似乎也有点泄气地矮下身来。

其实“铁手天龙”谢非作为丐帮帮主,为人精细,老谋深算,确实有意拉着朱文羽入帮。朱文羽武功不弱,和少林寺木空和尚都能打个旗鼓相当,绝不输于丐帮中的五位九袋长老,连周元都不一定打得过他,年纪又轻,日后成就不可限量,更加之他有皇家背景,身为朝廷命官,若是真成了丐帮子弟,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可以对丐帮有所照应,对丐帮来说可是不但有益无害,更会大有好处。只是这朱文羽看来并不感兴趣,谢非身为丐帮帮主,主动提起此事已是不易,此时更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朱文羽这条线却是一定要笼络住的,光有周元的交情恐怕还不够,还得再想些什么招拉拢拉拢才行。

正暗自思索着,只听朱文羽又嘻皮笑脸地说:“老爷子放心,小猴儿哪派也不会入,真的不是看不起叫花帮,实在是天性不喜欢什么规矩方圆的,一听就头疼。老爷子放心,周老哥是丐帮的副帮主,九袋长老,丐帮有啥事能用得上小猴儿的话,只要老爷子一句话,小猴儿能帮手就绝不会缩手。不过丐帮高手这么多,恐怕小猴儿最多也只是打打杂跑跑腿而已。嘻嘻。”

“哈哈,哪里哪里,难得见着小猴儿这么谦虚啊,好了好了,不说此事,不说此事,咱们喝酒,喝酒。”谢非毕竟帮主风范,哈哈一笑,一举酒葫芦。

“不过老爷子,有句话小猴儿不知该不该说,也不知您这叫花头儿会不会答应?”朱文羽突然放低声音略有些神秘道。

“哈哈,小猴儿顽皮胡闹天不怕地不怕,居然还有什么话不敢说?这可难得,一定要听听,你说你说。”谢非正喝酒呢,听这话放下葫芦,冲着周元哈哈一笑,回头看着朱文羽。

“不知老爷子你有几个徒弟?”

“老夫平生共收过三个徒弟,大徒弟十岁时便跟我学武,那时老夫还不是丐帮的帮主,可惜十七岁时出痘早夭,不然今日也能有所成就了。虹儿是老二,本来还有个老三的,五六年前黄河涨水,为救两个乡民家的孩子,被洪水冲走,尸骨无存,哎……”说起徒儿,谢非的神情暗淡下来。

“那也是老爷子教导有方,才教出这么个舍己救人的好徒儿。不知老爷子想不想再收一个好徒弟?”

谢非是一帮之主,反应自然也快:“少侠是说……沙少侠?……哎?沙少侠怎么了?”谢非自然而然地瞟了一眼沙漠,却看见沙漠满脸通红,表情扭曲,额上黄豆大的汗珠子滚出来,一副极为痛苦的样子,身子坐在火堆前已摇摇欲倒。

“老鹰!”朱文羽一跃而起,转眼已到沙漠身边,南宫灵也正好扶着沙漠,慢慢放倒在地上。

“先别动!”谢非已近前来,看到朱文羽正欲去碰沙漠,忙道,一伸手,已按住沙漠手腕脉门。

朱文羽不敢多动,看谢非眯着眼睛,号了半天,又翻开沙漠的眼皮看了看,忙问:“老爷子,老鹰怎么样?怎么回事?”

“沙少侠是中了毒。”

“毒??!!”朱文羽惊叫一声。这太令他震惊了,他这一年来碰到的全是毒,“雷霆剑客”南宫雷中毒身亡,少林寺达摩院首座木叶大师中毒身亡,此时沙漠又是中毒,这到底怎么回事?

“请问谢帮主,沙兄中的是什么毒?是不是五毒酒里的?”

“这……老朽医道不精,也不十分清楚,不过这五毒酒虽以五毒泡制,却是绝对无毒,老夫喝了几年了也没事,可以肯定沙少侠中的是一种慢性毒药,本来不该此时发作的,但可能沙少侠喝了酒,内功又并不深,才提早发作出来。”

“慢性毒物?那是什么时候中的毒?”朱文羽稍平静一点,问道。

“小猴儿,恐怕是在少林寺中的毒,不但沙少侠中了,你我都中了,刚才师兄说出来,我暗暗运了一下气,也感觉体内真气流转似乎有点不畅,小猴儿和南宫少侠你们也试试,如果也有的话,那便肯定是在少林寺中被下的毒了。”周元叹道。

朱文羽暗暗运了一下真气,并未感觉有何不适,疑惑看看南宫灵,南宫灵却面色凝重地微微点了点头,再看旁边的燕飞虹,也是微微皱起了眉头。朱文羽心知周元说的一定便是了,只是自己并无不适的感觉,想来是那养生诀内功的妙用,但南宫灵、周元、燕飞虹都一齐中毒,那除了在少林寺里中毒之外再无别的可能。

“少林寺!这帮老秃驴!”朱文羽心中大怒,拨腿便想往庙外冲,却被南宫灵一把拉住。“朱兄别急,紧要的是先解大家的毒再说。”

“那就先找郎中!”朱文羽急道。

“这种江湖中人用的毒普通郎中解不了的,解铃还需系铃人,恐怕想要解毒还得再上少林。”谢非皱着眉头摇摇头,看他那样,可能也已觉出体内之毒,他内功精湛,慢性之毒倒也不一定即时发作,并未觉出什么痛苦,只是既中了毒,却是个心腹之患,非得想法驱毒才是最紧要的。

“老爷子,丐帮中有没有解毒的好手?”朱文羽问铁手天龙谢非。

“丐帮中人解些蝎毒蛇毒不在话下,不过这江湖中人下的毒,又不知下的是何种毒药,丐帮中也没有这等疗毒圣手。我奇怪的是我们在少林寺中什么时候中的毒?又是谁给我们下的毒?和木叶大师之死有无关联?除了我们还有没有别的门派的掌门人中毒?下毒的人又意欲何为?这些都是疑问,恐怕事情没这么简单。”谢非一连串的问题谁也回答不出,但大家都知道,眼下最紧要的便是解毒,即算是朱文羽并未觉得什么异状,却也并不知道到底会有什么后患。只是在座的都并无人擅长于此,若是以内功驱毒,则费时又多,又极耗内力,更何况沙漠毒性已发,内功又不深厚,实是危险之极,一时间大家都有点不知所措了。

“要是唐姑娘在就好了,她是唐门中人,一定有办法。”南宫灵低声道。

“唐姑娘?南宫公子是不是说的两个姑娘?前几日朱公子刚来时丐帮弟子就报来有两位姑娘远远跟着三位也来了白水镇,因不知底细,又没跟着上少林寺,也就没有和朱兄说起。”燕飞虹依然镇静如恒,突然插嘴,语气平静之极,遇到这种情况思路还是如此清楚,实是难得。

“哦?是不是一个瓜子脸,一个圆脸?圆脸的稍小些矮些,是个丫环打扮?一口川蜀口音?”南宫灵急问。

“口音并不清楚,弟子们并未多加留意,只是报来消息,形貌倒是和公子说的差不多。她们在镇上已住了几日,借住在农户家中。”

“如果是她们就最好了。燕兄,你可着人去探问一下,如果真是唐韵姑娘二位,也许大家便都有救了。”南宫灵急道。

“别提我,就说南宫灵中毒了,请她来帮忙解毒就行。”朱文羽在旁边突然插嘴。这话让周元谢非和南宫灵都有点莫名其妙。燕飞虹倒是并不多话,一抱拳便出去了。

余下几人都未说话,只是坐在火堆前行功运气,暗自以内力驱毒,如果那两位姑娘并不是唐韵唐离二人,那此时能驱得一分便是一分。周围的丐帮子弟都已知道此事,早已加强戒备,内心虽然心忧帮主和副帮主的伤势,但护卫之责却仍是有条不紊井然有序,可见这些丐帮好手都久经苦练,突变下仍是丝毫不乱阵脚。

约过了半个时辰,只听得门外传来脚步声,这几人睁开双眼向门口看去,只见燕飞虹领着一黄一绿两位姑娘急急走进庙来,正是唐韵唐离二人。

朱文羽心头一震,站起身来,那唐韵似乎早知他也在,并不多话,连看都并不看他一眼,直接走到倒在地上的沙漠跟前,伸手切脉,略一思索,头也不回,手向后一伸:“小离!”

------------ 第七章 掌门慢毒(6) “是,小姐!”那小离早已打开手中的包袱,取出一个晶莹翠绿的瓷瓶,递到唐韵手中。

唐韵接过瓶子,打开木塞,就着手倒了两粒黄豆大小的丸药,一点沙漠颈侧的穴位,沙漠昏迷中不由自主地张开嘴来,被唐韵一把将丸药送到沙漠口中,又从唐离手中接过水囊,咕嘟嘟给沙漠灌了几口水,松了口气,把他稳稳放在地上让他躺好。转过身不由分说地给南宫灵和周元都号了号脉,从瓶中倒出五粒丸药,放到南宫灵手中,道:“一人一粒,和水服下。”

南宫灵依言把丸药分给谢非、周元、燕飞虹各一粒,也递给朱文羽一粒,自己先服了下去。周元道:“多谢唐姑娘。”一口服下,谢非接过丸药却并不着急吞服,望着唐韵笑道:“唐姑娘,今日我丐帮可欠了你一个大人情啊。”

“不敢,谢老前辈千万别这么说,都是武林中人,这是唐韵该做的。”唐韵听谢非这言语口气,自然便知道眼前的便是天下第一大帮的丐帮帮主“铁手天龙”谢非。不敢怠慢,一抱拳恭恭敬敬地说。“谢帮主身为丐帮帮主,行侠仗义,侠名远播,家父时常提起,不胜钦佩。小女子也仰慕已久。今日唐韵举手之劳,谢帮主无需挂在心上。”

“哦?不知唐姑娘尊父是哪一位?”谢非自然知道唐门中二代高手的几人,却不知唐韵的父亲是哪一个。

“回帮主,家父讳名延雄。”唐韵一躬身。

“哈,原来是‘两步风’之女,老夫和令尊也曾有过数面之缘,相交虽不深,却也是素来景仰,果然虎女无犬女,有这么一个乖女儿,给个皇帝都不做。”谢非哈哈一笑。

“谢老前辈过奖了。”唐韵微微一笑。

看大家都服下丸药,朱文羽虽然并未觉得体内有何异状,却也并不多想,服下药去。自始至终,虽然朱文羽一直盯着唐韵,唐韵却只是和谢非说话,并未正眼看朱文羽一眼,似乎在躲闪着他的目光,看大家都服下药,把药递给小离收好,似乎又对那个大红葫芦产生了兴趣,拨开塞子闻了一闻,问道:“谢老前辈,这是不是五毒教的五花酒?不知谢老前辈从何得来?”

“哦,这是老夫依照老友给的秘方自酿的好酒,怎么?这酒有问题吗?唐姑娘。”谢非服下丸药,望着唐韵道。

“这五花酒以五毒泡制,又加了不少药材,我们习武之人喝了自然有好处。只是这酒热性颇大,喝了血行加速,身上发热,沙兄便是因为这酒引发了所中的慢毒。也亏得喝了这酒,要不然恐怕各位都不知道自己中了毒,真等到毒发了也就险得很了。”

“唐姑娘果然药道精通,沙少侠确是因为喝了这酒才毒发的,我们也刚知道大家都中了毒。这是什么毒?唐姑娘?”周元插言道。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毒。”唐韵摇摇头:“不是唐门的毒药,不过肯定是一种慢性毒药,刚才给各位吃了唐门秘制的三花玉露丸,能解寻常百毒,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了,若是再不成,就只能去找对症的解药了,或是回唐门去医治。”

“哦,多谢唐姑娘。不知唐姑娘为何刚好在这白水镇上?”

唐韵似乎有意无意地瞟了一眼朱文羽,道:“我听说少林寺木叶大师中毒身亡,江湖传言和唐门有关,就过来看看。”

“唐姑娘也听说此事了?”

“江湖纷传,唐韵当然听说了,只不过这事恐怕另有曲折。”

“这话如何说?”谢非当然不会放过这打听消息的机会。其余各人也不声响地看着唐韵听她开口。

“无影粉虽是唐门六毒之一,但却早已失传。此粉专门对付武林高手,因此制成极少,知其秘方的人在唐门中也只是一两人而已,百年前我唐门第十五代掌门人‘玉手’唐铁旗把它献给郭靖郭大侠用以对付蒙古金轮法王,但并未用上。后来在襄阳战事中掌门人和另两位唐门先辈高手都阵前身亡,这无影粉的秘方便就此失传,献给郭大侠的无影粉也失落于襄阳城中。之后百余年来唐门从未有过半点‘无影粉’,秘方失传也无人会制。我不知道少林木叶大师中的究竟是什么毒,但如果真是无影粉之毒,就绝不可能和唐门扯上关系。”在丐帮帮主“铁手天龙”谢非面前,唐韵一来是晚辈,二来也为了洗刷唐门的罪名,因此一五一十地说得颇为详尽。

“哦,如此说来,这木叶大师之死和唐门并无干系了?”谢非似乎很意外唐韵的回答,喃喃地说。

“这个唐韵不敢说,一来无影粉本来毕竟是唐门六毒之一,恐怕江湖中人也难以相信已经失传,二来我不知道是不是其他的毒药,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是唐门中人下毒,这事恐怕只有我奶奶最清楚。不过我还是觉得此事另有曲折,还望丐帮能为唐门主持公道。”

“哦,那是当然,如果并非唐门中人所为,老朽当然会一力为唐门洗脱罪名,不过这也得看看沈老夫人怎么说。对了,朱少侠这里有木叶大师的血和喝过的茶水,不知唐姑娘能不能从中验出木叶大师究竟中的是什么毒?”

唐韵似乎刚看到朱文羽也在场,回头看了他一眼,又转过来对着谢非道:“验毒之事得用不少器皿物件,还有不少药物,那些都只有门中才有,在这里没法验,况且唐韵也并不懂验毒,这事恐怕得几位叔叔伯伯才能办。”

“既是如此,那朱少侠还是得往唐门一行。”谢非似乎有点摸不清朱文羽和唐韵的关系,似乎又熟,似乎又不熟,真真假假的有点糊涂,只好装作并未注意。不过倒是可以肯定朱文羽和唐韵是互相认识的。

“另外还有一事,唐姑娘,恐怕也得要你帮忙。”谢非好像突然想起什么。

“谢老前辈有事尽管吩咐。小女子无不从命。”唐韵抱拳道。

“是这样,我们这里几人都中了慢性毒药,老夫思来想去只可能是在少林寺中饮食被人下了毒。这便不敢保证别的门派的掌门帮主是不是也中了毒,恐怕须得回少林一趟,不知唐姑娘能否把丸药多给老夫几丸,若是万一其他掌门也中了毒,也正好能用上,也算是唐门做了件好事。”

“唐韵遵帮主之命。小离!”

唐离把琉璃瓶递了过来,“小瓶。”唐离又应声递过来一个稍小的玉瓶。唐韵将琉璃瓶中的丸药倒了大半在小玉瓶中,用木塞塞好,递给谢非。“这里大约有三四十丸,若是并未发作,每人一丸即可,多少人都够用的了。”

“多谢唐姑娘了。”谢非小心地将玉瓶收入怀中。“天色已晚,这风雪又大,庙中寒冷,多有受罪,唐姑娘便请回吧,待有机会老朽许会亲往唐门,那时再多谢唐姑娘赠药之德了。虹儿,送唐姑娘回去吧。”

“多谢谢老爷子,那小女子先告辞了。”唐韵也并无多话,抱拳一礼便向庙外走去。唐离迟疑地看了南宫灵一眼,也转身跟着唐韵而去,燕飞虹跟在最后,走在门外。

看唐韵唐离二人背影消失在外面的风雪中,朱文羽回过头来:“老爷子,您还要回少林?”

“不是我,是我们。”“铁手天龙”谢非笑咪咪地说。

“我们?你是说我们也去?”

“当然,今日一早我等下山,各位掌门随木云方丈大师去游山观雪,想来今日还并未离去,这正是小猴儿你拉拢中原武林各大门派的好时机,你去替他们送药,这样又多攀上交情,又让他们欠了你一个人情,这以后武林中万一出什么事,你既有朝廷的背景,又有和各掌门人的交情,有什么话各门各派自然就会卖你几分面子,有些事情就会好办很多。”

“呵呵,老叫花子老谋深算,小猴子领教了,多谢老爷子一番美意成全了。”朱文羽也知道这是谢非在给个顺水人情,虽说也有拉拢他的嫌疑,只是如此做确实是于己有益,替自己着想为自己好,所以对谢非还是心存感激的。

“那我们何时上少林?”朱文羽问。

“此事自然越早越好,不过沙兄需要休息,我看就明日一早吧。”南宫灵在旁边说。

大家看看仍躺在地上的沙漠,看来唐韵的药已见效,沙漠盖着丐帮弟子拿来的一块破毯子,沉沉地睡得正熟,都表赞同。于是大家也都席地而卧地躺下休息,两个丐帮子弟不时过来添把柴或是捣鼓捣鼓火堆,让那柴火烧得红火些,正好暖和。

大雪纷飞地下了一整晚,直到第二日朱文羽等醒来的时候才稍止,朱文羽伸个懒腰走出庙外,只觉天地白茫茫一片,连少室山都几乎再看不到深色的青松,披上了一层厚厚的银装,空气很好,呼吸间让人精神一振,昨晚因为毒的事折腾了半宿,此时毒已驱尽,沙漠看来也已恢复了气色,万愁尽去,朱文羽心情大佳,此时看这少室山的雪景,诗兴大发,随口便吟:“一夜风急雪飞寒,天明银裹满松山,何处鹅毫漫天舞?敢是织女倾玉盘。”

------------ 第七章 掌门慢毒(7) “朱兄好诗!”身后传来南宫灵的声音。

“嘿嘿,我这哪叫诗?随口瞎编的,从来不守什么诗格诗韵,张嘴就来,当年老陈醋为这不知说了我多少,说我根本不是叫做诗,根本就是在打油,还说我姓朱,打的是“猪油”,呵呵。”朱文羽本来兴趣颇高,只是这一番话来突然想起陈老夫子,心头一阵伤感,说到最后只是干笑两声便打住了。

“老鹰怎么样了?”朱文羽问道。

“差不多无碍了,唐姑娘的三花玉露丸解毒确有神效,只是遭此变故,沙兄弟内功又稍有不足,恐怕不好跑远路。”南宫灵道。

“那没事,他留在这,我们几个再上少林便是。”

“此行是去救人,沙少侠可由周师弟留下照料,少林寺我们三个去便可。”随着声音,谢非也走到门外。

“哟,老爷子也起来了?历来听说叫花儿最美的莫过于睡到太阳晒屁股啊,上次和周老哥一路,他可是不到日上三竿不肯起的啊,我还以为老爷子这叫花头儿总得睡到四竿吧?哈哈,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朱文羽嘻笑着开玩笑。

“唉,那是老叫花命苦啊,谁不想睡到四五竿啊?”谢非也是笑着接过口:“没办法,年纪大了睡不着,又是个劳碌命,小叫花要吃的,老叫花就闲不住喽。”

“这些个小叫花,不知道孝顺,还要叫花头儿出来找食吃,该打屁股。”朱文羽一板脸。

“哈哈,是是是,该打该打,要是小叫花们有小猴儿这般孝顺,那老叫花就享福喽,别说日上三竿了,恐怕天不亮就得出来伺候你这小祖宗喽,哈哈哈哈。”谢非哈哈大笑。

“哈哈,正是正是。”朱文羽也是一起哈哈大笑。笑了几声,朱文羽突地地转了话题:“对了,老爷子,昨夜我说的那事……”

“小猴儿是说沙少侠的事吧?”没等朱文羽说完,谢非早已反应过来,接道:“老朽答应了。”

“真的?老爷子不是逗我玩吧?”

“此等大事岂能玩笑?老夫也常觉后继无人啊。虹儿虽聪明,性子也算扎实,可帮中事务烦杂牵扯太多,武功上便难得精进。若是沙少侠能入我门下,倒是一块好胚子。再说不是还有小猴儿的情面吗?那是一定要给的,哈哈。”谢非已是明明白白点出来这次是卖的朱文羽的面子,如此一来,他这大人情算是欠下了。

“老爷子别这么说,小猴儿也只是看着老鹰内功底子不是太好,有点走外门功夫的路子,刚好和老爷子的武功路子有点近,看老爷子能不能提携一下。收徒是件大事,老爷子可千万别冲着我的面子勉强答应。”在旁边的南宫灵看来,朱文羽此番说话虽然一口一个老爷子,但在身份气度上已是完全和谢非平起平坐了,不禁暗道这小子不愧从宫里出来的,除了性子有些特别,但说正事时一举手一投足已是确实有股子大家风范。这回顺水推舟地替沙漠找了个师父,习练正宗门派武功,不再像以前那样全是从实战中自己琢磨瞎练,虽是实用却未成路数,毕竟是野路子,碰上真正的高手就会吃亏。心中既感叹朱文羽为朋友思虑周全,又欣喜沙漠机缘凑巧得遇明师。

“小猴儿说这话就有些见外了,呵呵,其实老朽也是真心看中沙漠这孩子的这身底子的,若说聪明劲恐怕也不亚于你小猴儿,你也算给我送了块玉,呵呵。不过既入我门就得入我丐帮,身为帮主弟子更得律己极严,可以让他从五袋弟子做起,慢慢上进吧。”

“这个自然。老爷子当了沙兄弟的师傅,要他怎么办当然就得您老爷子来定了,我也只能庆幸老鹰得拜明师了,别的插不上嘴。不过小猴子在还是得多多谢谢老爷子。”说罢郑重地抱拳一躬身,南宫灵也一同抱拳行礼。

“好了好了,咱们都别客套了。小猴儿,南宫少侠,收拾一下咱们准备一同上山去了。”谢非一摆手。

三人回到土地庙中,朱文羽将情况说明,沙漠自然不胜欣喜,连忙结结实实地冲着“铁手天龙”谢非叩了九个响头,接过燕飞虹递过来的一杯茶,双手高举过头敬奉到谢非面前,谢非接过拜师茶,沙漠又恭恭敬敬地拜见师兄“飞龙手”燕飞虹,才算是行过了拜师礼,以后再补行入帮之礼。

丐帮各长老弟子以及朱文羽南宫灵等人都纷纷祝贺谢非喜得佳徒。

当下谢非便命周元在庙中和沙漠据守,自己带着朱文羽、南宫灵、燕飞虹三人再上少林。

前夜雪下得极厚,上山的路比之昨日下山之时已难走了许多,四人不得不展开轻功在林中穿行,直走了一个多时辰,才来到少林寺山门之前,让知客僧通报入内。

丐帮毕竟是天下第一大帮,帮主拜山,仍是木空大师接引。只是谢非四人去而复返,木空大师并不知他等来意,便并未引到解行精舍之中安顿,而是直接引到大雄偏殿,让几人静候,自行离去。小沙弥端上茶来,只是这几人心中有事,又有前车之鉴,丝毫不敢再动少林寺中的茶水饮食之物,他们几人之前显是在少林寺中中毒,虽不一定和少林方丈有关,却可以肯定下毒之人必在少林寺中隐藏,哪敢轻易再入口半分?

果然,过不多时,殿外响起少林方丈木云大师的佛号“阿弥陀佛”,木云大师身披袈裟已入得殿来,后面仍是跟着般若堂首座木空大师,还有一个身着平常僧衣的中年和尚,想是木云方丈的弟子辈僧人。

谢非朱文羽等人站起相迎,众皆落座。

木云首先开口:“阿弥陀佛,谢帮主、南宫少侠和朱大人几位去而复返,不知有何要事?莫非朱大人往唐门之事又有什么变故不成?”

“方丈大师,老叫花子和朱少侠南宫少侠两位今日再上少林,是有要事向方丈大师商议。”谢非首先开口。

“哦?不知是何要事须得三位匆匆回转?”木云大师心知必然有大事发生,但毕竟禅定功夫修为深厚,丝毫不乱,语气一如平常。

“敢问各派掌门人是否已下山?”

“哦,各位掌门施主都还未下山,只是除武当青峰道长外,余下各人大约都会在午后离去。难道谢帮主几位此次回来和各位掌门有关?”

“那便请方丈大师速派弟子去通知各派掌门切莫下山,谢某实有要事和各位商议。”

“不知谢帮主能否先透露一二,我也好对各位掌门有个说辞。”

“谢某师兄弟和南宫少侠等下山之后发现都身中慢毒,怀疑是在少林寺中被人下毒,这次回来是想向方丈大师禀报,再看看还有别的什么人中毒没有。”

木云大师本一手揖什一手持珠正看着在座各人说话,听得此言,眼睛突睁,精光大盛,看了几人一眼,转头向木空一示意,木空便悄无声息地走出殿外。朱文羽突然感觉木云方丈身上发出和他并不高大的身躯极不相称的一种气势,顿时让他感觉到一阵无形的压力,朱文羽心道:“这老和尚果真不凡,不愧少林掌门。”

木云大师道:“谢施主既然说怀疑各位掌门人在少林寺中了毒,老纳虽毫不知晓,但此事事体太大,事关少林清誉,老纳也脱不了干系,谢帮主且暂勿开口,且稍候片刻,待各位掌门人到来之时再细说此事如何?”

谢非起身一抱拳:“不敢不敢,谢某绝无责问之意,也绝不认为方丈大师与此事有关,否则老叫花子也不会一见面就和方丈大师直说此事。方丈大师既然要老叫花等各位掌门人到齐之后再说,更显大师胸怀开阔心中无私,老叫花极是钦服。老叫花谨遵方丈大师之言便是。”朱文羽在心中也是暗暗点头,对这迂腐的老和尚好感倍生。

当下各人再不说话,谢非端坐椅中,神色安详,燕飞虹依旧是那副万事不变的石头面孔不带一丝表情,南宫灵也是面无表情地端坐着,只是看着木云,木云大师闭着双眼,一手揖什,一手执珠,一粒一粒拨动佛珠,嘴唇微动,似已入定,后面那中年僧人则双手合什,垂目而立,身子纹丝不动,便似一个石头人一般,朱文羽却知那是极好的镇定功夫,这中年僧人的武功也定是不弱。

------------ 第七章 掌门慢毒(8) 朱文羽自己却没这耐心,不多时便动动身子,甚至把一条腿盘到椅子上,实在有点不耐了,干脆站起身来,随意走了几步,活动活动手脚松松筋骨,还饶有兴致地看看墙上画的壁画,这边似乎是“割肉饲鹰”的故事,那边似乎又是“菩提飞升”的图画,朱文羽知道那都是佛经中的典故,他虽对佛家没什么兴趣,但这些典故却是知道的,看得津津有味,过一会又被殿中两根大立柱上的对联吸引住了,只见那上联写着“暗室亏心,须知因果报应,看神目如电,有天地正道。”下联则是“禅房证道,幸悟善恶有期,观法眼似灯,惩妄贪斜途”。

朱文羽正看得入神,突地心中一动,紧接着耳中传来一阵极细微的脚步声,转过头来,便看到谢非和木云方丈都正好睁开眼来。

感觉到朱文羽正回头看,木云大师心中颇为震惊,略显惊愕地看了一眼朱文羽,上次朱文羽与师弟木空在此处比武,已是显出了高明的武功,但上次比的只是招式,木空并未出全力,这朱文羽似乎也并未使出十分的内力,故而虽知这朱文羽内功不低,却也一时探不出个深浅来,但此时见他几乎能和自己同时听到来人的脚步声,这足以说明朱文羽的内功已绝不亚于丐帮帮主谢非和自己这一层的江湖有数高手。“朝廷中怎会有此等人才?一副富家子弟的模样,又是此等年轻?竟有如此身手和内功,再加上又是朝廷命官,这个钦差大臣实在是让人不可小视。”木云方丈更加感觉此事实在是干系极大,处事稍有不慎,少林寺难免和朝廷结怨,那可便是少林寺的大劫了。

木云心中愈发谨慎起来。

那燕飞虹、南宫灵和中年僧人却晃若不觉,再过不多时脚步声渐近,燕飞虹和南宫灵才觉出有人正向偏殿这边走来,可见仅从内功上来说,燕飞虹和南宫灵又比朱文羽略逊一筹了。

再过得一盏茶时分,已有十数人走到殿外,依次进殿,果然便是前日所见的各位掌门人,只是缺了华山派掌门“凌峰剑雨”祝未风和恒山派掌门云慈师太,看来是在此之前已下山了。

“方丈大师,不知叫我等前来有何要事?哦?谢帮主不是下山了吗?还有南宫少侠,朱少侠也在,怎么又回来了?是不是有什么急要的变故?” 泰山派掌门清坤道长果然性子急,连道家的挥尘揖首行礼都顾不上做,一进门便大声问木云大师。

“只是谢帮主一句话,还未说明,我也不知究的,只是事体颇大,特烦请各位掌门人来此一起听谢帮主细说。”

“那是何事啊?”清坤道长就算是不大声说话,嗓门也不小。

“谢帮主说他在少林寺中中了毒,还说各位也可能已中毒。”

“哈哈,笑话,我怎么不知道中了毒?方丈大师还会给我们下毒?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谢帮主,这种话可不是什么小事,你有证据没有?”连朱文羽都奇怪这清坤道长如此火爆性子怎么能当上泰山派的掌门,莫非一个如此大的泰山派都找不到一个沉稳之人?只是以前听谢非和周元都提起过,清坤道长的掌门之位是他师父,前任掌门宇松道长指定接掌的,宇松道长还有几个师弟,宇峰,宇流,宇竹道长,都是清坤的师叔辈,泰山门下的长老,并不很服清坤的管束,只是宇松和清坤都是长门弟子,门下众多,人多势众,才让清坤作了掌门人之位。这清坤道长虽是性子火爆些,但为人却是极为正直,嫉恶如仇,处事也十分公正的,派中大部分弟子都还是服他的。

“谢某并无证据,也从未说过是方丈大师下毒,否则我便不会先告诉方丈大师,我只是据实而言,也怕各位都中了毒手罢了,绝无责问方丈大师之意,若是清坤道长不相信,谢某先行谢罪。”谢非一抱拳道。

“谢帮主说得没错,我等恐怕都中了慢毒了。”青峰道长在旁边突道。

“青峰师兄如何也这么说?”清坤道长回头看一眼。

“方才贫道暗运真力,觉得丹田中似乎沉甸甸绝不舒服,有种后继无力之感,恐怕谢帮主所言非虚,我等恐怕都是中了慢毒了。清坤师兄你也试试。”

“果真如此。”清坤暗一运气,脸色一变。

“确是如此。”静风师太也点点头。“恐怕在座之人都未幸免。

大家似乎想起什么,一齐又朝正立在座旁的木云大师看去,木云大师抬头看了看,面色凝重地缓缓点了点头。

“是不是方丈大师也中毒了?”谢非察颜观色地故意问了一句,他思虑周详,因群雄在少林寺中被人下毒,少林派自然脱不了干系,若是连少林方丈也同样中毒,那便绝非少林派所为,虽然在座诸人并无怀疑德高望重的少林方丈木云大师之意,但有此一问,却也更打消了不少猜忌。

木云站起身来,双手合什深致一躬:“在各位掌门人来此之前,老纳已默察体内,确然发现身中无名之毒,便已知谢施主此言非虚。各位掌门人来我少林,居然身中毒物,老纳实有不卸之责,在此向各位施主谢罪。”

“善哉善哉,方丈大师过谦了,必是有歹人嫁祸贵寺,或是贵寺之中有歹人藏匿,与大师并不相干。”武当青峰道长挥尘回礼。“只是此时当务之要,一是要弄清所中何毒,如何替各位掌门人解毒,贫道方才试着以内力驱毒,但那毒物深藏内腑,驱之甚为不易,容易大耗功力,恐怕还是须得寻着对症的解药方可,二来要从速查出是何人下毒,究竟有何用意,此番给各派掌门人下毒,无异与整个中原武林为敌,究竟是何人所为,有何图谋,均须得仔细查验究的才是。”余下各人也忙一一回礼,峨嵋静风师太也低诵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各位掌门能否听我一言。”朱文羽长身而起,顿时吸引了各人的目光。

“各位所中之毒乃是慢性毒物,想来有人一想嫁祸少林,二来想毒害各派掌门,令武林各派内生巨变,实力大减,所幸发觉得早。我这刚好有向别人讨来的唐门的三花玉露丸一瓶,共有二三十粒,想来够用,我和南宫兄,谢帮主几人都是服的此药,所中之毒已解。此次和谢帮主一同再上少林,也是特意来送药的。”

这一席话说得在座各位掌门人面面相觑,本来发觉身上中毒便已是一惊,却又突闻朱文羽居然已将解药带在身边,又主动说出要替大家解毒,其中变化实是太快,波折叠起,让人一时反应不过来。一时间大家都未说话。半晌,才听武当掌门青峰道长言道:“多谢朱少侠送药之德,只是贫道心中尚有几个疑问,不知朱大人能否告知一二?”

“青峰大师请说。”

“其一,朱大人从何时开始知道自己中毒,又如何如此及时地取得解药,还偏偏便是唐门的三花玉露丸?”

“青峰大师是怀疑在下?”饶是朱文羽性格随意,听着这话心头也不禁微微火起。

“贫道不敢,实是心有疑团,还望朱大人示下。”青峰道长似乎有点不太买朱文羽的账。

“青峰道长,此事我也身与其中,还是我来说吧。”谢非在旁边插言。

“哦,丐帮乃天下第一大帮,素以仁义为先,天下知名,‘铁手天龙’谢帮主急公好义,公正无私,也是众所景仰,贫道早已钦慕不已,有谢帮主解说贫道自然是极为信得过的,便请谢帮主一解大家心中疑虑如何?”谢非毕竟是天下第一大帮的龙头帮主,青峰道长不敢怠慢,转身朝铁手天龙谢非微行一礼,但口气中先送了几顶高帽子,却是有点将军的味道。谢非何等老辣,早已听出此意,却故作不觉,忙若无其事地抱拳还礼。

“不敢,老叫花子只是实话实说,别说在各位掌门面前,便是在仇人面前也绝不至于慌言妄语。至于各位掌门人是否相信,老叫花子也并未放在心上,只是希望凡事都能说个清清楚楚,不至于多生事端,发生不必要的误会而已。”一席话说得青峰道长微微脸红,忙道:“不敢不敢,贫道绝非此意,谢帮主尽管直说,方丈大师和各位掌门都是绝对相信谢帮主所言的,贫道口不择言,谢帮主恕罪。”说毕又是一躬。

谢非也不为己甚,抱拳回礼给了青峰一个台阶,道:“道长言重了,谢某亦非此意。是这样,昨日老叫花和周师弟还有劣徒三人与朱少侠南宫少侠三人同行下山,在山下土地庙中饮酒谈笑,结果那位沙少侠酒后毒发倒地,老夫几人也同时发觉中毒,正好唐门的唐韵姑娘也在白水镇,便由丐帮弟子将她请来,她所携的三花玉露丸甚是灵验,虽非对症解药,却也为我等解了所中慢毒。朱少侠想着诸位也中了毒,便向唐韵姑娘讨了半瓶解药,带上山来,老夫担心各位掌门人对朱少侠并不熟悉,难以信任不敢服用以至误了解毒,便也一同上山来了。”

“哦,原来如此,那便无甚疑问了。只是还有其二,方才朱大人说有人想嫁祸少林毒害各位掌门,却不知为何只用慢毒,不下剧毒,甚或无影粉呢?”

------------ 第七章 掌门慢毒(9) “这仅是在下胡乱猜测,至于有否合乎情理,各位掌门自然各有所见,在下只是说出自己一点浅见而已。以在下看来,下慢毒是因为想让各位掌门在回山路上毒发,毒发时时间既晚,又是分散各处,万一无医无药,便是难以救治,从我那沙兄弟毒发时的样子看,此毒隐伏时暗藏于经脉之中,不细心运功详察绝难发现已中剧毒,但毒发时却来得突然且凶险异常,若是正好碰上别的事,或是在剧斗之中发作,更是难救,至不济也会大损各位掌门的功力。不像在少林寺中有药王院的众位高僧们在,便于救助。至于嫁祸,不论慢毒或是即发之毒,只要各位掌门有事,总归是在少林寺里中的毒,少林总脱不了干系,更何况半路中毒,少林寺连找个当面对质的机会都难,反倒容易嫁祸成功,如若不信的话,请各位掌门细细想来,若非此时各位掌门看见木云大师也同时中毒,只怕心中难消对少林寺的疑心,以为此事乃少林寺所为。”朱文羽边说,便有多人微微点头,连性子颇为急躁的泰山派掌门清坤道长都连连点头同意。

“至于为何不用专门对付武林高手的无影粉,一来少林木叶大师正是死于无影粉下,若是各位也中无影粉之毒,则少林亦是受害者,嫁祸岂能成功?再说无影粉在唐门中早已失传,恐怕江湖上所存也极微,也许在木叶大师身上已用完了也未为可知。”朱文羽续道。

“唐门的无影粉早已失传?会有这等事?朱大人又从何知晓?”青峰道长突得此讯,甚是意外,忙问道。

“此事是唐韵姑娘亲口对老夫说起的。百年前无影粉在唐门中便已失传,连药方都已失落,如今唐门中根本便无无影粉这一毒物,也可能有人手中有江湖上流传下来的无影粉,用之木叶大师,自然便是想挑起少林与唐门的纷争。”谢非又在旁边插言。

“此事只是唐韵姑娘自己所言,自然也不能就此轻信。事关重大,在下自然还是要往唐门跑一趟,当面问问唐门门主,此事才可确认。”不待众人发问,朱文羽接着谢非的话便说,青峰道长似乎还想发问,嘴微微张了张,听到朱文羽此话便也不再说话。谢非则赞赏地看了朱文羽一眼,未再接口。

“阿弥陀佛,朱施主,不知这三花玉露丸是否真能解得各位掌门人所中之毒,若果真如此,现下还是先为各位掌门人解毒要紧。”少林木云大师前行几步,走到朱文羽面前微微合什行礼。

“如若各位掌门人所中之毒和在下一样便当可解得,我南宫兄,谢帮主,周副帮主都是以此药解毒的,各位可放心。”朱文羽双手将玉瓶交到木云大师手中。

“朱施主,且恕老纳不敬,此事实是干系太大,各位掌门人在我少林寺中被人下毒,老纳实感不安,朱施主惠赐灵药,老纳感激不尽,只是老纳还想请药王院木苦师弟查验一下此药,看是否真是解毒灵药,万望朱大人不要见怪。”木云大师一躬身道。

“这是自然,方丈大师请便。”朱文羽心道这也是人之常情,并不在意,挥挥手便道。

“多谢朱大人成全。”木云朝仍站在主座侧后的中年僧人看了一眼,那僧人便出去了。

各人又安座椅上,不一会便见中年僧人领着木苦大师入得殿来,木云向他说明几句,木苦大师拿起玉瓶,拨开塞子闻了一闻,又倒出一粒仔细看看,微微用力捏碎,取了一点药粉放入嘴中略尝了尝,便塞好还给木云方丈,道:“启禀方丈师兄,此药气味香浓,内中含有天山雪莲、长白山参、云南白药等名贵药材,还有一些不甚知名的药物,木苦亦难知晓,只是可以断定此药中绝无毒物,虽不知其解毒效力如何,但服之却是有益无害,即便无甚药力,却也于身体丝毫无损。”

“阿弥陀佛,多谢师弟,下去吧。”木云点点头,接过玉瓶,微微挥袖,木苦大师便朝在座之人无声地微行一礼,慢步而去。

“各位掌门施主,方才我木苦师弟当面验过此药,木苦师弟乃我少林药王院首座,算是寺中医道最佳之人,他既说无妨,各位掌门可放心服用。老纳在此也多谢朱大人赐药之德了。”

“不敢不敢,方丈大师,还是安排各位掌门人服药吧。只是此药服用之后,解毒之间微有痛楚,各位掌门人千万不要运功相抗,随之自然即可。方丈大师,解毒后都会疲累,方丈大师还是把药分给各位掌门,让他们回解行精舍自行服用,服用后便运功休息吧?”

“朱少侠说得有理,木云便请各位掌门回解行精舍自行服药解毒,少林当负护卫之责。此外,朱少侠,华山派祝掌门和恒山派云慈师太已下山,他二人的解药还请朱少侠惠赐,老纳当专派僧人送往华山恒山,以减少林之罪。”此时,木云大师嘴中的朱大人又改成了朱少侠,算是不再将之视为朝廷钦差,而是看成武林一脉了。

朱文羽忙行礼道:“在下遵命。”

“阿弥陀佛,木空师弟,从今日起,各位掌门的饮食洗浴之事由师弟全权监管,所有食物都须师弟亲自监管,再由木苦师弟亲自验过方可呈给各位掌门人食用,断不能再生中毒之事。谢帮主和朱少侠几人的住所也由你来安排。”

木空行礼称是:“木空谨遵方丈师兄法旨。”

木云回头又道:“朱少侠,方才谢施主言道木叶师弟圆寂之事许与唐门无干,老纳也切切希望此事与唐门并无干系,以免两派纷争,不过事体重大,此事还烦请朱少侠唐门一行代为询证,老纳也自当细细察访寺内众僧,若是查出师弟圆寂和此次下毒之人与唐门并无牵连,今日又蒙唐韵姑娘赐药之德,老纳当亲往唐门向沈夫人谢罪,也自当多谢朱少侠的奔波之劳。”说罢又是深深一躬。

朱文羽心中暗暗皱眉:“这老和尚礼数真多,迂腐得紧。”不过也确实佩服木云大师有一是一光明磊落的品性,忙抱拳深躬回礼:“此事在下定当尽力,定不负方丈大师所托。”

“阿弥陀佛,如此多谢朱少侠了。”

“在下不敢。”

待木云大师将丸药按人头分与各派掌门,余下十余粒又连同小瓶还给朱文羽,朱文羽便稍行一礼,和着各派人物随木空大师走出殿外。

谢非师徒二人和朱文羽南宫灵二人仍被安排在前日所住的解行精舍的茅屋之中。重回旧处,想到这两日来发生的诸多变故,朱文羽真有点感慨,初次体味到江湖中瞬息变幻的莫测风云。

连日的奔波,数日之间上下少林寺两趟,还和木空老和尚打了一架,饶是朱文羽修习的是道家无上内功《易经养生诀》,也微感疲累,又想到这一路来已有多时未练功了,这内功修习之事乃是不进则退的,此时在少林寺中,诸事又都已有眉目,心中放松,便又想起要练功了,当下用过午饭,朱文羽便在茅屋榻上盘坐闭目,专心练起功来。南宫灵不喜四处走动,也端坐榻上,养神练功。

朱文羽用功良久,待得睁开眼,已觉精神奕奕,神清气爽,再看窗外,已是日落西山,天色已晚了。

刚和南宫灵一道用过晚饭,小沙弥端走碗筷不久,朱文羽便已觉出门外脚步微微,有两人走近,脚步声轻盈细微,却听不到任何呼吸之声,当是两个内家高手。朱文羽和南宫灵对看了一眼,并未说话,只是凝神静听,不一小会脚步声在门外停住,敲门声响起:“朱少侠在吗?”

朱文羽打开屋门,只见武当掌门青峰道长和木云方丈齐齐站在门外,青峰道长揖手行礼:“善哉善哉,青峰冒昧而来,不知可否与朱少侠说几句话?”木云则只是合什行礼并不说话。

“道长客气了,方丈大师请进,道长请进。”朱文羽忙摆手一让。

“多谢朱少侠。”“多谢朱施主。”

“不知方丈大师和道长身上所中之毒可曾去尽?丸药是否有效?”关上屋门,待得二位在桌旁坐下,朱文羽问道。南宫灵则在一边倒茶。

“阿弥陀佛,解药果然灵妙,老纳多谢朱少侠赠药之德。”

“二位前辈无需客气,这药也不是在下的,而是唐门唐韵姑娘所赠,在下只是送来而已,二位掌门人要谢还是要多谢唐韵姑娘才是。”

“阿弥陀佛,朱少侠,老纳和青峰大师此来正想和少侠说说唐门之事。”

------------ 第七章 掌门慢毒(10) “哦?方丈大师请说。”朱文羽见一个老和尚一个中年道士,少林武当两大掌门亲自上门拜访,便知必有要事,闻听木云大师此言,心道“来了”,肃容道。

“正好南宫少侠也在,二位少侠一个代表南宫世家,一个可说是代表朝廷,两位的态度实是关系中原武林的大局,老纳和青峰道长此番前来,只想来打听一下二位的心中所想。”

“不敢,在下只是奉皇上之命调查雷伯之事,并非代表朝廷,只是此事也是干连甚大,在下便和道长说一说。道长为武当掌门,方丈大师执掌少林,少林武当两派历来都是中原武林的泰山北斗,领袖群雄,在下也确想和两位掌门人多多请教。”

“朱少侠过谦了,那我等便开诚布公如何?”青峰道。

“谨遵道长之命。”朱文羽一抱拳,心知此事重大,早已是收起了平日里那副吊儿啷铛满口胡柴的浪子嘴脸,正容道。

“自从雷伯,也就是身任内宫侍卫统领的‘雷霆剑客’南宫雷,雷伯之事后,皇上命我先往南宫世家扶灵报讯,再往唐门一行。只因雷伯也是先中剧毒,再惨死于‘残月钩魂’张千山之手,张千山当场被我雷伯杀死,线索已断,故皇上令我前往唐门调查毒药之事,想方设法查出谋害雷伯的背后主使之人。此行途中,在下和南宫兄所遇多事都曾碰到一块银牌,便是前日在大雄偏殿之中道长看到的物件,而‘残月钩魂’张千山身上也同样有这么一块银牌,除了牌上几个字不同,图形式样皆一模一样,因此我们几个等都觉得江湖中可能暗藏了一股极大的势力,此股势力不但在朝廷中有极深的后台,且杀人谋位,灭门夺财,奸淫掳掠,行事令人发指。从目前来看,这股势力中也有不少江湖人物,既是想谋夺朝廷大权,那谋夺江湖地位也是情理之中的了,故他们极可能也想在江湖中掀起一场腥风血雨,称霸江湖。再看少林寺木叶大师死于无影粉下,虽说唐韵姑娘曾向我等说明唐门中早已没有无影粉,但初看此事却与唐门有莫大的干系,极易引起两大门派的纷争死仇,导致一场武林浩劫。这几十年虽说战火纷飞,但江湖中却并无很大的动静,虽也颇受战火牵连,但各派之间的纷争却是不多,但如若有一场武林大乱,俗话中乱世出英雄,对于那股势力来说只有乘乱才是他们争霸江湖的极好时机,这实在让在下怀疑此事与那股势力有极大的干系。在下此去唐门,一来调查雷伯之事,二来顺道也问问无影粉之事,我奉皇命而去,想那唐门也不好不说实话。若是少林之事与唐门有关,乃唐门所为,则除非引起整个江湖动荡或是为祸百姓,否则在下想朝廷绝不会干预两派之间的恩怨私事。但如果此事与唐门确无关系,那在下所猜想之事便极有可能是真的了,若是果真是那股别有用心的背后势力在捣乱,那便不止是少林唐门两派之间的事,而是整个武林整个朝廷的大事了,因此在下再三恳请各位掌门人稍安勿躁,一切待在下从唐门回来再说。”

“那少侠所说的暗藏势力之事,能否透露一二,也好让木云大师和贫道略知其中情事?”青峰道长愕然道。

朱文羽便将曲阜命案,开封之事向两位掌门人一一说出,他平日里本来话就多,性情活泼,说起此等旧事,自是事无巨细娓娓道来,说得活灵活现,连着他和南宫灵沙漠二人一起参研讨论出来的一些结论猜想也都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直说了近一个时辰。

“阿弥陀佛,原来此中还有如此多的曲折,老纳身为少林掌门,刚开始也实在觉得有些蹊跷,以‘无影粉’谋害木叶师弟,无影粉又是唐门独有之物,若果真是唐门所为,岂非此地无银,自己惹祸上身?从情理上实在是很难说得过去,若果真是唐门,绝不会做下如此愚笨之事。如此老纳才相邀各派掌门人共商此事,也好有个余地,说不定唐门也会有人主动来说明此事。以免少林和唐门两派之间的芥蒂。朱少侠方才所言的诸事,老纳十分汗颜,大部分都并不知晓,实在是惭愧之极。”

“山东灭门之事受害之家并非武林中人,开封行刺一事根本无人知晓,采花案表面上也只是围捕采花淫贼而已,更何况淫贼已死,此等之事表面上都影响不大,方丈大师不知此事并不奇怪,大师无须自责。”南宫灵在旁边插言道。

“正是,真正把所有事件连起来的还是那几块银牌,方丈大师既未见过银牌,不知此事当在情理之中。”朱文羽也道。

“阿弥陀佛,不知两位少侠能否将银牌取出再让老纳和青峰道长一观?”

“当然。”朱文羽刚说完,南宫灵已从包袱中取出四块银牌,朱文羽也从怀中掏出一块:“这块是‘残月钩魂’张千山那王八蛋的,这块是曲阜县灭门案现场找到的,这块,这块是在开封时行剌我的刺客身上带着的,这两块则是开封那两个死翘翘了的采花兔子身上的,一人一块,一共是五块银牌,全在这了。”朱文羽将五块银牌一溜地俱都摆在桌上。

木云和青峰两位掌门人细细地一一看过五块银牌,互相对看了一眼,交还给朱文羽。

木云道:“阿弥陀佛,多谢朱少侠。天色已晚,我等便不扰少侠休息了,少侠几日间往来辛苦,还请早点歇息,老纳等便告辞了。”说罢微一合什,和青峰道长一同起身。

“哎――”朱文羽大奇,正要说话,后面南宫灵暗暗扯了一下他的衣襟,便把话缩了回去,只起身抱拳道:“恭送二位掌门前辈。两位慢走。”

待得木云大师和青峰道长出得门外,听得脚步声走远,朱文羽转身道:“我说木头,他们这两个,一个老光头,一个老杂毛,真够怪的,我还没说完呢,他们倒自己先走了。”

“朱兄,你今日话语中已告诉他们不少东西,他二人当然还得回去仔细商议,一时间如何跟你说?”南宫灵慢条斯理地说。

朱文羽一想想倒也有理,点点头不再说话,不耐烦地挥挥手:“好,好好!睡觉就睡觉!奶奶里个冬,这破少林寺,什么好玩的也没有,真是闷出个蛋来了。”

南宫灵见朱文羽斯文半天突然冒出这么一句粗话,一愕,差点笑出声来。

两人正洗漱了准备休息,门外又是一阵细细的脚步声,沉稳踏实,节奏分明,绝对是外家功夫已到极高的武林人物。

朱文羽正烦无聊呢,听到这脚步声居然还是一阵兴奋,悄悄潜到门后,待得脚步声在门外停住,突地跳起来一把把门拉开,倒把站在门外的“铁手天龙“谢非正要敲门的吓了一大跳,后退半步,双手一高一低略略微抬,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嘿嘿,谢帮主,谢老爷子,老叫花子,叫花头儿,欢迎欢迎,来来来,快请进快请进。”朱文羽笑嘻嘻地说。

看到朱文羽开门如此之快,又是如此“热烈”,倒让谢非有点狐疑,略略迷惑地盯着朱文羽,不知道这小子是不是吃错什么药了。

“呵呵,谢老爷子,别奇怪,朱兄是在这少林寺憋的,无聊得紧,就等着人来说说话呢。”屋里的南宫灵笑道。

谢非听到这话哑然失笑,真被这小子弄得个哭笑不得,摇摇头进得屋来。

“方才是否少林方丈和武当掌门人都来了?”坐下悠闲地喝口茶,谢非问道。

“老叫花子好长的耳朵,啥时候也变成长耳朵兔子了?呵呵。”朱文羽可能是巴不得有点事干,正好“铁手天龙”谢非来了,心情极好,忍不住就开起了玩笑,也难怪他在这天下第一大帮的龙头帮主、江湖前辈“铁手天龙”谢非面前想放就放得开,原来在宫里的时候,连朱元璋和皇后娘娘马大脚跟前都能嘻皮笑脸露出猴样,相比起来,谢非最多只能算是个草莽英雄,比起大明皇帝来说自是不可同日而语,自然是难得让朱文羽这天生猴性产生什么敬畏之感。

对谢非来说,作为一帮之主,高高在上地要处理帮中事务,丐帮弟子在他面前素来是毕恭毕敬,唯一剩下的一个徒弟又是个冷面冷心不苟言笑之人,虽然能力不错,也颇得己心,但师徒名份之际,也得保持着那份尊威,平日里也就只能和师弟周元说说笑笑而已,不免时时有寂寞无聊之感。偏偏碰上朱文羽这么一个猴头,人既是聪明,武功也高,更难得性情随意,好开玩笑,顽皮胡闹,总能让他开怀笑上一场,竟让他有些许天伦之乐的感觉,因此和周元一样,心中也实是极为喜爱朱文羽,此时听朱文羽毫不在意地称他为长耳朵兔子,不但不以为忤,反而心情甚是轻松愉快,忍不住也开起了玩笑:“那当然,老叫花子便是属兔子的,活了大半辈子,别的没练什么功夫,倒是把耳朵练得极长,哈哈哈哈。”

南宫灵性情沉静,不但不喜欢随便开什么玩笑,平日里更是连话也不多,颇有大家公子的风范,只是同样也受这气氛感染,坐在一旁微笑不语。

“呵呵,是是,那是当然,老叫花子练耳朵功夫数十年,武功登峰造极,上听天雷,下听蚁语,中间还能听着百里远的别人房里两口子的私房话……”

“哈哈哈哈,小猴儿信口胡言,怎么学得像个长舌妇?也不怕这少室山风大闪了你的舌头,哈哈哈哈。”谢非愈发拂须大笑。

------------ 第七章 掌门慢毒(11) 朱文羽信口胡吹,直弄得谢非笑得够了,三人总算低下声来说起了正事。

“方才木云大师和青峰道长来,问了一下银牌的事,大约是回去商议了。”

“呵呵,小猴儿你现在可算是名动江湖了,和各大门派掌门人平起平坐侃侃而谈,连少林方丈和武当掌门都一齐登门拜访,我想等这次各派掌门人回去,你朱文羽的大名在武林中应该算是亮出字号来了,无人再敢小视于你。”谢非哈哈一笑。

“嘻嘻,管他小看不小看,大看也长不了一斤肉,小看也拆不了一根骨头去。”

谢非似是有点意外,盯着朱文羽半晌,点点头:“名利如浮云,小猴儿果然是小猴儿,能做到这点也算非常难得了。”

------------ 第八章 川中钦差(1) “嘿嘿,老叫花子别这么夸我,小猴儿经不起夸,老爷子夸我三句我就晕了,这可比什么江湖扬名神气多了,嘿嘿。”朱文羽仍是嘻皮笑脸。

“好了好了,不说笑了,说说正事。你这次来少林,算是有三个很大的收获,一是打出了字号,连各派掌门人也须对你另眼相看,你虽然不在乎,但不管怎么说,你以后说话的份量会重了许多,无人再敢轻视你的意见和态度。其二,你送药上山,虽然明说是唐韵姑娘所赠,但毕竟由你带上山来,各派掌门人可以说多多少少欠你一份人情,这对你以后行事极为有利,无论碰上何事,中原武林中人谁也不可能一见面便和你撕破面皮。其三,你将银牌之事向少林寺方丈和武当派掌门说明,一来让他们知道内情,于中原武林的安定十分有利,就是有人想兴风作浪,至少也有少林和武当和你小猴儿一起来稳定大局,二来于你调查那幕后组织之事,你不亚于多了两个强援,毕竟少林武当作为中原武林的两大门派,和丐帮一样,都不希望武林大乱,不希望看到一场武林和朝廷发生什么冲突。”

“嗯,老爷子说得有理,此次上山得老爷子指点,小子实是受益良多,在此小猴儿多谢老叫花子的厚爱了。”

“哈哈,就凭你这猴性,你的恭敬我都得打个对折,不过看你这么诚恳,老叫花子我也笑纳愧领了,还不知道你这多谢后面肚子里又嘀咕什么鬼心思呢?反正老叫花子看不见也听不着,那就管不了了,哈哈。”谢非心情似已完全放开,也露出一丝孩童顽皮心性,在朱文羽面前便是说正事时也忍不住自己主动开着玩笑。

“老叫花子,那您老给点拨点拨,教教下一步小猴子该如何做?”说实在的,朱文羽一直都是懒得动脑子的,走一步看一步,实在没什么确定的主张,此时便趁机请教一下谢非。

“你现在要做的有几件事,其一,紧抓银牌的线索细细寻访,其二,尽速往唐门一行,一来调查南宫雷之死的毒药的来历,二来解决唐门和少林的这层公案,若是能圆满解决,不但唐门会极承你的情,少林也会欠你一个天大的人情,到时你便会处于更有利的位置。”

“老爷子为何一直强调要我处于什么有利位置呢?”朱文羽对此一直并未理解。

“从种种迹象来看,确实有这么一股背后的势力,在朝廷里兴风作浪,妄图篡权夺位,本来朝廷中的勾心斗角和我等武林中人并不相干,但既然有武林中人暗中参与,若是让他们得逞,参与其事的武林中人必然以这股势力作为后台,在中原武林里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以图称霸江湖,朝廷中人和武林败类各有所图,相互勾结。便如以往我等推测的,若是放任不管,他们成了,妄图称霸江湖,不成,朝廷也会对中原武林十分忌惮,说不定会出手整肃,无论他们成与不成,中原武林都面临一场浩劫,动辄便可能将整个中原武林牵入其中,唯一将此事消于无形的办法,只有现在便帮着朝廷铲除这帮武林败类,消灭这股背后的势力,朝廷才可能不会嫌恶于武林中人。要做到此事,须是朝廷出面行事,武林中人助之,因其中涉及朝廷中的争斗,那些人又不敢明刀明枪竖起大旗来干,武林中人不好直接参与。从今日情状来看,你,小猴儿……不……是朱文羽,便是这天生的统领之人。”

“这个小猴子如何敢当?老爷子说笑了吧?”朱文羽忙道。

谢非正色道:“老叫花子绝非说笑,小猴儿你确实便是这统领之人。你先别急,听我慢慢道来。首先,统领此役之人必须是朝廷中人,才可名正言顺地替朝廷办事,以铲除朝廷中有不轨之图的权臣。小猴儿你身为锦衣卫千户,又是皇帝老儿的亲信,还沾点亲带点故,算是半个皇亲国戚,以如此身份替皇帝老儿查办奸臣,可说名正言顺,皇帝也放心。其二,此人须和武林中人有极大的关联,才可和武林中人同心协力,而你,朱文羽,与南宫世家渊源颇深,丐帮就不用说了,今日又让各派掌门欠你一个天大的人情,若是唐门之行圆满,唐门和少林武当都将是你极硬的后台,由你居间调遣各派高手,相信对付那股势力应该是十拿九稳,换一个人绝不可能比你更合适。当然,还有其三,如果老叫花子我还不算老眼昏花的话,小猴儿你自己已可列入一流高手的境界,无论说官身还是说自家的身手,你小猴儿都可算是最恰当的人选,这场统领武林中人协助朝廷对付这股乱臣贼子和武林败类之责,我看小猴儿你是想担也得担,不想担也得担了,呵呵。”

朱文羽越听越是头疼,他自小在皇宫中自由自在地过着逍遥日子,偶然的机缘让他学了一身武功,南宫雷之死让他心伤不已,奉了朱元璋之命往南宫世家报丧,然后再往唐门跑一趟问问毒药的事,然后完事了回京城复命,原来想起来多简单的事?做完了依旧回他京城的府第,依旧做他的锦衣卫千户,也不用管什么事,只是成天和侍卫朋友们喝喝酒赌赌钱什么的,啥事都不用操心,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和谁也结不了什么怨,和谁也没什么仇,日子想怎么过就怎么过,多逍遥快活?谁知这一路上越弄越复杂,事情也越弄越多,一桩桩一件件,居然把他推到一个什么统领的位置,和一个什么摸不着看不见的势力做斗争?听谢非这么一说好像自己还跑不掉了,眼看着这以后无穷无尽的烦恼,无穷无尽的事情很快就会接着来,还怎么逍遥得起来?想到这朱文羽实在是懊恼无比,一脸的苦相,心中暗自偷骂:“皇上老叔,这回你可把我害惨了。”

且不说朱文羽心情一下变得极糟,谢非却并未觉察,仍是继续在说:“今日已是腊月初五,若是这几日起程,十日间便可到得唐门,正好赶在除夕之前,还可以在唐门过个年,大过年的想那唐门也不会把你赶出门外,哈哈。你也可趁机在唐门多呆些时日,细细访查一番,看看唐门和那股银牌的势力有无关联。不过,以唐门‘飘雪仙子’沈园雪沈老夫人的为人和威望,还有唐门在江湖中的声名地位,沈夫人已算得上跺跺脚中原武林都得震三下的人物,实在没什么必要再去争什么江湖霸主之类的虚名,老叫花子相信沈老夫人并不知此事,即便有唐门中人搅和进来,也必是下面人瞒着沈夫人干的,这一节你可得仔细分辨,切勿冲动冒失,最好能得沈夫人支持,小猴儿你才可化解唐门和少林之争,也才可得一强援。”

“嗯,省得了。”朱文羽听得懊恼之心渐消,认真听着暗记心中。他虽顽皮胡闹,却知此事干系重大,儿戏不得,心中自然上心。又想到幸亏有周元谢非这些老江湖指点,又有沙漠的缜密无比的剖析,才将这一团的乱麻理得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若是光他一个人,准像个没头苍蝇一样乱碰乱撞弄个头破血流还不知道毛病出在什么地方。

“对了,老爷子,你说收老鹰为徒,那可总得教教他功夫才成啊,呵呵。”一想起沙漠,朱文羽连忙问谢非。

“呵呵,老叫花子答应了的事岂能不作数?当然得教他本门功夫。此次你和南宫少侠自去唐门,漠儿这孩子先留在丐帮,一来所中之毒刚刚消退,身子需要补补,二来漠儿已年届十九,已经错过了学武的最好年纪,我得好好看看他原来的功夫,选些对路的功夫教他。”

“那老鹰以后就留在丐帮?”

“先留几个月,等有点基础了再让他出来,专门负责你和丐帮的联系,他是你兄弟,担当此任最好不过。到时你要找我或是找丐帮帮手都可找他,若非极重大的场合,我和周师弟便都不宜直接出面了,暗中相助有时反而更为有利。”谢非点点头道。

“嗯,老叫花子说得有理,那老鹰可就交给您了,老爷子,若是短根寒毛我可是找你这叫花头儿和叫花帮要人的啊,哈哈。”

“嘿,看你这小猴儿,你倒还上脸了,漠儿是我徒弟,你这当兄弟的怎么说也该是我的晚辈,有晚辈这么和长辈说话的吗?没上没下,尊师重长都不会?不象话!”谢非故意板起脸。

朱文羽早摸清了谢非的性子,哪会吃这套?嘻皮笑脸道:“晚辈倒是晚辈,该找老叫花要人的时候小猴儿还是得要人的,嘿嘿,老叫花子别摆架子,小猴儿捣乱会,架子却是看不懂,嘻嘻,给老叫花弄了这么个好徒弟,小猴儿还没找老叫花要谢媒酒呢,还要摆长辈架子?你好意思摆我还不好意思看哪,嘿嘿。”

“谢媒酒?”谢非愕然地看看南宫灵,两人双双苦笑着摇了摇头。

“好了好了,怕了你这小猴儿了,已过二更了,老叫花子也得回去睡觉了,老叫花命苦,难得碰上一个正经有床的地方睡觉,可得好好睡一夜,要不然亏大了。”谢非站起身来。

“那小猴儿就不打扰老叫花的好梦了,放你回去睡觉啊,要不然明儿个还怨我不让你睡觉,哈哈。”一老一少地两个胡说八道没个正经又扯几句,谢非便走出屋去。

朱文羽这么一折腾,也总算是消了不少无聊之意,便和南宫灵各自上床休息。

第二日,已解去自己和随行弟子身上之毒的少林方丈木云大师,武当掌门青峰道长,泰山派掌门清坤道长,峨嵋派静风师太等又齐来拜访朱文羽,感谢他的送药之德,谢非也过来了,站在旁边看着暗笑,此事若是传到江湖中去,这朱文羽算是想不出名也不行了,古往今来,恐怕没几个人能得江湖中数大门派的掌门人同时上门致谢的,这朱小子少走江湖,恐怕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已成了江湖中数得过来的有名人物了。

此事虽暂且圆满解决,但毕竟中间波折甚多,各大掌门人在少林寺同时中毒,说起来不但少林派颜面无光,连各大掌门人恐怕也是灰头土脸并无什么光彩,不是件什么值得庆贺的事,因此既是解毒已毕,各派掌门人自然也顺势便向木云大师请辞归山,木云方丈也并不多加挽留,和木空木灵木雨等职司高僧陪同各位掌门人一道出了少林山门,礼送下山不提。

------------ 第八章 川中钦差(2) 朱文羽本也想和各掌门人一同下山的,中间被谢非暗暗拉了一把,便没说出口,留在精舍之中直待木云方丈等人送出各派掌门人回来,才由朱文羽提出也打算下山,木云方丈自然又是一番谢意说辞。

“此番多谢朱少侠送药上山,免了少林一场大罪。此毒虽解,少林却绝不敢轻忽,定会穷究其事,查清其后主使之人,给各位掌门人,也给朱少侠和谢帮主一个交待。木叶师弟之事也得烦请朱少侠唐门一行,若是和唐门无干,老纳将亲往唐门陪罪,便是有所干系,此事也必会看在少侠面上,缓为处置。”

朱文羽并不是太懂这“缓为处置”是什么意思,不过反正这不可能是什么坏的意思,回头可以问问“铁手天龙”谢非,因此便只是抱拳行礼唯唯诺诺并不多言,直待木云方丈说完,才又客气几句,和谢非等人告辞下山。木云等四僧自是又送出山门。

“老爷子,方才木云老和尚说什么‘缓为处置’,到底是啥意思?”出山门不到二里,眼看着木云等人回转寺内,朱文羽一边走便一边急不可耐地问谢非。

“呵呵,小子,这次少林可是欠了你一个天大的人情,若不是你送药上山,各大掌门人在少林寺中齐齐中毒,此事确是非同小可,必然在江湖中掀起绝大的风波,少林寺因你解了此围,木云大师心中恐怕滋味并不好受,这份人情可是轻易还不起的。他重提木叶之事,一来还是希望你往唐门能有个结果,二来也是提醒你一下,你还欠着少林一件事没办。若是你往唐门查清楚了唐门和此事无关,虽说木叶中毒之事清楚了些,少林却又欠你一个人情,若是有关,恐怕木云恐怕就想把这个人情卖在此事上了,便听你如何打算。到时你若是想维护唐门,少林便可顺势收手不问,一来避免和唐门发生一场大争,二来也算还了你这个大人情,你若是不想维护唐门,则少林再图其余之事,但无论如何说,如此大事听凭你的决断,无论你的态度如何,都已是还了你这份大人情。”

“哈哈,原来如此,这老和尚还真够精的。”

“那是自然,能担当少林方丈,领袖武林,不但要武功绝顶,还要心思周密老道,岂能是泛泛之辈?”

“嗯,确实如此,嘿嘿,老和尚不简单,说心里话,我还是挺敬重这老和尚的。”

“呵呵,此时恐怕木云大师巴不得木叶之死和唐门有关呢。”

“哦?这却是为何?”朱文羽不解,旁边南宫灵也有些疑惑,侧脸看着谢非,眼中闪着不解的神色。只有在一旁的燕飞虹仍是若无其事地往前走,似乎并未听到朱文羽和谢非的说话。

“如此才好还你朱大人这么个大人情啊,若是无关,少林岂非欠了你两大人情?这江湖中的人情岂是这么好还的?吃人嘴短,拿人还手短呢,何况这么天大的事?若真碰上什么事又让你朱大人插上一句话,少林做起事来岂不是束手束脚?呵呵,少林派碰上你朱文羽算是碰上克星了,反正不管怎么说,除非天大的事,否则少林派恐怕都得卖你几分面子,维护你的周全。”

“哈,那我岂不是占了极大的便宜了?……嘿嘿,老爷子,有句话不知该不该问,问了老叫花也别见怪啊。”

“哟,小猴儿居然还有不敢做的事?这可奇了,就你这嘴,说出个太阳从西边出来的话我也不奇怪,说吧说吧。”

“嘿嘿,小猴儿是想问,像如今这种情势,老叫花子恐怕是早已想到了的。那为何非得要小猴儿送药,不以你谢帮主的名义送药呢?”

一直在朱文羽身旁并肩而行的南宫灵听着他的话也露出一丝微笑,看着谢非,想必他心中也是早有此疑问,只是一直并未问出来而已。

“呵呵,老叫花子是丐帮帮主,虽不敢说和木云大师平起平坐,至少也算是薄有虚名,我要去送药,那是武林同道间的应有之义,你去送,少林卖的是你一个人的人情,这人情便就大到天上去了,这是其一。其二,原来老叫花子也说过,为了和那些个使银牌的人斗一斗,免去江湖一大劫难,小猴儿你是天生的领军之人,老叫花子老脸老腿的撑不起这场面,也只能在后面替你跑跑腿,为了此事,急需替你拉一些支持的力量,这回有少林寺这机会如何能不用?小猴儿,从今天起,你已是可以一句话便调动少林派全派力量的人物了,哈哈,木云老和尚碰上你这小猴精,怕是有得头痛的了。哈哈。”

直至此时朱文羽才算明白其中关键,不禁极是佩服谢非的老谋深算,如此看来,那些各大门派的掌门人虽说在少林寺吃了个憋,不声不响地下山,似乎没什么出奇之处,但既然能担当一大门派的掌门人,恐怕个个都可以算是聪明绝顶思虑周密顶儿尖儿的人物,绝非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普通。他朱文羽武功虽然不弱,也许和这些掌门人比起来也不会落在下风,但要说到江湖经验,和这些老江湖相比实在还只能算是个刚出窝的嫩雏儿,要学的东西实在是很多。朱文羽想到自己好比还是那呆在窝里张开大嘴嗷嗷叫等着鸟妈妈喂食的小幼鸟,还是一身淡粉色的小肉团一般,不禁暗暗摇头心中苦笑。

回到白水镇的土地庙中,“铁丐神龙”周元和沙漠依然在土地庙中等候几人,经过近两天的歇息,沙漠的精神已是好得差不多了,正在周元的指点下劈掌挥拳地练功,想必周元已是开始教他武功了。

“臭老叫花,咱家这老鹰怎么样?是块好材料吧?嘿嘿,还不快谢我?”朱文羽在周元面前比在谢非跟前更要嘻皮笑脸没个正经。

“嘿嘿,臭小子。我们花子窝里别的没有,长虫倒有几条,你要不要?”周元嘿嘿一笑

“你也不去逮几只兔子?别是逮不着吧?哈哈。”

“哈哈,臭小子不知道享福,不知道长虫的味道吧?老叫花子的蛇羹手艺可是一流的,连师兄都成天想吃吃不上呢。”

“还真是吃蛇啊?我在宫里吃过可实在不怎么样,倒是要尝尝臭老叫花子的手艺,可别叫我三天吃不下饭哈。”

“呵呵,小猴儿,我周师弟的蛇羹倒确实弄得不错的,有时还拿这玩意来换我的五毒酒呢。”

“真的?那快快,我可真是饿了,在少林寺里全是狗屁的白菜豆腐,可是淡出个大鹅蛋出来了。”

“哈哈,小猴儿露出猴相了。来来来,在这在这。”说话间,燕飞虹早已取了几个破勺,先递给谢非周元,再递了两只给朱文羽和南宫灵,各人便就着锅舀着汤吃,果然鲜美无比。

“嘿嘿,怎么样?今儿个让你尝尝鲜了吧?”周元看着朱文羽的神情,得意地说。

“狗屁!少爷我在皇宫里什么没吃过?有些菜连皇上老叔都还没吃上先叫我给偷吃了,你这……你这个也就是勉强可以,凑合着吃吧,嘿嘿。”朱文羽嘴上不饶人,手中的勺却不停地往锅里伸,那副吃相看得谢非周元哈哈大笑。

沙漠却并未过来吃,还在一板一眼地专心练着功夫。

“老鹰,别练了,过来喝汤了。”朱文羽叫道。

“你们先吃,我再练一会。”沙漠头也不回,口中却叫道。

“我说臭老叫花,老鹰练得咋样?”朱文羽低声问。

周元道:“小子天资不算太高,悟性中上而已,再加上年岁已大,本不是学武的最好时机,不过难得的是肯吃苦,有股子傻劲,昨日便开始练这几招,一直就没怎么停,才两日功夫,这三招便就练得差不多了,再练得两日便可练熟了。这已算是极快的进境了,虹儿,你当日练这‘莲花破’的三招练了几日?”

“禀师叔,师侄练了七日才过关。”燕飞虹低声道,抬头看了正在挥拳劈掌的沙漠一眼,眼中似乎一丝异样的光芒一闪而过,又垂下头去。

“虹儿,平日里虽说帮中事务不少,不过你这功夫可不能放下,也得抓紧时间如你沙师弟一般勤练才是,武功不进则退,切切不可荒废了。”谢非缓缓道,口气与平日说笑时大不相同,话语间显得极是郑重。

“是,徒儿谨记在心,一定勤学苦练,不辜负师父期望。”燕飞虹放下勺,冲着谢非恭恭敬敬拜伏在地。

------------ 第八章 川中钦差(3) “好了好了,叫花头儿,教训徒弟回头你回叫花窝里自己教训去,现在是吃饭的时辰,别耽误了燕兄喝汤。”朱文羽嫌这气氛太过庄重,故意打岔。也怪,本来人家正在训自己的徒儿,此时外人是绝不可横加干预打岔的,否则便是犯了武林大忌,只不过朱文羽哪懂这些规矩?谢非等人自然也知道朱文羽的性子,知道只是插科打混地胡闹,别无他意,故也无人怪罪于他,倒好像这是极为自然之事一般。

“呵呵,是是是,小猴精儿说得没错,来来,喝汤喝汤。”谢非也举起勺伸到锅中。

燕飞虹再一拜,起身坐下,看了一眼朱文羽,又看了一眼沙漠,不再说话,也拿起勺伸进锅内。

“喂,老爷子,你那酒呢?上次一葫芦都还没喝完呢,别当了叫花头儿小家子气,掏出来大伙再尝尝啊,大不了以后我偷两坛御酒还你。”朱文羽正大快朵颐,忽然又惦记上谢非那透香的五毒酒,这对朱文羽来说可真是难得,他本不嗜酒,却还是忍不住闹酒喝,不过他是想看谢非那肉痛舍不得的样子的成分居多,纯粹是胡闹而已。

“哈哈,臭小子真是善解人意啊,我正琢磨着怎么开口呢,你倒先替我说了,正好借你这张猴屁股的面子。”周元在一旁得意地大笑。

听着这话,众人也都笑了出来,沙漠练完功,也凑过来喝蛇羹。

“呵呵,你们听好了,今儿个全都是小猴儿的面子,你们可全是沾了他的光啊。”谢非一边逗着笑一边示意旁边的丐帮子弟把葫芦递过来,拨开塞子,顿时一股浓郁醉人的酒香飘了出来。

“妙啊,快拿碗快拿碗,都别抢都别抢,是我要来的,先给我倒上!”朱文羽已是忍不住了。

周元,南宫灵,谢非,燕飞虹,朱文羽,沙漠等围着火堆边吃边闹,庙中一片热闹,旁边的丐帮子弟也燃起一堆柴火,围着烤火取暖吃东西,只余下两个弟子仍在庙外守卫。

众人正热闹间,朱文羽忽听得庙外似乎有隐隐约约的人声,好像在吵闹什么,凝神听去,只听有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你们让不让开?我说了要见你们谢帮主!再不让开我可要叫你好看了啊。”话音中带着一股川滇口音,似乎还不太熟练。

“外面什么事?”谢非也听到有动静,回头大声问道。另一火堆的几个丐帮弟子已纷纷抢出庙门。“什么人?”“见我们帮主什么事?”七嘴八舌地问。

“是丐帮谢伯伯吗,是我,叫你的小叫花子们让开,让我进去。”那女的似乎听到谢非的声音,提高声音叫道。

“是哪位姑娘?叫他进来。”谢非叫道。

众人纷纷停手朝庙门看去,不一小会只见一个女子进得庙来。

那女子极是年轻,似乎只有十六七岁年纪,进得庙来,眉清目秀,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四周打量,长相却是极美,只是脸形隐隐觉得有些异样,身披一件玄色披风,虽沾了些灰尘,却也能看出来是才上身的上好布料制成,披风内身穿着寻常江湖女子服饰,上翠下红一身紧身劲装,但看上去却总觉得有些怪怪的,似乎本来不该是她的装束一般。

“老夫便是丐帮谢非,敢问姑娘你是?”谢非转过身来,望着那少女正色道。此时见到外人,谢非早已收起方才与众人玩笑间的笑容,流露出一股特有的威严,已是一派帮主风度。

“哈哈,果然在这里,我一闻到五圣酒的香味就知道肯定是在这里。你便是谢非伯伯是吧?你不认识我了?”那姑娘似乎根本未在意谢非肃然的神情,表情极是轻松,轻笑道。

听起来似乎很熟,但却偏偏不认识,谢非有点糊涂了,摇了摇头。“姑娘是?……”

“谢伯伯,我是玛雅啊,你不记得了?就是黑熊寨的玛雅啊。”

“啊?你是玛雅?阿木旺的女儿?小玛雅?哈哈,十来年没见,你都长这么大了?哈哈。”谢非一派惊喜的神色,站起身来迎了过去。

“来来来,让你谢伯伯看看,哎呀,真是女大十八变啊,都认不出来了,哈哈。对了,你阿爸还好吗?你特意来中原找我的?”

“不是不是,我来中原有事,阿爸知道了就要我顺便来探望一下你老人家。前几天我听说你们来这附近了,就出来碰一碰,今天在镇上正好闻到五圣酒的香气,我就知道你肯定在这里,哈哈,阿爸问你好呢。”

“呵呵,好好好,你阿爸还好吧?上次去黑熊寨都是六七年前的事了,那回你又不在,你呀,我都十几年没见了呢,当年你还是个拖鼻涕的小娃娃呢,我还送你一把长命锁,现在都这么大了,长成大姑娘了,呵呵,那长命锁还带着吗?”

“一直带着呢,你看,这不是?”说着也不避人,直接解开脖子处的扣子,从里面拽出一块亮晶晶的颈锁。

“快收起来,快收起来,大姑娘家的,乱掏贴身的东西出来,也不知道避着点人。呵呵。”谢非忙道。

“那有什么?谢伯伯。阿爸阿妈都问你好,他们也都挺好的,问你啥时候再回黑熊寨,阿爸要找你喝酒呢。嘻嘻。”被谢非拖着到火堆边,朱文羽挪开点地方,那女子大大方方地挨着谢非坐下,毫不客气地拿起勺,就往锅里舀了一把,吹一吹喝了一口:“哈,好香,谁弄的圣虫羹啊?可惜我没带佐料,要不然比这还好喝。”

众人都不识得这女子,看她毫不怯生地席地就坐,伸手就吃,不禁面面相觑。

谢非也坐下,介绍道:“这是我云南一个老朋友阿木旺的女儿,叫做玛雅。住在云南丽江十八铺的黑熊寨,阿木旺是寨中的土司,十几年前我有事去那边,机缘凑巧救了阿木旺一家,阿木旺也是个豪爽的好汉,就交了朋友,到现在都已经十五六年了,真是快啊。我那五毒酒的酒方便是阿木旺给我的。玛雅,那时你才一两岁呢,唉,十多年没见了,你不说我还真不敢认了。”

“嘻嘻,是啊,阿爸成天念叨你呢,你啥时候再回黑熊寨啊?”玛雅一边喝汤一边头也不抬地顺口道。

“我也都是隔很久才过去一次,上一次都已经是六七年前了,对了,玛雅,你不是入了五仙教吗?怎么跑到中原来了?”

“哦,教里有事要我到中原来。谢伯伯,这些都是你帮中的弟子吗?你给介绍一下呀。”说着这话,眼睛溜溜地往朱文羽南宫灵燕飞虹身上扫了一圈。

谢非笑道:“来,玛雅,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你周伯伯,是你谢伯伯的师弟,这是燕飞虹,我的徒弟,按年纪你得叫哥哥,这是沙漠,也是你谢伯伯我的徒弟,你恐怕也得叫声哥哥。还有这位,朱文羽朱公子,南宫灵南宫公子,这两位不是我丐帮中人,是你谢伯伯的贵客。”

“那我是不是也得叫哥哥啊?”玛雅笑吟吟地丢出一句。

“那是自然,谁叫你比他们都小啊,或是叫公子少侠都成。”

“你随便叫,叫公子瓜子都成,就算叫猴子也没什么不可以的。”朱文羽突然冒出一句话。他不太喜欢和女孩子打交道,在宫里看到那些宫女嫔妃的明争暗斗的习惯了,觉得女人确实是个很麻烦的事,特别会让人头疼。只不过眼前这个女子却是不同,豪爽干脆,落落大方,性格便如个男孩子一般,一点也没有拘束的感觉,便忍不住开了个玩笑。

“哈哈,好玩,好,以后就叫你小猴子了,对了,叫你朱猴子。又是猪又是猴子,哈哈,好玩。”那玛雅也不知是生性天真烂漫别无心机还是有意捉弄一下朱文羽,说出话来弄得朱文羽哭笑不得,想不到一句玩笑话这小妮子还当真了。

“对了,谢伯伯,阿爸还要我带封信给你。”

“哦?在哪呢?快拿出来。”谢非喜道。

“给,这儿呢。”玛雅一边忙着吃蛇肉一边从怀里掏出信。

“哟,玛雅,你都是五仙教的护法了?呵呵,我上次只听说你刚拜了五仙教的教主为师父,居然还当上护法了,玛雅不错啊,怎么?到中原来有公干啊?你师父也来了吗?”谢非一边看信一边问。

“什么护法啊?我才不管教里的事呢,只不过师父要我往少林寺送样东西,我送完了就在中原多玩玩,师父我也不知道,可能来中原了吧?反正师父也不怎么管我,嘻嘻。”

谢非看了朱文羽一眼,又问道:“往少林寺送东西?怎么派你来送啊?送什么呀?”

“嘻嘻,本来不是派我,是我自己争着要来的。我就想来玩玩,转一转再回去,就是送个小木盒子,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反正没什么大不了的。”

------------ 第八章 川中钦差(4) “送给谁啊?”

“我也不知道,反正肯定是光头和尚啦。放在寺外的一个树洞里就行了,谁该拿谁就去拿呗,少林寺里除了光头还是光头,也没别的人。”玛雅一边吃一边含糊地说。

“哦。呵呵,蛇肉香吧?快谢谢你周伯伯,那可是他的手艺。”谢非看问不出什么,笑着转开话题道。

“什么蛇啊?那应该叫圣虫,嘻嘻。多谢周伯伯了啊。”玛雅是毫不客气地继续吃。

便是此时,朱文羽和沙漠等人都已觉出有些不对,玛雅是云南五毒教的护法,五毒教擅长用毒,玛雅往少林寺送东西,少林寺中出现木叶大师中毒而死和各派掌门人齐齐中毒之事,这一切事情都透出极大的疑问:云南五毒教一向偏安于云南一隅,向来都不涉足中原,今天怎么跑到中原来了?他们和少林寺下毒之事有无关联?从目前看来,这个玛雅天真烂漫毫无城府,还跟个孩子一样,下毒之事应当和她本人没什么关系,但谁又敢保证她未被人利用呢?。如果此事果真和云南五毒教有关,那又如何扯上关系的呢?这事情似乎越来越复杂。

“玛雅,那你住哪啊?”谢非随口问道。

“我?随便啊,客栈,农家,有时干脆住在树上,嘻嘻,谢伯伯,到了这儿我可不管了啊,反正你得给我弄吃的东西弄住的地方,嘻嘻。”

“哦,行,那这样,玛雅,我和你周伯伯,还有这些哥哥们有点事要说,我先要帮中弟子给你安排个地方,找户农家住下,晚些时候伯伯再找你聊天,好不好?”

“伯伯赶我走啊?不嘛,我要喝汤,你们说你们的,我吃我的,不耽误你们。”玛雅一边嘟着嘴说一边还是不停地从锅里挑东西吃。

“明天让周伯伯再多做一些,好吧?今天也有点晚了,先给你找住处吧,听伯伯的话啊,好不好?”面对玛雅,谢非一点办法没有,只好当作哄几岁的小娃娃一般哄她。

“嘻嘻,好吧,那我先走。周伯伯,说好的啊,明天我还得吃这个,明天我上山采点佐料去,保管比今天的还好吃。”玛雅毕竟天真烂漫毫无心机,听谢非说得有理,倒也听话地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

等到玛雅披上风衣随一个丐帮弟子走出庙外,各人才回到火堆旁重又坐下。

“老爷子,这个玛雅真是五毒教的护法?瞧这小丫头片子一个,哪点长得有个护法的样子啊?”朱文羽问道。

“呵呵,阿木旺信中说的,想必不假。不过我想定是这五毒教想借重阿木旺土司之力故意拉拢罢了,因这五毒教的总舵便在十八铺里,玛雅当上护法,阿木旺自然成了五毒教的靠山。我估摸着阿木旺恐怕也是想自己地盘上有这么一个五毒教是个极大的麻烦,还不如采取合作的态度,让自己女儿入教,以便随时了解教中内情。只是玛雅自己小女孩儿家贪玩好奇,这个护法嘛,恐怕多半也是挂个虚名有名无实而已。”一句话说得大伙都笑起来。

“那老爷子觉得这五毒教和少林寺各掌门中毒之事会不会有关联?”

“嗯,五毒教在云南势力不小,却从未听说来过中原,但这回居然好像连教主都来中原了,可见必有大事,很难说和少林寺的这桩公案没有联系。只是为何连五毒教都卷进来了,这实在是令人不解。五毒教教主据说是个中年女子,叫何红花,外号‘飘渺仙姝’,四五十余岁年纪,但地处偏远,我也不是很清楚此人的底细。”谢非乃天下第一帮丐帮的龙头帮主,历来数十万丐帮弟子遍布天下,丐帮可以说是江湖中消息最为灵通的帮派之一,比之朝廷恐怕都有过之而无不及,他若说出“不清楚”三字,那天下恐怕就没有谁能比他知道得更多了。如此想来,众人都觉得这个五毒教何红花是个极为神秘的人物。

“貂字组!”沙漠在一旁突然冷冷地蹦出几个字。

“哎呀,正是!”朱文羽一拍大腿,叫道。众人都将目光投向他。

“咱们眼前的这股势力既然可以包括‘九曲香’黄金蝶,那自然也可以包括云南五毒教,这么说唐门的嫌疑也轻了不少,毕竟唐门还是中原武林门户,真要参与其事谋害中原武林,也实在有点说不过去,但若是五毒教便不同了,兴许幕后主脑许他们事成之后身列中原武林门派,允其自由在中原活动,以此为说词,说动五毒教也不是不可能的。”

“嗯,如此说来,这五毒教,黄金蝶,少林中毒,开封采花贼,曲阜灭门案,家伯父之死,还有那几块银牌,便都连成了一条线了,若是这猜想不错,那么这股势力已有了不小的气候,有种极大的不可告人的图谋,这种图谋不但可能在武林中掀起大浪,为祸江湖,给武林带来一场浩劫,甚至可能动摇我大明根基,让老百姓再受战祸之苦。”南宫灵说话极是严谨郑重,不像谢非周元一干草莽出身之人。

“正是如此,恐怕这股势力也正是你小猴儿以后真正的对手。”谢非道。

“嘻嘻,光是我?莫非老叫花子想开溜?”朱文羽又恢复了嘻皮笑脸的口气。

“呵呵,当然跑不了,我是说以你为首,不是早就说清楚了的吗?”

“嘿嘿。对了,如果一切都猜想不错的话,这股势力,唉,什么狗屁这股势力那股势力的,麻烦得紧,取个名字吧?”朱文羽满脸的不耐烦的神色。

“什么取个名字?”谢非一时还反应不过来。

“呵呵,谢老爷子,朱兄的意思是随便取个名字,就指方才我们所说的那股背后的隐藏势力,他偷懒,不想叫什么势力之类的嫌麻烦。呵呵。”南宫灵早把朱文羽的性子摸个透熟,一听就知道他什么意思,笑着给谢非等人解释。

“哈!”谢非和周元等哭笑不得,天下居然还有这么偷懒的。不过一想也有理,这样一说起来大家就都知道指的是谁了。“那小猴儿你说叫他们啥名字?”

“嗯,这个……手段这么黑,叫老黑得了,嘿嘿。”

众人都哄然大笑。

“老黑?小猴儿,亏你想得出来?那是一股势力,有一帮子人呢,又不是一个人,老黑,嘿嘿,有点狗屁不通。”周元笑道。

“那……照老哥的意思,叫他们狗屁帮?”朱文羽故意捣蛋。

“那更不成话了,天下哪有叫狗屁帮的?小猴子故意使坏呢你?呵呵。”周元不干。

“那就叫黑狼帮得了,主脑叫狼头,老窝叫狼窝,下面的人叫狼崽子,反正也跟一帮狼一样,里面还有个狼组,正好,呵呵。”朱文羽开够玩笑,略一思索,道。

听这名称,各人倒并无什么异议了,便都点头同意。

“那玛雅这小丫头可也就是黑狼帮中人了?黑狼帮?嘿嘿,要把这小姑娘叫作狼崽子还真是不像,天下哪有这样的狼崽子,跟个长不大的小娃娃一样?嘿嘿。”朱文羽正经不到半句话又恢复了嘻皮笑脸的本性。

“呵呵,那当然不成。小猴儿,阿木旺是个光明磊落的好汉,小玛雅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天真活泼心地善良,只是为人所用,她入五毒教也只是阿木旺和五毒教之间互相牵制的手段而已,她自己不懂这些的,恐怕五毒教中人也只是利用利用她的身份而已,即算玛雅受五毒教的蛊惑做些什么错事,咱们得把她和五毒教那帮参与黑狼帮的人分开,无论怎样都不能伤害她,要不然我可真没法和阿木旺交待。”谢非道。

众人一想方才玛雅的行为举止,俱都点头承认确实如谢非所说,恐怕也没人忍心去伤害这么一个可爱天真的“小丫头片子”。

各人围在火堆旁,又细细地计议了一番,便各自寻地安睡,次日一早,朱文羽和南宫灵则跨鞍上马,出了白水镇又朝西而去,沙漠则留下来和谢非等人一道先修习武功。

一直以来三人朝夕相处,早已如真正的兄弟一般,此时一别,饶是朱文羽性情洒脱,也觉有些依依不舍,自与沙漠路口分别之后,不说话地只是纵马疾奔,南宫灵紧随其后,待行出五六十里,才放慢马步,缓缓而行。

此时已入深冬,眼见年关将近,二人遂加快前行,晓行夜宿,好在朱文羽和南宫灵二人都是内功精强之人,自未将这区区冬寒放在心上,二人仅着夹衣,也并未觉得些许寒意,且精力充沛,有说有笑,不日便已进入川境。

渐近川境,山路渐多,至后来,已是群山叠绕,一座连一座,在蒙蒙的天色下阴沉沉高耸入云,浑不似中原一望无际的开阔平滩,村户人家装束虽并无异样,问路时却觉口音已与中原大异,好在乡农看朱文羽二人官话口音,说话间便也尽力少用土语,拿些七零八碎的官话词句堆砌,总算还能把意思大致说个明白。

------------ 第八章 川中钦差(5) 四川史称巴蜀,已有数千年历史,千余年前,汉武皇帝设益州,将西南夷地归入大汉。三国时刘备入蜀称帝,拜武侯诸葛孔明为相,六擒苗王孟获,终将苗王感化,直至如今,诸葛武侯在蜀人心中仍是极其崇敬,沿途不时见有武侯祠,无不香火鼎旺,香众不绝。元末,明玉珍据蜀,以重庆为都建立大夏,大明洪武四年,洪武皇帝朱元璋发兵攻蜀,平定大夏,将蜀地收归大明,至今已有十余年了。

川中史称天府之国,富足可比中原,只是四面群山环绕,交通不便,与中土便较少往来,朱文羽和南宫灵在此寒冬由河南入川,在群山中穿行,有时几乎大半天都看不到人家,山势险峻,遇到坡陡急流之处,连马匹都难以上去,朱文羽二人无奈,只好舍马而行,放之荒野,任其自生自灭,他二人则展开身形徒步而攀,陡峭处则施展轻功,翻过数重大山,终见地势渐缓,二人又花重金买得马匹,直奔川中而去。

待到二人费尽周折来到川中,已是几近腊月二十四的小年,路过几个小集镇,隆冬之中,集市间已初显新春年节的喜庆,红红的灯笼已挂出来不少,二人可不想在这荒郊野地的路上过那除夕新年,便急急打听路径,直向巴中而来。

巴中县属成都府治下,乃四川府衙辖下的一处较大的集镇,不过真正让巴中闻名天下的却还是因为川中唐门即坐落在此。

刚近得巴中县城,便已见高高的城楼,这一路行来倒是少见,想来这巴中乃四川北面要塞,古时兵家必争之地,故城墙甚是高大,只是朱文羽来自京城,看惯了高墙城楼,并不以为意,一路只是向城门而去。

其时天正下雪,朱文羽和南宫灵二人进得城来,寻了家客栈要了间上房住下。

二人一边随意谈笑,一边让伙计打来热水,热热乎乎洗了把脸,顿时疲劳尽去,神清气爽,坐下喝口茶,正琢磨着怎么到处走走,忽听得街上杂乱的跑步声起,还有急促的马蹄声,似是正在客栈门前停下,朱文羽走到窗前打开窗户,只见不少兵丁腰胯兵器,齐齐在客栈门外列队站立,正对着门还停了一匹马和两抬厚绒大轿。

朱文羽搓搓手笑道:“呵呵,烂木头,说不定我们刚住下就能看一场热闹了,看这样子好像是要抓什么贼呢,若是有什么事咱也伸伸手?好久没动我都实在有些手痒痒了。”

南宫灵性情稳重,没朱文羽这么好多事,不过他知道朱文羽并不是一味地顽皮胡闹,真碰上事时也会有些分寸,因此也极少阻他,听朱文羽这话,微微一笑,正要开口,只听门外脚步声近,便一缩,不再说话,和朱文羽一同看着门的方向。

一会,纷乱的脚步声在门口停下,只听门外有人说话:“巴中知州王丁标,知县徐士群,总兵程俊拜见钦差朱大人。”

这一着实出朱文羽意外,想不到自己和南宫灵二人刚刚入城不到两个时辰,住进客栈也不过就一顿饭功夫,居然就有数名地方官得知消息,还拜上门来,就冲这份极为敏锐的消息,来的这几个人不简单。

朱文羽打开房门,只见门外三人跪伏在地,居中而伏的身穿六品鹭鸶紫衣官袍,想来便是那方才出声说话的巴中知州王丁标,旁边一个穿七品鸿鹆的绿衣官服,是县令徐士群,另一边的那个身着彪形绣样的武官服饰,自然便是总兵叫什么程俊的了。稍远处还有几个人也拜伏在地,其中一个正是本店的掌柜,余下的看那装束似乎便是衙役师爷之类的模样了。

“各位大人何须如此,请起,快快请起。”对官场这一套礼节朱文羽虽然厌烦之极,却也熟悉之极,早极自然地往前微跨一步,双手虚抬。三人再叩首,起身站起。

“请,各位大人请进。”朱文羽知道躲不过,干脆大大方方地侧身一让,引三位地方官进屋。

进屋看到南宫灵,那王丁标似乎一愣,问道:“敢问这位大人是?”

“哦,这是我一起来的朋友,你们叫南宫先生就行了。”朱文羽一边说一边朝南宫灵挤了挤眼。

“拜见南宫先生。”王丁标作势要拜,南宫灵连忙扶住,忙道:“不敢不敢,在下只是和朱兄同行,并非官身,王大人不必多礼。”

“多谢南宫先生。”王丁标仍是一拱手乘势起身。

“多谢各位大人抬爱相迎,只是不知各位大人如何知道本官要来贵县?还劳烦知州大人也亲来相迎?”待各人进屋坐定,看那客栈掌柜进得屋来,恭恭敬敬泡上香茶,然后倒退掩门而出,朱文羽才慢条斯理一边用碗盖轻拂茶沫一边道,一副老成持重的官样派头。

“禀钦差大人,下官接得燕王爷密信,得知大人会来川中唐门,早在一月之前下官便到了这巴中县静待大人,下官早已在县衙为大人安排好住宿之所,十分洁净方便。便请大人移驾前往县衙内歇息。”言语间王丁标甚是恭敬,起身一躬说完方才坐下。

“哦,这样,不知王大人如何来得这么及时?我进城还不到两个时辰,王大人就已经知道了?够可以的啊。”才第二句话,朱文羽已是有些不像比王丁标高上几级的朝廷命官了,完全是一副平常的口气,至于那拂了半天的茶,本来他就并不十分喜欢喝茶,早已又放回原位盖上了,根本半口没喝,方才也只是做做样子摆摆官架子而已。

“禀钦差大人,是这样。”说到这个,那王丁标似乎面有得色。“下官在为钦差大人准备下榻之处时,便已料到钦差大人高风亮节,必定不肯惊动地方而借住客栈,此乃大人胸襟广阔体恤下情,但下官却万不敢怠慢钦差大人。因此向城中所有客栈都下了严令,若有以大人名讳登记住店的客人须即刻回报,方才客栈掌柜飞报县衙,下官再仔细打听大人形貌,便知必定是钦差大人驾临本县,便忙率徐大人,程总兵赶来拜见钦差大人。”

“呵呵,这么复杂啊?真够难为王大人了,想得果然周到。只是我来巴中是要往唐门一行,王大人只需告知路径即可,至于休息,我看这客栈就很好,就不用到县衙去了。”

“哪里哪里,此乃下官份内之事。此处客栈简陋,如何能作钦差大人下榻之所?衙中早已安排妥当,大人就成全了下官这份孝心吧?”王丁标满脸期待地看着朱文羽。

“这……好吧,那就劳烦各位了。”朱文羽想想也没什么不妥,见王大人盛情难却,巴结巴结倒也没什么关系,那就住过去得了,也免得扫了人家的兴,便道。

“应该,应该的。”县令徐士群似乎有点走神,嘴中念念有词,脸色却是木然,完全不同于王丁标的满脸堆笑的脸色。

“钦差大人请。”王丁标抢前引路,朱文羽和南宫灵略略收拾便随他下楼。

走出店外,客栈掌柜早牵了朱文羽的马匹在门口候着,朱文羽正要翻身上马,那王丁标忙上前道:“大人……钦差大人,请上轿,那马便要兵丁牵着即可,天气寒冷,请大人上轿。”

“那不是你和徐大人的轿子吗?”朱文羽问。

“钦差大人在前,下官哪敢坐轿?两位大人请上轿,下官和徐大人随轿而行便可。”

朱文羽越来越觉得这王丁标谄媚得厉害,看到他那张堆着笑的脸便有些觉得不太舒服,也不理他,翻身上马,道:“我坐不惯轿子,王大人你自己坐吧,你们前面带路就行了。”再看旁边,南宫灵早已上马坐定。

“那下官便替钦差大人牵马?”王丁标一看朱文羽不领情,又上前一步作势要接过朱文羽手中的马缰,问道。

“不用了不用了,你快上你的轿子吧,去县衙,带路!”朱文羽不耐烦地一夹脚,那马已慢慢往前而行。

王丁标无奈,速速地钻进轿子,从窗口伸出半个头,对着兵丁挥手:“快!快快!给钦差大人带路,回县衙!”

一行人来到县衙,王丁标又急急下轿,来到朱文羽马前,作势要扶他下马,朱文羽也懒得理他,还未等他近前,自己一翻身便已稳稳当当下马站定。

“钦差大人骑术精湛,好功夫!”王丁标赞道。

朱文羽知道又是拍马屁,心中更是有点厌烦,道:“走吧走吧,进去吧。”

“是,是是,请,钦差大人请进。”

------------ 第八章 川中钦差(6) 进得县衙,来到后院,只见有几间宽大的屋子,几个仆妇正在院中打扫积雪。

“王大人,我们俩住在何处啊?”朱文羽问道。

“便是此处,大人。不知是否还合大人的心意?”王丁标手一摆。

“这??这不是县衙内院吗?我们住这了,那徐大人一家住哪儿去?”

“哦,下官已令徐大人另租一处宅院住下,不住这里,此处专供钦差大人下榻。”王丁标谄媚地笑道。

“是吗?徐大人?”朱文羽转头问徐士群。

“是,大人,下官和老母妻儿都住在县衙不远的一处小院中。”徐士群低声答应。

“敢问一声徐大人今年高寿了?”朱文羽又问。

“回钦差大人,下官今年虚度五十有一。”徐士群不知朱文羽何意,老实回答。

“徐大人五十一了,那老母不得年近七十了?王大人,本官我年纪二十不到,你为了给我安排住的地方,把一个古稀老人赶了出去,你这是干的什么事?”朱文羽转身问王丁标。

王丁标万料不到朱文羽会问出这话来,一时张口结舌不知如何回话:“这……这这……”

“这儿我不住了,你给我马上把徐大人和他老母亲都请回县衙里来!”朱文羽突然加重口气对王丁标说,说完转身便朝门外走去。

“大人!大人!大人恕罪,大人恕罪,卑职马上把徐大人尊慈请回,只是也请大人住在衙内,否则下官落个招待不周的罪名,实在是吃罪不起啊。大人,大人!”王丁标在后面追着直喊。

“那好吧,你把徐大人一家都请回来,然后在县衙前院给我和南宫先生找个小屋子,摊上两个床,准备两床被子就成了。”朱文羽一挥手。

“这…….这如何使得?”王丁标迟疑道。

“这有什么使不得?少爷我小时候还睡过大街呢,废什么话?我说使得就使得!快去!”朱文羽心中越发厌烦,连连挥手道。

“是,是是,只要大人吩咐,卑职一定做到。只是在前院……这……这要姑娘们如何侍侯啊?”王丁标挨了一顿骂,汗水已是淋淋而下。

“什么姑娘?”朱文羽一时没弄明白。

“哦。”一提到这个那王丁标似乎又得意起来,觉得必定能合钦差大人的心意。“那是下官特意安排的,在本县搜寻的几个绝色女子,服侍大人下榻安寝……”

“王丁标!”朱文羽大怒,声音陡地高了许多。“你个王八蛋把少爷我看成什么人?讨好钦差随便强征民女,祸害百姓,欺凌老人,逼迫下属,你当的什么官?你不怕王法吗?信不信少爷我劈了你?”

“是,是是,小人知罪,小人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小人只是为了让钦差大人少受些严寒之苦,略尽微劳,实是别无他意啊。小人这就去遣散那些女子。这就去,这就去。”王丁标一看急忙拜伏在地,浑身发抖。

“好了好了,去吧,就按我说的,把徐大人一家请回来,我和木头……我和南宫先生睡在前院。就这么定了!赶快去把那些民女给我放了,现在就派人送回家,一个一个送到,少一个小心我饶不了你。”

“是,是,下官遵命,下官谨遵钦差大人之命。”

“你回去吧,把刚才那些事办好了。一会让徐大人派人招呼我们就行了。”朱文羽实在是不想再看到这个王大标,挥挥手。

“是,是是,下官告退,下官告退。”王丁标灰溜溜地往门外而去。

“回来!把燕王的信给我。”朱文羽叫道。

“是,大人。”王丁标连忙把信掏出来,双手交给朱文羽,又倒退着出得门去。过了好一会儿,只见几个兵丁扶着一位老太太入得县衙而来,后面跟着一个妇人,牵着一个不到十岁的孩童,再跟着几个丫环仆妇,拿着几个包袱,想来便是被王丁标赶到外面去住的徐士群的家眷。

“这位便是徐老夫人吧?在下这厢有礼了。”朱文羽正在看信,见状连忙上前行礼道。

“群儿,这位是……”徐老太太被王丁标赶出县衙,刚才又被请回来,正迷糊着呢,眼神又不太好,进门便看到一个陌生人向自己行礼,不禁茫然地问旁边的徐士群。

“母亲大人,这位是钦差朱大人,今日刚到县衙,是钦差大人命王丁标把您老请回来住的。”徐士群低声道。

“钦……”徐老太太听到这话脚一软,差点摔倒,朱文羽和南宫灵忙抢上一步扶住,扶到内堂坐下,略略说几句,才告辞出来,和徐士群程俊一起回到前院。

“徐大人,那王丁标为官一直都是这样的吗?他来这巴中县后除了把老夫人搬出县衙,还做了些什么?”

“这……下官不敢说。”

“你只管说,有什么说什么,只别来虚的说套话蒙我。”朱文羽一挥手。

“是,下官遵命。”徐士群微微起身,一拱手,道:“王大人来这巴中县已一月有余,据王大人说,除有燕王的密信要交予钦差大人之外,还要准备恭迎钦差大人,故一来便令在下搬出县衙,暂关公堂,停止办理一切官讼事务,仅由下官处理县中日常内务。然后又发了几道布告,一是令有适龄女孩儿的人家到县衙内报名待选,以选出几位绝色女子民女陪侍钦差大人,若不愿送选则可交二百两银子代替,二是即刻按人丁摊派每人三十文铜钱,以集银款迎接钦差大人,三是令县中各客栈随时上报住客名册,若发现钦差大人住店随时往报县衙,若是不遵法令耽误了迎接钦差大人,则罚没私财,罪罚充军……”

朱文羽越听越怒,这王丁标打着自己的招牌选民女,加赋税,还把徐士群的古稀老母赶出县衙,这巴中县百姓心中还不把自己这个钦差恨到入骨?想不到自己还没到川中,一个月之前这王丁标就已经把自己搞得臭名远扬了。朱文羽强压住心头之火,冷冷地问:“征集的这些银子都交给谁了?王丁标自己住什么地方?”

“所有这些事务都由王大人亲自处理,卑职和徐大人一律不得插手。平日里王大人就住在县衙之中,据说是为了监督工人装饰布置县衙,好迎接钦差大人钧驾,征来的民女也安排住在县衙之中,据说……据说……”程俊在一旁插言。

“据说什么?”

“回大人,据说……据说王大人的起居也是由这些民女服侍,也有安排轮流侍寝的……”程俊话语中似乎也憋着一口气,只是有点迟疑不敢直说。

“哦,是这样。”朱文羽喃喃道。

南宫灵平日里一直都看惯了朱文羽那吊儿啷铛什么都不在乎似笑非笑的脸,今日却因为王丁标一事已有些怒火上脸,但此时听到方才徐士群和程俊所言,本来以为他又会大发雷霆,谁知在旁边看着他居然毫无表情,说话间也是极为平淡,大异平常,知道这小子心中肯定是窝了一肚子的火,只是此刻强自压着暂未发作,也不好多说话,只是静静地在一旁听着,并不开口。

“嗯,知道了,徐大人,程总兵,今日辛苦二位了,两位大人请回吧。我和南宫兄今日想早些歇息。”

“是,下官告退。”二人起身一躬,倒退而出。

“这个狗屁王丁标,王八蛋!借着老子的名义强取豪夺,老子……这种人还留着干嘛?”刚待徐程二人走远一些,朱文羽已是忍不住压低嗓子发作了出来。

“朱兄,那王丁标虽然胡闹,但毕竟是官身,一介知州,六品官衔,朱兄你虽然顶着个钦差的名义,但这次出来只是查办唐门之案,最好还是少干预些地方政事。那王丁标就算该死,也得由朝廷王法治罪,成都府的人来官,朱兄你可不要莽撞。”

朱文羽叫道:“管他什么王法不王法,这种王八蛋,皇上老叔知道了也得杀,我替他杀了,皇上还得谢我呢。”不过话虽如此,朱文羽在宫中长大,深知皇威难测,不按律法任意杀人,特别是杀朝廷命官,确实有所不妥,也只得强捺心中怒气,坐在椅子上呼呼喘着大气。

过了好一会,朱文羽才略略平息下来,想起还没看燕王的密信,便取出信来,粗粗一看,道:“燕王回北平去了。”

“哦?燕王信中说什么?”

“燕王说已查明各地发生的相似灭门命案有十余起,分布于南七北六一十三省中的七省,都在中原一带,共计被害八百四十二人,被劫家财不详,应该至少在两百万两以上,被灭门的人家都属当地富户,手段也极为相似,显是同一伙人所为。燕王也同意我们的想法,认为朝中可能隐藏了一股势力意图不轨,已令何文灿加紧监视百官动静,一有异动即报燕王。”

“燕王对你此行说的什么?”南宫灵问。

“哦,他要我加紧调查唐门一事,查看这股势力,就是我们说的黑狼帮,和唐门有无关联,雷伯之死是否与唐门有关,若是事急,必要时可动用地方官兵,便宜行事。”朱文羽把信叠起小心放入怀中收好。

“那明日我们便可去往唐门了。这恐怕还得徐大人带路,你我二人都没来过。”

------------ 第八章 川中钦差(7) “是啊,明天再说吧,睡吧,有些困了,睡觉吧。”朱文羽夸张地打了个呵欠,南宫灵却知朱文羽内功不弱,便是几天几夜不眠不休也绝无困难,此时居然闹着要睡觉,自然是心中有事,大约是因王丁标之事心烦,也不说破,二人摊开被褥,安睡不提。

第二日刚起床,朱文羽正在院中赏雪,只听衙差来报:“巴中知州王丁标王大人求见钦差大人。”

朱文羽一听王丁标的名字便头疼,却又不得不打交道,不耐烦地挥挥手,打个呵欠:“让王大人等一会,我一会就来。”

朱文羽又磨蹭了半天,才慢悠悠地回到前院堂中,只见王丁标早已等候多时,旁边还有一个略显富态的老者,蓝布长衫,花白头发,留着三四寸长的花白胡须,毫不起眼,也站起身来,但在其行动之间,朱文羽却早看出这老者身负武功,有时眼睛一扫似乎还有一丝精光一闪而灭,内功绝对不弱。那老者似乎也觉得意外,没想到这个钦差大人居然如此年轻,似乎连二十都还未到,脸上浮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跟个年轻书生一般,更令他惊异的是这个年轻的钦差大人看起来秀秀气气文质彬彬,但在他这行家眼中看来,此人绝对身负武功,而且绝对不会很低,气沉峙岳,举手投足之中,隐隐有一派宗师的气势,如果不出所料,也许已到一流高手的境界,朝廷命官中居然会有这种人物,又到了这偏远的巴中地界来,实令他非常意外。

“敢问这位老先生是?……”朱文羽带着询问的口气。

“回钦差大人,这位是巴中唐家堡的堡主唐延雄,下官知道钦差大人来巴中公务,与唐家堡有关,便命唐堡主亲来县衙向钦差大人回话,以免大人奔波之苦。”

“哦?唐家堡?唐门不是沈老夫人当家吗?”朱文羽突然觉得唐延雄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似乎在哪听到过。

那老者一抱拳躬身:“回钦差大人,唐门乃是江湖中人的胡乱称呼,唐家堡只是地方上的小小庄院,皆在朝廷管辖之下。家母年事已高,早已将家中事务交与草民,钦差大人有话只管问草民即可。”

朱文羽一惊,突然想了起来,上次在少室山下白水镇中,丐帮帮主“铁手天龙”谢非曾问起唐韵,唐韵说起过父亲的名讳便是“延雄”二字,看来眼前这位老者便是唐韵之父,“两步风”唐延雄了。想来这唐门,在地方上只是一家乡绅,住在唐家堡中,唐门人丁众多,这唐延雄是唐门长门长子,接任堡主之位,与地方官府打交道的便是他了,而在江湖上的唐门,唐门的掌门人自然还是那唐老太太“飘雪仙子”沈园雪沈老夫人,这江湖之事和地方之事不可混为一谈,两人主管不同之事那是极为自然之理,不像南宫世家,门主是南宫望,和地方官打交道的也是南宫望,那又是另一种形式了。

想到这些,朱文羽不敢怠慢,一来面前之人是唐韵的父亲,份属长辈,礼当尊敬,二来自己虽然顶着个钦差的名义,但来查办的却属江湖中事,更何况还有少林和唐门的一段公案需要了结,江湖人说江湖事时可不太在乎你是不是个钦差是不是个朝廷命官,若是摆出个钦差的臭架子,估计这钉子就碰定了。朱文羽连忙上前几步,向着唐延雄一抱拳:“后学朱文羽拜见唐老前辈。”

唐延雄一怔,万料不到朱文羽这般行事,大出意外,不过毕竟老于江湖,马上反应过来朱文羽是以江湖之礼拜见,以他唐门长门长子的身份,在唐门中除唐老太太外他便位居第二,在江湖中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朱文羽乃武林后起之秀,自己受这个礼倒也不为过。而且他虽然并不知朱文羽奉皇命来唐门调查南宫雷中毒一案,却早有人报知朱文羽去往少林之事,朱文羽这一行礼,便知他是欲以江湖中人的身份来商谈此事,这自然比应付一个钦差相去甚远。

心中一时间闪过无数念头,但礼数间却自然依着江湖规矩,直着身一抱拳:“不敢不敢,朱少侠过谦了。”

旁边王丁标看着朱文羽撇开自己不理去找唐延雄说话,本就有点失落,此时看到唐延雄居然并不躬身,更是心中不快,在他心中唐延雄只是一介乡绅,与他这知州都差了十万八千里,此时礼数上居然敢和钦差大人平起平坐,一心便想讨好朱文羽,便在一旁喝道:“大胆唐延雄!见了钦差大人还不跪下行礼?!”

唐延雄一怔,反应过来,忙作势要下跪,朱文羽一把扶住,心头怒气再也按捺不住,回头冷冷对王丁标说:“王大人,唐老前辈乃是长辈,朱某岂能受之以大礼?王大人,正好你在,有几个问题少爷我想问问你。”

“钦差大人请说,下官无不据实作答。”王丁标连忙伏地而拜。

“我听说你为了迎接我已来了巴中一月,贴了几个告示?”朱文羽一边说一边走回堂上主位,唐延雄则知趣地退了几步,徐士群和程俊不明所以,也随王丁标一起拜伏在地。

“回钦差大人,那都是下官为了好好准备,迎接钦差大人而预先作的一些布置安排,完全是为了钦差大人在我巴中县的安全舒适着想。”

“徐大人,程总兵,你们两个先起来吧。”朱文羽一摆手。

徐士群和程俊只好应声站起身来,退后几步,不敢再出声,任那王丁标跪在堂中。

“嗯,你贴出告示强征民女,安排民女来给本少爷陪宿,如果有女之家不肯应征待选,就须交纳二百两银子,有这事吧?”朱文羽继续对王丁标道。

“……确有其事。钦差大人远来劳顿,下官只是征招几个粗俗仆妇以照顾大人的起居,别无他意。”王丁标磕了一头道。

“那征来的民女也顺便‘照顾’好你王丁标王大人的起居了吧?”

“绝……绝无此事,下官只是令那些民女勤加习练,以备……以备听用来服侍钦差大人而已。”

“习练?怎么习练?哼……还有,你向巴中县摊派人头税三十文钱,说是为了齐集款项要迎接我朱文羽是吧?”

“这……是,大人。巴中地远人穷,库中银两短缺,下官怕布置不周缺了礼数,故号召百姓乐捐。”

“乐捐?不交钱你就抓人这叫乐捐?这么说吧,你给我说说,反正打着迎钦差的招牌,你一共收上来了多少银子?”

“再没有了,确实再没有了,只此一桩,只此一桩,大人,一共……一共……一共是五千七百多两银子,都用在县衙的布置上了,大人,小人绝不敢贪污一分一毫,大人。”

“你不敢?你还不敢?少爷我还没来呢,你就强征民女,强摊税赋,还打着老子的招牌,你还有什么不敢的?就你这样,我不杀你怎么能平了这巴中百姓的民愤?”朱文羽越说越气,几乎都快吼出来了。

“饶命啊,大人,大人饶命,下官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听到这话,王丁标顿时带着哭腔在地上叩头不止。

“求饶也晚了,我不杀你连我自己都不得清白,他娘的跳进黄河都洗不清,这巴中百姓还不把我朱文羽看成十恶不赦的民贼贪官?视我为仇人骂老子的八辈祖宗?”

“大人,下官知错了,下官再也不敢了。”王丁标连连叩头。

朱文羽坐着不吭声,直喘粗气,摇了摇头。

王丁标看求饶不成,心一横,道:“钦差大人,下官是朝廷六品命官,就算有罪,就算大人是钦差身份,按大明律法,也该交由有司衙门明正典刑按律治罪,大人无权私自杀我。”

朱文羽本来心快软了,毕竟真要出手杀一个六品的朝廷命官不是件小事,但听到这话不禁心火又起,吼道:“就你王丁标这样,王八蛋一个,送到哪都免不了你一刀,别以为今天我朱文羽杀不了你,老子有皇上给的金牌,临机决断可以便宜行事,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嘿嘿,你小看我了,且不说老子现在是钦差大臣,就算没有金牌,不是钦差,老子还是锦衣卫千户呢,要杀你也可以不用秋后问斩,老子先斩后奏再说!”说罢不由分说,一掌朝伏在地上的王丁标顶头打去,这含怒一掌内含易气养生诀内力,即算是碰上个武林高手,一掌下去也得筋断骨折,更何况王丁标只是一介凡夫,掌心未至头顶天门,掌劲便已震碎王丁标五脏六腑,那王丁标刚要直起身形,只见顿时脸色惨白,嘴角流出一丝鲜血,软软地侧倒在地一时气绝而亡。

------------ 第八章 川中钦差(8) 眼看王丁标死于掌下,朱文羽也愣了,在开封时那刘海棋死在自己面前,都让自己呕吐不止,但今日这王丁标却是自己真正亲手杀的第一个人,但此时自己心中却并无多少异样的感觉,一点都没觉得难受和惊惶,仔细想想,大约是这王丁标确实该死,杀了他朱文羽心中绝无半分愧疚于心,才会令自己如此平静。对于杀了王丁标,朱文羽并不觉得有何不妥,这厮所作所为罪恶当诛,只要他回头细细写封信将原委说清,无论到燕王面前还是皇上那儿,他都绝无理亏之处,想到这里心下便已释然,挥挥手让旁边发着呆的徐士群叫衙役把王丁标的尸首搬走。

旁边的唐延雄却甚是动容。眼前这位钦差大人,年纪不大,武功却高,做事下手也是十分狠辣。他本并不清楚王丁标的所为,听着朱文羽质问,也觉这王丁标实在是个贪官,但却绝料不到朱文羽居然敢将王丁标立毙堂中,心中不禁对这个少年钦差的感觉大为改观。

徐士群则是另一番心思,他虽然也对这知州王丁标所作所为十二万分的不满抱怨,却也万万料不到朱文羽会下如此辣手。本来想着这个钦差大人如此年轻,多半就因为是皇亲国戚所以挂了个虚衔,来这巴中也不过是少年人好动心性向皇上找个由头出来游山玩水而已,今日在这却居然年轻气盛当堂杀了一个朝廷地方大员,此事已是非同小可,万万不可将自己牵连进去,事后恐怕得好好写上一封奏折,细细说明前后原委详细情形,请按察使孙大人代为奏上朝廷,可别让自己也卷入这淌浑水才好。

在旁边的程俊乃行伍出身,杀一个人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但此时被杀的却是一个朝廷六品知州大人,虽然并非直接统属,但品衔比自己还大上一级,他也不禁对朱文羽涌起一番崇敬之情。本来程俊自己对于这个王丁标也是绝看不惯,早觉得这种人实在是该死,该杀,但即算是自己处在朱文羽这个位置上,要杀王丁标恐怕也得左思右思犹豫不决,决不会像朱文羽这般干脆利落,说杀就杀,虽说朱文羽年轻气盛,但其钦差大人的气魄确实非自己所能及。

还有南宫灵,他更是始料不及,平素里看朱文羽一直是随随便便,而且素知其虽然顽皮胡闹,却是面善心慈,轻易不会伤及他人,上次以为杀了刘海棋还惊惶不已,今日居然三言两语便将王丁标亲手毙于掌下,可见其心中怒气已是无可止遏,虽说这王丁标确实死有余辜,却也可见朱文羽内心中实是外圆内刚,对于真正的恶人,绝不会行妇人之仁手下留情,以往还真未留意到他居然有这等刚直干脆的一面。

在座各人各有各的心思,一时间谁也不说话,堂中一片寂静。过了好一会,朱文羽的心情才算是勉强平复下来,笑道:“唐老前辈,不好意思,让您老看笑话了。您是武林前辈,王丁标这王八蛋岂能让您亲身来此?应当是晚辈上门请教,虽说晚辈奉皇上的钦命来查办一件事,但晚辈一直深信此事与唐老前辈和唐门并无多大干系,只是有人妄图陷害,只不过确实还有许多事情还得和前辈详谈,以求前辈教诲才是。”

“不敢,朱少侠行事果决,惩恶扬善,正是我武林中人的本色,老朽颇为佩服,少侠有事即可直言,老朽和唐门一定言无不尽。”唐延雄起身道。

“老前辈过谦了,今日晚辈将王丁标毙于堂中,恐怕有些事还得处理,不方便即刻商讨其他事情,来日方长,年关将近,老前辈还是先回唐家堡,过得几日由徐大人带路,晚辈自会登门求教,不知行不行?”

唐延雄也知此事确实更是当前急务,一个钦差不请旨擅自杀了一个朝廷命官,知州大员,并非小事,便也并不啰嗦,道:“既是如此,老朽今日便先回唐家堡,待朱少侠处理完此事后,老朽和唐门上下定会静候少侠大驾,倒履相迎。”

“多谢唐老前辈了。唐老前辈请。”朱文羽一摆手。

待得唐延雄出门而去,南宫灵问道:“朱兄,你打算给燕王写信?”

“不,我直接给皇上老叔写信,这王八蛋就是该杀,皇上老叔恐怕也说不出我什么来。只怕还得说一声好,呵呵。”

旁边的徐士群和程俊一听,心中不禁咋舌:“这位年轻的钦差大人果然非同小可,什么事都可以直接捅到皇上那儿去,看来果真的是皇上的心腹,亲信红人,可是万万得罪不得的。”

当下众人分别散去,徐士群,朱文羽等各自写信不提,第二日一早,便有两匹快马自巴中县衙急驰而去。

朱文羽也不再耽搁,略略收拾一下,便命徐士群派个衙役骑马引路,那衙役叫陈川官,连着自己和南宫灵三人三骑便往唐家堡而来,一路和陈川官聊天,才对唐门知道个大概。

原来在这巴中并无唐门一说,都只是称唐家堡,一大家族都住在堡内,人丁甚是兴旺,大约因为根基在此。名义上唐家只是地方的一家大户乡绅,平素里约束门下弟子,极少生事,也按朝廷律例完税纳赋,甚是安分。只是这巴中地方官都知道这唐家堡便是江湖上所称的唐门,在江湖中极有声名,门下弟子精擅毒物暗器,一个个武功高强飞檐走壁,实是一股极大的势力,若是生出事端恐怕能把整个四川都闹得鸡犬不宁,因此既然唐家堡知道安分守己,便也不去捅破这层窗户纸,只是把唐家堡当成平常人家对待,平日里对唐家堡的堡主也是客客气气地,却是能不惹就不惹这条地头蛇,表面上两边都有一层相安无事的意思。只有那自高自大的王丁标初来巴中县,不知内情,真个把唐延雄当成寻常乡绅,钦差大人一来便一纸公文把唐延雄叫到了县衙,虽然唐延雄不为己甚地也来了,也并不曾表示出什么特别的地方,但想来这徐士群心头肯定是捏了一把汗的。

唐家堡占地颇广,在巴中县的一处较大的集镇唐家集中,事实上很多时候都常将唐家集直接称呼为唐家堡,镇中住民约有一千来众,只不过属于唐家亲近子弟的也只有二百来人,住在唐家堡中,余人不是隔了几代的远亲,便是唐家堡的佃户家奴等等,一并住在堡外的唐家集上。作为地方大户人家,唐家有上千亩地,租给庄户人家或是家奴耕种,按年收租纳税,也有不少开铺子做生意的,巴中县城之中便有不少唐家的铺面产业,唐家也以此为生。至于唐家的本族近亲近枝,则一来放租收佃,二便是习武练功,唐门武功除一些基本入门把式会传给唐家堡的外姓人家以强体健身之外,略微深一些的武功都是秘不外传的,特别是暗器毒物,更是只有唐门门中的子弟才得以修习,因此虽说唐门在江湖中名声在外,但真正懂得些唐门武功的也只是一百余人而已,唐家堡中人十之八九还都是些并不知晓武功的乡农,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栖的平常日子,和寻常他处的乡下田园并无什么区别,不似江湖中所哄传的那般如龙潭虎穴般神秘可怕。

对于唐家堡的大部分人来说,唐家堡的堡主,也便是唐家的长门长子唐延雄,和别的地方大户乡绅的家长族长并无什么不同,平日里为人谦和,待人甚是和善,在堡中处理各色事务也公正,威望甚高,却是从来没见过展露过一丝一毫的武功,只是听说绝对是个武功高手,等闲三五十人根本奈何不得他,堡中一切与官府之间的事务都是由他出面的。但不论是江湖中人,还是这巴中县的地方上,其实都知道堡中真正作主之人乃是唐延雄的母亲沈老夫人,也就是唐门的门主,江湖人称“飘雪仙子”的沈园雪。沈老夫人虽然嫁入唐门已久,年纪老迈,但可是当年江湖上有名的侠女,武功既高,相貌又美,原是使剑的,一柄“飘雪剑”名满江湖,五十余年前嫁给“落花神”唐洛,嫁入唐门后又精研唐门暗器绝技,十余年前唐洛因病去逝后,沈老夫人接掌唐门,已成唐门武功第一人,恐怕在整个中原武林之中也是排名五名以内的绝顶高手,唐门在她手中可说是日益兴旺。

朱文羽未料到陈川官一个小小的衙役对唐门都如此熟悉,仔细询问之下,才知这陈川官居然也是出身唐门,先辈乃是唐家堡的家奴,自小也在唐家堡长大,学了些唐门基础功夫,怪不得如此熟悉。朱文羽兴致顿时高涨起来,不住口地问个不停,不过陈川官很早就离开唐家堡来这巴中县衙当差,再说也只是属于唐家堡的外姓家奴,堡中许多内情也并不太清楚,问半天也再问不出什么东西来。

------------ 第八章 川中钦差(9) 从巴中县城出来一直向西,大约走出三十余里,便看到一片集镇,据陈川官说那便是唐家集了,唐家堡便在那唐家集内。看着唐家堡越来越近,朱文羽和南宫灵心中都有些激动,这儿便是他们一路从山东日照南宫世家出来之后的目的地,但一路上曲阜、开封、少林,事情一桩接一桩,路程走了两个多月,事情也已远远不像当初想的那么简单,心中一个个的疑团,恐怕都得在这唐门寻求答案。朱文羽虽然身奉圣旨来调查南宫雷所中之毒,但也并无实据,只是以请教验毒的名义来查案而已,唐门若是并不买他的帐,完全可以以“不知道”三个字一推了之,朱文羽丝毫奈何他不得,更何况还有少林寺的一段公案,唐门若是以为他朱文羽乃是代少林派兴师问罪而来而拒之门外,恐怕朱文羽也得吃个大大的闭门羹。

不过自己毕竟是钦差身份,昨日又见那唐延雄对自己也并无异样的神色,似乎还是买这个账的,朱文羽想到这个又觉安心不少,反正自己也是随随便便的性子,就算是唐家不给这面子,只不过事情会难办一些而已,他这张厚脸皮倒并不是很在乎这个,再说了,就算说到天边,也得卖臭丫头一个面子是吧?

正胡思乱想之间,陈川官,朱文羽,南宫灵三骑已先后慢慢入得唐家集中。

这唐家集从表面上看来并无丝毫出奇之处,便和别的小集镇没有任何区别,一条不算太宽的青石板路,旁边是一些店铺,还有些稍稍宽裕的人家的院墙,从墙外看去只见木屋木梁,土墙土瓦的,并不显得如何富贵奢华。因为已是年关,屋顶上还有一层未化的雪,但街上却干干净净的露出青石,并无多少雪迹,显是有专人打扫过。街上铺子都开着,粥店茶馆胭脂铺,鞋铺绸庄铁匠行,各色各样的倒是都有,只是行人并不多。走不多远,南宫灵便总觉得这条街和别的地方还是有些不一样的地方,但究竟是什么,却又一时说不上来,仔细琢磨琢磨,才恍然大悟,紧催几步,和朱文羽走个并行,微微侧身悄声道:“朱兄,你发现没有?这唐家集不像别的地方,各家店里的掌柜伙计都穿得甚是整洁,看到我们也没有丝毫新奇之意,仍是一心自己干自己的活,还有,每家每户都点着个红灯笼,都是一个样式,显然是同时做的。”

“嗯,我早注意了,看来这唐家集并不简单,至少唐门在这集上极是用心,照我想着,这儿应该就已经是唐家堡的外围了,我们几个进堡的消息该是早就传到唐延雄的耳朵里了,我们算是一只脚已经踏进唐门里头来了。”朱文羽头也不偏地继续往前走,嘴里却悄悄回答。

南宫灵微微点点头,一收缰绳,放慢马步,又慢悠悠地跟在朱文羽后面往前而行。

再走得不到一里地,已见前面有一大片密密地屋舍,与街边的人家有着明显的不同,气势都显得高大了许多,外边是一圈高高的院墙,看来这便是正儿八经的唐家堡了。只见那唐家堡正门大开,远远便看到“两步风”唐延雄率着一大帮人已站在那儿遥遥相迎。

朱文羽紧赶几步,还待十余丈时不待将马停下,脚下微一使劲,身形已一纵而起,干脆利落地飞身下得马来。快步走近唐延雄。

唐延雄朗声道:“唐家堡唐延雄恭迎朝廷钦差大人。”说罢作势便又要拜倒。朱文羽连忙一把扶住,笑道:“不敢不敢,唐老前辈饶了朱文羽吧。昨日不是刚刚说过吗?小子只是后学晚辈,今日到唐家堡登门拜访只是想向唐老前辈请一些教益,老前辈可千万不要把我看成什么狗屁的钦差大人,我们都属江湖中人,便别管朝廷的什么狗屁规矩了,老前辈觉得如何?”谈笑中早已将唐延雄扶起。

南宫灵在后面看了心中暗笑。这唐延雄看起来老实,其实也极是老于江湖,这一招便试出朱文羽的态度。其实若真是迎接钦差大人,唐延雄一拜下去,后面跟着的诸人自然也得随之拜下,朱文羽扶得了一个扶不了其余之人,总得拜下去一片。但此时只是唐延雄作势要拜,跟随之人根本没有一丝要拜的意思,显然唐延雄也只是想试探一下,看看朱文羽是以一个江湖人的名义来求见唐门,还是以一个钦差大人的名义来查看唐家堡,朱文羽如此反应,接下来便不可能再以什么钦差大人的名义说事,一切都得按江湖规矩来办了。若朱文羽并不作这么一扶,那余人再拜下去,那一切便又绝不相同,唐家只会以唐家堡百姓的名义和朱文羽这“官家”打些“官样文章”了,只要他唐家堡在地方上安份守己,朱文羽便没有什么资格再对唐门在江湖中的事务开口。

朱文羽哪会转这么多心思?本来他便从来未将自己真看成一个什么钦差大臣,有时摆出钦差大人的架子也只是应付一些官场上的规矩,或是如昨日一般杀了一个该杀的朝廷命官,至于别的,本来这次来这里所有的事都和江湖武林有关,加上唐延雄还是唐韵的父亲,武林前辈,更不可能去提什么钦差大人的身份,因此此时这么自然而然地一扶,便决定了朱文羽的武林后辈的身份了。

如此角色一定,唐延雄便也不再客气,径直一抱拳拱手,道:“既是如此,那唐某便代表唐门欢迎朱少侠了,朱少侠请!”

“唐堡主请!”

唐延雄前面引路,朱文羽和南宫灵依次而入,再便是随唐延雄出迎的唐门子弟,至于陈川官,则由唐门打发些银子让其自去。按说唐门如此隆重的出门迎接一位来客,来的便不是一方巨豪也必是一派宗师,像这次如此迎接一位年轻公子的事倒还从未发生过。但朱文羽还担着个钦差大人的名义,唐延雄原先也摸不清朱文羽的来意,虽说隐隐猜到知道朱文羽可能是为少林之事而来,但也怕他万一打出钦差的招牌,自己准备不周也容易落下话柄,故而率众相迎,若是光凭朱文羽在武林中的无名小卒的身份,自然是当不起如此礼遇的。但饶是这样,如此隆重地迎接一位来客,在唐家堡来说也是一件大事,却没有在唐家堡外的大街上引起众人的侧目,各家店铺中人都似乎并未看到,仍是若无其事地自忙自的差使,由此也可见这唐家堡上的平常人也定是早已经过训练,绝不似平常乡农村夫般地喜欢瞎凑热闹闲操心的。

入得正堂,各人分主宾坐下,便有丫环端上茶来,这唐门的丫环仆妇明显也是练过武功的,虽仍是些粗浅功夫,但行动间却显露出稳健精干,绝非那种平常人家中的娇柔无力之辈,特别是那端茶上来的丫环,眉清目秀,端着茶上来稳稳地一丝不晃,满满几杯茶水面连半点波纹也无,朱文羽接过茶,细品一口,赞道:“好茶!好功夫!”

这上茶的丫环可不是一般人,乃是唐门掌门人沈老夫人的贴身丫环之一,唐老太太亲手教习出来的四个丫环唐疏雨,唐流云,唐清风和唐冰露,武功已趋一流,连唐门中的普通低等子弟都不是她们对手,在门中已是相当于半个主子的人物。这唐流云今日权充一次上茶丫头便是奉了沈老夫人之命,随侍在侧以便观察来的这个朱文羽究竟有什么底细。

唐延雄自然知道朱文羽指的什么,也不接话,只含笑道:“朱少侠过奖了,这只是乡陋野地的粗茶。朱少侠少年英才,又来自京城繁华之地,自不会将我等这般乡野之物看在眼中。不知这位少侠是?……”

“哦,这位是南宫世家的‘冷面灵官’南宫灵,晚辈往南宫世家送信,因为事关雷伯之死,南宫兄便也跟来了。”

唐延雄暗暗一惊:“好家伙,一个是朝廷的钦差,一个是‘南宫三子’之一,后台都不小。”只是他老于江湖,对此也并不十分在意,接着道:“朱少侠和南宫少侠此次千里迢迢远道而来唐门,不知有何赐教?”

朱文羽心道:“嘿嘿,开门见山,这老家伙倒是直来直去,嘿嘿,正合少爷我的性子。”口中却道:“不敢不敢,文羽乃后学晚辈,如何敢在老前辈眼前卖弄?何敢当赐教二字?晚辈此次来是有几件事想向老前辈求赐教益,且受人之托想化解一段误会。”

“哦,教益实不敢当。那朱少侠便请直言,老朽定知无不言。若能一解少侠之惑,老朽决不推辞,乐意之极。”既然早前已定下双方的江湖人物身份,此时唐延雄的口气便也完全按江湖规矩说话了。

“那晚辈在此便多谢唐老前辈了,主要是有几种毒物想请老前辈看看,看到底是何种毒药,有何来历。唐门精研暗器毒药,老前辈更是这方面的大行家,这毒药干系到几桩公案,干系到 ‘雷霆剑客’南宫雷的惨死,这也是皇上派我到川中来的主要原因。”

“哦,原来如此。”唐延雄沉吟下来。

------------ 第八章 川中钦差(10) 唐延雄是唐家堡堡主,虽非唐门门主,但作为长门长子,唐门核心人物,自然须对武林和朝廷中的风吹草动格外留心。本来江湖中从来没有听说过朱文羽这么一号的人物,只据说似乎是皇亲外戚,第一次听到这名字是因为南宫雷之死,洪武皇帝朱元璋颁下圣旨命他前往山东南宫世家报丧,这只是朝廷的圣旨,和江湖似乎也并无多少干系,和唐门更扯不上边,八竿子打不着。后来不知怎么回事,朱文羽又出现在少林寺,据说因为木叶大师之死看起来和唐门六毒之一“无影粉”有关,少林方丈木云大师邀约各大门派掌门,商议如何处置的大事,朱文羽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物居然成功劝说木云大师慎重行事,并代少林寺往唐门一行,约定一年为期给木云大师有个交待。这朱文羽似乎一下子名满江湖了。不过唐延雄也怀疑这只是朱文羽打着钦差的招牌,少林不敢不买账而已。但江湖上纷纷传言,这个新近冒出来的朱文羽居然能和少林木字辈高僧木空大师打个平手,已是一流高手的武功。在唐延雄想来,这也许是江湖中人以讹传讹夸大其词,但看昨日掌毙王丁标,行事干脆果决,手法利落,武功不低,甚至不输于自己,方知传闻非虚,如此一个少年侠士,年青高手,标准的武林后起之秀,来历背景却是一团乱麻,像是平空从地底下冒出来的一般,实是让唐延雄摸不清底细。一个高手,又是朝廷钦差的特殊身份,却突然要来唐门,着实令唐延雄等人心中打鼓,这一月之中,唐门中几个主要人物也不知为此商议过几次,都感棘手,应付不易,也只得见机行事,关键须得弄明白这朱文羽以什么身份来唐门,到底意欲何为,故而方有在唐家堡门前一出你来我往的戏,这才探听出这个朱文羽愿以武林后辈的身份按武林规矩行事。

本来原来商议之时,唐门中都以为朱文羽大约是为了少林之事而来,但朱文羽此言一出,却令唐延雄大感意外,本来腹中早已准备好了应对之词,只待朱文羽一提起少林之事,便可落落而谈,对朱文羽,对少林,都能有个交待,也不会坠了唐门的声名。哪知朱文羽一开口,首先提出的却是要唐门鉴定几种毒物,而这些毒物不但和木叶之死有关,居然和南宫雷之死也有关,和南宫雷之死有关也就是和朝廷有关,有南宫世家有关,这趟浑水可就深得很了,只怕比木叶之死还要难应付,唐门一个应对不当,便会和少林,南宫世家,朝廷三股最大的势力结下冤家,实在是非同小可。

唐延雄心头转过万般思绪,半晌沉吟不语,朱文羽也并不逼他,只是带着那惯常的似笑非笑的眼看着唐延雄。既然已经到了唐门,他自然不急,自须将诸事的原委弄个明明白白不可。

“听得江湖传闻,少林寺木叶大师是死于唐门的无影粉之下,朱少侠也曾上少林与会,并和少林方丈木云大师约定,代少林来我唐门问罪,不知可有此事?”唐延雄一时还未想好如何应对验毒之事,只好自己主动先将话题拉到这次少林和唐门之间的事上来。

“唐老前辈,此事并非什么大事,这次我想请唐门验看的几种毒物中便有一样是致少林木叶大师惨死的茶水残物和些许血水。江湖纷传木叶大师死于唐门无影粉之下,小子私下却以为此举除了会给唐门引来祸端之外没其他任何好处,唐门是中原武林名门正派,必然不会傻到做这种此地无银三百两、损人不利己的事,我看倒像是有人故意嫁祸给唐门。木云大师也是有此疑虑,才没有贸然来向唐门兴师问罪,而是先邀约各大门派掌门人商议,尽力避免多生事端,免得中人奸计上个恶当。再说,据说无影粉在唐门也早已失传,即算是木叶大师真死于无影粉之下,也不能就此断定此事与唐门有关。故而在下自始至终都一直认为唐门与少林木叶老和尚之死并无干系,几句话也就能说清楚,此事并非我来唐门的主要目的。”这番话落落而谈,意思清清楚楚,只不过朱文羽言词之间却是诸多粗俗俚语,不像在正经说事,倒有点聊天的味道,随随便便的猴儿性子又有点露头了。

“哦?无影粉在唐门失传百余年,此事极少在江湖中传闻,不知少侠由何得知?”唐延雄意外道。

“那是贵门唐韵姑娘说的,她的话在下信得过。”

“韵儿?少侠如何会和她认识?怎么从未听韵儿提起过。”

“呵呵,这在下就不知道了,大概是她没和老前辈说吧。晚辈和唐韵姑娘有过数面之缘,说不定是因为晚辈一介无名,唐姑娘没放在心上而已。对了,少林寺曾发生各派掌门人一齐中毒之事,也多亏她惠赐的三花玉露丸,解得少林之围,木云大师也十分感激唐韵姑娘赐药之德。”朱文羽笑道,心中却暗骂:“这臭丫头,还要少爷我替你说。”

“哦,居然发生了如许多的事,韵儿竟然一点都未曾和老夫说起,这丫头实在是被门主宠坏了。呵呵,家门管教无方,让少侠见笑了。”

“老前辈过谦了,唐韵姑娘宅心仁厚,心思机敏,实是一位难得的江湖侠女。”朱文羽忙道,心中却道:“臭丫头几次捉弄老子,居然在马鞍上插针,还宅心仁厚?狗屁的仁厚,刁蛮还差不多,算了,少爷我大人大量,懒得和你计较,今天先替你说几句好话哈,回头非得找回来不可,你以为好话这么容易说的?”

“哈,少侠过奖了。朱少侠既然信得过我唐门,唐门自当略尽微劳,替少侠将几种毒物的毒性,来历都查个清楚,只不知朱少侠是否已将毒样带来?”

“这是自然。”朱文羽刚说完,旁边的南宫灵已从包袱中取出几个小玉瓶,摆在桌上。

“这几个瓶中,里面装的分别是我雷伯被害前喝的茶,雷伯的血水,还有木叶大师被害前一晚喝的茶水,这一瓶则是木叶的血水。”

“有关少林之事,为示庄重,老夫想还是由门主亲自给少侠一个交待,少侠也好向少林有个回信,还有向皇上复命。只是门主近来身体稍有不适,须静养数日才能和少侠相见。再者,验毒之事也须用些时日,恐怕得十日之后才得有结果……”唐延雄一边说一边盯着朱文羽。

“哦,这个无妨,如果堡主不介意,晚辈可以在堡外唐家集上寻一家客栈,住几天静候门主和堡主的消息。”

“呵呵,哪里哪里,我唐家堡的客人岂有外宿客栈之理?老朽这便安排客房让朱少侠和南宫少侠住下,唐家堡虽然简陋,却绝不会委屈贵客。只是新年将至,恐怕得委屈朱少侠和南宫少侠在唐门过新年了,呵呵。”

“哈哈,那正好,免得我和木头,哦,和南宫兄弟在荒郊野地里和西北风一起过年。唐老前辈,那我和南宫兄这次便唠扰老前辈了,呵呵。”朱文羽心头另有算盘,要在唐门多呆些日子,一来弄明白几件事,二来慢慢解决少林的事,三便是在和黑狼帮的明争暗斗中争取唐门的力量,正如“铁手天龙”谢非所说的,这对以后是大有助益的,这些事都需要时日慢慢来,多呆些时日有益无害。南宫灵也想到这点,自无异议。

唐延雄命下人准备客房,主宾再随意地寒喧几句,摆上酒菜,边喝边聊,只是这唐延雄是长辈,还是唐韵的老爹,朱文羽虽是个猴性,却也不敢太过放浪不拘形迹满口胡柴,这一顿饭吃得便甚是沉闷,只随意找些话题,却又说不上几句,唐延雄也随意说了些武林旧事轶趣等等,倒叫朱文羽和南宫灵听得颇有兴致。旁边唐流云依旧在一旁侍立斟酒。

用过晚饭,唐延雄便亲引朱文羽二人往客房休息。朱文羽倒头便睡。

------------ 第九章 唐门门主(1) 朱文羽睁开眼来,已是辰初时分了,天已是大亮了,但窗外还是有点阴沉沉的,还飘着不大不小的雪花,看来这场雪一时停不下来。

客房很宽敞,有里外两间,外间早有下人准备的洗漱毛巾、茶水和点心,难得的居然还有个书架,架子上摆了些书,南宫灵正坐在椅子上拿着一本书看着。朱文羽可不是坐得下呆得住的人,随意洗了脸擦了手,喝点茶又取了几块点心吃了,再取了一块一边走一边吃,和南宫灵打个招呼便走出门去。

出门是一处小小的天井,一个下人正在打扫,把地上的雪给扫去。朱文羽也不理会,走出院子,眼前豁然开朗,原来是一个不大不小的花园。

花园中有一小片水塘,一座小石桥正好从水塘中间横过,桥那边有一小片假山,整个院子种了不少果树,还有几块花圃,只是在这天寒地冻的冬天,到处都盖着一层厚厚的雪,树上光秃秃的,倒是有几株梅花开得不错,花圃里也只有几株残败的花草,显得少了些生气多了些萧条,只不过这花园小巧玲珑,布局精巧,颇有意味,若是到了春天,树木返绿,百花齐放之时,定然是十分漂亮的。

朱文羽一边随意活动活动手脚,一边在园中走动,天上不断飘着雪,却是十分清新,让朱文羽心头一爽。这连日来从京城出发,走山东,过曲阜,过开封,上少林,一直就没怎么停过,终于到了这唐门,只须几日,便可有所结果,自己也算没白跑一趟,正好趁等的这几日好好放松一下,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管,还像以前在皇宫里那样过着逍遥自在的日子。

朱文羽似乎闻到一股淡淡的幽香,隐隐的,从未闻过这种味道,但闻起来却极是舒服。好奇心起,朱文羽跨过石桥,绕过假山,便看到假山背后的花园角落处有一间石屋,门楣上写着“花房”二字,看来是唐家堡里的花匠育花之所,里面还透出些亮光,似乎有人在里面,这让朱文羽不禁好奇,如今正是年关深冬时节,除了梅花,似乎也没有什么别的花会在此时开放,居然还有会有花香飘出?朱文羽本是个随随便便无所谓的人,好奇心之下,压根也不去想什么在别人家随便进一个屋子合适不合适这种无聊问题,在花房门口略一停,便推开木门走了进去。

“谁呀?”花房里传来一个苍老的妇人的声音。

“晚辈朱文羽,随意转转,打扰老婆婆了。”朱文羽一进门看到一个年老的妇人正拿着一盏油灯站在屋中,忙行礼道。

“哦,原来是朱公子,朱公子是我们唐家堡的贵客,请进请进,不用客气。”那老妇人穿着件深蓝色粗布衣服,干干净净的,明显是个下人,大约是这唐家堡的专门养花的花匠。

“多谢老人家,不知道晚辈可曾打扰婆婆做事?如果是的话那晚辈就先告罪了。”朱文羽虽然性情随意,干什么都有点吊儿啷铛的浪子味道,但向来对长辈都心存敬意,更何况如今是在别人家中做客,这礼倒是行得十分恭恭敬敬。

“没什么,没什么,呵呵,朱公子不用客气。老身也就是放心不下这些个花,来看看,天天的伺候着他们,习惯了,一天不来看一眼都总觉得缺点什么,呵呵。朱公子请坐,请坐,这花房中零乱脏污得紧,倒是委屈朱公子了。”那婆婆说话甚是文雅,语气和蔼,略略指了指墙边的小凳子,又略略咳了两声,自顾自的去看她的花。

“这唐门名门大派,果然气势不同,连个花匠婆婆谈吐都是如此文雅知礼,一听就是读过书的人。”朱文羽心中胡思乱想,嘴中却问道:“哦?老人家,如今深冬时节,还有花开着的吗?”

“有,有,你来看,有呢,这不就是吗?”老婆婆不住招着手。

朱文羽凑上去一看,果然,墙边的架子上摆着几盆花草,两盆是白色的,还有三四盆是鲜红色的,红得极是鲜艳,都开着硕大的花,另有两盆却是紫色的,每个盆中只是一朵小花,更奇怪的是似乎连茎叶都是淡紫色的,三样花居然一样都不认得。朱文羽心头一惊,这花冬天开放已是稀奇,他没见过更是奇怪,朱文羽在皇宫中生活这么多年,可以说见多识广,各色的奇花异草哪样没见过?却居然不认识这几盆花。

“敢问老婆婆,这是什么花?我居然从未见过,还开得十分娇艳。”

“呵呵,公子爷不知道了吧?这花本来就不是中土之物,这白的是天山雪莲,历来都是疗伤圣药,红的是藏边特有的极种藏红花,也是入药圣品,本就是稀有之物,公子没见过自然不稀奇。还有这个,这个紫的,叫紫地虎,也是十分少见的珍品。”那老婆婆绪绪叨叨地指点着。

“哦,果然有点意思,可如今可是深冬时节,外面大雪纷飞的,这花不怕冷啊?”朱文羽大感新奇。

“呵呵,你看外面的腊梅怕不怕冷?这雪莲和藏红花啊,比腊梅还不怕冷呢。本来它们就长在极高的冰山之上,越是极寒便开得越是鲜艳,暖和了反倒不开花了。只因花都开在人迹罕至的地方,又极为稀少,所开之花也是十分珍贵。至于这个紫地虎,开花是不论节气的,时间到了什么季节都开花,只不过一般极难看到开花的时候。”

“哦,那唐门养这花是为了入药吧?”朱文羽伸手去摸那紫得有些发亮的紫地虎。

“哟,别动别动,公子小心,这紫地虎是剧毒的东西,花和叶子还有根,周身是毒,而且性烈无比,比蛇毒还强上几分呢,公子可千万小心,我也不敢轻易碰呢,只能用小铲子慢慢给它松松土。”老婆婆忙出言阻止。

“这么厉害?”朱文羽吐吐舌头,缩回手,轻轻摇了摇头。若说在别的地方,好奇心上来,说什么朱文羽也得试试,手上运起易气养生诀,毒物也不一定就能侵入肌肤。可这是什么地方?这可是在唐家堡,唐门的毒药名满天下,有些剧毒连唐门自己都没解药,可谓天下奇毒,朱文羽可不敢自触霉头。再说了,人家也没请自己过来,是自己没事干偷偷跑到这花房中来的,若是真中了毒,那可算是活该,自作自受,就算是唐门必定出手救治的,可真那样的话出的笑话可就大了,出的还是什么钦差大人的洋相呢,连皇上老叔的面子都得丢光。

“是啊,这花也就老身能伺候,别人还不敢随便来惹他们呢。对了,公子你看这边,这边是天山雪莲花,也是唐门的三花玉露丸的主药,还有这藏红花,是妇科良药,对习武之人养精活血也有奇效的。”

“原来如此。那如此珍奇之物,只是放在这花房之中,岂不怕外人觊觎吗,万一有人来偷怎么办?”朱文羽突然想起一问题。

“不怕不怕,唐家堡哪有这么容易就让外人进来的啊?没事没事。”那婆婆一边乐呵呵地扬扬手,一边颤巍巍地又举着灯去看那几盆宝贝花。

朱文羽心中暗笑,什么不容易进来?我就是个外人,昨天刚来唐家堡,今天就自己偷偷溜到这花房来了,要是我起了歹心,想抢这几盆珍花异草,就你这么个老太太哪能挡得住?这老婆婆恐怕是年纪大了,又一直在唐家堡当花匠没出去过,心中便把这唐家堡想得跟铁壁铜墙一般。

“这花啊,你对它好,它自然就对你好,它心里头明白着呢,跟人一样的。这花我都养了十几年了,一直就没开过,我也不管,反正就这么养着,天天都来看看,转一转。你看看,它就明白,它心里明白,这不,今年就开花了,看这架势啊,明年也能开,以后啊,年年都能开。唉,说真的,刚开始养的时候啊,我也就是想自己能种活了,就可以拿来用药,不用非得到天山西藏去采了,那种地方,采这东西不易啊,一个不小心就回不来了,唐家堡啊,为了采这两味药啊,几百年里,祖祖辈辈听说前后都死了不下五十人了,如果能自己种出来,可不就不用死人了?唉,可养这么几年啊,都舍不得了,你看看你看看,今年花倒是开了,可以试着入药了,可是啊,真要把这花拿去做药,还真是有些舍不得呢。”那婆婆一边取着个小铲子修整着天山雪莲和藏红花盆中的土,一边喃喃不休地说。

“呵呵,那是老人家心肠好,花也知道呢。”朱文羽听得入神,顺口道。

“就是,呵呵,它当然知道,要不怎么今年会开花呢,就是因为知道啊。咳!哦,朱公子啊,帮我一下,把那桶水给我拿过来,就你坐的凳子那,对,就那,咳咳,对,是,是淘米水,对花最好的,来,替老身淋一点,里面有个勺,不,不不,别倒,得一勺一勺舀着淋,咳,别太多了,别淋在花叶上,对,慢慢淋,淋在花根上。好了,好了好了,别太多了,那盆,淋那盆。”那婆婆一边举着油灯挥着小铲子指挥朱文羽淋花,一边略略咳着嗽。“唉,年纪大了,不行了,弯不下腰喽,淋这么一小会就有点喘。”

------------ 第九章 唐门门主(2) “老婆婆高寿了?有六十了吗?”

“六十?朱公子可真是说笑了,老身都七十七了,唉,身子骨不行喽。”

“那老人家可算是身体极好了,人生七十古来稀啊,您老都快八十的人了都还这么硬朗,确实难得,好多人四五十岁就入土了,哪能活到您这岁数?平日里多活动活动,每天开开心心的,活到一百岁都是您老啊。”朱文羽一向对老人尊敬,这话倒是说得语出至诚,没带丝毫嘻皮笑脸调笑的味道,只不过对这古稀老婆婆的言语中说什么入土不入土,又有些滑稽,不庄重,只是两人似乎都没注意到这些。

“唉,老婆子倒也是想啊,那也得看老天爷让不让啦,算他呢,这把老骨头,他爱什么时候收就什么时候收,晚收一天咱们就多活一天,是吧?朱公子?对了,公子用过早饭了没?”老婆婆无所谓地摆摆手,随意道。

“用过了用过了。来来,老婆婆慢点,来,这有凳子,坐下坐下,油灯我拿着,放这行吗?”

“行,行行,多谢朱公子啦。唉,老啦,不成喽,一会就得歇歇才成。咳咳,朱公子来唐家堡有几天了?”

“我昨日刚来的。”

“哦,见过堡主了?还要呆多久啊?”

“还得数日,许得过了新年才走呢。”

“哦,好啊,又是新年喽,又过一年喽,又老一岁喽,离死又近了一点喽,呵呵。不过朱公子啊,唐家堡的新年可是热闹呢,今年正好你赶上了,堡外头要耍龙灯,你们小年轻最喜欢看的,堡里这些丫头小子们一个个跟撒欢似的。咳,对了,还有,还有大年初一堡中的比武,不过一般不让外人看的,恐怕你就看不着了。”

“新年还有比武吗?在唐门弟子之间?”朱文羽一听比武,精神大振,忙问道。

“是啊,那是上代门主立下的规矩,门中所有三十以下的年轻弟子,新年都得回唐门来参加比试,一来试试自己的身手,看这一年来练功练得如何,武功有没有落下,二来也让长辈们看看他们的进境实力,来年有时有些差使也用得着。”

“哦,那暗器和放毒如何较技啊?稍有不慎岂非容易死伤?”

“大过年的,当然不能伤着自己家里人,比比拳脚不怕,咳咳,这暗器嘛,就得另设靶子了,且自然都不会喂毒的,手法则由几位长辈作评判的。”

“那为何偏偏选在新年比武啊?”

“新年图个喜庆啊,一年开始头一天嘛,咳咳。再说了,长辈们略加点评,对他们来年的习武也大有好处,是吧?呵呵,小伙子的,动动脑子嘛,呵呵。”

“呵呵,是是是,老人家说的是,小子确实有些糊涂了。”朱文羽惭道。

“小事糊涂一点倒不要紧,大事不糊涂就行。年轻人性子急,有时候就喜欢犯些冲动的毛病,总是难得沉稳。咳……咳咳。”那婆婆一边说一边猛咳几声。

“老人家,快回去吧,这儿冷,您这把年纪,身子骨要紧啊。”朱文羽一边替婆婆轻轻拍着背,一边说。

“唉,老毛病啦,几十年也老不见好,早就习惯啦,时咳时不咳的,别人也不在意了,也就有时侯韵丫头还问一句,唉。”

“是唐韵姑娘吗?”

“是啊,公子你也认识韵丫头?这丫头啊,她妈生她的时候难产死了,从小就没娘亲,光我老婆子一手把她带大的,她呀,和她爹都不怎么亲,就和我老婆子亲,呵呵,就是性子不太好,没个大家小姐的样子,整天跟个疯丫头似的,唉,几个月才回来一次,想得我老婆子不行呢。呵呵,不过反正女孩儿家大了,管得了身子管不住心,出去走走,见见世面也是好的。公子怎么会认识韵丫头的啊?”

“呵呵,这事说来话长,只不过见过几次面,认识而已,并不十分熟识的。”朱文羽知道一般老年人,喜欢唠叨,又容易寂寞,以往陈老夫子便是这样,自己却只顾贪玩没好好陪陪老夫子,等老夫子去了才后悔不已。反正现在在唐家堡等着也没事,闲着也是闲着,干脆搬了把凳子陪着那花匠老婆婆说话,把自己和唐韵认识的前前后后说了一遍,他口才甚好,为了逗老婆婆开心又故意添油加醋地说得生动,尤其说到两人在那去山东的路上互相捉弄,一个往马鞍上扎针,割断马蹬子的皮带,一个则把唐韵的马也给换了,把她点了穴道放在路边,听得老婆婆哈哈笑个不住。

那老婆婆看来年轻时也曾走过江湖,并非不善言辞之人,性子也甚是开朗,说起些江湖上的隐事密闻和趣事,两人笑到一团,这一老一少倒是聊得越来越投机。

不觉时间已到午时时分,那老婆婆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道:“唉,多谢朱公子了,陪着我这个糟老婆子耗了半天,说也说累了,连茶都没喝一口,真难为你了。咳咳,不说了不说了,老婆子也该回去了,朱公子你也快回吧,午饭时辰也差不多了,我老婆子吃不了多少,你们年轻人可胃口大,饿一顿的味道可不好受。快回去吧。”

“呵呵,是,老人家,那我们都回吧,您这累了半天的也该歇息一下了。要不晚辈扶您老回去?”

“呵呵,那可不敢,那哪行啊?公子是唐家堡的贵客呢,哪能让客人扶着我一个老婆子回屋?折煞我老婆子了,呵呵,再说了,公子客房是那头,老婆子往这头,不在一边儿,公子不用送了,快回吧,快回吧。”那老婆婆一边点头转身一边摆手,示意朱文羽快些回去。

“哦,那好吧,那晚辈告辞了。”

“对了,公子啊,我老婆子每日辰时都会来这花房转转,看看花松松土什么的,公子若是不嫌老婆子罗嗦,没事的时候也可以过来转转,陪我老婆子说说话。好不好?”老婆婆突转身道。

“呵呵,只要老婆婆不嫌弃,反正我这几日也就是等着堡主的消息,也没什么急事,有空我一定过来,陪您说说话,也长长见识。”说罢一躬到底,转身回到客房之中,那南宫灵仍在聚精会神地看着书,见他进门,抬头瞅了一眼,也不说话,继续看他的书。

接连四五日,朱文羽无所事事,每天都跑去花房和那花匠婆婆说半天话,回屋后又扯着南宫灵下半天棋,那唐家堡堡主唐延雄却是一直再未露面,似乎竟把二人忘了。好在朱文羽一来也不着急,二来也并不是个斤斤计较的人,这马上就新年了,堡中事多是自然的,看来也只能在这唐家堡中过新年了,便一点也不着急。

武林中人闯荡江湖,对这过年过节的倒并不象平常人家那么在意,不过朱文羽二人在这唐家堡中还是感觉到一股浓郁的新年气象,除夕这晚,那唐家堡堡主唐延雄来到客房,一进门便笑道:“朱少侠,南宫少侠,这几日堡中俗事甚多,冷落了两位贵客,实是多有得罪,两位少侠千万不要见怪。”

“哪里,堡主过谦了,堡中事务繁忙,堡主只管料理,不用管晚辈二人。”南宫灵忙站起身来拱手道。

“这如何使得?不知二位少侠在此是否住得习惯?吃得惯吗?下人们可曾怠慢?寒乡僻壤的,若有不周之处还望两位少侠多多担待。”

“不敢不敢,下人照料极为殷勤,堡主请自放心。”南宫灵道。

“对了,堡主,这川中饭菜似乎不象传言中的又麻又辣啊,倒有点象我们京城里的菜?”朱文羽笑道。

“呵呵,朱少侠,堡中有两位师傅,一位山东人,一位扬州人,那是老夫特意吩咐厨下为两位少侠做的山东菜和扬州菜。”

“哈哈,原来如此,我说呢。多谢堡主照顾了啊,只不过太麻烦堡主了,呵呵,不过最好每顿也弄个川菜来让我们哥儿俩也尝尝,试试那辣味看成不成。”朱文羽笑道。

“呵呵,朱少侠好兴致,这个容易,即刻便可弄来。今日除夕,唐某特来陪二位少侠吃顿年夜饭。”

“不敢不敢,堡中家人甚多,堡主理当自陪家人过年,不用管我等二人,晚辈二人何以克当。”南宫灵道

“就是,唐堡主,不用管我们两个,我们哥俩年纪小,自个儿乐呵,年夜饭是团圆饭,还是该当一家人一起吃的,堡主还是回去吧。”朱文羽也道。

“那边老夫都安排好了,家中年饭有门主主持,两位少侠为了武林大事不辞辛劳来我唐门,在我唐门过此新年,老朽理应相陪,二位少侠就不用客气了。来人,把酒菜摆上来,再和厨下说一声,加几个川菜过来。”唐延雄招呼着门外的下人。

------------ 第九章 唐门门主(3) 眼看着酒菜满满摆了一桌,朱文羽道:“嘿嘿,老爷子,那我可就不客气了啊。”一屁股便坐到桌边,把筷子拿了起来,盯着满桌的菜,一副垂涎欲滴的馋样,自是故意夸张的样子,弄得唐延雄也是哈哈大笑:“不用客气不用客气,两位少侠便只当回了家一般,无须拘束,来,来来,南宫少侠请坐。”

三人依次落坐,把酒倒上,唐延雄举起酒杯道:“来,老朽敬二位少侠一杯,一来共祝新年,二来两位少侠为武林奔忙,老朽代唐门多谢二位少侠,三来待二位少侠干了此杯,老朽还要给两位少侠一个新年礼物。”

“多谢堡主。”“多谢唐老前辈。”朱文羽和南宫灵二人举起杯一干而尽。

“老爷子,什么礼物?说来听听?”朱文羽好奇心起,放下酒杯便问道。

“呵呵,朱少侠,南宫少侠,奉门主之命,唐门邀请二位少侠旁观指点本门的新年会武,不知这份新年礼物两位少侠可中意?”唐延雄一边倒酒一边含笑道。

“真的?那真是太好了,多谢门主,多谢堡主盛情了,呵呵。”朱文羽早和南宫灵提到唐门的新年比武之事,听到这个消息,二人实是喜不自胜。须知唐门乃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名门大派,派中高手如云,像此等门中比武,自然会精彩纷呈,且也是个学习的好时机,按说武林中尽自有独门绝技,此这等派中比武一般都绝不会允许派外之人旁观以免偷学绝技,这次唐门门主居然主动邀请朱文羽二人旁观武会,实是让二人既是惊喜又是意外,连忙站起抱拳行礼。

三人重又坐下,继续把酒倒上,你来我往,朱文羽本是个猴儿性格,此时心情高兴起来,一边吃一边插科打诨,几巡酒一下肚,最后居然搞得唐延雄和南宫灵这两位性情沉稳持重之人也弄得个情绪渐起,话语渐多,场面渐渐热闹起来。直喝得三人都有了些许酒意,已近二更时分,终于撤去酒席,唐延雄告辞而出,朱文羽二人想到明日便可旁观武会,兴奋不已,毫无睡意,又扯着南宫灵下棋,他这精神正好,南宫灵却是有些昏昏欲睡,一长一消之下,居然被朱文羽赢了两目,这可是他难得赢得南宫灵一次,心情大佳,非得扯着再下一局,直弄得南宫灵不住告饶方才罢手,二人收拾睡去。

第二日正是大明洪武十六年新年正月初一。

果然,一大早,唐延雄便已派人过来邀请朱文羽二人到后院凤舞楼上,待到时,已见唐延雄含笑来迎,道:“来,二位少侠,请过来见过门主。”

果然见那凤舞楼正中摆一大椅,上面端坐着一位老太太,手执一根龙头拐杖,旁边站着一位妙龄少女,极是眼熟,却是那原来便有过数面之缘的“暗香疏影”唐韵,那端坐正中的自然便是那唐门当代门主,领袖唐门傲视江湖十余年,名列武林五大高手之内,赫赫有名的唐老太太,当年的“飘雪仙子”沈园雪了。朱文羽和南宫灵忙上前见礼。

朱文羽跨前几步,抱拳刚要行礼,却一下愣在了原地,这一刻实在是让他太意外了,坐在当中的居然是那几天来几乎每天都和他闲聊半日的花房里的那个花匠老婆婆,此刻另换了一身同样普通的素色衣裳,危襟正坐在中堂之上,神情肃穆之间,却已完全没有了在花房中的那股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老婆婆样子,代之的却是一股不可亲近的威严,一种沉渊峙岳的庄重,一阵傲视天下的气势,似乎完全不是同一个人,但容貌却清清楚楚分明便是那个挥着小铲子摆弄着那几盆花草每天绪绪叨叨的老太太。

朱文羽愣在那儿一时说不出话来的呆呆样子引得旁边“扑哧”地一声轻笑,朱文羽下意识地去看,却原来是侍立在唐门门主的四个姑娘中的一个,这大约便是唐老太太的四个贴身大丫环唐疏雨,唐流云,唐清风和唐冰露了,据说这四个大丫环经唐老太太亲自调教,个个俱有一身惊人艺业,身手几入一流高手之列,这些朱文羽倒并不详知,不过却也早已发觉,刚才那个轻笑的丫环便是当日他和南宫灵刚入唐家堡时端茶上来的那个丫头。

“晚辈朱文羽见过门主。”朱文羽定了定神,拱手道。

“呵呵,朱公子不必拘礼。朱公子请坐,南宫少侠请坐。”沈园雪含笑略一摆手示意。

“多谢门主。”朱文羽虽震惊莫名,此时却也反应过来,仍旧抱拳恭恭敬敬行礼毕后,在一旁的客座坐下。

“朱公子与老身已有数面之缘,虽未通名,却也不算初识了,还希望两位少侠此来唐门便只当是回家了一般,切莫拘礼,一切自便才好。”沈园雪此言一出,在座的唐门众人皆是一惊,唐门中人平日里无事都难得见得门主一面,却不知门主何时会与这个叫朱文羽的有数面之缘,这其中只有唐延雄,唐韵和那四大丫环并未见惊异之色,想是早已知晓此事。

“门主……”朱文羽再一抱拳,正要说话,却已被沈园雪打断。“朱公子且勿心急,武会马上开始了,余事且待武会过后老身再和朱公子再行详谈。韵丫头,你去陪朱公子坐会,说说话。”

“是,门主。”唐韵曲了曲身答道。朱文羽早知唐门门主便是那“两步风”唐延雄之母,唐韵的奶奶,这几日聊天之间也感觉沈园雪对唐韵甚是疼爱,但此时唐韵却是口称门主,自然是因为场合十分正式的缘故。

朱文羽一听此言,便不再多语,安安静静地坐下,唐韵也一声不响走了过来,坐在朱文羽和南宫灵旁边,眼睛却是直视楼下,神色一丝不变,连眼角都未曾稍偏一些,似乎从未认识过朱文羽二人一般,只是奉门主之命过来坐着的。朱文羽也只得按捺心神,看下方院中的唐门新年武会。

武会设在凤舞楼前的一个大院之内,空院中央早已架好一座木台,高不到三尺,却有四丈见方,自当便是会武之台,正对凤舞楼头,唐门门主尊位,门内长辈和以及客座便安排在凤舞楼头,正好对着会武台,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一览无余。

只见那沈园雪轻轻一挥手,楼头便有一人高声叫道:“大明洪武十六年,唐门新年武会,现在开始!拳脚演练第一阵,唐石对唐龙。”

随着叫声,两名稚气未脱的唐门年轻弟子已跃上会武台,朝着凤舞楼上一团团躬身,朗声道:“三代弟子唐石,唐龙,拜见门主及各位长辈。”行罢礼,便对面相隔丈余静立,只听一通鼓响,二人已挥拳扫腿地缠斗在一起。

“这是我五叔和三叔家的两个堂弟,今年唐石十五,唐龙才十三岁,现在使的都是唐门的‘落虎拳’。”朱文羽耳边传来唐韵轻轻的清晰声音,朱文羽大奇,略略扭头看去,却见唐韵纹丝不动坐在那儿,不带一丝表情目不转睛地看着楼下武台,嘴巴却抿得紧紧的,明显在用力闭着,似乎刚才那话根本就不是她说的一般。朱文羽心中一动,不敢再看,连忙也转过头去,假装去看楼下的比武,回首刹那间,似乎看到这边南宫灵嘴边浮出的一丝极微的笑意。朱文羽瞪了一眼南宫灵,那南宫灵却晃如不觉般仍是朝着楼下观看,眼角的那丝笑意却堆得更多了。

朱文羽拿他没法,也只好不理他,仍是看楼下那唐石唐龙的比武。

那唐石唐龙年纪幼小,毕竟功夫尚浅,唐石稍占上风,但一时之间却也难得将唐龙击退,斗得一顿饭工夫,一声锣响,两人双双后跃分开。齐向凤舞楼上行礼。

一边的唐延雄点评道:“嗯,石儿的落虎拳比之去年进步不少,出拳有力,但下盘稍嫌不稳,须得多练下盘,以达到灵活和稳健兼而有之的境界。龙儿嘛,落虎拳和石儿比还有些差距,却偏偏中间还要交杂着使出百花掌来,落虎拳沉稳,百花掌轻灵,龙儿年纪幼小,还未到能瞬息转换的境地,间杂中同使两拳,反而两种都失了原味,少了威势,还是先专一一些为好。”

“多谢大伯指点。”唐石唐龙齐声道,又躬身一礼,下台而去。

“拳脚演练第二阵,唐雷对唐其书。”那司礼又高声宣布。

接下来便是上上下下的数场比试,看样子是按年龄由小到大的顺序排的,朱文羽和南宫灵都属一流高手,对那些年幼的唐门弟子之间的比试也只是欣赏看着玩而已,但后来慢慢到了二十余岁年纪的弟子比武时便已可偶见妙招了,倒把朱文羽看得渐渐入迷。唐韵在一旁却也一场不落地作一些简单介绍,却偏偏还是绷着脸不带一丝表情,倒似把朱文羽当成陌生人一般,倒搞得朱文羽越来越不自在,旁边的南宫灵却似乎已不再注意到朱唐二人的动静,只是直钩钩地看着楼下,却又不像在看楼下的比武。朱文羽好奇心起,顺着南宫灵的目光看去,时辰已近正午,只见下面院中的角落里有张熟悉的脸,却是唐韵的随身丫头唐离,朱文羽心中暗暗一笑,也不去理会。

------------ 第九章 唐门门主(4) “拳脚演练第八阵,唐韵对唐敏。”忽听得楼下又是高声宣布。

朱文羽一时没反应过来,脑袋里正琢磨着唐韵这名字好熟,坐在旁边的唐韵已是长身而起,飞身便从凤舞楼上纵下,正好落会武台上,另一女弟子也正好从台下跃上,齐齐并列站在台上,齐向凤舞楼上行礼。“三代弟子唐韵、唐敏,拜见门主及各位叔伯长辈。”

朱文羽精神一振,略略直起身子,直朝楼下而观。

那唐韵唐敏二人都皆使剑,一时间只见那会武台上寒光闪闪,两个苗条纤细的身子腾跃上下,那唐敏大约也是三代女弟子中较为出色的一位,十数招内居然和唐韵打了个旗鼓相当,只是二人的剑法在朱文羽眼中看来还是颇有许多不足,样子好看花哨,但却并不太实用,虚招过多,露出不少破绽,若是在他或者南宫灵手下恐怕撑不过二十招。朱文羽却没想到一来自己内力已到相当境界,目力自然而然高出不少,往往能看出招数中的破绽,二来自己所学的剑法,刚开始是从侍卫那儿磨着学来的,各门各派都学了不少,后来“雷霆剑客”南宫雷教了一套雷霆剑法,在南宫世家“绝情神剑”南宫望又教了一套“绝情剑”,都是极精妙的剑法,汲取众家之长,再加上南宫世家的绝技,朱文羽在剑上已有了很高的造诣,眼光自也独到,唐门以暗器和毒药闻名江湖,却并不以剑法见长,故而唐韵唐敏所使的剑法在他眼中自然并不出奇,只是有些招数适合于女子,以轻巧灵动为主,往往不与人硬拼而从侧抢攻,也算稍有特长而已。朱文羽看出唐韵慢慢地占了上风,大约是因为唐韵常在江湖走动,临敌经验丰富了许多的缘故,果然,再斗得三四十招,唐敏已渐渐不支,便在此时,锣声响起,二人双双分开。

“敏儿的剑法比之去年颇有长进,剑招已纯熟,只是还未得尽得其灵动之意,身形转换之时还是略有微滞。韵儿却没什么进步,只不过临敌经验丰富了些,剑招衔接之时还是不够圆熟,还得多加练习才是。”唐延雄照例讲评,倒也公正客观。

“韵丫头,敏丫头,你们的剑法还是有不少毛病,这套‘落花剑法’应以灵动为主,适合于女子练习,不把这套剑法练好,就没法练‘飘雪十八剑’,你们还得多下功夫。韵丫头,有空你向朱公子少侠和南宫少侠多讨教讨教。”沈园雪在上头插言道。

朱文羽连忙站起转身行礼:“不敢不敢,老夫人过奖了,晚辈艺业不精,实不敢当。”这一下楼上楼下所有的目光集中在朱文羽身上,南宫灵也不得不收起心神站起来躬身行礼。那唐敏不知道朱少侠是谁,好奇地看了他们一眼,唐韵却偏头瞟了一眼朱文羽,又转过脸去,和唐敏一道高声道:“唐敏唐韵谢门主指点迷津。”双双跃下台去,不一会唐韵又从楼梯上来,重坐在朱文羽旁边,朱文羽偷偷地看了她一眼,却见她眼都不眨一下,看也不看他一眼,似乎根本没在意他,脸颊却是红红的,朱文羽恍惚间似乎有些痴了。

“拳脚演练第九阵,唐文对唐风。”楼下又叫道。

朱文羽忙收慑心神,朝楼下看去,只见先上来一个男子,长得非常清秀,修长的身材穿着一件青色紧身衣,收拾得极是齐整,显是个极爱整洁的人。后上的一个却是粗实敦厚的汉子,和那清秀男子白得几无血色的脸一比,他便显得黑了许多,留着些许胡须,显得阳刚十足,也算是个气宇轩昂的美男。

“先上的是唐文,外号‘玉手开花’,擅使‘落叶掌’和‘散花逍遥游’,另一个是唐风,江湖人称‘散雨追风’,擅长‘唐门擒拿手’、‘追风掌’和‘散衣十八跌’,两个都是我八叔‘八方湘雨’唐延楚的儿子,是我堂兄,算是我们这一辈中的出色高手,只比我大哥略逊一筹。”旁边又是唐韵的声音。

“你大哥?是不是江湖上人称‘剑雨飘香’的唐剑?他不参加会武吗?”朱文羽低声问道。

“我大哥已三十了,新年武会只许二十五岁以下的唐门弟子参加的。”唐韵虽如前一样并不回头,声音却照样传了过来。

正说话间,台上唐文唐风已相斗在一起,两人均不使兵刃,空手对搏,果然和方才的几对大不相同,拳来掌去,已有不少精妙招数,朱文羽暗自掂量,仅就拳脚而言,那唐文唐风在他手下已可支撑二十招以上,但唐门以暗器闻名江湖,这唐文唐风必定也极擅暗器,若真是相斗,即算朱文羽有雷霆剑在手,要打发他们二人中的任何一个恐怕也得三四十招。而这唐文唐风还仅是唐门的三代弟子,还有三十岁以上的三代弟子和唐延雄唐延楚一辈的众人,这唐门的实力果然不可小觑,唐门屹立江湖数百年一直威名在外,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朱文羽也不知道为何心中居然想到和唐文唐风对阵时所需的剑招,似乎心中正暗暗将他们当成想象中的对手,正胡思乱想之间,锣声响起,唐文唐风身形顿止,双双跃开,朝凤舞楼上行礼。

“文儿风儿拳脚上的功夫已颇有所得,只须勤加习练,便可更上一层楼。”唐延雄似乎对这两名三代弟子颇为满意,并未多加评点。

“唐文唐风多谢堡主指点。”两人一行礼,下台而去。

“长辈示范演练!”只听一通鼓响,那司仪之人高声叫道。

朱文羽精神大振,唐门高手演练自然非小辈弟子献艺可比,正琢磨着究竟会是谁下台呢,只听那沈园雪开声言道:“平日里我唐门会武都在门内进行,从未延请过外客,今年老身邀请了两位贵客来我唐门参加我新年会武,朱公子、南宫少侠,不知两位贵客能否也下场一示身手,也叫晚辈弟子们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不至于窝在门中却不知江湖之大,作一个井底之蛙?”听到此言,凤舞楼下正窃窃议论的唐门子弟顿时住口不语,一时间,园中虽站着三五十人,却是鸦雀无声,人人都盯着坐在楼上的朱文羽和南宫灵。

“这……晚辈等谨遵老夫人吩咐。”沈园雪在这凤舞楼上公然相邀,朱文羽和南宫灵自然无可推托,否则一个不好会得罪了整个唐门的所有人,便不再多话,只表示遵命行事。

“这样吧,由南宫少侠和剑儿斗一场,朱公子和延虎喂招,你看如何?”沈园雪这话是向唐延雄说的。

唐剑是唐门第三代弟子中的第一高手,南宫灵也是南宫世家年轻一辈的俊秀,两人身份正好相当。唐延虎算起来却是唐延雄的堂弟,唐延楚的堂兄,乃是唐门门内的武功总教习,唐门弟子中大部分人的武功都是由他教授的,因从未在江湖上走动,故而并不出名,在唐门中暗器毒药功夫虽在唐门二代弟子中也只能排在四五名之列,但拳剑功夫却是二代弟子中最强之人,比之唐延雄都还稍胜一筹,在唐门之中已算除了沈园雪之外的有数高手,按辈份来说他该是朱文羽的长辈,由他和朱文羽对招,已是隐隐将朱文羽抬高了身份。只是既然点了唐剑对阵南宫灵,而朱文羽的功夫比之南宫灵恐怕只强不差,也实在再难选出一个三代弟子能与朱文羽过招了,点上唐延虎,想来不论朱文羽武功如何都足以应付,而且更容易把握分寸,免得发生误伤。想到这些,唐延雄笑道:“门主安排极是恰当,便是如此最好。”

朱文羽有些迟疑,他心里暗暗琢磨,自认为这几日和那唐老太太在花房相聊甚欢,想必那沈园雪也不会轻易给自己难堪,更何况让他们在唐门子弟面前显露身手,话语行动中已是将二人当成了自己家人一般,这对朱文羽此次所来唐门的目的实在是大有好处。再者,这沈园雪的目的,除了刚才所说的让唐门子弟见见世面之外,恐怕也暗含有考究两人武功的意思,只是在台上公然显艺,和私下喂招性质已是大不相同,其中分寸实是极难把握,胜也胜不得,败也败不得,特别是南宫灵,可说是代表南宫世家年轻一辈与唐门三代弟子的代表切磋武艺,若是落败实是有点失南宫世家的脸面。

南宫灵却并不象朱文羽想得那么多,他也听唐韵说起这唐剑乃唐门第三代弟子中的第一高手,心知必有惊人技艺,自己自当全力以赴,至于或输或赢,凭真本事便可,不用考虑这么多。想到这,不由自主地看了楼下角落的唐离一眼,正好看到唐离也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脸上微微一红,连忙把眼错开。

两人心中还在胡思乱想地暗自琢磨,楼下司仪已高声叫道:“演武示范第一阵:南宫少侠对唐剑。”

随着叫声,凤舞楼上的另一头一道身影已飞身下楼,站在会武台上,原来是个紫色长衫的俊朗青年,浓眉剑目,英气逼人,自然便是那唐门第三代弟子中的第一高手“剑雨飘香”唐剑了。只见他携剑抱拳朗声道:“唐剑恭请南宫兄赐教。”

南宫灵取了剑,脚尖微微一点,身形已从椅中纵起,越过栏杆,无声无息飘到那会武台上。正是南宫世家闻名江湖的“碧波引”轻功身法。这“碧波引”身法乃是南宫世家的前辈高手在海边看那一望无际的大海中的波涛时所悟,并不以速度见长,而在于飘忽不定的身形,如同碧波般时起时伏,随波逐浪,借力使力,一来可以节省体力,二来在对敌时也容易让对手摸不清自己的身形步法。此次南宫灵和唐剑的比试名义上是给唐门年轻的三代弟子演练示范,但却隐隐含着唐门和南宫世家的年轻一辈高手的实力比拼,南宫灵使出这一南宫世家闻名江湖的轻功身法,不但是显出对唐门的尊敬,同时也显示了身为南宫门下子弟的身份,台上的唐门长辈许多都认得这路有名的南宫世家独门轻功身法,此时见南宫灵使出来,也不禁暗暗点头。同时,南宫灵一身淡黄色身形忽忽悠悠从楼上飘下,姿势美妙之极,更显得他英俊潇洒,院中的唐门年轻子弟顿时发出极细微的交头低语之声。

------------ 第九章 唐门门主(5) “南宫灵见过唐剑。唐兄常在江湖走动,在下久闻大名,今日得见,实是幸甚。唐兄,你我奉贵门主之命切磋武功,还望唐兄手下留情。”南宫灵也抱拳道。

“不敢不敢,南宫兄身出名门,自然有惊人艺业,恐怕唐剑不一定是南宫兄对手。我等还是各凭身手,互相切磋如何?”

“唐兄过谦了。唐兄既如此说,恭敬不如从命,南宫灵便只能硬着头皮向唐兄请教了。唐兄请!”

“南宫兄请!”

只见二人虽然都携剑而来,却是不约而同地舍剑不用,“啪!”地一声脆响,两人都已连剑带鞘插在那木台之上,显是先要比试拳脚功夫。两人相视微微一笑,两道身形一晃,已是缠斗在一起。

南宫灵使的功夫朱文羽并不陌生,乃是南宫世家的“灵犀指”,这不但是一路点穴功夫,而且指风阵阵,专寻对手脉门,等闲之人若是被灵犀指在脉门上一划,手上的功夫就算是废了,若是练到极致之处,指风已能破掉对手的护身真气,乃是内家高手的克星。只不过听说南宫世家几百年间也从未有人将其练到最高境界,南宫灵的这路功夫苦练了近十年,已是颇有小成,仅就这灵犀指而言比之朱文羽还要高上一筹。

唐剑使的则是“唐门擒拿手”,身形则是“散衣十八跌”,这散衣十八跌和江湖上流传的“沾衣十八跌”有很大的不同,专门经过唐门前辈高手钻研改进,配合唐门的擒拿手,威力何止大了一倍?

两人各使家传妙招,一时间便斗在一起,他二人身手俱都不凡,南宫灵乃南宫世家当下的“南宫三子”之一,唐剑则是唐门第三代年轻弟子中的第一高手,事关两家声名,二人俱都竭尽所学,想在这场相争之中不坠自己门中的威名。两人都是如此心思,手上竟如真正对敌一般,绝招狠招接连不断,不一刻,两人都已叠遇三四次奇险。手上的招数也早有变化,南宫灵用的是南宫世家的“海潮掌”,唐剑用的是唐门的“巫山叠云手”,再过一会,南宫灵用上了“落沙九摆”,唐剑用上了“排云三现”,似乎两人都有了默契,谁也不去使别派的功夫,比如南宫灵,朱文羽便教了他不少乱七八糟的各门各派的招数,但此时却不见南宫灵使出任何一招,每一招都是出自南宫世家的武功。看那唐剑也是如此,俱是唐门家传功夫。

再斗得一杯茶的功夫,只见一声大响,原来是南宫灵和唐剑二人双掌相交,各自向后跃开三四步,面含微笑,却都是额头微微见汗,可见刚才的激斗如何激烈。

“唐兄好功夫,小弟已近不支,你我且比试一下兵刃如何?”南宫灵一边说,一边慢慢取出插在台上的长剑。

唐剑也笑道:“在下正有此意,南宫兄武功精湛,在下佩服,拳脚功夫你我不相上下,旗鼓相当,在下急盼南宫兄的绝世剑法。”也一把将长剑从台上抽出。

“唐兄请!”

“南宫兄请!”

这唐剑乃唐门三代弟子第一高手。唐门素以毒药暗器闻名江湖,但这唐剑却舍暗器不用,勤练剑法,居然得有大成,若论暗器功夫,唐剑在门中并非绝顶高手,但仅就剑法而言,已直追唐延虎,比之唐延雄也差不了多少。对南宫灵来说,自小苦练武功,在剑法上花的心血是最多的,也是最精的,南宫望放心让他跟着朱文羽行走江湖,也是因为这南宫灵的身手已足以应付江湖险恶,所缺的只是江湖经验罢了。

这两人的身手都已入一流境界,身形极快,台下的唐门年青弟子功力稍强的也只能看清两人的身影,至于剑上的招数,已是难辩,再弱一些的则连身形都看不清了,只看到一黄一紫两道幻觉般的影子混在两道白光之中。只听见密密麻麻的“叮叮叮叮”的声响,每一响都是两人的宝剑相交真力相格。

“好了,南宫少侠,剑儿,暂且住手!”忽听得凤舞楼上唐延雄高声叫道。

那两道幻影忽地一顿,顿时分开一黄一紫两道人影,分执宝剑,微微喘着气,汗水都已汗透了后背。

“此乃新年武会,演练武功让年轻弟子开开眼界的,无需以身相拼。两位斗到现在不分胜败,这局便算和局,不知南宫少侠意下如何?”

“晚辈自然遵从堡主之命。”南宫灵连忙收剑还鞘,抱拳行礼。台上沈园雪也微微点了点头。

“多谢南宫兄,南宫兄武功了得,在下佩服。”唐剑收了剑也过来行了礼,转过身对南宫灵笑道。

“哪里哪里,唐兄身手非凡,小弟未输实属侥幸。”南宫灵忙拱手回礼道。

两人相视一笑,隐隐有惺惺相惜之意。二人一晃身手,都飞身上了凤舞楼,但却明显没有比试之前下楼时的灵动轻盈,显然二人在方才的激斗之中耗力不少。

朱文羽对着南宫灵笑笑,递过去一杯茶,再看一眼旁边故作不觉的唐韵,微微一笑,也不待楼下司仪宣布第二阵,便随手取了雷霆剑,左手在茶几上一拍,微一借力,人已轻飘飘地飘到会武台上。

司仪忙高叫道:“演武示范第二阵:朱公子对唐延虎。”

台下众人都知道唐延虎乃是唐门中除老夫人沈园雪外的拳脚功夫的第一高手,一直担任门中弟子教习之责。看那朱公子却是个弱不禁风的公子哥儿,偏偏这朱文羽性子随意,即算是正儿八经说话的时候也带着一丝若有若无隐隐的笑,像足了一个整天不务正业吊儿锒铛不学无术的富家纨绔子弟,哪有半分的武林中人的模样?看到朱文羽飘身而下的身影,也是普通轻功身法毫无稀奇,任是唐门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孩子也能做到,台下不禁响起一阵窃窃私语的声音,都觉得这朱文羽绝对不可能是那唐延虎的对手,比之方才的南宫灵恐怕也大有不如,要唐延虎出手实在是有点杀鸡用牛刀之感。

唐延虎心中却并未感到如此轻松,早在朱文羽来到唐家堡之前,他便已和沈园雪等一起听唐延雄详细地说起过朱文羽之事,包括朱文羽当堂掌毙知州王丁标的作为。唐门作为江湖中人,对于杀一个知州大人,其震憾之感绝不可能太强,但让唐延雄所震惊的却是朱文羽那一掌,势钧力沉,其软如绵却又其刚似铁,王丁标受此一掌连半声都吭不得,人倒下去之前便早已毙命,实是极为高明的掌上功夫。而当时朱文羽还正在气头上,掌势凌厉并不稀奇,奇的在于招数还如此精妙,可见如果朱文羽心思沉稳之时,会使出如何更加精绝的掌法,由此可见朱文羽的武功绝非泛泛,恐怕已是不输于唐延雄,对于唐延虎来说绝对是个劲敌。

唐延虎一边心中思索,一边也取出佩剑,飘身下到会武台上。

朱文羽持剑抱拳躬身:“请唐老前辈手下留情。”

“朱少侠不必客气,长江后浪推前浪,少侠少年英侠,前途不可限量。朱公子请!”

“唐老前辈请!”

朱文羽将雷霆剑一把插在台上,把长衫往腰间一扎。唐延虎也将剑往台下唐门弟子手上一抛,扎好长衫,两人便挥拳而上。

朱文羽本就没学过什么正经功夫,全是七零八凑东学一招西学一招的零散招式,没有一套完整的,只见他上来便使出少林派的“伏虎拳”一招“虎跃嵩阳”,唐延虎微微噫了一声,回了一招“落叶掌”中的“横风秋叶”,朱文羽再来一招“降魔掌”的“断斩魔风”,唐延虎又回了招“满目夕红”,朱文羽再使出几招“伏虎拳”、“罗汉拳”、“降魔掌”中的招数,唐延雄不禁心中嘀咕:“这位朱少侠莫不是少林派出身?”正想着呢,朱文羽一腿扫来,正是武当派的“落叶旋风腿”,手上却改成了一会又变成了武当的“上清拳”,再一会,又成了峨嵋派的“四象掌”,脚下成了“壁虎游墙”,手上再又是华山派的“华山破玉拳”,十数招之间居然使出了七八种门派的功夫,这些招数或快或慢,或急或缓,有的指截有的掌切有的拳攻,不一而足,却都使得纯熟无比,似乎都曾加苦练一般。唐延虎见招拆招,心中大为头疼:“这小子到底是什么来头?到底是哪一派的弟子?”

------------ 第九章 唐门门主(6) 原来沈园雪在邀请朱文羽参加这次唐门新年会武之前便已和唐延虎交待过,要他在会上和朱文羽比试一场,但提出几点要求:一,绝不能对朱文羽有丝毫伤害;二,试出朱文羽的真正师门来历。可这三四十招都过去了,这朱文羽手中的招数层出不穷,武林中名门大派中哪一门哪一派的功夫居然都有,甚至还有些名不见经传的小门小派的功夫,若非唐延虎见多识广几乎要认不出来,但朱文羽使出这么多门派的功夫,却看不出任何哪一招会是他的本门功夫。而且这些各门各派的功夫经朱文羽这么一使出来,招数之间绝无滞碍,好像这些招数本来就是一套功夫一般,仔细一分辨,却原来在招数与招数之间朱文羽自己加上了些过渡的身法和招式,又把那些招数略加变化,已是把所有这些招数融在了一起。结果反而又不是任何一家的招数了。

比如那招八卦门的“八卦游身掌”中的“坎水横落”本来这一掌应是左手护胸,右手从身前七寸处斜切而下直逼对方肋下,但在朱文羽手中使出来却偏偏低了数寸,变成了直切对手的大腿筋骨,唐延虎在唐门中虽然从未在江湖走动,但凡在江湖中走动的唐门弟子回门后都要来他这里把看到的遇到的别派武功演示给他看,因此唐延虎眼界之博、见识之广可说是比之任何常在江湖中走动之人都要强得多,见过无数各门各派的武功,这“八卦游身掌”乃是江湖中常见的一门武功,招数实在是普通之极,关键在于内力的运用。唐延虎因此只顾感受注意朱文羽的内功变化,手上则随手使出一招“摘花捞月”,左手并指急点对方护身左手,右手则在腹前一捞,便可以将对方的右手切招拨开,但这朱文羽手势往下了数寸,唐延虎居然捞了个空,险险被切中大腿,急忙一式“飘风摆尾”才算把右腿让开,未被朱文羽切中。

唐延虎又想从朱文羽的招式内功劲力中找到点由头,但两人斗了这么久,只是觉得这个对手的内功虽然还没到极高的境地,却是雄浑非常,延绵密致,圆转如意,有点道家先天内功的味道,但又不同于当世任何一家道家门派的内功,倒似比武当峨嵋昆仑崆峒等任何一个道家门派的内功都要精微纯正得多。一股劲力柔和圆转但又无可抵挡,不露丝毫霸气,便如在一潭流动的湖水中,没有劲力刚猛的激浪,自己却是不由自主地随着那缓缓流动的水流上下翻腾,无可抵御。唐延虎真切地感觉到一种无从着力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极为舒服却又极为不适应。眼下这朱文羽的内功显然还未够精纯的火候,但唐延虎却强烈地感觉到,如果朱文羽的这种内劲再强上一倍,那时自己便会象是一个乱蹦乱跳的婴儿,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温柔地拨弄来拨弄去,既不会造成任何的伤害,却也无法去和那双大手抗衡,所有的挣扎反抗都成了徒劳,只有乖乖地被拨弄的份了。

唐延虎越打越惊,两人交手已近百招,这朱文羽究竟是何门何派不但没有探出来,反而数次都被他的似是而非的怪招弄得个手忙脚乱,别说沈园雪曾交待过绝不可伤害朱文羽,此时连自己不被朱文羽伤到都得竭尽全力才成。

朱文羽可没有唐延虎这么多心思,他练功夫自来便是这样,学招数学了个似是而非,当年和侍卫们学的时候也没当真,真要哪一招差个一寸半分的也没人说他,大家都只是闹着玩而已。故朱文羽虽说学了这么多招数,倒没有多少招是正儿八经学的,用的时候也是东一招西一招,自己都懒得去想哪一招是哪一门哪一派的武功,只是顺手使出来,再加上易生养生诀的先天道家内功,所有这些招数似乎都已浑然成为一体了。

一时间,两人额头间都已微微见汗。

堪堪斗到百招,朱文羽突地变招,身势一沉,半蹲于台上,双手环于胸前,运起易气养生诀内功,掌心向外,平平推出,这招几乎不是当世任何一家门派的武功,一股极大的力量沛然而至,倒有点象传说中北宋年间武林前辈高人欧阳锋称雄江湖的“蛤蟆功”。

数百年前“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为江湖中五大绝顶高手,而这蛤蟆功便是“西毒”欧阳锋的看家本领,与丐帮“北丐”洪七公的“降龙十八掌”和“打狗棒法”,大理“南帝”段智兴的“一阳指”,桃花岛“东邪”黄药师的“落英神剑掌”、“弹指神通”,全真教掌教“中神通”王重阳的“先天无极功”等并列为绝世武功。但数百年来,这些功夫中,“西毒”欧阳锋和“北丐”洪七公同时逝于华山绝顶之巅,“一阳指”因大理国被灭,“南帝”段智兴的渔樵耕读四大侍卫后人也渐趋式微,终于失传,“先天无极功”自“中神通”王重阳和“老顽童”周伯通死后,全真七子的后人也再无出色弟子,再无人会得这门武功,至于“东邪”黄药师的一身绝技,因弟子死尽,亦均失传,只有丐帮的“降龙十八掌”和“打狗棒法”因代代相传依旧流传下来,但其中也是颇多波折,当年大侠郭靖在襄阳城独抗蒙古大军,后于城破之时战场捐驱,连同曾身为丐帮帮主的黄蓉也一同死于疆场,结果这两门绝世差点失传,若非当年的倚天剑屠龙刀中藏得一份“降龙十八掌”的秘笈,当年“神雕侠”的后人又将“打狗棒法”秘笈重录归还,这两门绝艺恐怕也难免失传。五大绝世高手的武功大多都只余下一些传说。

此时看到朱文羽使出此招,唐延虎大吃一惊:“他居然会使蛤蟆功”?也不及去想朱文羽如何可能会使出这种失传百年的绝世武功,但觉一股大力涌来,忌惮之下,不敢硬接,连忙急速后跃,朱文羽也乘机收招站定,笑道:“唐老前辈武功高绝,晚辈实已快支持不住,不如改用兵器如何?”

其实朱文羽哪会什么早已失传的“蛤蟆功”?这一招乃是他意欲结束拳脚相斗,临机随手发出一招,将体内的雄厚真力向外逼出,唐延虎如若不想和朱文羽硬拼内功就只能如此这般地向后跃出,二人正好分开。唐延虎此刻自然已明白上了当,传说中的“蛤蟆功”威力绝大,力如涛涌,一招使出方园一丈之内俱是其受力范围,且内劲一浪高过一浪,避无可避,哪会如他这般轻松避开?这朱文羽使的自然并非什么“蛤蟆功”,方才只不过自己被他的招式样子吓着了,以为他使出的是“蛤蟆功”罢了。只不过他心中也十分明白,眼前这朱文羽根本就不是什么支撑不住,完全是绰绰有余,只不过不想再这么打下去而已,看他一边说已一边提起旁边的雷霆剑,便也笑道:“朱少侠果然好功夫,老朽年纪已老,再打下去自然比不了你年少气壮,朱少侠还是比我胜算多些。少侠既然想比剑,老朽自当奉陪。”说罢一招手,台下弟子已将随身长剑抛了上来。

方才朱文羽一招将唐延虎逼退,百招内唐延虎都无法探出朱文羽的底细,自忖恐怕再打上二三百招也试不出来,此时用剑也许可以探出些蛛丝马迹,看看这朱文羽究竟是何门何派的弟子,其实这朱文羽内功是看《易气养生诀》自己练出来的,招数是从侍卫那儿学的,南宫雷南宫望教了一些,还有一些便自己悟出来的,确实从来没有正式拜过师,谈不上哪门哪派,可这沈园雪如何得知如此内情?只道这朱文羽是哪一派新出的高手弟子,居然还和朝廷有这么深的关系,以后要和他打交道,不弄清楚他的底细来历实在是让人有点放心不下,这才让唐延虎百般想法试探朱文羽的师承,却是越试越糊涂。

这唐延虎所佩的“长虹剑”也算是柄神兵利器,极少轻用,和“雷霆剑”倒是不相上下,朱文羽立剑于胸,剑尖朝上,首先摆了个泰山派的“万岳朝宗”的剑招,这通常是晚辈向长辈请教剑招时的起手势,以示尊敬,唐延虎心中暗暗一点头,横剑一挥,“横跨千山”,往朱文羽剑上扫去。突地,朱文羽剑尖向下一倒,随着唐延虎的剑势斜向一边,顺势在下边划了个小半圈,手腕一沉,已是剑尖微微斜向上地点向唐延虎左肩肩头。唐延虎从未见过此招,微微一惊,侧身让过,右手一抖,挽出三朵剑花,直冲朱文羽面门而来,正是唐门的“玉梅剑法”中的“梅林三现”。台下唐门弟子看得真切,爆出一片叫好声。

哪知朱文羽右手剑居然毫不迟滞地依然前点,左手却拿着雷霆剑的剑鞘微微一晃,连点三下,正中三朵剑花中心,已是破解了唐延虎这招“梅林三现”,右手雷霆剑已堪堪点中唐延虎右肩,微微一触,马上收回。

唐延虎一呆,身形微一迟滞,挥剑又上,这次使的却是唐门的“疯魔十八剑”。这“疯魔十八剑”乃是唐门的独门武功,和唐门另一门剑法“巫山剑法”以及沈园雪所精的“飘雪十八剑”同为唐门三大最精妙的剑法。其中“飘雪十八剑”乃沈园雪行走江湖时所创,适合于女子习练,唐门中并无别人会得,唐韵也因功力不够而暂时未能得授。“巫山剑法”以唐延雄造诣最高,而这“疯魔十八剑”则是唐延虎最为精擅,共分十八招,每招都有三十六个变化,使动起来身斜步乱,状若疯魔,横劈竖点,声势极是惊人,此时看到唐延虎居然使出这套剑法,台下的唐门弟子自然心潮澎湃,大声叫好。

------------ 第九章 唐门门主(7) 但沈园雪和唐延雄心中却是极为惊诧,本来想着这朱文羽武功就算是不弱于南宫灵,想来至多也在伯仲之间,让唐延虎出马对阵,一来辈份高于朱文羽,以示尊贵,二来也可由唐延虎称量朱文羽的武功来历,照他们原来想来,唐延虎只需三四十招便可试出朱文羽的师门来历,百招过后该可胜他,但此时光拳脚便已百招过去,不但看唐延虎那眼神仍然未能得知朱文羽的师承,他们自己也没能从朱文羽那些杂七杂八乱七八糟的招式中看出些什么名堂。到得比剑这一场,本来想唐延虎可以更容易分辨出朱文羽的来历一些,但却没想到唐延虎会使出“疯魔十八剑”出来,更料不到的是居然第三招不到就已逼得唐延虎使出这一唐门绝学,如此说来,即算是这“疯魔十八剑”能击败朱文羽,至少也说明这朱文羽的武功境界已是和唐延虎相差无几,才可能在一招之间便逼得唐延虎使出这看家本领。这朱文羽究竟是什么来历?若说是哪个门派的少年高手,在江湖上却又从未见过他的身影,一出来便已入一流高手境界,若说是朝廷的,那更不可思议了,真正的高手基本上没听说在朝廷中做官的,那南宫雷已是极为特殊的特例,江湖中都知道这南宫雷当了内廷的侍卫总管,从来不参与朝廷中的任何事务,安分守己,朝廷中又有何名师能培养出来这等高手弟子?看这武功已是不输于南宫雷了,何况还如此年轻。

台下各人心思不同,台上却是丝毫不停,唐延虎接连使出“疯魔十八剑”中的“拖泥带水”“解履倒悬”“盘步登山”,朱文羽一会是华山派的“狂风快剑”,一会是崆峒派的“清风剑法”和“青灵剑法”,有时甚至以剑作刀,使出八卦门的“八卦刀”来,依旧是一番乱七八糟的杂碎剑法,却偏偏连接得天衣无缝。只见台上两人身形并不迅速,依稀可以看到两个人影你来我往,奇怪的却是不像方才南宫灵和唐剑比剑时的那么热闹,十余招过去居然没有听见一丝声响,双剑从未相交,可见二人都是变招极快,不待剑招使老早已变换下招,那唐延虎使出“疯魔剑法”这般霸道威猛的剑法居然也能举重若轻及时变换,已是到了极高的境界。

才一小顿饭功夫,疯魔剑法已使了近十五六招,朱文羽也是东拼西凑的使出了十余家门派的剑法。朱文羽使的这些剑法有高有低,有精妙的也有普通的,甚至还有几招江湖中最常见最普通不过的“南山剑法”,这“南山剑法”就好像少林派的“罗汉拳”一般,乃是学剑之人的入门剑法,凡学剑之人,所学的第一套剑法必然都是“南山剑法”,但偏偏就是这种任何一个学剑之人都会的最平常不过的“南山剑法”,在朱文羽手中使出来却居然也能和唐延虎的“疯魔十八剑”打了个平手,竟已是到了大巧若拙,大巧不工之境界!

再过得三两招,台上沈园雪已开口叫道:“延虎,朱公子,便到此为止如何?”

两个身形忽地一顿,再定睛一看,两人分站会武台两端,唐延虎脸色微微发红,额头已见细细汗珠,朱文羽则仍是长衫扎腰,面含浅笑,也是微微气喘。

“朱公子武功能有如此成就,真是年少有为。今日我们点到为止,如何?”沈园雪道。

“谨遵老夫人之命,实际上晚辈也确实快支持不下去了,唐老前辈的剑法刚猛惊人,晚辈实在是难以招架,还好老前辈手下留情,晚辈才不至于当场出丑。”

“哪里哪里,朱少侠剑法惊人,老朽已非对手,哪还敢手下留情?”唐延虎如此剧斗之下仍是未能试出朱文羽的武功来历,颇有些讪讪地强笑道。

“不敢不敢,侥幸侥幸。”朱文羽收剑入鞘,放下长衫,忙重又见礼。

待朱唐二人都回到观舞楼上,唐延雄起身道:“各位唐门弟子,今日有幸邀得两位贵客在台上演武,让大家一开眼界,朱少侠和南宫少侠年纪尚轻,比之你们大不了几岁,甚至于比有些弟子年岁还要小些,武功却有如此成就,实为尔等的榜样。我等唐门弟子今后须知天外有天、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切不可妄自菲薄,狂妄自大,成了井底之蛙。从今日起,我门中弟子须得勤加苦练,方能有所成,众弟子切切谨记。今日武会便此暂行结束,暗器一节的武会改至明日举行。”

院中齐声答应:“谨遵堡主之命。”

台下唐门弟子纷纷散去,凤舞楼上的唐门长辈们也开始各自返回,朱文羽和南宫灵起身看沈园雪由丫环扶着回去,正也准备回客房,旁边唐韵忽然低声道:“你……你们等会再走,奶奶请……请两位半月阁一叙。”话未说完,已见双颊已是胀得通红。

旁边南宫灵正看在眼中,心中暗笑,不待一时还没醒过神来的朱文羽答话,已抱拳笑道:“呵呵,多谢唐姑娘,还烦请姑娘前面带路。”

那唐韵不敢再看二人一眼,扭身就走,朱文羽二人连忙跟上,看着前面越走越快的背影,朱文羽手一抬,似乎想说什么,忽又放了下来,一句话没说,只顾加紧脚步跟上,南宫灵走在最后,看着前面的二人,不禁脸上露出会意的微笑。

下楼转过几道回廊,穿过花园,拐到一处幽静的小院,只见院门门楣上有三个隶书大字“半月阁。”进了小院,里面是一个小小的天井,唐韵也不停步,直接带着二人走进正堂,只见正堂中早已有了几人,中间主位上坐着的正是唐门当代门主,唐老太太,“飘雪仙子”沈园雪,旁边侍立着四个年轻少女,正是那唐疏雨,唐流云,唐清风和唐冰露四个贴身大丫头,沈园雪右侧下首坐着三人,一个是沈园雪的长子,唐家堡堡主“两步风”唐延雄,方才与朱文羽斗过一场的唐延虎,还有一个便是唐门第三代弟子第一高手,长房长子,“剑雨飘香”唐剑。

“奶奶,他……朱公子他们来了。”唐韵进门朝着沈园雪微曲一礼。

“呵呵,朱公子,南宫少侠,过来请坐。”沈园雪向着左下首空位一让。

“多谢老夫人。”朱文羽南宫灵齐道。

待丫环端上茶水,沈园雪微微一摆手,那唐流云等四大丫头微微一曲身,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开中堂,唐韵也一曲膝,正要转身出去,沈园雪道:“韵丫头,你留下,也一起听听吧。”

“是,奶奶。”唐韵又是一曲身,坐在南宫灵旁边的另一客位上。

“朱少侠好功夫。”唐延虎一抱拳,微笑道。

朱文羽连忙起身抱拳一躬,“不敢不敢,唐老前辈武功高绝,再撑下去晚辈已快支撑不住了。”

“哈哈,朱公子不用谦虚,我唐延虎不喜欢客套,本来比剑第二招你点中我右肩我已是输了,后面的几十招都已是多余。”

“呵呵,那是前辈承让,让我取了巧得了个乖,前辈后面的那些妙招晚辈招架得实在是吃力得紧。”朱文羽笑道。

“你小子是个大杂烩,什么门派的功夫都能使出来,难得的是你还能融会贯通,自行变化,把各门各派的招式全都融在了一起,更难得的是你那道家内功,已到了一流境界,确实是个武学天才,比我唐延虎强,强得太多,你别和我打马虎眼,我说的实话,门主也看得清楚,这不是靠嘴皮子吹出来的,呵呵,果然后生可畏。”唐延虎朗笑道。

“多谢前辈错爱了,晚辈受宠若惊,前辈再多说几句我就得想办法出去找个地缝钻了。”朱文羽看唐延虎说得诚恳,也不再分辨,心中不禁对这位心直口快的长辈生出浓浓的好感,嘴中也开始有些俏皮起来,听得唐延虎一阵大笑。

“朱公子不用这么客气。朱公子年纪轻轻,武功确实极为难得。南宫少侠也是,小小年纪,比着剑儿小了十来岁,也能有如此造诣,南宫世家果然名不虚传,南宫望后继有人了。”沈园雪道。

南宫灵听着提到南宫世家,连忙起身,道:“多谢老夫人,老夫人识得我们门主么?”

“呵呵,我识得南宫望之时你们在座的人都还未出生呢,那还是我行走江湖之时认识的,比我小几岁,叫我一声大姐。他那时也是小小年纪便位列‘南宫三子’之一,到处行侠仗义,也是颇有侠名。”沈园雪含笑道。

朱文羽看了一眼沈园雪,想起周元曾说过这位唐老太太当年乃是江湖中有名的美女侠女“飘雪仙子”,追求的人无数,说不定当年南宫望也是追求这位老太太的人之一了,只不过最后这位仙子最后还是嫁到了唐家。

“呵呵,看到南宫少侠,我好像又看到了当年的南宫望之风呢,果然是少年英雄,我们家剑儿年岁大了几岁,相比起来便不如南宫少侠了。”沈园雪续道。

南宫灵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唐剑,那唐剑也正微笑着看着他,两人眼睛一触,相视一笑。

说几句题外话,沈园雪已将话题转了回来:“朱公子,南宫少侠,今日邀请二位来我半月阁,便是想和两位少侠聊一聊,老身听延雄说朱公子除了上次所说的验血验毒之事外,还有几件事要和我老婆子商议,今日我叫了延雄延虎和剑儿一起过来,这堂上算是已经坐了半个唐门了,不知朱公子想说何事,在此说起可会方便?”

------------ 第九章 唐门门主(8) 朱文羽站起身来,抱拳团团一躬:“多谢老夫人,多谢两位长辈,多谢剑兄。老夫人,晚辈这次来唐门其实确实有几件事想和老夫人说起。其一是烦请唐门代为甄别一下几样毒物,此事上次已和堡主说过,毒样也已交给唐老前辈。其二便是代少林派跑一趟,向老夫人讨个回话,其三便是一件武林大事。”

“第一件延雄已去办,第二件老身也略有所闻,知晓一些,却不知朱公子这第三件是何事?”

“此事说来话长,其实这三件事,也许就是一件事也说不定。”朱文羽顿了顿,便从“雷霆剑客”南宫雷之死说起,说到洪武皇帝朱元璋派其到南宫世家报丧并到唐门验别南宫雷所中之毒,然后将曲阜灭门命案、开封采花案、少林木叶大师之死等等情事一一详细说起,还提起和沙漠谢非周元等人所分析的黑狼帮之事,都源源本本地说了出来,还掏出了怀中所携的一块银牌递给唐韵,让唐韵交给沈园雪,又传给唐延雄唐延虎唐剑等人仔细观看。

“因此,晚辈一直认为木叶大师之死以及各大门派掌门少林寺中毒一事与唐门并无多大干系,而极有可能是那黑狼帮所为,晚辈只是想在老夫人这里讨个回话有个准信而已。至于黑狼帮之事,虽到现在为止都还仅是根据种种迹象得来的猜测,但晚辈和谢老前辈等人都深信确有其存在,谢老前辈也深为此忧虑,担心这黑狼帮会将中原武林闹得鸡犬不宁大祸临头。因此晚辈这次来唐门,也希望能得到老夫人支持,同心合力来对付黑狼帮,将这场武林大祸消弥于无形。”

说到此处,朱文羽朝沈园雪深深一躬,回到座位上坐下,喝了口茶。

堂中一片寂静,沈园雪等人谁也没说话,似乎都在思索着朱文羽刚才所说之言,连唐韵也似乎忘了原来的害羞,张着口睁着大大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朱文羽,半天不说话,若有所思。

“朱公子。”过了好半晌,沈园雪才嘘了口气,打破沉静,道:“原来这中间还有如许多的曲折,老身确实不知,看来唐门这几年养尊处优,也实在是享福得紧了,是该再历练历练了。先说少林一事吧,韵丫头说得没错,无影粉虽为唐门六毒之一,却早已失传百余年,唐门之中也并无残留之物。木叶大师死前所饮之茶还有他的血水都业已验明,确实含有无影粉之毒,此毒专门对付武林高手,越是内功精深便越是易于毒发,且毒发必死。但此事确实和唐门无甚干系。只是这木叶大师既然是死于唐门的无影粉之毒,于情于理,唐门也会责无旁贷和少林派一道共同追查凶手,以证唐门的清白。至于少林寺中朱公子南宫少侠和各派掌门人所中的慢毒,也已查验明白,也确实是唐门之毒,名叫‘百日蚀筋散’。此毒服下之后并不当时发作,而是先在体内存留,慢慢消蚀筋骨,若不及时服用解药,待到百日毒发之时,不但发作得极快,而且即算是解了毒,这筋骨也已被毒物侵蚀得软化了,使不出劲力,这一身武功便算废了,此毒是唐门前辈高手所制,不过这毒也有一样不好,药效虽强,但却易解,除非真个到了百日之期,那时则毒发无救,否则只要提早发现,解药其实也并不难配制,唐门的‘三花玉露丸’便正可解去其毒。不过这百日蚀筋散唐门除了自己用之外,也曾卖给过别的门派。朱公子可能有所不知,江湖中有不少门派曾找唐门买过毒药,或喂暗器,或研制独门毒药,不一而足,这也是唐门的一项收入,这么一大家子要养活,也有些难处,光唐家堡有些田地耕种,街上有些铺面产业是远远不够的,无可奈何之下也只能想出这么些办法,照这么卖的也差不多八九十年了,朱公子且莫见怪。只是这卖的都是唐门的一些普通毒药,而且凡是卖出的毒物都有存底纪录,何时何人买了何物,买了多少,都纪录下来,以待日后查验。朱公子和各派掌门在少林寺中了百日蚀筋散之毒,虽不敢十二分地说必定和唐门弟子无干,但延雄延虎和剑儿都在此,老婆子却可以告诉朱公子一句话,我唐门光明磊落,绝不会去做此等偷鸡摸狗之事。至于会不会有唐门弟子私下自己去干这种等丑事,老婆子不好作这个保,但定会在门内严查,只是也不敢说是不是在唐门买了毒药的门派做的手脚,回头查验一下卖药的存档便知这药曾卖给过哪些门派,此事我唐门也自须查个明白,给朱公子一个明确的答复。”

“还有‘雷霆剑客’南宫雷所中之毒,朱公子带来的血块时日已久,勘验不易,仍在查验之中,须得再过几日才能给朱公子一个结果,只是现在看来,不像是唐门之毒,倒有点像是苗疆蛊毒,也许和云南五毒教会有所干连,还请朱公子再耐心多住几日,必会给朱公子一个准确的消息。”

沈园雪顿了一顿,续道:“至于朱公子所言的黑狼帮一事,老婆子和延雄延虎等人都从未听说过此事,江湖上也还未察觉到有何异状。只不过据公子所说的种种情事推断,恐怕此股势力确实已渐成气候,若真是以朝廷权贵为靠山,再纠集些武林败类,真要捣起乱来,收拾起来也确实会费些工夫,说不定真如谢帮主所说,会惹怒朝廷,若是武林中人不能早早将这些败类铲除,真弄到那步田地,只怕还真会给中原武林带来一场大祸。任你哪一家门派,甚至于中原武林所有门派加起来,也是不可能斗得过朝廷的千军万马的。”

“老夫人所言极是。”南宫灵道。

“不过对于此事而言,朱公子手中所知的仅是一些线索和几块银牌而已,许多事都还只是推测,那什么黑狼帮目前也还未露多少明显形迹,如若真如朱公子所言,雷霆剑客和木叶大师之事都和黑狼帮有关,那也都只是在暗地里暗算我武林中人,妄图于不知不觉之中控制江湖武林,掀起大浪,但至少到此刻为止,武林中人还大多不知其存在,既是此种情形,我武林中人也不好明里扯起大旗与其相争,只怕还须得采用暗斗之法,于不知不觉之中挫败其图谋,尽力消此隐患又能不在江湖中掀起腥风血雨才是最好。大明驱夷立国,战祸数十年,我武林中人几乎凋零殆尽,如今正是恢复元气之时,实在是再经不起什么大风大浪了,能不起风波,避过此劫为自然最好。朱少侠……”

“晚辈在。”朱文羽连忙起身。

“此事恐怕还得偏劳朱少侠你了。我唐门实在不便出面,只能暗中相助。公子是朝廷中人,又是武林中人,以此两种身份,对付黑狼帮正得其所,在朝廷之中可牵制权贵,武林之中有众多朋友相助,也可铲除武林败类,化大祸于无形。这杆大旗,老身思来想去,觉得恐怕还是公子来扛才是最好。”

“呵呵,老夫人,不瞒您老人家说,丐帮谢老帮主也是这个意思,以晚辈出面对付黑狼帮,丐帮在后相助,包括江湖各类消息情事,丐帮都可随时替我打听,必要时也会出人出力。”

“呵呵,门主,看来真是英雄所见略同了。”唐延雄在一旁笑道。

南宫灵心中也正作如此想,这唐老夫人“飘雪仙子”沈园雪和“铁手天龙”谢非都是一派之主,一为武林大势,二为己派,所想所为大同小异,看来在这中原武林的名门大派之中,虽不乏心存正义之事,但作为一门之主,一帮之主,一派之主,很多时候还是得打些自己家的小算盘的,这恐怕也是当掌门人的一些苦衷罢,这也实在是情有可原。

“呵呵,朱公子,看来支持你的也不止我唐门一家了,细细想来,恐怕站在你后头的至少有南宫世家、丐帮和我唐门了,估计少林武当既执武林牛耳,也不会落于人后,呵呵,朱公子,你已获武林五大门派的支持,再加上朝廷朱元璋在后面替你撑腰,你的势力可说是无人能及了。必要之时,只要朱公子一声令下,唐门相当全力相助朱公子对付黑狼帮。此外,老身还想起一事。”

“老夫人请吩咐。”朱文羽抱拳躬身。

“丐帮弟子遍天下,少林派乃出家人,不便四处游荡,南宫世家已有南宫灵少侠随朱公子一同行事,我唐门自然不能落后,也得有一人随时跟随在朱公子身边,以便随时照应和协助。韵丫头,便由你跟随朱公子吧,负责和唐门的联络,而且也好随时照应。”

唐韵正听得入神,万料不到沈园雪说出这番话来,居然一下子说到她,给她派这么一个重要的差使,而且居然还是要她随时跟随照应朱文羽这个冤家,一时闹得个满脸通红,手足无措,叫道:“奶奶!”

“嗯?”

“我……”

“怎么?”沈园雪微笑道。

“这……”

“韵儿,门主有命怎可不遵?”唐延雄在一边斥道。

“不是……”唐韵脸胀得通红,急道。

“那是什么?”沈园雪仍是带着微笑。

“……是……谨遵门主之命。”半晌唐韵才吞吞吐吐道。

沈园雪和唐延雄对看一眼,两人都露出一丝会意的微笑。

------------ 第九章 唐门门主(9) “这位朱公子少年英雄,韵儿若是能找他作夫婿,也算是不辱没了她,我也算对得起她娘了。”唐延雄自然一下子领会了沈园雪的背后之意,心道。

他这几天找唐韵了解朱文羽的情况,在说话之中也已看出唐韵一提起这朱文羽说话就有点吞吞吐吐,脸颊发红,那种小女儿家情态以前从未见过,分明对朱文羽已是心有所属,只不过没有听说过朱文羽有没有订过亲。况且这唐韵这两年总在江湖上行走,三代弟子中另外再找一个合适的人跟随朱文羽也并不容易,再者南宫世家的南宫灵跟随朱文羽日久,唐门若再派个寻常弟子,只怕也比不过南宫灵和朱文羽之间的兄弟之谊,便差了一层了。朱文羽身兼朝廷和武林的多重关系,日后在武林之中必定大放异彩,乃是个极重要极特殊的人物,若能与他形成良好关系,对于将来唐门在武林中的发展,光大门楣乃是有百益而无一害的事,派唐韵跟随,倒是一招妙棋,因利就便,能成好事那是最好,即算不成,以女子身份也至少可与南宫灵朱文羽之间的兄弟情份一较长短,至于朱文羽若是早已订亲或是两人情意不合,那便是天意了,也勉强不得的。“只望这位朱公子在家中并未订亲。”唐延雄心中暗自琢磨。

沈园雪却是心中有数,这几日和朱文羽聊天,早已旁敲侧击地打听到朱文羽并未订亲,安排唐韵在他身边实是别有深意:“好吧,那就这么定下吧。韵丫头,你随朱公子行走江湖,切不可任性刁蛮,须得尽力协助朱公子完成大事。”

“是,奶奶。”唐韵起身微一曲膝。

“朱公子,我家韵丫头从小被我宠坏了,刁蛮任性,若是有什么不听话的地方,朱公子不用客气,只管代老身管教管教才好。”

听到“管教”二字,唐韵突然想起那次黄河岸边黑店受伤,被朱文羽一巴掌打在屁股上的事,脸上更是又是一阵通红。

朱文羽听沈园雪说居然要唐韵随自己行走江湖,代表唐门协助自己对付黑狼帮,心中早已是一片空白呆在那儿不知所想,心中是又惊又喜又担心,惊的是唐老太太居然放心把唐韵亲手交到自己手上,喜的是以后唐韵天天都会陪在自己身边,虽说以前和这臭丫头几次别扭玩笑,但她的影子却也不知什么时候已深深印入脑中,今后能天天和她相处,实不知心中是何种滋味。至于担心的则是虽然现在还不知道黑狼帮更多的内情,但连“九曲香”黄金蝶,“南海叟”刘海棋,“残月钩魂”张千山等响当当的人物都身属黑狼帮中人,这黑狼帮的势力绝不会小,对付他们不是件轻松容易的事,免不了会有许多危险,若是唐韵因此受到什么伤害,自己可是万死莫赎了。

朱文羽心中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什么味儿都有,正发愣之间,突听得沈园雪的话,忙躬身道:“不敢不敢,唐韵姑娘久走江湖,武艺超群,实是极大的助力,多谢老夫人,晚辈自当尽力照应,绝不会让唐姑娘受到丝毫的委屈。”

“武艺超群,你是正话还是反话?谁不知道你刚才和六叔打个平手。”唐韵在一边嘟着嘴嘀咕道。

唐韵虽然声音极低,但堂中就坐的唐延虎南宫灵等人哪一个不是内功深湛的一流高手?俱都听了个清清楚楚。唐延虎正喝茶呢,一听此话差点把一口茶喷了出来,沈园雪和唐延雄相视一笑:“有戏!”南宫灵则在一旁憋得肚子都快笑破了,朱文羽则被弄了个满脸通红呆呆的一时说不出话来,心道:“乖乖,臭丫头真是惹不起。”

“呵呵,那就让朱公子多费心了。”沈园雪含笑道。

“朱少侠少年英雄,武功了得,却不知师承何人?”旁边唐延虎问道。他在比武之中未曾试出朱文羽的武功来历,反而弄了个灰头土脸,输了一招心头自知,虽并无嫉妒怨恨之意,但毕竟有点不甘心,此时趁机干脆明言直问。

“晚辈并无师承,只是自己习练的,只是雷伯和南宫门主教过我两套剑法,别的都是我缠着宫中侍卫们自己学的。”朱文羽说得比较含糊。当日习练《易气养生诀》时南宫雷曾谆谆嘱咐他,说江湖人蛇混杂,他练这《易气养生诀》有如此成就,对此奇书容易引起小人眼馋觊觎,防不胜防,况且此书乃蓬莱派失物,传出去蓬莱派也会来追讨,最好不要随便说起此书。南宫灵与他同行日久,知道此事,他也叮嘱不可随便透露,在旁人面前,便极少提起此书,因此当南宫门主南宫望,丐帮帮主谢非,少林方丈木云大师以及在少林寺中所遇的各派掌门随口问起,朱文羽都是含糊地说是自己练的,并不细说内功来历。

沈园雪和唐延雄唐延虎何等眼光?何等江湖老道?心道就算是宫中侍卫高手如云,又有什么高人能教出朱文羽这等武功?更何况比武时朱文羽显露出来的内功更是高明,已是江湖一流高手,而在宫中当皇帝老儿侍卫的一流高手也仅“雷霆剑客”南宫雷一人,但朱文羽的内功又分明与南宫雷截然两家,根本不是一个路数,断不可能是南宫雷教出来的,朱文羽此言自然是想蒙混过关。只不过既然已是明了朱文羽的身份立场和意图,于唐门并无厉害关系,沈园雪等人便也不急于弄清楚他的武功来历底细,以后有机会再慢慢深究罢。

唐延虎笑道:“怪不得朱少侠精通各派武功招式,原来是大内高手所授。大内侍卫中多有各派高手门人,朱少侠博采众长,无怪道如此博学,少年有成了。”此话说的只是招数,至于他那分明是道家正宗的先天气功的来历自然略过不提,不再追问。

堂中气氛慢慢热烈,各人随意谈笑,慢慢地连还在一旁不好意思的唐韵也开始放松下来有说有笑,便如一家人一般,直聊到天已近黑,唐疏雨等大丫环指挥着端上晚饭,众人围成一桌,边吃边聊。沈园雪虽已年过七十,却是酒量惊人,而且性情开朗,有说有笑,颇有豪爽之气,还指挥坐在身旁的唐韵给朱文羽南宫灵夹菜倒酒,弄得南宫灵二人很不好意思,不过慢慢地也觉得融洽起来,尤其是朱文羽,在花房之中本就和沈园雪闲聊过数日,此时更感亲切,心目中已是觉得就如自己的奶奶一般了。

正吃着饭,唐清风进得门来道:“老夫人,堡外有一姓陈的送信人,说是县太爷有一书信交与朱公子。”

“让他进来吧。”沈园雪头也不回道。

“是。”唐清风微一曲膝,走出门去,过得半袋烟工夫,进来一个衙役模样之人,却是上次领着朱文羽二人来这唐家堡的陈川官,只见他进得门来,俯身拜倒:“拜见门主,拜见堡主,拜见朱大人,拜见南宫公子。”

朱文羽起身扶道:“陈兄不必如此,快起快起。不知徐大人有何信给我?”

“小人奉徐大人之命,送信给朱大人。”陈川官站起身来,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递给朱文羽。

只见是一封封得严严实实的书信,封皮上写着“钦差朱大人亲启,下官徐士群拜伏”,朱文羽随手撕开封印,却见里面又是一个信封,却是黄色,上写着三个朱砂红字:“朱文羽”,信封角上还盖有一个“燕”字章,用殷红的火漆封得结实,火漆上烙印着一个清晰的“密”字。

朱文羽虽从来没见过这个“燕”字章,却知黄色乃皇宫专用,心知此乃朝廷秘旨,不敢怠慢,连忙打开,只见里面是几页信纸,还有一块黄色丝绢,绢上面依稀有字。

朱文羽不待去看那丝绢,先打开信纸,匆匆扫目一看,又打开丝绢看了看上面的字,再小心折叠收好放入信封内,抬头道:“多谢陈兄了,烦请陈兄回去告诉徐大人,密信收到,不写回信了。过两日我便回县衙。”

“是,朱大人。”

“陈兄也是唐门中人吧?”旁边唐剑忽道。

“是,大少爷,小人正是唐门出身,祖上是唐家家奴,后来老门主开恩放了出去做了佃户,小人现在在县衙中讨口饭吃,老父还在唐家堡耕种佃田。”

“哦,原来是唐门旧人。此番多谢送信了。清风,去取二两银子给这位陈兄弟。”

“多谢少爷,多谢少爷!”陈川官感激地连连躬身,不住言谢。

“呵呵,还是剑兄想得周到,多谢了。陈兄,你回县衙去吧,替我问候一声徐大人,再请徐老夫人安好。”朱文羽笑道。

“是,朱大人,小人记住了,小人告退。”陈川官又一躬身,转身离去。

看那陈川官出得院门,朱文羽吁了口气,回过头来,道:“成都府腊月二十三又发生灭门命案,从手法来看和曲阜县命案是同一伙人所为。”

“黑狼帮?”沈园雪道。

“极可能是。”朱文羽道。“乃一当地富户,灭门,烧宅,死五十三口,仵作报说还有女子惨遭强暴,死状奇惨。燕王令我去查看,看看是否和曲阜命案有何关联,命我从速彻查此事。”

“燕王?听说这个燕王是个极为精明干练的皇子?”沈园雪回头问唐延雄。

“门主说得极是,那燕王乃是朱元璋第四子,十一岁便被封为燕王,三年前就藩于北平,其时前元在北方势力仍盛,但燕王年纪轻轻竟是行事果决,刚毅果敢,在朝廷中声名倒是极好,确实是位精明强干的皇子。”唐延雄是唐家堡堡主,经常和官家打交道,显然对这些朝廷中的事很熟悉,并不像沈园雪般只关心唐门在江湖上的大事。

------------ 第九章 唐门门主(10) “对了,朱公子,不知燕王千岁对你处置王丁标之事如何说?有何反应?”唐延雄突然想起一事。

“呵呵,这事我已写信给皇上老叔,皇上有密旨,不但没骂我,反而夸了我一顿,还特许我兼领顺道考评地方官,督察贪污弊案,上报朝廷之责。”朱文羽扬了扬手中那块黄绢,不在意地轻松笑道。他在宫中多年,早清楚朱元璋的性格。朱元璋乃草民起家,出身卑微,早年深受地方贪官污吏柯政之苦,因此极为体恤民间百姓疾苦,痛恨欺上害民、贪污行弊的墨吏,自建立大明朝,登上皇位后,大力澄清吏治,整治污吏,遇上这种贪官墨吏绝不心慈手软,有朝廷官员劝说他手下留情,不宜一体诛杀,以免朝中乏人,职位空缺,无人赴任,朱元璋反说:“昔日周武皇帝杀贪官如割草芥,天下无缺官之忧”,意思是说当年大唐天后武则天也是力图清明吏治,发现贪官一概处以重典极刑,杀的人太多就如同割草一般,但天下却没有什么地方会没人做官,想做官的人太多了,根本不用愁没有人才。因此一意力行,以正官风。朱文羽因为王丁标欺压百姓不请圣旨就杀了他,朱元璋也绝不会有丝毫责怪,只会说他做得好,这是意料之中的事。只不过朱元璋居然还要他顺道督察地方官吏治,这一节他倒是没有想到,可见朱元璋对他确是十分信任。

“呵呵,那就好,那王丁标确实该杀,祸害巴中百姓,死有余辜。”唐延雄撸须笑道。

“既是如此,朱公子你恐怕得即时起身前往成都,时日越久,可查的线索也会越少。”沈园雪道。

“老夫人说得极是,我明日便走。”朱文羽站起身道。

“那倒不急,明日老身还想和公子单独聊聊,后日吧,后日老身亲为两位少侠送行。”沈园雪道。

“晚辈谨遵老夫人之命。”朱文羽恭恭敬敬道。

“今日两位公子比武疲累,便早些歇息吧。延雄,代老身送送两位少侠。”

“是,门主。”唐延雄起身躬身答应。

回到客房,热热的水沐浴之后,朱文羽感到全身地轻松舒适,躺在床上,回想和唐延虎比武时的招数,感觉这唐延虎也确实有不少奇招妙式,细细地在心中暗暗比划,感觉诸多可取之处,待思索得一个多时辰,都已近子时时分了,才前前后后豁然开朗,获益良多,武学招式上又多了一层进境,仅就招式而言,此时若是再和唐延虎拳脚相斗,恐怕不用五六十招便可取胜了。

朱文羽心中一阵兴奋,轻声叫道:“木头?”南宫灵那边没什么动静。

“木头?”朱文羽觉得奇怪,这南宫灵乃武学精深的高手,即算是睡着了,他这么一叫也定然马上醒来,此时却连叫了两声都没什么反应,实是反常,朱文羽坐起来扭头一看,南宫灵哪睡着了?睁着大眼睛正看着屋顶发呆呢。

“木头!”朱文羽提高声音。

“嗯?朱兄何事?”南宫灵醒过神来。

“发什么呆呢?想什么呢?”

“没……没什么。”

“没什么?嘿嘿,是不是在想那个谁啊?”

“没……没有啊,哪有?”屋中没有点灯,但朱文羽内功已是不凡,凭着暗室视物的目力,早发现南宫灵脸上微微泛红。

“哈,肯定是在想唐离姑娘了吧?是不是?老实说,是不是?哈哈。”

“好了好了,朱兄别开玩笑了,睡吧。”

“行行行,不打扰你老兄的春梦了,继续想吧,想吧,少爷我可要睡了,你慢慢想哈,嘿嘿。”朱文羽嘻皮笑脸地说。

若是平常正事,南宫灵可以危襟正坐正儿八经地和朱文羽理论争执,但当朱文羽嘻皮笑脸的时候,南宫灵可是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只好讪讪地笑道:“睡吧睡吧。”

“你睡你的,我打会坐。”朱文羽正兴奋着呢,一丝睡意也没有,一咕噜又爬了起来,坐在床上,闭目练功打坐,运转养生诀内功。可不知怎么回事,怎么也集中不起精神,总是胡思乱想一会就走神了,幸好朱文羽练的是正宗的道家先天气功,固本培元,要不然就这么着练功非得走火入魔了不可,练了一会根本没法练下去,干脆便不去想内息周转了,随心所欲地胡思乱想,最后居然慢慢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朱文羽便被门外的轻微声响惊醒,看看自己居然坐着睡了一个晚上,连脚都有点麻麻的了,不由哑然失笑,下床出得内室,推开厅门,一股清新的气味扑鼻而来,顿时让他精神一振,神清气爽。

用过早点,唐流云过来了,说是老太太请朱文羽过去。南宫灵心知是沈园雪要单独和朱文羽说事,知趣地说自己在客房看书,便让朱文羽一个人随唐流云而去。

随唐流云到了半月阁,沈园雪正在厅中喝茶相候,只不过并没有坐正中主位,只是随便坐在窗边的客位上,见朱文羽进来,手一摆:“朱公子请坐。”

朱文羽一躬身行礼,依言坐下,那唐流云无言地微一曲膝,转身退出门外。

“朱公子能不能想到老身请你过来,是什么意思?”

“这……是关于黑狼帮之事吧?晚辈不知。”朱文羽恭恭敬敬地回答。

“呵呵,不用如此拘束,老身也没什么事,就是无聊,想找个人聊聊天而已,朱公子你也别把我当成什么唐门的门主,就还把老身当成你每日在花房中所遇到的花匠老婆子吧,要老婆子看来,你现在这样子可不是你的本性,你本是个随意洒脱之人,我老婆子本来也是这样,可自当了这个门主之后,很多时候不得不板着脸说话过日子,要不然就没法管住门中这帮人,不过这种日子可确实是难受的,每日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前几年还有韵丫头陪着我,这两年韵丫头总出门,也没人和我说说话,只能每天到花房里一个人呆一会,放松一下,这种感觉想必朱公子也是能想像得出来的吧。”

“这……这个晚辈深知,不过老夫人,难道平日里就没人陪着您老聊聊天说说闲话的吗?”朱文羽心中一阵感慨。

“唉,哪有啊?延雄延楚他们自不必说了,第三代弟子中也大多是不苟言笑之人,再说了,男孩子们也不会有这耐心陪着老婆子说闲话,女孩子里除了韵丫头也难得有亲近的人,疏雨那几个丫头还好,不过她们毕竟是下人,有时也不能太纵容她们,没个主仆上下之分也不行,唉,真是连个说话的也没有啊。”

朱文羽听着一阵心酸,平日里听到江湖上唐门的声名赫赫,乃是一个名门大派,唐门门主自然也是个武林中声名响亮叫得出字号一跺脚武林都得震几下的人物,却没想到也是个内心寂寞孤独无助没人说话的老人,外面光鲜内心却苦。

“唉,有时候真想象你们年轻人一样,一个人拿着剑,四处游荡江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唉,那都是年轻时候的事了,年轻的时候我也是个爱到处跑的小姑娘,就和韵丫头一样,到处疯,也干过不少可笑的事。嫁到唐家之后,韵丫头她爷爷也不怎么管我,我虽出门少了,却也还是常出去走动走动,有时一个人,有时和她爷爷一起,一年总得出去那么两三个月,中原大地到处都跑遍了。后来有了延雄他们兄弟几个就出门少了,再后来韵丫头她爷爷去世,我接了这个门主,就再也没出去过,成天守在这唐家堡里头,有时真想出去走走,却总脱不开身,只好把韵丫头弄过来带在身边,陪我老婆子说说话,咳咳。”

“这……这确是难受之极。老夫人,如您老不嫌弃,晚辈还是和以前一样,和您老随意说说笑笑,天南海北地胡说,只要老夫人别笑话我就成。”

“呵呵,这才对喽。”沈园雪慈祥地笑道,这一笑,朱文羽一下子似乎又好像置身在花房之中,和着一个身着朴素,唠唠不休的老太太瞎聊一般了。

“对了,文羽啊,你和我说句老实话。”

“您老请说。”朱文羽坐着没动,也不像昨日一般听到问话便起身恭听,只是随口地答着腔,他知道这沈园雪并不乐意这些烦文褥节,他自己也实在是懒得弄那些虚文,知道此时越是自然便越是融洽,还不如放松些好得多。

“文羽你老实告诉我,你对韵丫头感觉怎么样?”沈园雪一边说一边紧盯着朱文羽的眼睛,不过却看不出一丝武林绝顶高手的锐利,有的只是一个慈祥的老太太柔和而热切的目光。

------------ 第十章 成都遇故(1) “这……唐韵姑娘……她……很好啊,是个很好的姑娘……武功也好,相貌也好,性格……也好,这……”朱文羽没来由地一阵脸红,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呵呵,武功好谈不上,和文羽你比可差得远了,最多也只能算个二流角色而已,而且凭她的资质,要进一流高手之列非下苦功不可,样貌嘛……还算勉强过得去,中上之姿吧,脾气可是被我老婆子给宠坏喽,怕是给文羽添了不少麻烦吧?呵呵。”

“没……没有啊。”朱文羽急忙分辩。

“呵呵,还说没有?第一天我们说话的时候你不是就说起过这丫头给你的马上扎针,割断马蹬子的事吗?”沈园雪似笑非笑地盯着朱文羽。

“那……那只是闹着玩嘛,也……也不算什么的,我不是也捉弄她了吗?”朱文羽脸上一阵发烧。

“呵呵,也是,年轻人嘛,总是有些胡闹的,只不过韵丫头虽说有些顽皮胡闹,爱使些小性子,大事上还是把得住的,不会随意乱来,这倒是真的。”沈园雪点点头。

“是是,她……我们也只是闹着玩。”朱文羽拼命点头,一副急切地模样,倒把沈园雪又逗笑了。

“昨日我未和文羽商量就安排韵丫头跟随你查办此事,不知你是不是觉得合适?如果觉得不好那我就另安排一人?”沈园雪又是紧盯着他。

“不……不用,不用换了,就是唐韵姑娘吧,晚辈觉得挺好,不用换了。”朱文羽忙道。

“呵呵,那好吧,那老婆子就知道了,以后恐怕就得烦劳文羽代为照顾韵丫头了。”沈园雪似乎放下一块石头般地吁了口气,微微直起身来。

朱文羽心中一片混乱,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凭他和唐韵以前的种种互相捉弄胡闹,还有唐韵的个性,让她跟随自己必定会是个烫手的山芋,说不定啥时候又摆自己一道,可自己偏偏不知道为什么,还非常乐意把这个山芋放在手里,让自己拿也不是扔也不是。

“文羽,我看你的内功似乎是道家先天一派,是从哪学的?真的是自己学的?没有师承?”沈园雪又问。

“嗯,小子因偶然机会得了一本书,照着练了几年,小子也不知道会有这般成就,也是误打误撞所致。”朱文羽觉得这沈园雪十分亲切,不忍再瞒,老实说道。

“哦,原来如此,是本什么书?”

“是《易气养生诀》。”

“原来是蓬莱派的养生诀,此书老身早就听说过,据说已毁于大火,想不到居然被你所得。只是以前从未听说养生诀乃是一本先天内功,据说只是部静身修性的典籍,只因是先辈手书真迹遗物才被蓬莱派奉为镇派之宝。看来这蓬莱派中人也从来都不知道它的妙用,却让文羽你得了天大的福缘。”

“这个晚辈也不知道,不过雷伯也曾这么说过,想必不差。”

“既是如此,此书你可得小心收藏,万不可轻易示人,也不可将你内功的来历随便告诉他人。”沈园雪郑重道。

“这是自然,雷伯也是如此说。”

“文羽啊,你知道老身原来的出身门派吧?”

“听南宫门主提起过,说老夫人原本是天山派传人。”

“呵呵,这个南宫望,倒是和你说了不少。”沈园雪呵呵一笑:“不错,老身原本是天山派中人,天山派也属道家旁支,有一门内功,叫‘冰息功’,练到深时可以在冰下龟息两三个时辰,对敌或是疗伤时还有暂时封住自身穴道的功用。”

“封住自身穴道有何用处?”

“封住自身穴道之后,半柱香之内全身晃如没有穴道一般,除传说中的一阳指、弹指神通这些专破内家真力的绝顶指功之外,不惧任何点穴功夫,对敌之时当有大用,疗伤时若是手足受伤无法自行点穴止血,也可运功自封穴道,原是一门奇妙的运穴之法。”

“哦,居然如此神妙。”朱文羽恍然大悟。

“今日老身便将此功传授予你。”

“这如何使得?老夫人,小子无德无能,老夫人岂能轻授唐门绝学?”朱文羽连连摆手。

“呵呵,这门功夫不是唐门功夫,唐门中人除老身之外也无人会使,唐门内功不是道家的路子,学不得这门功夫。冰息功是天山派的内功,和唐门无干,文羽你学了无妨,而且文羽你的内功属道家一路,学此正好,不用顾虑,我这其实也不光是为了你,也是为了韵丫头,呵呵。”

“这……那……那晚辈只好从命了,多谢老夫人了。”朱文羽起身行礼道。

“呵呵,别老夫人长老夫人短的,太过客套,文羽要不嫌弃,叫我一声奶奶那我更高兴。”沈园雪慈祥一笑。

朱文羽一阵感动,他本也是个洒脱之人,前几日天天在花房那儿聊上一个半个时辰的,已是感觉十分亲近,便顺势道:“那好,那文羽就斗胆叫一声奶奶了。不过,奶奶,在人前文羽想着还是叫门主为好,私下再叫奶奶,如何?”

“呵呵,还是文羽想得周全,韵丫头也是这么样的,有时叫门主,有时就叫奶奶,你们都是乖孩子,呵呵,就这么定了。来来,奶奶教你冰息功。”沈园雪双手一拍大腿,站起身来道,只见她站好身形,一挺身,吸了口气,便是转眼之间,她那老态龙钟的慈祥老夫人模样顿时一点都看不到了,朱文羽只觉一种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那种气势威严,在眼前站着的已不是一个年过古稀的老太太,而是一个武功绝顶的超一流高手。

整整一日,朱文羽都随沈园雪在那半月阁中练那冰息功,一老一少有说有笑你教我学,一转眼日头便要下山,沈园雪喜道:“文羽啊,你果真是个武学奇材,才一日功夫,这冰息功已练成了三四分,他日只要多多勤练,自有进境。你那养生诀内功乃是固本培元之根本,内力之根基,不过对敌时却可以冰息功运力出招,招式之中自有一种冰寒之气,若是受阳刚之力所伤,以冰息功疗伤,阴阳调和,进境更速。不过若是受的阴寒之伤,则切不可以此功疗伤,否则只会增强体力阴寒之气,让所受之伤更重三分,这一节切切牢记,不可忘了,若受阴寒之伤,只可以养生诀内劲疗伤,养生诀内功中正平和,乃先天之功,可对任何内伤俱有疗效,只是对付阳刚之伤不如冰息功效力更显而已,文羽切莫大意。”

“省得了,奶奶,多谢奶奶成全。”

“呵呵,好,好好,那明日你便起程去成都吧?奶奶便不去送你了,你一路上切切小心,韵丫头性子不好,你多让着她一点,也替我管教管教她,啊。”

“嗯,文羽遵命,奶奶放心吧。”

“呵呵,好孩子,那快去吧,说不准延雄也得找你说说话呢。”沈园雪含笑道。

“堡主?堡主找我何事?”

“呵呵,你去了自然就会知道的,去吧。”

“是,奶奶,那文羽去了。就此向奶奶辞行了。”

“呵呵,去吧去吧,乖孩子。”沈园雪连连扬手道。

回到客房,只见桌上摆着两张红贴,打开一看,果然是唐延雄请朱文羽南宫灵二人赴晚宴的请柬。朱文羽略略休息了一下,到时辰便和南宫灵一起来到唐延雄的居住之处――风云轩,刚进得门来,只见厅中已摆了满满一桌酒席,唐延雄在门口迎接,看他二人来了,忙道:“来来来,两位少侠,明日二位便要去往成都,老朽替二位少侠饯行。”

“这如何敢当?堡主实在是折煞晚辈了。”南宫灵忙抱拳躬身道。

------------ 第十章 成都遇故(2) “呵呵,呵呵,南宫少侠不必客气,南宫世家和唐门世代交好,南宫少侠在我唐家堡便如到家一般,不必拘束。两位明日起程,怎可不饮一杯饯行酒?更何况老朽还有几句话和两位少侠说呢。”唐延雄一边不由分说地把二人让进屋里,一边笑道。

“既是如此,那我们便实在是叨扰了,让堡主费心,实在是过意不去。”朱文羽道。

“朱公子无需客气,坐,坐坐,两位少侠请坐。”唐延雄道,“去,把韵儿叫出来。”

仆从答应一声,转身而去,不一小会,唐韵便从内屋慢慢蹭了出来,低着头不敢说话。朱文羽南宫灵二人面面相觑,想不到这唐延雄居然把唐韵也叫来了。

“两位少侠请坐,韵儿,你也坐下吧。”唐延雄坐在主位,又招呼道。

“唐姑娘好。”朱文羽一时不知说什么,呆了半晌,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听得南宫灵差点笑了出来,

“你……你也好。”唐韵的声音比之平日里出奇地小,甚至于比昨日在凤舞楼上向朱文羽介绍比武之人时声音还要小。南宫灵眼尖,看到唐韵脸上早已绯红一片,心中暗笑,也不说话。

“都坐下都坐下。倒酒!”唐延雄道。

待四人都坐定,唐延雄端起一杯酒,道:“来来,明日两位少侠起程,老朽先满一杯饯行酒。”

“不敢不敢,多谢堡主盛意。”朱文羽二人忙站起身来,端起酒杯一举,随着唐延雄一饮而尽,唐韵自也是跟着乃父一举酒杯,一口而尽,却是一句话也不说。

唐延雄又端起第二杯酒:“这第二杯酒,是拜请两位少侠多多照应韵儿,韵儿从小被宠坏了,性子顽劣任性,两位少侠多多担待。韵儿,这杯须得你自己来敬。”

“爹爹!”唐韵嗔怪地低叫了一声。

“不敢不敢,堡主,唐姑娘天资聪慧,久走江湖,实是巾帼英豪。一路同行,不敢说照应,晚辈们自然都会把唐姑娘当成一家人一样的。”朱文羽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南宫灵见状连忙接腔过来,二人又是一饮而尽。

“呵呵,有二位少侠这句话,老朽一百个放心。来,再饮一杯。”唐延雄笑道,又是一口而尽,朱文羽二人连忙又陪了一杯。

唐延雄看来兴致颇高一个劲地劝酒,朱文羽却从来没有感觉到过如此拘束,不知所措,平日里那股什么时候都满不在乎吊儿啷铛俏皮话张口就来的性子一时都不知道丢哪去了,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一个劲地倒酒便喝,南宫灵倒是你来我往不缺礼数谈笑自如,至于唐韵,自始至终地都没怎么抬头,喝酒吃菜都是低着头,几乎一句话不说,也不知是否喝酒的缘故,脸却是胀得通红,油灯之下脸颊显得更为娇艳,倒叫朱文羽几乎看呆了。

这一番酒直吃到人至纷醉,月入三更,饶是朱文羽内功精湛,但心中有事,极少说话,又是不停地喝酒,未运内功解之,竟是已有七分醉意,南宫灵看来倒还清醒,待到筵散,扶着朱文羽回到客房。朱文羽倒下便睡。

大明洪武十六年正月初三,晴,但四下里仍是白雪皑皑,太阳下照得格外眩目刺眼。风不大,并不感觉到如何寒冷刺骨,反而透出一股子清新之气,在雪地里纵马而驰,的确能让人感觉到精神一振,神清气爽。还在新年之中,各处乡村野镇的乡民仍都沉浸在过年的喜庆之中,各家各舍大都贴上了春联门神,不时还能见到大户人家挂在大门外的红红大灯笼,红色映着雪色,让人从心里涌出一股子喜庆精神劲儿,仿佛一下子融进了百姓家中的那种喜洋洋的感觉中,化成了不论贫富各色人家桌上摆着的冒着的热腾腾暖洋洋热气的碗碟。

一大早,唐家堡正门吱呀一声打开,男男女女七八人出得门来,本来冷冷清清的大门外顿时显得热闹起来。只见一个老者对着两个文生模样的少年抱拳道:“朱公子,南宫少侠,江湖风尘,多多小心,此去一路顺风。”又对一个劲装打扮的年轻姑娘道:“韵儿,你多次行走江湖,爹爹倒并不担心,只是和朱公子他们一路可得收拾一下你的脾性,不可任性胡为,多多请教两位少侠,听二位少侠教诲,知道吗?若是任性坏事,我和门主都不会饶你。”那姑娘嘟着嘴道:“知道啦,知道啦,都说了多少遍了,奶奶说了你又说!”一句话惹得众人一阵哄笑,弄得那姑娘很不好意思,嗔道:“笑什么?不许笑!”那姓朱的公子笑道:“好好好,不笑就不笑!”故意装着板起脸,结果弄得众人笑得更厉害了。连本来并未有多少表情的那个姓南宫的少年也不禁露出微笑。

这正是朱文羽、南宫灵、唐韵等人离开唐门欲往成都查看腊月二十三日发生的灭门命案,唐延雄唐延虎唐剑等人出门相送,那唐延雄正是唐门长门长子,唐家堡堡主,唐韵之父,唐延虎与唐剑等人则因唐门新年比武一事与朱文羽南宫灵二人打个旗鼓相当,生出惺惺之意,反觉亲近,那唐剑更是唐韵的同胞长兄,一早便来相送,至于唐门门主沈园雪则因年事已高,昨日朱文羽已向她辞行,故未再前来。

三人向唐延雄等人抱拳告辞,接过下人牵来的马匹,翻身上马,加上唐韵的贴身丫环唐离,一行四人,扬鞭催马。四人的坐骑本就是都是良驹骏骑,在唐家堡又给照料得草料充足风雨不沾,已是膘肥脚快,微微一催便撒开欢地往前跑,三十几里官道一晃而过,不过一个时辰,便已回到巴中县衙。

那巴中县令徐士群早已率了一大堆人等候在县衙门口,看到朱文羽四人马近,就地拜下:“巴中县令徐士群恭迎钦差朱大人。”站在后面的衙役仆从也都随同跪下,朱文羽连忙下马扶起徐士群:“徐大人快起,我早就说过不用如此大礼,我也受不起,这叫我如何敢当?”

“朝廷法度不可轻废。再者朱大人怒杀王丁标,为民除害,下官这一拜也是替巴中的黎民百姓而跪的,朱大人切莫推辞。”徐士群伏地再拜。

朱文羽大为感动,道:“王丁标为害地方,死有余辜,我杀他也只是一时义愤,幸好皇上老叔还没骂我。徐大人还是快请起吧,各位都请起,请起。我此次只是路经此地,马上还要去往成都,你就不用来回奔忙了。”

不过朱文羽心中却也有数,这个徐士群恐怕也免不了是个趋炎附势之徒,若是诚心拜伏,早在自己刚杀了王丁标去唐门之前便该如此,此时却是知道皇帝没有怪罪自己,这回才如此惺惺作态而已。只不过和王丁标比起来,这徐士群虽然谈不上说有什么风骨,但毕竟对百姓尚还不错,并不算贪官恶官,这也已算难得的了,不可过于强求。既然对徐士群并没有什么很好的印象,便也懒得在这里稍作停留,开口便说要去。

那徐士群听到此言,连忙挽留,只是朱文羽确实要走,后面南宫灵和唐韵二人连马都没下,只有唐离下来牵马而立,显是根本没有停留的打算,因此徐士群也知留不住。更何况朱文羽毕竟是钦差,连王丁标都敢一掌而毙,先斩后奏,杀完了再告诉皇上,绝对是个胆大包天的主儿,指不定能做出什么事来,虽说此时对徐士群还算和气,但如果万一不对心意把他也给毙了,那也并不比杀死一只蚂蚁严重多少,那他徐士群可就冤到家了。俗话说“伴君如伴虎”,这伴钦差和伴虎看来也差不了多少,老虎和狮子的区别罢了。他徐士群内心中也是希望这尊瘟神走得越远越好,因此他也只是嘴中百般挽留而已,看朱文羽去意已决,便就坡下驴,脸作依依不舍之状,恭祝钦差朱大人一路顺风,为朝廷早立新功。

离开巴中县衙,四人一路南行,慢慢放慢马步,并骑而行。

四人似乎各有心事,都是话少,走得不远,唐韵突然冒出一句话来:“这些当官的,没有几个好东西,一个个看见上司不是拜啊就是叩头的,一脸的奸笑,跟见了亲爹似的,欺压百姓倒一个个都是好手!比催命的鬼还厉害。”

朱文羽正百无聊赖地四处看着风景,听见这话,有意逗她:“那我也不是好东西了?我是钦差呢,可是不小的官呢。”

唐韵顿了一下,白了他一眼,道:“你?你……你也好不到哪去!”说罢脸一红,催马快跑几步,跑到前面四五丈远,又放慢下来。

朱文羽看了一眼南宫灵,只见南宫灵也正好朝他看来,眼里满是笑意,两人目光一碰,都不禁哈哈大笑起来。弄得旁边的唐离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叫了声“小姐!”,也催马前行追上唐韵,两女在前并排而行,两男在后,不急不慢地继续朝前走。

唐韵一边和小离不紧不慢在前面走着,也不理后面跟着的朱文羽和南宫灵,心中却是有些走神了。

------------ 第十章 成都遇故(3) 自从第一次在京城中因街上抓小混混和“九曲香”黄金蝶采花一事以来,自己和朱文羽也算打了多次照面了,从京城到去山东的路上,再加上开封城中,少室山下,黄河岸边,唐门过年,来来回回好几次,刚开始的时候本来以为他也是和黄金蝶一路的采花淫贼,莫名其妙打了一架,后来虽说也知道是误会了他,可自己总是觉得十分看不惯他那一股子说不出的玩世不恭的模样,永远似笑非笑的眼神似乎总是在嘲弄着自己什么地方,故而总想教训教训这小子,让他吃吃苦头,以报当日在京城中自己因中了黄金蝶的迷香而被这小子抱在怀中的窘境之仇,让他知道知道厉害。

只不过唐韵虽是心中暗自有气,一心想给朱文羽点颜色瞧瞧,但毕竟出身名门,自小家教甚严,虽得奶奶宠爱,颇有些小女儿家的小性子,但本性却是十分良善,在她看来,小小教训一下这小子也就够了。那日因黄金蝶之事和这小子打了一架,虽没过几招,却知这小子武功不低,真打起来还不知道是谁教训谁呢,一副流氓小混混的模样,肯定是什么龉龊手段都使得出来的,自己女孩儿家还真不一定打得过他,又没深仇大恨的,不可能真的以命相拼,思来想去,也只好耍些小手段捉弄捉弄这小子,让他触触霉头,也能一解心中之气。

后来在扬州城偶尔看到这小子居然出了京城,反正自己也是在江湖上没头苍蝇般乱走,走到哪算哪,没个一定的去处,只是为了多些阅历见闻,便和小离一路跟了下来,偷偷往他马背上扎上绣花针,当然没有喂毒,只是让他吃吃苦头,再又把他那马蹬带子割断半截,又偷偷给马喂了些泻药。最后把他扎得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真解气。谁知这小子居然看出来是自己弄的鬼,躲在路边一下把自己的马弄惊了,害得自己一屁股坐在地上,屁股都差点摔成两半,又点了自己穴道,让自己动弹不得,更可恨的是居然还出声恐吓自己说要扒了自己的衣服绑在官道旁边让别人看,虽说没真个做出来,周老前辈又给自己解了穴,除了摔了一跤没吃什么亏,但这小子居然说出这种不要脸的话来,也实在是可恨之极。对了,还有,把自己的马也给换走了,留下那匹自己喂了巴豆的马,不但跑不动,而且不住地拉稀,臭了自己一路,简直是越想越气愤,真想追上去明刀明枪给这小子一个厉害看看,还是小离挡住了自己,也幸亏没去,这小子居然能和六叔打个平手,武功真的比自己高出一大截,打是打不过的,只能自讨苦吃,万一真的惹恼了他,把自己衣服扒了绑起来,就真是要了自己的命了。

他的武功也真的很厉害,居然能和六叔打平,连爹爹和奶奶都赞不绝口,自己这工夫在他手下可能走不过十招。还听说在县衙里一掌就杀了个六品的知州,皇上居然也没把他怎么着,看来这皇上和这小子也是差不多货色,好不到哪儿去。

对了,还有,这小子欺负自己还不止这些呢,还有那次,在黄河边上的客栈里,凭自己闯荡江湖好几年的眼光,早就看出来那些人不是什么好货色,一准是个黑店。果然,那些人又想用迷香这种下作手段来害自己和小离,被自己二人狠狠教训了他们一通,谁知后来出来个当头的,力气好大,客栈里又施展不开轻功,只能硬架,结果差点又死在那儿,还是最后关头这小子他们几个出来,三下五除二收拾了那些强盗,自己受了伤,一身无力,谁知这小子居然那么大胆,居然敢又抱着自己,还好像把自己衣服解开了,虽说是为了上药,但自己一个女儿家的,长这么大,除了小的时候爹娘,还有哪个男人看过自己身上的肌肤?这不是叫人羞死了吗?一时冲动打了这小子一耳光,也不知怎么回事,这小子本来本事不小,居然也没避开,结结实实打在他脸上,红红的五个手指印,本来那时候自己心里还有些过意不去,谁知这臭小子居然一巴掌打在自己屁股上,你说自己这么大一个大姑娘,被人打在屁股上,还要不要我活了?本来还有点过意不去,呸!真恨不得再狠狠打他一顿,却被这臭小子一下点了穴道,又在屁股上打了一下,弄得自己都想马上死了算了,宁死也不要让这小流氓治伤了,真个是一肚子的委屈没处诉去。

再后来,又是在少室山下的白水镇碰着他的,那回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虽说在江湖上听到少林木叶大师暴亡的消息,有心要去看看,不过脑袋里面却是满脑子地想那臭小子会不会也去少林寺,结果偶尔又看到他和那位南宫灵一起沿着官道去少林,自己便带着小离跟了下来,跟到白水镇,也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只好找个农家干住着,什么事也没干,弄得小离也不住地问自己来白水镇干嘛。后来呢?后来丐帮子弟过来请自己过去,说是沙漠中毒了,请帮忙救治。还好,还是沙漠中毒,要是这臭小子中毒,我才不去呢,毒死了才好!也省得自己看见这臭小子就心烦意乱的,又奈何不得,最好让别人收拾了他。不过既然是沙漠中毒了,沙漠人不错,还是得救的,就去了,果然这臭小子也在那儿,自己就装作根本没看见他,根本就不理他,看他什么反应,谁知道这小子居然也装作没看我自己,根本一点表情也没有,自顾自地说说笑笑的,真是太可恨了,那几十粒三花玉露丸也是丐帮帮主“铁手天龙”谢老前辈要自己才给的,要是那臭小子来要,一粒也不给他!不!半粒也不给!你说沙漠和南宫少侠好好的,怎么就和这么一个小混混混在一起?真是的。

从白水镇回来,就再也没见过这小子了,本来以为以后再也不用见到这讨厌的小混混了,谁知他竟然跑到自己家里来了,对了,在开封的时候他就说过要来唐门的,哼,既然跑到我的地盘来了,还不得好好治治他?不过他成天呆在客房那边,爹爹和奶奶都把他当成宝贝一样,就他那贼眉鼠眼的样子还能当唐门的上宾?哼!只是他和南宫灵住在一起,捉弄他不免波及到南宫灵,南宫灵彬彬有礼的,大家出身,哪像那小子?一副小流氓混混的模样?再说了,南宫灵是南宫世家的人,以前听说奶奶和那南宫世家的门主还是很熟的人,事关两大门派,若是连累了南宫灵也不好,只好暂时放过那臭小子了。

这次比武的时候,奶奶突然把他和南宫灵也请过来看,还要自己陪着,哼!让我陪这臭小子?我都恨不得……恨不得踢他两脚!可鬼使神差的,自己居然乖乖地一场一场给他介绍,你以为姑娘我乐意啊?还不是门主有命不得不这样?看我说话的时候看过你没有?你以为我稀罕?告诉你,我那时正在琢磨怎么让你吃点苦头呢,哼!

不过这小子武功也确实厉害,居然能和六叔打个平手,不相上下,六叔可是门中除奶奶之外拳掌剑法最高的人呢,连爹爹都得和六叔打到五六百招开外才能略占上风,那还是因为爹爹内功比六叔强些而已,若论招式,爹爹也不是六叔的对手,这臭小子,居然能和六叔打个平手,哼,武功强得意么?有什么了不起?还是一副吊儿啷铛的懒散样,谁看得上他?哼!

偏偏奶奶和爹爹也不知吃了什么药,中了什么邪,居然让自己随着这臭小子去查那个什么黑狼帮的事,还说什么要他照料我?本姑娘自己闯荡江湖好几年,不都是一个人……不,自己和小离两个人吗?什么时候让人照料了?还要他来照料?武功好就能照料本姑娘了?哼,让本姑娘跟着他?好,行,自己就跟着他,找着机会再给他点苦头吃吃,让他受点教训,也算是报了自己被这臭小子羞辱了好几次的仇!哼,臭小子,你等着!

唐韵心中乱七八糟转了无数个念头,小离在旁边哪里知道?见唐韵板着脸半天不语,偏过身来悄悄道:“小姐,朱公子和南宫公子在后边呢,要不别走得太快,等等他们吧?”

“要等你等去!”唐韵白了唐离一眼,赌气般道:“臭丫头,胳膊肘往外拐,就知道向着你的心上人!等着,那个臭小子我非叫他好看不可!驾!”一抖缰绳,那马顿时快跑起来,一会便超前了好几丈。

“小姐,等等我!”小离叫道,一扬鞭,也追了上去。

这日,四人到了一个叫桃花镇的镇子,寻了一家客栈打尖住宿,照例是唐韵和唐离一间屋子,朱文羽则和南宫灵共住一个房间,刚安顿下来,唐韵拉着小离便来到朱文羽他们房门口,叫道:“南宫灵,要不要出去吃东西?”

“当然,我肚子早饿瘪了。”不待南宫灵回答,朱文羽便抢着答道。

唐韵白了他一眼,径直又问南宫灵:“我又没叫你,南宫灵,我和小离出去吃,你去不去?”唐韵抢白道。

南宫灵含笑看着这两个冤家,道:“不在客栈里吃么?唐姑娘。”

“客栈里的有什么吃头?我们出去吃小吃。”

“去去去!都去都去!木头,你不去我去了哈。”朱文羽自然知道是唐韵故意找他的碴子,却也笑嘻嘻道,心中却是暗骂一声:“臭丫头,又惹我。”

唐韵哼了一声,一甩头转身便往外走,小离连忙跟上,朱文羽冲着南宫灵做个鬼脸,一笑,也出去了。南宫灵无奈地笑笑,摇摇头,一摆手,也跟了出去,反身将房门锁好。

------------ 第十章 成都遇故(4) 唐韵一出客栈便往右走,头也不回走得飞快,弄得后面小离一路小跑跟着直叫:“小姐,小姐,慢点啊,他们还没出来呢。”

唐韵显是对路径十分熟悉,七弯八拐的转了好半天,终来到一家门店前,一头钻了进去,小离快步走到那店前,一个劲回头挥手招呼后面的南宫灵和朱文羽:“快点快点,南宫公子,朱公子,就在这。”

朱文羽过来一看,原来是个小小的门店,门前挂着一块幡旗,一个锅盖大小的黑黑“冯”字绣在沾满油污的旗子上,看来好几年都没洗过,木屋也已发黑,都不知道多少年了。

朱文羽取出折扇,随手摇了几摇,踱步便朝里走,只见唐韵早已坐在屋中的一张八仙桌旁,屋里很小,只能放下四张八仙桌便已经满满当当的了,不过让朱文羽颇为奇怪的是每一张八仙桌的正中都有一个头大的洞,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的。

不过朱文羽不及多想这个,摇了摇扇子,望着唐韵笑吟吟道:“跑到这儿来干嘛?”

“你不是想吃川菜吗?”唐韵白了他一眼,堆着一脸的笑道:“这儿的川菜是桃花镇里最地道的,要不要尝尝?”

朱文羽心知这丫头必定有鬼,哪会怕她?倒正想领教领教她的手段,便也笑道:“好啊好啊,我正想好好尝尝呢。”

唐韵狠狠盯了朱文羽一眼,心道:“等会就让你好看!”手上却是一拍桌子,高声喊道:“老冯!”

“来了来了!”从里屋跑出来一个半白头发的老头,身穿一件粗布灰衣,还围了一块围裙,照样已是斑驳油污不堪,还不停地拿起围裙来直擦手,一边擦一边道:“哟,唐姑娘啊,好久没来小店了,吃点什么?还是水煮鱼?”

“嗯,来盆最重的。再加碟子泡菜,一壶酒。”一边说一边斜着眼看了一眼朱文羽,透出一股捉弄的眼神。

本来朱文羽还以为唐韵会在这儿预先埋伏下人手要找自己的碴子,但看那出来的老冯之后却知不是,虽说老冯似乎和唐韵颇熟,这也可能是因为以前唐韵经常来的缘故,不足为奇。看那老冯头发发白,面相忠厚,身上还散发着一种浓烈的油烟味,看来不像是假装的,朱文羽一时不知唐韵弄什么名堂了,只好打定主意静观其变再说。

便在此时,南宫灵也已走了进来,最后的是小离,都在八仙桌旁坐了下来,小离道:“小姐,又吃水煮鱼啊?”

“是啊,老冯这也就这能吃这个了,别的没什么特色。”唐韵顺口道,肚子里却是打着鬼主意,朱文羽分明看到她的眼珠子滴溜溜乱转。

唐离忙着给各人布置碗筷,摆上酒杯。南宫灵心知必定有事发生,只是含笑坐着不作声,听凭朱唐二人行事,看到底这两个冤家能闹出什么事来。

“小离,一会你舀辣椒,我先去给朱公子盛饭!”唐韵站起身道,进到里屋去了。看起来这菜似乎很诱人,但却只看见一盆的干辣椒,说是水煮鱼,却看不见鱼在哪,朱文羽和南宫灵不知道该怎么吃,正拿着筷子举棋不定,闻言便都放下筷子,望着唐韵的背影。朱文羽总觉得唐韵这话透着一丝狡黠,尤其是“朱公子”那三字出声颇重,定是不怀好意。

“哎。”小离答应了一声,取过炉上温着的酒壶,分别给四人倒上一杯酒,一边倒一边念叨:“南宫公子,朱公子,小姐。”

不一会,唐韵果然端了一个木盘出来,盘中放了四碗白生生的米饭,给南宫灵、朱文羽和小离一碗一碗放好,最后一碗则摆在自己的座位前,将木盆顺手放在身后的另一张八仙桌上。

朱文羽静静地看着唐离倒好酒,抬头望着唐韵道:“怎么着?唐大小姐?这顿饭有什么别的意思吗?”

唐韵没好气答道:“你以为有什么意思?好心好意请你吃顿地道的川菜,怎么?不领情?不吃拉倒,你自己回客栈去!我请南宫灵吃!”

“吃吃吃,唐大小姐请客,少爷我受宠若惊,哪能不吃啊?就算是放了毒药我也吃!”朱文羽嘻嘻一笑。

“毒药?就你?给你下毒我还嫌浪费呢,你爱吃不吃,怕了你就别吃。”唐韵撇撇嘴。

“怕?这有什么怕的?再说了,你唐大小姐的饭,就算毒死了,也是个风流鬼,当然要吃,嘿嘿。”

“朱公子,南宫公子,这水煮鱼很辣的,又烫,一会慢慢吃,试着点,辣着了肚子很难受的。”唐离好心用筷子敲敲铜盆。

“就你多嘴,反正菜在这儿,别人爱吃不吃,要你说?”唐韵白了唐离一眼。

“哈哈,我就看看能有多辣,来,来来,木头,吃,咱们吃。”说着朱文羽便朝桌上的泡菜夹了一筷子,送到嘴中。“嗯,不错不错,味道不错,木头,来,来来,快吃,这菜不错,清爽嫩脆。”一边说一边用筷子连连指指那碟子泡菜道。

南宫灵依言也吃了一口,点点头:“嗯,确实不错,多谢唐姑娘了。”

朱文羽又喝了一口酒,这酒是唐离倒上的,朱文羽倒不虞唐韵捣鬼:“这酒倒是一般,比宫里的差远了。”

南宫灵正吃着一口泡菜,闻言差点笑出来:“那当然了,宫里的都是进贡的酒,哪能这么比?”

“四川地远山高,比不了你那大地方,有这酒就不错啦,别得了好还卖乖,不喝拉倒!”唐韵撇撇嘴扬声道。

“喝酒喝酒。”唐离连忙打圆场。

几人一杯酒没喝完,老冯便端了一个铜盆出来,正好放在八仙桌中间的洞里,朱文羽这才知道那洞是干什么用的,眼见着这铜盆分明就和客栈里的洗脸盆一般大小,长这么大,朱文羽除了宫中当值的侍卫们一起吃饭时用盆装菜之外,第一次在小饭馆里见着用这么大的盆装一盆菜,只见里面分明是一盆的油光发亮的干辣椒,发着暗红,在这冬夜里腾腾地冒着热气,显是十分地烫,果然听那老冯说:“客官们慢用,小心烫着。”

唐离果然拿起桌上的勺,将浮在上面的一层辣椒舀去,下面便露出了一层的油,晶莹发亮,香味愈加浓烈,闻起来便觉胃口大开。朱文羽则和南宫灵一起停下筷子等着唐离捞完。

“怕辣就别吃啊。”唐韵一边说一边端起饭碗。

“呵呵,不怕不怕,少爷我怕的东西少,酸甜苦辣啥没吃过?老虎狮子啥没碰过?不像有些人,见着老鼠都会吓得尖叫。”朱文羽故意扬声道。

“你说清楚,谁怕老鼠了?”唐韵一瞪眼。

“没有没有,我说的别人,不是说你唐大小姐,你唐大小姐独闯江湖,哪会怕一只小小老鼠?是吧?你看桌子底下一只这么大老鼠,你唐大小姐看都不看一眼,根本算不上什么,是吧?”朱文羽嘻嘻一笑。

未等朱文羽说完,唐韵已是陡地站了起来,退后一步,往桌下看去,连唐离也是蹭地一下跳了起来,仿佛被烫了一下一般,差点把凳子也给碰倒了。

南宫灵也好奇地往桌下看去,哪有什么老鼠的影子?

唐韵这才知道上了朱文羽的恶当,狠狠瞪了一眼一脸坏笑的朱文羽,一声不吭地重新坐下,端起饭碗扒饭,唐离也心有余悸地坐下,一边坐还一边不时往桌下看一眼,生怕真的突然窜出一只老鼠出来。南宫灵抬起头,一声不吭地含笑摇摇头,“这两个冤家。”也端起饭碗吃饭。

突听得两声细响,唐韵突地尖叫起来,呸呸两声将满口的米饭忙不迭地吐了出来,看了看自己的碗,陡地盯着朱文羽怒道:“你!”

“呵呵,不好意思,刚才一不小心,把你的饭换了一碗,没想到我们唐大小姐还有这别致的爱好,喜欢往饭里面放点沙子,佩服佩服。”

南宫灵恍然大悟,原来唐韵想捉弄朱文羽,在里面盛饭时往朱文羽的饭里加了沙子,哪知朱文羽鬼精灵一个,早知唐韵会在饭里弄鬼,便有意说起老鼠,乘着各人往桌下看时将自己和唐韵的饭碗换过。他也不知唐韵到底弄的什么鬼,总之换过没坏处,此刻才知唐韵居然有意往饭里放了沙子。

南宫灵反应过来,实在控制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小离则忙着替唐韵擦拭吐在身上的饭粒残碴,唐韵瞪着朱文羽,心中恨极,但却知道实在是自己先捣鬼的,朱文羽只不过是让她自己中了自己的圈套而已,一时说不出话来,“哼!”了一声,一甩手拨开小离的手,蹭地站起身来,拍拍身上,又钻进里屋,不一会又端出一碗饭来,恨恨地坐回自己的位子,一声不吭地吃饭。

------------ 第十章 成都遇故(5) 朱文羽本来只是看着唐韵坏坏地笑着,见唐韵居然忍了下来,略有些吃惊,一时也觉自己有点点过份,看了一眼南宫灵,苦笑着摇摇头,一样端起饭碗,这碗饭是唐韵原来准备自己吃的,自然不会再有什么问题。朱文羽眼睛望着只顾埋头吃饭的唐韵,顺手夹了一块鱼肉,也准备吃饭。

刚吃了两口,突听得朱文羽大叫一声,抛下饭碗,忙不迭地吐出嘴里的一口鱼。

南宫灵和唐离正津津有味地吃着鱼呢,见朱文羽如此,愕然地抬起头望着朱文羽,只见朱文羽伸着舌头,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不住地吸气,还用手急速地在嘴边扇着。东张西望地四下张望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南宫灵这才明白朱文羽是辣着了。原来唐韵唐离本就是四川人,而南宫灵是山东人,也算是能吃一些辣椒的,朱文羽却是直隶人,在京城中生活了许多年,那边的菜颇为清淡,略带些甜味,极少吃辣。本来出京城也有好几个月了,朱文羽也算略适应了一些各地的口味,在唐门中也试着吃了些川菜,不过一来吃得不多,二来唐延雄又特意嘱咐弄得不辣一些,出得唐门以来,总在客栈吃饭,客栈中见他们说的官话,也有意识地炒得不辣些,故朱文羽也只能略吃些辣而已。这回到这偏僻小店,唐韵有心之下又叮嘱老冯弄得格外辣些,口味重些,结果这盆水煮鱼便格外地辣,花椒也放了一大把,泛着一股子浓郁的麻香味。朱文羽刚让唐韵作茧自缚,见着她忍下来又有些奇怪,只顾注意着她,吃鱼的时候便没怎么留意,又觉得香,一连吃了好几口鱼,开始还没觉出来,过了一会才觉得又麻又辣的感觉上来,突然便感觉着辣得钻心,忙不迭将嘴中的鱼吐出,不住吸气吐舌头,到处找茶水去辣。

南宫灵见朱文羽也吃亏了,又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朱文羽瞪了他一眼:“烂木头,笑什么笑!”不过因为正吐着舌头,说得含混不清,又急急忙忙找水,唐离也帮着东张西望四下给朱文羽找水。唐韵抬起头见着朱文羽的狼狈相,辣得满头大汗,都快跳起来了,就跟烫了猴毛的猴子一般,也不禁“扑哧”一声转怒为笑,转身从身后的八仙桌上将茶壶递了过来,小离连忙拿起一个杯子倒了一杯茶,递给朱文羽,朱文羽一把抢过急不可耐地一口喝了下去,“哇”地一声又吐了出来,原来那茶还没凉下来,这么一大口含在嘴里,又把朱文羽烫个够呛,这下又麻又辣又烫,真个将朱文羽整得一头大汗,连眼眶子周围都是汗水,鼻涕眼泪都出来了,还在不住地吐舌头,狼狈不堪。

唐韵也恍然反应过来,也是捂着嘴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起身跑进里屋,很快便拿了个竹筒舀勺出来,里面是满满一勺水,朱文羽正着急呢,见了水连忙接过来,先试一口,冰凉冰凉的,大约是井水或是河水,也不管不顾了,只要是凉的便成,咕嘟咕嘟便喝了好几大口,又含了一大口在嘴中,腮帮子上鼓起好大一块。

“活该!”唐韵轻轻叫了一声,不过看着朱文羽的眼神中却满是笑意,丝毫也没有原来那种厌恶挑衅的味道。“吃不了还非得这么吃,辣死你活该。”

“我哪知道这么辣?”朱文羽刚大声喊冤,又忙着喝水。

旁边的南宫灵早已笑得肚子都疼了,唐离也是一边笑一边替朱文羽抹去衣服上沾上的水迹。

忙了好半天,朱文羽总算感觉好些,慢慢安静下来,重又坐回桌前,继续吃饭,却是死活再也不敢再吃一口那诱人的水煮鱼了,只是拿那碟子泡菜下筷子。

四人吃完晚饭,找老冯结了帐便一同回客栈,朱文羽嘴中虽然不辣了,但那种麻麻的滋味却仍是极不习惯,总是不住地唾沫往外吐,弄得唐韵皱眉道:“喂,你斯文点行不行?有你这么吐的吗?”

“这怪我吗?你们这鱼又辣又麻的,我现在还是一嘴的麻没一点感觉呢。”朱文羽没好气地又吐了一口。

“嘻嘻,谁叫你逞能了?自讨苦吃!”唐韵哪会服输?自然反唇相讥道。

慢慢一路行来,天黑歇店,天明上马。几日间唐韵看着朱文羽总觉得不顺眼,说话间总不由自主地不时讥讽嘲笑一番,话里有话,语含机锋,不服气地又数次想办法捉弄朱文羽,或是有意暗地买通乡民故意找朱文羽的麻烦,或是吃饭时悄悄弄断朱文羽的凳子,但她哪斗得过朱文羽那猴儿般的鬼精灵一个?朱文羽身上又有的是银子,反倒把乡民反买过来去找唐韵的碴,又或者凳子垮了他却扎着马步根本不倒,总之是要么叫唐韵小伎俩没法得逞,要么又反过来叫唐韵吃点小苦头,照朱文羽的话说这也是叫做“作茧自缚”“自讨苦吃”,说话间也是言辞还犀利得紧,毫不相让,带着似笑非笑的眼神,有时一两句话回过来,倒把唐韵呕得够呛。倒是南宫灵毫不干涉,只是在旁边笑嘻嘻地看热闹。唐离有时还好心,看她有些过份便悄悄和她递话:“小姐,好啦,别气朱公子啦,老爷说过一路上听朱公子的。”有时看她被朱文羽气得叉腰瞪眼睛的又劝她“小姐,别惹他了,你斗不过他的。”唐韵自己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就这么看朱文羽不顺眼,啥事都非要和他对着干,不好气地训斥唐离:“小鬼头,不帮着我还替别人说话!”几次之后弄得唐离也不敢劝了,干脆就看着她和朱文羽斗法,自己和南宫灵悄悄跟在稍后点的地方并骑而行。

如此行得数日,朱唐二人之间那种不自在的感觉慢慢消失,也略微有说有笑起来,朱文羽依旧是那副猴儿本性,一会开开玩笑,一会说几句怪话,弄得唐韵唐离笑个不住,也慢慢习惯了朱文羽那种吊儿朗当满嘴胡掰的懒散嘴脸,看惯了那副似笑非笑的浪子模样。只有南宫灵依然是什么时候都是那么彬彬有礼温文尔雅的大家风范。有时唐韵看看前面并骑而行的两个人,心中暗想:“这么两个人,一个跟小混混一样,骑在马上都是东倒西歪没个样子的,一个却是永远危襟正坐,说话行事沉静,天差地远的两个人,根本就是两个极端,却偏偏走到一起,还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而且说话做事也那么默契,这也实在是奇妙得紧了。”

如此小儿小女不紧不慢一路行来,打打闹闹地斗了十来天,四人终于来到成都省城境内。

这次朱文羽是奉了燕王之命来查办灭门命案,因此进了成都城中,首先便找布政衙门。布政衙门位于城南,远远便见到门口有两个大石狮子,门楼上挂着两个大灯笼,朱红铜钉木门,比之巴中县的县衙气派得多,门楣上挂着一块大匾,上书三个大字“成都府”。门口还有两个衙役打扮的差人,只是拢着袖不停地跺着脚。

朱文羽四人慢慢放马过去,在大门外翻身下马。朱文羽上前问道:“敢问这位大哥,这里可是成都布政衙门?”

那两个衙役见来了生人,齐齐朝他们看去,其中一人甚是精干,上前问道:“这里正是四川布政司衙门,敢问几位?”

“烦请通报一下你们布政使大人,就说朱文羽求见。”朱文羽见对方客客气气,心生好感,也客客气气地说。

“请公子稍待,小人这就去禀报。”说罢,其中一人便急匆匆地把朱红大门推开一条缝闪了进去。

“这位差大哥人还真挺不错的。”唐韵在后面赞道。

“呵呵,这位姑娘过奖了。我们老爷早有严命,对所有来客都须以礼相待,不可轻忽怠慢,不可盛气欺人,否则重罚不饶。再说了,来这里的都是达官显贵,我们做下人的也确实得罪不起啊。”余下一人一边还跺着脚呵着手一边笑着说。

“呵呵,是吗?不知你们布政使大人名讳如何称呼?”

“公子来此求见我们老爷居然不知道我们老爷的名讳?呵呵,我们老爷姓魏,讳上正下行,公子并不是专门来求见的吧?”

“我们是专程来求见的,只是确实不知道魏大人的官讳而已。”朱文羽笑道。

几人正说着话,只见哗啦啦朱红门大门洞开,一个官员率了三五十人齐齐涌出,那为首官员看见朱文羽四人,一下拜伏在地,后面齐唰唰地跪了一地,一下把正和朱文羽说话的那个差役惊得目瞪口呆,把后面的唐韵唐离也吓了一跳,忙不迭地往后退。只有南宫灵,似乎早就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笑吟吟地牵着马原地站着不动。

“四川布政使魏正行恭迎钦差朱大人!”为首官员伏地高呼。

门外仍然呆站着的那个差役听到此话,“钦差!”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魏大人快请起,魏大人御下严明,果然名臣风范。”朱文羽上前一步,扶起魏正行。

“下官不敢,钦差大人前来,下官未曾远迎,望钦差大人治罪。”

------------ 第十章 成都遇故(6) “魏大人不用多礼,朱某来得匆忙,和魏大人无干。魏大人请。这位差大哥也快快请起。”朱文羽一边虚扶一下,一边将手一让。

唐韵是第一次见着地方官员跪迎钦差的场面,虽知朱文羽是个什么钦差,但毕竟没见过这等场面,也不知道这钦差到底能有多大的排场脸面,反正在她眼中朱文羽不过是个可恨的小无赖而已,至于钦差不钦差,和她实在是没有任何关系。此时见着一个穿着官员服饰的人居然恭恭敬敬地拜倒在这臭小子面前,高呼迎接钦差大人,震愕之余,也实在是觉得怪异别扭,只是呆呆地站在后面看着。唐离虽对朱文羽并无嫌恶的感觉,但身为下人,也知有些场合是不能乱说乱动的,此时更是在后面牵着马静观而已。

随着魏正行站起,随行各员才纷纷站起,让出一条路,任朱文羽和魏正行一前一后朝内走去。早有差役上来接过南宫灵等人手中缰绳。唐韵也知此等官场场面不宜多说,虽说心中十分不惯,却也并不多语,只紧紧随在南宫灵之后跟着进了布政使衙门。

宾主在正堂中坐定,布政使魏正行首先开口道:“下官不知钦差大人驾临,实是有失远迎,还望钦差大人恕罪。”朱文羽放下茶碗,摆摆手笑道:“魏大人无需多礼,朱某此次前来是奉燕王之命,协查成都灭门命案,不知此案该由谁来主管?能否让朱某先了解一下。”

魏正行连忙站起,拱手道:“钦差大人来此之前,下官已接到朝廷令谕,恭迎钦差大人前来督办此案。此案由按察使孙昌旭孙大人主办,下官早已知会孙大人,此案有关案卷都已准备齐备,现场已派兵丁看守,被害张家尸首也停放在仵作房内待检,目击乡民收押在牢内,专待钦差大人提审,诸事均已齐备。方才下官已派人知会孙大人,大概再过顿饭时辰便可过来。”

“魏大人办事果然干练,朱某佩服。只不知魏大人能否略略说说对此案有何高见?”

“下官愚钝,实不敢当钦差大人‘高见’二字。仅就下官所知禀告钦差大人。此案乃是一桩灭门大案。张家乃是成都府治下丹棱县境的一户人家,家道殷实,已传有十余代,数百年之久,乃是当地望族,祖上在唐宋年间曾出任朝廷二品大员。前元朝避祸隐居不出,却是乐善好施,乃是当地缙绅,颇有名望,少与乡邻争执,却不料遭灭门横祸,全家五十三口无一幸免,尽遭诛戮,断首断足,死状奇惨,还有女眷惨遭贼人强暴。贼人本还想焚屋灭迹,为乡邻发觉群起灭火,遂落荒而逃。川中史上从未出过如此血案,已是惊动朝廷,才会派下钦差大人前来督办。至于命案具体细节,下官只是主管一省行政,刑名归按察使孙大人管辖,因此下官也并不十分清楚。稍待孙大人前来,钦差大人一问便可详知端的。”魏正行虽说自己并不主办此案,却也把整个案情说了个大概,描述得十分清楚,南宫灵经历过曲阜命案,本已有思想准备,却也听得色变,至于唐韵唐离二人,听说一下子死了这么多人,早已听得花容失色,感叹不已。

朱文羽正待开口,忽听得有衙役来报:“按察使孙大人到。”在座诸人连忙站起身来迎到正堂门口。

果见一个身着锦鸡官袍的二品大员提着袍角急匆匆地冲入布政使衙门,直奔正堂而来,见那魏正行陪着一人迎在正堂门口,便知定是钦差大人朱文羽,急抢几步,在正堂外石阶前拜倒,嘴中高呼:“成都府按察使孙昌旭拜见钦差朱大人。”

“孙大人快快请起,不必多礼,请堂内说话。”朱文羽虚扶一下,侧身将手一让。孙昌旭这名字朱文羽听起来有点耳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听过,却也不及多想,便请孙昌旭进屋。

孙昌旭低着头进得屋来,随朱文羽和魏正行等人进得正堂。朱文羽转过身来,孙昌旭把手一拱,正要重新见礼,眼睛一看朱文羽,却是愣在当场,双膝一软,重又拜伏在地:“原来是恩公!”

这一声“恩公”也让朱文羽回想起来,原来那孙昌旭便是自己在淮阴镇外力阻惊马救下的那个老者,朱文羽当时还觉得此人温文有礼,是个饱学之士,当日孙昌旭也曾通名,自己却并未放在心上,也未曾告诉对方名姓,孙昌旭才一直不知道救他的人姓甚名谁,只是恩公恩公地叫,反倒让朱文羽一点也不自然地悄悄溜了。却不料当日所救的居然还是一个二品地方大员,一省的按察使大人,而且数月之后居然在成都府重遇,更是无巧不巧了。

旁边的魏正行被孙昌旭的举动弄得莫名其妙,而南宫灵唐韵等人也从未听说过此事,看到一个二品大员拜倒在朱文羽面前高呼“恩公”,一时醒不过神来。

“孙大人快快请起,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孙大人不必介怀。”朱文羽连忙扶起孙昌旭。

“恩公,当日恩公救得老朽和拙荆性命却不肯留名,让老朽十分感念啊。当日老朽便想恩公气宇轩昂武功了得,定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没想到居然还是朝廷钦差大人,朝廷有此少年英雄,实是朝廷幸甚、大明幸甚啊。”孙昌旭虽然嘴中好话一堆,不过朱文羽从他眼神中却能看出来孙昌旭确实是语出至诚,也不禁心中感动。

“孙大人,莫非孙大人和钦差大人是旧识?”魏正行在旁边听了个大概,大约是朱文羽曾救过孙昌旭,但心中还是迷迷糊糊,有点狐疑,故作一问。他是想打探明白一些孙昌旭和朱文羽到底有过什么关系,若是关系密切,孙昌旭在朝中有这样的后台,那日后自己和孙昌旭相处则更需多加谦让了。

“是啊,我们数月之前曾有过一面之缘,朱某还穿过孙夫人亲手缝制的一双布鞋呢。”朱文羽笑道。这话让魏正行等人更是摸不着头脑。

“数月之前,老朽奉朝廷之命去往山东,出任山东按察使,和拙荆一同乘车赴任,在淮阴城外马惊狂奔,多亏钦差大人神功,力止惊马,免我夫妇二人倾巢之灾。朱大人飘然而去,不留名姓,今日幸得重见恩公,不然老朽还不知道救我夫妇二人的是哪位少年英雄呢。想不到恩公不但武功卓绝,而且还是朝廷重臣,皇命钦差,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一番话出,魏正行南宫灵等人才恍然大悟。

“不敢不敢,孙大人实在是过奖了。孙大人一个二品大员,上任时却只是老夫妇二人乘坐一辆马车,身无长物,两袖清风,良臣风范,也实在让朱某钦佩啊。”朱文羽也确实从心底敬佩这个孙昌旭,至少他在皇宫中生活这么多年,还没见哪一个朝廷大员清贫如许的,更何况还是个二品的封疆大吏,若是旁人,四五品的官员官威都比这孙昌旭那辆马车气派得多得多。“不知孙大人往山东赴任,却如何又来了这成都府?”

“下官还未到得山东,途中又接到燕王令谕,着我改属四川成都府按察使衙门,即刻赴任,还特意专拨了四辆马车,送了老朽不少细软盘缠日用杂物,派兵丁送老朽来此成都,燕王如此体恤下情,看顾下臣,孙昌旭怎敢不舍此残躯,为朝廷肝脑涂地?便又急急赶赴成都上任,来此方三月有余。”

“孙大人的清名天下共知,一身风骨,两袖清风,为朝廷表率,皇上都曾为此大为嘉赏,燕王也是爱惜孙大人清名,才会如此多加体恤。燕王英明睿智,明察万里,实是朝廷的栋梁之材,擎天之柱。”魏正行在旁边插言道。

“朱某奉燕王之命,前来协办灭门命案,孙大人主管四川刑名,不知能否略加详述?”朱文羽见寒暄已毕,便进入正题。

“此案乃四川成都府治下从未发生过的灭门大案,共被害五十三人,上至八十老妇,下至数月幼童,无一幸免。下官曾查阅成都府历年旧档,未曾发现过如此大案,倒是在去山东上任途中听说山东也发生过数起灭门血案,但详情不得而知。此案受害之人乃地方缙绅,当地声名尚好,据查并无结怨极深的仇家,当不至因仇而横遭灭门。有四名妇人家眷先遭强暴,后被刀劈剑刺而亡,但从现场勘察,当为劫财而为,张家乃当地富户,案后却不见丝毫浮财,细软金银俱被劫去,暴徒还妄图焚屋灭迹,但被乡民所觉,数百乡民相约救火,将贼人吓跑,被焚房屋数间,但大部尚在,尸首等残迹被烧焦数具,余者也大部留存下来。据下官看来,贼人劫财是实,强暴只是强人顺手而为,其目标当为张家家财,至于灭门焚屋,当是不愿留下任何痕迹。”

“那孙大人对此案凶犯有何看法?”朱文羽听孙昌旭说得有条有理,层次分明,心道:“这位孙大人不但为官清正,更是一员干吏,实属难得。”又追问道。

“据下官推测,此案应非当地强人所为。从尸首所受刀伤剑伤来看,凶手定是孔武有力的江洋大盗,且为数众多,至少十数人以上。据前往救火的乡民所见,曾见十余条黑影遁往山林,大约是江湖人常穿的夜行衣。多数受害之人一刀毙命,正中要害,贼人定然武功甚高,绝非乡间混混所能为者。其余的线索尚在勘查之中,现场下官已派兵丁守卫,闲人不得靠近,尸首收进仵作房,未曾下葬,幸得冬日严寒,保存完好。此乃要案,下官也已将目击乡民收监,只是嘱咐狱卒好生照料,未叫他们受委屈。”

------------ 第十章 成都遇故(7) “嗯,好,孙大人办案果然干练。不知朱某能否看看此案案卷?”

“这是自然,下官已随马带来。”说罢便叫众人奉上厚厚一叠卷宗。

“孙大人好准备,知道在下要看,已先带来了。”朱文羽一边看南宫灵接过卷宗,一边笑道。

“恩公过奖。”孙昌旭微微站起,拱手道。

“既是如此,不知魏大人能否安排驿站让朱某住下,看看卷宗,明日我们便出发到丹棱命案现场去看看,再看看那些尸首,问问收押的乡民。”朱文羽拍拍衣襟,站起身道。

各人也纷纷站起,魏正行道:“驿馆早已收拾妥当,有兵丁服侍,各项用度物品也是齐备。钦差大人和宝眷只管安住,驿馆甚大,大人的随从都可住下。”

“你胡说些什么?!”旁边唐韵忍不住大声呵斥。

魏正行一时不知什么地方说错话了,迷惑地看着朱文羽,又看看唐韵。

“呵呵,朱某一个人,没什么宝眷,这几位也不是我的家眷随从,都是朱某的朋友,一位是山东南宫世家的南宫少侠,一位是川中唐门的唐大小姐,另一位是唐大小姐的丫环。”朱文羽看着唐韵被魏正行的话弄得满脸通红,心中有一种恶作剧的开心,不过还是笑着给魏正行和孙昌旭解释道。

“哦,下官冒昧,冒昧,唐姑娘莫怪,莫怪,南宫公子莫怪莫怪。”魏正行连忙拱手行礼致歉。

“没什么,魏大人不用如此过谦。”南宫灵根本不在乎地笑笑,摆摆手。

看着魏正行道歉了,唐韵也一时不好说什么了,只还是红着脸,一时不知道气从何出,只得狠狠地瞪了朱文羽一眼,小声嘀咕:“都是你!”弄得唐离在旁边暗笑,结果被唐韵看出眼中笑意,悄怒道:“小蹄子,笑什么笑!”刚说完,自己不禁也轻笑出声来。

朱文羽微微笑笑,也不理她,和魏正行孙昌旭相让出了正堂。南宫灵三人也忙随行而去。

“木头,你怎么看?”朱文羽、南宫灵和唐韵三人在灯下看着卷宗,那一大叠卷宗满满摊了一桌子,朱文羽拿着一份卷宗一边看一边问南宫灵。

“和曲阜命案是同一伙人所为,而且都排到四十七了,为数不少。”

“废话!”唐韵道,她坐在桌边,手中正一手拿着一块银牌对比着看来看去,这两块银牌,一块是朱文羽他们在曲阜命案现场发现的,另一块则是从卷宗中取出的,卷宗上说这块银牌也是捕快从张家灭门命案现场中发现的,却是一面是个“狼”字,另一面也有一数字“肆拾柒”。

朱文羽和南宫灵相视一笑,这些日子以来相处,两人早已熟悉了唐韵的性格,最喜欢和朱文羽对着干,时不时冒出一两句阴不阴阳不阳的话,不过他俩都知道,那只是有点大小姐脾气,真正做事情的时候还是比较明事理听话的,就是口头上不肯让人而已,不去和她计较也就行了。

“既是如此,我们明日就去丹棱,看看现场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看看黑狼帮这些人到底是些什么跳梁小丑。”朱文羽不理唐韵,自顾自地和南宫灵说话。

“跳梁小丑,有本事你倒是抓住这帮畜牲啊。”唐韵小声嘀咕道,又去看那两块银牌。

“是啊,若真是黑狼帮所为,那都是一些江湖人物,地方上的普通百姓自然看不出什么东西来,这成都府的捕快恐怕也难得看出什么线索,还是得我们自己再去现场好好看看,看能不能发现一些什么。”

“是啊,那些乡民,那老孙头应该都审得差不多了,这个他是行家,我们是外行,再审也审不出什么东西来,还不如去看看现场,再看看尸首,看能不能抓住黑狼帮的尾巴。”朱文羽赞同道。

“正是,明天我们就去丹棱看看。”南宫灵赞同道。

“我也要去!”唐韵在一旁叫道。

“你去干嘛?灭门命案啊,五十三口被害,血流成河啊,你不怕?我们去看尸首,一个个全是冤死的鬼魂,全找你呢,你也不怕?”朱文羽故意逗她。

“哼,我……我就不怕,我就要去!你们能去我就能去,谁怕谁啊?”唐韵虽说知道肯定是血腥场面,心里扑扑乱跳,嘴上却不服输。

朱文羽和南宫灵对视一眼,哈哈大笑,笑得唐韵气鼓鼓地把银牌往桌上一放,转身回自己屋去了。

唐韵回到屋中,唐离正在整理睡床,唐韵气呼呼地一屁股坐在床上,唐离见状,问道:“又怎么了?小姐?”

“这个臭小子!臭猴子!老欺负我!”

“好啦,小姐,一路上都是你先故意和朱公子为难的,有事没事都说话挑他的刺,朱公子是个好人,小姐你就别为难他了吧?”唐离劲道。

“嘿,你个小蹄子,居然还帮他说话起来了?说,是不是看上他了?”唐韵瞪着唐离。

“小姐说什么呀?谁看上他了?”唐离大声叫屈。

“嘿嘿,你没看上那只猴子,你看上谁了?是不是那块烂木头?被我说中了吧?招不招?承不承认?”唐韵突地转了话题。

“小姐别乱说,我一个丫环下人,人家南宫公子可是南宫世家的少年英雄,我哪敢高攀啊?小姐就会欺负我。”唐离急忙分辨。

“看看看看,脸红了不是?还不承认?这一路上你只要和那块烂木头说话的时候就眉飞色舞的,比和我说话还来劲,还不承认?还不承认?别以为我没看见哈,嘻嘻。南宫世家有什么了不起?我唐门也不是低门头儿,我们家小唐离更是乖巧可爱的小家碧玉,看上那块烂木头还算他有福气了呢,一万年的阴功积德才修得到的呢,怕什么?找天我就给你说媒,就找他这块烂木头,看他往哪儿跑?”唐韵越说越得意。

“小姐说什么呀?求求你了,别说了行不行?我可不敢。”唐离被说得满脸通红。

“就说就说,谁叫你向着他欺负我的?”唐韵笑道。

“他?他是谁啊?谁是他啊?小姐?”唐离也狡黠地笑道。

“好啊,你还编派起我来了,看我不罚死你!”唐韵大羞,抢上去挠唐离的痒痒,唐离也回身来挠唐韵,两女倒在床上笑成一团。

第二日一早,那孙昌旭便骑马来到驿站,此时朱文羽几人正吃着点心,见孙昌旭一来,朱文羽笑道:“孙大人,这么早啊?”

“今日恩公去看现场,下官自须相陪。”

“孙大人,不要恩公恩公地叫,朱某年轻,听不惯我也受不起啊,你就直接叫我文羽便好。”

“哪里,恩公对老朽确有救命之恩,这声恩公还是该叫的。只不过如果恩公不习惯,那老朽便称恩公朱大人也可,朱大人份属朝廷钦差,官职在老朽之上,叫声朱大人总不为过吧?名讳可万万不敢直呼。”孙昌旭笑道。

“那……那也由得孙大人了。孙大人高寿几何?”

“老朽五十有二了。”

“孙大人年事已高,还能骑马奔波,身子健朗得很哪。”

“朱大人过奖了,老朽出身行伍,早年也曾上过战场杀敌立功,骑马不在话下,只是如今老迈,身子骨早已大不如前,年岁不饶人啊,呵呵。”

“晚辈实是佩服得紧啊。”

“不敢不敢,朱大人年少有为,武功超群,实是前程无量,必有一番作为。老朽老矣,苟延残喘罢了。”

“那今日我等怎么走?”

“命案现场在丹棱县境内,离成都府往南还有三百余里,尸首也停放在当地县衙仵作房中,今日早早出发,明日黄昏可到丹棱县境,欲勘察现场和尸首只能留待后日了。”

“哦,原来还须两日路程?我还以为就在成都府附近呢。那我们即刻动身?”

“恭候钦差大人之命。”

“孙大人又来了,都说了无需客套。孙大人请。”

“朱大人请!”

------------ 第十章 成都遇故(8) 驿站差役闻言牵过马来,这马都已喂得饱饱的,精神奕奕,不断刨地吐气。朱文羽四人走出驿站,却见馆外早已有十余捕快模样的公人牵马静候。

众人翻身上马,数十匹马一阵风般驰上官道,向南而去。

三百余里路程对朱文羽等人来说并不算什么,快马不停的话一日也就到了,只是这次是和孙昌旭等人一路同行,孙昌旭是年过半百的老者,随行的捕快也都并非习武之人,虽说都打熬得好筋骨,却也不必太过耗费体力,反正这案子已发生一月有余,再赶也来不及了,不是什么特别紧急的事,一行人不急不慢地朝着丹棱县境而行,一路上孙昌旭和朱文羽说笑不断,朱文羽发现这位孙昌旭大人虽说出身行伍,却也是饱读诗书,谈吐不凡。早年在军中效力,建大明王朝之后,曾参加科举,中得举人,实是个文武全才之人,只可叹年事渐高,只做到二品大员,若是再年轻一二十岁,便会是大明朝廷不可多得的鼎柱之臣。

这孙昌旭在军伍之时属常遇春管辖,与常遇春也甚相得。常遇春乃洪武皇帝朱元璋手下得力大将,臂长善射,勇力绝人,与徐达汤和等人齐名,论功封为鄂国公,朱文羽在宫中早听说过无数关于他的传奇之事,自言能领十万军横行天下,军中有“常十万”之称,可惜大明朝建立之后的洪武二年便暴病而逝,让朱元璋伤心不已。朱文羽隐约听南宫雷说起过常遇春英年早亡乃是因早年间受武林高手所伤,据说还和一个叫什么明教的帮派很有关系,常遇春和明教的教主张无忌还是结拜兄弟,只不过听宫中太监私下议论说是朱元璋下令国中任何一人都不许再提和这些隐秘相关的事,违者以谋反论处,所以也只是只言片语的弄不明白,常遇春死得早,自己都还未入宫,也从未见过此人。此时听到孙昌旭居然是常遇春的部属,兴致一起,忙追问此事,但一说到这个,孙昌旭便吱吱唔唔地闪烁其词,大约便是说此事他也不甚清楚,似乎是说皇上当年也是明教中人,那个叫张无忌明教教主,后来不知所踪,继任教主也是个碌碌无为之徒,只是朱元璋是真龙天子下界,高举义旗,解散明教,统率中原百姓从蒙古人手中夺得江山,建立大明天朝。朱文羽听他说得不明不白,想再问却又不肯细说,只推说是位份低下不明内情,而且皇上也明令禁止民间议论此事,朱文羽心知这最后一点才是最关键的,不好逼他,也只得罢了。听那孙昌旭说,朝中大部将军原来都是明教中人,若是真想问清楚,那自然有大把的人可以打听,不怕不知道内情。不过说起来,朱文羽也只是好奇心起想弄个明白而已,并没有其他意思,见孙昌旭为难也就不再多问了。

这边朱文羽兴致勃勃地和孙昌旭聊起这些事,南宫灵在旁边也听得入神,后面唐韵唐离却并不在意他们说些什么,两个姑娘稍稍落在后头,也不知说些什么悄悄话,时不时听到她们互相打闹取笑的声音。

果然,到日落时分,一行人到达蒲江县境,朱文羽和孙昌旭商量之下,也并未去告知蒲江县令的消息,免得又是迎来送往官样文章的麻烦,只是扮作寻常过往客商,找一家客栈歇宿一晚,第二日又早早起程,再行得一日,黄昏时分,一行人终到了丹棱县镇,早有衙役前头告知丹棱县令莫多,莫多率衙役到镇外迎接。

“钦差大人一路劳顿,今日便不办差了,莫多你就直接带我们去客栈吧。”孙昌旭在马上道。

“得令!将军!拜见钦差大人。”那莫多看起来四十余岁年纪,身材精干,脸形削瘦,说起话来两撇老鼠胡子一翘一翘的,眼珠子滴溜溜乱转,一看便是个浑身都是消息一般,略按一按便会跳起来的精灵跳脱角色,听到此话,并不多言,朝朱文羽等人一抱拳躬身,转身便在前头引路。

“将军?”朱文羽迷惑地问。

“呵呵,这个莫多曾是我手下的一个百户,因军功积了个候补知县,后来遇上丹棱县原来的县令马大人丁忧出缺,吏部便给他实补了丹棱县县令之职。我也是来成都上任之后,因为命案之事来此丹棱才知道的。还是他认出我来的,我原来并不识得他。”孙昌旭呵呵笑道。

“哦,原来是旧属,怪不得叫孙大人为将军呢,呵呵,好啊,将士二人都是文武全才,行伍出身又中文举啊。”

“朱大人过奖了。咱们行伍出身的做事都还比较干脆,这个莫多,还算能干,六七年间把这丹棱县治理得不错,只不过就是有点臭脾气,不太买别人的帐,有什么说什么,也就是我的话还听一点,所以当县令六七年了都一直还升不上去,朱大人有机会的话多多提携提携才好。”孙昌旭看一眼走在前面的莫多,侧过身子悄声对朱文羽说。

“呵呵,这个自然,只要是能员干吏,我能帮忙的自然会帮忙。我们住在客栈里吗?”

“哦,我也怕打扰地方,所以上次来时我便命莫多不用搬出县衙,只需把我在客栈安置,随行之人和县中衙役同吃同住即可。我看钦差大人也是性情中人,不会讲这多虚礼,所以就自作主张也一同安置在客栈了,朱大人千万莫怪才好。若是朱大人要住县衙,我也即刻命莫多搬出,给朱大人布置妥当。”孙昌旭一边说一边紧盯着朱文羽看他的反应。

“呵呵,好,好好,这样最好,孙大人的安排正合我意,我们远来是客,哪能把主人家赶出门呢,是吧?”朱文羽一边说一边笑,孙昌旭看他说得实在,才放下心来,笑道:“我就知道朱大人必定也是这等意思。”

“那店钱谁出?”朱文羽心细,问道。

“哦,这个,丹棱县和按察衙门各分担一些,都是从办案用度中取用的。”朱文羽点点头,后面的南宫灵唐韵等人也含笑点头,都觉着这样分配最好。

晚饭也是客栈老板端上来的,孙昌旭和朱文羽等人正边说边吃,朱文羽突道:“孙大人,晚上反正也没什么事,我们就去看看那些被害尸首如何?”

孙昌旭一愣:“朱大人这么着急吗?两日行程劳顿,朱大人还是早些歇息吧。”

“呵呵,没事没事,不累,反正也闲着没什么事干,孙大人只管歇息,派个人带我们去看看就行。”朱文羽笑道。

孙昌旭又看看南宫灵,南宫灵也含笑点点头不说话。

“那好吧,吃过饭老朽就带朱大人去。”

“孙大人年岁已高,一路劳顿,还是另派个人带我们去吧。”

“呵呵,钦差大人都不嫌累,老朽哪敢喊个累字?何况老朽行伍出身,当年也是餐风露宿的,虽说年纪大了些,这几百里路倒还累不倒老朽,再说有很多事下边的人也说不清楚,还是老朽去比较好,朱大人只管放心,还是老朽带大人去吧。”

“那就有劳孙大人了。”朱文羽拱手道。

匆匆把饭吃完,朱文羽道:“走吧。”站起身来。

旁边唐韵也把碗一放,蹭地一下站起来:“我也去。”

“你去干嘛?”朱文羽白了她一眼。

“我就要去!怎么了?”唐韵微微昂起头,挑战似的说。

朱文羽迟疑一下,摆摆手:“行行行,去就去吧,别吓着了就行。”

“谁怕谁啊?”唐韵见斗争胜利,也不再多说,只是微微嘀咕了一句。旁边的唐离见真个要去,也站起身来。

“孙大人请。”南宫灵早已站在门边,手一让,示意孙昌旭先行。

“南宫少侠请。”孙昌旭先行出门。

仵作房设在丹棱县大牢之内,得孙昌旭的随从来报,莫多和几个衙役,还有一个四五十岁仵作模样的公差早已等在牢院门口,见孙昌旭领着朱文羽等人马近,恭手道:“钦差大人果然雷厉风行,刚刚下马便要查看尸首,下官实是钦佩得五体投地。”

“莫多别多废话,朱大人少年英雄,不同以往那些凡夫俗子,不惯那些虚情假意的礼数,行事干脆果决,你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孙昌旭似乎已摸清了朱文羽的性子,笑着对莫多说。莫多原是他治下兵丁,现在也属他统管境内的县令,说起话来自然极为随意。不过说起来朱文羽也确实不喜欢那些官场上的繁文缛节,说话行事都喜欢干干脆脆而且不拘行迹不喜虚客套,孙昌旭对他这脉倒是号得极准无比。

“遵命,将军。那两位大人请随下官来。”莫多毕竟行伍出身,做事也干脆,孙昌旭既这么说,便马上不再罗嗦,直接道。

朱文羽孙昌旭等将缰绳抛给衙役,随莫多一起进入大牢,前面仵作持灯笼带路,转过几条阴沉湿暗的屋檐,唐韵是唐门大小姐,虽说走过几年江湖,打打杀杀的倒也经历过不少,但几时在夜里走过这等偏远的房舍?只觉得一股子阴森森的冷浸透出来,唐韵和唐离两个人都心中扑扑乱跳,不禁牵着手紧握在一起,紧紧跟在朱文羽身后不敢远离寸步,朱文羽却晃若不觉,自顾自地跟着莫多往前走,倒是南宫灵跟在唐韵二人身后,手中提的灯笼让她们二人心安不少。再穿过几个破破烂烂的庭院,已到大牢后院仵作房,更觉出一阵阴森森的鬼气。

------------ 第十章 成都遇故(9) 刚走进仵作房,唐韵已是失惊地手掩小口,轻呼一声“啊”,不由自主地抓住朱文羽一只胳膊,后面唐离也抓住了唐韵的衣衫,身子微微有点发抖。只见那仵作房中点了盏微弱的小油灯,灯火下只见房中用木凳架着几十块大的木板,板上却是密密麻麻地躺着数十具尸首,阴森森的显得诡异无比。

“来人,加几支蜡烛!”莫多扬声道。

果然,几支蜡烛一加,房中顿时亮了许多,阴森之气消了不少,不过摆着这么多尸首,唐韵哪敢松手?依旧紧紧抓住朱文羽的胳膊不放。

朱文羽白了唐韵一眼,并不说话,却也并不将唐韵甩开,任她抓着,只转头问莫多:“莫大人,这里似乎没有五十三具尸首?”

“禀大人,放不下,这里只是十几具尸首,别的尸首放在别的屋中。”

“哦,那我们先看看这些。”朱文羽一边慢慢走一边看,后面唐韵倒是抓着他不放,他也不理,就这么带着从一个个尸首旁边经过,感觉抓着自己胳膊的手是越来越紧。

“这屋是张家男主,张家老管家张禄,主家长子张智飞,幼子张智其……”仵作一边带着朱文羽和南宫灵一个一个看去,一边介绍着死尸的身份。

朱文羽南宫灵一边走一边仔细看着转过一圈,并未发现有何异状,死者受的不是刀伤便是剑伤,或刺胸口,或劈颈脖,死者伤口早已被仵作清理干净,这样的冷天又冻得结实,惨白的皮肉上或是一个深深的窟窿,或是一道长长的缺口,里面翻出惨白惨白的肉,全在要害之处,几乎都是一招毙命,一个张家二房的三十来岁的中年人甚至整个人头都被砍下,被仵作找到原身放在一起,却明显看到头与躯干间摆得有点错位了,显得极是怪异。最惨的是一个少年男子,不知是何人,未受兵器之伤,却是被重物将脑袋几乎砸扁,已是变形得不成样子,据说是从一个失火房屋倒下的大柱子下边找到的。

唐韵越看越怕,她哪见过如此多的死人?而且还都是一个个死状奇惨的冤死之人,只觉脑袋发晕,肚中翻腾,难受得厉害。看那唐离也是脸胀得通红,一个劲地悄悄扯着唐韵的衣服,大约是要唐韵赶快出去,但唐韵偏偏不肯动,只是抓着朱文羽的胳膊不放,把朱文羽都弄得有点疼了,白了她一眼,也不说话,另一只手用力地把唐韵的手掰开来。唐韵手一松,一惊,又急忙伸手,正好抓住朱文羽左手手掌,这一抓住便再不肯放松,朱文羽只觉唐韵掌心中全是冷汗,心中暗笑,也不甩开,任由她握着,牵着她继续往前走。

看过这一屋的死尸,转过一个门,便又是另一间房,房内也一样地摆着十数具尸首,却都是女的,仵作说那是张家女眷女仆,其中还有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据说是张家年过八十的老太太,本来身子骨健朗,精神也好,乐善好施,常命子侄在乡中施粥做善事,救济些穷苦乡民,当地都知道张家有个老祖宗活菩萨,却不料这次却也惨遭横死。那仵作也是本地人,说起这些也不禁动情,连朱文羽他们都听得眼睛潮潮的,嗟叹不已。

忽见有几具尸首衣衫不整,却都是年轻女子,那仵作说这几个女子都遭贼人强暴,大都是先强暴再一刀毙命,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据说更是被生生强暴而死。朱文羽看到那睁得大大的,充满惊恐的眼睛,因为恐惧极度扭曲的脸,似乎还在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侧过脸去不忍再看。

和朱文羽拉着手的唐韵却和方才不同,虽说这屋中比方才那屋少几根蜡烛,更阴暗了许多,但她看到这么多女眷尸首,心中怒火上升,反而也忘了怕了:“这帮强盗!畜牲!丧尽天尽的东西!该死一万次!”话虽如此说,手上却仍是抓着朱文羽的手不放,只是说话时有意无意地看了朱文羽一眼,看到朱文羽似乎要转过头来听她说话,又急忙避开眼神,投向别处。

“走吧。”朱文羽一扯唐韵,众人又转到另一间屋。

一进门,朱文羽便发现这屋里的大多是年轻人,有的乡农打扮,有些劲装装束,只不过大约是因半夜来袭,装束也并不齐整。

莫多在一边说:“此屋中都是张家的佃户,护院之类。”

南宫灵仔细看看,果见一些劲装打扮的护院家丁手掌粗糙,显得孔武有力。

“嗯,这些护院家丁有些粗浅功夫,有些就不是一招毙命的,有几个还有四五处伤,可见还招架了几招才被杀的。”朱文羽点点头道。

“这个是刀伤,这个也是,那个是剑伤,剑锋从右肩斜劈而下,先浅后深,有点像南海派的‘落帆扬波’所伤,或是山东谭家剑中的‘月落星斜’所致。”南宫灵道。

“嗯,还有岭南陆家的‘拖刀回马’、武当派的‘点点西风’,华山派的 ‘云海斜松’,一字慧剑门的‘华山一线’,都会有类似伤口。”朱文羽顺口道。朱文羽在宫中混了几年,宫中侍卫数百人,各门各派的功夫都有,连少林派都有旁支的俗家弟子在宫中当侍卫,他磨了这么多年,缠了这么多的人学了一肚子乱七八糟的招式武功,自然见多识广,一口气又数出三四种招式出来,不但把南宫灵都听得一愣,唐韵更是张大嘴说不出话来,想不到这平时笑嘻嘻似乎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在乎的小猴子肚子里居然藏了这么多东西。至于在一旁的莫多孙昌旭等人更是听得目瞪口呆,半晌,孙昌旭才呼了一口气:“朱大人果然博学,胸藏万机。”

“孙大人别给我戴高帽子,我也只不过是知道而已,又不会使,使出来也不像,动动嘴皮子又不费什么劲,呵呵。走走,再看看。”

众人继续往前走。南宫灵和朱文羽一边细细查看,一边交换着眼色。后面唐韵看尸首的时候不多,大多数时候倒是紧盯着朱文羽,看他表情一会轻松一会严肃的,却是并不作声去打扰他。

突地,南宫灵在一具尸体前站住,半天都说不出话来,朱文羽上前一看,那尸首也是护院打扮,并不出奇,身上有几处伤口,但都不深,看起来只是剑尖轻点而已,不过点的却都是身上大穴,一个在前胸紫宫,一个在腹上关元,还有一处却在腰间章门,这紫宫关元二穴都是大穴,但章门却只是一处偏穴,点中之后也只会一阵麻痒而已,各家招式中极少有对此穴而攻者,朱文羽想半天也想不出有哪家的招式会伤到章门穴,但看南宫灵呆呆的样子,心知他定是有所觉,凑上去问道:“木头,怎么了?有什么不对?”

南宫灵好像并未听到朱文羽问话,不避脏污,伸手卷起尸首的裤腿,果见膝眼处也有一处乌青的淤斑,南宫灵脸色大变,退开半步半晌不说话。

朱文羽不明所以,却知这南宫灵定是发现了什么,但看那样子却是并不想说,也不再问,只道:“走吧,再看看。”一推南宫灵。

南宫灵木呆呆地往前走,却已并不再用心查看尸首,只是微微昂头向着屋顶,似乎在思索什么。朱文羽再看过余下尸首,并未再发现异样,便道:“多谢仵作大哥了。”便转身回走。莫多和孙昌旭紧跟在后。

出了仵作房,唐韵才算松了口气,却还是不敢放松朱文羽的左手,仍是和朱文羽手牵手地往外走,朱文羽也似不觉,并不出言,一路地便出了大牢。

站在大牢门口,朱文羽回头道:“莫大人,孙大人。”

“下官在。”莫多和孙昌旭见他言语严肃,上前一恭身,也不多话,静听朱文羽说话。

“明日我们去现场看看。至于牢里关着的那些目击乡民,莫大人和孙大人都已审过,案卷我也看过了,审人我不在行,也没什么多问的,如果孙大人没什么事,放他们回去吧,这大过年的,把他们关在这里,照应得再好也不如在家过年啊,放回去吧,令他们不得走远,有事再提过来问问就可以了,孙大人以为如何?”

“谨遵钦差大人之命,下官这便去办。”孙昌旭行礼道。

“嗯,那今日辛苦莫大人和孙大人了,我们便回客栈去吧。”

早有衙役把马牵来,唐韵终于反应过来,一把甩开朱文羽的手,和唐离南宫灵等一起翻身上马,朱文羽白了唐韵一眼,也翻身而上,领头便往客栈而回,后面的人连忙一齐催马跟上。静静的黑夜中顿时响起一连串的马蹄声响,显得格外引人注意。

------------ 第十章 成都遇故(10) 回到客栈,朱文羽送走孙昌旭,回到屋中,南宫灵唐韵都在桌前,唐离则去唐韵那屋收拾东西整理床褥。南宫灵仍是闷声不响地似乎满腹心事,唐韵则看着朱文羽进来出去的,眼睛片刻也没离开过他,忽地似地想起什么,脸一红,低下头去,半晌才又若无其事地抬起头来。

朱文羽坐下来,倒了杯茶,喝了一口,道:“说吧,木头。”

“什么?”南宫灵似乎一惊。

“少罗嗦,发现什么?快说。”朱文羽又喝了口茶。

“……那是我五伯的剑招。”南宫灵知道朱文羽要问什么,迟疑半晌低头轻道。

“你五伯?”

“嗯,我五伯是‘黑白剑’南宫智,那个护院所受的伤,我想不出任何门派的剑招会同时在紫宫、关元,章门、膝眼四处留下伤痕,只有我五伯南宫智独创的‘黑白剑法’有一招‘青山隐隐’会这样。朱兄,你能想出别的门派的招式吗?”

“我也想不出来。你五伯便是‘南宫三子’之一的那位南宫智吗?”

“是,五伯已行走江湖十一年。他乃是个武学奇才,南宫世家中仅他一人擅使双手双剑,还独创一套‘黑白剑法’,招招都大异常理,出奇不意,招招行险步步抢攻,南宫门中也仅他一人会使。威力惊人,几乎和三伯的雷霆剑法相当。”

“你五伯南宫智会是凶手之一?”朱文羽迷惑道。

“绝无可能!”南宫灵突然有些激动,微微站起。“我五伯虽性情内向,寡言少语,却是行事正直之人,绝不可能干出如此人神共愤之事。”

“但你也拿不准,是吗?”朱文羽冷静多了。

“……是。”南宫灵颓然地坐在椅子上。

“嗯,不管凶手是谁,是黑狼帮,我们得查,不是黑狼帮,我们也得查,替那五十三口冤死者报仇。至于你五伯,现只是推断而已,也许根本就没有任何干系,木头你就别多想了,明天我们再去现场看看再说。”朱文羽拍拍南宫灵的肩膀。

“我五伯不可能和黑狼帮扯上关系的。”南宫灵道。

“好啦好啦,没关系没关系,这不是只是瞎猜吗?几个伤口能说明什么?也许你我孤陋寡闻,还有别的招式会有这种伤口呢?又或者有人想栽赃故意点的呢?别多想了,睡觉吧。”朱文羽虽知那些贼人既然想烧屋毁迹,必不会如此处心积虑地仿造伤口,但依然出言安慰道。

“会有这么巧吗?”南宫灵显然有点乱了分寸,喃喃道,却不再说话了。

“我说唐大小姐,要你别去你非得去,怎么样?吓着了吧?”朱文羽又向唐韵道。

唐韵听刚才南宫灵说话,正低头琢磨呢,听朱文羽一说,鼻子一哼:“怎么吓着了?就没有!我又不是没杀过人,吓得了我?”

“还嘴硬?”

“就是没吓着,怎么了?你才吓着了呢。”唐韵微微昂头,就是不肯承认。

“好了好了,不说了,没吓着就没吓着吧,下次好好想想,那不是你这大小姐该去的地方。”

“那地方怎么了?你能去我就能去!”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 “行了行了,能去能去,小姑奶奶,你就歇息去吧,明天还得去现场呢。”朱文羽不耐烦地挥挥手。

唐韵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想一想又闭上了,不再开口,站起身来,回到自己屋去。如此听话,倒叫朱文羽有点奇怪,看了一眼她的背影,正好唐韵也回头看了一眼,两人目光一触,马上又都避开了。

唐韵回到屋中,脸微微有点发红,一进门便坐到床上,抓起枕头狠狠地摔到床上。

“怎么了?小姐?”唐离过来问。

“气死我了,这只死猴子,老说我被吓着了!”唐韵恨恨地说。

“小姐,你还没被吓着呀?我看你抓着朱公子的手半天不放呢,”唐离故作惊恐的样子瞪大眼睛道。

“你??!!小蹄子,还敢说?看我不打你?你就好了?就知道扯着我的衣衫朝我身上蹭,我又不是那块烂木头,你蹭他去呀!”

“小姐说什么呢?”一句话弄得唐离满脸通红。

“脸红了吧?嘻嘻,你这鬼丫头,就你的那点子鬼心思还瞒得了我?”唐韵脸上透着狡黠的笑。

唐离羞不过,干脆不理唐韵,自顾自的整理自己的床去了。

“好啦!累死啦累死啦,睡觉觉喽!”唐韵伸了个懒腰,一下躺倒在床上。

“小姐,你还没梳洗呢。”唐离连忙凑过来。

丹棱县镇以南十余里,有一处庄院,墙高一丈有余,远远看去,墙内屋檐重重,显是一大户人家,院内的木楼虽说不上奢华,但与旁边的乡民矮屋比起来也算壮观。那庄院门口站了两个执刀兵丁,还有数名兵丁在周围游荡巡视。大红木门紧闭,门上交叉着贴了两道封条。

这便是此次惨遭灭门之灾的地方缙绅张家的大宅。

朱文羽孙昌旭一行骑马到这张家庄院外时已是巳初时分,守卫兵丁见了莫多和孙昌旭,都齐齐行礼。

大门一打开,朱文羽便看到了庄院内庭中一片狼籍,到处是散落的碎石烂桌,两块门板从门框上脱出掉在院中地上,上面还能看到黑黑的血迹,地上也是不时能看到大大小小的血痕,进得正堂和书房,书架倒地,书杂乱地散落在地,正堂正中的一幅‘猛虎下山图’上斜斜地沾着一滩黑血印,正好印在猛虎脚下,显得有点诡异。

内室也零乱无章,柱上地上床上都沾满了鲜血,挂着的布帘被扯得不成样子,地上还散落着些女人孩子的衣服,所有衣柜箱子都已打开,里面的东西被翻得乱七八糟,显然是凶手寻找细软财物所致。

“孙大人,现场一切都未动吧?”

“正是,除了将尸首移走,还有牲畜牛马之外,其余一切都纹丝未动。连我们查案时都不去碰动任何东西,完全是事发之后的原样。”莫多在一旁答话道。

朱文羽点点头。

“不过……”莫多又迟疑地说。

“嗯?”朱文羽回头看着莫多。

“这半月以来时常有雪,屋内倒不妨,但院中痕迹却被雪盖了不少,下官本想派人打扫,又怕破坏了原样,也只得随它,钦差大人若是要看院中原样,须得将雪扫去才好。”

“嗯,一会再想办法。”朱文羽道。

再走过两个屋,朱文羽看后面跟着一堆的人,总静不下心来仔细查看,便道:“莫大人,孙大人,可否容我等几个独自细细查看?你们就不用陪着我们了,都去休息一下吧。”

莫多还待说话,孙昌旭是个老刑名,却知办案思索之时最忌人多打扰思路,会意恭手道:“钦差大人有命,下官遵命。所有人员等院外静候。”说罢带头转身而出,不一会,莫多和几个差役随孙昌旭都出了庄院,反身关上大门,院中顿时一片寂静。

“走,我们再去别的房看看。”

庭院后面是女眷住所,有些窗户上还贴着红红的窗花,里面挂着新新的帘帐,想来这张家将近年关,也正是在收拾布置家院,谁知惨遭横祸,新年喜庆化成了一片血海。

朱文羽正走近后院一座二层小楼,那显然是张家小姐的绣阁,朱文羽记得那张家小姐也是先被强暴后被刀杀的受害女子之一,便朝阁楼走去,走到楼下,突地止步,回头看了一眼后面的南宫灵,南宫灵也向他看来,他们同时感觉到那阁楼上似乎有极细微的呼吸声。

那呼吸声极是细微,外面又刮着北风,若不是朱文羽和南宫灵内功都已臻一流高手境界,绝对听不出来。后面的唐韵便晃如不觉,一边和唐离说着悄悄话一边朝这边走,看到朱文羽和南宫灵凝重的神色,二人连忙住口止步。

朱文羽作个手势,南宫灵点点头,轻手轻脚地沿楼梯向上摸去,朱文羽则运起轻功,脚尖一点,已悄无声息地窜上旁边丈余高的屋顶,盯着绣楼。唐韵等人也抽出佩剑,站在楼下,看来是想替朱文羽守住下面的出路。

南宫灵慑手慑脚地摸到绣阁门口,抽出“秋水剑”,一脚将绣阁的门蹬开,抢身进去,只听那绣阁中突然传来一声年轻女子的惊叫。

朱文羽大感错愕,想不通在这凶案现场怎么会有年轻女子出现,是凶徒?是幸存之人?若是凶徒,为何事隔十数日还会出现在这里?若是幸存之人,如何幸存?在莫县令和孙昌旭等清理现场之后又如何还能留在这里?又为何能瞒过外面日夜把守的兵丁?更奇怪的是,南宫灵进了绣阁之后没有丝毫打斗之声,风声中居然传来一男一女对话的声音,难道这绣阁中的人和南宫灵居然还会认识?

一连串的问号转过朱文羽的大脑,但他身形却并不耽误,已抢到绣阁窗前,悄运暗劲,已震裂窗栓,把窗户拉开,人已闪入室中。

却见南宫灵和一女子相对而立,正在说话。那女子听见窗户这边响动,回过头来,却让朱文羽愣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这个女子不但南宫灵认识,连他朱文羽也认识,居然便是在白水镇中所遇的云南少女玛雅!

------------ 第十一章 雪夜绝杀(1) 却见玛雅与当日在开封所见之时大不相同,虽仍是一件玄色风衣,但内里劲装的领口袖口上却是黑底上红红黄黄白白绿绿的花纹,极是惹眼,胸前佩着一大片亮光闪闪的饰物,像是银质的,最特别的是头上有一个硕大的黑布盘头,一眼看上去便不是中原女子。

自秦皇以始,中原之人便将南岭以南之域号为南蛮,地势多山,气候湿热,装束怪异,与中原少通音信,中原中更相传岭南之人常有以人为食的荒蛮之人,且擅以蛊毒为害世人,虽名义上隶属中原朝廷,却是几近独立,朝廷并不向这些属地派出官员行辖治理,也极少加之赋税,仅以一纸圣旨,封当地土司代执行政之权,间或有人来朝贡奉朝拜,便多加恩赏,赐与金帛,算是名义上的番国属地而已。而山高路远,此地居民也极少进入中原,因此,给中原之人留下的只是一种神秘的感觉。自唐以来,南荒之地也渐行开化,有不少人也万里来到中原行商游历,才让中原之人对他们有了些许认识,但毕竟远隔千里,对寻常百姓来说还是觉得极是新鲜神秘的,只有在这蜀川之中,原本就有苗人聚居,当年三国之时武侯诸葛亮七擒七纵的土人首领孟获便是苗人,故而时常见着有苗人装束的男女。宋元以来,川蜀与中原相通渐多,便也慢慢学着穿中原装束,这等土苗衣饰才慢慢少了些。朱文羽来自中原京城,哪里见过如此穿着的?自然觉得十分新鲜,但玛雅穿着这一身,肌肤又略略显得黑亮些,明目顾盼之间清波流动,言语中又如金莺婉转,曲转回旋,比之中原女子,又是另有一番味道。

“哟,朱猴子,你果真是只猴子啊,连进出门都从窗户走。”玛雅看到南宫灵,便早知朱文羽会来,看到他便又露出那天真的笑容。

“你?玛雅?你怎么会在这?”朱文羽迷惑问道。

“你能在这我就不能在这吗?朱猴子你来干嘛?”玛雅嘟着嘴问。

“我来办案啊,你来干嘛?”朱文羽实在太意外了,又问了一句。

“就许你朱猴子查案,我就不能查?我也是来查案的。”玛雅得意地道。

朱文羽听得大为头痛。

自从白水镇玛雅给自己取这外号开始,朱文羽便知道这绝对是个喜欢惹事的小姑娘,从小便给宠坏了的,天不怕地不怕,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恐怕和宫里的那些骄纵惯了的公主们也是不相上下,碰上这种人,调皮捣蛋绝对是个一流角色,打不得骂不得,偏偏又不和你讲理,反正就非得随着她的性子来不可,是最让人头痛而且无可奈何的一类克星,比之唐韵更为难缠。

不过这玛雅出现在这张家的灭门血案的现场也实在是蹊跷得很,朱文羽还是不得不问清楚。

“玛雅,你一个小丫头来查什么案啊?”和玛雅这种性子的女孩子说话倒是轻松,全无这么多的顾忌,想说什么就直接出口了。

“张家灭门案啊,十里八乡都传遍了,张家五十三口惨遭灭门,无一得免。这种大案,我怎么能不来看看?”

“那你怎么又来成都了啊?你不是在中原玩吗?”

“嘻嘻,我听谢伯伯说你来四川了,反正中原也没什么好玩的了,我就回来了,正好回来看看师父。”

“你师父在成都?”朱文羽惊异地看了一眼南宫灵,南宫灵也正朝他望来,眼中同样充满了意外。

“是啊,师父一直在成都啊,都呆了好几年了。前阵子我还以为她去中原玩去了,结果根本没去,我就回去看她了。”

“哦,那你怎么又来丹棱了?”

“不是告诉你来查案吗?我学了武功,总得派上用场嘛,像这种血案,要是我能查出凶手,杀掉一两个坏蛋,阿爸肯定会夸我的,师父也肯定夸我的。”玛雅摇头晃脑得意地说。

“那你都查到什么了?”朱文羽哭笑不得,敢情玛雅来查案居然是为了做几件事给父亲和师父瞧瞧,还是好玩的心居多。

“什么都查不到,什么人嘛,也不知道留下点暗记什么的。”玛雅泄气道,愤愤不平地踢了踢脚尖。

“什么暗记?”朱文羽一时反应不过来。

“就是凶犯一伙的暗记啊,哪门哪派都有的,你不知道啊?”玛雅瞪大眼睛望着朱文羽,好像看他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一样,居然连这种简单的事都不知道:“嗨,就是那种暗记嘛,笨死了。要么就留下个什么‘杀人者某某是也’的字号也行嘛,见鬼,什么都没有,哼!”玛雅嘟着嘴道。

“什么?凶手都想焚尸灭迹,还会特意要给你留记号让你查?你有没有毛病?”朱文羽都快哭出来了,连忙转移话题,顺口道:“玛雅,你师父还好吧?”

“好倒是还好,就是不知道师父近来怎么这么忙,老见不着她。我闲着没事干就告诉师父说要出来查案,师父也不知干什么,死活不许我来丹棱,说是太危险,我也不理她,自己偷偷就跑来了,反正大不了回去被师父说几句,打师父是肯定舍不得打我的,嘻嘻。”

朱文羽和南宫灵又对望一眼,云南五毒教教主“飘渺仙姝”何红花离开云南老巢,在成都一待就是几年,先是派玛雅往少林寺送东西,少林寺便发生了木叶大师中毒而死以及各派掌门帮主少林中毒诸事。这回成都张家灭门案现场发现银牌,显然和黑狼帮有关,这何红花却又不许玛雅来丹棱,不许玛雅来查张家血案,还说什么“太危险”?什么东西“太危险”?这个云南五毒教,这个“飘渺仙姝”何红花,和黑狼帮到底有无关系?如果有关,又会是什么关系?

虽然有这么多疑问,但朱文羽和南宫灵却并没有从玛雅口中套话的念头,一来玛雅是丐帮帮主“铁手天龙”谢非的好友之女,而且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故意别有用心地从她嘴里套话实在有点欺人年幼的感觉。再说玛雅虽说是五毒教的护法,但只怕也就是个名义罢了,凭她的性格,五毒教的内情何红花恐怕也不会让她了解多少,就算成心套她的话多半也套不出来什么有用的消息。

“别顽皮胡闹了,玛雅,你师父说得对,这里是灭门血案的现场,贼人说不定会去而重返,你在这里确实太危险,你还是回去吧。”朱文羽想早早打发了这个头疼的角色走。

“就不!就不回!我就要查!嘻嘻,除非我阿爸来了,要么就是谢伯伯来了,朱猴子你可管不住我,你查你的,我查我的,看我们谁先查出来,好不好?朱猴子?”玛雅越说越来劲,似乎已经把凶手揪到朱文羽面前给他看了。

“好好好,随你随你,那这儿看完了吗?我们下楼去吧?”朱文羽实在是头疼得紧,连忙朝楼梯走去。南宫灵摇摇头,也苦笑着跟在玛雅后面下楼。

下了绣阁,唐韵唐离还持剑站在楼下院中,隐约听见阁楼上有说话的声音,又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只得照旧守着。不一会只见朱文羽和南宫灵一前一后夹着一个年轻女子下楼,更是奇怪,这年轻女子长得甜美可人的,也不像是什么凶徒贼人,便冲着朱文羽问道:“她是谁??!”

玛雅正下楼,也见院中站着两个持剑的年轻女子,略大些的那个身着翠绿劲装,一件雪白披风,长相甚美,手执长剑,又显得英气逼人,也朝着前面朱文羽问道:“她们是谁?”

一前一后同时发问,让朱文羽一时不知先回答哪个为好。好半天才道:“这位是唐门的唐韵姑娘,还有唐离姑娘,这位是云南五仙教的玛雅。”

“五毒教?”唐韵极是意外。早听说云南五毒教和唐门一样,也以毒物闻名江湖,俗话说“同行是冤家”,隐约也算唐门的冤家对头,却是世居云南,极少来中原,此时居然在这张家灭门命案现场出现,更奇怪的是似乎和朱文羽还很熟,心中也不知涌起一种什么感觉,脱口而出:“五毒教在这儿干嘛?”

玛雅见唐韵问得有些无礼,微怒道:“五仙教怎么了?你能来我就不能来?”

后面的南宫灵连忙解释:“这位玛雅姑娘是铁手天龙谢前辈的好友之女,我们曾在少室山下的白水镇见过一面。”

“那她来这儿干嘛?”唐韵还是追问。

“她也是来查案的。”朱文羽没好气地说。他也觉得唐韵这么追问有些不给自己的面子,微怒道。

“查案?她来查案?她和这灭门案什么关系?”唐韵的问题一个接一个。

“没关系就不能来了?那你来了,你就有关系了?这灭门案是你做的?人是你杀的?”玛雅也说话都带起了气。

“好了好了!都别说了!都是来查案的,吵什么吵?!”朱文羽不耐烦地吼道。

听到朱文羽确实有点生气了,唐韵和玛雅都不做声了,互相盯了一眼,都只回头看着朱文羽。

“绣楼查完了,再到别的地方看看!”朱文羽一挥手,也不理各人,先自朝别的房屋走去,唐韵玛雅连忙跟在后面。唐离白了一眼南宫灵,也连忙跟了上去。南宫灵苦笑着微微摇了摇头,走在最后。

------------ 第十一章 雪夜绝杀(2) 再转了转几个房屋,并没发现什么东西,不过玛雅看过的地方唐韵都非得再去看一遍,唐韵看过的屋子玛雅似乎也赌气般地又去细细看了一番,查看之间还不时互相瞄几眼,却都不说话。唐韵的眼神中似乎有一丝敌意,不过玛雅的眼中却隐含着一丝笑意,显然是故意在捣乱,趁着朱文羽不注意还故意朝唐韵做个鬼脸吐吐舌头,把个唐韵气得个七窍生烟。南宫灵走在最后,一切都看在眼里,却只是无奈地摇摇头不说话。

五人几乎把张家宅院翻了个底朝天,却再也找不到什么可疑的线索,看来经过莫多和孙昌旭一番检视,已没有什么有用的线索留下来。朱文羽无奈,带着四人回到前院,把大门拉开。

莫多和孙昌旭等人正领着几个衙役坐在门前石阶上说话聊天,听见大门响,连忙站起身来迎上去,却发现朱文羽身后居然多了年轻女子。大吃一惊,指着玛雅道:“朱大人,这位姑娘是?”

“没什么,是我一位朋友,偷偷溜进来查案的。”朱文羽头也没回,翻身上马:“走吧,回客栈!”说罢打马便行。

南宫灵在后面道:“唐离姑娘,若不嫌弃,你我共乘一骑,把马让给这位玛雅姑娘吧。”

唐离满脸通红地看看唐韵:“小姐?”

唐韵仍然嘟着嘴,悄声道:“去吧去吧,美死你个小蹄子,这回称你的心了?”说完扑哧一声,轻笑出来,心情顿时好了许多。

哪知玛雅居然不领情:“我才不要骑她们的马呢,又不是什么好马。”

唐韵气得几乎晕过去,只是顾着小姐的身份,不好恶语相向,一甩脸:“小离,咱们走!”

唐离为难地看看南宫灵,南宫灵笑笑:“那就让玛雅姑娘骑在下的马吧,在下走路便行。”

“公子还是一同上马吧。”看看前边唐韵已走出数丈开外,唐离牵着马走过去,轻声对南宫灵道。

“那就多谢姑娘了,姑娘先请。”南宫灵也不再客气,牵好马绳,待唐离上马之后再翻身而上,坐在唐离后边,两人共骑。

那边玛雅得意地瞥了一眼前边的唐韵,牵过南宫灵的马,也是翻身而上,打马疾行。

回到客栈,朱文羽道:“多谢孙大人,莫大人了,孙大人年高辛苦,早些歇息。我这位朋友还烦请莫大人再给安排一个客房,房钱我单独另给。”

“不敢不敢,朱大人的朋友也是为查案的,都可一起安排,无须钦差大人费心破费。下官就此告辞,钦差大人和南宫少侠,还有几位姑娘都早些歇息。”莫多和孙昌旭知道朱文羽几人要自己商议,也不多话,交待几句便告辞出来。

“你?你还是钦差大人?哈,朱猴子,你居然还是钦差大人?”待莫多孙昌旭等人出得房门,玛雅大感新奇瞪大眼睛地问。

唐韵本来心中就有事,听玛雅此言,怒道:“小姑娘多什么嘴?”

“谁小姑娘了?你才是呢。我多什么嘴了?你是我什么人?凭什么管我?”玛雅哪受过这等半阴半阳的话,立刻便发作起来。

“都别说了!烦不烦?”朱文羽突然怒道。

唐韵立刻便住了口,玛雅却不依不饶地说:“怎么啦怎么啦?明明是她先说我的,朱猴子你可不许偏心,得说句公道话,还有南宫哥哥,你也说话呀。”

“玛雅,我警告你啊,以后不许再叫我朱猴子,你得叫哥哥!要不然别以为我不敢打你屁股!”朱文羽恶狠狠地说。

玛雅哪会被朱文羽一句话吓着?犹自强口:“朱猴子……”话音未落,已见朱文羽人影一闪,“啪”地一声响,只见朱文羽又好端端地坐在桌前,显然是朱文羽运起轻功,绕到玛雅身后,结结实实的在玛雅屁股上打了一巴掌,又坐回桌前,朱文羽的易气养生诀已练到七八成火候,在江湖上闯了大半年,又悟出了不少精妙之处,轻功早已练到极高的境界,如此站起身来打玛雅一下屁股再回到桌前坐下,真如一眨眼功夫,唐韵在一旁只觉迅捷无比的人影一晃,已听得玛雅被打的声音,根本看不清朱文羽的身形。

玛雅哪会料到朱文羽真的会打她屁股,又真的敢打她屁股,一时也呆住了合不拢嘴。她是土司阿木旺的女儿,从小便被父母和寨中族人宠着,加入五毒教后教主何红花也十分疼爱她,真跟待亲生女儿一样,在教中她也是逍遥自在如同公主一般,从没受过什么委屈,也从没有人违拗过她的什么愿望,谁知面前这个朱文羽真是说得出做得到,说要打她屁股还真就在她屁股上结结实实打了一下,虽不是很疼,却让她羞得满脸通红,她知道对付朱文羽打是打不过的,逃恐怕也逃不了,要想自己这大姑娘要是再被人一巴掌打在屁股上实在不好看,眼下恐怕还真只能听这只猴子的话。玛雅只得住口,嘴巴一动一动的好像还在嘀咕什么却是不敢再发出声来,眼中满是委屈。

唐韵在一旁见朱文羽喝斥玛雅,又听朱文羽要玛雅叫他“哥哥”,还打了她屁股一下,顿时回想起自己也曾被朱文羽那么一巴掌打在屁股上,脸上一阵发烧:“他就会打人屁股。”心神一走,不知不觉间倒是气消了许多,一声不吭在旁边看热闹。

“木头,你说呢?”朱文羽看唐韵和玛雅都不说话了,才开口问南宫灵。

“没有什么发现。不过今日我们只是找了张家的一些正屋,还有一些下人的住处、柴房畜棚之类的地方并未查看。此外,庭院之中有雪覆盖,恐怕也得把雪弄干净了再好好看看,看看会不会留下一些什么线索。”

“嗯,是啊,今日我们也只是看了十之二三,确实还须再去几次,细细查看一下。孙大人和莫多虽然精明能干,但毕竟朝廷官员,行伍出身,并非江湖人。江湖中人犯的案子,有些东西还是得江湖中人才能看得出来的,我们还是要再细细查一遍才好。”朱文羽说这话间,已是将自己完完全全看成了一个江湖武林中人,却忘了自己身为钦差,也算是朝廷官员了。

南宫灵点点头:“那明日继续查?”

“明日我们查查张家下人的住所,后日看看吧,雪化了更好,没化的话就得另想办法了,庭院乃重要的凶案现场,须得细细查看的,必须把雪弄掉,而且还不能破坏现场。”

“恐怕到时只能用火把将雪烤化了。”南宫灵喃喃道。

“为啥还要这么麻烦?”玛雅在一旁突然插言道。

“什么麻烦?”朱文羽转头问玛雅,不知她什么意思。

“化雪啊,用什么火把烤啊?笨死了,烧一锅热水,慢慢地洒在地上,雪自然化掉了,只要不是一下子冲下去,慢慢地一点一点淋,什么东西也不会冲掉的。”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小丫头,你行啊。”朱文羽兴奋地站起身来。

“那当然,我是谁啊?”玛雅也兴奋起来,有意无意地斜看了唐韵一眼,带着得意地笑容道:“我玛雅出马,一个顶三,朱猴……”刚说到一半,朱文羽一瞪眼,又把玛雅的后半截话吓了回去:“……朱……朱哥哥……”偷偷吐了吐舌头,不敢继续再吹牛了。

“那明后日便是如此,一定要查出些线索出来。今日大家都歇息去吧。”朱文羽见玛雅收了口,心中略有得意,岔开道。

唐韵看了一眼玛雅,也不说话,自顾自地回自己屋去了。玛雅却有如未闻朱文羽的话,照旧坐在桌前,闭着眼睛摇着头嘴里不知道哼着什么小曲,满脸的悠闲自在的模样,似乎没有一点离开的意思。

“玛雅,你也回屋睡去吧。”朱文羽知道玛雅直心直口的是个有什么说什么的小姑娘,根本就没什么心机,说话间便也直来直去。

“不!我就不!我还要再玩一会。”玛雅睁开眼嘟着嘴道。

“听话,去歇着去!”朱文羽板起脸道。

------------ 第十一章 雪夜绝杀(3) “求求你了,朱……朱哥哥,再让我玩会嘛。”玛雅使出了在父亲和师父面前撒娇的手段。

谁知这些在父亲和师父面前百试百灵的招放到朱文羽身上居然一点效果也没有,朱文羽仍是坚持:“不行!回自己屋去!我还有事呢。”

“朱兄,别吓玛雅了,反正我们一时还不睡,她待会就待会吧。”南宫灵在一旁说。

“这……嗯,那玛雅你坐在这不许动,我和你南宫哥哥说话你不许随便插嘴捣乱,知道吗?要不然我照样打你屁股!”在朱文羽口中,惩罚漂亮大姑娘似乎除了打屁股就没别的招了,可偏偏眼前这几个还真吃这一套,唐韵也是,玛雅似乎也有点怕。不过想来也是,一个大姑娘家,动不动就被人打在屁股上,轻重不论,却也是件很羞人的事。若是旁人,绝对不会想出这种惩罚手段,但朱文羽却是个啥都随随便便的人,小时候挨陈老夫子的板子也不少,在这事上却也没多想什么男女之防,也没别的意思,只觉得这招能吓着唐韵,便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动手打了,对玛雅则是照葫芦画瓢地一样伸手就打,却还真把玛雅这天不管地不收的丫头给镇住了。

“朱兄,我细想了一遍,那护院身上之伤也不一定和我五伯有关,天下之大,武林中各门各派奇招异术都有,说不定确有别的门派招数会在紫宫关元章门几处留下伤痕,也许根本就不是一招之间留下的伤痕。此事我一定得查个水落石出,还我五伯一个清白。”

“嗯,能这么想最好,我想此事十成十是黑狼帮所为,你看那银牌和曲阜命案完全一模一样,说不定连凶手都是同一些人。想来和你五伯应该没什么关系的。”朱文羽安慰道。

“只不过我听父亲说起过,说是五伯行走江湖十一年了,刚开始时还常回门中,这几年却极少回门,有时一年也只是捎个信回报门主。奇怪的是这几年江湖上也极少听闻五伯的消息,说不定门主也不知道五伯这些年的行踪,只是收到书信才知道一切平安而已。因此这次虽然不一定和五伯有关,但既然有这么一丝线索,我也须多加查探,回报门主。”南宫灵道。

“咦?这是什么?”玛雅早听得不耐烦,又不敢随便插嘴,只好自个自地在屋中来回瞎转,这儿翻翻那儿看看,似乎发现了什么,叫道。

朱文羽和南宫灵闻声看去,只见玛雅拿着南宫灵的“秋水剑”,脸上露出惊奇的样子。

“什么?”朱文羽二人站起身走过去。

“这个。”玛雅指着南宫灵的剑说。

二人循声看去,只见玛雅指的是南宫灵“秋水剑”鞘上的一个图案,那是一个圈,圈中间横着一条线,线下有许多小横线,线上面却有一条弯弯的曲线。整个图案倒象是湖中的一个岛。

“什么大惊小怪的?只是个标记而已。”朱文羽不屑道。

“正是,这是我南宫世家的标记。南宫子弟从习剑开始,门主都会亲赐一柄剑,剑鞘上便有南宫世家的标记。”南宫灵本就性子随和,笑着解释遍。

“这标记我见过。”玛雅道。

“什么?!”朱文羽和南宫灵大吃一惊。“在哪见过?玛雅?”南宫灵连忙追问。

“有一个蒙面人,老去找师父,平时拿的剑都用布包着,不过有一次露出来,我就看见剑鞘上就有这个标记。”

“蒙面人?长什么模样?”南宫灵心神大震,又忙问道。

“说了是蒙面人,我哪知道他长什么模样?”玛雅白了南宫灵一眼,嗔道。不过她倒是挺奇怪的为何南宫灵对此事如此上心:“高高瘦瘦的,南宫哥哥,好像比你都高一个头呢。”

南宫灵听到此话有如雷击般一震,半晌说不出话来。

“木头,是你五伯?”朱文羽察言观色,知道此事非同小可,轻轻问南宫灵。

“五伯正是瘦高身材。只不过……只不过五伯如何要蒙面?又如何去拜访五毒教教主?为何会在成都?”南宫灵眼神呆滞,似乎已全身无力,跌坐在椅子上,喃喃道。

“玛雅,你再细说说,那蒙面人找你师父做什么?”朱文羽回头又问玛雅。

“这我哪知道啊?他们说话都不让我在旁边听的。只不过好像那个蒙面人和师父吵过架,好像是说什么师父不该用什么蛊,让那个蒙面人很为难。师父好像说是别的人让她用蛊的。我都不明白,师父好端端的怎么还要听别人的话。”玛雅皱着眉头回忆,却想不出来什么。

“对了,朱兄,卷宗中不是说在现场找到一柄剑吗?怎么没有?”南宫灵突然道。

“是,据说是柄普通长剑,可能是没取过来,木头要看?那我要孙大人取过来便行。”说罢朱文羽走出门去,不一会便听有马蹄声响,朝着县衙方向而去。

朱文羽回到屋中,南宫灵还坐在桌前,双手抱着头,闷声不语,玛雅也不知怎么回事,不敢随便说话,也坐在桌前,却是头转来转去的到处乱看,看到朱文羽进来,连忙站起身来。

朱文羽也不说话,坐下,给自己和南宫灵玛雅都倒了杯茶,自顾自地喝着。

不一会,便听到马蹄声由远而近,在客栈门外停下,南宫灵蹭地站了起来,走到房门口,将门打开,等着衙役将剑送到楼上来。

只见差役急匆匆地双手捧着剑上楼,还没递到南宫灵手中,南宫灵已如受电击般地退后半步。朱文羽觉得奇怪,接过剑。

只见那剑是柄普普通通的青钢剑,没有剑鞘,卷宗上说是在张家后院房中床上捡获的,旁边还有个被强暴残杀的张家女眷,想来是贼徒只顾着强暴年轻女子,将剑忘在床上了。朱文羽将剑翻来覆去看了半天,也并不见什么异样,疑惑地看着南宫灵。

“这……这正是五伯的剑。”南宫灵说得很吃力。

“你五伯的剑?这剑很普通啊,比你那把‘秋水剑’差远……。”玛雅不知天高地厚地在旁边插言,被朱文羽一瞪,登时又把话缩了回去,不敢再说。朱文羽还是不敢相信,镇住玛雅,又望向南宫灵。

“不,不是五伯随身的黑白剑,是和五伯的剑一模一样。五伯天资聪颖,独创黑白剑法,剑锋薄而扁,宽只一寸,比之普通长剑窄了二分,也薄了许多,和寻常青钢剑大不相同。此剑完全是按照黑白剑的尺寸打造,使剑之人必定是习练黑白剑的。”南宫灵稍稍镇静下来,道出其中原委。

“你的意思是说凶徒之中有练黑白剑的?而且肯定和你五伯有关?”朱文羽再问。

“黑白剑法乃五伯自创,必定……”南宫灵说了半句,便紧闭着嘴不再说话,只是用力地点点头。

“那木头你说,下一步我们该如何?”听到这惊人的消息,朱文羽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问道。

“还是得查。如此大案,须得查个水落石出不可。也许五伯不慎将剑法传给了邪恶之人,我们查出凶手,也正好给五伯清理门户。”南宫灵想想道。

“那南宫智去找玛雅的师父又怎么说?”

“这……这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走一步是一步吧,先查案再说。”南宫灵道。

朱文羽想了想,也觉得目前只好如此,点了点头。

“怎么了?你们到底在说些什么?”玛雅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的,摸不着头脑,有些发急道:“你们是说我师父和南宫木头的五伯有关,他五伯又和这灭门命案有关吗?你这不是在明摆着说师父和灭门命案有关吗?这怎么可能?你们不能随便乱猜,师父肯定不会干这种丧尽天良的事,你们血口喷人,你们……”

“玛雅,现在还说不上这些。只不过今晚这些事你谁也不要说,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你师父,好吗?”朱文羽打断道。

“嗯,好。不过师父说什么也不让我来查张家这桩血案,也确实有些奇怪。”玛雅答应下来,嘴中喃喃道。

朱文羽一想,正是,这一点也颇为奇怪,从表面上来说,可以说是担心玛雅碰到危险,不让她随便乱走乱查案。但若是将刚才知道的线索连起来,这五毒教教主何红花就很可能知道张家血案的内情了,要么是知道凶徒势力颇大怕玛雅遇见危险,要么就是凶徒本来就和何红花有关,才不让玛雅乱查,万一一查查到自家人身上也是多事。

朱文羽越想越多,本来以前的一些推论便已说明这些凶徒极可能是黑狼帮中人,为了筹集财物而洗劫富裕人家,并灭门灭口,此时又发现云南五毒教,还有南宫世家的南宫智都可能和这个黑狼帮有关,这趟水是越来越深了。究竟这黑狼帮有多大的势力?这帮凶徒又是些什么人?一个个疑问把朱文羽脑袋都想破了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 第十一章 雪夜绝杀(4) 第二日,莫多和孙昌旭早早地便来到客栈之外,朱文羽和南宫灵心中有事,皆是早早而起到大堂中吃点早饭,玛雅也早结束停当坐过来,只有唐韵唐离却是迟迟未下楼。

南宫灵自顾自地吃东西,朱文羽却是时不时瞄一眼楼梯,眉头略皱了起来。

“还早着呢,等着吧。”玛雅有些兴灾乐祸地边吃边嘀咕,还一边偷偷瞅瞅朱文羽。

朱文羽白了玛雅一眼,收回目光低头喝着米粥。

“人家是千金小姐,名门闺秀,光梳洗打扮就得到日头八竿子高,哪像咱们这乡村野丫头,随便一收拾就出门了。”玛雅又低声道。

正说着,唐韵已是带着唐离拾阶而下,两人都是紧身劲装,唐韵一身淡红,小离则是淡绿,一红一绿相映成趣,顿时令堂中显得一阵清亮。

唐韵似乎确实精心妆扮了一番,比之平日里又是一番别致,白里透红的脸蛋配着淡红色的劲装,犹显娇艳,连朱文羽一抬头之间也是略微一愣。不过朱文羽毕竟从京城出来,内宫中别的没有,佳丽粉黛却是应有尽有,也只是一愣,便又低头吃东西,一边吃还一边说:“吃饭,一会再去张家。”

“不用了,等你吃完就走吧。”唐韵大约是根本没听到方才玛雅说话,淡淡一笑,眼波流动,连坐在一边的孙昌旭和莫多都是心中一荡。

“哟,唐姐姐,这不吃饭哪成啊?我们这野丫头不吃还差不多,姐姐这大家闺秀的,最讲究的,哪能连饭也不吃啊,要不我给你要点儿?就怕姐姐嫌这儿的饭菜太差,比不上家里的,吃不下。”玛雅突出声笑道。

唐离大约是听出玛雅话里有话,噌地一下便欲站起,却被唐韵一把拉住,只得悻悻坐下,唐韵阻住唐离,看一眼玛雅,淡笑道:“玛雅姑娘刚起?睡得可好?我和小离习惯早起,已在房里用过了,玛雅姑娘还是自己吃吧。”

玛雅被唐韵的话一窒,一句话回不上来,赌气似地几口匆匆吃完,把碗一放,一抹嘴巴:“走吧。”

正好朱文羽和南宫灵也刚刚吃完,环扫一眼,也道:“都吃过了那就走吧。孙大人,莫大人,咱们出发?”

“马已经外边备好,大人请。”孙昌旭和莫多连忙起身应道。

“多谢两位大人。”朱文羽一拱手:“木头,咱们走。”

莫多早已替玛雅多备了一匹马,这回自然不用再两人共骑了,不过玛雅翻身上马嘴里也不消停:“一看姐姐的马就知道是好马,只不知道跑得快不快?看姐姐这娇滴滴的模样,人见人爱的,受得了这马颠吗?”

唐韵见玛雅没个完了,心中微气,笑道:“要不玛雅妹妹试试咱们谁快?”说罢已是催马而行。

“试就试。”玛雅一嘟嘴,猛地一鞭,那马一惊,立马飞奔出去,转眼便赶上了唐韵。

唐韵见她真个快马赶上来,也是一扬鞭,加快而奔,二人顿时在官道上赛起马来,好在此时时辰尚早,官道上几乎还没什么路人,才能由得二女策马扬鞭,不过唐韵还是小心地尽量挑着靠边的地方走,玛雅却是不管这些,只顾着打马狂奔,转眼便超过了前边的朱文羽和南宫灵。二人见两个小丫头居然赛起马来,一阵愕然,半晌朱文羽方才皱着眉头哼了一声,也不追赶,由着她们往前奔过,只有小离从后边快速打马前追。

玛雅这马也算是莫多细心挑来的军中好马,只不过唐韵的马乃是从唐门带过来的,川中自古便产良驹,唐韵身为唐门大小姐,唐门老太太“飘雪仙子”沈园雪的掌上明珠,所骑之马自然是千里挑一的上品,不过六七里地,已是见了分晓,玛雅的马已落后三四丈有余。

眼见自己根本没赢的可能,玛雅心中不快,突地一勒马缰,那马狂奔之下陡然被勒,一个急停,一声历嘶,人立而起,一对前蹄不甘地往前蹬了几下,终是停了下来,呼呼喘着气。

唐韵打马在前,听到后边马嘶,朝后一看,见玛雅停下了,便也轻勒缰绳,慢慢停了下来,再拉回马头往回走。

“妹妹怎么不比了?”唐韵心中暗笑,脸上却故意显出不解之色问道。

“嘻嘻,姐姐马好,比不过你。”玛雅嘻嘻一笑,脸上现出狡黠之色:“看姐姐骑马风姿不凡,真的是让人心动啊。”

“呵呵,妹妹过奖了,姐姐年纪大了,哪有妹妹这般活泼可人?”唐韵心下警觉,不知玛雅又耍什么名堂,只是小心应对笑道。

“姐姐这么漂亮,那朱猴子是不是对姐姐很好啊?”

“这妹妹就想差了,姐姐只是奉门主之命,助朱公子查案的,很好二字从何说起?”唐韵道。

“不过我看朱哥哥只怕是看上姐姐了呢。”

“妹妹说哪里话?别取笑姐姐了。”一说起朱文羽,唐韵没来由地心头乱跳,脸上泛起红晕,强笑道。

“呀。”玛雅突现讶色:“姐姐脸上是不是沾了什么东西?怎么有块黑黑的?”

“是吗?”唐韵慌道,连忙从怀中掏出圆镜细看,除了方才微显出来的红晕,哪沾有什么黑黑的东西?

正疑惑间,玛雅已是催马飞快地从身边奔过,耳边犹自留下她得意的笑声:“是妹妹我看错了,姐姐莫怪。”

“这野丫头。”唐韵看看玛雅背影,微微摇头,苦笑一声,收好镜子,也不打马追赶,只是信马慢行,一会后边的唐离便赶了上来,见只有她一人:“小姐,那位玛雅姑娘呢。”

“呵呵,她已先走了。”唐韵淡淡一笑。

“小姐,她……”

“没事,走吧。”

“哦。”小离也不再多问,只是跟着唐韵慢慢前行。

再过得一阵,朱文羽等人也赶了上来,众人一齐前行。

待得朱文羽一行赶到张家大院,只见玛雅的马拴在院外树上,自己却气呼呼地坐在旁边大石上,满脸不高兴的神色,一见朱文羽过来,冲过来指着站在院门处的几个兵丁叫道:“喂!他们不让我进去!”

“什么喂喂喂的,就不知道叫人吗?”朱文羽正为她官道赛马之事不快,没好气地顶回去道。

“朱……,他们不上我进去!”玛雅冷不防被朱文羽这么一说,一窒,又叫道。

“没有孙大人莫大人之命,他们当然不会放你进去。”朱文羽一边翻身下马一边道,也不再理她,直朝大门而去。

“拜见钦差大人。”那些兵丁齐齐跪下。

“好了,你们做得挺好,没有两位大人之命,谁也不能进入命案现场。”朱文羽扬扬手,领先而入。

玛雅瞪着朱文羽背影,赌气般地朝那些兵丁重重哼了一声,也是紧随而入。

后边唐韵见状轻轻一笑,将马拴好,走过去,却见孙昌旭和莫多皆在院门之外:“唐姑娘请。”

“多谢二位大人。”唐韵一拱手,也迈步而入,小离跟在后边,最后的才是孙昌旭和莫多二人。

朱文羽等人把张家大院中下人的屋子、柴房和各个牛棚猪舍都看了个遍,这次更是查得仔细,却仍是一无所获,直到太阳偏西才回到客栈之中。

“明日就用玛雅的办法,烧些热水,把庭院好好查看一遍。”本来朱文羽在张家宅院中想着运劲扫出一阵风,直接将庭院中的雪扫去,今日便将庭院查过,但想到也许劲风会把一些痕迹也给扫掉,想了半天终于打消这个办法,准备明日用热水慢慢浇着化雪之后再行查看。

谁知第二日大雪,朱文羽见就算去了,依旧是看不到雪下之情,便歇了一日,只待雪停了之后再行除雪查看之举。众人皆留在客栈之中,各自休息,只是吃饭时再一起叫着用餐,孙昌旭和莫多只在早晨间来了一趟,见朱文羽不去张家大院,便也不再过来,忙着县中公务去了。

------------ 第十一章 雪夜绝杀(5) 这两日间,玛雅似乎就和唐韵对上了,总是时不时有意无意地冒出几句酸不溜秋的话,只是唐韵也看出来了,玛雅和那朱文羽也并无什么特别的关系,整个便是一个毫无心机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心事一去,倒也不再看玛雅不顺眼,反而觉得这个小妹妹颇为纯真可爱了,便也懒得去和她这没长大的小丫头计较。

这夜,朱文羽赶着唐韵唐离和玛雅几人早早回屋歇息,以便明日雪停再去查看,自己和南宫灵再随意聊着几句也上床休息。言谈间朱文羽刻意回避着南宫智的话题,但南宫灵仍是无精打采地心事重重,早早地便躺到了床上。朱文羽也只好打坐练了一会易气养生诀,调息了一阵,躺下歇息。

半夜,窗外北风呼呼,似乎雪又更大了些。突然,朱文羽似有所觉地惊醒过来,却并未发现什么异样,旁边南宫灵仍在沉睡。朱文羽暗笑一声:“自己吓自己。”躺下继续睡觉。谁知刚闭上眼睛,便已听到细细的脚步之声在窗外响起。朱文羽正凝神听着,只听“啪”地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打在窗格上,发出一声异响。南宫灵也蹭地一声惊醒,两人黑暗之中对视一眼,悄悄下床迅速穿好衣服,取剑在手。

只听又是“啪”地一声,一道白光破窗而入,“钉”地一声打在房正中的桌上,颤微微地仍在晃动,却是一支飞镖,上面还钉着一张纸。

南宫灵蹭地跳下床来,抢到窗前,不及去拉窗栓,啪地一声运劲震断,把窗户打开,只见大雪纷飞,天上黑云密布,黑暗之中却见一个黑影在客栈外的屋顶上急速远去,已到了三四十丈开外。

这边朱文羽抢到桌前,取出飞镖,打开纸,只见纸上写着三个大字“随我来”。

朱文羽挥手将纸扔给南宫灵,已抢身出窗,踏上旁边房顶,朝那黑影追去。南宫灵瞟了一眼纸,也纵身而出,直追而去。

只见那黑影身穿夜行衣,行动间也极是迅捷,身形在屋顶上一点便跨出一丈有余,显是轻功了得,手持一柄长剑,在前飞奔。朱文羽更不说话,运起轻功,几个起落已窜出七八丈远。南宫灵落后朱文羽五六丈远,随着前面二人身影,也是脚不停步地朝前直追。大雪之中,虽并无月色,但四下里白光反射,前面的黑影也极是清晰。

一转眼间便已堪堪追出十六七里,已到了丹棱县镇郊外,前面便是一片山陵,只是早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雪。朱文羽一路追来,究竟轻功略高一筹,已追至黑影身后十余丈处,看来再过七八里便可追上黑影。南宫灵却已落后到朱文羽身后二三十丈远,看来和那黑影的轻功不相上下。

南宫灵正急奔之间,见前面那黑影一路狂奔,总也追不上,心中正自着急,只是看到朱文羽已明显追近了许多,只消紧追不放,终能追上,只要朱文羽一追上,缠斗几招,他便可赶到。他知道朱文羽的武功,已入一流境界,就算遇上再强的对手,也至少能支撑三五十招,待到他赶到之时,以他们二人一流的身手,合力为之,即便是碰上天下第一高手,恐怕也不至于落败。

突然,南宫灵感觉身边一道劲风过来。原来是正奔过一棵枯树,那枯树后居然藏着一人,看他从旁奔过,猛然出剑。南宫灵一惊,身形一顿,向右边飘开,“秋水剑”出鞘!

只见枯树之后闪出一人,高高瘦瘦,黑巾蒙面。蒙面人已挺剑攻来,令南宫灵心头大震的却是,居然是双手双剑!

南宫灵不及说话,一扬“秋水剑”,已是和蒙面人缠斗在一起。那蒙面人似乎武功极高,更要命的是似乎对南宫灵的武功路数极为熟悉,仿佛随时知道南宫灵下招要使出什么招数,一招紧接一招地攻得南宫灵几乎无还手之力。却是一招一式的全往胳膊大腿之类的地方招呼,根本就没有攻南宫灵的要害,便是南宫灵胸前有破绽也直如不见,没有丝毫要抢攻的意思。

“五伯!”南宫灵大叫。

那蒙面人忽地止住身形,站立一丈外不动,南宫灵也趁机站定,方才对方一轮抢攻着着占先,已是让他招架得有点气喘。那蒙面人剑交左手,右手缓缓地把脸上面巾扯下,露出一张清矍消瘦的脸,两撇剑眉向中间靠拢,两道极为凌厉的眼神盯着南宫灵。

“真是你,五伯。”那蒙面人正是“黑白剑”南宫智,南宫世家行走江湖的“南宫三子”之一,已代表南宫世家在江湖中行走十一年。

“你随我来。”那南宫智转身便走。

南宫灵连忙跟上,走出里许,南宫智忽地止步,转身。

“灵儿,张家命案的事你不用管了,回门中去吧。”南宫智缓缓道。

“灵儿不知五伯之意。”南宫灵听此话也不意外,抱拳拱手道。

“其间曲折甚多。总之不用你管,也不用陪着朱文羽查什么案子,回门中去,或是自己闯荡江湖去,都可以,反正是不要来趟这潭混水。”

“张家灭门命案五伯也有参与?”南宫灵大声问道。

“这……我并未参与,施暴者另有其人……只不过……我已惩戒了几个犯案之人。只是此事和南宫世家无干,你还是不要参与此事,回门中去吧。”南宫智似有难言之隐般的吞吐不言。

“门主令我协助朱文羽查办黑狼帮之事,此时我断断不能走开。”

“黑狼帮?”南宫智疑惑地问。

“就是曲阜和成都命案的凶徒所属的背后势力,还有张千山黄金蝶刘海棋何红花等人,所有以银牌为暗记之人。”南宫灵道。

“你们倒是打听到了不少。那不叫什么黑狼帮,叫天衣盟。你不用管此事,此事和南宫世家无干,对南宫世家只会有益无害,南宫世家就不用参与了。”

“有益无害?那三伯怎么死的?张千山是那天衣盟的吧?三伯怎么会死在他手里?”南宫灵大声喊道,已是神情激动。

“此事我也是事后才知晓的,但事已至此,无可挽回,反正那张千山也死了,这段恩怨也算揭过了,只要大局于我南宫世家有益便可,一些小小恩怨,既然过去了也就不必再去追问了。”南宫智叹了口气道。

“不,五伯,此事门主已有严命,令我随朱文羽查办黑狼帮,哦不,是天衣盟的事,以免武林浩劫。我须禀遵门主之命。若是五伯觉得南宫世家不该过问此事,便请上报门主,由门主下令召我回去。今日还请恕侄儿不能恭领五伯之命了。”南宫灵提剑道。

“前面已设绝杀之局,那朱文羽此去凶多吉少,你绝不可前去犯险,听我的没错,你就此回客栈,取了东西回山东去吧。”南宫智断言道。

一听那天衣盟已针对朱文羽设下埋伏,且凶险无比,南宫灵顿时心急如焚,二话不说,提剑便要往前奔,却见那南宫智身形一晃,已拦在前方挡住去路。

“五伯,小侄是非去不可,还望五伯成全。”南宫灵抱拳急道。

南宫智摇摇头道:“不行,你不能去。”

“那请恕灵儿无礼了。”南宫灵一咬牙,“秋水剑”已慢慢平举。

南宫智微微叹了口气,道:“灵儿,你打不过我的。我来此的目的便是要阻止你犯险,你还是乖乖听话吧。”口中虽如此说,但左手分出一剑到右手,已是双手双剑,正是南宫智所佩的“黑白双剑”。南宫灵身手已入一流高手境界,南宫智虽武功更高,但毕竟也不敢太过大意,已是凝神待攻。

南宫灵低叫一声:“五伯,得罪了。”话音未落,已挥剑抢攻。

毕竟南宫智行走江湖十余年,功力深厚,江湖经验老道,又对南宫灵的招式身法极为熟悉,若是真正对敌,五六十招下便能令南宫灵受伤就缚。只是南宫智根本就无意伤害南宫灵,只是阻止南宫灵去与朱文羽会合,剑招点到即止,根本不向要害招呼。这一下把个南宫灵打得焦躁无比,打又打不赢,过又过不去,面对五伯,自己也不愿使出一些拼命的绝招,南宫智也不抢攻,只是不急不徐一招一式地缠住他不放。

南宫灵越打越是心焦,时间一点点过去,转眼已过了大半个时辰,雪越下越大,南宫灵和南宫智身上头上都沾着雪花,连眉毛发丝上都结上了一层薄薄的霜花,四五百招过去,仍是无法摆脱南宫智的纠缠,心神越打越乱,招式也越来越不成章法,看得南宫智都是暗暗皱眉头:“这孩子,性子怎么这么犟?小时候挺听话的,怎么越大越不好了?”

再打得小半个时辰,大雪已是渐停,南宫灵越打越无力,越打越失望,知道怎么也脱不开南宫智的纠缠,急得都快哭了,道:“五伯,求求您老人家了,放我过去。”

“不行!灵儿,五伯这是为了你好,这件事我都安排好了,你就听我的,不会错的。”南宫智也打得有点气喘吁吁了。

------------ 第十一章 雪夜绝杀(6) 南宫灵终于无力地靠在树边,南宫智一把抢上,点了南宫灵肩身几处大穴,南宫灵手一麻,“秋水剑”跌落在地,眼一黑,已昏迷过去,身子软倒在雪地上。

南宫智停下手来,喘几口气,手一招,十余丈的雪地里突然站起两个人来,穿着白披风,在风雪之中很难发现。那两人走近南宫智,恭手行礼。

“把他抬到丹棱县衙门口。记住,不许伤他一跟寒毛。”南宫智挥一挥手。

“遵护法命!”那两人齐道,也不知从哪弄来一个担架,把南宫灵抬到担架之上,再把秋水剑入鞘在南宫灵身边放好,抬着便走。

南宫智看着那两人抬着南宫灵远去,怔了半晌,微微叹口气,转过身朝着朱文羽的去路方向走去。

十二时辰之后,南宫灵的穴道渐解,才慢慢苏醒过来,一睁眼,便看到孙昌旭和莫多焦急的脸:“南宫少侠醒了!”“南宫公子终于醒了!”

南宫灵只觉全身酸软,无力地抬起头,只见自己躺在客栈的床上,屋中除了莫多孙昌旭之外,还有一个不认识的老者,正坐在桌前写些什么东西。

“这位是?”

“哦,这是本地最有名的大夫,范神医。”孙昌旭忙道。

“朱兄呢?”南宫灵问道。

“这……”孙昌旭有些迟疑。

“孙大人,是不是朱兄有什么意外?你快说。”

“实不相瞒,南宫少侠。朱大人自前晚从客栈出去,就一直没有消息。据唐离姑娘说朱大人遇袭,遇上大敌,激斗之后不知下落。”

“唐离姑娘?那唐韵姑娘呢?玛雅姑娘呢?”南宫灵心知事情可能比想象的还要糟糕,急问道。

“唐离姑娘受伤甚重,还在屋中休养。唐韵姑娘和那位玛雅姑娘和朱大人,三人都一起失踪了,现在了无音讯。”孙昌旭的声音颇为沉重。

“这……”南宫灵一听急得都快晕了,挣扎着坐起身来,只觉眼前一片金星乱晃,定了定神,道:“唐离在哪?”

“在唐姑娘自己屋中。”

“我过去看看。”说着南宫灵挣扎着要站起来,结果只觉脚下虚浮无力,差点跌倒,孙昌旭和莫多连忙扶住。

孙莫二人扶着南宫灵到了唐离房中,只见屋中一个老妇人正坐在床边,给唐离擦拭额上的汗珠。南宫灵定睛一看,只见唐离左手包着白布,血迹斑斑,脸上却是惨白,咬着牙似是非常痛苦的神色。

南宫灵大吃一惊,急问:“唐离姑娘怎么了?”

“唐离姑娘左手被齐腕斩断,受伤颇重。当时我们去时她趴在雪地之中一动不动,身边流了一大滩血,本以为早已遇害,却发现一息尚存,就赶快抬了回来救治。只是受伤太重,失血又多,实是非常危险。”莫多道。

南宫灵拿过唐离的右手,在脉门一探,道:“内息极是微弱,孙大人,莫大人,烦请各位出去一下,我要用真力帮唐离姑娘疗伤。还有,烦请二位令人抬两盆炭火过来。”

不一会,两盆烧得旺旺的炭火摆在屋中,余人都退了出去,从外把门关好。

南宫灵只觉身上一阵酸软,强自爬到床上,道:“小离姑娘,得罪了。”那唐离似乎仍在昏迷之中,闭着眼睛并未说话。南宫灵将唐离抱在怀中,伸手解开她的衣襟,慢慢将唐离的外衣脱去,左手包扎着不好完全脱下,只好褪到手腕之处,一层层再把夹袄和内衣脱开,只余一件粉红的肚兜,**高耸,便不再解,扶着唐离坐好,自己坐在唐离身后。那唐离后背已是光秃秃的只余几根系肚兜的绳子。南宫灵扶着唐离那光滑细腻的肩膀,看着那雪白的后背肌肤,心神忽然一阵激荡,连忙镇慑心神,专心扶着唐离坐正,慢慢调运内息,暗运潜劲,右手“啪”地一声拍在后背的大椎穴上,左手向下,一掌拍在脊中穴上,将真气缓缓送到唐离体内。

大约过得大半个时辰,南宫灵真气缓缓一收,唐离往后一靠,倒在南宫灵怀中。南宫灵也如剧斗一场一般,大汗淋漓,虚弱地靠在墙上。连忙扯过被子给唐离盖上。

再休息一会,南宫灵缓过劲来,慢慢替唐离将衣衫穿好,扶着放倒在床上,只见那唐离脸色已是红润许多,已自沉沉睡去。

南宫灵吁了口气,下得床来打开房门,门外孙昌旭和莫多已是等得在过道上走来走去,一见他出来,连忙抢过来问道:“唐离姑娘怎么样?”

南宫灵伸手擦擦额上的汗珠,接过那老妇人递过来的茶水,道:“好些了。”

“那就好那就好。”孙昌旭吁了口气道。

“不过伤势太重,一时恐怕难以恢复,须得另想办法。”南宫灵忧心忡忡道。

“这……这可如何是好?”孙昌旭刚略略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孙大人,莫大人,我是如何来这客栈的?能否将事情经过说一说?”

“南宫少侠先屋里坐,容孙某慢慢说。”孙昌旭将手一让。

“孙大人请说。”待孙昌旭和莫多二人都坐下,南宫灵道。

“是这样,前晚听得朱大人房中有动静,唐韵等三位姑娘都起来了,看到朱大人和南宫少侠向南追敌,连忙起来叫醒老朽,然后三位姑娘也都循着脚印追了过去。下官便即刻点起人马,也前往追敌,但毕竟已晚了许多。到得镇南五六十里的山脚,已见脚印杂乱,显是有一场激斗,还有几具死尸,却是不见朱大人和三位姑娘。继续往前找寻,却见唐离姑娘倒在地上,满身鲜血,气息奄奄,忙救回客栈,再着人在山中四处找寻,仍是不见朱大人和唐韵姑娘还有玛雅姑娘的痕迹,大雪又将脚印痕迹慢慢掩盖,实在是找不着了没办法才回来。又有兵丁在县衙门口发现少侠,也是昏迷不醒,便也抬到客栈来了。”

“没找到朱兄?今日又派人去找没?”

“昨日今日莫多都派了不少兵丁衙役去找,我也调了一些官兵,将四周方园百里都找了个遍,都没有他们三人的踪迹。”孙昌旭道。朱文羽乃朝廷钦差,在这丹棱县境居然弄得踪影全无死活不知,这对孙昌旭和莫多来说实在是件天大的事,若是朱文羽真的死在这丹棱县内,他们两个只怕都是人头难保,再者,这几日相处以来,两人都觉朱文羽这个钦差与朝中的其他大臣颇为不同,算是个难得的好官,朱文羽于孙昌旭来说更有救命之恩,自然不遗余力地派人去找。

南宫灵叹口气,不再说话,心中却道:“五伯说得不错,真的是场绝杀。”不禁为朱文羽的安危担忧不已,却又实在想不出什么办法。

第二日,南宫灵稍感恢复体力,便带着孙昌旭所派兵丁沿着那一晚的路线寻找,先找到碰上南宫智之处,沿着当日跟着南宫智而去的路找了一圈,再返回来又沿着朱文羽追那黑影的方向仔细找寻。果如孙昌旭所说,大雪已将所有痕迹盖得干干净净,无论如何仔细找寻,都找不到朱文羽等人的痕迹,只有林中些许被削断的树枝上的剑痕能显示出当晚此处实是发生了一场激战。

又找寻了几日,唐离手伤渐好,内伤却仍是照旧,南宫灵早觉唐离不但手腕被断失血过多,而且伤口之处还中了毒,定是敌人的兵器上便喂了毒药,重伤之下毒性沿血脉上侵,此时虽然伤口已止了血,南宫灵又以内力替唐离疗伤,三花玉露丸几乎尽数喂给她,但也只能勉强止住毒血上行,究是难以逼出体外,唐离终日昏睡不醒。看来只能带着她回唐门才可彻底解毒和医治腕伤。再说南宫灵觉得南宫智之事也须得回南宫世家禀明南宫望,由南宫望来决定如何处置。

因此再找寻几日,仍无朱文羽等人的消息,南宫灵已不敢太过耽搁,只好收拾行装,找莫多要了辆车,要孙昌旭派了几个兵丁护卫,将唐离安置在车中,自己也坐于车内,随时以内力为唐离稳定伤势逼住伤口之毒,朝北而行,准备将唐离送回唐门,自己再回南宫世家向南宫望复命。至于马车一路颠簸得厉害,南宫灵无可奈何,只得时时将唐离抱在怀中。唐离精神已渐清醒,只是内伤外伤犹重,全身无力酸软,初时只觉靠在南宫灵胸前害羞,但实在是支持不住,也只得依偎着,如此过得几日也便习惯了,连吃饭喝粥都是由南宫灵喂她。

------------ 第十一章 雪夜绝杀(7) 南宫灵一边焦急地赶路,心头却是思绪万千,唐离伤势如此之重,能不能坚持到唐门?那天衣盟到底是干什么的?五伯南宫智与天衣盟到底是什么关系?朱文羽唐韵和玛雅他们现在在哪?怎么样?有没有受伤?或者是更糟的情形?

这一晚确实是一场绝杀!

朱文羽追那黑影直追出五六十里,已到山脚之下,堪堪距黑影只差五六丈远,那黑突地止步不前,静立不动。

行动间突快突停原是朱文羽轻功的拿手好戏,见那黑影立住,朱文羽再奔往前几丈,便止住身形,站在那里晃也不晃,竟如钉子钉在了地上一般,距黑影已只二三丈远。

“朱大人好功夫!”只听那黑影道,是一个较为苍老的声音。

黑影缓缓转过身来,只见他身穿黑色夜行衣,脸上黑布蒙面,连脑袋都以玄色头巾包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

“不敢,阁下过奖了。不知阁下尊姓大名,约在下来此,有何见教?是否和张家灭门命案有关?”朱文羽知道对方把自己引到这里,必定有所图,反而静下心来,拱手问道,身上却已暗运内劲准备随时出招。

“呵呵,让朱大人知道也并不相干。老夫天衣盟护法‘血刀绝命’杜风,江湖上的无名小卒,呵呵,朱大人没听说过吧?”那杜风笑道。朱文羽却感觉到那笑声中的一丝丝冰冷的味道。

这“血刀绝命”杜风之名朱文羽曾听南宫雷说起过,武功已入一流高手境界,却是残忍好杀,且兼好色,乃是江湖中的一个独行大盗。二十余年前出道,正逢天下战乱,这杜风常劫掠财物,祸害女子,且劫财劫色之后都无一例外地杀人灭口,死在其刀下的人不计其数,更祸害了上百良家女子。更可恨的是这个杜风常向手无缚鸡之力的寻常百姓下手,不像有些江洋大盗,只和武林中人为难,碰上普通百姓不会武功之人往往还手下留情,这杜风却是不论好歹,落在他手中的无一能得活命,削手剁脚砍头已是寻常手段,若是碰上略有些仇怨的,则剜目挖心剥皮活埋,实是嗜杀残忍,行事无所不用其极。只因杜风刚出道时正值天下战乱,各门各派为避战祸自顾不暇,竟是无人管束于他,任其胡作非为横行江湖数年之久。洪武皇帝建大明王朝之后,天下逐渐安定,杜风之行早引起武林公愤,群起攻之,逼得其四处逃窜。后来终于被武当派上代掌门灵空道长重创而逃,近十年不现江湖,武林中人都以为他早已因伤毙命荒野,也渐渐淡忘了这么一个魔头,朱文羽也只是在听南宫雷说起武林典故时偶尔听到这个名字而已,想不到此时却在此遇见。

朱文羽听到报名,知道这杜风早年便已横行江湖,绝对已是一流高手境界,又是个心狠手辣睚眦必报的角色,心知今日定是极难善了,心中早提高戒备,嘴中却假道:“原来是杜前辈,在下初出江湖,确实未听过杜前辈名号。不知前辈让在下雪夜来此,有何见教?”一边说话一边眼角往来路一扫。

那杜风何等锐利眼神,早看在眼中,笑道:“呵呵,不用看了,南宫公子那边有长辈教诲,不会来的,这里就我们两人,正好单独聊聊,亲近亲近。”说罢缓缓走近。

那杜风阴险狡诈,看朱文羽如此说话,而且剑在左手也并未拨出,便似无丝毫戒备一般,似乎确实未曾听过他的名号,心中一狠,装出一幅笑脸走近,右手却悄悄握在腰间刀柄之上,准备对朱文羽来个偷袭。一来因为这杜风从来不讲武林规矩,向来是能打则打,能偷袭便偷袭,占了便宜再说,二来天衣盟曾在开封对朱文羽有过一次刺杀,结果“南海叟”刘海棋战死,据余下一人回来禀报,这朱文羽的身手大出他们意料,已入一流高手境界,只怕和南宫灵相比也不会差之多少,杜风自知若和刘海棋比起来也需近百招才能伤到对方,而刘海棋在朱文羽手下却是在数招之内落败,就算有出乎意料的成分,这朱文羽武功绝不弱于自己却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对付这种高手,能以偷袭占得一分便宜对自己自然是十分有利的。

朱文羽却似毫无防备地看着慢慢走近的杜风,嘴中还道:“杜前辈半夜飞刀留柬,让在下跟你前来,不知有何指教?如能透露一点张家命案的消息,在下实在感激不尽。”

杜风故作颇有诚意之状扯下脸上蒙面黑巾,反正这朱文羽也并不认识自己,就算看见他的脸也没什么打紧,“杜某这里确实有一些十分隐秘的消息要告诉朱大人……确乎是有关张家命案的……”只见杜风一边说话一边已是慢慢走近。朱文羽却是笑吟吟地似乎毫无所觉。

转眼间杜风已近朱文羽身前四五尺之地,仍是面带笑容。突然,只见杜风眼中闪出一丝得意地狞笑,手中血刀如电般挥出,一招“血色斜阳”,斜斜劈向朱文羽腰间。便在此时,朱文羽也身形暴起,竟然左手“雷霆剑”连剑带鞘一挡,那血刀已是砍在“雷霆剑”剑身之上,朱文羽右手却忽地疾伸,中食二指一并,已使出南宫世家的“灵犀指”,指尖未及沾身,一股凌厉的指风已点在杜风左肩的中府穴上,杜风顿时感觉到左手一阵酸麻,紧接着一阵巨痛,左臂已是无法动弹。

偷袭不成反遭吃亏,杜风气得嗷嗷大叫,右手血刀一招接一招紧接而上,一阵狂攻。朱文羽却已退开半尺,右手一缩一搭,雷霆剑已在手,反手攻去,左手剑鞘横挡刀势,右手剑锋却是着着紧逼。杜风刚才吃个大亏,左手活动不便,几招之间便已落下风。

“一起上!”杜风大喝一声。

只见雪地中不知如何突然钻出数人,原来那些人都穿着白色披风,伏在地上,被大雪一盖,除非正好踏在身上,更无丝毫痕迹破绽,此时又正下大雪,北风正劲,饶是朱文羽内功精深,也没听出冷风中伏地之人的呼吸之声。这一下措手不及,中有一人伏地之处正在朱文羽身后三尺之处,忽地从地上躺着出剑,待得朱文羽感觉到后背冰凉剑锋及体,已是闪避不及,只得硬生生将身体挪开三四寸,避过要害,却已被偷袭之人在后背上划了一道长长的伤口。

朱文羽只觉后背火辣辣地疼,右手正攻向右侧钻出来的一个杀手,只得大喝一声,猛运养生诀内功,左手连着剑鞘向后疾撞,扑地一声剑鞘点在后面偷袭之人的面门,那一点劲力极大,剑鞘几乎插入面门之中,真力到处,内脏已是被震得粉碎,一声不吭地软倒在地毙命。

但四周冒出来的杀手却有十数个,面前还有一个左手负伤目露凶光恶狠狠地盯着自己随时准备攻来的一流高手杜风,朱文羽已觉此战乃出道以来从未遇到过的艰险,此时不拼命是不行了。

朱文羽忍住后背疼痛,手腕一转,已是让开杜风,斜斜向右飘出,向右边两人攻去,他料余下的人必定不会有杜风那般的身手,能杀得一个是一个,解决了他们再回来对付杜风,免得腹背受敌难以抵挡。

只见那杀手一人持刀,一人双手双剑,也是向朱文羽对攻而来。持刀之人刀路颇似杜风的“追魂刀法”,只是没有杜风那样的老辣,刀势也不如杜风般凌厉,显是内功并未到一流的境界。但饶是如此,那种悍不畏死般的不要命打法却与杜风如出一辙,极可能是杜风教出来的招式。持剑之人双手双剑,剑锋既扁又窄,剑路也是以攻为主,剑走偏风,来路奇怪,凌厉异常,像极了南宫灵描述的“南宫三子”之一“黑白剑”南宫智所使的“黑白剑法”。不过朱文羽已不及多想,手上剑招也已使出。雷霆剑法也是属刚猛的路数,施展出来有如雷霆万钧,声势逼人,再加上朱文羽的浑厚内力,和那两个杀手几乎是以硬碰硬。

------------ 第十一章 雪夜绝杀(8) 照朱文羽的想法,以此雷霆万钧之势向那两名杀手攻去,那两个杀手必然侧身闪避,这样他便可脱出重围,不至于腹背受敌,可以暂缓紧张之势。可怪那两个杀手居然直如未觉一般也是以硬碰硬地攻来,“钉钉”两声,雷霆剑已与那双剑之人手中的两柄剑硬碰在一起,激起两颗火花。那雷霆剑何等锋锐,削铁如泥,那杀手手中双剑虽然也是精钢特别铸就,却毕竟也是普通长剑,与雷霆剑一碰,再加上朱文羽浑厚的内力一激,已是从中截断,成了四截,

雷霆剑去势一缓,但仍是继续前挥,那杀手手中双剑突然折断,心头一惊,不及闪避,雷霆剑锋已掠过来,冰冷的剑锋擦过,已被削去半边脑袋,鲜血狂喷而出,尸体却并未停下,继续前冲,直冲出三尺来远才砰然倒地。

朱文羽大意失算,本以为可以逼退两个杀手,谁知杀手悍不畏死地硬碰硬冲上来,结果被他断剑削头毙命,却也让朱文羽大出意外,不及变招,另一执刀的杀手的刀锋已近到身前一尺之内,冷森森地寒气逼人。朱文羽实在变招不及,只得脚尖在地上猛点,使出在皇宫御花园中所练的反弹之法,身形冲天而起,才避过要害,却已被那血刀在大腿上拉出一道长长的血口子。

朱文羽怒极,雷霆剑由上至下斜点而至,那执血刀的杀手一刀劈下,划中朱文羽大腿,心头狂喜,正欲大叫:“我伤了他!”突觉剑光从头罩下,却是朱文羽从丐帮扬州分舵副舵主“流星虎”叶飞的那路流星锤招数中最后一招“牧野流星”中所悟出来的,以雷霆剑使出锤招,由上至下如雨般罩住身下三尺之内。那杀手刀已递出,不及收回,只得眼睁睁地看着朱文羽的雷霆剑从头顶上方飞速而下,一阵冰凉的感觉传来,那雷霆剑几乎从肩头向下直插而入,都来不及吭一声那杀手便已毙命倒地。

但此时朱文羽落下身形,已被四周杀手和那“血刀绝命”杜风围了上来。

数招之内,朱文羽已迭遇奇险,虽仗着精妙剑法,雄浑内力以及绝顶轻功一次次避过,伤了一流高手杜风,将三个杀手毙于剑下,但终究未能脱出重围,已被团团围住。

朱文羽只觉背上和大腿上的伤火辣辣地疼痛,而且不但疼痛,更有一种麻麻痒痒的感觉,心中一惊,知道这些杀手的兵器上定是喂了巨毒。自己的易气养生诀内功属道家先天真气,固本培元,达到他现在这个火候,寻常毒物已是奈何不了他,上次在少林寺,别人都已感觉到中的慢毒,唯独他并无不适之感,可见他这内功本身已有祛毒之效。但此时居然伤口也会有麻痒之感,可见这屠龙杀手兵器上的毒已不简单,若是稍有不慎,剧毒攻心便是无救。朱文羽丝毫不敢大意,暗运唐门门主沈园雪所授的“冰息功”封住伤口周围穴道,止住流血,阻住毒血上行,暗自调息,凝神对敌。

那杜风见十数位杀手已将朱文羽团团围住,大为得意,狞笑道:“朱大人果然武功超群,出奇不易之下居然还能伤了杜某,杀死我三名‘屠龙’杀手。不过今日本盟招待朱大人的是一个绝杀死局,朱大人恐怕是很难再逃走。朱大人少年英雄如此身手今日却也要丧身荒野,杜某实在是为朱大人感到十分可惜啊。”

“多蒙杜兄照顾,给朱某准备了这么一顿大宴,朱某实在是受之有愧。只不过朱某确实是不想束手就擒,引颈就戮,也只能劳烦杜兄多费点功夫了,送朱某一程了,呵呵。”朱文羽一手持剑,剑尖微微下垂,漫不在乎地笑道。

朱文羽并不是不知道眼前的形势对自己已极为不利,但此刻他并不知南宫灵遇上了什么事,什么时候能赶来,听那杜风之语,定然另有人去对付南宫灵,既说是长辈,多半还正是那“黑白剑”南宫智。朱文羽只希望南宫灵能摆脱南宫智的纠缠前来帮手,若是南宫灵能来,两个一流高手互相照应,应付眼前局面渡过难关的机会就大很多,就算南宫灵来不了,拖延一下时间对他略微止住一点伤势以及控制住所中之毒的扩散,都是有益无害之事。

对杜风来说却并不知道如此内情,他心知南宫灵有南宫智对付,是绝对一时回来不了的,朱文羽在十数名“屠龙杀手”和他杜风的团团围困之下,已是绝对逃脱不了,他也知道朱文羽受伤必定中毒,若能拖一拖让他自己毒发身亡,反而省了自己不少手脚,因此也无须过于着急。在他看来,朱文羽此时便好似一只可以被他这只猫随意摆弄随时都可处置的耗子,杜风心头充满了得意的心情。

“杜兄,朱某有几个小问题,不知能否请教杜兄,以解在下心中疑问?”朱文羽看杜风不答话,怕杜风醒悟过来立即组织起围攻,忙故意笑着问道,试图引开杜风的注意力。

“朱大人有何见教?杜某对将死之人向来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杜风嘿嘿笑道。

“多谢杜兄了。这第一个问题,张家命案是否和眼前这些和朱某亲近起来不要命的好朋友有关?”

“呵呵,朱大人确实聪明过人,不但张家命案,就连山东、河南几省十数桩灭门命案都是老夫带着屠龙杀手所为,怎么样?成绩还不错吧?”杜风洋洋得意道。

“嗯,杜兄果然是丧心病狂得很哪,数百条人命在杜兄眼中居然成了杜兄邀功显耀的资本。如此嗜血如狂,朱某实在是佩服得紧。”朱文羽虽然对杜风的回答早在意料之中,但仍是忍不住笑着讥讽道。

“哈哈,不敢不敢,我血刀绝命杜风在江湖中混了几十年,一向以杀人为乐,江湖中谁人不知?而且眼前这些兄弟和杜某也有相同爱好,这杜某没办法,为了弟兄们好,总得让他们乐呵乐呵吧。”

“这各省命案想来都是你们天衣盟,是叫天衣盟吧?都是你天衣盟为筹财物而做下巨案,这一点朱某想来也不必多问了。却不知你天衣盟要这么多的财物究竟有何用?”

“呵呵,此事恕杜某便无可奉告了,至于那些被灭门的殷家富户,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欲要取其财,这人嘛,就没办法留下什么活口了。”杜风冷笑道。

“却不知那些被你们祸害的女子惹着你们什么了,你们竟然如此丧尽天良。”朱文羽愤愤道。

“嘿嘿,这也是实在没有办法的事,杜某和一些兄弟对漂亮女子都有些偏好,看到了这些女子实在是有点不忍心,辜负了天生丽质,让她们在临死之前好好享受一下人间至乐,也算是兄弟们对她们的安慰,不白来人世间一场。”

“放屁!”

“想不到我们堂堂朱大人还会粗口伤人,果真是难得啊,嘿嘿,少见少见。不知朱大人的话问完没有?如果没有的话兄弟就安排朱大人上路了?”杜风嘿嘿笑道。

“杜兄莫急,朱某还有一个问题,不多。”

“那杜某便悲天悯人,成全朱大人了,朱大人请问吧。”

“请问杜兄,眼前这些杀人如麻丧尽天良该死一万次的屠龙杀手,你搬过来围着我朱文羽一心想送朱某上路的兄弟,想必都是你杜兄调教出来的吧?不过想来只怕杜兄也不会将他们看成什么徒弟了,是不是都被杜兄施了手脚,变得如此悍不畏死,不知痛为何物啊?”

“哈哈,朱大人果然好眼力,不错,这些屠龙队的兄弟武功是杜某教的不假,但如此神勇却是因为服了些强身健体的药物。不过朱大人高看我杜风了,这可不是我杜某的功劳,乃是我天衣盟中另一高人所为。怎么样?这些兄弟们无惧无畏,是不是让朱大人你心惊胆颤了?”

“是飘渺仙姝何红花吧?”朱文羽冷笑道。

杜风大为惊奇:“朱大人连这个都知道?果然不愧少年英才。怪不得我天衣盟视你如大敌,非得要布下绝杀之阵将你立毙于此不可。可惜啊,一个后起之秀,武学奇材,今日便要葬身于这大雪荒郊了,我杜风都觉得十分可惜啊。”

杜风说完,一顿,道:“对不住了,朱大人,兄弟我耐心有限得很,纵然爱才,却也不敢违抗盟主之命,只能下狠手送朱大人上路了。不过朱大人放心,杜某今日破例,会替大人准备一座好坟,此处虽荒凉一点,不过风水倒是极好,朱大人躺在这里也算不冤了。明年今日便是朱大人的周年,杜某定然记得到朱大人坟前上一柱香的,今晚杜某只能多有得罪了。”说罢后退半步,脸一沉,眼神一冷,手一挥,喝道:“给我上!不死不休!”

只见那十数名屠龙杀手留下四五人立在外围站立不动,防止朱文羽乘机脱围,其余十余名杀手便围将上来,刀招剑招,招招狠辣,全向着中间的朱文羽全身上下招呼。

------------ 第十一章 雪夜绝杀(9) 朱文羽无奈地叹口气,想再多拖一下时间是不可能了,只能拼力应付眼前的局面。朱文羽打起精神,忍住后背大腿的伤痛,剑走游龙,身形如电,避开要害,趁隙攻敌,在十数人之间如穿花一般,也多亏他那自创的稀奇古怪的身法,总能在危急之时避开来招,将身形转至压力较弱之处,始终保持身边只有三四个杀手能直接对自己进攻,其余之人则利用身形步法使其与自己之间总是隔着人,无法将刀剑直接递到自己身上。

斗得小半个时辰,饶是朱文羽先天真气内功精纯,如此剧斗许久,况且还需分出一部分真力来压制所中之毒,不让它从伤口扩散,时间一长也有了后继乏力之感,虽然又杀了两个杀手,伤了五个,但自己身上又多加了三四道伤口,虽因身形迅速所受的都只是外伤,并未伤筋动骨,却也是流血不止,剧斗之中又不好再运起“冰息功”封住伤口穴道。况且冰息功虽有封穴止血之效,但有些穴道也不好封,不然影响身形步法,此刻对朱文羽来说,极为迅速的身形是保命的法门,若是因真力不足或是毒发,身形迟缓下来,立刻便会受到更大的压力,受更重的伤。

那些被朱文羽所伤的杀手虽然血流满身,却仍是凶狠异常,似乎根本没有觉出身上受伤,仍是如拼命般狂攻,让朱文羽错愕不已。看来这些杀手确如杜风所言,被服了什么药物或是中了什么迷药,见了血反而更是狂暴,受了伤也无痛楚之感,实是天衣盟精心培养出来的专业杀手。

“朱大人,不用作困兽之斗了,没有哪个武林高手能在我十余名屠龙杀手的刀下逃脱,明年今日必定是你朱大人的死期,你就不用再多费精神了。”血刀绝命杜风站在包围圈外,悠然地狰狞大笑。

突地,只见丹棱县镇方向疾驰过来三道人影,直向杜风这边扑来。

杜风突地收口,向那三道人道看去。

不过片刻,那三道人影已近,正是唐韵唐离和玛雅三人,看到朱文羽被围,正在剧斗,万分着急,也不说话,三人上来便打。

杜风脸一沉,“找死!”手一挥,已有三个屠龙杀手迎了上去。

只见那唐离挥剑而上,已迎上一个杀手,唐韵右手执剑,也冲着一个杀手而去,剑光闪闪,急攻而上,左手却已暗暗扣了一把金针,那杀手正待凝神应付唐韵的剑招,猛觉眼前几道金星闪过,突地变得一片黑暗,眼中一阵巨痛,出奇不意之间居然被唐韵的金针钉瞎双眼,痛得那杀手嗷嗷大叫,手中血刀跌落在地,双手捂着双眼不住嚎叫,那些杀手再不畏死,双眼骤然被打瞎,也是惊惶失措地大叫不已。唐韵哪会放过此等机会?趁着那杀手双手捂眼之际,右手长剑急挥,已从那杀手颈中掠过,那杀手沛然倒地。

那边玛雅的兵器乃是围在腰间的一根长鞭,那鞭长一丈有余,拇指粗细,乃山中棘藤泡就,其软如绳,其韧如铁,寻常刀剑根本削它不断,更妙的是那棘藤本身就长着无数细小尖刺,且藤带毒性,在人身上一拉便是一道大大的血肉模糊的创口,毒性入体,创口无法收拢,便会血流不止,麻痒难当,实是一件伤人的利器。这藤鞭乃是玛雅入教之时,云南五毒教教主“飘渺仙姝”何红花送给玛雅的礼物,后来便成了玛雅的兵器,玛雅的外号“青藤鞭”便是由此而来。玛雅见情势危急,也不多言,挥鞭便上,已迎上一个屠龙杀手。

那杜风眼尖,一眼认出玛雅,一愣,知道那是“飘渺仙姝”何红花的爱徒,以前曾在成都见过,虽不知为何她也会在此出现,居然还帮朱文羽来攻自己这方,但却也十分忌惮五毒教教主何红花,那何红花身为五毒教教主,在天衣盟中与他杜风平起平坐,均是护法之职,更兼性情怪异,又周身是毒,尤擅苗疆蛊毒,若是得罪了她,不知不觉之间便被中她毒蛊之害,中蛊之后生不如死,这些屠龙杀手在何红花手下就变成了一个个不知疼痛疲累的“木人”,可见这何红花实是个难缠难惹的厉害人物,见那屠龙杀手迎上玛雅,连忙叫道:“不要伤那黑衣服小姑娘。”

那屠龙杀手本来生性凶残,出手便是要命绝招,动不动就是同归于尽的打法,是天衣盟精心训练出来冷血杀手,杜风则是这帮杀手的统领。此时突听杜风在后面说起此话,不禁一愣,不明原由,手中剑招却已是慢了下来。那些杀手历来都是由杜风统领,又曾服了药物,杜风一直便有心将他们带成完全听命于自己的实力,故而平日训练之中颇加调教,竟弄得这些人俱是唯杜风之命是听,如奉圣命,余人之话一概不遵,完全成了杜风私属之人。此时杜风一句话出口,有如圣旨,虽在激战之中,却也是不自主地照遵不渝,若非一时收势不住,简直就要立时停手休战。

那玛雅哪知道这些?只知此刻正是拼命的时候,看那杀手招数一缓,手下更不留情,扬鞭一挥,鞭身已从那杀手手臂上擦过,顿时撕碎劲装,连带扯下一大片皮肉下来。

那杀手服用了特殊药物,本已很难觉出身上伤痛,才会在剧斗受伤之时仍是悍不畏死,但这玛雅的藤鞭之上所带的毒性还另有麻药成分,会让人麻痒难当,那杀手顿时感觉手臂上有如蚂蚁咬噬一般,难受之极,刹时间手臂转动也已很不灵便,即算如此,仍是顺势停下手来,可见平日所训实是已成习惯,杜风之言几乎已成不得不遵之语。

那玛雅并不纠缠,趁那屠龙杀手势缓之际,侧身让过杀手,身形已朝朱文羽奔去。唐韵杀死眼前的杀手,也朝朱文羽急奔。

杜风见唐韵等三人前来,不过片刻之间,除和唐离对招的杀手之外,余下二人一死一伤,都没能挡住唐韵玛雅的来势,也微吃了一惊,连忙抢上,身形一晃,已挡在唐韵和玛雅身前,将她二人和围攻朱文羽的十余杀手隔开。

唐韵和玛雅也不多话,一个挥剑,一个挥鞭,齐齐攻上。

杜风一上,而且在外围围着的屠龙杀手之中一个被唐韵所杀,一个被玛雅所伤,另有一个仍在与唐离缠斗,朱文羽顿时感到压力小了许多,无须再多顾忌冲出重围之后的第二层包围。朱文羽将形势看在眼中,心一狠,左手剑鞘横扫,硬架开五柄长剑三柄血刀,也不理会直奔背后而来的另一柄血刀,右手雷霆剑直刺前方杀手面门,运起九成的易气养生诀先天内功,在杀手面门上一点,再横挥而出,又扫开三柄长剑,可怜那被点中面门的杀手在朱文羽雄浑的真气之下,虽然剑尖只是在面门上点了一下,但内劲却已透过面门直达头脑,脑中如受雷击,软绵绵栽倒在地,这个杀手脑袋受此重击,已是震坏,以后即算是救治过来,恐怕也只能是一个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会的白痴了。

便在此时,朱文羽背后的那柄血刀已是刀锋及体,不及闪避,朱文羽只得运起神功,硬接这一刀,在后背上又留下一道长长的深深刀口。

但朱文羽抢得片刻余暇,他毫不迟疑,脚下用力,身形如电般闪出,已是脱出重围,急向唐韵这边抢来。

旁边防备的两个屠龙杀手连忙挥刀狂斩,妄图阻止朱文羽的来势,但朱文羽此时正携刚脱重围的刚猛之势,再加满身鲜血,沾在脸上,已是显得脸上铁青,极是威猛。那两个杀手在朱文羽拼全力突围之下哪是对手?铛铛两声已被朱文羽一剑一鞘架开,余劲未息,被挡得蹭蹭蹭蹭接连后退数步,顿时被朱文羽闯出一条路来。

杜风大惊,此时朱文羽已临近身后,面前又有唐韵玛雅二人急攻,刹时之间已轮到他腹背受敌,他知道朱文羽的厉害,绝不敢挡,只得急急飘然让开,让唐韵玛雅朱文羽三人会合。

朱文羽身后还有数名屠龙杀手,如影如形般尾随追来,情势十分紧张。

朱文羽更不迟疑,急道:“快走!”说罢身形一转,已朝“血刀绝命”杜风所退的方向冲去,百忙之间还从怀中掏出十数枚围棋子,运起暗劲,一股脑地撒向正和唐离相斗的那个屠龙杀手。

------------ 第十一章 雪夜绝杀(10) 那杀手和唐离缠斗十余招,招招进逼,着着狠辣,唐离哪见过如此凶悍的对手,勉强撑下十余招,已是心惊不已,但知唐韵等人此时也正拼力剧战,便也振奋精神勉力支撑。那杀手凭着威势已渐渐占得先机,眼看着再过十余招便可将唐离毙于刀下,却不料数粒棋子飞来,正中后脑,一阵剧痛过后脑中几乎一片空白,唐离正好抢攻而上,一剑刺入杀手前胸,那杀手眼中露出绝不敢相信的神色,身子却已慢慢软倒,终于倒在地上毙命。

说时迟那时快,朱文羽甩出棋子,已抢到杜风身前,他知道杜风乃是此次伏杀的主使之人,在这些人之中以他武功最高,只比自己稍弱一筹,唐韵玛雅都不是他的对手。所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只有立将杜风逼退,局面才能得以转机。朱文羽早想到此点,故手中雷霆剑毫不留情地直追杜风而去,唐韵玛雅也紧随其后,唐离则又落在最后。

此时所有人变成一种奇怪的阵势,杜风被朱文羽追得不住招架,但朱文羽以先天雄浑真力催动下的剑招实是雷霆万钧,势不可挡,杜风招架得几招便知不妙,朱文羽如此拼命招数,他再架得几招,就算后面的屠龙杀手能在片刻之间赶过来,他杜风也绝对早已丧命在那朱文羽的剑下。“血刀绝命”杜风嗜杀成性,但却绝不会愿意让别人来绝他的命,看情势不妙转身便逃,身形直向前冲。朱文羽如影随行地紧跟其后,招招不离杜风后心,虽说如果朱文羽再暗运轻功加快速度几步便可追到杜风,把杜风后心捅个透明窟窿,但那样的话便离紧随其后的唐韵玛雅远了,朱文羽担心她们被屠龙杀手追上太危险,不敢太过迅速。再说朱文羽心中另有主意,追着杜风打,便不会有悍不畏死的屠龙杀手舍命相阻,反倒比怕死的杜风好应付些,故也只是疾追在杜风之后,挥动剑招逼得杜风不住往前赶,唐韵玛雅则跟在朱文羽后面,再后面是唐离,唐离之后一丈余处便是紧随而来的十余屠龙杀手。

朱文羽率唐韵等人对杜风紧追不舍,逼得杜风不敢停步,只顾向前狂奔。不过杜风毕竟也是一流高手,身手和反应速度也是一流,奔出十余丈远,看朱文羽只是紧随其后,却似乎并未真个全力往他身上招呼,眼珠子一转,已是明白了朱文羽的意图,便有意稍稍放慢身形,凝力一转,已是一个急转弯,让到一边,血刀忽出,从侧面又向朱文羽攻来。

朱文羽何等机灵,早防着杜风这一着,看那杜风向旁边一闪,便已明白,脚尖一点,身形也是随之一转,依旧紧跟在杜风身后。后面唐韵玛雅却是转弯不及,人已呼地一声继续朝前奔去。

“别停!往前!进山!”朱文羽大喝,手下却不慢,雷霆剑法已如急风暴雨般向杜风罩去。

杜风见朱文羽变招如此迅速,居然如附骨之俎般甩之一脱,那一柄寒光闪闪的雷霆剑剑尖依旧在身后两尺之内不住晃动,冷气森森,大骇,脚下一丝也不敢停步,仍是向旁边疾闪。

便在此时,唐韵玛雅已从身侧奔过。

不过事情却仍并未乐观,朱文羽百忙之中眼角一扫,后面的屠龙杀手眼见着已是堪堪追上唐离。朱文羽一声大喝,放下杜风,一个转身,抓在手中的数十枚围棋子如暴雨般洒出,一颗颗都满带劲风,从唐离身侧擦身而过,直奔随后紧跟的屠龙杀手。

唐韵回头看看唐离危险,也是心急如焚,反身也是一篷金针。

那些屠龙杀手即便悍不畏死,却也不由自主地闪身躲避,但那朱文羽的棋子实在是来势太快,眨眼已到面门,闪避不及,顿时有两个屠龙杀手被击中面门,又被唐韵金针所伤,嚎叫倒下,余人步履稍缓,却仍是紧追不舍。

“公子小姐!快走!别管我!”唐离大叫。

“小离!”唐韵都快哭出来了。

朱文羽看实在是救援不及,只得放下杜风,转回来路,让唐离从身侧闪过,雷霆剑已迎上那屠龙杀手。朱文羽含愤出手,何等凌厉,顿时又有两个屠龙杀手报销了帐。

但此时唐韵玛雅二人又逢异险。原来那杜风看到朱文羽返身去救唐离,觉得机会来了,身形急速地转身攻向唐韵二人。血刀一出,顿时将唐韵二人罩住。

朱文羽实在是心焦无比,没奈何只得再返转身来攻向杜风,给唐韵二人解围,那杜风倒也乖巧,一见朱文羽过来马上避开,根本不与接战。照他的想法,这朱文羽无法兼顾两个地方,只要朱文羽去救唐离,他便攻向唐韵二人,待得朱文羽回身来救,他再又让开,总之是缠住朱文羽,不让他脱身,以待余下那些屠龙杀手追上来再形成包围,全歼朱文羽等四人。

朱文羽早已意识到此点,却是无可奈何,只得先顾了唐韵二人再说,见杜风让开,便也不再离开唐韵玛雅,一边带着二人直向前冲,一边催促后面的唐离快快跟上来。

但唐离毕竟在四人中武功最低,经一番剧斗,已是体力不支,奔跑的速度越来越慢,那屠龙杀手离得越来越近,急得唐离大叫:“公子,小姐!别管我!你们快走!”那唐离大约看到自己已是无法逃脱,一狠心,居然止住脚步,转身面向飞奔而来的屠龙杀手,叫道:“我挡着他们!小姐,你们快走!”竟是挥剑朝那屠龙杀手攻去。

这一来,唐离距朱文羽三人的距离反比原来远了许多,但唐离自知不免,招招拼命,完全不顾自己,数招之间居然也打得那些屠龙杀手一个措手不及,纷纷闪避其锋。

朱文羽等人已是逃到山脚,再转过一道弯便可逃入林中。如此大雪封山,地形不熟,入山本是件极为危险的事,但此时除了入山,朱文羽等人也已别无去路。

朱文羽见唐离宁舍性命地阻止那些屠龙杀手,目的只为给他们三人争取一线生机,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一声“走!”腾身而起,左手扯着唐韵,右手扯着玛雅,飞速急奔,如此登时将那些屠龙杀手甩出几丈远,只有那“血刀绝命”杜风凭着一流的身手,仍在身后紧追不舍。

此时朱文羽两手分着扯着二人,已是腾不出手来,身形也受影响,那杜风已渐渐追近。

突然,只听身后传来唐离的一声惨叫,就此无声。唐韵心中大痛,哭叫道:“小离!”

眼看杜风已慢慢追近,唐韵心神激荡,恨之入骨,猛地侧身,一边被朱文羽拖着急奔,左手却是反手挥出,又是一篷金针。

杜风突觉眼前金光晃动,心知不好,百忙之中急挥血刀,在身前舞起一片刀幕,只听十数声清脆细响,那金针已尽数被杜风的血刀挡下,但此时杜风的身形也慢了下来。

那玛雅也是左手被朱文羽扯着急行,右手将藤鞭向后挥出,此时杜风已慢下身形,相距已有两丈有余,玛雅的鞭子根本打不到杜风。杜风暗笑玛雅白费功夫,正待继续直追,谁知玛雅右手在鞭柄上一暗,鞭身上突起一道淡红色的雾,那雾极是奇怪,居然并不随风飘散,也并不下沉落地,反而聚而成团留在原地,离地面半人来高,显得诡异之极。

杜风早认出玛雅乃是云南五毒教教主飘渺仙姝何红花之徒,五毒教的护法。五毒教极擅用毒,用蛊之术也是出神入化,天衣盟所训练的百余屠龙杀手个个受何红花蛊毒,变得几无痛楚,剧斗间悍不畏死,对于蛊毒的奇效他早已凛然于心,十分忌惮。此时看到玛雅鞭中飘出红雾,生怕会是什么厉害的毒虫毒蛊,连忙脚尖用力朝前一点,止住前奔的身形,再向旁边跃开数尺。

便是这迟缓的数分,已见朱文羽三人奔入林中。

在这大雪飘飞之际,对林中道路又不熟悉,如果贸然闯入林中,只会迷失方向,更易被朱文羽等人偷袭。唐韵和玛雅他自然不怕,但若是朱文羽有意偷袭,恐怕他血刀绝命杜风就算有九条命也不够死的。杜风只得停了下来。

转眼间,那余下的屠龙杀手也已近前,显然唐离已在他们手中遇害。

杜风看看雪林,一咬牙,道:“三人一组!入林,搜!”今日专为朱文羽设下绝杀死局,由他杜风来主持,最终却被朱文羽逃脱,还死了七八个人,杜风实在是心有不甘,见人数不少,还是决定入林搜看,不过也嘱咐了三人一组,否则若是落单,在有意埋伏之下,唐韵玛雅任何一人也可能能杀掉一名屠龙杀手,若是遇上朱文羽,那更是只有待宰的份了。三人一组若是真碰上他们至少还可以支持片刻,以待其他人再围而攻之。

但杜风这主意还是落空了,入林直搜入两三里,仍是不见朱文羽等人的踪迹。本来大雪纷飞,又是半夜,林中昏暗无比,根本无从辨认脚印等痕迹,只能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往前搜。再搜得一个多时辰,眼见天都快亮了,始终未见朱文羽等人的踪迹,杜风只得垂头丧气地带着屠龙杀手原路返回,谁知连唐离的尸首都已不见,杜风大骂几句,只得悻悻地收拾了倒在地上的屠龙杀手的尸体回盟复命。

朱文羽等三人究竟在哪?

朱文羽扯着唐韵玛雅二人入林之后,根本不作任何停留,仍是脚不停步地不住往前奔,身旁树木纷纷往后退去,唐韵和玛雅得竭尽全力,才能勉强跟得上朱文羽的步伐,几乎快如奔马般地直奔了小半个时辰,几乎有三四十里的光景,已是到了群山之中,除了呼呼北风之外,再也听不到后面的任何动静。

终于,朱文羽力尽,突地松开抓住唐韵玛雅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扑倒在雪地上。

------------ 第十二章 深山隐客(1) 唐韵玛雅大吃一惊,连忙看看朱文羽,小心地将他翻转过来,只见朱文羽脸色惨白,双目紧闭,倒地雪地上一动不动,身上却是满身的血,五六道伤口之处仍是有血冉冉流出,显是失血极多,而且所流之血呈暗红色,正是中毒之兆。

唐韵玛雅一阵慌乱,四周看看,连忙一个抬头一个抬脚地把朱文羽抬到一个避风的山石之后。一个劲地叫着朱文羽。

“朱猴子?朱哥哥!”

“喂!醒醒!朱……朱公子,你醒醒!”

“你可别死啊,朱哥哥,你快醒醒啊。”玛雅毕竟年纪幼小一些,急得都快哭出来了。

唐韵白了玛雅一眼:“你胡说什么?!”站起身来再四周看看,道:“玛雅,去找找看,看看有没有什么山洞什么的,在这儿不行,风太大,得找个山洞,生堆火,暖和一些,再给他治伤。”

玛雅方寸大乱,根本没什么主意,听唐韵说得有理:“哦,好吧。那你守着朱哥哥啊,我去找山洞,你等着我啊。”

“快去吧,快去!”唐韵不耐烦地挥手道。

“那我走了啊,你们别走啊,我先去啊,他……他有啥事一定叫我啊,我尽快回来的。”玛雅仍是不住地说。

“别罗嗦了,快去快去!”

玛雅依依不舍地三步一回头地去找山洞去了。

唐韵定了定神,看着仍是昏迷不醒的朱文羽,连点朱文羽伤口周围的穴道,止住流血,再咬咬牙,伸手扯开朱文羽后背被划破的衣衫,看看伤口,只见那伤口几有半尺来长,半寸来深,血肉模糊的刀口,露出里面白生生的皮肉,虽已止住流血,却仍是不时有丝丝的血水流出,极是恐怖。

天色仍是昏暗无比,唐韵也不及再多看,忙掩上朱文羽衣衫,再看看朱文羽,只见他双目紧闭,仍是不醒人事的模样,双唇和脸色却是有些乌青了。

唐韵也是习武之人,知道朱文羽内功精深,若是在平日里,根本不惧严寒,但此时身受重伤,体力大耗,又身中巨毒,已是难以抵挡。唐韵抱着朱文羽朝四处看看,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办法,实在是没招了,咬咬牙,解开外衫,将朱文羽紧紧搂在怀中,脸贴着脸,将外衫包住朱文羽的上身,用力环抱着他往自己怀里靠,不管怎么着,先等玛雅回来再说。

过了好半晌,天都快亮了,才听得玛雅踏着雪回来,远远地叫唤:“唐姐姐,唐姐姐!”

唐韵微微从石头后面探出头来,道:“这儿呢!”

玛雅紧赶几步,一边走一边说:“这破地方,我都差点找不回来了。”转过弯见唐韵正紧紧将朱文羽搂在怀中,知道不妙:“姐姐,他……他怎么样了?”

唐韵没好气地白了玛雅一眼:“找到山洞没有?”

“有,有一个,只不过不大,才一点点,不过可以钻进去人。”

“那我们过去。”唐韵放下朱文羽站起身来。

“有……有一里多地呢,好远的。”玛雅叫道。

唐韵一听居然这么远,气不打一处来,瞪了一眼玛雅,也懒得说话,一声不吭地将朱文羽扶起来,弯下腰,放到自己背上,玛雅连忙过来帮忙。

好不容易背好了,唐韵道:“走啊,前面带路!”

玛雅连忙捡起地上唐韵和朱文羽的长剑,朝前带路。

果然,走了大约一里地,玛雅指着靠近山脚地半山腰道:“看,就是那。”

唐韵一看,果然山腰上有一道扁平的凹陷之处,仔细看去,似乎便能看到一个黑黝黝的洞口,咬咬牙,背着朱文羽便朝上爬去。

好不容易走到洞口,唐韵再也支撑不住,一下跪倒在地上,玛雅连忙过来扶着将朱文羽放下地来,唐韵坐在地上喘了几口气,道:“你看着他,我看看去。”说罢站起身来,去看那个山洞。

山洞确实不大,也不深,到最里头也就两丈左右,宽一丈有余,里面高也有七八尺,倒并不觉得局促,只不过有两样不好,一是洞口太大,山风一来直刮入洞,冷飕飕特别难受,另一样是地面潮湿,一点也不干燥,不过在急切之间也实在是找不到更合适的所在,唐韵无奈,又走出洞口,和玛雅一道把朱文羽抬进洞来。

进到洞中,唐韵又将朱文羽抱在怀中,玛雅在一旁急道:“姐姐,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啊?”

“他受了伤,经不起冻,得先生火取暖,你先想办法弄点柴草来,暖和暖和,再想别的办法。对了,再弄点树干什么的,把洞口挡一下,风太大了。”

“哦,知道了,那……那你看好他啊,我先去弄柴草去。”玛雅一听有理,忙道。这几日在丹棱县城中玛雅总是有意无意地找唐韵的别扭,也不知琢磨了多少歪脑筋,但此时却是朱文羽重伤,她心下着慌,唐韵说什么就是什么,一概遵从,从未有过的听话。

“去吧,好妹妹。”看玛雅这么乖巧,唐韵反觉刚才的态度不好,柔声道。

“哎,姐姐你看着他啊,我去了。”玛雅一边说一边已拿着唐韵的剑朝洞外走去。

在这大雪纷飞的山中要找干柴生火几乎都是不可能的事,也亏得玛雅从小在山中长大,还是想出点办法,专门找那种灌木丛,挑着雪下的一些细小干枝,但忙乎半天也只弄到一小把,没奈何地又砍了些密密的松干,抖去上面的雪,拖着回到洞中,先把干的灌木交给唐韵,又将松树干在洞口挡好,再跑出去又弄了几根,把洞口围了个结实,只余一人宽的地方出入,果然觉得那风已吹不进来了。唐韵看她忙前忙后,不由赞道:“好妹妹,真能干。”

但生火依旧是件麻烦的事,唐韵取出火石,就着灌木细枝打了半天也未曾点着火,玛雅再出去几趟,又弄了些干草过来,两人折腾半天,总算把火给打着了,唐韵和玛雅一阵欢呼。玛雅连忙把准备好的粗一点的树枝放到火堆上,让它燃得更旺一些。

有了火,这洞中便显得温暖了许多。

“扑哧。”玛雅突然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唐韵莫名其妙道。

“姐姐你看看你的脸,黑一块白一块的。”玛雅指着唐韵笑道。

唐韵此时哪还笑得出来?白了他一眼,低头细细地查看一下朱文羽的伤势。撕开伤口附近的衣服,唐韵看着朱文羽全身至少七八处伤口,有的只是皮肉之伤,但有的却深有一寸,几乎已可见骨,心疼不已。

“呀,这怎么办?”见唐韵检视朱文羽伤口,玛雅早已收了调笑之心,见状急道。

唐韵本来带有唐门秘制的三花玉露丸,不但能解寻常百毒,而且以天山雪莲为主药,还有固本疗伤之效。但三花玉露丸向来都是放在包袱之中,用时再取,前晚和唐离玛雅等人过来救援,包袱都放在客栈之中未曾携带,自然此时也没有,唐韵恨不得打自己几耳光,后悔为何当初不随时将三花玉露丸带在身上。

没奈何之处,唐韵只得让玛雅到洞外找些干净的积雪,轻轻涂在伤口之上,一为降温镇痛,二为雪化了之后清洗伤口凝血和余毒,忙乎半天,总算弄得差不多了,想了想,伸手到怀中,用力一扯,已将贴身淡黄色肚兜扯下,撕成长条,贴肉绑在朱文羽伤口之上,将伤口细心盖好。玛雅在一边看到朱文羽伤口太多,依样学葫芦的也将自己的贴身肚兜扯出来交给唐韵,却是翠绿色的。唐韵抬头看一眼玛雅,并未说话,不声响地接过去,细细包好伤口。

如此折腾了半天,唐韵和玛雅总算暂时歇一口气。唐韵依旧抱着朱文羽,搂在怀中,坐在火堆旁,玛雅则拿一根树枝轻轻拨弄火堆,不让它熄灭,又准备了不少细小树枝,此时便是稍稍潮一点的树枝也可以用了,无需刚开始生火时需要完全干燥的柴草,只不过从树上折下来的树枝,抖落积雪之后,仍是潮得厉害,烧起火来直冒黑烟,不过有火总比没有火强得多,有些烟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 第十二章 深山隐客(2) 只是日头已到午时时分,好不容易安定下来,唐韵肚子都有点咕咕叫了,才想起来从昨夜从客栈出来,不但一直未停过,而且滴水未饮,粒米未进。唐韵和玛雅都是习武之人,一顿两顿不吃也并没什么要紧,不过朱文羽正是重伤之际,若是不能吃点东西恢复一下元气,对他的伤可是大大不利。这喝水好办,满天满地的雪,随便抓一把,化了就能喝,但吃的却是个麻烦。

“妹妹,你朱哥哥恐怕得吃点东西才行,你守着他,我去打几只兔子来,我们烤着吃。”唐韵道。

玛雅忙道:“姐姐,还是你守着朱哥哥,我去打兔子吧。我不大会照顾朱哥哥,有什么事我不知道怎么办。”

唐韵想想也是,只好道:“那就你去吧,我守着他。你小心点,别到处乱走,别跑远了,有什么事赶快回来。”这朱文羽重伤未醒,玛雅又是个不懂事的小姑娘,唐韵顿时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重了许多,仔细地嘱咐玛雅。

“嗯,知道啦,姐姐。”

“打几只兔子或者野鸡就行了,别去打什么猛兽,看到猛兽就躲开。”唐韵还不放心。

“嘻嘻,知道啦,姐姐。”玛雅一边笑着一边提剑出去了。

“这小丫头,就这时分居然还笑得出来。”唐韵苦笑道。摸摸朱文羽的额头,感觉没什么异样,略略放心,依旧把朱文羽用外衣包着紧搂在怀里,靠近火堆,一手扶着朱文羽,另一手取一根长点的树枝拨拉火堆。

突然洞口又是一声响,把唐韵吓了一大跳,忙凝神朝洞口看去,只见玛雅拖着一大捆树枝回来,笑道:“我怕柴火烧完了,先准备点在这。姐姐,我打猎去了啊。”

唐韵疲倦地笑着点点头,看着玛雅出洞的背影,暗道:“这小丫头,心倒是细,就是有点玩心重,现在是打猎的时候吗?那叫弄吃的,不是玩。”笑着微微摇了摇头,又看了一眼怀中的朱文羽,叹口气,随手拨拉着火堆。

却说玛雅走出洞外,看看茫茫群山之间皑皑素妆,满眼都是厚厚的白雪,心中发愁:“这上哪找兔子去啊?”不过她也知道这找吃的实在是眼前极为紧要的事,唐姐姐守着朱哥哥没法脱身,要是自己打猎不到,三个人就都没吃的,自己和唐韵还好办,朱哥哥恐怕是支撑不下去。

虽然这个朱哥哥对自己也说不上什么特别好,远比不上师父对自己的疼爱,甚至有时候对自己还有点凶,还有那次一巴掌打在自己屁股上,让自己面红耳赤下不来台,可不知为什么,自己偏偏就对这个“朱猴子”有一种说不出的亲近。自从上次在河南白水镇第一次见,他的影子便留在了脑海里,后来拐弯抹脚地听“铁手天龙”谢伯伯说起他到四川来了,她的心便再也在中原停留不下了,急急忙忙地回了成都。只不过四川这么大,也不知道他到底在什么地方,只好在成都师父身边瞎玩。后来听说丹棱县这边出了个什么灭门命案,好奇心起,一心想要做一回抓坏蛋的女侠,便又来了丹棱,趁着守卫的兵丁不注意,施展轻功悄悄到张家宅院查看命案现场。谁知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的安排,偏偏这个“朱猴子”哥哥也来办这件案子,在张家宅院之中相遇,在看见南宫灵和他的那一刻,玛雅心中高兴得连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形容,只是觉得开心,觉得高兴。难道自己真的是喜欢上了这只“朱猴子”吗?玛雅真的不知道,只知道自己喜欢和他在一起,喜欢和他说话,喜欢他那永远似笑非笑的眼睛和随随便便说话的样子,甚至有时候对自己凶几句,自己居然也没有一点点生气,有时候甚至还有些淡淡的欣喜,难道就表示自己爱上了他吗?玛雅自己也不知道,他不明白自己心里在想什么。咱们苗疆的姑娘敢爱敢恨,喜欢一个人就大胆地说出来,主动地去追求,可偏偏自己怎么就这么不敢说出口呢?

后来又看到唐韵姐姐,只见到第一面,她就觉得这个唐姐姐和他的朱哥哥肯定有种特别的关系,虽然表面上看着淡淡的,唐韵自己也说只是奉门主之命协助朱哥哥查办案子,但她不是笨人,能感觉出来,那唐姐姐的眼神总是有意无意地盯着朱文羽。她知道唐姐姐肯定是喜欢朱哥哥的,特别是这次朱哥哥受了伤,看那唐姐姐的模样,比她自己受伤还要上心,昨晚自己和唐姐姐去和那些人打斗时,她分明感觉到唐姐姐那时都跟拼命一样,打起来什么都不顾了,好像只要能救得朱哥哥,她连命都可以不要,可见在唐姐姐心中这个朱哥哥是多么重要了。朱哥哥对唐姐姐虽然也是时凶时骂的,两人有时还总斗嘴似地互相讥讽几句,但她却能感觉到他肯定也是很照顾唐姐姐的,看来他们真的是一对儿。这么说来唐姐姐真的算是自己的情敌了。一直以来师父就告诉自己,男人是不能分享的,喜欢一个人就要喜欢彻底,既不能让别的女人喜欢自己的男人,更不能让自己的男人去喜欢别的女子,只要有别的女子存在,就绝不能心软,一定要想尽办法把那个女的赶走。难道真的要把唐姐姐赶走吗?唐姐姐真的是个好人,对自己也挺不错,自己这几天耍些小性子说些连自己回想起来都觉得有些过分的话,唐姐姐也是不以为意,并不生自己的气,有时偶尔还有说有笑的,就好像把自己当亲妹妹一样,和她在一起的时候真的很开心。而且,看起来好像朱哥哥和唐姐姐本来就是一对儿,自己本来就是后来的,难道就应该非得让朱哥哥不喜欢唐姐姐而来喜欢自己吗?自己又怎么能那么做呢?

本来想起这些自己心中也莫名其妙地有些心烦,有时候甚至想,若是……若是……若是能三个人都在一起,那会是多么快乐的事。可是……可是唐姐姐又会答应吗?师父说的话难道有错吗?爱真的是可以分享的吗?就算自己愿意分享,唐姐姐又会愿意吗?更何况玛雅也不知道,自己喜欢的朱哥哥到底喜欢不喜欢她玛雅?也许朱哥哥根本就是讨厌自己呢?那又怎么办才好呢?

玛雅真的心乱了,胡思乱想地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不管他了,想这么多干什么?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打几只兔子,要不然三个人都得饿死,还说什么喜欢不喜欢?”玛雅暗道,决心暂时先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抛到脑后,专心打兔子再说。想到这里,玛雅打起精神,提着剑,仔细地看了看四周,朝着树木更密一点的山中走去。

在雪地里打兔子其实不是件容易的事,玛雅身有武功,要打不难,难就难在根本找不到有什么兔子,这大雪深山的,在山中转了半天也找不到什么蛛丝马迹。“玛雅呀,你真没用,连只兔子都找不到!朱哥哥肯定都饿了,又受了伤,怎么办呢?”玛雅暗恨道,不过无奈之下也只能继续耐心地四处搜寻。

突地,她发现前面树上似乎有东西在动,仔细一看,原来是只松鼠。“不管了,兔子打不到,松鼠也行。”她悄悄蹑近,掂了掂手中的剑,这剑是唐韵的,她使不惯,用鞭也不行,鞭上有藤毒,想了想,从怀中取出几只蜈蚣刺,那是她的暗器。

蜈蚣刺是师父何红花给的,云南五毒教的暗器分蜈蚣刺,蝎尾镖几种,都是喂毒的,其中蝎尾镖最难练,手法最难,出手最狠,但打出之后盘转回旋,也最不易被人躲开。玛雅练暗器的时间不长,刚开始练蜈蚣刺,为了安全,刺上也没喂毒,专门有半瓶毒液带在怀中,随时都可以喂上。那松鼠特别机灵,在林中雪地里自己轻功又施展不开,用蜈蚣刺最方便。

玛雅站在那儿不动,静静地看着松鼠,那松鼠似乎从没见过人,本来很警惕地看着她,但见她半天不动,慢慢放松警惕,又从松干的洞中挖出一颗松果捧着吃,一边吃还一边看着玛雅。玛雅突然手一抖,蜈蚣刺电闪而出,正中松鼠,啪地一声,松鼠跌落在雪地上。

玛雅走过去拎起松鼠,拨出蜈蚣刺,一股鲜血冉冉流出,玛雅道:“对不起啊,小松鼠,本来你这么可爱,不应该抓你的,只不过如果不抓你,朱哥哥和我,还有姐姐就只能饿肚子了,你别生气啊,今晚可要烤着你吃了。”

有了收获,玛雅高兴万分,连忙一路紧赶慢赶地跑回山洞。

唐韵仍是抱着朱文羽守在火堆旁边,见玛雅进来,手里提着一只松鼠,笑道:“好妹妹。”神色间颇为疲倦。

“姐姐你别动,你抱着他,我来弄。”玛雅忙道。说罢拿着松鼠出得洞来,找个流水的小溪,用剑剥开松鼠,撕去皮毛,在水中洗涮干净,云南山区猎户众多,这些对她来说早就看得熟了,只不过极少自己干过,此时第一次动手,倒也整治得似模似样,最后拎着洗剥好的松鼠回到洞中,用几根粗些的树干支起一个架子,另取一根树枝削干净了穿过松鼠,架在火上烤。

“妹妹,这四周有没有人家?”唐韵问道。

“没有,没看见。”玛雅摇摇头。

“唉。”唐韵叹口气。

“怎么了?唐姐姐?”

“你朱哥哥伤这么重,又没医又没药的,连套换洗的干净衣服都没有,总这么下去不行。得想想办法才行。”

听唐韵这么说玛雅才想起来还有这么多问题没解决,皱着眉头想想,道:“我也没办法。不管它,先吃松鼠肉,别的吃完了再想。”

------------ 第十二章 深山隐客(3) “嗯,小心别烤糊了。”唐韵想想也是,便道。

过了一会,洞中便弥漫着一股烤肉的香气,那朱文羽似乎感觉到什么,在唐韵怀中动了一动,唐韵连忙看看,朱文羽却似乎又睡着了。

“妹妹,你也吃吧。”玛雅扯了一大块递给唐韵,唐韵一边接过来一边道。

“嗯。”玛雅确实有点饿了,抓起剩下的松鼠肉便大嚼。

唐韵却不急着吃,小心地挑着没有烧焦的地方撕下来一小块,细心地喂到朱文羽嘴中,朱文羽似乎也闻到肉香气,微微张开口,将肉咬在嘴中慢慢嚼着,眼睛却仍是紧闭不醒。如此这般喂了好一会,看那朱文羽似乎不吃了,唐韵道:“妹妹,你再去洞外弄点干净的雪水来。”

“嗯。”玛雅放下还没吃完的松鼠,走出洞外,想了想,找到洗剥松鼠的小溪,掏出一块手绢,在水中浸湿了,双手捧着跑回洞来。

唐韵见了喜道:“好妹妹,真聪明。”接过湿手绢,对准朱文羽的嘴,捏紧手绢,挤出一大口水。只见朱文羽贪婪地咽了好几口,又沉沉睡去。

直到此时,唐韵才顾上取过剩下的松鼠肉慢慢地吃,左手却仍是抱着朱文羽不放。

“姐姐。”玛雅吃着吃着突道。

“嗯?怎么了?妹妹?”唐韵抬起头来。

⑧ ○ 電 孑 書 w W W . T X t 8 ○. C c “姐姐,你……你是不是很喜欢朱哥哥?”玛雅鼓起勇气,问道。

“这……妹妹怎么想起问这个?”唐韵脸上一阵发烧。

“我知道姐姐你很喜欢朱哥哥的,是不是?”

“妹妹,你不懂的。”唐韵幽幽道。

“我怎么不懂?”玛雅的声音突然高起来。“我当然懂,你就是喜欢朱哥哥!”

唐韵吃惊地看看玛雅,又低下头,看着火堆不说话。

“姐姐?”玛雅被自己的声音也吓一跳,停了半晌,小心翼翼地叫道。

“嗯?”

“你们汉人是不是个个都可以娶三妻四妾的?”

“也不是啊。倒也没说不可以,不过除了大户人家,一般的小户人家很少有娶妾的,大都还是两个人过日子。”

“那……你们中原武林中人呢?”

“那就更少了,差不多就没听说过这种事。怎么了?玛雅?”

“没什么。”玛雅忙道。再过一会,玛雅又忍不住问道:“那……姐姐,你说,朱……他会不会娶三妻四妾?”

“你说他?我怎么知道?”唐韵脸一红。

“我是说,你……你会不会让他娶三妻四妾的?”玛雅吞吞吐吐地都快说不出来了。

“你怎么会这么想?妹妹?”唐韵吃惊地抬起头问道。

“是啊,姐姐你以后肯定和朱哥哥在一起的嘛,你不让他娶他当然就娶不了了……”

“呵呵,傻妹妹,我当然管不了他,他要娶的话我怎么挡得住,只要他对我好就行。妹妹,你问这些……”

“没有没有,我没什么意思。”玛雅忙双手乱摇分辩道。

“呵呵,如果是别人,也许我会很生气,不过如果是妹妹你嘛……我欢喜还来不及呢,好妹妹。”唐韵总算明白了玛雅的心思,这几日和玛雅接触多了,觉得她有时虽耍些小性子,但本性上却是十分纯真善良,是一个又可爱又调皮的小妹妹,昨晚一起来救朱文羽时也是不遗余力地拼命,今天又特别细心地采柴草封洞口打松鼠,实在是挺喜欢的,笑道。

“不不……不……,我随便问的……姐姐取笑我……”玛雅的脸一下变得通红,只不过心里却是甜甜的。只不过一想起师父何红花说过的话,心中又矛盾起来:“姐姐人真好,不过……不过我以后也能像现在这样和姐姐一起分享朱哥哥吗?师父为什么又那么说呢?”

天色渐渐黑下来,玛雅又去采了不少的树枝放在旁边准备着,把火拨弄一番,才挑个干燥的地方席地而卧,唐韵则搂着朱文羽坐在洞的最里边,靠在洞壁上,累得睡着了。玛雅却是满脑子的胡思乱想怎么也睡不着,直到后半夜才沉沉睡去。

第二日,朱文羽仍是沉睡不醒,唐韵不禁有点着急,道:“妹妹,你在门口守着,姐姐试试给你朱哥哥治伤。”

“嗯。”玛雅答应,挪身在靠近洞口的地方坐下。

唐韵小心地解开朱文羽的外衣,就着背后伤口处的裂缝将朱文羽里面的衣服撕开,露出脊背,扶着朱文羽坐好,自己坐在他身后,运起内息,一掌拍在朱文羽的脊背穴位上,慢慢将内力沿穴道导引到朱文羽体内。

玛雅没见过这种治伤方法,好奇地看着唐韵二人。只见唐韵紧闭双目,暗暗催劲,突然皱起眉头,显出极为痛苦的神色,玛雅正自奇怪,只见唐韵猛地一挣,双掌离开朱文羽的后背,嘴中却吐出一大口鲜血,摇摇欲倒。

玛雅大吃一惊,连忙抢过来扶住唐韵,朱文羽的身子也往后一靠,正好靠在唐韵的怀里。“怎么了?姐姐?”

“没……没事,你朱哥哥内功太强,把我的内力逼回来了。”唐韵把嘴中的血吐去,喘着气道。

“那……那是怎么回事?”

“你朱哥哥受了内伤,我本来想用内力给他治伤,谁知也许他自己的内力正在疗伤,遇上我的内力,一下发起反击,把我的内力当成外敌给逼了回来,我一时不防备,才自己又受了点伤,没事的,姐姐没事,好妹妹,别担心。”

“那……那怎么办呢?”

“那倒没什么关系,看来你朱哥哥内功精深,所练内力又有自疗之效,会好的。只不过受伤太重,不知道能不能支撑下去。我们又帮不了他,想要内功给他治伤,除非内功比他还要高的人来才行,妹妹,我们俩恐怕是不成的。”唐韵摇摇头。

“那,他会不会……?”

“不会的,好妹妹,吉人自有天相,应该没事的。我们多让他吃点东西多喝点水就行,慢慢会好的。”

“那我再打猎去。”玛雅蹭地站起来。

“嗯,去吧,别走远了。”唐韵含笑道。

不多时,玛雅又带了一只野鸡回来,依旧在溪中洗剥干净,回到洞中架在火上烧烤。

唐韵喂朱文羽吃过野鸡肉,看他沉沉熟睡,抬头对正在抱着半只鸡大啃的玛雅道:“妹妹,你照顾着你朱哥哥,姐姐去外面看看,看能不能找些草药回来,给你朱哥哥治伤。”

“嗯,姐姐快去吧,我守着。”玛雅一边嚼着一边说。

唐韵走出洞外,更无丝毫停留,便朝山中寻去,她虽并不十分懂草药,但她出身唐门,也略微知道有几味药有止血宁神排毒之效,此刻情势紧急,也只能尽力去找,看有没有机会找些药来。

然而大雪封山,四处白茫茫一片,到处都盖着一层厚厚的雪,根本看不到地上长的什么草什么药,再说严冬之下,百草凋零,根本没有枝叶,无花无果,认都不好认,哪能如此顺利地找到想要的草药?

唐韵一点点搜寻了一两个时辰,眼都看花了,腰都快直不起来了,扒开了多少积雪,仍旧是一无所获,眼看着天色都已近黑了,才筋疲力尽无可奈何地回到洞来。

“姐姐,采到药了吗?”玛雅早等得心神不宁坐立不安,又不敢离开朱文羽出洞去找,看到唐韵回来,连忙问。

唐韵没说话,只是疲惫地摇了摇头。

“那怎么办?姐姐?”玛雅急道。

------------ 第十二章 深山隐客(4) “没事的,玛雅,你朱哥哥只是流血过多,他内功好,不吃药也会慢慢好的。”唐韵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安慰玛雅道。

“哦,那我明天再去多弄点吃的,朱哥哥吃饱了就有精神了,就可以自己疗伤了。”玛雅总算放下心来。

果然,第二日一早,玛雅便提起剑道:“姐姐,我打猎去了啊,你陪着他。”

唐韵依旧是抱着朱文羽坐着睡了一夜,听到玛雅说话,睁开眼道:“去吧,妹妹,多加小心,有什么事赶快回来。”

“哎。”玛雅已是走出洞外。

待得玛雅离洞走远,唐韵终于忍不住抱着朱文羽落下泪来。

原来昨日给朱文羽治伤她便发现,朱文羽身受七八处外伤,流血过多,本就虚弱,更因那晚剧斗时过于耗费内力,大量失血之际仍强自催动内息退敌,又勉强提起真力拖着他和玛雅直奔出数十里,力尽且竭,已是无法凝阻伤口所中之毒,毒已内侵入体,流入经脉,极难救治。她若是有三花玉露丸在手,喂上几粒,也可以略微压制朱文羽所中之毒,慢慢养伤,待外伤养好再用内力驱毒,凭朱文羽雄浑内力,就算毒入经脉,至少也有几分指望,但三花玉露丸偏偏那晚尽数放在丹棱县的客栈之中未带在身上,此时手头无医无药,在这大雪深山之中更无草药可采,唐韵自己虽是唐门大小姐,但小女孩儿家的习武练剑,于制毒解毒之类并不在行。欲用内力替朱文羽逼毒疗伤,偏偏她和玛雅功力又不够,试了几次尽被朱文羽的内力反激出来,根本无法催动内力渡入朱文羽体内,反而自己受了内伤。思来想去竟是束手无策,一筹莫展,只能眼睁睁地干着急。

玛雅却并不知道这些,只道唐韵说的都是真话,仍满怀希望地到处去打猎。这次天色很早,昨晚又各吃了些野鸡肉,余下的鸡肉今早又各吃了些,给朱文羽也喂了一点,一时并不觉得饿,玛雅便想走得远些,多打几只兔子,给朱哥哥好好补补。便一直朝山中走去,直走出五六里,眼光突然一亮,居然发现树林边有一只母兔子带了四五只小兔子正在雪地里乱奔着,那群兔子都是浑身雪白,本来在雪地里极难被发现,但偏偏跳跃之间像一堆移动的毛绒绒的雪团,露了行踪。

玛雅大喜,连忙取出几支蜈蚣刺,悄悄蹑近。也许是玛雅踏雪的声音惊动了那母兔子,母兔子警觉地带着小兔子朝另一边山谷一阵狂奔,玛雅哪会容它逃脱,猛地追上几步,甩出蜈蚣刺,便已将一只小兔子钉倒在地,玛雅不及多想,又甩出几支蜈蚣刺,但那群兔子实在是太过机灵,只又打翻一只小兔,余下的跟着那只母兔子已是钻入草丛不见。

玛雅不死心地又四处找了一圈,终是找不着,只好回来提了那两只小兔往回赶,好在这冬天的兔子也并不瘦,虽只是小兔,但与先前那只松鼠也差不多大,三个人够吃一天的了。

回到洞外,玛雅并不急着回去,先跑到溪水边洗剥兔子,正洗着,突听得身后传来脚步声,玛雅头也不回地说:“姐姐,他好些没?今天我打了两只小兔子,够我们吃两天的了,可惜这大雪封山,要不然我采些佐料,肯定好吃。”

只听后面传来一个稚嫩的孩童的声音:“妈,就是她!就是她杀了我的小兔子!”

玛雅大吃一惊,连忙回头,只见身后站着两个人,一个是个七八岁的小姑娘,穿着淡绿色的毛绒夹袄,戴着一顶粉红色的帽子,脸颊边垂下两根细细的发辫,瓜子脸,两条淡淡的眉毛,长得十分清秀,虽显稚嫩,却十足的一个美人胚子。另一个乃是个少妇,大约三十来岁年纪,身穿淡黄色衣裙,外面披着一块红色披风,还把披风的帽子戴在头上,相貌俊美异常,双目黑白分明,肤色也极是白晰,几乎和雪色没什么分别,透出一种雍容的大家气派。脸上略带浅笑,不过笑意中却隐约带着一丝和年纪并不相称的狡黠,倒有几分象朱文羽的那种什么时候都喜欢玩闹的笑意。两个人儿打扮华贵鲜亮,衬在雪地中十分显眼,直跟画里的人物一般,让玛雅也一时看呆了。

那小姑娘扯着那少妇的手哭道:“妈,妈,她杀了我的小兔子!我要我的小兔子!”

“别闹别闹,明昭听话,乖孩儿,别闹,妈来问问。”少妇安慰道。

“不嘛不嘛,我就要我的小兔子,是她杀了我的小兔子,妈,妈打她。”那小姑娘似乎被少妇宠惯了,根本不听少妇的话,继续哭闹着。

“你再闹我叫你爸打你!听话,让妈问问再说。”那小姑娘似乎有点怕她爸,听这话总算暂时止住哭闹,不再缠着那少妇,只是怒瞪着玛雅。

“小姑娘,你干嘛杀了我们家明昭养的小兔子啊?”那少妇转脸问玛雅。

玛雅暗叫不好,弄了半天打的不是野兔,居然是别人家里养的。不过玛雅自幼给父亲师父宠惯了,哪会吃这一套,强道:“谁说我杀了你们家养的小兔子,我打的就是野兔!”

“哪里是野兔?分别就是我养的小兔子!就是我养的小兔子!”那小姑娘大叫道。

“那你怎么证明这是你们家养的?”玛雅反问道。

“还说还说,就是我养的,就是我养的!”那叫明昭的小姑娘一边跺着脚抹着眼泪一边拉着她母亲的手哭诉。

“小姑娘,野兔子极少有纯白的,你杀了我们家养的小兔子,就算是无心之过也就算了,并不是什么大事,但你也不能随便撒赖狡辩啊。”那少妇似乎有些生气。

“怎么了怎么了?我打的就是野兔子,你有本事叫它让它答应啊,它不答应就不是你们家养的!”玛雅面红耳赤,干脆硬着头皮强辩到底。

“你这小姑娘,怎么这么蛮不讲理?对了,你姐姐呢?你们家大人呢?”那少妇敛了笑容,面带怒气。

“兔子是我杀的,怎么了?叫我姐姐干嘛?有本事你抢回去啊。”玛雅在云南五仙教中和师兄弟师姐妹们吵架时往往便是如此耍赖,师父总是向着她,此时不由自主地又耍起无赖来了。

“小姑娘快告诉我,这荒山野岭的,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刚才你不是说还有哥哥姐姐吗?他们呢?”那少妇显然见惯了这种小孩子耍赖的模样,虽微感不快,却也并不十分生气,大概是想到了另一个问题,不住地追问。

“你抢不过就回去。你连我都打不过,还敢见我哥哥姐姐?你们还是快走吧,要不然我哥哥姐姐来了你们就糟了。”玛雅有意虚张声势。

“嘻嘻,谁说我打不过你了?你一个小姑娘家,连我女儿都不一定打得过呢,还嘴硬?小心我替你哥哥姐姐管教管教你。”那少妇笑嘻嘻道。

“就是!你打不过我们的,快还我的小兔子!”明昭骄傲地昂着头嘟着嘴道。

玛雅听得又羞又急,情急之下把剑举了起来,那少妇一见,笑道:“哟,你还真打呀?好,明昭,乖孩子,你先退下,让妈和这位小姐姐玩一玩,你可要看好了啊。”

“知道啦,妈,一定要替我的小兔子报仇。”那小明昭的小姑娘一边往旁边退一边叫道。

“好好好,看妈替你报仇,打她的屁股,哈。”少妇笑吟吟的一句话差点把玛雅的鼻子气歪了,她居然要她妈妈打自己屁股?自己长这么大,除了小时候被阿爸打过,后来挨过朱文羽那一巴掌之外,从来没有别的人敢说要打自己屁股,连师父也没沾过自己一根手指头,今天居然被别人说是要打自己屁股。玛雅本来知道杀了别人的小兔子不对,根本也没有要打架的意思,听到这话头脑一热,也不管后果了,挥剑就朝那少妇刺去。

“嘻嘻,这剑还不错,怎么拿来剥兔子?可惜了的。”少妇笑吟吟地说,也不退步,只是身子微微一侧,已让过玛雅直刺过来的剑锋,剑身从少妇身前擦身而过,却并未曾伤着少妇一根寒毛。玛雅一咬牙,手一沉,手腕微微一转,已是剑锋平平地朝少妇胸前扫去。

“咦,你这不是中原的剑法。小姑娘,你从哪来的?”少妇一边略一后仰,前胸一缩,一边讶道。

“你管我哪里来的?”玛雅狠道,手腕一转,改扫为砍,直削少妇小腹之处。

“嘻嘻,虽然看不出你这是哪一派的剑法,不过小姑娘你的武功还未练到家,还是乖乖地把你哥哥姐姐叫出来吧。”少妇嘻笑道,也不知怎么一闪,玛雅的剑又落空了。

“打赢我再说。”玛雅一招紧似一招,剑尖一旋,又刺向少妇左肩。

“好,不愁你的靠山不出来。”少妇似是浑不以为意地笑道,突地身形一侧,手上一紧,也不知手上如何一晃,玛雅只觉眼前一花,竟见少妇白玉般的五指几乎已近自己握剑的手一尺之内!

玛雅大惊,猛一缩手,长剑一竖,尽力挽出一朵剑花,直削少妇胸前。玛雅于剑法本不擅长,再加上师父宽容,平日里练得少,今日情急之下居然刺出一朵剑花,居然比以往使得都强了许多。

------------ 第十二章 深山隐客(5) 谁知那少妇居然一避不让,眼看已堪堪扫到少妇胸前,玛雅杀了人家养的兔子,在对方挤兑之下羞怒出手,却也并无伤人之意,见那少妇居然不让,手上力道一松,剑势已是略有放缓,谁知那少妇突地伸出右手,并指在玛雅肘弯上一点,玛雅手一酸,顿时无力,五指一松,长剑便跌落在地。

玛雅虽不惯使剑,却也不料数招之间便被那少妇打落手中长剑,大吃一惊,连忙后退两步,唰地一声,已从腰间抽出藤鞭。那少妇一见,笑容顿敛,喝道:“明昭!退远些,别刮着,鞭上有毒!”同时后退半步,凝神待敌。

玛雅长鞭一挥,已卷向那少妇,好胜之心虽起,但毕竟小姑娘心软,又不是什么生死大事,自知理曲,鞭招都并不向那少妇的头身要害处招呼,只是一个劲地攻向手脚等处。谁知那少妇身形极是灵活,便是在这雪地之中也是闪趋如电,玛雅的藤鞭根本沾不到少妇一根毫毛。不过十余招过后,只见那少妇瞅准时机,倏地近前,手臂一挥,衣袖已是卷住鞭稍,再一抖,玛雅只觉一股大力沿着藤鞭涌来,顿时手臂如中雷击,酸软无力,不由自主地松开手指,又被少妇将藤鞭夺去。

玛雅大骇,直往后退,嘴中大叫:“唐姐姐!唐姐姐!”

那少妇听她叫起姐姐来,也并不追击,笑吟吟地退后几步,衣袖一松,将藤鞭抛在雪地上,招呼那明昭靠近过来,牵着明昭的手,眼睛却朝着不远处的洞口看去。原来她早发现那堆满松枝的洞口,只不过并不说破,非逼着玛雅出口把洞中人叫出来。

只见洞口处闪出唐韵的影子,飞速地朝这边奔来,转眼间便已到眼前。唐韵在洞中也早已看到不远处的玛雅,早就好生将朱文羽放在火堆之旁,细心地将火堆再弄得旺一些,看看收拾好了,守在洞口看着玛雅和那母女二人的争斗。此时听到玛雅呼救,回头看一眼朱文羽,见仍是静卧不醒,连忙闪出洞口奔到溪边。

在洞中唐韵早知那少妇并无伤人之意,否则就凭玛雅那几下功夫,几招之间便被少妇空手夺下兵刃,哪还会有她呼救的机会?因此也并不十分着急,奔到玛雅身边,朝那少妇一行礼,道:“这位姐姐,小妹唐韵,唐门中人,这位是玛雅,和我情同姐妹,不知玛雅如何得罪了姐姐?小妹在此陪罪了。”

“呵呵,还是当姐姐的会说话。不过也有点迂腐,看见妹子被欺负了半天才下来,上来就先陪罪,和我们家那位一样。呵呵。也没什么,你妹子偷杀了我家姑娘养的两只小兔子,我家明昭来讨账呢。”少妇笑道。

“哦,那确是我家妹妹的不对了。只不过兔子已死,小妹也没办法,只好陪些银钱把兔子买下来,不知姐姐认为可否?”唐韵本来也是大家小姐出身,几曾如此低声下气地说过话?只不过此时朱文羽重伤未醒,需要照顾,方才看那少妇的武功,恐怕玛雅加上自己两个人联手也未必斗得过,还是尽量少生事端为好,便好生赔礼道。

“不行不行!我就要我的小兔子!”那明昭早叫了出来。

“明昭听话!别插嘴!”少妇喝道,又抬头笑道:“只是两只小兔子,那倒是也没什么,只不过看你这小姑娘也是满身是血,又在这深山之中,是不是受了伤在这养伤的?想逮只兔子补一补?”

“不敢相瞒姐姐,受伤是并非小妹,而是我们姐妹的哥哥,我们兄妹三人受仇人伏击,哥哥为救我们二人受了重伤,在洞中调养,我妹子出去找吃的,情急之下杀了姐姐家养的小兔子,也实在是迫不得已,万请姐姐体谅。”唐韵不知那少妇底细,不敢说得太清楚,只得含糊地说朱文羽是自己和玛雅的哥哥。

“哦,这就怪不得了,早说不就明白了?这两只小兔子确实是我们家明昭养的,只不过你们也是无心之失,再说又是救人,此事也就算了。不过你这小妹子可是调皮得很呢,你这当姐姐的可得好好管教管教。”

“多谢姐姐了,小妹一定会好好管教舍妹的。这兔子就请姐姐带回,小妹身上还有十几两银子,算是赔偿,不知姐姐意下如何?”唐韵巴不得此事早些事了,打发那少妇走。此时朱文羽仍是伤重生死未卜,这少妇不知底细,万一是那黑狼帮中人,那可是糟糕之极的事,还是尽快早早打发走为上,而且藏身之所恐怕也得马上换换地方,不能再住。

“唐姐姐,那朱哥哥没吃的怎么办?”玛雅听到唐韵说是要那少妇将兔子拿走,忙叫道。

“玛雅!先别说话,回头再说!”唐韵低喝道。

“呵呵,你们打兔子是为了充饥,我自然不好再拿走,银子的事也算了吧,反正我们在山里也用不着什么银子。刚才这个小姑娘叫你唐姐姐,你们不是同胞兄妹吗?”少妇不以为意,依旧笑道。

“这……姐姐慧眼,我们确实不是同胞兄妹,只是哥哥为救我们姐妹重伤不醒,我妹妹情急之下逮了姐姐家的兔子,实在是过意不去。”唐韵还是尽量说得含糊。

“伤成什么样子?能带我去看看吗?我们家那位可是医道行家呢。”少妇道。

唐韵暗暗思忖,朱文羽未醒,自己和玛雅又不是这少妇的对手,而这少妇又分明已经知道他们的藏身之地,若真是敌人,待要强看,自己也是阻拦不住。听她口气并不像坏人,而且还自称精通医道,朱文羽如此伤重不醒,自己也不会救治,眼睁睁看着毫无办法,只能听天由命,倒不如搏上一把,让这少妇看看,兴许真能将朱文羽治好也说不定。

想到这些,唐韵道:“那好吧,只不过洞中脏污,怕是污了姐姐衣裙,若是姐姐不嫌弃,便请随我来。”说罢便前头带路。玛雅连忙捡起地上的长剑藤鞭跟上,兔子也放在溪边暂时不管了。那少妇却是牵着明昭跟在最后。

唐韵领着众人入得洞中,首先便将朱文羽抱了起来,靠在怀中,玛雅也过来拿了根树枝拨弄一下火堆,那少妇一进来,看到洞中局促的模样,暗暗皱了皱眉头,明昭却是看到朱文羽一身的血,吓得抓紧了母亲的手。

“我来看看。”少妇凑过来,伸手要探朱文羽的腕脉,唐韵微微让了让身子,将朱文羽的手从怀中掏出来。

那少妇两指搭在朱文羽脉门上探了一会,又看看朱文羽的脸,道:“唐姑娘,你哥哥的伤势很重,真气乱窜。按理来说他真气充沛,且属道家正宗内功,不易至此,但可能剧斗太过,导致真气涣散。如此便有些凶险了,若是不能自行归经入脉,恐怕难免散功吐血而亡的后果。”

唐韵听到此言,一言不吭,眼泪却一下涌了出来。玛雅并不知朱文羽的伤势如此严重,惊道:“姐姐,她说的是真的?那怎么办?朱哥哥,朱哥哥他会不会……”

那明昭也扯着母亲的手道:“妈,那你救救他呀。”

少妇略一沉吟,道:“这样吧,你哥哥的伤倒也没什么要紧,并无很沉重的内伤,只是流血过多,又中了些毒……”

“中毒?!”玛雅惊道。

“玛雅姑娘不知道吗?”那少妇奇道。

“姐姐……她没和我说……”玛雅看看唐韵,唐韵没说话。

那少妇看一眼唐韵,略一想便也明白了,微微点了点头,道:“这毒倒并非难解之毒,只是有些麻烦的是因你哥哥耗力过剧,内力压不住毒势,所中之毒已侵入经脉,与内力混在一起,治起来怕也得耗些时日。况且我今日也没带药在身上,这样吧,唐姑娘,今日你们便好好在此休息,明日我要我两个孩儿抬担架过来,把你哥哥抬到我家去,好好养伤疗毒,你看如何?”

唐韵惊喜地看看少妇,竟然放下朱文羽,对着少妇一下拜倒在地:“多谢大姐了。如能救得文……如能救得我哥哥,小妹在此先给大姐磕头了。”旁边玛雅虽听得似懂非懂,但总之是明白朱文羽有救,且少妇也有意援手,不由分说也随着唐韵一齐跪下。

“别别。”少妇连忙扶起唐韵玛雅,道:“都是武林中人,有难岂能不救?你无需如此,快起来。”回头叫道:“明昭,去,替两位姐姐把那两只小兔子拿回来。”

“哎!”明昭答应一声,闪身出了洞口,身形竟是极为迅速,几乎和玛雅的轻功相差不远,怪不得她能在雪地中和那少妇欺近到玛雅身后一丈以内都不让玛雅知觉。

不一会,那明昭便取了兔子回来,玛雅一看,居然都已经洗剥干净了,方才争斗之时玛雅只弄好一只,另一只刚将皮毛去掉,连内脏都还未去,这明昭片刻之间便已将那只兔子清理好,可见手脚也是十分麻利,而且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 第十二章 深山隐客(6) 少妇接过兔子,递给唐韵,柔声道:“今日便好好歇息,我们先回去,明日自会有担架过来,你们便随他们来便行。”

“多谢大姐。只不过敢问大姐尊姓大名,小妹也好有个称呼。”唐韵道。

“呵呵,我姓赵,叫赵敏,你叫赵姨就行了。明昭她爸爸姓张。唐姑娘无需客气,我不太惯这么多规矩,倒是这位玛雅姑娘直率天真,挺可爱的。”少妇含笑道。

“赵姨?”那玛雅奇怪地看着那少妇,眼看着这少妇也就三十刚出头的年纪,居然要她们称之为姨。

那赵敏何等人物,只看一眼玛雅的神情便明白她的意思,笑道:“呵呵,玛雅姑娘,不是我占你便宜,让你叫声赵姨还是合适的。”

“那多谢赵姨了。唐韵明日便恭候了。”唐韵又行礼。

“都说了不用这么客气,呵呵。好了,我们也该回了。明昭,我们走吧。”说罢拉着明昭朝洞外走去,那明昭却似乎还有点依依不舍地回头看看唐韵三人。

“姐姐,赵姨她们……她们是什么人啊?真能救朱哥哥吗?”一等少妇和那明昭走远,玛雅急急地问唐韵。

“我也不知道,大约是隐居山中的高人吧。只希望你朱哥哥吉星高照,得以痊愈。”唐韵不禁双手合什地喃喃道。玛雅看那唐韵的模样,便也急忙学着样子闭目合什,共为求祈。

当下玛雅又将那两只兔子细细烤好,自己吃了些,唐韵又喂了些给朱文羽,一切忙乎停当,仍是玛雅照看着火堆,唐韵抱着朱文羽,三人围着火堆沉沉入睡。

果然,第二日一早醒来,唐韵已听到洞外传来踏雪之声。不一会,只听洞外传来张明昭的声音:“唐韵姐姐,玛雅姐姐,我是明昭,快出来啦,妈妈说请唐姐姐三位回家做客。”

唐韵探出头去,只见张明昭领着两个青灰色衣服的男孩抬着一个担架,站在洞外的山脚下。

“多谢明昭妹妹,我们就来。”唐韵高声叫道。连忙和玛雅略略收拾,便由唐韵背着朱文羽,玛雅拿着朱唐二人的剑走出洞来。

“来,我来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两位是我哥哥,大哥张明武,二哥张明逊,这位是唐韵姐姐,这位是玛雅姐姐。”张明昭一本正经道,活象个小大人。

“唐韵姐姐好,玛雅姐姐好。”两个男孩齐声道。只见那两个男孩十三四岁年纪,面目俊秀,和明昭倒有六七分相似,竟是一模一样,显是同胎双胞兄弟,虽未成年,却是沉稳得如大人一般,隐隐有股英气逼人。

唐韵看看担架,担心道:“两位弟弟,有五六里路呢,你们抬得动吗?”她昨夜已细细询问了玛雅,估计那赵姓少妇所住的地方离玛雅逮兔子的地方不远。

“姐姐放心,只管放上来。”那两个男孩齐道,连说话的声音都几乎分不出来。

唐韵将信将疑地将朱文羽放倒在担架上,还不及想办法找布条固定,那两个男孩已是抬了便行,唐韵连忙跟上,明昭和玛雅则跟在最后。

唐韵初时还时时怕担架不平,朱文羽会翻滚下来,谁知那两个男孩抬着担架不但极为稳当,无一丝晃动,更是行走如飞,唐韵几乎要运起轻功才能跟上。那明昭居然也是丝毫不落后地跟在担架后面,跟玛雅走了个平齐。

“看来这三人果真是名家之后,小小年纪便已有了如此修为,特别是这两个男孩,看这抬担架的架势,如此稳当,面不红气不喘地,武功都几乎不在我之下,内功恐怕比我还高,才十三四岁年纪,日后成就不可限量。也不知这位赵姨是何等样人,她丈夫又是哪位武林高手,又如何隐居在这深山之中?”唐韵一边走一边暗想,对赵敏的信心又足了几分。

五六里山路转眼间便已走到,玛雅看到已到了昨日自己打兔子的地方,只见那张明武和张明逊二人抬着担架继续往前走,再转个山脚,眼前已是豁然开朗。原来这深山之中竟然有一块不小的山谷平地,一条小溪从谷中流过,溪边有一片大大的果园,果园旁边有一座小院,院中数间木屋,屋前那少妇端着一个竹盘正在给院中的鸡鸭喂食,宛然便是一户农家。只是在这深山之中,周围又是收拾得十分整洁,便又让人感觉到并不是一户普通的乡民,倒象是一个世外桃源般的隐居之所。

那明昭远远看到少妇,加快脚步跑到前面,一边跑一边喊:“娘――娘――,唐韵姐姐他们来了。”

少妇笑吟吟地放下竹盘,迎上来,只见她已换上了寻常农妇打扮,只是粗衣粗布的却是丝毫掩不住她神色中的雍容华贵之气。

“赵姨!”唐韵向前微微曲身行礼。

“好了好了,唐姑娘别客气了,快把你哥哥扶进屋吧,我们家许多年没有客人了,今日也算多了三位客人。你们好好在此住些日子,把你哥哥的伤养好再说。”

这边正在说话,那边张家兄弟二人已不言声地将朱文羽抬到了木屋之中。

“昨日回来,让他们兄弟俩赶忙建了两间屋子,制了些桌椅床凳,唐姑娘,玛雅姑娘,你们别嫌弃,权当遮风挡雨罢了。”少妇含笑道。

唐韵仔细一看,果然进去的木屋屋材断痕仍新,确是新盖之所,不禁感动道:“多谢赵姨照顾,唐韵代哥哥妹妹多谢赵姨大恩了。”那玛雅也连忙跟着唐韵屈膝行礼。

“两位姑娘别多礼。这几日明昭她爹爹进山采药,还要有些日子才会回来。正好你们来,家里也热闹些。你们还是先住下来,好生休养一下,明日开始我便替你哥哥治病,如何?”

“大恩不言谢,那唐韵也只能将赵姨的大恩大德铭记于心了。不知张叔叔如何称呼?为何会在这深山隐居?如今这么大雪封山的,张叔叔如何还要进山采药?”

“呵呵,明昭她爹爹叫张无忌。他素来爱安静,并不喜欢江湖杂事,所以我们便住在这深山之中。这两年明昭她爹爹潜心于治疗麻疯病的药方,想了不少办法,有些药材喜寒喜阴,所以趁着大雪便进山采药去了,看能不能找到一些效用好些的药材。”

“张叔叔若是真能研究出治麻疯病的方子,那真是造福天下了。”唐韵叹道。

洪武皇帝朱元璋登基建大明之后曾下令严禁明教,天下又是连年征战统一疆土,对于大明建立之前的旧事已是少有人提起,唐韵年幼,自然没听过张无忌的名字。因此唐韵便正如赵敏所料并无很大反应。

“是啊,明昭他爹爹也是觉得这事很有意义,所以为这事都忙了两三年了。本来我们在这山里自由自在的,什么都不用想,已是逍遥了近二十年了,自从他打了这个主意之后,都快顾不上我们娘儿几个了,呵呵。”

旁边的玛雅却是吃惊地看着赵敏。问道:“二十年?”

赵敏立知其意,微笑道:“玛雅姑娘别这么看我,我都早告诉过你叫我一声赵姨不会屈了你的,呵呵,我已年过四十,只不过许是因为练武,略显得年轻些而已。”

玛雅讶道:“何止略显年轻?看起来真的跟二十来岁一样,若不是明昭说那两位是她的哥哥,我还真以为赵姨最多三十而已。”

赵敏看玛雅语出至诚,心中大乐,忙道:“玛雅姑娘实在是过奖了。哪有这么好?在山中居住二十年,早已不同以往了。”

玛雅悄悄伸了伸舌头做了个鬼脸,不再说话。那赵敏看看玛雅调皮的神色,不禁也开心地笑了出来。

当下,唐韵细细地将朱文羽在床上安顿好,又烧了点热水给朱文羽洗了把脸,擦了擦身子,做了点热粥给他喂下去,看朱文羽脸色红润地甜甜睡下,唐韵终于从心中松了口气。这几日眼看着朱文羽重伤却是束手无策,在这大雪深山之中不但无医无药,连吃东西都是大问题,唐韵焦急之下真的感觉到心力憔悴。此时朱文羽能安定下来,吃东西也解决了,更重要的是赵敏姐姐说是朱文羽的伤有救了,心中一块石头落地,便终于再也支撑不住,和衣便倒在朱文羽身边,沉沉睡去。

那玛雅却是童心未泯,心中虽仍是记挂着朱文羽的伤势,但看到唐韵将朱文羽好好地安顿在床上,心中略略放心,好奇心便又起来了,东瞧瞧西看看,一会又看看张明武和张明逊两兄弟练武,一会又和张明昭小妹妹你追我赶在果园里玩起了轻功。

只见那明昭小小的身子在果园中穿来穿去,进退之间轻功身法几乎已不输于玛雅。至于那明武兄弟,却是老老实实地在空地中习剑,只见两柄长剑规规矩矩地不快不慢、有进有退,两人动作齐齐整整,居然无丝毫不同。玛雅并不懂剑法,只是看着好玩而已,其实若是高手来看,那两兄弟习练的剑法虽然平平无奇,只是武当派的入门剑法,但手势沉稳,步履平实,每一招都极为到位认真,出剑的时刻角度分毫不差,收剑时也是静立如松毫厘未偏,剑尖处并无一丝一毫的晃动,已是极为扎实的基本功,而且动作舒展进退自如,就算是武当派二代弟子中的骄骄者亦未必有此等扎实的武学底子,已是隐隐有一种高手的气度。

------------ 第十二章 深山隐客(7) 果然,第二日那赵敏便来到朱文羽房中,又探了探他的腕脉,看了看在一旁焦急地望着她的唐韵和玛雅,略一思索,朝窗外叫道:“明昭!”

“哎,妈。”那明昭正在屋外,一边等着一边玩耍,听到叫声进来答应道。

“你陪你玛雅姐姐到外头去玩玩吧,我和你唐韵姐姐有话要说。”

“哎,玛雅姐姐,走吧,我们出去玩去。”明昭正合心意,赶忙拉起玛雅的手。

玛雅迟疑地看了看唐韵,唐韵点点头道:“去吧,玛雅,我和赵姨说说话,回头我再告诉你。”

“哦。”玛雅知道这赵敏必定有什么要紧事和唐韵说,而且必定是关于朱文羽的伤势的,本想留下来听听,唐韵却要她也出去。她心中实是心不甘情不愿的。但也不知为什么,平日里连师父的话在她这儿都会打个折扣,师父也拿她没办法,但对于唐韵的话她总是不由自主地就听,连她自己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也许只是因为此时唐韵的话便如从朱文羽嘴中说出来一样,总让她不由自主地就照着做了。玛雅嘴里答应一声,便被明昭扯出门去。

“唐姑娘,我问你一句话,你须得老老实实告诉我实话,否则你哥哥的病恐怕就有些难办。”望着明昭和玛雅二人走远一些,赵敏回头道。

“赵姨请说,韵儿无不作答,不会有半句虚言。”唐韵心知干系重大,不知赵敏要所问何事,忙道。

“嗯,那我就叫你韵儿了。韵儿,赵姨想问问你,他不是你亲哥哥吧?你们是不是一对儿?”

唐韵万没想到赵敏问的居然是这个问题,脸噌地一下子变得通红,连耳朵都觉发烧,低头不语。

赵敏察言观色已是心中有数,又问道:“那玛雅呢,你们是……一家人……?”

“哦,不。”唐韵忙道:“玛雅只是一位武林前辈的侄女,从云南来的,活泼可爱,看见文羽……看见他就叫朱哥哥,似乎……也许……也许没什么别的意思吧?”

“你也不知道是吗?”赵敏含笑盯着唐韵。

“我……我……”唐韵一直都只是把玛雅当成妹妹一般,也一直认为在玛雅心中肯定只是将朱文羽当成亲哥哥一样,玛雅那么天真烂漫,毫无心机的孩子模样,也让她从没往这上面去想。但此时赵敏一问,唐韵细细一想,竟也不再敢确定玛雅对朱文羽会不会也有了别样的感情,唐韵的心一时也乱了。

“呵呵,好了好了,韵儿,赵姨不问了,这些都和眼下的事不相干,赵姨本来也就是随口一问的。现下赵姨想知道的只是韵儿你,你是不是很喜欢朱公子?是不是这辈子就是他了?”赵敏问到后来,又是盯着唐韵的眼睛。

“赵……赵姨,这……这事和他……他的伤有关吗?”

“当然有关,要不赵姨问你干嘛?朱公子的伤单说外伤并不相干,不防事,内伤也没什么大碍,毒虽然棘手一点,却也并不难解,只不过这三样凑在一块儿,却是有点儿麻烦。”赵敏皱眉道。

“怎么麻烦了?赵姨?”唐韵听到这话,已忘却羞怯,急忙抬头,殷切地看着赵敏,焦急地问道。

“朱公子先是有外伤,伤口又中毒,他的内功造诣不浅,这点毒并不算什么,尽可运真力将毒凝聚在伤口之处不使扩散,而且朱公子似乎还用一门颇为奇特的内功封住了几处紧要的大穴,不然只怕撑不到今天。只朱公子剧斗之下护身真力涣散,结果让所中之毒流入经脉。要想治他的伤,先是须得用外力封住他的全身经脉,替下他的封穴内力,不让内力运行,再用药物一处一处将毒逼到伤口之处,随血流出体外,再服一些解毒的药物即可。”

“那……那和我……?”唐韵还是不明白。

“呵呵,看来我还是没说明白。朱公子的内力颇高,你我的功力都不足,玛雅更不成,明昭他爹爹又进山采药去了,并不在家,此处无人能以内力压制住朱公子的真力,封住他全身经脉,因此我只能以针灸之法封脉,再以药物驱毒,将毒逼回伤口之处。这一封须得封足三十六个时辰,这其间丝毫不能动弹,饮食服药及擦洗等事都须旁人相助,而且全身赤裸,此处除了我两个孩儿,都是女流之辈,明武明逊他们年纪太小,我怕误了朱公子伤势,这照应之责,恐怕是非你韵儿莫属。虽说我武林儿女并不拘泥于凡俗之人的那些条条框框,但如此肌肤相亲,却也是非至亲不能相近,父母兄妹都只能权宜,最好还是爱侣,因此我才问你和朱公子是不是一对儿。”赵敏一边说一边又盯着唐韵的眼睛。

唐韵听着赵敏说,越听越是脸红,到得明白赵敏的意思,已是面红耳赤,臻首几乎低到了胸前,半晌不语,过了好一会,才猛然抬头,脸上现出决然的神色,道:“赵姨,那就给他治吧,我……我来照顾……照顾他。”

“真的?”赵敏含笑问道。

“……是,赵姨,我想我这辈子……这辈子是非……非他不……了。”唐韵越说越是脸红,“嫁”字怎么也出不了口,一时间,不知为何,唐韵心中突然回想起和朱文羽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还有些互相捉弄之事,似乎很远,又似乎很近,但不管怎么说,若真的离开了他,自己又不知怎么办了,看来这颗心真的是挂在他身上了,真个是前世的冤家。

“呵呵,这才对呢。喜欢他就主动些,别像那些没出息的女孩子,喜欢一个人又不是什么错事,谁说女孩儿家就不能主动去追男孩子?想当年,赵姨我还不是……呵呵,不说了不说了,扯远了,还是说说朱公子这伤。”赵敏似乎很开心。

“今日韵儿先给朱公子擦洗一下身子,你自己也好好休息一下,明日开始,我给朱公子扎针和服药,然后将养六六三十六个时辰,待得毒素被逼回伤口之后才能解毒养伤。”

“……嗯。”唐韵一想起须得给朱文羽宽衣洗浴,更是羞得满脸通红。

“那好吧,我也就不打扰你了,我让明武他们替你烧水,你准备一下,还有,我取两套明昭她爹爹的中衣,到时朱公子针灸完之后你也好替他换上。”

“那……多谢赵姨了。”唐韵低声道。

只见赵敏走出屋外,叫道:“明武,明逊,你们替唐韵姐姐烧点水去。”

“哎――”远远便听到明武兄弟俩答应的声音。

唐韵坐在床前,看着床上躺着闭目沉睡的朱文羽,喃喃道:“你呀,真是个冤家,以后……以后你可千万别负了我,要不然,我非……我真的就只有去死的份了。”思来想去的竟是痴了。

玛雅毕竟更年幼些,虽然心中也牵挂朱文羽的伤势,但玩心仍重,早已和赵敏及其三个儿女混得烂熟。这一次明昭真是高兴坏了,平日里哥哥们练功没什么时间陪她玩,此时来了个玛雅,也是个好玩的主儿,明昭几乎是一缠上便不肯放下,两人形影不离,赵敏有时忙些杂事,远远地看见玛雅和明昭在果园中追打嘻闹,也是不由地驻足观看。

当晚玛雅便单独睡了一屋,唐韵则和朱文羽同居一室,只有一张床,唐韵没奈何地只好和衣躺在朱文羽身边,虽然白天已是亲手为朱文羽洗浴过了,但偶尔手碰到被褥下面朱文羽裸露的肌肤,仍是忙不迭地缩了回来,但床只有这么宽,总免不了碰到,弄得唐韵一晚都没怎么睡好,心中老是如兔子般扑扑乱跳,心神不宁。

玛雅一个人在房中,却也是辗转反侧地没睡好。

------------ 第十二章 深山隐客(8)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眼看着唐姐姐没日没夜守在朱文羽身边,衣不解带地照料着,容颜憔悴,不论是赵敏,明昭兄妹几个,连玛雅自己,都把这些看在眼里,在心目中已经把唐姐姐看成了朱哥哥的人了。可自己呢?自己不是也喜欢朱哥哥吗?难道就这么把朱哥哥拱手让给了唐姐姐?玛雅真的不甘心,可又不知道怎么办。和唐姐姐抢吗?唐姐姐那么好的一个人,对朱哥哥又是一片真心,为了朱哥哥连性命都可以不要,自己又怎么能和她抢朱哥哥呢?何况,这一段日子以来,一直都是唐姐姐在照料着他,自己呢?玛雅真有点恨自己,怎么就这么贪玩?一玩得高兴起来就什么都忘了,自己为什么就不能像唐韵那样守在他身边照顾他,甚至于给他洗浴换衣呢?就凭这些,自己有什么资格去和唐姐姐争?可玛雅却又知道自己真的是喜欢朱哥哥,心里放不下他呀。师父曾说过,在这个世界上,想要什么都得自己去拼去争,谁也不能让,若是遇上中意的男人更不能放过,一定要抢过来,万一抢不过来,就算毁了也不能让给别人,否则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己。是啊,如果自己不去争,朱哥哥就真的属于唐韵姐姐了,再也不属于她玛雅了。以后和朱哥哥日日夜夜在一起的也不再是她玛雅而是唐姐姐了,自己只能在旁边看着,那……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形?自己会甘心吗?不,不!玛雅不甘心,可是……可是自己又怎么能和唐姐姐去争呢?自己又忍心去伤害唐韵姐姐吗?

左也不是,右也不是,这也不好,那也不好,玛雅思来想去翻来覆去地难以入眠,直到快天亮时累极了才沉沉睡去。

果然,第二日,赵敏便拿着银针包过来,还带了一包已打成浆的草药,先要唐韵将草药糊抹在朱文羽各处伤口之上,用干净的软布包好,再将银针包打开,只见里面密麻麻地排放着大大小小数百根银针,小的如绣花针大小,大的竟有筷子粗细,有些甚至于根本不是银针,而只能称之为银片了,唐韵自小便练梅花针暗器,虽不会针灸,但在唐门之中也见惯了叔叔伯伯们常用银针来试药治病之类,却从未见过如此多的大小不一的银针,惊讶地指着那筷子粗细的银针问道:“赵姨,这也是银针?这么粗?往哪扎啊?”

“呵呵,粗细不同功效不一,有时用细的,有时却须用大的,至于扎在哪倒并无区别。”一边说话一边已是熟练地取出数根银针扎在朱文羽的穴道上。“比如朱公子,全身扎上数十根,有大有小,有些地方用大的,但有些重要关节却只能用小的,力道方向都不能有丝毫偏差的。”正说着又扎下去几根。

唐韵见这十余根银针扎在朱文羽身上,朱文羽居然似乎毫无痛楚,依旧是熟睡不醒,脸色似乎还变得有些红润起来。

“赵姨,您是出身神医世家吗?家传绝学?”唐韵看到赵敏一边谈笑,一边却是运手如飞地扎下去,所扎之处绝无丝毫血丝渗出,显见角度力道掌握得精准无比,心中只有佩服得五体投地的份。

“呵呵,哪儿啊,我这些啊,都是明昭她爹爹教的,我也是半路出家。”唐韵感觉赵敏每次一提起张明昭的爹爹,语气中都透出一股子特别温馨的味道。

“不知明昭她爹爹是什么样的人,连赵姨这样极为出色的人物都对他如此贪恋,赵姨半路出家也能学得如此高超的医术,还甘愿一起在这与世隔绝的深山之中隐居二十年。”唐韵不敢多打扰赵敏,在一旁静静看着,心中却是不住地瞎想。

其实若是韵再早生二十年,在江湖之中便绝对可以听到张无忌和赵敏这两个名字。那时候这两个名字可以说是名满天下的。

张无忌本是武当派开山祖师张三丰的第五弟子张翠山之子,外公是明教四大护教法王中的“白眉鹰王”殷天正,义父则是“金毛狮王”谢逊,俱是当时江湖中数一数二的顶尖人物。后来他习得明教至尊神功“乾坤大挪移心法”,并被推为明教第三十四代教主,率明教中人与中原武林各派修好,共抗暴元,连当今洪武皇帝朱元璋也曾是明教中人,须得尊称他一声教主。但这张无忌却是生性善良柔弱之人,并非热衷于名利的枭雄之辈,连登上明教教主之位也只是时势所迫机缘凑巧,非己所愿。因此,在完成统一明教,为义父金毛狮王谢逊报仇之后,便辞去了明教教主之位。

至于这位赵敏,也是出身豪门。她本名敏敏特穆尔,本是元朝蒙古皇族后裔,父亲察罕特穆尔乃是当时的汝阳王,当朝大将军,自己则贵为郡主,为人极是机敏聪慧,奉前元朝廷之命出手对付中原武林中人,可偏偏遇上了张无忌,一缕情丝牢系,家也不回了,权势也不要了,荣华富贵都不要了,只要能跟在张无忌身边便已足够,为此还几乎和家人决裂,父亲哥哥苦劝也是毫不回头。因她自己是蒙古权贵出身,而明教又高举反元大旗,还多次被中原武林中人和张无忌属下的明教中人误解,但她不离不弃,痴心不改,终得众人的谅解,和张无忌终成眷属。后来张无忌退隐,将教主之位传与明教“光明左使”杨逍,夫妇二人寻得这川中人迹罕至的偏远深山之中隐居,盖房种树,养鸡养鸭,远离江湖,过着自由自在的逍遥日子,一住便是二十年。

张无忌小时曾在蝴蝶谷中师从当时的天下第一名医“蝶谷医仙”胡青牛,尽得其真传。胡青牛被紫衫龙王所杀之后,张无忌已可算得是天下第一名医。事实上,论医术,张无忌本得胡青牛真传,隐居深山二十年又经细细钻研,可说是放眼天下无人出其右者。论武功,张无忌身兼九阳神功,乾坤大挪移几大神功,再加上因金毛狮王谢逊教导,精通各门各派绝学,也可算是天下第一人。只不过隐居二十年,期间天下又饱经战乱,因此除了老一辈的武林前辈,已是少有人知道或提起张无忌这个名字了。

赵敏在与张无忌一同隐居逍遥自在之时,闲来无事张无忌便教了赵敏许多医道药理,赵敏又是极为机敏灵慧之人,时日一长,连赵敏也已成了一个医国高手,一些疑难病症也能手到病除,但若是和张无忌相比,却又差了一大截了。至于武功,赵敏本不擅于内功,只是早年与中原武林相争之时学了无数的各派剑招,隐居之后张无忌又教了她些内功心法,虽因年岁已大,修习过晚,并不能有极高的成就,但十余年练下来,也已几乎是一流高手的境界,只不过一直隐居山中,习武也不过就是打发消遣时日,强身健体而已,从未在江湖显露,算起来和玛雅的那一仗可算是她隐居之后第一次和外人动手过招,便已将玛雅弄得个狼狈不堪。

唐韵正胡思乱想间,那赵敏已是扎针完毕,抬起头来抹了抹额上的汗水,自己轻轻锤了锤腰,笑道:“好了,扎完了,总共七十八口针,两个时辰之后我再来把针取下,让朱公子活动活动血脉,歇息半个时辰再接着扎,须得扎满三十六个时辰,这期间就只能辛苦韵儿了。”

“不……不辛苦。”

“呵呵,那是自然的,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吃什么苦都是心甘情愿的,是吧?韵儿?”

唐韵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好低头不语,半晌才低声道:“嗯……多谢赵姨。”

“谢我干啥?若不是有你照料,恐怕这朱公子的伤治起来也麻烦。这以后啊,若是朱公子对你有什么不好,连我都饶不了他,呵呵。”赵敏呵呵一笑。

“不……不,他……他对我挺好。”唐韵忙道。

“呵呵,看把你急的,我说着玩的呢。”赵敏看唐韵满脸通红,忙解围道。“那我先去了,过两个时辰我再来,你好生照料着啊。”

“我会的,赵姨。”这句话唐韵倒是说得没半点迟疑。

果然,那赵敏每隔两个时辰便来取出银针,再过半个时辰又给扎上,到第二日,那朱文羽已是有苏醒的模样,微微睁开眼,但全身扎满银针,却是丝毫动弹不得,犹如一只刺猬一般,连话也说不出,只是望着坐在床边守着的唐韵,眼珠子随着她的身子转来转去,弄得唐韵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满脸通红,低声斥道:“看什么看?贼溜溜的!”却见朱文羽眼中浮起一丝笑意,弄得唐韵脸更红了。

玛雅不放心,隔得一阵子便到房中来看看,眼看着朱文羽脸色慢慢红润,还微微睁开了眼睛,高兴得屋里屋外地窜个不停,结果惹得明昭也是前前后后跟着跑,就好像是玛雅的小尾巴似的。

到得第四日,赵敏把最后一根针拨出,微微抹了抹汗,唐韵才总算松了口气。朱文羽睁开眼,看着唐韵,笑了笑,轻声道:“辛苦你了,瘦了。”

听到这话,唐韵鼻子一酸,憋了几天的眼泪突然涌了出来,一下扑在朱文羽盖的被子上痛哭起来。

玛雅在一边讶道:“姐姐哭什么呀,朱哥哥好多了,该高兴才对啊。”

赵敏暗暗扯了扯玛雅的衣襟,丢了个脸色,示意她出去。玛雅虽关心朱文羽的伤势,不想出去,却不由自主地被赵敏拖出门外。

感觉到赵敏将门关好,唐韵趴在被子上哭得更厉害了,朱文羽从被中探出一只手来,轻轻抚着唐韵的头发,笑道:“好了好了,别哭了,阎王老头又没收我,你哭什么呀?”

“我好怕……”唐韵一边哭一边说。

“呵呵,怕什么?我命硬,阎王老儿也怕我在阴间捣乱,不敢叫我去。”

“你还说你还说!”唐韵一边敲打着被子一边哭。

“好了好了,不说了。对了,我们现在是在哪儿?救我的这位大姐是谁?”

“现在我们是在丹棱县境的群山之中,那天你拖着我和玛雅逃到山里来的。方才这位叫做赵敏,就是她亲自给你扎针救的人,我们该叫她赵姨才对,隐居在这深山之中都二十年了。”

“二十年?一个人?”朱文羽讶道。

------------ 第十二章 深山隐客(9) “不是,是和她相公,还有三个儿女。一对双胎儿子,叫张明武和张明逊,还有个八九岁的女儿,叫张明昭,特别可爱。”

“哦,是这样,那真得多谢赵姨了。”朱文羽曾听南宫雷多次说起过张无忌之名,可说是如雷贯耳,但却并未听说过赵敏这个名字,唐韵没在意,也没提起张无忌之名,因此朱文羽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居然会在张无忌的家中养伤。

“那你好些没有?”唐韵心中仍只是惦记着朱文羽的伤势。

“没事了,毒已被赵姨用药物迫到伤口,我自己就可以运力逼出体外,别的是些皮肉伤,不碍事。再养得几天也就差不多了。”朱文羽显然心情极好。

“那太好了。前几天你一直昏迷不醒的,我……”唐韵总算是松了口气。

“呵呵,也不是昏迷不醒的,我是用了奶奶教的冰息功,除了睡觉,我什么都知道,只不过因为毒入经脉,我须得以内力压制,极是耗神,没法分散精力,所以才不能乱动乱说话。”朱文羽一边说一边看着唐韵,眼神中透出一股狡黠的神情。

“那……那你都知道?”唐韵的脸噌的一下又红了。

“是啊,你抱着我几天,干什么坏事,我都知道。”朱文羽狡黠的笑意更浓。

“你……你坏死了……”唐韵一听这话,羞地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哈哈,那怎么舍得?”朱文羽哈哈大笑,从被子中伸出一只光膀子一把将唐韵抱住。“说起来我还得感谢杜风那王八蛋呢,要不然我怎么会知道韵儿你的心意?”

“杜风?对了,羽哥,那晚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一直都还没明白,那些人为啥非要致你于死地?是张家命案的那些人吗?”唐韵已自然而然地改口称起朱文羽“羽哥”来。

“是啊,就是黑狼帮的人,不过当然不是我们替他们取的这名字,他们自己号称‘天衣盟’,不但张家的命案,连各地的十数起灭门大案都是他们干的,还想致我们于死地,领头的叫‘血刀绝命’杜风。”

“天衣盟?那以往我们的猜想都是对的?”

“恐怕是了,要错也错不了多远。这次最大的收获恐怕就是证实了天衣盟确实存在,而且了解到一些他们的实力。”

“都把你害成这样了还‘收获’呢,差点连命都没了。”唐韵骂道,又若有所思:“他们都有些什么人?究竟想干啥?”

“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暂时还不清楚,恐怕至少应该和称霸武林有关。至于实力,至少我们现在知道了‘血刀绝命’杜风,‘九曲香’黄金蝶,死了的‘南海叟’刘海棋,云南五仙教的‘飘渺仙姝’何红花,对了,还有‘黑白剑’南宫智……”

“南宫智?南宫世家的人?”唐韵惊道。

“是啊,目前极有可能,怎么了?”

“那南宫灵知道吗?”

“以前只是猜疑,现在……现在恐怕是知道了。”朱文羽突然想到杜风说的南宫灵很可能被南宫智截住,不由有点担心起来,怔怔地看着屋顶,不说话。

“没事的,南宫世家会处置好的。羽哥,你别费神想那么多了,现在最重要的是你养伤要紧。”唐韵安慰道。

“嗯,韵儿你先出去一下,我先把衣服穿上。”朱文羽仍是在怔怔地想,随口道。

“嗯。”唐韵的脸唰地一下又红了,不敢再多说,掩门出去了。

接下来几日,朱文羽便安心在赵敏家养伤,唐韵仍是每日细心地将饭菜端进屋,朱文羽还偶尔恶作剧地假装手上无力非得要唐韵喂他,喂得几口,唐韵发现朱文羽眼中狡黠的笑意,知道上当了,红着脸笑着拍打几下,把饭菜放在床边,自己出去了,弄得朱文羽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只好自己端起来吃。

玛雅也是天天过来看朱文羽的伤势,但不知为何,朱文羽慢慢发现玛雅似乎有什么心事,总是有点闷闷不乐的样子,很难看到原来那张似乎天不怕地不怕无忧无虑灿烂的笑容,在朱文羽面前话也似乎少了许多。

“玛雅,最近你好像总是不太开心,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朱文羽问道。

“没……没有啊,很好啊,没什么事。”

“是不是想师父了?”

“不……不是,没有啊。”

“哦,那就好。等我这伤差不多了我们就出山,你就回师父那儿去,好吧?”

“不……你的伤先养好再说,我……我不回去,没……没事,真的没事。朱哥哥。”

玛雅越是这么说朱文羽越是觉得一定是有什么事,但她不肯说,朱文羽也不好再细问,只是觉得玛雅似乎刻意在回避着什么,再过得几天,朱文羽终于发现,玛雅似乎在有意地回避着唐韵,只要唐韵在屋里,玛雅便极少进屋来,总是在唐韵出去的时候才到屋里来看他。

“玛雅这小丫头究竟搞什么鬼?”饶是朱文羽聪明,也实在是猜不透玛雅这小姑娘的心思,只是觉得怪怪的。

一连十来天,朱文羽除了偶尔出得屋来透透气之外,每天都在屋中调息用功逼毒,若是普通毒物,凭他朱文羽的内功,不到一天便可逼出,但这次因为伤口有七八处,毒性又烈,连赵敏和唐韵都看不出到底是什么毒,驱散起来极是费力耗神,饶是他内功精深,依旧进展极慢,没奈何,只得耐着性子慢慢来,每日打坐用功都在四五个时辰以上,就凭朱文羽的性子,从开始学武的那天起便从未如此老老实实地用功过,以前在南宫雷督促之下,每天也就练两三个时辰,余下的时间不是偷懒便是练招式,连南宫雷都拿他没办法,只能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这次却是出奇地老实。不过朱文羽也没办法,心中尽自心焦南宫灵和唐离的消息,但也知若是不好好用功逼毒,伤没好之前唐韵和赵敏是绝对不会让他出山的,要想早点伤愈,便须好好用功,这一节朱文羽清楚得很,因此哪怕是心急似火,也只得按下性子每日勤练不辍,好早点恢复过来。

那唐韵和玛雅却已是和赵敏一家处得极好,尤其是明昭和玛雅,简直就是形影不离。赵敏也早已将他们三人看成自己的子侄一般,不但每天来探朱文羽的伤势情形,开些驱毒滋补的药方,连食用上都总是变着花样弄些好吃的,朱文羽在皇宫里长大的,倒也罢了,唐韵和玛雅可是第一次吃这么多好吃的东西,把个玛雅每天都吃得眉开眼笑的。

只有张明武张明逊两兄弟,也许因为是男孩子,话并不多,每日帮着赵敏做些砍柴劈柴之类的粗重家务之外,只是老老实实在旁边的空院中习武练功,一时练刀一时练剑的,显是家教甚严。唐韵有时看着心疼,找赵敏讨情让他们歇会,赵敏只是说她不管,从小便是这样,不叫他们练他们都不习惯了。后来唐韵才偶尔听说据说是赵姨的相公张无忌曾有一个同门师兄,是大师伯的儿子,便是因为从小管教不严,以致后来铸成大错,因此张无忌才从小便对他兄弟二人严加管束,督促甚严,兄弟俩便也一直习惯了,只有明昭,因为有妈妈宠着护着,张无忌也拿她没办法,又想着是个女孩子,年纪也小,才由着她一些,明武兄弟俩则一直都管得极是严厉的。

一转眼十余天过去,这天朱文羽在床上练完功,伸开双臂长长地伸了个懒腰,走出门外,唐韵正和赵敏一块儿在喂鸡,见他出得门来,忙跑过来道:“羽哥,今天怎么样了?”

“啊――好舒服啊,你说什么?”朱文羽用夸张的样子伸了个懒腰,故作好像没有听清的样子,带着一脸的询问的表情问道。

“问你驱毒怎么样了啊?”

“这……我也不知道,好像比原来还更重些了。”朱文羽的眉头皱得老高,显得愁眉苦脸的样子。

“什么??!”唐韵大叫一声,引得不远处的赵敏都诧异地朝这边看。

“嘘……没有没有,吓你的,逗你玩的。”朱文羽忙道。

“死鬼!”唐韵生气地嘟着嘴轻轻打了一下朱文羽。

“哎哟!”唐韵这一下没注意正好打在朱文羽前胸伤口上,疼得朱文羽呲牙咧嘴一脸的苦相。

“啊……我……我不是故意的,怎么样?没弄破伤口吧。”唐韵又吓一跳。

“啊,没……没有,没事。”朱文羽忙道。

------------ 第十二章 深山隐客(10) “真没事?”唐韵怀疑地盯着朱文羽。

“真没事!放心吧,韵儿。呵呵。”朱文羽笑道。

“哦,那就好。那……那毒怎么样?”

“想听真话还是假话?”朱文羽又是一脸似笑非笑的样子。

“别急我了,当然是真话了,快说快说!”唐韵急得作势又要打他。

“别,别别,我说我说……”朱文羽忙作势欲躲。

“快说!”唐韵故作生气的样子。

“真话……真话就是……毒全逼出来了。”朱文羽故意吞吞吐吐道。

“真的!?”唐韵又是一声大叫,充满了惊喜的口气。

“真的!”朱文羽板起脸道。

“太好了,快,赵姨,羽哥的毒全逼出来了!玛雅!玛雅!”唐韵乐不自知地朝着正在果园里和明昭玩耍的玛雅大叫。

“呵呵,文羽,赵姨都想不到你能这么快把毒全逼出来,看来你的内功确实不凡,而且还有固本培元之效,似你这般的情形,若是换一个人,就算内功一流,最快恐怕也得要一个月才成。”赵敏一边走过来一边笑道。

“还得多谢赵姨医国圣手,妙手回春,不然也好不了这么快。”朱文羽笑着朝赵敏拱手躬身谢道。

“别谢我,要谢你谢韵儿,是她衣不解带地照料你这么多天,你得好好谢谢她才是。”赵敏含笑道。

“我知道,赵姨。”朱文羽认真地点点头。

“朱哥哥,你真的全好了?”玛雅人还没到跟前,声音已是传了进来。只见玛雅飞快地跑过来,后面又跟着明昭。

“呵呵,哪能这么快就全好了?只不过是把经脉里的毒全逼出来了,外伤还没好呢,还得静养些日子。”赵敏不待朱文羽回答,在旁边插言道。

“赵姨,我想这两天就出山。”朱文羽实在是心焦南宫灵和唐离的消息,迫不及待地说。

“那不行,至少得先让伤口愈合再说。”赵敏板下脸。

“赵姨……”朱文羽还想开口。

“听我的安排,你再休养十天,伤口愈合了再出山,听话,要不然赵姨可是不高兴了,下回不让你们来了,呵呵。”赵敏笑道。

“这……好吧,赵姨,待伤口一愈合我们就走。”朱文羽知道毒虽逼出,但伤口未愈,还不能随便地太过用力,自己遇伏虽已过了半月有余,但也难免“血刀绝命”杜风等天衣盟之人仍在搜寻自己的踪迹,若是不待养好伤便出山,万一又碰上那晚的那种阵势,恐怕要想再如这次般逃脱已是难于登天。朱文羽经此一役,已是不敢再高估自己的武功,需要暂避锋芒的时候还是要让的。再说半个多月都过去了,若是南宫灵等人有什么事,只怕也是来不及了。如若真要不幸有什么意外,自己也得把伤全养好才可能给他们报仇,并不在乎晚这么几天。如此心中略一琢磨,便答应下来。

想当年那赵敏是何等机敏聪慧之人,事事料敌机先,心思周密无比,在和中原武林作对之时连那明教的光明左使杨逍都曾说她“是个极厉害的角色”,因此一点都不着急地等着朱文羽开口,似乎早就料定了朱文羽的回答。此时见朱文羽只是略一迟疑便答应继续养伤,便也想:“这文羽也真是个极机敏之人,这中间的利害得失一转眼便可想得明明白白。”

如此商议已定,朱文羽等人便仍在赵敏家里继续住了下来。

只是朱文羽此时毒已褪尽,只须好好养外伤,只要不作剧烈的动作,便可以自如活动。为了驱毒朱文羽无可奈何地在屋中每天调息运功十来天,此时哪还耐得住性子?基本上除了换药,便根本不在屋中呆着,一会到果园走走,一会到溪边散散步,本想也和唐韵一样帮着赵敏做些家务,却又被赵敏坚决谢绝,说是怕裂了伤口,不让他伸手,因此他最多的还是在一边百无聊赖地看那明武兄弟俩练武对攻。刚开始时明武兄弟自顾自地习练招式,但朱文羽却在一边看着,一会说这招不太好,一会说那招应该那样,弄得明武兄弟还有点生气,正合朱文羽的心意,要和明武兄弟俩切磋功夫,由明武兄弟一齐来攻他。结果刚拉开架势,便被赵敏发现,把他们都骂了一顿,一边说朱文羽不知道好好养伤,一边又骂明武兄弟俩不懂事不顾朱文羽的伤势,把个明武兄弟都差点骂哭了,倒是朱文羽不住狡辩。后来朱文羽又耍弄点子,终于引得明武兄弟一齐和他过招,只不过并不用内力,仅仅比试招式而已。

明武兄弟平日里练功甚勤,内功虽不如朱文羽,底子却已打得极为结实,只是招式上却还是些普普通通的拳脚剑法,张无忌本是打算让他兄弟俩先打好内功,招式可以慢慢学,因此也只是教了兄弟俩几路寻常剑法,并没有教些精妙剑招,朱文羽却是学过各门各派数千招零零碎碎的武功招式,如今不用内力光比招式,明武兄弟二人自然不是朱文羽的对手。只不过朱文羽赢虽赢了,却也是不住地和明武兄弟探讨武功招式,他性子机灵跳脱,从来不按套路来,东一招西一招,上一招是少林派剑法,下一招就成了武当派高招,前一招还是狂砍狂劈的“疯魔剑法”中的一砍,后一招居然又成了出手悠雅身形飘逸的“素女剑法”的一刺,率意而为,随手而出,想到哪招用哪招,而且还自作主张地将一些招式略略变化衔接,忽快忽慢,将完全不同的招式连在一起,这种方式和明武兄弟以前所学简直是大相径庭,一下引起兄弟俩的兴趣,兴致勃勃地一边和朱文羽过招,一边也细心体会,几日下来居然也从朱文羽这学会了不少零零碎碎的武功招式,只不过和朱文羽一样,没有一路完整的。初时赵敏仍是反对他们过招,后来看到朱文羽比试之后仍是精神很好,身体也不见任何异样,便也不再多说,由得他们三人每日里凑在一块瞎打瞎闹。

谁知这一来有如替明武明逊兄弟打开了一个武学新天地,令他们领悟到学武不可拘泥于成法套路,须得根据所学多有创新,由此两兄弟的武功可谓日有所得,不断进境,也算是意外之效。

朱文羽能自如活动了,唐韵自然也再不好意思和朱文羽同睡一床,仍是回到另一间屋子和玛雅共居一室,却也有点感觉到玛雅对自己似乎已不如原来那么亲近,两个人呆在一间屋中居然话也不多,完全不似玛雅原来那般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唐韵以为是玛雅白日里和明昭玩得累了困了不想说话,便也不去细想。

最高兴的恐怕要数明昭了,平日里两个哥哥忙着帮母亲做家务和练功,自己只能一个人玩,这次有玛雅住在家里,天天和自己混在一起,有了玩伴,两个人几乎每天都玩疯了。只不过两人在果园里或是小溪边追追打打的,你追我赶,十几日下来,两个人的轻功似乎都略有长进,倒比似明昭平日里练轻功进步还快些。只是赵敏每日操劳家事,并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点,恐怕连玛雅和明昭两人自己都并未察觉到这种变化。

玛雅虽白天和明昭玩得开心,但不知为什么,一回到屋中看到唐韵便觉得心里似乎压着一块大石头般,她嫉妒唐韵能天天陪在朱文羽身边,眼看着他们一天比一天亲密,自己却如一个局外人一般,都只是把自己当成妹妹一样。玛雅自己心里却知道,唐韵和朱文羽对自己很好,但却并不是自己想要的那种好,特别是朱文羽,虽然她开口闭口朱哥哥,但在心中,却越来越觉得难以把朱文羽真的看成哥哥,总是有一种说不出的依恋,但这种依恋却因为唐韵的存在而不敢表露,不敢亲近,憋在心中,越压越沉,越来越让玛雅自己觉得难受,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又能做什么。

有唐韵在,自己能表露出对朱哥哥的感情吗?那唐姐姐会怎么看自己?会不会认为自己在和她抢朱哥哥的爱?又难道真的要像师父说的那样,喜欢的人一定要抢到手吗?唐姐姐把自己当成亲妹妹一样,对自己那么好,自己又怎么能去和她抢呢?可是不抢的话,朱哥哥永远也属于不了自己,只是属于唐姐姐,自己又能忍受得了这份思念的折磨吗?

玛雅心里总是很乱,很烦。

有许多次,她晚上做梦,梦见自己依在朱哥哥怀中,但却又被朱哥哥推开,或是被唐姐姐拉开,有时梦见自己和唐姐姐一起都被朱哥哥搂在怀里,但自己却不知怎么回事居然手上突然拿着一把刀,而且还不由自主地朝着唐姐姐刺了过去,唐姐姐流着血倒在地上,痛苦的脸是那么真实,自己害怕地一手扔开刀,扑上去抱着唐姐姐,伸手想捂住流血的刀口,但怎么也堵不住,一股股的鲜血往外冒,吓得自己不住地哭,直到被哭醒,满身满头的汗水。唐姐姐被惊醒,问自己怎么了,自己又怎么敢说出梦里的事?只是喃喃地道:“没……没什么,做了个恶梦。”每到这个时候,唐姐姐便会披衣下床,过来轻轻地搂着自己,搂在怀里,感觉到唐韵温暖的体温,回想起梦中的情形,自己禁不住打个寒颤,又是一身的冷汗冒出来。

又过得七八日,朱文羽已是越来越按捺不住心中的蠢动,眼看着伤口已渐渐愈合,不待拆去包扎的布条,便又向赵敏提出辞行。赵敏已从唐韵口中略知朱文羽受伤的前后经过,知道朱文羽实是挂心朋友的境况,也不好强阻,只得多配了几付汤药让朱文羽带上。

前一晚朱文羽三人都好好地沐浴了一番,踏踏实实睡了一觉,早晨起来精神百倍,便一齐过来向赵敏辞行。

赵敏早已蒸了一笼的包子,又准备了一些熏肉干粮,硬塞到唐韵手中。相处已近一月,分别在即,唐韵也不觉眼眶潮湿,心中酸酸地不是滋味。赵敏拍了拍唐韵的手,道:“以后有空常回来看看,这儿就是你们几个的家。”话语中微显哽咽,唐韵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夺目而出,用力地点点头:“知道了,我们会的,赵姨。”

朱文羽结束整齐,仍是带着他那标准的似笑非笑的脸,拍拍明武明逊兄弟的肩,笑道:“好好练武哈,有机会我会回来找你们的,到时我们再练练,要是没什么长进,就等着挨打了哈。”

玛雅总是觉得心里似乎堵着什么一样,闷闷不乐的,只在旁边静静地看着朱文羽和唐韵,并没有多说话。倒是明昭一个劲地拉着玛雅的手,哭着问这问那:“玛雅姐姐,你什么时候再回来啊?”“姐姐,你可记得再回来陪我玩啊。”弄得玛雅也是动情,不禁蹲下身子,抱着明昭,把脸贴在明昭的小脸上,道:“会的,姐姐会回来的,姐姐保证很快就回来陪明昭玩的。”终于一个止不住,眼泪也流了出来。

纵使依依不舍,也总有分别之时。终于,朱文羽唐韵玛雅三人踏上出山之路。那晚遇袭时朱文羽扯着唐韵二人逃身进山,朱文羽又身受重伤,根本不择路径一路只顾狂奔,四处都是白雪茫茫,如今却是初春已近,山雪已见微融,露出一片斑斑驳驳的绿色,哪还能找到出山之路?还得明武兄弟指点带路,在深山中穿行五六十余里,几已时近正午,终见出山山口,明武明逊兄弟才慢下脚步,回头抱拳对朱文羽三人行礼道:“三位哥哥姐姐,此处已是丹棱县境,前面已是山口,出山十余里便可见到庄户农家,父亲曾言未得他许可,我们都不得出山一步,只能送哥哥姐姐至此了。哥哥姐姐一路好走,得空再回来看看。”行事动作虽是象模象样地依足了大人的样子,但一开口却明显带着稚气之语,话音中也仍带着稚气之声,脸上更是一脸的不舍依恋之情,只不过因为是男孩子强忍着不好意思轻易表露出来而已,若是换了明昭,恐怕早已放声大哭出来了。

看着明武兄弟回转渐渐消失的背影,朱文羽道:“韵儿,玛雅,我们走吧。”率先而行。唐韵和玛雅抹抹还没流出来的眼泪,连忙转身跟上。

------------ 第十三章 如意神剑(1) 三人加快脚步,果然,再行得十余里,已见山外农田,更有农家开始赶犁翻地了。

三人也无心欣赏这乡野田园春耕之景,急急地朝丹棱县衙方向而行,他们的马当日受袭之时便放在客栈并未带出,在赵敏家又休养了一月有余,此时自然没有坐骑,三人只得并肩步行,好在都是习武之人,如此从赵敏家中出来已是行了七八十里,也并不当回事,并无疲累之感。

才行不到三四里,到得官道之上,已见大道上居然设了兵丁关卡,朱文羽大为诧异,如今大明改元已久,除了少数边境之处仍有战事之外,百姓思定,中原都已归于一统,百姓休养生息,而如此等设卡盘查之事一般都只有战乱之时或是遇剿匪等非常之事时才会出现,出山时看那田间乡民,却也不像是有战乱的样子,更何况自己受伤进山不过一月,怎会出现此等之事?

朱文羽虽心存疑虑,却也并不停步,直朝那官道关卡之处而去。

走到近前,可怪的是那兵丁便站在那官道之上,并没有盘查过往行人,倒似一个摆设一般,朱文羽更是奇怪。

“朱大人!”只听路边茶棚传来惊喜的叫声。

朱文羽转眼一看,只见那茶棚中冲出一人,直朝这边奔来,朱文羽仔细一看,并不熟识,只是看着眼熟。

“朱大人!你可回来了。”那人身穿捕快衣饰,快步奔到朱文羽三人面前。

“这位兄弟是?? ……”朱文羽面带疑惑地问。

“大人,小人是成都按察使衙门的赵原,上次曾随朱大人到张家大院查看命案现场的。”那人拜伏在地。

“哦,赵兄快快请起。你这是?……”朱文羽还没反应过来。

“大人。自大人遇袭失踪之后,我们孙大人焦急万分,一直派人四下查找,查了十余日都无丝毫踪迹,无奈之下只好在这方园百里之内四处设下兵丁,每一处都派了曾见过大人的一个差役守候,望能找到大人。已是近一月了,天幸今日大人终于得归,我们大人可得高兴坏了。”

“哦,是这样,那孙大人现在在何处?”朱文羽听说孙昌旭为了找他如此大动干戈,大为感动,忙问道。

“我们大人现在仍在丹棱县衙之中,日日守候朱大人消息,现在可好,终于找到朱大人了。小的马上派人回报孙大人。”那赵原急急忙忙道,又马上对着那官道上守卫的兵丁大叫:“陈大哥,快,快去禀报孙大人和莫大人,就说找到朱大人了,快!”

“哎!”那边兵丁看到赵原朝这边跑过来,猜到定是朱大人,早已牵马在官道上等候,听到赵原的叫声,更不迟疑,翻身上马,朝着县城方向疾驰而去。

“朱大人,快请,茶棚内有茶,歇歇脚,小的马上安排马匹坐骑,这回我们孙大人可是放下一颗心了,这一月以来天天念叨啊,头发都不知道白了多少呢。”

朱文羽暗笑:“堂堂一个钦差大人在这丹棱县中失踪,生死不知,这孙昌旭还不急成啥样?肯定是天天念叨了。”只不过听这赵原说来,孙昌旭也不只是怕担这天大的责任,更是确实从心中关心朱文羽的生死,他朱文羽听起来也不由得不感动。

朱文羽便带着唐韵玛雅二人随赵原来到茶棚之中坐下,那赵原忙端上茶来。

果然,不过顿饭时光,已有数骑朝这边急驰而来,朱文羽等向来马方向望去,一群人大概十余骑已近前,果然是孙昌旭等人,还有莫多也来了,另外便是些衙役捕快之类。

“下官孙昌旭拜见钦差朱大人。”那孙昌旭翻身下马,已拜倒在茶棚之外,莫多等人也下马拜伏在地,赵原也连忙起身,跑到莫多等人身后跪下。

唐韵和玛雅忙不迭地避开,朱文羽则忙迎上去道:“孙大人快快请起,切莫如此,老莫,快快请起。”相别月余重见,便觉格外亲近。

待得孙昌旭莫多起身进到茶棚,余人则在茶棚外侍立等候,朱文羽道:“孙大人,朱某养伤月余,辛苦孙大人了。”

“不敢不敢,朱大人受伤失踪,下官等罪责深重,幸得朱大人吉人天相,终得无恙归来,实是可喜可贺。”孙昌旭拱手道。

“这就见外了,如何能怪到孙大人头上?对了,朱某既已回来,孙大人所布兵卡便可以撤了,免得骚扰百姓。”

“下官方才接到捕快消息便已命全数撤除了,大人莫念。大人受伤之余还心挂百姓,实令老朽感佩不已。”孙昌旭依旧连连拱手。

“好了好了,孙老哥,你我相交,就别给我带什么高帽子了,呵呵,我们回县衙去吧,你在这丹棱县内担惊受怕的,也够辛苦的了。回去好好说说木头他们怎么样了。”

“是,下官遵命。请朱大人上马。”话音未落,已有捕快牵得马来,自是方才带来的。

朱文羽三人翻身上马,十数骑一行又沿路疾驰回县衙,官道上翻起一阵滚滚的灰尘。

“南宫灵和小离姑娘他们现在如何了?”刚到县衙堂中坐下,朱文羽已急不可耐地急急问道。

“那晚朱大人在山脚遇袭,和唐姑娘玛雅姑娘一齐不知所踪,后来南宫公子被捕快发现在县衙门口被点穴昏迷不醒,但毫发无伤。唐离姑娘则被发现在山脚打斗现场,身负重伤,左手手腕被齐齐砍断……”

唐韵在一旁“啊”地一声,叫了声“小离”便捂着口说不出话来,眼中眼泪已不住滚滚涌出。

“……不过一息尚存,后经南宫公子救治,暂时止住伤势,但也十分凶险。南宫公子陪老朽找了大人数日不见结果,又怕唐离姑娘支持不住,只好护送唐离姑娘回唐门救治,老朽派了数十兵丁沿路护送。”

“嗯,小离肯定也中了毒的,回唐门倒确实是个办法。他们走了几日了?”

“已走二十余日。南宫公子临走时说,若是大人回来,要老朽带一句话给大人,说是南宫公子送唐离姑娘到唐门后会回家一趟,请大人不用担心,有消息便立刻派人往南宫世家通报一声。还有,南宫公子并未受任何伤,也请大人放心。”

“嗯,看来南宫智还是念旧情的,并未伤他。只不过是有意挡着木头来救援我而已。不过也好,若真来了,那些屠龙杀手也确实真不好对付。”朱文羽喃喃道。

“什么屠龙杀手?”孙昌旭第一次听说这名字,并不明白。

“哦,没什么。”孙昌旭是朝廷中人,这些武林中事朱文羽并不想让他了解太多,免得把事情弄得太复杂。

“对了,朱大人,朱大人乃上命钦差,在我丹棱县境遇袭失踪,老朽不敢隐瞒,已上报朝廷,皇上大怒,严令彻查此事,并由锦衣卫何文灿何大人督办,何大人也已发文给下官。今日大人得归,下官须得即刻禀报朝廷,向皇上报喜。”孙昌旭又道。

“呵呵,皇上老叔对咱还挺好的。”朱文羽一笑。

“那是自然,大人乃皇上身边心腹亲信,朝廷栋梁俊才,深得皇上倚重,皇上如何会不担心大人的安危?”旁边的莫多道,他自然早已掂量出朱文羽在朱元璋心中的分量,说这话便有点拍马屁的味道了。

“那也正好,我也干脆回京城一趟,将这大半年来发生的事向皇上老叔细细奏报,有些事还得他拿主意。”朱文羽下定决心,一下从座中站起。

“朱大人,各位的包袱物事都已从客栈中取回放在县衙,就请大人等今夜在县衙歇息,下官会派出兵丁侍卫,大人伤愈辛苦,还请早点歇息。”吃过晚饭,孙昌旭朝着朱文羽拱手道。

“不用了,我们仍是住到客栈去,不用麻烦老莫了。”

“不敢不敢,朱大人,下官实是再经不起惊吓,还是烦请朱大人依了孙大人,住在县衙之中吧,若是再有什么闪失,下官真是万死莫赎了。”那莫多连忙起身躬身道。

“呵呵,莫大人放心,这回就算他们再来,我也没这么容易受伤了。再说那些王八羔子都是些高来高去的武林中人,就算是在县衙也拦不住他们的。”朱文羽笑道。

“至少也能多些兵丁人手护卫,下官在此恳请朱大人了。”那莫多见朱文羽不肯,竟是伏身拜了下去。

“哎,老莫你这是干什么?快请起快请起,好了好了,我们便住在县衙行了吧?你这么着不是成心让我承受不起吗?呵呵。”朱文羽吓一跳,连忙将莫多扶起。

------------ 第十三章 如意神剑(2) “房间已收拾妥当,朱大人,老朽和莫大人便告辞了,大人还是早点歇息吧。”孙昌旭说完便领着莫多拱手告辞而去。

待得各人走后,朱文羽伸了个懒腰,笑道:“也好,先睡一觉再说,也难为老孙头和老莫他们两个费心了。韵儿,玛雅,你们先去沐浴吧?”

谁知说完这话,那唐韵和玛雅却居然都坐着并不动弹,朱文羽觉得奇怪,看那唐韵,却是低头垂泪,恍然道:“韵儿,你是在担心小离吧?别担心了,木头已将她送到唐门,凭着唐门的解毒功夫,小离所中之毒不在话下。至于手伤,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好在并未遇难,终有相见之时,以后好好待她,多照顾她也就是了。”

“小离服侍我都快五六年了,就和我的亲妹妹一样……”唐韵的泪更是止不住地往下流。

朱文羽叹口气,道:“好了好了,韵儿,你哭也无事无补,以后多照应小离,还有,以后我会找杜风那王八蛋替小离报仇的,会让他知道老子狠起来是什么样子的。现在你还是快洗洗去吧。”一边说一边拍拍唐韵的后背。

“嗯。”唐韵答应着,一边哭着一边到自己屋去了。

朱文羽松口气,回头看看坐在桌边依旧低头不语的玛雅,道:“对了,玛雅,好多天我都感觉你不太对,没有以前那么喜欢说话了,怎么了?不舒服?有什么心事?和我说说吧。”

“没……没什么。”玛雅忙掩饰道。

“还说没有?要是以前,你早叽叽喳喳飞上天了,这几天你都跟个闷葫芦一样,和我还有你唐姐姐都说不上几句话,到底在琢磨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呢?和我说说,你老朱哥哥替你做主。”朱文羽一手搭上玛雅的肩。

“没……没有……没有什么心事。”玛雅微微一摆,脱开朱文羽的手。

“……是不是想你师父了?”朱文羽问道。

“……嗯,是,……有点想了。”玛雅点点头。

“也难怪,你这么久都没见师父了。想家了吧?”朱文羽一笑。

“……嗯,朱哥哥,明天出发去京城?”

“是啊,明天动身吧,早走早好,反正在这儿也没什么别的事了。”朱文羽一边活动手臂筋骨一边道。

“那……那我不跟你们去了,我先回师父那儿去。”

“哦?你不去了?不跟我去京城了?京城很好玩的呢,我还有个宅子,有不少下人,人多会很好玩的。”朱文羽略有诧异地道。

“嗯……不去了,你们……你和唐姐姐两个人去吧,也……也方便些。”玛雅说起这话眼泪都快流下来了。

玛雅低着头,朱文羽自然没有发现她眼眶中流动的泪水,仍是自顾自道:“嗯,也行吧,你回师父那儿去也好,我也放心些。我这一路回京城,还不知道会不会再遇上天衣盟杀手什么的麻烦玩意儿,你回去了我也少分心些。这样吧,玛雅,你先回成都你师父那儿,若是我从京城回来再入四川,我再想办法告诉你一声。我是肯定会回来的,得去唐门一趟,看看小离的伤势,还得找找杜风那老王八蛋,这王八蛋这次弄掉老子半条命,我也得给他点颜色看看才行,要不然老子可亏大了,想让少爷我吃这么大亏还要往肚子里吞?嘿嘿,可还真没那么容易。”朱文羽嘴里虽然如此说,实际上心中却明白得很,以后自己和天衣盟恐怕还有得一战,得削弱天衣盟的力量,对杜风这种人,能除得一个便是一个,倒并不是什么觉得自己吃亏要报复的原因。

不一会唐韵洗完了出来,换玛雅去洗浴,唐韵拿着块干布擦着依旧湿露露滴着水的头发问朱文羽道:“羽哥,玛雅怎么了?总是这么闷闷不乐的不说话,跟换了个人似的?”

“她?我刚才问她了,大概是想师父了吧?”朱文羽脑子里还在琢磨着天衣盟的事,顺口答道。

“想师父?我看不像,说不定是爱上你了呢,嘻嘻。”唐韵忍不住开玩笑。

“……啊,什么?你说啥?”朱文羽显然没听清,过了半晌又突然问道。

“没说什么,我说玛雅不像是想师父了,不过小女孩儿娃娃的,搞不清楚她想什么,谁知道?”唐韵偏着头用毛巾擦着湿头发,她自己比玛雅不过大了两三岁,却叫玛雅小娃娃。

“哦,是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可能还是想师父吧。”朱文羽心不在焉地顺口道。

第二日,有衙役将朱文羽和唐韵自己的马牵来,玛雅来丹棱时没骑马,孙昌旭也给准备了一匹。

自朱文羽等人失踪,他们的马匹孙昌旭却是不敢丝毫马虎,好草好料洗洗涮涮的,一个来月养得膘肥体壮的精神十足。

孙昌旭和莫多力劝朱文羽,要派些兵丁沿路护送,朱文羽万辞不就,只得道:“孙大人,莫大人,不瞒你们两位,你们那些兵丁只是孔武有力,又没武功,若真是碰上棘手的对头,不但派不上什么用场,还得我分心保护,如果是平常之人,我和韵儿也能轻易打发的了,你们二位的好意我心领,兵丁的事还是不用了的好。”孙昌旭和莫多一想,这说的倒也是,再说朱文羽身怀金牌,到哪都能调动地方兵丁官军,根本用不着随员护送,也只索罢了。

朱文羽等人在县衙门口翻身上马,朝着孙昌旭和莫多等人拱拱手,三骑便东驰而去,在官道上跑得十余里到一岔路之处,朱文羽放慢马步,回头道:“玛雅,你往成都是走北边这条路,我和你唐姐姐得往东走,恐怕须得在此分别了。”

“嗯,我知道,朱哥哥。”玛雅在马上低头道。

“回去好好陪陪你师父,别到处乱跑,小心杜风那王八蛋找你的岔子。有机会我和你唐姐姐会去成都看你的。”

“嗯,我知道。”玛雅似乎根本不在意这些,低头道。

“那你去吧,啊。”朱文羽一扬手道。

“嗯。那我去了,唐姐姐。”玛雅道。

“嗯,去吧,玛雅,一路小心。”唐韵道。

“知道了,姐姐,你们也一路好走。”

“没见过她这种样子的,这小丫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羽哥你知道吗?”看着玛雅打马远去,唐韵回头问朱文羽。

“呵呵,你们是姐妹俩,你都不知道,我哪会知道?驾!”朱文羽一扬鞭,放马东行,唐韵连忙赶上。

根据孙昌旭的指点,朱文羽打算走水路下长江,过三峡,一路东行,直至应天。沿路大约得须一个多月的行程,才能到得京城。

朱文羽和唐韵都未曾从水路走过三峡,早听说三峡中险滩密布,长江在群山之中九曲穿行,水岸两边往往便是万丈高崖,山势险峻,山头云雾缭绕,变幻莫测,更有那巫峡神女峰,遮在云雾中若隐若现,偶尔露出真容,却是青崖险峰,气象万千,实是人间奇景,朱文羽在京城之中便早听人说起,早已有意一游,今日得有此良机,自是兴奋莫名。自朱文羽出京城之后,先是北上山东日照,后沿黄河一路西上,过河南,入四川,今日又能得沿长江东下,天下两大名河俱得游历,实是难得,朱文羽和唐韵恨不得即刻放马便奔到长江边上。

丹棱到成都并不远,且说玛雅自丹棱县境与朱文羽和唐韵分手之后,一路马不停蹄向成都方向而去。玛雅总觉得心中似乎压着块大石头,实在是堵得难受,原来在一起时一直都闷在心里,此时与朱文羽二人一分开,泪水终是再也止不住地往外涌出,仿佛要将胸中的郁闷随着泪水一股脑地发泄出来。一路上竟是放马狂奔,一刻不停,粒米不进,到月起星稀,酉时刚尽之时,便已到成都府郡之所,那马狂奔一日毫不停步,也已是筋疲力尽口吐白沫越跑越慢,刚看到成都府城墙,终于支撑不住,前蹄一软,这孙昌旭和莫多专门替玛雅挑出来的良驹竟是生生累得瘫软在地。

玛雅仍是面带泪珠,更不理会那马,马一倒地,玛雅伸手在马背上一拍,人已跃起,任那匹马瘫倒在地,玛雅却腾身落在前面,头也不回,施展轻功,仍是向前急奔。

成都府城墙渐近,哪知玛雅并不直向那城中而去,沿路一拐,却是朝着城外另一方向跑去,再跑得二十余里,已到城外西郊,只见乡野之间,低坡脚下,有一个大大的宅院,丈余高的围墙,里面房屋鳞次栉比,亮着灯火,显是一户殷实富裕的庄户人家。

玛雅更不停留,飞奔而近,也不去管什么正门偏门,施展轻功,左脚在外墙上一蹬,身形向上窜起,手在墙头一搭,已是翻过外墙,落入院中。

“什么人?!”院中有人喝问。

------------ 第十三章 如意神剑(3) 玛雅也不答话,只是闷头向里直奔。

“原来是三护法。”那喝问的人低声说了一声。院中再无别的声息。

“教主在吗?”玛雅顺口问道。

“禀三护法,教主在正堂召见大护法。”

玛雅也不再回话,只挥挥手,仍是朝里直奔。

“是,三护法。”

玛雅一路奔向正堂,推开门,只见堂上有一妇人坐在正中,左下首坐着有一男子,苗疆皂衣打扮,容颜清瘦,略带微须,正和堂中妇人说话。玛雅也不管其他,一头扎到那妇人怀中,放声痛哭。

那妇人却是中原打扮,一身粉红纱衣,四五十上下年纪,长得眉清目秀,肤色稍黑,眼角虽已见深纹,却仍可依稀现出年轻时的俏丽容貌,显得保养甚好。只见她讶道:“玛雅?”那玛雅已扑入怀中,那妇人一把搂实,将玛雅抱在怀中,柔声道:“乖孩子,别哭别哭,告诉师父,怎么了?受什么委屈了?”

那清瘦男子见状,起身拱手道:“教主,那属下先告退了。”那妇人便是云南五仙教,中原武林称之为五毒教的教主,“飘渺仙姝”何红花了。只见那何红花摆摆手,那清瘦中年男子一躬身,退出堂去,顺手将大门关上。

“我正和你蒋叔叔说事呢……你出去一个多月也不告诉师父一声,一点消息也没有,出什么事了?怎么了?玛雅,告诉师父,受什么委屈了?师父给你做主。”

“师父……”玛雅哭得更凶了。倒让何红花弄了个手足无措的,一会替玛雅抹抹眼泪,一会拍拍后背,一会又轻轻抚着玛雅头发,好一会,玛雅才渐渐平静下来,哭声渐止,站起身来,抹了抹泪水,那何红药的前胸却已被玛雅的眼泪沾湿了好大一片。

“玛雅,来,坐下。”何红花柔声道。

“嗯,师父。”玛雅搬了把椅子,挨着何红花坐下。

“好孩子。”“飘渺仙姝”何红花抚着玛雅的头发,道:“这些日子你上哪去了?怎么哭成这个样子?跟师父说说,师父替你做主。”

“师父……没……没什么,就……就是想师父了。”

“想师父了?上次去中原你一去就是两三个月,回来也没这样啊,说吧,玛雅,有什么委屈都和师父说说。”

“真……真的没什么,师父,就是想师父了。”玛雅欲言又止。

“哦,真没什么?”何红花抬起玛雅的脸,让她看着自己。

“真……没什么,师父。”

“那我问你,你是不是去了丹棱?”何红花盯着玛雅问道。

“我……师父怎么知道?”玛雅讶道。

“你还说?我早就跟你说别去管什么张家命案李家命案的,你非得要去,还偷偷摸摸地瞒着我去,要不是别人还惧师父三分,看我的面子手下留情,你的小命就得扔在那儿了。”何红花言语中微带怒气。

“我……”

“早就跟你说别去了,那杜血刀是好惹的?那些杀手你以为是闹着玩的?这下倒好,你还帮着对头杀了几个我们这边的人,人家都找上门来找我兴师问罪了!”何红花越说越气。

“那……那个恶人师父认识?……我们的人?”玛雅大出意外。

“也不是说认识,只是一起有点事而已。玛雅,你生性贪玩爱闹,师父也不想多约束你,随你怎么玩,不过得听师父的话,别给师父惹事,知道吗?”

“那……师父也是天衣盟的?”玛雅惊道。

“你也知道天衣盟了?是那姓朱的小子告诉你的吧?是,师父是入了天衣盟,不但师父,还有你,你师叔,整个五仙教都加入了天衣盟。”

“还有那帮杀手?张家命案就是他们做的?杀了那么多人?还……还强暴年轻女孩子?师……师父,我们怎么能和那些恶人一伙啊?”玛雅越说越惊,这个消息对她来说实在是太意外了,回想起朱文羽所说的天衣盟的所作所为,玛雅一时无法接受过来。

“小女孩儿家,不懂就别掺和!师父虽说加入了天衣盟,不过也是借天衣盟之力实现历代教主想进入中原的梦想而已。说白了,互相利用,这是次难得的机会,如果成功了,我们五仙教就能堂堂正正地在中原占一席之地。”何红花一说起这个似乎兴奋起来,一下子站了起来。

“可……可我们也不能和那些人一伙啊,那些人……那些人都是什么人啊?”玛雅急道。

“管他是什么人,只要有利于我五仙教的前程大计,谁我都不在乎。玛雅,师父这也是为了本教好。”

“那……那,师父,那我们在天衣盟里,是……干……干些什么?”玛雅心惊胆颤问道。

“呵呵,你师父是什么人?哪能吃亏?五仙教虽然归属于天衣盟,但仍是完全归我统管,所有的事都须有我同意。我自然不会随便让教中弟子受人利用指使,削弱我教实力。我只不过是替他们研制了些药粉,还弄了点点蛊毒,让他们那些杀手能减轻伤痛,悍不畏死,威力大增。玛雅,你也看到了,若只是一个杀手,不是你的对手,但中了我的蛊毒之后,却不是你能抵挡的了,这正可见我圣蛊的威力!”何红花得意道。

“师父说过这种蛊毒于身子有大害……”

“大害怕什么?又不是我教弟子。他们要的就是这个,不用这种办法,就这么干练,练上一百年也打不过那些名门正派,几百年的底子不是那么好对付的。那些人也不过就是些工具罢了。”何红花不屑道。

“怪不得……师父,那……”玛雅喃喃道。

“他们答应过我,只要事成,就能正式册立我五仙教为中原武林的名门正派,我教就能在中原大放异彩,到那时,祖祖辈辈的愿望就能在我手里实现了。”何红花越说越兴奋。

“可……可那些杀手,也……也太可怕了。”玛雅无助地看着何红花,似乎一下子觉得师父变得陌生了许多。

“哼,那有什么可怕的?我能让那些杀手威力大增,自然也有办法随时让他们武功尽失,一切尽在我手。至于那个姓杜的,没有杀手助阵,我的五仙掌也能和他拼到百招开外,再加上五毒,还有我的神蛊,量他也不是我的对手。可笑居然还敢上门兴师问罪,问我为何让你去助那个姓朱的小子。我虽不明究里,却也没给他什么好脸色,我自己的徒儿有我自己来管,还轮不到他杜风到我这儿来指手画脚!我当场就把他给堵得灰溜溜地回去了,哈哈哈哈。”何红花得意地说。

“师父……”

“好了好了,乖孩子,有师父在,量那杜风也不敢把你怎么样。只不过,玛雅,你以后确实不能这么任性去帮那什么姓朱的小子了,免得坏了师父的大事,知道吗?听话。”

“哦……徒儿……徒儿知道了。”玛雅低头道,一会又抬起头,流泪道:“不过,师父,那些人真的不是什么好人,师父,我们不去和他们一起了,我们不入天衣盟了,好吗?我们回云南……我们……”

“不行!好不容易有这么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如果错过了,又如何能实现历代教主踏足中原的夙愿?好孩子,此事你就别管了,好好玩你的,什么都不用管,要不,你回黑熊寨看看你阿爸?”

“我不,我不回去,我陪着师父,我……”

“呵呵,好好好,陪着师父,真是师父的乖徒儿,呵呵。”何红花听到玛雅这话显是极为高兴,在她心中,也确实极为疼爱这个女徒儿。

“对了,玛雅,你还没和师父说呢,你哭着跑回来,是不是受什么委屈了?是不是杜风那混蛋欺负你了?”何红花又问道。

------------ 第十三章 如意神剑(4) “不,不是,师父。”玛雅低着头。

“那是谁?告诉师父,师父替你做主,谁敢欺负咱们玛雅,师父去杀了他!”在何红花嘴中要杀一个人仿佛是十分平常之事。

“不……没……没有,师父,真的没有……”玛雅想到何红花入了天衣盟,天衣盟和朱文羽又是死对头,何红花还说要杀了让她受委屈的人,这叫玛雅如何敢说出和朱文羽唐韵的事?“真的没有,就是……就是想师父了。师父――”正说着,玛雅又扑到何红花怀中哭起来。

“好了好了,乖孩子,不哭不哭,都想成这样了,师父心疼死了。乖孩子,不哭,啊,这不是回来了吗?好了好了,不哭啊,乖。”何红花搂着玛雅,一个劲地劝慰着。

“哦,对了,玛雅,还有件事,这一个月来,你是不是和那个姓朱的小子在一起?是他欺负你了?”何红花又想起来什么。

“不……不是,他没欺负我,师父。”玛雅忙道。

“那你是和他在一起了?他没死?那他现在在哪?他的武功到底怎么样?”

“没……他没死。他……他的武功很好,比那个叫什么杜风的还好……”

“那是自然,否则那姓杜的也不会弄得这般灰头土脸的回来,早就大张旗鼓地满嘴法螺了,这下好了,不但自己受了伤,还死了七八个杀手,呵呵,叫你目中无人,这回碰上硬钉子知道厉害了吧?哼!那姓朱的小子现在在哪?杜风说你们逃进山里,在山里养的伤?你伤了没?”

“没,没有,我没受伤,师父。我们在山里养伤的,养好伤就出山了,然后……然后我就和他们分开了,他们去……去哪,我也不知道。”玛雅想起那些屠龙杀手的厉害,哪敢透露朱文羽的行踪?搪塞道。

“不知道?你是不肯说吧?玛雅?”何红花察言观色地问。

“不……没……没有,我真的不知道,师父,不知道朱哥哥他们去哪了,我真的不知道。”玛雅连连摆手道。

“朱哥哥?哥哥都叫出来了?玛雅,你老实告诉师父,是不是喜欢上那个姓朱的小子了?”何红花已心中有底。

“不……没……没有,没有的事,师父,我没有。”玛雅越说越慌乱,脸突地红起来。

何红花已是暗自有数:“玛雅,听师父说,你不肯说也罢了,只不过你可绝不能去喜欢那个姓朱的小子,他是天衣盟的敌人,连盟主都对此事极为郑重,一定要想办法除掉他,否则定然是天衣盟的心腹大患,眼下五仙教还需依靠天衣盟来实现进入中原的计划,坏天衣盟的事也就是坏我五仙教的事。玛雅,切不可因儿女私情坏了大事,要不然师父也维护不了你,知道吗?你还是回黑熊寨去吧,事成之前,你就陪着你阿爸,别出山了。你离开黑熊寨也快两年了,得回去看看你阿爸了,好吗?玛雅?”

“不,我就在这,我要陪着师父。”玛雅哪肯此时回云南?不过嘴中却是不肯承认,只是硬找着一个光明正大的借口。

“你也不用骗师父了,师父知道你想留下是因为那姓朱的小子。这万万不行,你先在此住上些时日,过得一两月你就回黑熊寨去。知道吗?”

“我不,师父,求求你了,让我留下吧。”玛雅哪里肯听。

“听话,别让师父生气。”

“不嘛――”玛雅还待撒赖。

“这是教主之命,你身为教中护法,须得听命行事,懂吗?”何红花板起脸,声音冷了下来。

“……噢。”听何红花搬出教令来,玛雅再不敢随便撒娇,她知道这何红花对自己虽然十分宠爱,但若是公事公办起来,却也是冷血无情的,她曾见何红花因为一件小事以教主之命令人将教中一个犯错的女弟子打得半死,再投入蛇窟之中喂蛇,那种惨景令玛雅过目难忘,而这之前她对那女弟子也是颇为喜爱的。

“这才听话,好孩子,天色晚了,快歇息去吧,好好睡一觉,明天就什么事都没了。” 何红花又恢复了慈爱温柔的声音。“我和你蒋叔叔还有事没商量完呢,快去吧,顺便把你蒋叔叔叫来。”

“哦,师父,那我去了。”玛雅不敢多话,答应道。

“嗯,去吧,好孩子。”何红花一摆手。

再说朱文羽和唐韵双人双骑自丹棱县境与玛雅分手之后,一路东行。

他二人此去是回京城向皇上复命,朱文羽出山之事早已有孙昌旭派快马送报朝廷,朱文羽的伤并未完全好,玛雅回她师父那儿不用担心,唐离现在恐怕早已送到唐门,有唐门高手救治,自不须朱唐二人担心,至于南宫灵,本来天衣盟的主要目标是朱文羽,南宫灵并不在其列,南宫灵位列“南宫三子”,南宫世家并不好惹,天衣盟不会自找这块硬石头,更何况天衣盟中还有个南宫智,念情面也不会与南宫灵太过为难,反正对付天衣盟之事也不急在这一时,因此二人并不着急,干脆一路慢行,又是养伤,又当游历,顺道游玩一下沿途秀景,也是一桩妙事,这也是朱文羽打算沿长江南下的目的。

二人也不着急赶路,只是信马而行,此时朱唐二人互相已明白对方心意,一个韵儿,一个羽哥,说不尽的郎情妾意,缠意绵绵,与之先前的互相讥讽互相捉弄的时候已是宛如隔世,天差地别了。

只不过朱文羽依旧改不了那副吊儿啷当满不在乎的浪子模样,脸上永远带着那种似笑非笑的眼神,说话大大咧咧,直来直去地满口胡柴,倒是一点也没顾着唐韵那满腹柔肠的女儿心情,有时一句话下来,把个唐韵满腔的浪漫心事打消得干干净净,气得唐韵真想凑过马去狠狠抽一马鞭子,可偏偏这家伙不是跑就是躲,老抽不着,有一次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没躲开,马鞭结结实实抽在朱文羽后背上,把衣服都扯开一道大口子,害得唐韵心疼好几天,晚上还仔仔细细替他补好衣裳,却再也不敢随意挥着马鞭作势要打朱文羽了――谁知道他啥时候躲啥时候不躲?一来二去,总是把唐韵气得个牙痒痒的,但说来也怪,只要朱文羽看着情形不对,随口说句俏皮话,唐韵又总是被逗得“扑哧”一笑,又什么事都没了。

才行得一日,二人便到了乐山,寻了间客栈住下。

乐山在峨嵋山东麓,岷江、大渡河和青衣江的汇流之处。峨嵋也是中原武林一派,掌门人静风师太与朱文羽曾在少林寺有过一面之缘,还曾得唐韵的三花玉露丸解去所中慢毒,可说有些交情。只不过朱文羽与唐韵在一起,好不容易有个游历的机会,此时并不想与峨嵋派多有牵扯,再说也实在没什么要事,若是就此前去拜山,倒象是专门讨还人情去的。因此朱文羽心中根本就没有上峨嵋山的打算,只是想在乐山顺道游玩一番罢了。

乐山有一处景色,天下大大有名,那便是号称“山是一尊佛,佛是一座山”的乐山大佛。

乐山大佛,古称“弥勒大像”、“嘉定大佛”,因建于凌云山上,故又称凌云大佛。大佛始建于唐玄宗开元初年。当时,岷江、大渡河、青衣江三江于此汇合,水流直冲凌云山脚,势不可挡,洪水季节水势更猛,过往船只常触壁粉碎。凌云寺名僧海通见此甚为不安,于是发起修造大佛之念,一使石块坠江减缓水势,二借佛力镇水。海通募集二十余年,筹得款项,招募能工巧匠,“凿山石以为佛”。有一地方官吏前来索贿,海通怒斥曰:“目可自剜,佛财难得!”遂“自抉其目,捧盘致之”。海通大师圆寂之后,剑南川西节度使韦皋,征集工匠,继续开凿,朝廷也诏赐盐麻税款予以资助,历时九十年方告完成。

大佛背靠凌云山,侧后半身均与山石相连,表相庄严肃穆,安坐于滔滔岷江之畔,俯视三江交汇之所,实是气势宏大壮丽,震慑妖邪,据传自大佛建成,数百年间,以往常受洪泽肆虐的岷江便此风平浪静,极少再发大风大浪,百姓都说此乃大佛佛法无边,压得水妖不敢逞顽,造福百姓,因此大佛香火极盛,常有千里之遥的百姓携手前来朝拜,连乐山当地地方官员,于四时八节之时,也须焚香拜祭,已成旧俗,连朝廷用度开支中都专有此项开列,可见此事如何受朝廷重视。而乐山县境因百姓多信奉佛法,礼佛行善,也是极少有犯案之事发生,“夜不闭户,道不拾遗”之事在这乐山县境,竟成真情实景,据说当年宋太祖赵匡胤登上帝位之后也曾亲赐乐山御笔金匾“佛德化物”。

且不表这乐山大佛之雄伟壮观,单说朱唐二人来这凌云大佛之下,真个感叹古人之毅力,竟以数千人力穷数十年之工建此巨佛,让这峨嵋山侧又多一佛门清静胜地。

------------ 第十三章 如意神剑(5) 唐韵非得要随着众香客一道去那凌云寺为大佛烧柱香,朱文羽本不以为然,他的老师陈老夫子乃一德高之人,笃信圣儒,对于释道两家之说都只谓“圣人存而不论”,不予置评,却是绝不去信什么佛法。他教出来的学生,朱文羽对科举之学实是不感兴趣,不过陈老夫子对这释道两家的奇谈怪论却是一点不剩全学了过来,因此从来便不信什么前生来世因果轮回,也不信什么清修自在黄老之学,偏偏对这儒家之道圣人之学也是半通不通,弄得他是什么都不信了。此时看那唐韵要去烧香,心中暗笑,待要不理,偏偏又被唐韵扯着不放,没奈何只好随着她去庙中看着她烧了一柱香,虔诚地拜了几拜,自己却是在旁边袖手而观,唐韵要拉他跪下却是死活也不肯,直到唐韵都有点发怒了,才无可奈何地跪下来随便磕了个头,即刻便站了起来,“扑哧”一声轻笑。唐韵白了他一眼,也没理他。

出得佛殿,唐韵便发作了:“刚才你笑什么?”

“没……没什么。”

“嗯?快说!老老实实说个明白!”这是威逼。

“真的没什么呀。”朱文羽故作冤枉的样子。

“求求你了,说嘛……告诉我嘛。”唐韵摇摇朱文羽的胳膊。这是柔情引诱了。

“没有啊……就是随便笑了一声嘛,这有什么奇怪的?”朱文羽还是不肯说。

“臭小子,你到底说不说?不说我不理你了啊。”唐韵语气又转了。

朱文羽知道这回唐韵是真的有些生气了,只好老实交代道:“也……也没什么啦,就是想到一副对子罢了。”

“什么对子?说来听听?”唐韵好奇心起,忙问道。

“以前在书上看到的,说菩萨的,还是不说了吧,说了你说不定会不高兴的。”

“快说!”唐韵更是非问清楚不可了。

“嗯……那副对子就是:念经可超生,难道阎王怕和尚?祭祀方有福,果然菩萨是赃官。”朱文羽一边念一边看着唐韵。

唐韵呆呆地看着朱文羽半晌,突地哼了一声,转身便走。

朱文羽连忙跟上:“韵儿,韵儿!”

朱文羽带着唐韵来此乐山,除游玩这凌云大佛之外,在丹棱县中便已向孙昌旭打听清楚,在这乐山坐船,沿岷江而下,便可直入长江,再沿长江过三峡入湖北,过洞庭转江苏,便可直达应天京城,他来这乐山是坐船改水路的。

在大佛和凌云寺游玩一天,在客店中好好歇了一晚,第二日,朱文羽二人将马寄放在客店,先到码头去探听沿江南下的客船的消息,寻人探问路径,终找到城东水路码头。

只见那沿河街道人来人往,很是热闹,但这码头上却是冷冷清清,江中稀稀落落并无几条船只,连木排也是很少。朱文羽颇为奇怪,在丹棱县时,他询问沿路行止路线之时,县令莫多曾说过寒冬本是枯水季节,如今寒冬方消,初春刚入,客船不多,这倒是常理,只不过现今初春潮起,却正应该是放排运木之时,这岷江中应该是满江木排等着顺江而下直入中原的,如今却如何连这木排也是屈指可数了了无几,整个江面上便是空空荡荡毫无生气的样子呢?这其中必有缘故。

朱文羽和唐韵一说,唐韵也觉奇怪。朱文羽也不着急,拉着唐韵便进了码头边的一家茶铺。

“小二,来壶茶!”一进铺子朱文羽便大叫。

“来啦――”果然过来一个伙计。“客官要喝点什么?”

“你们这有什么好茶?”朱文羽大大咧咧地问道。

“客官是外乡人吧?我们这里好茶应有尽有,洞庭碧螺春,西湖龙井,安溪铁观音,黄山毛峰,武夷大红袍,君山银针,冻顶乌龙,六安瓜片,云南普洱茶,祁门红茶,要什么有什么,您看您给来点什么?”

“你们这地方还有这些货色?极品大红袍一年才产那么两三斤,你这也会有?不赖啊,那就来壶大红袍吧,我尝尝是不是真家伙。”朱文羽故意出了个难题。

那伙计果然面露惭色:“看客官您恐怕是个行家,小的也不敢欺瞒客官了,这些茶都只是名字招牌,招揽客人,骗骗外行的,您是行家理手,小店不敢献丑,小的跟您说实话,我们这店店小地偏,极品的茶是没有的,只是些上好茶叶倒还有些,要不您老另外点一个?”

“呵呵,我说嘛,好了,看你的面子,就来壶碧螺春吧。”朱文羽无所谓笑道。他并不好茶,在家也是喝白水的多,方才也只是有意出难题,见小二低头认错,自然不会特意为难。

“好咧――”那伙计一扬声:“碧螺春一壶――”,白手巾往肩上一搭,又道:“客官稍候,马上就来――”

待那伙计去招呼别的客人,唐韵低声笑道:“看不出啊,羽哥,你对茶也这么明白?”

“呵呵,我从小在皇宫里长大,什么茶没见过没喝过?全是上贡的极品茶叶,就他这小地方,会有这些贡茶?莫说没有,就算是有,那也是犯了大罪,还敢拿出来卖?全是虚张声势吓唬人玩的。”朱文羽呵呵一笑。

“就你贼精!”唐韵笑着做个鬼脸。

“哈哈――”朱文羽大笑。

不一会,茶端上来,伙计侍立在旁,为朱文羽倒上一杯,朱文羽端起来,拈了杯盖就着水面轻轻一抹,拂去浮沫,凑近一闻,微微点了点头,再轻啜一口,在嘴中一转,睁开眼看了一眼伙计:“嗯,还行,算是上好的碧螺春,只是还算不上极品,而且还是前年的旧茶。”

“客官果然行家,确实是前年的上品碧螺春,客官既然觉得还成,那请慢用,小的就不在这烦扰客官了。”那伙计弯腰躬身说了半天,手巾一甩扔到肩上,正在站起,朱文羽忙道:“等一下,小二,少爷我问你件事。”

“客官有什么事只管吩咐。”那伙计又是点头哈腰道。

“我问你,这岷江码头怎么这么冷冷清清?光秃秃的连个木排都没有?”

“哦,客官是外乡人,不知道这里头原由。”小二四下看了看,放低声音道:“这样子都已有大半年了,旧年间府衙出了告示,说是水路货运,不论货船木排,过路税一律长一倍,一排木材现下居然要收二两银子。这水路上运木材的人家本就是挣几个辛苦钱,放一次排挣的还不到二两呢,再加上回来的路费,挣的钱还不够交税的,根本就没活路了,所以运货放排的就越来越少了,一个月都难得有几排放出去。还有这码头,原来每船每天也就交五六个铜子的停靠费,也涨了七八成,谁还愿意在这儿停船靠排上下货?本来这码头是最热闹的,这道告示一出,就冷清了好多,连茶铺的生意都差了不少,唉,再这么下去两年,这茶铺也得关张喽。”

“加税?府衙的告示?是朝廷之命吗?”

“那我们小百姓哪会知道这些?反正这在这乐山郡,府台便是我们的父母官,父母官说什么,咱小老百姓还不就得听?”小二略略直起腰道。

“哦。如此影响生计,这大户乡绅的不和官府去商量一下吗?少收几成也好过这么冷冷清清没生意啊,好多人都靠这个过日子呢。”

“可不是吗?可谁敢去说啊?那是从府台大人口袋里掏银子的事,谁会傻得去干这事?去年专跑这岷江水路的岷江帮也曾闹过一次,结果府台大人一道钧令,调动官兵把他们给打下去了,还砍了两个为头的脑袋,听说是两个什么副帮主,帮主据说是逃了,反正是没影了,这事便就这么了了,再也没人敢多话,这江里的船啊,木排啊,也就一天比一天少了,冷冷清清的,唉,没办法啊。”那伙计一边说着一边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哦,是这样。”

“这中间的事我看客官是个茶道行家,又是外乡人,和您说了也不打紧,只是相烦客官别到处乱说,更别说是小的告诉您的,就算您老体恤小的了。”那伙计似乎想到什么,连忙补充道。

“呵呵呵呵,看你吓的。少爷我是过路的,只是觉着好奇随便问问,不会乱说的,也不会说出你来,你就放心吧。”

“那就多谢客官了,客官慢用,小的还有别的客人要招呼,就不陪客官您了。”

“去吧去吧。”朱文羽笑着摆摆手。

“多谢客官,客官你慢用,要续水招呼一声,小的马上过来。”那伙计点头哈腰地退了下去。

------------ 第十三章 如意神剑(6) “韵儿你看呢?”待伙计退下,朱文羽一边喝茶一边问唐韵。

“……啊?什么?”唐韵一时没反应过来。

“在想什么呢?”

“没……没想什么,我是在想,这儿的景色真美,要是我们以后也能像赵姨那样隐居在一个谁也不认识我们的地方,快快活活地过日子,养些鸡鸭,到江里打鱼,要么……要么也开一个这样的茶铺,每天和过往的客人说说话,聊聊天,看看景色,那有多美?”唐韵显然是遐想连篇。

“呵呵,看把你美的,想那么远干嘛?先忙了眼前的事再说吧,我们在江湖上这么跑,今天还不知明天的事呢,上回如果我就这么死翘翘了,还能想什么以后……”

“不许你胡说!乌鸦嘴!”唐韵忙抢着打断朱文羽。

“呵呵,好好好,不说,不说就不说。”朱文羽根本不信这一套,不过看唐韵真急了,连忙住口。

“刚才你问我什么?”唐韵回过神来,问道。

“没问什么,看你这心不在焉的,问也白问。”朱文羽没好气道。

“你说嘛。快说!”唐韵以为有什么正事。

“没什么,我是说,方才小二哥说的事,这边乐山的知府怎么突然把路税提得这么高?按理这加税须得朝廷之命,至少也得魏正行他们布政使衙门下令才行,我看那魏正行的他们也不像是什么贪官,怎么会冒这毁了岷江水运的大险,加这么高的税?不会是这边知府私自加的吧?这可是犯大罪的。”朱文羽一边说一边皱着眉头思索。

“唉,别管这种事了,又不关你的事,我们只管找船下长江就是了。”唐韵道。

“不成,这种事我碰上了就得管。你在唐家堡长大的,不知道老百姓的苦,那苦起来可是真叫生不如死的。”

“哼,你就知道了?你还不是在京城长大的吗?”唐韵不屑道。

“皇上老叔接我到京城之前我不就是小老百姓吗?我家里人都死于战祸,爹娘都死了,哥也没了,就剩下我一个人跟着陈老夫子,一老一小,吃上顿没下顿的,还在街上混日子,一年都没件新衣服穿,吃饭也是稀得可以照出人影子的粥,就点咸菜,这还算好的,有时连稀粥都吃不上,靠街坊邻居接济一点,不然早就饿死了……”朱文羽一边说一边回想着小时候的日子。

“我……我不知道,羽哥,原来你以前也……”唐韵眼眶微微发红。

“是啊,小老百姓日子不好过啊。上次在巴中,王丁标那王八蛋,他就算拿着青菜豆腐来给老子吃都没打什么紧,老子又不是没吃过,但打着老子的招牌去祸害老百姓,少爷我就非得要了他的命不可!”

“那……那我们去问问这儿的知府?看看这税是怎么回事?”唐韵明白了朱文羽的意思。

“别急,我们再打听打听再说,找是肯定要找他的,就算有皇上老叔的圣旨,也得少加些,不能这么高,别的事我和皇上老叔商量去,这税得先降下来再说,你看看,弄得这江里连个木排都没有,这些靠水吃饭的小老百姓怎么活啊?”朱文羽伸出手对窗外一扫。

“嗯,听你的,羽哥,我们再打听打听。”

二人出了茶铺,又到码头上转了转,扮成要托运小批货物的外地客商,与码头上的挑夫聊了起来,正好碰上两三个原属岷江帮的帮众,又攀谈了一阵。直到日薄西山,半天红霞,朱文羽才领着唐韵,一路打听路径,找到乐山郡的知州衙门。

那知州衙门便在城东,与码头并不远,红砖碧瓦的,甚是庄严肃穆。门口两个差役,腰挎戒刀,来来去去地走动,将靠近大门的闲杂人等驱开。

朱文羽取出折扇,一边朝那大门走去,一边还故作悠闲地轻摇折扇,此时寒冬刚过,初春仍寒,哪里要用什么扇子?不过是故作斯文装点门面而已,十足一个富家公子,再加上相貌甚美的唐韵,紫衣翩翩,还手拿长剑,倒似个会武的贴身丫环,一看就知道不是寻常百姓人家出来的人物。那两个差役看到二人慢慢近前,互相看了一眼,心知这二人绝非可以随便喝驱之人,忙近前道:“这位公子,此地是乐山郡知州衙门,闲人不得靠近,若是公子有事,请赐名贴待小人通报,若是无事,还请公子自便,不要在大门外逗留。”一番话说得彬彬有礼,确实训练有素。

“多谢了。在下朱文羽,确实有事求见知州刘大人,还请差官大哥通报一声。”朱文羽折扇一收,拱手道。

“不知公子可有名贴?”

“在下未曾带得名贴,差官大哥只需通报一声即可。”

那两个差役见朱文羽连名贴都不带,就敢上门求见知州大人,对看一眼,心知此人来头恐怕不小,不敢多言,一人道:“那烦请公子稍候,小的即刻回去禀报一声。”

“多谢差官大哥了。”朱文羽退后两步,唰地一声又把折扇打开,装模作样地摇了几摇。唐韵在旁边看着这个平日里吊儿啷当没个正经的浪子哥儿此时居然装出这么一副正儿八经的模样,心中暗笑,脸上却不敢露出形色,只在旁边闭口不语。

不一会,只听“吱呀”一声,知州衙门大门洞开,一个方脸无须的中年男子,身着六品鹭鸶紫衣官袍,大约四五十岁年纪,领着十余差役师爷模样的人从中而出,站在檐下。那男子双手一拱,朗声道:“不知哪位是朱公子,可是朝廷钦差朱大人?”

“在下便是朱文羽。”朱文羽折扇一收,跨前一步拱手道。

“哦,不知朱公子从何而来?可有信物?”那官员盯着朱文羽问道。

朱文羽心知那官员想问的是什么,本来这次来找他也是须以钦差身份问问税赋之事的,也不说话,微笑首从怀中掏出那块金灿灿的御赐金牌。

那官员一看,连忙跪倒,后面也是呼啦啦跪倒一片,只有一个大约四五十余岁文士打扮的长须男子依旧微笑静立,并未拜倒在地。

只听那男子伏地朗声道:“乐山郡知州刘世成,恭迎钦差朱大人。”

“刘大人快请起,无需客气,朱某只是路过此地,特来拜会刘大人。”朱文羽见惯了这种场面,自然是得心应手地口中应酬,双手虚抬,作势将那知州刘世成扶起。

待那刘世成站起,朱文羽含笑问道:“不知这位先生是?”眼睛看着方才那并未下跪的长须男子。

“哦,这位乃是青城山余世雄余先生,乃下官知交好友,听钦差大人前来,特也来迎接,余先生并非我官场中人,还有举人功名在身,故未跪迎,望钦差大人恕罪。”刘世成忙解释道。

“在下青城派余世雄,久闻朱大人大名,但一直无缘得见,今日一见,果然英雄少年,在下实是十分敬仰。”那男子拱手朗声道。

本来朱文羽听到“余世雄”三个字便觉十分耳熟,听那人一说,才猛然想起来,原来面前这位便是川中青城派掌门人“如意神剑”余世雄,上次因少林木叶大师之事上少室山,“如意神剑”余世雄向木云方丈回信说是身体不适,在观中静养,并未到少林与会,因此没见着,却不料在此处见到。

只见那余世雄一身灰色长衫,文士打扮,相貌清瘦,一缕长须,面含微笑,朱文羽一眼看去便觉和蔼可亲,又得知竟然便是那位列中原武林名门正派的青城派掌门人,江湖中鼎鼎有名的“如意神剑”,更是有一种亲近之感。忙拱手道:“不敢不敢,余掌门声名远扬,上次在少林寺未能得见尊范,想不到今日在此偶遇,实在是晚辈的荣幸。”

“余先生与钦差大人是旧识?”知州刘世成讶道。

“哦,并非旧识,只是朱公子文武全才,在武林中已是大有声名,在下久闻其名,今日得见,也是极为佩服。”余世雄含笑道。

“不敢不敢,余掌门过奖了,晚辈只是适逢其会,哪赶什么文武全才?各位武林前辈才是晚辈学习的典范。”

“呵呵,好了好了,有话我们堂内说话,就不用在此客套了。朱大人,快快请进,余先生,你也请。”刘世成忙招呼道。

“不知刘大人如何会与余掌门结成好友?”朱文羽在堂中坐下,接过差役奉上的茶,泯了一口,道。

“哦,余先生文武全才,不过与下官却只是文友,常和余先生谈诗论赋,只是下官才疏学浅,只会糊弄些酸词歪句而已,下官虽知余先生也是青城派掌门,但下官不谙武技,也不知余先生在武林中居然也有如此声名,真是惭愧,惭愧。”

------------ 八_ 零_电_子_书_w_ w_ w_.t_x_t _8_0. c_o_m 第十三章 如意神剑(7) “刘兄过奖了,在下哪是什么文武全才,还是朱公子少年英雄,不但是武林中的后起之秀,更深得皇上宠信,实是前途无量啊,我们这帮老家伙早已是望尘莫及喽,呵呵。”余世雄含笑道。

“余前辈实在是谬赞了,晚辈实不敢当,前辈‘如意神剑’在武林中声名远著,晚辈实是应该以各位武林前辈为学习的楷模。”朱文羽拱手道。

“呵呵,朱公子实在是过谦了。好了好了,一些客套场面话就不说了,朱公子此时乃是朝廷钦差,和刘兄想必还有公务要谈,在下一介平民不便旁听,还是先告辞吧。”那余世雄起身拱手道。

“余先生,不用如此急着走吧?再住几日无妨。”刘世成挽留道。

“正是,晚辈此来只是随意看看,拜访刘大人,再说几句不相干的小事。前辈无需回避,再者,有机会我还想向前辈多多请益呢,余掌门切莫如此。”朱文羽也道。

“不错,余先生,你我只是饮酒论文谈谈诗,这回有钦差大人来了,余先生也可和钦差大人论论武啊,莫要走了,便多住几日无妨的。”刘世成道。

“朱公子,刘兄,既是如此,余某盛情难却,便多打扰刘兄几日了,有机会还真想和朱公子多多讨教呢。”余世雄略一沉吟,抬头含笑道。

“这才是了,机会难得,余先生如何走得?”刘世成道。

“不敢,应该是晚辈向余掌门讨教才是。”朱文羽也道。

“如此,老朽还是不打扰两位大人谈公事了,余某这便告辞。刘兄,在下便在刘兄家中再多借住几日,朱公子万机得暇,可千万要给余某一个机会多多讨教哈。”余世雄笑着拱拱手,出堂而去。

朱刘二人起身送出余世雄,回到堂中坐下,刘世成叹道:“余先生确实是文武全才,不但是一派掌门,先前也曾凭文才中过举人,诗词歌赋俱是一流,实是一时俊秀人物。只可惜委屈在青城山那小小弹丸之地,不能一展胸中抱负。故常和下官饮酒论文,相交已是近十年了。”

“朱某对余掌门也是神交已久,久慕其名,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朱文羽也道。

“那大人尽可和余先生多亲近亲近,余先生这些日子便住在舍下,大人可随时将他传来便可。”刘世成道。

“那如何使得?余掌门是武林前辈,当然是朱某登门拜访了。”

“呵呵,大人过谦了。大人乃是朝廷钦差大臣,皇上心腹。余先生虽身为一派掌门,但说到底也只是一介草民,哪有钦差大人拜访草民之理?”

“这个刘大人便不用管了,我自有道理。”朱文羽心中清清楚楚,知道刘世成是在拍马屁,笑道。

“那是自然。大人今日到此,不知有何教诲?”刘世成转了话题。

“哦,朱某今日求见刘大人,乃是有件事想弄清楚一下。”

“‘求见’二字下官实不敢当,但有何事,钦差大人敬请吩咐便是。”

“据说刘大人曾发过一道告示,将岷江水路货运的税赋加了一倍,不知可有此事?”

“禀钦差大人,确有此事,此乃下官奉朝廷之令所为,不但水路货运加了一倍的税赋,下官也将码头的规费提了五成。”刘世成忙起立躬身道。

“哦?奉的朝廷之命?”朱文羽对这回答颇为惊讶,他本以为这只是刘世成自作主张盘剥百姓聚敛钱财,却不料竟然会是朝廷的旨意。

“正是,朝廷的旨意是去年二月所下,从三月开始增加税赋,至今已近一年。”

“朝廷有无说起为何要加税赋?”朱文羽仍是不敢相信。

“禀钦差大人,这个朝廷钧令中倒是并未提起,不过据下官所知,听说是因为四川盗伐过甚,不少客商私贩木材沿江南下,使得岷江上游水土流失,河道缺水之故。”

“哦,是这么回事。”朱文羽对这种民生政务一窍不通,哪知真假?见刘世成如此说起,便一时也不知如何开口了。

“只是……如今这岷江之中几乎不见运木的木排,如此一来,岂非限得太过?使得川中木料都无法到得中原?去年从这岷江码头所过的东下中原的木材恐怕也根本没多少吧?”朱文羽又道。

“这……是,大人。”刘世成一时不知说什么,半晌方道:“下官……下官也只是奉命而行,这……”

“刘大人,能否将这税赋略降一些?去年加了一倍,今年能否只加五成?降得五成下来,江里的舟排许会多些,既限了私运,又不至像现在这样冷清,于朝廷也不好。”

“这……下官遵命。只是……大人,此为乐山地方民政,若大人欲以钦差身份横加干预,又与朝廷钧令不符……恐怕……恐怕此事还须得大人留个字据,下官才好……”刘世成吞吞吐吐道。

“呵呵,这是自然,自然不能让刘大人为难。朱某也要上报朝廷,向皇上老叔说明一下此事,还得烦请刘大人派人替我将奏本送到京城去。你这边先降下来再说,万事有我担当,不叫你为难便是。”朱文羽断然道。

“下官遵命。下官明日便贴出告示,重降税赋。对了,大人,大人来此乐山,是否便是想沿江南下走水路回京城?”

“呵呵,刘大人果然机敏,朱某正是如此打算,到你的地盘里来,一来瞻仰瞻仰大佛,二来嘛便是取道水路回京。”

“那下官即刻为大人安排坐船。”刘世成道。

“那倒不用了,我歇几日,再拜会一下余掌门,就自己寻船走了,不用麻烦刘大人了。”

“这如何使得?朱大人乃钦差贵体,还携有宝眷,如何能坐那些草民百姓坐的客船?”刘世成忙道。

朱文羽听刘世成说到“宝眷”二字,想到在成都时四川布政使魏正行说这两个字时唐韵当时就发脾气分辩,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唐韵,谁知唐韵似乎便没听见刘世成所说一般,毫不动声色地一动不动,依旧静静地听朱刘二人说话。

朱文羽暗暗一笑,也不多分辩了,道:“我二人一路行来便是如此,刘大人无须费心安排,我等搭寻客船便是。”

“这……钦差大人果然体恤下情,实是朝廷干练重臣。”刘世成又拍上了马屁。

“呵呵,罢了罢了,今日天色已晚,我们就先回客栈了,明日再来府衙拜会余掌门。”

“大人如何能住在客栈?乐山有现成的驿馆,地处清幽,也有专人服侍,大人何不……”

“这也不用刘大人操心了,朱某自己安排。”不待刘世成说完,朱文羽手一挥,打断了他,起身朝外走去,唐韵连忙也起身跟了上去。

“大人好走,下官不送。”刘世成忙在后面躬身行礼相送。

待得朱唐二人走出府衙大门之时,天色已是见黑,刘世成回到堂中,道:“来人,请余先生过来!”

“世成,朱文羽今日突然来此所为何事?”待禀退左右,余世雄问道。

“回盟主,姓朱的小子看来事先并不知道您在这里,而且也没有察觉到盟主的身份,只是为了岷江水路税赋的事而来。”

“哦,原来如此,那税银收得如何了?”

“朝廷本来就有令提高税赋,布政使衙门要我们提高一成,咱们偷偷摸摸加成一倍,再加上码头银,一年积下来,除了该交到朝廷的银子,还有分给陆成林那小子一点,已集了一百五十多万两银子。”

“嗯,再加上这些年杜风他们做的案子,现在也差不多有几百万两银子了。”余世雄沉吟道。“朱文羽怎么说?”

“他要我先把税赋降五成再说,由他自己向朝廷说明事由,要我派人替他送折子。”

“那就先降下来吧,送折子的事你答应下来,不过别送得快了,比他自己先到京城就行,在此之前我们还可以再多收几个月,再积攒些银子。”余世雄道。

------------ 第十三章 如意神剑(8) “是。只不过等到朝廷知道此事,我定然在乐山也呆不下去了。”刘世成道。

“这个不难,朝廷上有王爷坐阵,大先生自会安排的。到时你正好把所收的银子押解到京城去,交给大先生,以备起事时用。”

“是,大先生曾吩咐过,让我尽量拖缓该交给朝廷的税银,如果乐山事败,我们就把多收的税款再加上本该上交朝廷的税款都截下来,甚至把乐山的藩库都搬走,那就更多了不少了。大先生还说了,乐山事败我也不用回京城了,就命属下陪在盟主身边,反正盟主身边也缺人手。”刘世成躬身道。

“那也行,还是大先生想得周到些,你的身手也不弱,至少不弱于那个什么‘血刀绝命’杜风。我也很是厌烦杜风何红花那帮人,也不知道大先生二先生怎么想的,非得用这些人,而且还非得做下那些灭门案,所为的就是那些银子,唉。对了,朱文羽没看出来你会武功吧?”

“应该没看出来,属下已很小心了。我也说盟主在此和属下只是论文,并非论武。盟主,这些您就不用操心了,杜风何红花,还有南宫兄和我,都只是您的下属而已,有什么做的不对的您都可以惩治。我曾听说大先生是想多集些银子,将来起事时会有大用。”

“大先生的意思我明白,也曾和我说过,确实如此。唉,我虽然也想过称霸中原武林,光大我青城派,但也没想过要死这么多人,做这么些事,还有那些灭门惨案,实在不是我的初衷。世成,除了南宫智,这些人里面恐怕我也只是和你能说得来一些了,你说我们这么干究竟应不应该?”余世雄叹道。

“盟主,您多虑了。您想武林称雄,光大青城派,王爷想当皇上,大先生二先生只是在替你们筹划实现此宏图大业而已。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又有俗话说‘一将成名万骨枯’,要想成就大业,哪会不死人的?等到盟主当成中原武林领袖,再对武林多加整治,消除各派恩怨,让武林归于平静,这不正是您的理想吗?”刘世成道。

“南宫智也是如此说。青城派这几十年来渐趋式微,人才凋零,虽然身列中原名门正派,但已是越来越变得无人看重,如不奋起振作,迟早有一天会丢了这一席之地,我也是急于求成,没有办法的办法。唉,走了这条路,想退也不成了,只能走下去了,只愿心中所想都能实现吧。”

“对了,盟主,这姓朱的小子上次在丹棱县杜风他们没杀得了他,还让他逃了,如今正好到了乐山,落在我们手里,盟主为何不就地解决了他?二先生多次说起这小子,都觉得以后这小子终会成天衣盟的大患。”刘世成又问道。

“杜风那帮人我本来就不太喜欢,还有那些屠龙杀手,嗜杀成性,人性俱无,便如行尸走肉一般,我管都不想管,还亏得南宫智好耐心去训练他们。不过我看南宫兄也只是奉命行事,心中不一定乐意。那杜风行事也不怎么问我,都是直接奉的大先生二先生的指令,眼里未必就有我这个盟主,让他吃点亏也好。至于这个朱文羽,确实是个少年英才,若真毁了他确实可惜了。世成你说的我也想过,不过暂时我还不想在乐山动他,一来他如果死在乐山,必然立刻惊动四川布政使衙门,按察使衙门,即刻就得事发,于大业不利,至少损失了半年的银钱进项,对此大先生和二先生都十分看重的,当下筹集钱粮以备起事乃是第一要务,马虎不得,事关将来起事的大业,若是影响到此,须得大先生二先生点头才行,连我都做不了主。二来,据杜风的报告,这朱文羽的武功已入一流高手之境,我不明他的底细,不能轻易动他,万一杀不了他还被他侥幸脱逃,弄不好天衣盟所有的计划都会被打乱,反而弄得我们自己措手不及,得不偿失。”

“凭盟主的武功,难道还杀不了姓朱的这小子吗?”刘世成讶道。

“从杜风的报告来看,再加上今天我注意到的,朱文羽眼中温滑圆润,丝毫不露神光,内功已趋一流,而且真功内敛,定是已到一流高手的境界,不是轻易能够打发得了的。若放到一年之前,连我都不一定能胜他,若是用上二先生所传的那路‘神行抓’的武功,兴许能将其击伤,但也不敢保证他不会受伤逃走。而且他在开封和丹棱受了多次行刺,必定已十分警觉,除非是策划周密且一击必中,否则已不能轻易动他,要不然容易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倒自己吃亏。他不是说这几日要来找我吗?我可以试试他的功夫,再相机行事吧。但最起码,不能让他死在乐山。唉,如此一位少年俊才,却不能为我所用,真是可惜了。”余世雄叹了口气。

“那是盟主爱才之心,只是不论是谁,若是阻了天衣盟的大计,都是死有余辜。”刘世成道。

“唉――”余世雄又叹了口气。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京城内宫之中,大先生二先生二人也正在秘密计议。

“二弟,前阵子我和你说过的把所有人手里的银牌收回来的事办得如何了?”

“我已告诉杜风了,就他那里人最多,别的人都收得差不多了,大哥,我不太明白,收了干嘛?当初不是你要铸的吗?”二先生道。

“唉,是我铸的,当初也就是为了能互相有个信物,再说排好位子,让大伙也安心点。不过这一年多我发现银子越花越快,偏偏好大一块都得去铸牌子,还不如收回来化了用在谷里呢,现在正是缺钱的时候。”大先生摇摇头。

“这倒也是。”

“还有,羽少爷盯上我们,主要也是因为张千山那块银牌,在山东曲阜和四川丹棱也都有人丢了银牌,被他把这些事都连成线了,越闹越大,抓紧收回来吧。”大先生猛咳嗽几声,又道。

“朱文羽这小子命真大,上次在丹棱杜风带了十几个人出手都没奈何得了他。”二先生恨恨道。

“唉,这事我还真要说你,二弟,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事先就不和我说一声?幸好羽少爷没事。我早和你说过,关于羽少爷的事一定要和我通气,你偏不听。”

“大哥。”二先生重重地叫了一声:“你又不是不知道,朱文羽迟早会是我天衣盟的心腹大患,我就是知道您和朱文羽的关系,所以才不敢先告诉你,你肯定不会同意的,我这也是为盟里着想啊,大哥。”

大先生一时未说话,半晌方又问道:“羽少爷现在在哪?”

“不知道,何红花的那个女徒弟回来了,这朱文羽肯定没事,现在在哪就不知道了。”

“嗯,我再说一遍,以后关于羽少爷的任何事,一定要和我说一声,不许你再自作主张,知道吗?”说罢又是一阵剧烈地咳嗽。

“好好好,大哥消消气,消消气,我听,我听还不成吗?大哥,以后这小子的事我一定先和您商量,您消消气,喝口水,大哥。”二先生忙不迭地替大先生拍背递水。

“恨元,三弟那边都好吧?”好容易止住咳嗽,大先生又问

“恨元那边一切顺利,就是有点缺银子,还得要世成和杜风抓紧找银子,还有无涯那边,我也会交代的。三弟那边刚出这大事,先得安稳一下子,不然容易让那帮秃头疑心,于大事不利,过阵子再走下一步,这些我都想到了。放心吧,大哥,全都是按照您的安排办的,一点没出差错。”二先生答道。

“余世雄呢?现在在哪?”大先生点点头。

“在乐山,和世成在一起。”

“他怎么样?”

“没什么动静,看样子还算老实。这阵子我们也没动他,大哥。”

“嗯,关于王爷的事,只限你我二人知晓,绝不可再透给第三人知道,连恨元和世成都得瞒着,不然后果很难预料,若是让余世雄知道根本朝中没有王爷这么一个人,恐怕会看透我们的打算,那时候就很难控制他了,明白吗?”

“我明白,大哥,你也知道我嘴笨,没大哥这么周全,反正我尽可能少提王爷的事就行了。大哥不愧是主公的智囊军师,捏造出一个想当皇帝的王爷出来,就能让姓余的乖乖听我们的,嘿嘿。”二先生满心钦服道。

“那是自然,余世雄也算老江湖了,不是傻子,若是让他知道我们就是想推翻大明朝廷,和朱元璋作对,而且又没王爷这么一个人,心里自然会掂量掂量,不一定肯替我们办事了。于他而言,有王爷这么个人,他是在利用朝中皇位之争获益,但若是让他知道我们的打算,他不是主公的人,量他也没这个胆量。我这也不是有意瞒着恨元他们,只怕知道的人多了,人多口杂,让余世雄琢磨过来,南宫智也是一样,不能让他们有任何察觉,这事我会安排的,你只要照着做就行了。”大先生一边咳一边道。

------------ 第十三章 如意神剑(9) “知道知道,大哥你先歇歇,喝水,喝水,大哥。”二先生似乎十分在意大先生的身体,忙道。

却说朱唐二人回客栈,进了客房,朱文羽笑道:“呵呵,‘宝眷’,今天不生气了?”

唐韵脸一红,啐道:“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哈哈,反正你今天没出声。”朱文羽哈哈大笑。

唐韵低头不语。

“韵儿,你来说说,今天对这刘大人怎么看?”

“按这两天我们在乐山游玩看到的样子,这乐山他也还算治理得可以的,那位知州刘大人应该还算是一员干吏,比那王丁标强得多了去了,加税的事虽然不太好,但毕竟也是奉了朝廷之命,况且你一说要降五成,他除了让羽哥你写个手记证明一下之外,也没多少罗嗦,反正我看着还行,算是个好官,如今这时候,这种好官已经不多了。”唐韵一边细细思索一边说。

“嗯,韵儿你说得不错,这刘世成不管是好是坏,应该算是一员干吏。”

“什么叫不管是好是坏?”唐韵没听明白。

“我是说他治理地方能力不错,但如果说他就是一个清官好官,未免有点太过武断。在我看来,这位刘大人至少有两点不太合常理,十分可疑。”

“不合常理?那是什么?”唐韵被弄糊涂了。

“第一,据我对皇上老叔的了解,老叔对朝廷官员管得极严,对百姓却还算不错中,就算是想治理私贩木材之事,恐怕也是命地方官严加整治居多,不会动不动一句话就要加赋税,更别说一加就是一倍,断了老百姓的活路了,这个刘大人说是奉的朝廷之命,实在是有点牵强。不过我又没证据,不好强要他取出朝廷公文查看,只是觉得有点不太靠得住而已。”

唐韵点点头:“这倒也是,你在皇宫中多年,对皇上的性子应该了解一些。那还有第二点呢?”

“其二,他和那青城派掌门余世雄是旧识,这倒没有什么稀奇的。只不过他总是强调自己和余世雄只是谈诗论文,不过我看他的行动,绝对是有武功功底的,而且还不会很低,恐怕至少也比韵儿你高一些。这当地方官的能文能武也不奇怪,莫多和孙昌旭便是行伍出身,身强体健的,有功夫在身,我奇怪的是他为何在我面前一再声称和余世雄只是文交?似乎非得有意隐瞒自己会武这件事,这却是为何?此外,我能看出刘世成会武,凭余世雄青城派掌门的眼光阅历,必定也能看出来,为何也是只字不提?”

“嗯?这倒确实是件奇怪的事。”

“是啊,这事就是透着有点古怪,就算我知道他会武,和余掌门文武皆谈,也没什么呀,为何非要有意隐瞒呢?”朱文羽捉摸不透。

“那余世雄呢?”唐韵又问。

“余掌门我只是在少林听过他名字,但那次他没上少林,没能见到。不过确实风度不凡,气势沉稳,一代高手宗师的气派,不枉‘如意神剑’四字。至于其他,今日交谈不多,暂时还不知道。只不过既然青城派份属中原武林名门正派,余掌门能执掌武林一脉,自非等闲之辈,这几日是得抽个时间好好去拜访一下,向他多多讨教一番。”

“哈,没见过羽哥你啥时候居然也谦虚起来了?十分少见呢,嘻嘻。”唐韵故意打趣。

“呵呵,以前我刚出江湖时确实是不知天高地厚,什么都不在乎,不过后来见了丐帮谢帮主,少林木云大师,武当青峰道长,华山祝未峰,对了,还有奶奶,一大帮的武林成名人物之后,我便觉得这些人身为一帮一派的掌门,武林中顶尖儿的人物,自非凡俗可比,定然都是聪明绝顶阅历不凡武功超群的高人,这余世雄余掌门能和这些人并肩而立,我再不知天高地厚也不敢随意小看于他啊,呵呵。”朱文羽微露惭色。

“嘻嘻,恐怕这些人也不敢小看你吧?羽哥。”

“那是另外一码事了,我可不敢当。好了好了,今日转了一天,韵儿你也有点累了吧?早些睡觉去吧,我也用会功去。赵姨说练功得常练不辍,还骂我说我就是懒得紧,呵呵,若不是懒的话,说我的功力也不会仅止现在这个样子,呵呵,还是练练吧。明日一早我们再去一趟知州衙门,一来看看那刘世成降了赋税没有,二来也拜访一下余掌门。”

休息一晚,第二日朱唐二人又来到知州衙门外,那守卫的差役已是远远地认出了他,一个连忙开门朝里面跑去,另一个则忙迎了过来,点头哈腰道:“钦差大人早,大人请稍候,小的马上去禀报我们老爷出迎。”

“不用了,我们直接进去就是。”

“是,是是,大人请。”那差役依旧点头哈腰道。

大门洞开,朱唐二人径直朝里便行,才到二门,已见刘世成、余世雄二人迎出。刘世成已是脱下六品鹭鸶紫衣官袍,身着寻常深青长衫,那余世雄却并未换衣,依旧是那袭灰布长衫文士打扮。那刘世成一边前走一边拱手高声道:“钦差大人来得好早,且恕下官未曾远迎。”余世雄却是双手放在身后,微笑着并不作声。

“呵呵,刘大人不必客气。朱某今日此来并非公务,只是专门来拜访余掌门的,特借刘大人的宝地向余掌门请教。”

“哪里哪里,昨日朱大人走后,下官和余先生说起大人,余先生一力说大人少年英才,文武双全,实是我大明柱石之臣,朝廷栋梁,也是武林后起之秀,前程不可限量啊。”

“实在是余前辈谬赞了,朱文羽身为武林后辈,如何敢当余掌门如此推崇?”

“余某从不作阿谀谄媚之言,所说句句出自肺腑,朱公子少年英雄,确非我等这些武林中的老家伙可比啊。”余世雄微笑言道。

“余掌门,你这话说出来,我可是肩膀小担不起来,刘大人,麻烦问一声你这屋里地上有没有缝啊?我得找个地方钻进去才是,呵呵。”朱文羽是永远改不了这种吊儿啷当随性而言满口胡柴的脾气,只要不是说正事,不到三句话便露出了原形。

“朱公子过谦了。请。”余世雄见惯大风大浪大场面,什么样的人没碰到过?见惯不怪,各人品性不同而已,也不以为意,微微一笑,手一摆道。

“余掌门请。”“朱大人请。”“刘大人请。”

三人互相客套一番,一同走入内堂之中坐下,便有差役奉上茶来。

“朱公子,上次收到少林方丈木云禅师的书信,曾言道朱公子曾在少林寺赐药解得各大门派掌门人所中之慢毒,此番功德不小。木云方丈对公子百般赞誉,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余世雄首先言道。

“那是方丈大师过誉了,晚辈如何敢当?”

“木云大师在书信中提到,朱公子曾推断武林中有一股暗藏的势力,蠢蠢欲动,少林寺各门派掌门人中毒一事便是这股势力所为,不知朱公子能否详细说说其中内情?”

“哦,如今这股势力我已证实,确实有之,名叫天衣盟。”朱文羽道。

“证实了?如何证实的?”余世雄似乎很惊讶。

“我在丹棱县境受到伏击,曾受重伤,被弄得半死不活,逃进山中,这条命也差点丢在那儿,后来经高人救治,才刚刚痊愈没多久。那组织伏击之人叫‘血刀绝命’杜风,就是他亲口告诉我他是天衣盟中人,且那些灭门命案都是他所率的天衣盟屠龙杀手所为。”

“‘血刀绝命’杜风?此人乃是二十余年前出道的一个江洋大盗,为人凶残,嗜杀成性,后来据说被武当派上代掌门人灵空真人重创而逃,不知所踪,居然还没死?又出来为非作歹了?真是岂有此理!”余世雄一拍桌面,愤愤道。

朱文羽眼光一闪,道:“是啊,这杜风属于天衣盟中人,那些命案也是天衣盟所为,我雷伯‘雷霆剑客’南宫雷也是死于天衣盟之手,再加上在开封和丹棱两次对我行刺,这天衣盟定然便是晚辈原来所说的那股神秘势力。少林寺的事我看也大半和他们有关,至于他们的目的,从种种迹象来看,恐怕和我推测的也不会相差很远。”

------------ 第十三章 如意神剑(10) “嗯,木云方丈大师对朱公子极是推崇。在老朽看来,若真是有天衣盟存在,朱公子自然是领袖群雄最为合适的人选,方丈大师恐怕也是作如此想,老朽不才,也愿甘附骥尾,为中原武林尽一分力。”

“这晚辈可万万不敢当,只是如今天下初定,百姓已万万再经不起什么折腾了,故须得想办法将这场大乱消弥于无形方是上策,免得天下动乱又起,受苦的还是小老百姓。至于领袖群雄之类,我实在是没想过,而且年轻也担不起这副担子,还是得靠余掌门这样的武林前辈振臂高呼,号召群雄,我可真是当不起,只是尽我之能罢了。”

“呵呵,若是机缘凑巧,这副担子朱公子不想担只怕也得担下了。听闻朱公子武功超群,连方丈大师也是多加赞誉,不知公子可否略加赐教?”余世雄言锋一转。

“晚辈初学武功,实在当不起超群二字。余掌门乃一派掌门之尊,江湖中的绝顶高人,晚辈实是盼望前辈能指点一二,也让晚辈能多受教益。”朱文羽也不客气,从椅中站起,躬身拱手道。

“呵呵,好,朱公子请。”余世雄微笑起身,一摆手道。

“余掌门请。”朱文羽也一摆手。

“来人哪!将后院空地打扫一下,把东西搬开,钦差大人和余先生要切磋武功。”那刘世成高声吩咐道。

“朱公子,你我二人都是习剑之人,就不用切磋拳脚功夫了吧?”在空地中站定,余世雄微笑道。

“遵命,晚辈恭聆余掌门的教诲。”朱文羽抱拳行礼道。

“世成,取我的剑来。”果然,旁边的刘世成双手将剑奉上。

余世雄取过剑,转身对朱文羽微笑道:“朱公子,我这柄‘如意剑’剑长三尺六寸,比寻常青钢剑略长了一些,也薄了数分,且削铁如泥,也算是柄好剑,随老朽行走江湖已是十余年,听闻朱公子所携的乃是‘雷霆剑客’南宫雷的雷霆剑,也是江湖中有数的神兵利器,今日二剑相逢,却不知会是谁高谁下了,呵呵。”

朱文羽缓缓从腰间抽出雷霆剑,笑道:“晚辈不敢,余前辈身为一代掌门,称雄江湖,晚辈自然不是敌手,不敢说是与前辈一较长短,只是希望能得到前辈高人的教诲指点。”说着已将剑从剑鞘中抽出,随手将剑鞘扔给旁边的唐韵。

余世雄眼中神光一闪,笑道:“老朽虽和‘雷霆剑客’南宫雷南宫大侠从未谋面,但神交已久,江湖中人都知雷霆剑法剑走雷霆,气势宏大,威势惊人,乃是极为霸道的一路剑法,却想不到这雷霆剑居然是一柄软剑,看来这路剑法是刚柔并济,阴阳双成了。呵呵,好,好好,南宫雷能将此剑传给朱公子,公子的剑法想必已是大有所成,武林后继有人了。呵呵,朱公子,请进招吧。”也将剑鞘递给站在一边的刘世成。

朱文羽知道余世雄身为一派掌门,自己又份属晚辈,绝对是不会先行出招的,便双手持剑,剑尖垂下,行礼一拱道:“晚辈有僭了。”说完手腕一抖,剑尖斜斜向上挑出,正是一招“雷霆剑法”中的“雷霆初现”。

余世雄斜退半步,身子一侧,已是避过剑锋来势,右手剑自胸前划了半个圈,斜斜刺向朱文羽左腰,乃是一招青城派 “飞虹剑法”中的一招,“横断云岭”。

青城山乃道教名山,山内古木参天,群峰环抱,四季如春,故名青城山。相传东汉张道陵曾在此修炼,后人称之为张天师,并将青城山列为天下风景绝佳的“十大洞天”之一。

相传世间有“十大洞天”一说,“十大洞天者,处天地名山之间,是上天遣群仙统治之所。”“第一洞天”为王屋山,号曰小有清虚之天,“第二洞天” 委羽山,号曰大有空明之天,“第三洞天” 西城山,号曰太玄□真之天,“第四洞天” 西玄山,号三元极真洞天,“第五洞天”即为青城山,名曰宝仙九室之洞天。除此之外,又有“三十六小洞天,七十二福地”之一,三十六小洞天“在诸名山之中,亦上仙所统治之处也”,七十二福地“在大地名山之间,上帝命真人治之,其间多得道之所”。

青城山号为“第五洞天”,能与之相比的也就是前四大洞天,都是“上天遣群仙统治之所”,意即为神仙住地,“人间仙境”,自来便为世人顶礼膜拜。山上建福宫、天师洞、祖师殿、上清宫景色秀丽,香火连年不绝。

青城山以“幽”取胜,自古就有“青城天下幽”的美誉。与剑门之险,峨眉之秀,夔门之雄齐名。青城派乃中原武林中的名门正派,剑法也如青城山一般,以“奇”“幽”二字取胜,为武林一绝,青城派的入门剑法乃“朝阳剑法”,以青城山的朝阳洞为名,共十八路,流传甚广,朱文羽在宫中便曾和侍卫学过朝阳剑法中的剑招。待“朝阳剑法”修习得成时,便会学三十六路“上清剑法”,“上清剑法”的名称便取自青城山上的上清宫,算是眼下青城派大部分年轻弟子所修习的剑法,再往上便开始学四十八路“飞虹剑法”,在青城派中已只有数人修习此剑法了,算是派中的高手。但青城派最高深的剑法却还是“洞天剑法”,据说一共才五招,但每一招却都有无数变化,随心所欲,可化为千招万招,“洞天”二字既出自青城山的“第五洞天”的别称,更有一层意思便是此一路剑法使出,连天都可以刺出一个洞来。

余世雄乃青城派掌门,便以一手“四十八路飞虹剑法”称雄江湖,人称“如意神剑”,自是说他剑出如意,剑法如神,武功极高,但却极少有人见他使过“洞天剑法”,只因他的飞虹剑法已是奇幽并胜,变幻莫测,人所难敌,普通之人已很难能逼他使出“洞天剑法”而已。至于真正能逼他使出“洞天剑法”的不是武林名宿便是一派之长,而这些人却又是轻易不会来和青城派掌门人过招的,高手过招毕竟不但是十分凶险之事,而且往往还牵连门派声名,谁都输不起,故而真正比试武功都是爱惜羽毛,十分谨慎的,不像年轻少侠的,说打便打,没有什么顾忌,这也算是武林高手的一种无奈吧。

说时迟那时快,朱文羽身形急变,手上一紧,“平地惊雷”“长空电闪”“空山惊蛰”三招接连递出,只见余世雄也是“雨后新虹”“霞光初照”“云岭青松”一招接一招,两人身随剑走,转眼间已是八九招。

对朱文羽而言,这一战比当日在唐门中与唐延虎那一战更是吃紧,唐延虎的剑法剑势威猛,每一招都是直点要紧之处,一剑刺来,别无他念,似乎不中不休,朱文羽只得乘隙闪趋,再以那些似是而非,略加变化的七拼八凑的剑法进攻唐延虎的破绽之处,逼得他不得不撤招去救。眼前这余世雄的剑法却已深得“奇、幽”二字精髓,剑势奇诡,来势飘忽,往往剑递不到一半又急速收回,在朱文羽看来,似乎十招中有七八招都是虚招,但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感觉到如果不理那些虚招,那些招式又会在一瞬间转成实招,只得老老实实使出雷霆剑法,一招一招将周身护了个严严实实,不过朱文羽内功颇深,使出雷霆剑法来,内力凝聚,剑身舞动之际,隐隐有风雷之声、雷霆之势,往往一招过来,已逼得余世雄不得不变招闪避,手上的剑招往往都只能使出一半便须得变换下招。

再打得一柱香工夫,朱文羽已是慢慢摸得诀窍,知道对付余世雄的“飞虹剑法”最好的办法并不是一招一招去拆解,余世雄剑招又快又奇,若是和他比快,实在是难以招架,还不如催逼内力,以真力使出雷霆剑法,以雷霆之势压得余世雄不得不变招,便自然可以化解他的剑招,而根本不用去分辩他的来剑究竟是实招还是虚招。然后再以内力加雷霆剑法合成的一种威势慢慢向余世雄逼过去,方可能占得先机。

那余世雄也极是了得,手上剑势变幻莫测,根本不见剑身,只见一层层白光在手中舞起剑花,夺目刺眼,慢慢地身形也变得快极,围着朱文羽急速绕走,可怪的是,从交手到现在已过一顿饭工夫,居然丝毫未闻两剑相碰之声,可见余世雄变招极快,每一招都是半路便收回,根本不与朱文羽的雷霆剑相交,便已转攻别处。

唐韵在旁边看得眼花缭乱,却根本看不清到底谁占上风谁落后招。

那余世雄也是暗暗心惊,他以飞虹剑法驰名江湖,剑势如飞,平常高手都难得在他剑下走过五十招以上,但此时和朱文羽相斗,已过百招,不但丝毫奈何不得他,这朱文羽更似已掌握诀窍,只是催逼内力,力大势沉,让他许多精妙剑招全都不得不半途而废,急着收回避开他那雷霆剑势。而且那剑势还在慢慢逼近,让自己缓缓后退。自己乃是一派掌门,朱文羽只是一个武林后辈,就算是打个平手,那也是他输了。

不过余世雄并不非常看重这场比剑,他心中甚至还另有打算,只是这一次还须再想办法,试出眼前这朱文羽的武功底细来。

又过了十余招,余世雄一咬牙,手中一紧,剑势忽缓,身形凝重,面容肃穆,和方才的奇诡如电的剑招已是大不相同,似乎剑尖上挂了千钧重物一般,缓缓划动,朱文羽顿时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逼将过来,压得自己似乎透不过气来。

余世雄已是使出了“洞天剑法”中的第一招――“盘古开天”!

------------ 第十三章 如意神剑(11) 这招“盘古开天”已是和青城派另几路剑法剑势大不相同,由巧转拙,由快转慢,由虚转实,但若非内力修为达到很高的程度,便决施展不出,只因此招剑蓄含真力极大,力催剑势,滚滚如潮,沛不可挡。

朱文羽只觉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若是自己仍以雷霆剑法应对,两力相校,剑招已是无用,完全成了内力的比拼,那便是极为凶险之事。今日与余世雄仅是寻常切磋,并非真正对敌,再说余世雄身为一派掌门,雄踞一方,他朱文羽只是武林后辈,冒然和长辈比拼内力,直如拼命一般,不但是件凶险之事,礼数上也说不过去。

由不得朱文羽多加思索,便在此时,朱文羽身法也变,脚下急点,身形急转,已是由慢变得极快,手上的雷霆剑刹那间由重转轻,直若无物,手腕急抖,剑尖急点,“白驹过隙”“桃林惊鸟”“雨后惊虹”“青山野鹭”“溢彩流光”“夜露流星”“鱼跃青波”“昙花一现”“山风流云”,一连九招,并不直迎余世雄这招“盘古开天”,却招招点在剑力的侧面,每一招都化去一点剑势,将这招“盘古开天”剑招的雄浑来势一点一点耗尽,九招过后,终于将来剑点得偏了半尺,已是斜斜刺向朱文羽左侧。

这招“盘古开天”终被朱文羽破解。

朱文羽使的这九招,竟是分属五个门派中的八路剑法,每一招都是剑如闪电般迅捷,那招“雨后惊虹”竟然还是方才余世雄所使的“飞虹剑法”中的剑招,居然也被朱文羽用来现学现卖,但不管如何,这招“盘古开天”终是被朱文羽接了下来。

余世雄一剑刺空,身形便就此不动,便如石头一般,连那柄如意剑的姿势都不作任何改变。

朱文羽则闪身避开,已退到余世雄身前六七尺之处,见余世雄不再动,便也不再出剑进招,只是提剑含笑而立。

余世雄慢慢收起身势,将如意剑朝刘世成一抛,拍拍手,笑道:“朱少侠果然是武林后起之秀,武功不凡,居然能接下老朽的一招‘盘古开天’,已是少年人中不可多得的奇材,呵呵,再过两年老朽便就不是朱少侠对手了,一代新人换旧人,这武林终会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呵呵。”此一役中朱文羽显露的武功着实惊人,又算是武林中人互相切磋武功,余世雄口中已自然而然地将“朱公子”改成了“朱少侠”。

“余前辈过奖,晚辈也只是侥幸,前辈再来一招,晚辈便就招架不住了。”朱文羽提剑行礼道,随手也将手中雷霆剑抛给了旁边站着的看得目瞪口呆目眩神迷的唐韵。唐韵连忙接过雷霆剑,小心地插入剑鞘之中。

“朱少侠精通各家剑法,博采众长,而且聪明过人,老朽刚使过一遍少侠竟然便能学得似模似样,更难得的是少侠竟然能将各派剑招融会贯通,且不拘泥于各派成招,于衔接转连之处自行稍加变化,使之浑然一体,仅此一点,便已是大家风范,若能将各派武功融为一体,并收各派精华,他日必成一代武林宗师。想不到少侠身处朝廷,武学上居然能有如此成就,实令老朽感佩啊。”余世雄叹道。

朱文羽忙道:“前辈实在是过奖了,晚辈只不过是学了些皮毛,除了雷伯教过我一些剑法之外,从未正经地学过哪派的一套完整的剑法,都只是缠着宫中的一些侍卫们教的些零零碎碎的武功招式,七拼八凑而已,实当不起‘融会贯通’四字。今日得前辈指点,晚辈实感获益良多。”

朱文羽此话说得十分诚恳。确实,经此一战,朱文羽对剑法也是颇有所悟。他明白了剑法中并不存在剑招的好坏高下之分,都是相生相克,快能制慢,慢也能制快,不在剑招的精妙平庸之差,关键还在于使剑之人对于剑法的理解把握以及功底实力,就如少林寺的“罗汉拳”和“韦陀掌”,乃是少林派的入门功夫,可说是十分简洁容易的武功,谈不上精妙,但若练到精深奥妙之处,尽力发挥出掌法拳法中的精髓,一样能和任何门派的任何绝招放对而不落下风,这“雷霆剑法”也是一样,如果换一个内功差的人来使,也不能逼得余世雄那些快剑变招,而余世雄的那招“盘古开天”凝重无比,若是对敌之人武功相差甚远,在此压力之下根本就无法脱逃,更不用说展开身形以快敌慢,早被那种无形的压力困得无法动弹,只能闭目待死。但对朱文羽来说,却又仅凭着一些各门派的普通杂招接连使出破了这招“盘古开天”,武学之道便是如此,所凭并非招式精妙,而在使出的人的实力和领悟而已。

此外,朱文羽还突然发现,各门各派的剑招中很多都是极为相近的,所差的只是或高数分,或低半尺,如唐门的“玉梅剑法”中那招“梅林三现”便和华山派的“流星三落”极是相似,区别只不过是“梅林三现”的第二招点的是敌手的左肩,而“流星三落”攻的却是对手左肋,此外“梅林三现”的步法比“流星三落”多走半步,身形略靠右一些而已,他原来曾和宫中侍卫学过“流星三落”,后来对敌时为和下招相衔接,自作主张地稍改了一下身形步法和落剑的地方,结果在唐门中与唐延虎比剑时发现那“梅林三现”居然和自己所改的“流星三落”几乎没有什么区别,这让他大为惊奇,才悟到其实武林中的许多武功都是共通的,常人学剑之时,师傅总是要徒弟极为认真地学习剑招,连一丝一毫都不能有错,否则就是没学好,殊不知也许差这一丝一毫,便已和别派的另一剑招完全相同,并不一定就代表不是剑招,最多只能说不是这个师傅所教的剑招而已,却既不能说那便不是剑招,也不能说差这一丝一毫就没有了对敌之效。以前朱文羽对于自己瞎改所学的招式武功,也只是因为自己懒得认真去练,觉得马马虎虎也就算了,毕竟心下仍虚,总觉得自己的武功练得并不如何高明。但今日与这余世雄一战,再经他这么一说,居然还说是自己已将剑招融会贯通,能灵活地将剑招略加变幻。自此,朱文羽再不认为自己随意变化招式只是因为懒得用功,对自己要求不高了,并还常以此自嘲,相反,从此后朱文羽还更注重对于所学武功招式的变化,不拘泥于原来所学时的身法手势,力图多探研出一些变化出来。

那余世雄哪会知道朱文羽心中已是领悟到如许多的武学精义,见有差役捧来两块热热的手巾,便道:“朱少侠请。”自取了一块,一边擦手一边往前堂走去。

朱文羽也取了手巾,擦了擦手,放回盘中,也跟着回到堂中坐下。

“朱少侠的内功非常人可比,少年一辈中算是极强的了,比之武林中的一派掌门也并不逊色,不知朱少侠的内功也是雷霆剑客南宫雷所授吗?”余世雄将手巾扔在茶几之上,端起茶喝了一口,问道。

“晚辈内功并非雷伯所授,而是另有机缘,至于此中缘由,请前辈恕晚辈不便多言。”朱文羽从椅中微微起身道。

“哦,怪不得,我也说呢,如少侠现在的内功,就算是雷霆剑客,盛年之时也不过如此,我还道少侠修习内功如何会有如此成就,原来是另有机缘,这就怪不得了。”余世雄点点头。“那少侠算不算南宫门下中人?”

“雷伯并未允晚辈拜师,晚辈并不能算南宫门下,只不过雷伯对我恩重如山,晚辈早已将自己看成南宫门下中人了。”

“是啊,南宫雷行走江湖之时为人忠厚,豪爽仁义,入宫之后仍不改江湖侠义本色,实是位顶天立地的豪杰,可惜天不假年,居然会伤在张千山手下。”余世雄言辞中微有喟叹。

朱文羽见说到南宫雷,忙起身静听,道:“多谢前辈。那张千山实际也是天衣盟中之人。”

“对了,朱少侠,你一直提到天衣盟,却不知现今对天衣盟了解了些什么内情?”余世雄突然问道。

“其实并无多少证据,大部分仍是晚辈的推断而已,只是照已知的情形来看,晚辈的推测应该不会相差太远。”

“哦?说说看?”

“据晚辈推测,天衣盟中有一些高手,如‘血刀绝命’杜风,‘飘渺仙姝’何红花,‘残月钩魂’张千山,‘九曲香’黄金蝶,‘南海叟’刘海棋之类,更重要的是还有一批严格训练的屠龙杀手。至于其他人,暂时还并不清楚。至于他们最终的目的,晚辈也只是推测,只觉得可能和朝廷争权有关,否则不会害死雷伯,此外还作下了许多桩灭门惨案,不但残杀无辜百姓,还犯下不少令人发指的兽行,为的是劫掠财物,想来定是有所图谋。至于其他的也无从查起。只不过觉得少林木叶大师说不定也可能是死在他们手上的,天衣盟隐隐有在武林中兴风作浪之势,但此事和雷伯之死到底有何关联,晚辈也暂时不知所以。”

“那你准备从何入手去打探天衣盟的底细呢?”余世雄问道。

“如今最明显的事情莫过于各地发生的灭门命案,此外,晚辈既然在四川受袭,屠龙杀手在四川出现,那晚辈回京城之后便会折返四川,从屠龙杀手或是‘血刀绝命’杜风入手,在江湖上找找他们的行踪。”

“哦?少侠准备回京城?”

“是,打算沿长江而下,回去向皇上老叔禀报一下目前已探得的消息。”

“嗯,此去京城,路途遥远,少侠一路千万小心,你如今已多次被天衣盟算计,难保他们不沿途行刺。”

“晚辈省得,多谢余前辈提醒。今日得前辈指教,晚辈实感激不尽。我就不打扰前辈了,晚辈告辞。”

“呵呵,也好,多多休息几日,此去京城光路上恐怕也得需一月有余呢。”

“晚辈告辞。”朱文羽起身道,唐韵也忙跟着起身。

“朱大人要走?下官已吩咐准备酒宴,朱大人吃过再走不迟。”旁边的刘世成忙道。

“呵呵,多谢刘大人,就不用劳烦刘大人了,我们二人还想在乐山四处游玩一番,领略一下刘大人地盘内的风光秀景啊。”

“哦,那下官就不勉强了。对了,禀朱大人,今日一早,下官已按朱大人的吩咐写出告示,减税五成,明日便贴出去,只是……恐怕还得大人再留下一个……呵呵。”

朱文羽恍然,笑道:“这个自然,不会让刘大人为难的,取纸笔来。”

------------ 第十四章 巴山风雨(1) 待朱文羽走出府衙大门,刘世成回过身来,躬身问道:“盟主。”

“你要朱文羽写那玩意是干什么?”

“呵呵,盟主,税赋这事本是我们私自加上去的,但这姓朱的小子并不知道啊。属下这么弄一下,只是让他觉得真有其事而已。若是他一句话说降就降,岂不显得太过草率?呵呵。”

“呵呵,你居然还能想到此节,倒也确是以假乱真了。”余世雄笑道。

“盟主,那朱文羽的武功?……”刘世成问道。

“这朱文羽的武功确实惊人,非逼得老夫使出‘洞天剑法’不可,而且连洞天剑法都奈何不得。居然能以数招各派剑法合起来破了我这招‘盘古开天’,大先生所料不错,此子恐怕将来会是我天衣盟的大敌。”余世雄道。

“那盟主今日为何不……”

“昨日就和你说过,不宜在乐山杀他,更不宜在这府衙中杀他,否则若是消息走漏,会坏了大先生所布置的大局。更何况连我也不一定能杀得了他。”

“啊?盟主,这朱文羽的武功居然能到这个地步?盟主的洞天剑法不是已将朱文羽攻得无还手之力了吗?”

“你不明白,世成,虽说今日这招‘盘古开天’让他吃了点小亏,但毕竟被他破了,此子极是聪明,恐怕下一次这招‘盘古开天’便不成了。”

“盟主的洞天剑法不是一共五招吗?据传一招比一招更强,就算这小子招架得了一招,但也敌不住五招啊。”

“呵呵,洞天剑法虽有五招,而且确实一招胜似一招,但现今却只余下了‘盘古开天’‘移山填海’‘混沌初现’三招,最后两招‘天人合一’‘日月同辉’已经失传,无人会得。再说你看朱文羽接下‘盘古开天’之后并不显十分疲累,只是微微气喘而已,这还是因为前头他以内力催逼使出数十招雷霆剑法的缘故。可见此子内力极是了得,恐怕连洞天剑法也奈何不得他。再说了,即算这洞天剑法能制他,但若是他有心要逃,恐怕也很难留得下他。”

“那……那如何是好?天衣盟中难道便无杀他之人了?”

“呵呵,世成莫急,有二先生所授的那些武功,真到紧要之时,杀他应该没什么问题,今日我只是探探他的武功底细,怪不得杜风他们会吃亏,还被他所逃。看来如果真要令杜风他们再次行剌,也须得再仔细计划一下,再不能让他脱逃了。这位朱少侠不像别的一些武林名宿,盛名所累之下,宁死也是不逃的,看此子能对所学剑招稍加变化,不拘泥于成招,也绝不会是个古板之人,打不过肯定是会逃的,故而我们除非是布置下天罗地网,让他逃无可逃,否则还是暂时不动他的为好。”余世雄沉吟道。

“对了,朱文羽这一路东下,我等须得随时掌握他的行踪,你安排一下,找几个人,弄一艘船扮成客船模样,载他们沿江而下,在我们的船上,什么事都好办些。”余世雄似乎突然想起什么,对刘世成道。

“是,遵盟主命,属下这就去安排。”

“船上之人只负责探明朱文羽的行迹,千万不要随便动手行刺暴露行踪,眼下除非事先周密安排,或是老夫自己出手,否则恐怕没人能奈何得了朱文羽。”

“是,盟主!”

“韵儿,你发现什么没有?”出了府衙大门,沿街走过一段路,朱文羽小声地问一直与自己并肩而行的唐韵。

“……什么?”唐韵还在沉迷于回想方才看到的朱余二人之役,一时没注意听清朱文羽说什么。

“我说,韵儿你发现没有?这位余掌门有点怪怪的。”

“怎么奇怪了?很好啊,我没觉得有什么啊。”

“我不是说余掌门坏,我是说他也许对天衣盟之事知道不少,并非第一次听说。”

“哦?怎么会呢?”唐韵大为意外。

“他似乎早知道杜风和屠龙杀手的事,这屠龙杀手连少林寺木云老和尚都不知道,不可能在信中对他提起,我也是在丹棱受刺才知道‘屠龙杀手’这个名字的。一般来说一堆的杀手和一个以前的高手之间,若是木云老和尚肯定会更关心‘屠龙杀手’一些,也会细问个明白。但我和余世雄说起这些之时,他除了对杜风表示出愤慨,怒斥其嗜杀成性之外,对于‘屠龙杀手’之事却是一字不提,一点都没露出惊讶之色,似乎毫不关心一点也没在意,像他这种一派掌门,不应该如此疏忽没有听清,唯一的解释就是他早就知道这两件事,因此并不突然,没有丝毫的意外之感。”

“这我倒没注意到。那,羽哥,难道这余掌门也会是天衣盟中的人吗?”

“那倒不一定。我看这位余掌门风度翩翩,胸襟甚是博大,行事也十分光明正大,据说江湖中的声誉也颇为不错,应该不会和杜风那王八蛋同流合污。再者,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余世雄也是天衣盟中人,其职份肯定比杜风要高,恐怕就是盟主副盟主之类的人物了,但他本来就是中原武林中一大名门正派的掌门,雄据一方,在武林中顶尖的人物,地位已是相当高,在武林中他还能做什么想做什么呢?况且看余世雄那一副悠闲的世外高人模样,我也想象不出朝廷重权对他来说会有什么吸引力,很难相信他会和朝廷中人勾结。”

“那羽哥你觉得会是什么原因?”唐韵听朱文羽如此解释,更是糊涂了。

“我想了半天,只有一种解释,就是余世雄早知天衣盟的存在,也早知‘屠龙杀手’一类的事,且已和天衣盟打过一些交道,也许天衣盟在对付少林木叶大师之前已对青城派下过手,余掌门自然清楚一些,只不过没有想到天衣盟还敢惹少林寺。凭余世雄一派之尊,若是曾有天衣盟对付青城派之事,有什么问题恐怕也是尽量自行解决,不到万不得已一般不会动不动就向别的门派请求援手,所以并没有向外声张,但至少这天衣盟对他来说已并不是陌生的了。”

“嗯,说的也是,也只有这种解释了。”唐韵仔细想想,点了点头。

“反正不管怎么说,这余掌门不同于谢帮主和奶奶,有些事情我们还不太清楚,我们知道的事恐怕也不能随便全部都告诉他。不过反正我感觉余掌门和姓杜的王八蛋,还有天衣盟,应该不是一路的。”

“我看也不像,我听爹爹说过,余世雄在武林中也还算是一号英雄人物的,声名也算不错的,并非心胸狭窄的小人。”唐韵点点头道。

“呵呵,不过今天和他的比试确实令我获益良多,韵儿,我们现在回客栈去吧?我想静下心来好好想想方才这一战,理一理思路,我总觉得好像想到些什么东西,想好好琢磨琢磨。”

“啊?真的?那我们快走吧。”和朱文羽一路这么久,唐韵早熟悉了朱文羽的性子,每次朱文羽要是说要好好想想的时候,往往会有什么新的发现或者体会,之后就会有些让人惊奇的变化,要么是新的想法新的思路,要么就是又悟到一些什么武功诀窍,屡试不爽。听到这话,唐韵忙朝客栈走去,反倒成了她扯着朱文羽快步往前走了。

第二日,二人又来到城东码头,果然,码头上已贴了一道告示,称是为了鼓励船运,对以往对于岷江货运的税赋着行降低,改为每排一两银子,底下还有知州衙门的官印印玺和刘世成的名讳落款。

看到告示,朱文羽笑道:“这个刘世成,办事倒也干练,一说办就办了。”

唐韵笑道:“你是钦差大人,你说的他敢不听吗?”

朱文羽一挤眉,笑道:“哈,你以为这钦差大臣很大吗?这地方官们应付钦差的办法多的是,只是一个拖字就够你受的,他刘世成真要不办,找个理由拖得个十天半月的,你以为我们能在这儿呆多久?你还非得盯着他把告示贴出来不成?这种官场上的事你就不知道了,没你想的那么简单的。”朱文羽虽没当过官,但在宫中日久,自然清楚不少,正可谓“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的意思。

“那他要不贴你逼也可以逼他贴啊,嘻嘻。”唐韵笑道。

“呵呵,那倒也是。”朱文羽取出折扇唰地一声打开,装模作样地轻扇两下,笑道:“估计他应该打不过我的。对了,上次我们说起这刘世成似乎想瞒着我他会武功的事,这事还透着蹊跷呢。”

“也许是别的什么缘故吧?羽哥你也别疑心太过了,谁都有不想告诉别人的事,只要无关大局,我们又何必非得去弄个明白?你说是吧?羽哥。”唐韵想了想,道。

------------ 第十四章 巴山风雨(2) “呵,这话倒也在理,我好像确实也有点想多了,呵呵。不过,这余世雄好像也在替刘世成隐瞒会武的事,这似乎也有点不合情理。不过反正至少说明一点,余世雄和刘世成肯定是很熟的,能和青城派的掌门相交如此之深,我们这位刘大人也不简单得很哪。”话说到后来,朱文羽话音渐低,已像是在自言自语,唐韵也没多在意。

“敢问公子一声,公子是不是朱大人?”二人正站在那告示前小声地说笑,只听旁边一个男子小声的声音传来。

朱文羽回头一看,只见一个胖胖的中年男子在一旁拱手问道,看那男子短装打扮,似乎便是这码头上常见船夫,长得却是圆头圆脸,一脸的堆笑。

朱文羽实在奇怪在这乐山境中居然有人会认得自己,想来想去自己在这儿也没什么熟人,再说看眼前这满脸堆笑的中年男子也眼生得紧,实在想不起在哪见过。朱文羽疑惑地问道:“在下正是朱文羽,敢问阁下是?”

“在下陆成林,乃是此地岷江帮帮主。”

朱文羽一下省过来,前两日在这码头上打探消息时曾听说过岷江帮,据说因为船运加赋的事曾遭乐山郡知州衙门镇压,刘世成还杀了两个岷江帮的副帮主,只有帮主逃脱,想不到这帮主居然就是眼前这个胖胖的中年男子,更想不到的是这叫陆成林的帮主居然还找到自己身上来了。

“哦,原来是岷江帮陆帮主,久仰久仰。”朱文羽漫不经心地口中客气道。其实岷江帮乃一个地方上小小的帮派,他朱文羽以前从哪听说过?也就是来这乐山之后才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连帮主的名字也只是刚才才听到的,从何久仰而起?只是这江湖上的门面话,不过是说出来的客套而已。唐韵在一旁心中暗笑。

“不敢,陆成林久闻钦差朱大人大名,如雷贯耳。不知朱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那陆成林左右一看,低声道。

朱文羽满腹疑窦,不明所以,回头看了一眼唐韵,冲陆成林点点头,便和唐韵一起随那陆成林一道转过几条街道,来到码头旁边一条稍僻静一点的巷子中。

“此次朱大人一来我乐山,便命刘大人降了五成船税,让我们岷江帮又有了一条活路,草民陆成林率岷江帮上下三百余众同感朱大人恩德。”那陆成林一拱手,突然朝朱文羽拜倒。

“陆帮主何出此言?快起快起。此乃朱某应尽之责。加税太高,以致岷江之中几无货排,众多百姓没了生计,这岂是朝廷愿意看到的?朱某只是督促刘大人多多念及一下百姓们的生计而已。却不知陆帮主如何得知是朱某和刘大人说的?”朱文羽不解道。

“岷江帮中有弟子在刘大人衙内当差,曾看到朱大人入到刘大人府中,随即刘大人便颁布告示,小人自然便知道是朱大人的说项了。小人代帮中上下再谢朱大人大恩大德。”那陆成林解释道。

“陆帮主先起来我们说话。”朱文羽实在不惯在这当街上有人拜倒在自己脚下,惹得有些行人侧目观看,忙道。

“是,大人。”

“些许微劳,不敢陆帮主言谢。却不知这税赋降了五成,帮中之人可得安生?岷江船运可得恢复?”朱文羽一心还想知道自己让刘世成降了五成税赋究竟能有多大效用。

“禀大人,岷江船运因税赋太高几乎断了一年,川材运不出去,因此中原之地的木材水涨船高,如今降了五成的船税,若是岷江帮将就着贩些川材东下,倒还能有几两碎银子,虽不如前些年好过,却也还算能活命了。朱大人此举实是我岷江帮再生父母啊。”那陆成林又待拜倒。

“别,别别,陆帮主切莫如此。”朱文羽连忙扶住,“既是如此,那我就放心了。”

“朱大人,小人看朱大人在这码头上已转了几天了,是否想租船出川?”陆成林问道。

“呵呵,正是。在这乐山陆帮主算是个地头蛇,不知陆帮主能否帮个忙替朱某找一条稳妥一点的船?”朱文羽笑道。

“朱大人有命,小人自当遵命,更何况朱大人乃是我岷江帮的大恩人,小人自当为朱大人安排得妥妥贴贴。”那陆成林恭恭敬敬道。

“那就烦劳陆帮主了。”朱文羽折扇唰地打开,微微笑道。

“朱大人想几时起程?”

“哦,此事就看陆帮主这边几时方便了。如果来得及的话,不知明日行不行?”朱文羽一边说一边看着陆成林。

“小人遵命。明日小人便到客栈恭迎朱大人。”

“那多谢陆帮主了。”

“那是小人该当的。小人告辞。”那陆成林又是恭恭敬敬地一躬身,转身而去。

“羽哥,我们真要坐岷江帮的船?”待那陆成林走远,唐韵看看四下无人,开口道。

“嗯,是啊,怎么了?有什么不好吗?韵儿?”

“啊,没什么,只是我觉得这事也太凑巧了,我们正找船东下,就有人专门找上门来。况且,这个陆成林我也觉得不太对劲。”唐韵道。

“呵呵,陆帮主有什么不对劲了?”

“这……这我也说不上来,反正就是不对劲。看他这胖胖的样子,一脸的假笑,我看着就不对。而且,他哪像一帮之主啊?那岷江帮怎么说也算是个江湖帮派吧?这姓陆的哪有什么江湖中人的样子?一脸的奴才相,白白胖胖,倒象是个衙门里当师爷的。”

“呵呵,韵儿也知道动脑瓜子了?不错嘛。”朱文羽笑道。

“我不来了,你还笑话我。就算我说得不对,你说出来就是嘛,干嘛这么一脸的坏笑的?不是个好人!”唐韵嗔道。

“哈哈,不是不是,韵儿说得不错,这个陆成林确实有问题,而且毛病还不小。”

“羽哥你也看出来了?这个陆成林这么胖,你说哪像个跑船的帮主嘛?说不定是人假冒的,要么就是他假充的岷江帮帮主,哎,反正不管怎么说,反正是有问题,羽哥你说我说得对吗?”唐韵喜道。

“呵呵,说得没错,这个陆帮主行事确实已没什么江湖味道。不过估计是岷江帮帮主没错。人也应该不会是假的。”

“那还有什么不对?哼,你就会欺负我。”唐韵一听,又嘟起嘴。

“呵呵,韵儿,我也没说你错啊。我是说这个陆帮主肯定是有问题的,而且还不止一点。不过他应该确实是岷江帮帮主,这个只需在这码头上呆上几天问上几个人就能弄明白,这是假冒不了的,没人这么傻去冒充一个很容易就能探出底的人。至于他长得胖,也许他天生就是属猪的,或者是当了帮主养尊处优的养胖了,这都说不定,不能说胖就不能当帮主了。我说他有问题不是说这个。”

“那是什么?”唐韵好奇起来。

“第一韵儿你说得很对,这陆帮主行事已没什么江湖中人的味道,官场礼节打得十足,肯定是常和官府打交道打习惯了。这儿是刘世成的地盘,所以他和刘世成他们必定是有点关系的。其二,他如何知道是我让刘世成降的税赋?这也大有问题。”

“他刚才说他有手下在衙门当差,看见我们去刘世成那儿的。”唐韵不解道。

“呵呵,在衙门当差看到我们这不奇怪,奇怪在于衙门里当差的下人如何会知道我的钦差身份?又如何会知道是我让刘世成降低税赋的?又怎么知道我要顺江东下回中原去?知道这么多,不是刘世成自己说的才怪,打听?哪个当差的能打听得这么细?神仙啊?”

“啊,这我倒是没想到。”唐韵恍然大悟。

“呵呵,不管怎么说,你能看出他有问题,已是不枉你在江湖中走了几年了。”朱文羽摇着折扇笑道。

“哼,又说我,你又走了几年?还没我走得多呢,就在我面前充老江湖?哼!”唐韵道。她内心挺开心自己也能看出些问题来了,但更开心的是自己眼前这个羽哥,聪明机敏得叫她都有点崇拜了,心里乐滋滋地,嘴上却故意透出不屑的语气。

“呵呵,行行行,我嫩,你老,成了吧?”朱文羽又是招牌式的坏坏的笑。

“好啊,成心气我,不想活了啊?”又是一段小儿小女的打闹。

------------ 第十四章 巴山风雨(3) “对了,羽哥,这么说这个陆帮主和刘世成都有问题了?而且他们是一起的?会是天衣盟的人吗?那我们还要坐他们的船?”好容易停下来,过一会,唐韵实在忍不住地又提起一堆问题。

“呵呵,陆帮主有问题只能说和刘大人肯定有某种关系,至于刘世成和陆成林是不是天衣盟的人,这也说不好,不一定的,也许只是地方官和地方帮派之间的某种默契,不一定有什么恶意,这是常事,皇上老叔身上还有三只穷虱子呢,谁没有个三教九流的朋友?不稀奇。咱们也不能看谁都好像是天衣盟的人,真要那么样自己非先疯了不可。这些事咱们都可以不用理会,只是小心些便是了。如果他们不是天衣盟的人,搭个船,有人照应,好事啊,有什么打紧?。若真是天衣盟的人,他们如此想方设法要我们坐他们的船,肯定是有所图谋,如果贸然推辞不坐他们的船,反而会让他们知道我们已有所防备,他们必定还会另想办法,倒是麻烦,如今我们既然知道有隐情,小心些就是,换船就不必了。”朱文羽知道唐韵一时不明白,只好耐心地解释。

“哦,这倒是,明白了。”唐韵又是恍然大悟。

果然,第二日一早,朱文羽起床在客栈房中闭目打坐调息,唐韵则在自己房间中梳洗,已有小二来报陆成林前来拜见。

待陆成林进得屋中,拜倒在地,朱文羽忙上前扶起,笑道:“陆帮主好早。”

“有幸为朱大人效命,小人不敢偷懒。”陆成林依旧是那副满脸堆笑的胖脸。

陆成林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人,长得黝黑结实,才初春天气,已是穿着无袖短褂,臂上露出明显的一股一股的肌肉,显得十分精神,却并非拜倒,只是静静地侍立在陆成林身后。

“真是麻烦陆帮主了。”

“哪里哪里,朱大人过谦了。大人是我岷江帮的大恩人,小人自当略尽薄力。朱大人,船已停在城东码头,随时等候朱大人之命起程东下。”

“这位兄弟是?……”朱文羽一指那长相黝黑的小伙子。

“哦,这位是我岷江帮的兄弟,名叫祖江生,虽是年轻,却是跑船的一等好手,自小便跟着他祖父辈跑船,沿江水道极少有比他更熟悉的了。小人特意安排他为大人掌船,有他在,大人出岷江过三峡入中原便如履平地。江生,还不快来拜见钦差大人?”陆成林回头向祖江生喝斥道。

那叫祖江生的年轻人看了一眼陆成林,又看了一眼朱文羽,一声不吭地拜倒在地。

“祖兄弟快请起,快请起,这一路就偏劳祖兄弟了。”朱文羽对这年轻人印象挺好,忙近身道。

那祖江生站起身来,依旧是一声不吭。

“朱大人,不知朱大人何时起程?”陆成林依旧是满脸堆笑问。

“嗯,既然陆帮主都已准备好了,那我们这就走。”朱文羽站起身来,去取床上的包袱。

“让小人来。”那陆成林忙抢上前,要接朱文羽的包袱。

“这就不劳烦你陆帮主了。”朱文羽一把已将褡裢背在背上,笑道。也不再理会陆成林,出得门去,敲了敲隔壁的房门,道:“韵儿,咱们走了。”

“来了。”房门应声而开,唐韵已是背好包袱提着剑站在门口,看来早就准备好了。

“走吧。”朱文羽一摆手。

“小人带路。”陆成林忙道,抢先一步下楼而去。

数人一行来到码头,果见一艘不大不小的船停靠在岸边,那船也有四五丈长,中有船舱,两根帆杆六七丈高,已非小船,倒算得上一艘中型的客船,船上已有几个船夫正在整理船具。

朱文羽没料到这陆成林居然专门替他准备了这么大一艘船,道:“陆帮主,这船实在是太大了,陆帮主用不着如此客气吧?”

陆成林忙道:“朱大人勿须如此谦虚,此乃帮中专门迎送贵客的客船,十分结实,这一路长江几千里水路,这船稳当些。朱大人乃岷江帮的大恩人,小人若不尽心安排,如何心安?帮中弟兄恐怕也会觉得小人礼数不周的。”

朱文羽一想唐韵也一路同行,这一路又得过三峡险滩,虽然自己也从未走过,但如果能稳当一点当然最好,便不再推辞,笑道:“如此多谢陆帮主了,朱某便不客气了。”

正说着话,那船上的船夫见陆成林来了,忙起身行礼道:“帮主!”

“各位兄弟,这位便是朱大人,还有唐姑娘,此行便是送两位贵人回京城,朱大人是我岷江帮的大恩人,刘大人降了五成的船税就是朱大人去说的,各位兄弟仔细侍候着点,切不可怠慢朱大人了。”

“是,帮主!拜见朱大人。”那些船夫齐道。

“兄弟们客气了,不用行礼不用行礼。这儿不是朝廷,咱们江湖人说江湖话,在船上就是朋友兄弟。这一路就有劳岷江帮各位兄弟了。”朱文羽忙拱手高声道,这话乃是原搬照抄的当年“雷霆剑客”南宫雷教的,只因南宫雷乃宫中侍卫总管,也算是个不小的官,有时出门遇上江湖中人便常说此话,此刻便被朱文羽顺手便借了过来,果然说得顺口无比。

“那祝朱大人好走了。”陆成林交待完毕,回身朝朱文羽躬身道。

“呵呵,多谢陆帮主了。对了,我们此去东下,坐骑乘船不便,还烦请陆帮主将我们的坐骑交到刘大人处,好生喂养,说不定以后还有用处呢。”

“小人遵命,必替朱大人安排妥当。”陆成林忙道。

朱文羽心中暗暗一笑,“呵,还不承认你和刘世成有勾结?”嘴中也不言语,跨步登船,唐韵也紧跟而上。那祖江生仍是一言不发,朝陆成林一抱拳行礼,一个大步便踏上船头,站得如钉般稳当,大喝一声:“升帆!开船!”

“朱大人好走!一路顺风!”陆成林忙叫道。

“多谢陆帮主了!”朱文羽一边叫道,一边却是头也不抬地钻进船舱之中,正好屁股对着陆成林,惹得已坐在船舱之中的唐韵“扑哧”一笑。

朱文羽也是一笑。

那船果然稳当快捷,才半个时辰不到,已是看到那凌云大佛慢慢变小,再过得一个时辰,转过一道湾,终是被山挡住,再也看不到那巨大无比依山而刻的盖世大佛。

如此在岷江沿江而下,初春之际,百草返青,气候多变,一时有雨,一时放晴,一时起雾,一时飘虹,沿途崇山林立,山陡崖高,气象万千,唐韵从未走过水路,哪见过如此美景,不住赞叹。朱文羽却是个闲不住的人,才两三天下来,呆在狭小的舱中已是憋不住,便不时出舱走走,在甲板上随意散散步,活动活动手脚。只见那黝黑的年轻人祖江生坐在船舷之上,百无聊赖地看着远处的青山,听到朱文羽出来,只是回头看了一眼,依旧是一声不吭若无其事地转过去看着远处。来来去去好几趟都是如此,朱文羽不禁好奇心起,一来想看看这沉默寡言的年轻人到底说不说话,二来摸一摸陆成林替自己安排的这艘船究竟会有什么名堂。

朱文羽有意一边活动手脚一边靠近那祖江生,在他旁边站定,却也不说话,只是和他一起看着远处的青山。

谁知那祖江生连看都不看朱文羽一眼,依旧是盯着前方的水面,出神不语。

“祖兄弟,前面是什么山?”朱文羽实在忍不住了,突然出口道。

“鸡冠坡。”祖江生惜字如金。

“现在到什么地界了?祖兄弟。”

“刚进宜宾州境。”

“那还有多久到宜宾?”

“今日日落。”

“祖兄弟,你平日里都不爱说话的吗?”朱文羽看祖江生一个字一个字地蹦,急道。

------------ 第十四章 巴山风雨(4) 祖江生这回连答应一声都省了,只是默言不语。

“祖兄弟,你在岷江帮中是何职位?”朱文羽心里嘀咕:“又碰上个该死的木头。”

“没有。”

“没有?是没有职位还是不是岷江帮中人?看那陆帮主很器重于你啊,再说凭你这跑船的本事手艺,怎么样也不该不给你个名份啊。”

“我不要。”

“你不要?是你自己不要的?”朱文羽奇道。

那祖江生一句话不说,站起身来,拍拍屁股,走到船头,拍拍船头那个船夫的肩膀,从他手中接过篙竿来,一声不吭地站在船头,一时将篙杆往水中一戳,调整着船行的方向。

朱文羽闹了个没趣,无奈地讪讪笑笑,老老实实回头钻进船舱之中。唐韵早在船舱听到朱祖二人对话,见朱文羽进来,嘻嘻一笑,做个鬼脸,道:“嘻嘻,怎么样?你这猴子也有碰钉子的时候吧?”

朱文羽从来便是个不服输的主,哪会这么容易气馁,“嘿,少爷就不信你小子是个哑巴。”他似是把这当成了一个好玩的游戏一般,每日都有事没事凑上去和那祖江生搭搭话,那祖江生也不好太过无礼,便也有一句没一句应他,慢慢地七八日过后,两人才慢慢熟悉起来,祖江生的话也渐渐多了一些,朱文羽也才听到岷江帮的一些内情大概。

原来这岷江帮乃是陆成林之父陆百星所创。陆家本是乐山城中的大户,中等殷实富裕人家,祖先也是跑船起家,到陆百星这代有了七八条船,后来陆百星联合了岷江上跑船的船家,创立了岷江帮,专跑岷江至长江一线的排货客船生意,为的是同行互相有个照应,也少些争执,大伙儿一起谋营生,后来生意慢慢做大,帮中船只也越来越多,几乎将岷江船运都给垄断了。不过陆百星虽出身富家,但却为人豪爽,行事也算仗义,曾有恩于祖江生的父亲,父亲便加入了岷江帮以报陆家大恩。祖家也是跑船世家,祖江生自小便跟着父辈爷辈跑船,连出生都是在船上,所以才叫“江生”,几乎是在船中长大,自小便练得一手好把式,对岷江长江的水路更是了如指掌,父子二人在这岷江上都是数得着的跑船好手,祖江生才十几岁便十分受上任帮主陆百星器重。后来陆百星病死,其子陆成林便继位当了岷江帮的帮主。这陆成林却是个纨绔子弟出身,根本没怎么跑过船,也没什么别的本事,只是岷江帮上下看在陆老帮主的面上,才让陆成林这小子坐了这个帮主的位子。

前一年知州刘成林大人贴告示要加税赋,跑船的人家一下子没了活路,岷江帮的帮众找到陆成林要他带头去找刘世成大人说情,这陆成林却是左推右推地死活不肯去,后来有两位副帮主带着大伙去了,却被刘世成大人派兵镇压,把两个副帮主也给杀了,岷江帮中之人群龙无首,才无可奈何地安分下来。只是帮中的底下帮众怨气难伸,知州刘世成在他们口中也得了个“刘砍头”的外号,一来说刘世成不顾百姓死活,血腥杀人,二来也说这个刘世成实在是个坏得该砍头的龟儿子。

“哦,怪不得呢,我说这位陆成林陆帮主怎么看也不像是经常跑船在浪尖上讨生活的人嘛。”朱文羽笑道。

“他?溜马养鸟耍婆娘还差不多。要不是看在陆老帮主的情份上,帮主的位子轮得到他?”祖江生略带不屑的口气道。

“呵呵,你是说陆帮主不肯去找刘大人?”

“这个哪个晓得?反正陆帮主好像也去过刘砍头衙门中几次,只是这税就死活一直都少不下来,张副帮主去找陆帮主几次,陆帮主总说正在和刘砍头商议,要我们不要乱动。后来大伙都觉得再等下去都快活不成了,张副帮主和陈副帮主就带着大伙儿到知州衙门口去闹,结果刘砍头派了大队官兵,抓了不少兄弟,两位副帮主也都被抓起来砍了脑壳,陆帮主还怪我们性急,没等他去和刘砍头商量就闹事。我们也没办法,只好等着他的消息,就这么样挨着饿着过了一年。”

“那现在减了五成,是不是可以过日子了?”朱文羽问道。

“将就吧,过不了也得过啊,减了总比不减好,少了五成,跑船还能求个半饱,不跑就只能等着饿死了。陆帮主说是你和刘砍头说的情才减下来的,为啥子不多减一点啊?多减几成,帮里的弟兄就好过点,好多人家里还有婆娘孩子要养呢。”

“你成亲了吗?”

“我?我没有,没想过,哪有钱讨婆娘?再说我这一年四季天天都在船上跑的,除非也是船家的姑娘,要不还不得害了人家女娃儿?”

“哦。”

“朱大人,您是大官,是钦差,你再想想办法,多减几成吧,让帮里弟兄也有个活路。”

“这……这我也只能尽力了,我也不知道这是不是朝廷的旨意,不过我会尽力的,弟兄们也不容易,陆帮主恐怕也不容易。”

“他?别提他了,他哪不容易了?成天在家里养花喂鸟的,再穷也穷不了他身上!这次还要我顺道带两个箱子去京城呢,还不晓得装啥子东西呢。”

“箱子?什么箱子?”

“就是船舱底板下那个,一个乌漆嘛黑的,不大,还有一个稍微大些,朱红色的,都要送到京城,帮主还不让我随便告诉别个,我答应他的,你也别和别个人说,船上其他的人都不晓得这事。”那祖江生虽是对陆成林满脸不的屑,但仍是嘱咐朱文羽,可见他对答应过的事自是极为看重,说话间已将声音放得极低。

朱文羽突然明白了,这岷江帮帮主陆成林别看肥头肥脑,对自己恭恭敬敬的,行事间露出来和刘世成有极紧密的联系,连唐韵的姓名朱文羽从未对他说起过的他也清楚得很,办起事来似乎极是糊涂无能,但打自己的小算盘却也有点小聪明。靠着少爷我这坐大山,沿途地方关卡自然不会随便来搜查朱文羽这钦差大人的坐船,便偷偷摸摸地拿个箱子随船带到京城去,也不知道是珠宝钱物呢还是别的什么东西,但有他朱文羽这座大伞保驾护航,自然是妥妥贴贴的。而且也知道这祖江生极重信诺,口又紧,才挑了他给自己当船夫头,这番良苦用心,也真够难为这岷江帮帮主的。

明白了此节,朱文羽却也并不在意,他并不想去管这陆成林究竟夹带了些什么私货,不管怎么说,这个陆成林对自己并无恶意,反倒还侍候得十分尽心周到,姑不论到底有何用意,至少自己坐了他的这条船,有些事也不好如何追根穷底地非弄明白不可。“只不过到了京城,确实是得找皇上老叔说一声,这跑船的人家辛苦,税赋还是不要随便加的好,要加也少加一些,让他们略略好过一些才是。”朱文羽心想,听祖江生这些话,他深深感觉这帮在江上讨生活的百姓日子实在是过得极为艰难。

㈧_ ○_電_芓_書_W_ w_ ω_.Τ_Χ_t_捌_0. c_c 那祖江生和朱文羽熟悉之后,果然话多了不少,沿路也介绍些沿岸的风景给朱文羽二人听,还有些神话传说,听得唐韵不住入神。有时江面宽阔,风平浪静,那祖江生还一跃入水,不多时抓上一条活蹦乱跳的大鱼来,果然是水性极佳,而船家们用自家秘技烧烤的鱼也把朱唐二人吃了个口水直流,直呼过瘾,这漫长的水上日子倒是显得没那么无聊了。

“祖兄弟,我们什么时候到长江?”

“朱公子,我们早就在长江上了,从宜宾以下,这条河就开始叫长江了。从前几日过了宜宾,这水面我们岷江帮就管不着了,过各色关卡都需交过船税的了。”祖江生道。

“那前面是什么地方?”

“如今是泸州境界,前面便是栖凤山,据说以前曾有凤凰落在山上,对着长江高叫三声,然后又飞走了。”

“真的?那真有人见过凤凰吗?”旁边的唐韵一听便来了劲。

“那我也不知道,许是有人见过吧,反正老人们都这么说,后来这山就叫栖凤山,听说如果有人福气大的话,还能看到凤凰呢,不过我们老百姓是看不到的。”祖江生一边撑着船篙一边慢条斯理地说。

“嘻嘻,羽哥,那你去试试,看看你的福气大不大?”唐韵笑嘻嘻地对朱文羽说。

“呵呵,碰上你我已经够倒霉的了,有福气也早给弄没啦。”朱文羽故作唉气叹气的模样。

“啊?!居然敢这么说?看我不罚死你。”唐韵嗔道,伸出双手来呵朱文羽的痒。

朱文羽一闪身,唐韵一把凑了个空,唐韵不服气地追过去,两人便在这小小的甲板上你追我躲,居然都用上了轻功,身轻如燕,恰似两只燕子般窜上跃下的,在这狭小的地方施展轻功正是朱文羽所练的独门轻身身法所长,唐韵的双手始终离着半尺一尺地够不着,一赌气,一屁股坐在甲板上,嘟着个嘴道:“讨厌,不玩了!”

朱文羽哈哈大笑。

------------ 第十四章 巴山风雨(5) 祖江生则在旁边微笑道:“朱公子唐姑娘好轻功。”

又过几日,朱文羽听祖江生说前面已快到重庆,便道:“祖兄弟,反正我们也不急,到重庆我们上岸去转转,买点吃的东西,我们也到处逛逛,领略一下巴山景致,如何?”

“临行有陆帮主早吩咐过,这一路一切听朱公子吩咐,公子怎么说便怎么好了。”祖江生虽说已和朱文羽唐韵熟悉,不像原来那般沉默寡言的,但说话间依旧是恭恭敬敬地不缺丝毫礼数,朱文羽说过几次让他无需如此拘礼,祖江生却仍是不肯,朱文羽拿他无法,也只得随他。

朱文羽自小便是什么杂书都看,后来得洪武皇帝朱元璋许可,到内宫藏书之所文渊楼中看书,那时陈老夫子也已懒得管他,自是随他想看啥便看啥,朱文羽更是逮着什么看什么,早就便在书中看到过重庆这个地方,对其也略知一二。

书中记载,重庆古称江州,以后又称巴郡、楚州、渝州、恭州。商周时期,巴人以重庆为都,建立巴国。后秦灭巴国,分天下为三十六郡,巴郡为其一,管辖川东、陕南、鄂西、湘西北和黔北等域。南北朝时,巴郡改为楚州。后隋文帝改楚州为渝州,宋时宋光宗赵敦先被封恭王,以渝州为邑,故渝州又称恭州,后赵敦即帝位,自诩"双重喜庆",升恭州为重庆府,重庆由此得名。

对这些朱文羽实在是兴趣不大,不过却因前唐李义山有诗《夜雨寄北》中有句曰:“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一句“巴山夜雨”,可谓千古名句,每次念到此诗,朱文羽便心中遐想,那“巴山夜雨”究是何等幽凉何等落漠宁静之感,眼前似浮出一面场景,窗外夜雨浠浠沥沥而下,塘中池水都已满溢,蛙鸣阵阵,窗内孤烛一盏,一人独对西窗,只影映墙,静思远方旧友,何日得归,那是一种何等诗意之境?竟在廖廖数字之间活脱而现,令人叹服不已。从那时起,朱文羽便一直想着若有机会,一定要来这巴山听听那夜雨之声。现如今人已到巴郡,身已在巴山,如何肯放弃如此心愿?

“羽哥,你想干啥?这重庆有什么好玩的?”唐韵哪会想得到朱文羽心中有如此心愿?她早先行走江湖都是在川巴境内,曾由陆路来过这重庆两次,在她看来,这重庆府名气虽不小,历史比成都府还要久远,但实在是没什么好玩的地方,所以不明白朱文羽这“巴山景致”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

“呵呵,来听听雨。”朱文羽笑道。

“听雨?”唐韵更是糊涂了,真不明白这雨还有什么好听的,不过她反正也无所谓了,只要天天能和朱文羽在一块儿,到哪对她来说倒都没什么关系,郎君有意,妾身自然相随,便也不再多话。

“祖兄弟,这重庆府经常下雨吗?”朱文羽问道。

“嗯,也算不少,还是雾多些。”祖江生也不明白朱文羽问起这雨是怎么回事,顺口答道。

“何时能到重庆?”

“大约明日日落就可到重庆的朝天门码头了。”

“好,那我们明晚便歇在重庆了。”

“是,公子。”

果然,第二日午时刚过,船距重庆还有五六十里水路,已见天色阴沉,薄雾已起,再行得一二十里,那雾已是愈见浓郁,远处群山已是隐在雾中不见踪影,只见白茫茫一片,便如整个世界都罩在一团巨大无比的棉花之中,连太阳都只剩下一团亮亮的白影,只如一轮白玉一般,便是直视也无刺眼之感。

“韵儿,快出来看。”朱文羽叫着船舱之中的唐韵。

“什么?”唐韵应声出来。

“你来看雾。”朱文羽团团一指。

“哇,好漂亮啊。”唐韵感叹道。

“呵呵,你不是说来过几次吗?怎么?也觉着漂亮?”朱文羽打趣道。

“人家以前都是走的陆路,第一次走水道嘛,还说!你看你看。”唐韵指着江面。

只见那江面上也已笼着一层白白的雾,远处的船都已变得隐隐约约只剩下一个个模糊的黑影子,如烟似纱的薄雾不即不离地飘浮在水面上,近处可以透过水面看到水下游动的群鱼,抬眼看去,连江边的小山都只剩下朦胧的黑影,偶尔吐一口气,都可以看到眼前的雾气被吹开一片,但很快又弥合在一起,整个江面犹如便是烟霞缭绕的海外仙山一般,连朱文羽也不禁为之感叹,不由自主脱口吟道:“云遮雾锁笼寒烟,碧水横波泛轻涟,桃花林里桃花梦,飘渺山中飘渺仙。”

“写得真好,我怎么没听过?羽哥,这是谁写的?”唐韵听得入神,问道。

“呵呵,前唐一位大诗人写的。”

“叫什么名字?”唐韵信以为真。

“嗯,我也忘了,好像是姓朱,叫……叫什么来着?”朱文羽故作苦思状。

“哈,还是你的本家呢,叫什么?快说呀。”唐韵急道。

“好像……好像是叫什么……文羽吧?”

“朱?朱……文羽?”唐韵猛然醒悟。“好啊,你戏弄我,我……我饶不了你,快说,谁写的?”

“是叫朱文羽的人写的嘛,我骗你干啥?”朱文羽一脸的无辜。

“真……真的?真是你写的?羽哥?”唐韵一脸的不敢相信的神情。

“这个……好像……好像不是别人写的。”朱文羽依旧是一脸的无辜相。

“哈哈,真是你写的啊。这个嘛……写得还算凑合啦。”唐韵故作勉强的样子。

“哈哈。”朱文羽开怀大笑。

“哼,臭美!不理你了。”唐韵故作不屑地神情哼道,一头钻进了船舱之中,谁知不过一口茶工夫,又忍不住钻了出来,继续欣赏这江上美景。

天色渐黑之时,客船果然到了朝天门码头。

“祖兄弟,我和唐姑娘今天就先上岸了,找个客栈住下,明后日玩两天,你们几人也歇息两天,这有三两金子,弟兄们采办些菜蔬肉食之类,余下的再找个客栈也住下,好好歇歇,大后日我们再回来起程,如何?”

“朱公子只管自便,我们便只住在船上等候公子便是。银钱确实不用了,帮主早已替我们准备好的。”祖江生道。

“这如何使得?各位兄弟在船上也闷得紧,上岸走走接接地气也好。”

“公子有所不知,我岷江帮规矩,人不离船,船不离岸,跑船之时是不能到岸上去的,要不然多少钱也花光了。”

“哦,是这样,既是如此,这金子祖兄弟还是收下,买些酒肉,弟兄们也好好吃两顿。” 此时唐韵早已上岸在石阶上等着了,朱文羽一把将金子硬塞到祖江生手中,转身跳上码头,祖江生一时推托不及,只好道:“如此小人代兄弟们多谢朱公子赏赐了。”

朱文羽唐韵走上码头,沿街一路而行。这一次只是上岸游玩,并无什么别的事要办,故而两人走得甚是悠闲,一边随意看着街两旁的风情物事,一边留意着两边的客栈。

天色渐晚,夜色渐起,不过因为浓雾,街边灯笼早已亮起,一路行来,倒也不觉这天色渐黑。这朝天门码头乃是重庆府中最热闹的一处所在,所有长江水运船只都需从此码头而过,大都在此登岸歇宿,因此南来北往的客商甚是众多,湘鄂川陕口音的人物皆有,不过大多还是说着京都官话,想来是因为人来人往的太多,弄得本地人也学会不少官话以招揽生意。

朱文羽见着码头上有不少人手执一根木棒,棒上扎着一根粗绳,七零八散地闲坐在那码头边,又似闲聊又似等人,不明所以,唐韵来过两次,知道些风俗,便告诉朱文羽那是重庆的挑夫,一根木棒便是他们吃饭的家伙,专守在码头上,只待有货船上下货,便可拥上,干些力气活糊口。

“呵呵,你也知道不少嘛。”朱文羽笑道。

“那是当然。”唐韵一脸的得意相。

“就住这家吧?”朱文羽看到一家客栈。

------------ 第十四章 巴山风雨(6) “不,再找找。”唐韵不依。

又找了好几家,唐韵都是摇头,弄得朱文羽都有点不耐烦了:“我说小姑奶奶,你到底要住哪家?”

“再找找嘛。”唐韵耍赖道。

朱文羽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行,行行!依你依你。”

好不容易唐韵点点头:“行了,就这家了!”朱文羽才如蒙大赦般急急扯着唐韵进了客栈,好像生怕再一耽搁这位唐大小姐又莫名其妙的改了主意。

还不等朱文羽填好登记薄子,唐韵已是急不可待地叫道:“老板,一会送两碗蜜饼到房里来!”

“好咧,阿贵,蜜饼两碗!六号房!”那老板在柜台后高声叫道。

“好咧,六号房,蜜饼两碗!―――”后台有小二高声回应。

“什么东西?”朱文羽问道。

“你别问了,一会就知道了。”唐韵故作神秘地样子道。

朱文羽莫名其妙满腹疑窦地进了房,唐韵帮他将床铺好,将包袱放在枕头边,才过一小会,只听有“笃笃笃”敲门的声音,唐韵喜道:“好吃的来了。”几步抢到门边,一把将门拉开,果见门口一个小二端着一个食盘,盘中放了两个碗,唐韵一把接过,“行了,你回去吧。”转过身来,反身一脚将房门踢上,喜滋滋地将食盘放在桌上,取过盘中的筷子,笑嘻嘻道:“今天如果不是我,你就吃不到这么好吃的东西了,张嘴!”一边说着一边已夹了一块饼送到朱文羽脸前。

朱文羽莫名其妙,却也依言张开嘴,只觉得一块饼子送到嘴中,不大不小正好一口,一口咬下去,只觉外皮酥脆焦香,内里酥软甜美,甚是可口。

“这是什么?”

“好吃吧?这是重庆的特色小吃,香山蜜饼,怎么样?”

“嗯,还行,不错。”朱文羽点点头。

“怎么样?听我的没错吧?这可不是啥地方都有的,我都是看了客栈门口的菜名招牌才住进来的。”

“你怎么知道有这东西?”

“你忘了?我来过两次啊,当然吃过了。上次我和小离一人吃了两碗呢,肚子都吃撑着了,小离还……”正说着,唐韵眼一红,已说不下去了,脸上的喜色也一下子不见了,变得伤感起来。

朱文羽知道唐韵想起了手腕被砍断现在生死不知的唐离,安慰道:“韵儿别担心,木头把小离送回唐门了,应该没事的。”

“手腕都断了还说没事?小离……小离跟我都五六年了,我一直把她当亲妹妹一样的……你说,羽哥,要是小离支持不到唐门怎么办?”唐韵说话都带着哭腔。

“没事的,有木头在,止血肯定没问题,实在不成木头还可以用内力替小离维持着,没事的,啊,不哭了,韵儿,没事的。”朱文羽安慰道。

“嗯,羽哥。”唐韵将头埋在朱文羽肩上,幽幽道。

“好了好了,不哭了。除了这蜜饼,这重庆府还有些什么好吃的?”朱文羽有意岔开话题。

“还有好多呢,什么麻圆哪,汤圆哪,抄手哪,麻辣烫哪,就怕你吃不了辣。”唐韵毕竟少女心性,心思一下子又被朱文羽扯了回来。

“这倒是,我是不怎么能吃辣的。呵呵。”

“嘻嘻,没忘上次吃水煮鱼被辣得你鼻涕眼泪都出来了吧?嘻嘻。”

“呵呵,那还不是你有意捉弄?我又不是没吃过你们川菜,一点点辣还是能吃的,别太辣就行。”朱文羽微笑道。

“哼,还逞强!走,我们上街吃去,保准辣死你个小猴子!”唐韵一把拖起朱文羽,抄起桌上的剑便往外走。朱文羽只好跟上。

“老板!老板!”一下楼,唐韵便用四川话叫道。

“姑娘啥子事?”那老板连忙走过来。

“这附近有什么卖小吃的没有?”

“姑娘要啥子小吃?我们店里就有。”

“我要到外头去吃。”

“哦,姑娘出门往右边,转过两条街就是喽,那里好多卖小吃的。”那老板确实会做生意,见唐韵要到外头去吃,也不再多话,便伸手指点路径。

“多谢了!”唐韵撂下一句话,拖着朱文羽便往外走。

“多谢了啊。”朱文羽百忙之中又扔下一句。

“公子姑娘慢走。”那老板转眼间已是改成了官话。

二人直吃到小吃摊收摊才意犹未尽地回转客栈,看着朱文羽被辣得满头大汗还夸张地不住吐舌头,唐韵乐得哈哈大笑:“叫你逞能!看不辣死你,哈哈。”

朱文羽虽然身怀不俗内功,但这舌头上却是没法用内力的,几串麻辣烫吃下去,又麻又辣,全身发热,果是神清气爽,虽是连舌头都快麻得没什么知觉了,但朱文羽仍是兴致勃勃地又多吃了几串,吃了个满头大汗,直吃到摊主人直叫收摊回家,才依依不舍地往客栈走,听到唐韵打趣取笑,朱文羽也笑道:“这重庆府的小吃也确实不错,就是麻了点,今天算是辣了个饱。”

“好吃吧?告诉你,四川的小吃还多着呢,馋死你!”唐韵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

“那明天我们还去吃?”朱文羽听说还有不少没吃过,食指大动,一副馋鬼的样子,当然,虽是确实想吃,但这副馋样也有七八分是故意做出来的。

“到哪都有吃的,饿不死你小猴子!嘻嘻,你不是要玩吗?玩的地方肯定会有吃的,你急什么?”唐韵得意洋洋地说。

“小二,这重庆府有什么好玩的地方?”第二日一早,朱文羽起床,有小二端进来洗脸的热水铜盆,朱文羽一边挽袖子一边问道。

“哟,公子,您老这是第一次来重庆府吧?我们重庆府好玩的地方不少,有龙水湖,茶山竹林,那一山的竹子,那叫个漂亮,还有金佛山,雪玉洞,对了,当年蜀主刘玄德托孤,武侯受命的白帝城也在我们重庆府,还有张飞庙……”那小二也是个快嘴,一下便报出不少地名,想来在这客栈中已有些年了,说得一口好官话。

“够了够了,远的去不了,有近的地方没?”听那小二报出什么白帝城,朱文羽便知道小二把整个重庆府的景致都给报出来了,哭笑不得,不耐烦地打断道。

“这……除了朝天门码头,公子可以去观音庙走走,在城南玄坛庙狮子山下,江边上,那儿的大雄宝殿,普贤殿、三圣殿、韦驮殿、藏经楼、钟鼓楼等都是本地极有名的,每日香火不断,还有广化寺……”那小二一下打了顿,续道。

“好了好了,多谢了,观音庙离此多远?”朱文羽想到唐韵许对这观音庙会有些兴趣,便打断他。

“不远,快马顿饭工夫便到。”

“多谢小二了。”

“公子客气了。”

“韵儿,走,我们去观音庙走走去。”待梳洗完,朱文羽走到隔壁,敲了敲门。

“你怎么知道观音庙?找小二问的吧?”唐韵一边开门一边问道。

“呵呵,走吧。”

“等下,我拿剑。”唐韵只要一出门便是剑和包袱不离身。手中拿剑是习惯,包袱中有些姑娘家的脂粉首饰等物,还有一瓶三花玉露丸,都是平常要用的,因此从不离身,只是朱文羽的雷霆剑一直是缠在腰间,长衫一放便看不出来,再将衣服包袱往客房中一放,两只手一手空空,另一手总是拿着一把折扇,不像是武林中人,倒似足了一个富家公子哥儿模样,自是显得儒雅了许多。

那观音庙始建于前唐年间,寺中所藏玉佛、金刚幢、千佛衣、藏经、菩提树等并称五绝。经楼藏有稀珍宋版《碛砂大藏经》一部计八九千册,还有金绣佛挂像、千佛衣、指书指画之类佛门珍稀圣物,寺内有大雄宝殿、普贤殿、三圣殿、韦驮殿、藏经楼、钟鼓楼等。和重庆府中大部民居一样,观音庙也是依山而建,北依福山,面临长江寺门左侧卧一石刻青狮,与长江对岸的白象街遥遥相望,素有“青狮白象锁大江”之说。

(作者注:此观音庙即现今的慈云寺。寺始建于唐代,重修于清乾隆年间,原为观音庙。1927年云岩法师募资扩建,更名慈云寺,是当时全国惟一僧尼合庙的佛教寺院。慈云寺建筑具有中西风格,在中国佛教寺院中独树一帜。慈云寺所藏文物玉佛、金刚幢、千佛衣、藏经、菩提树等并称五绝。藏经楼藏有稀珍本的影印宋版《碛砂大藏经》一部计6362册,以及佛教经典、金绣佛挂像、千佛衣、古代指书指画和日本早年出版的全套佛像影画等。还有一棵国内罕见的菩提树,系六十年前自印度移植,如今已枝繁叶茂。树下池内有雕塑莲花一朵,上立释迦太子像,四周塑有九条龙,口喷清泉,曰“九龙浴太子”。)

------------ 第十四章 巴山风雨(7) 比之中原开封应天各处的寺庙,这观音庙依山而建,自是小巧了许多,却也不乏各色香民纷来拜祭,朱唐二人沿红墙登上石阶,入到庙中,只见那大雄宝殿便在眼前。那大雄宝殿虽名大雄,却是小巧精致,朱文羽曾拜会过中原第一古寺嵩山少林寺,哪会把这小小的庙殿放在眼中?只是这殿背依青山,初春之际百草返青,多雾之际树枝嫩叶又是青绿欲滴,倒显得这大雄宝殿透出几分秀气,少了几分庄严,别有一番意趣。

那大雄宝殿外便是青砖石阶,阶下庭院有一株古松,据传已有百余年风霜,松下有一巨大香炉,似是青铜所铸,巨大的炉膛之中已装满香灰,仍插了无数支拜香,或长或短,香烟缭绕,炉前也有数十香民恭敬伏地而拜。

“走,韵儿,到那边坐坐。”朱文羽看到那边有座古佛亭,便叫唐韵道。

“不嘛,你也不许坐,你得陪我转转。”唐韵嘟着嘴不干。

“你不是来过吗?”

“来过就不能再转了?我偏要转,你也得陪我!”唐韵蛮不讲理地拖着朱文羽便走,朱文羽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小姑奶奶够难缠的。”又皱着眉头被拖着朝那普贤殿而去。

其实这唐韵也并不是非得要仔细看这观音庙,只不过情郎在侧,若是不偶尔耍点小无赖,倒似没了这份情趣,看着朱文羽无奈何地苦脸,唐韵不禁心中暗自得意地偷笑,情郎如此迁就自己,实是令唐韵满心如蜜一般,至于到底在这观音庙中看些什么景致,已是并不重要了。

好容易在这观音庙中转得一圈,吃了几块庙中的素点心,唐韵还布施了几枚铜钱,总算同意往回走了。朱文羽长舒一口气,不待唐韵反悔,已是领路朝庙外走去。

刚走到这观音庙门口,已听到有嘈杂的争吵之声,朱文羽驻足看去,只见几个人正和值扫的观音庙和尚争执,似是一方想进一方阻拦不让。让朱文羽意外的是那几个想进观音庙中的人身着黑红黄衣,头戴鸡冠帽,居然是几个西藏喇嘛。

这密宗其实乃是藏传佛教一支,乃佛教传入西域之后演化而来,其僧人称为喇嘛,其教义也分几派,如白教,花教,红教,黄教,喇嘛教之类,不过中原一般都统称之为喇嘛教,盖因藏传佛家中对僧人的称谓皆称喇嘛而已。喇嘛教也有自传武学,独成一派,颇有所成,其中犹以“手印”功夫为中原武林所知,因其所传佛学与中原大不相同,颇为神秘难懂,武林中人便将这些以“手印”擅长的藏传佛家统称为密宗。眼前这些在观音庙前与值扫僧人争执的喇嘛自然便是喇嘛教的僧人,至于他们会不会武功,却是分辨不出来。

朱文羽在京城中也曾见过几个来应天朝拜大明天子的西域喇嘛,当时还觉新奇无比,有侍卫告诉他那是西域密宗僧人,后来才听说这西域喇嘛教在前元乃被立为国教,前元统治中原之时,虽因中原佛家与之大不相同,中原百姓不易接受这喇嘛佛教,但喇嘛教在蒙古却是大为盛行,增加了许多寺庙,中原却一直极少有喇嘛庙院,而这些西域喇嘛也极少到中原来,最多只是来京城朝拜天子,以示臣好。

不过这四川与藏域相连,川境中便常有喇嘛走动,朱文羽自河南入川,先到巴中,再到成都,丹棱,乐山,此时到重庆,沿路虽非时时见到喇嘛装束之人,却也见过数次,并不新奇,只是如今日这般的喇嘛与中原寺庙的僧人争执起来,倒是少见,朱文羽来了兴趣,便扯着唐韵也过去看看热闹。

“为何别人能进我们就不能进?”一个身材高大的喇嘛叫道,居然是一口官话,想来这西藏喇嘛到中原来,首先学的也是这一口的官话。

“阿弥陀佛,你们是西域佛家,我们是中原佛家,同根不同枝,不但教义大不相同,所拜诸神更是无一同者,尔等入寺何益?”那值扫僧道。

“我等入寺找住持和尚探研佛理也不行吗?”

“你等几位来势汹汹,不待通报强行欲闯,如何像是探研佛理之人?佛门清静之地,尚忌逞强斗气争执,更何况庙中香徒众多,男女老幼皆为巴州百姓,若是被惊吓了岂非罪过?想来此亦非尔等佛理所望吧?阿弥陀佛。”那值扫僧人手执扫帚,单手行礼,说什么也不让那些喇嘛进去。

此时山门之前聚人渐多,围成了一个圈子,都在看双方争论。

“你这和尚罗嗦什么?你这寺院普通百姓都能进得,凭什么他们进得我们便进不得?再挡路小心你这秃驴的小命!”只听一个粗野的声音响起。朱文羽循声看去,却是一个长着络腮胡子四五十余岁的男子,戴着皮帽,帽边露出些许绒毛,眼露凶光,看那脸形,与那几位喇嘛大不相同,倒有些蒙古人的长相。

若是在前元之时,将天下百姓分为三六九等,中原汉人原是最末等之辈,碰上这种蒙古长相之人,便只有躲闪逃避之份,若是和他惹起争端,元朝官府拿住,不问青红皂白便会判汉人理屈,轻则重打数十大板,重则重刑丧命,元朝九十余年,此等之事不计其数,当地百姓心中俱都憋了一肚子气,对蒙古之人的愤恨犹胜余对别的西域诸地之人。后川境重归大明疆土,扬汉抑蒙,西域诸人的气焰便低了许多,也算是替中原之人长了一口气。此时围观的百姓见那蒙古装束的汉子出声,不但出言不逊,居然还粗口骂人,便一窝蜂地起哄吵闹,纷纷指责那蒙古人和那些喇嘛不对,不许他们进观音庙。

那蒙古汉子见众人不听分辨,焦躁起来,一把推在那值扫僧人的肩上,那汉子身大力沉,值扫僧人又显然没有练过武功,竟是被那汉子推得蹭蹭蹭蹭后退了几大步,一个不稳,已是朝天倒在观音庙山门前,正好手磕在石阶之上,擦出一道血口,那血已流了出来。

围观的百姓见状更是不忿,群起聒噪,前面的踏上几步,后面的朝前涌,再加上几个无聊街头混混哄叫着往前挤着推着,一下便将那蒙古人和那些喇嘛围在当中。

“你们干什么?关你们什么事?”那蒙古人见人群围了上来,现出一丝慌乱之色,忙伸手外推,却不料用劲过大,一下将人群推开,六七个人被推倒在地,最近的一个中年男子倒在地上面现痛苦之色,抚着手臂不住叫疼,却不见有血流出。众人见他凶恶,又都呼地一声散开。

那蒙古打扮的男子见闯了祸,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呆立半晌,猛地醒悟过来,拨脚便朝山下而走,那几个喇嘛见势不妙,也忙跟上朝山下而去。

朱唐二人拨开人群,挤了过去,唐韵低身看了看那倒在地上的中年香客,略一查看,回头看了一眼朱文羽道:“手臂骨头断了。”朱文羽抢上几步,冲着正欲离去的蒙古男子叫道:“打伤了人想跑吗?”

那蒙古装束的男子突地站定,回头道:“瞎了你的狗眼!是他们先动手的,你没看到吗?关我屁事?!”

“他们只是普通百姓,你身负武功,不知道轻重吗?打伤了人你还要狡辩?还要出口伤人?”朱文羽微怒,板着脸道,他早看出那男子身怀武功,往外推的那一下已是用上了蒙古的摔跤手法,手劲又大,那普通百姓哪里经得起,一下便被摔断了臂骨。

那蒙古男子目露凶光,一时不知说什么好,略一思索,想来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实是不好太过无礼,从怀中掏出一锭散碎银子,抛了过来,瞪了朱文羽一眼,叫了句:“你等着!”转身匆匆而去,后面几个喇嘛也急急跟上。朱文羽手一抄,正好接住银子,走回来,看那唐韵已将那香客的断臂接好,在值扫僧的扫帚上抽了数根竹枝用剑削断,把自己的手绢撕成布条绑上。

朱文羽将银子递给那香客,道:“回去好好养伤,不要乱动手臂,不要用力,一个月后再拆去竹枝。”

“是,是是,多谢公子,多谢小姐。”

“以后行事别这么鲁莽了。”唐韵在旁边道。

“是,是是,多谢小姐,多谢公子。”那人不住点头。

“羽哥,我们走吧。”唐韵站起身来,道。

朱文羽点点头,和唐韵并肩下山而去。

------------ 第十四章 巴山风雨(8) 二人一边走一边兴致勃勃地游玩沿途风景,又找了几个小摊尝了几样特色小吃,直到天近酉时才沿着江边往客栈方向而回。

江上雾又渐浓,太阳已隐在一片浓浓的白雾之中,只发出惨白的光,二人正一心欣赏着江边美景,忽听得耳边有人叫道:“就是他们!就是他们在观音庙多管闲事!”

朱文羽回头一看,却正是方才那蒙古装束的汉子,仍是带着那几个喇嘛,直朝这边奔来,那蒙古汉子一边跑一边还在叫:“就是他们!”

朱唐二人对望一眼,干脆停下脚步。

那蒙古汉子和喇嘛凑上前来,不由分说,挥拳便打了过来。

朱文羽早想到那些人定是为了方才观音庙之事来找茬,却也万料不到这帮人居然上来一言不发挥拳便打,连场面话都来不及说一句,想来纯粹是为了泄愤而来,只是怕出人命,并未一上来便以兵刃招呼而已。不过朱文羽看那些人虽是力大拳重,但实在也只是长得粗壮而已,除了那蒙古装束的汉子算得上有些摔跤的功夫外,余人连武林中的三四流身手都算不上。

朱文羽哂然一笑,暗道这帮人实在是不自量力,连身子都懒得动一下,他知道唐韵在身边,这位小姑奶奶的身手已是足够打发这帮饭桶了,根本用不着自己出手,反倒可以让唐韵活动活动筋骨,打场架,这种有惊无险的事正好让唐韵玩玩。

唐韵也算走过几年江湖的人,况且川中妹子性子本就泼辣,她也看出来的那些人实在是谈不上什么武功,这一路上在船中也算憋久了,正好活动活动手脚,“羽哥,让我来!”已是挥拳而上。

朱文羽笑吟吟地掏出折扇一边摇着一边向旁边走出两步,任唐韵迎了上去,眼见那些人离唐韵已不到四尺,突地,朱文羽已是脸色大变,大叫一声:“韵儿小心!”扇子一收,脚下一点,迅捷无伦地闪身而上,一把从后面扯住唐韵的裙带,硬生生地将唐韵正在朝前的身子拉了回来,搂着唐韵疾退出丈余开外。

原来便在那些人近到唐韵身前四五尺之际,朱文羽已突觉不妙,他突然感觉到那些人的拳脚已是突然间迅捷了百倍,而原来只是力大势沉的拳势掌势也突然涌起一股劲风暗力,几个人或攻上路,或袭下盘,拳脚来路竟是突然从杂乱无章的拳脚变成配合得极妙的上下齐攻的招式,这几个人哪里是什么只会蛮力的莽撞武夫?分别一个个都是身怀不弱功力的武林好手,至少有两人已近一流高手境界!

饶是朱文羽反应极快,一把将唐韵硬生生扯了回来,但对方那拳脚来势已与唐韵伸出去的手臂相碰,唐韵是女子,天生力弱,并不擅此硬碰硬撞来不得半点取巧的功夫,登时便被那股暗劲沾上,唐韵只觉一股大力直压在自己伸出去的手臂之上,待得朱文羽将唐韵扯回来,唐韵的左手已是软软垂下,竟是被生生震断了臂骨,唐韵仍是睁着大眼,还未明白是怎么回事,但觉手臂巨痛,疼得泪珠子都快掉了下来。

那帮人看朱文羽搂着唐韵退开丈余,便也原地站定,便在这刹时之间,那蒙古汉子脸上已是显出肃穆的神色,稳稳站在当地,显出一副高手气度。

朱文羽猛然醒觉,知道自己和唐韵已是中了圈套,那蒙古汉子和那些喇嘛分明便是冲他而来的武林好手,只是自己和这些人素不相识,却不知为何要设圈套暗算自己。

“在下朱文羽,不知各位尊姓大名?和朱某有何仇怨,欲加害于我二人。”朱文羽森然道。

“这些朋友都是我天衣盟的好朋友,这位是蒙古摔跤高手,巴措巴英雄,至于这些,则是密宗好手呼伦和他的几位师弟,却不知朱大人是否还满意?”只听江边有声音传来,从雾中走出一人,身着玄色紧身劲装,身后还跟着三五人,都是一样的青色劲装,面色冰冷毫无表情。

“血刀绝命杜风!”朱文羽不用回头,已是听出了来人的声音,心中一沉,冷冷道。

几声掌声响起,那杜风道:“朱大人果然好记性,还记得杜某。”

“上次承蒙杜兄一番盛宴,多承厚意,朱某怎会不记得?”朱文羽脸上笑道,口气如恒,手上却丝毫不慢飞快地替唐韵接上左臂的断骨,从长衫上撕下一块衣襟,取过唐韵的剑鞘固定在手臂上绑好,将唐韵的“冰心剑”交到她右手之中。唐韵也知此番已是遇上大险,强忍着臂上疼痛,右手执剑,站在朱文羽身边。

“可惜啊可惜,上次朱大人没吃完就离席而去了,让杜某未能尽得心意。不过今日,朱大人不会再让杜某失望了吧?此番不但有我屠龙杀手招待朱大人,还有蒙古和密宗的几位高手,朱大人今天再是公务繁忙,恐怕也只能先吃完这顿大餐再走了。”杜风一边笑一边向前走,他身后的几个屠龙杀手则已迅速散开,隔断了朱唐二人到江边的退路,以防他们借水遁而逃。

其实朱文羽自小在皇宫中长大,并不识水性,而唐韵左臂新断,也入不得水,朱文羽心中根本没有潜水而逃的打算。

“朱某多谢杜兄惦记着,却不知杜兄如何知道在下的行踪?”朱文羽心中已是暗自盘算脱身之计,脸上却故意露出笑容。

“呵呵,说来也巧,本来我们是不知道朱大人你老人家的行踪的,只是巴措先生和呼伦大师几位今日本是去观音庙游玩的,却不料生了点小事端,更未料到会碰到朱大人,又刚好被在下远远认出朱大人的尊范。朱大人是我天衣盟的贵客,我一说,巴措先生和呼伦大师自然也是一心要一起好好宴请朱大人了,不过大人本已认识我杜风,所以只好请巴措先生几位装扮成不识武功的样子接近朱大人,谁知还是朱大人机敏,居然被大人看破,杜某实在是佩服得紧啊。”

“天衣盟中居然还有这些蒙古和密宗的人?”

“这几位都是我天衣盟的贵客,我天衣盟广结天下英雄,凡是能跟朱元璋作对的都是我天衣盟的朋友。这位巴措先生父辈在大元朝做过高官,却死于战祸之中,而这位呼伦大师嘛,这巴川境内本可归他们密宗管辖,却不料也被朱元璋占了,大伙对朱元璋都是痛恨无比,能够对朱元璋不利的事他们当然都是极愿意参与的了,哈哈,朱大人,想不到吧?”杜风哈哈一笑。

“我还只道你天衣盟只是想篡夺朝廷大权,想不到居然还里通外族……”朱文羽怒道。

“成者王侯败者贼,只要事成,各有所得,又有什么内族外族?谁叫朱元璋结了这么多仇家?满天下都是,连朝廷里……嘿嘿,朱大人,我们盟主曾说过,只要你不再和我天衣盟作对,事成之后少不了你的功名利禄,荣华富贵……”

“呵呵,你们能不能成都还难说得很呢,现在就做这种梦?我说杜兄,在下劝你一句,听不听就随你喽,如今百姓思安,你们想再挑起动乱,已是没那么容易了,早早束手投降才是正道。”朱文羽嘻笑道,他也知这话对杜风来说根本不会起什么效用,只不过是拖一拖时间而已。

那杜风突地止住笑容,脸色忽地变得冰冷,道:“对了,我想起来了,朱大人,上次在丹棱境中被朱大人耽误了不少时间,结果被朱大人中途逃席了,今日杜某可不再上这当了!巴措先生,呼伦大师,大家一齐上!”

杜风话音刚落,朱文羽身形也同时动了,只见他右手一抄,已是一把搂起唐韵的蛮腰,唐韵一个活生生的大姑娘,居然被他一把横抄在手臂之中,轻巧如同婴儿一般,不待众人围上,朱文羽手上使劲,竟已将唐韵高高抛起,左手再在唐韵脚底一托,这一抛一托实已暗含朱文羽浑厚真力,唐韵如同腾云驾雾一般被抛出两丈余高,直向圈外冲去。

唐韵哪料到朱文羽居然会有这一手,猝不及防,一声尖叫,已是被抛在半空,待得稳住身形落在地上,已是脱出众人包围,落在六七丈远的河岸之上,本以为会摔个大跟头,谁知居然轻轻巧巧地便落在了地上,眼前还直在发晕,不知自己为何一下就被抛出这么远。

朱文羽大喝:“韵儿回船!我断后!”已是朝着唐韵落地的方向冲去。

唐韵猛醒过来,知道自己本来剑法比之任何一个屠龙杀手都不占上风,比之杜风更是差了一大截,更不论有一个蒙古摔跤高手和几个密宗喇嘛,加之左臂骨断,仅右臂能使剑,武功已是大打折扣,若是和朱文羽一起,不但帮不了朱文羽的忙,反而会让朱文羽分心,此时趁此良机,脱出包围,不如急速奔远,凭朱文羽的身手轻功,一个人想脱围而出自是容易得多。想通此际,虽说心中实在不甘心也不放心,但也是不及回头,埋头便急向前奔。

唐韵乃是女孩子,江湖人称“暗香疏影”,剑法以轻盈灵动为主,轻功也是极有功底,这一发力狂奔,可说是非一流高手已很难追及。

------------ 第十四章 巴山风雨(9) 朱文羽看那唐韵懂事地沿河前奔,心中喜道:“这小姑奶奶还算聪明。”但此时已是不及细想,身形已朝着唐韵前奔的方向冲去。前面阻挡的正是那蒙古摔跤高手巴措和密宗喇嘛呼伦师兄弟数人。

那几人见朱文羽赤手空拳地冲来,大喜。他们曾听杜风说起眼前这姓朱的小子乃是天衣盟的死敌,多次坏了天衣盟的好事,而巴措乃是蒙古阿拉善草原大汗扎克多座下国师图格锡的侍卫,如今国师图格锡,还有呼伦师兄弟的师父,密宗大喇嘛扎达此时正在重庆和天衣盟的一位重要人物会商联盟之事,若时今日能助杜风除此天衣盟的大患,必会对三方盟约之事大有助益,自已也必会受国师和师父的赞许,立大功一件。因此各人俱都全力出手,欲将朱文羽拦下,至于落在身后的唐韵,已是无人去管她,各人一心要将朱文羽齐施围攻毙于手下。

只见那巴措使出蒙古摔跤中的粘拿手法,抓向朱文羽双手,这手粘拿之技乃摔跤之中常用之法,双手只要粘上对方手臂,手腕一动便可牢牢将对手手臂抓在手中,甩之不脱,便如粘住一般,此时再施脚下横扫,便可令对手双脚骨折,瘫倒在地。巴措乃蒙古草原有名的摔跤手,这手粘拿手法极是出色,除了极少数绝顶摔跤好手才可在双臂被他缠上之后反击脱出,再反拿其手,若是旁人,只要被巴措这双手粘上,再加上巴措极好的下盘功夫,便只有乖乖投降认输的份了。

呼伦师兄弟则使出了大手印功夫。这大手印乃是密宗密传武功,分为多个流派,但呼伦的师父扎达却是西域有名的大手印的高手,他们师兄弟数人在这门功夫上用功数年,也有了一定的火候。这大手印密技分“按,捺,印,贴,烙”等等多种手法,配以西域独门内功,中者或全身如火烧般烫不可耐,有时连脑子都会烧坏,或如落冰窟般冷不可挡,连眉毛胡子都会凝结出冰霜,或全身经骨错乱,真气乱行直至血爆而亡,凡此种种不一而足,实是一门极为霸道的武功。

只见那巴措双手伸出,直趋朱文羽双手,呼伦则展开双掌,掌心发红发暗,一股灼热的热力发出,直朝朱文羽腰间按去,另一喇嘛双掌发青,一股冷嗖嗖的凉意袭来,直贴朱文羽双脚,正是呼伦的一个师弟,各人各逞功夫,上盘下盘,直朝朱文羽攻来。而朱文羽身后,那杜风率数名屠龙杀手,或执血刀,或持双剑,也已直攻而至,只差丈余之远,杜风一边狞笑,一边喝道:“朱大人,别走啊,杜某请你好好喝一杯!”

朱文羽不避不让,身形依旧前冲,那巴措等人看朱文羽贴近,大喜过望,手上加劲,已欺近朱文羽身前一尺之内,朱文羽都可以感觉到腰间火烧般的灼热,以及腿下冰凉的寒意。

突然间,只见白光一闪,巴措和呼伦等人都觉眼前一亮,手上突觉一阵微微的凉意,双手间鼓足的真气似是突然没了踪影,正一愣神间,朱文羽已从数人夹缝之间擦身而过,脱出围攻。

巴措等莫名其妙,还没醒过神来,已觉手上剧痛,低头一看,只见地上掉着两只手掌,一只粗黑的左手,正是巴措自己的,而另一只略显惨白的右手,却是呼伦的师弟的,而呼伦的右手手腕也是鲜血淋漓,腕上脉门筋脉已是被划断,鲜血直淌,不但这大手印功夫是废了,连这只手掌以后都已是再无力用任何武功,已算是半个残废了。

巴措和呼伦等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朱文羽如何能从数人之间擦身而过?这眼看着便可贴到他身上的大手印如何一下子变成了几只被废掉的手,地上还有两只被活生生砍下的手掌?再看已脱出重围的朱文羽,不知何时,本来空空的手中如今已是执了一柄冷森森,仍旧泛着寒光的宝剑,那剑刃之上居然连一点鲜血也无,依旧是那么冷森,映出如冰般的寒意。

巴措和呼伦等人这才相信自己这边的两只手掌是被那冷冰冰的宝剑砍下来的,顺带还废了呼伦的一只右手,再也不能使用武功,醒悟到这,各人才觉手上剧痛钻心,终于忍心不住倒地如狼嚎般惨叫起来。

这也是活该巴措等人倒霉,在观音庙初次遇到朱文羽之时,他们并不识得朱唐二人,只知二人乃是多管闲事的闲人,谁知下山之后碰上杜风,杜风告诉他们朱文羽乃天衣盟的死敌,各人为了争功,纷纷同意设局围攻朱文羽,但杜风却忘了告诉他们朱文羽乃是个腰缠“雷霆软剑”的主儿,他们只见唐韵带了剑,而唐韵连人带剑又被朱文羽抛到身后逃了,剩下这朱文羽双手空空,不知朱文羽底细,以为朱文羽已是赤手空拳,而他巴措精擅蒙古摔跤手法,呼伦等人则使的是大手印,俱是不使兵刃只凭手上功夫的好手,众人便急不可耐地挥拳上前直攻,却不料朱文羽在他们的手掌近身一尺之内,闪电般地从腰间抽出的“雷霆剑”,顺势身前一滑,那雷霆剑削铁如泥,何等锋锐?一削之间,已是砍下两只手掌,再顺带断了呼伦一只手的腕上筋脉。

若是巴措等人早知朱文羽腰间缠有宝剑,必定会小心应付,哪怕朱文羽身手再高,要想斗败这几人,也不是八招十招之间可以做到的,那时后面的杜风一上来,前后夹攻,朱文羽便立陷险地,谁知杜风忘了提醒,巴措等人也根本没往那上面去想,一心争功,竟被朱文羽一招成功,立时便脱出重围。而那巴措和呼伦的师弟各断一掌,呼伦右掌被废,其他师弟又忙着给他三人止血包扎,竟已无人再能助得杜风挡住朱文羽。

虽脱出重围,并解决了巴措呼伦等人,朱文羽心中并不轻松。一个杜风也已是一流高手,再加上几个不怕死不怕疼不要命的屠龙杀手,若是被他们缠上,恐怕也难逃上次身负重伤之劫。

朱文羽正自打算落荒而逃,谁知前面浓雾中又闪出一道黑影,一道灼热一道冰寒两道掌风已是迎面而来,“好小子,哪里跑?!”

后面的呼伦等人仍倒在地上,大声哭叫道:“师父!”

那来人正是呼伦师兄弟的师父扎达大喇嘛!

扎达大喇嘛乃是西藏密宗中黄教的第一高手,大手印功夫已有九分火候,能双掌连出,同时发出阴阳截然不同的两道手印。他这次来重庆,乃是与天衣盟中的副盟主商谈联盟之事,谈完后蒙古阿拉善草原国师图格锡在客栈歇息,自己则由杜风带着来游览重庆府的风光,在外头碰上徒弟呼伦等人,才从杜风口中得知这朱文羽是天衣盟的大敌。杜风要设计伏击朱文羽,扎达自视甚高,不屑围攻,想来自己几个徒弟再加上巴措、杜风,还有几个屠龙杀手,已足够收拾朱文羽了,便无论杜风如何劝说,都坚持并不参与设局之事,只是在旁边袖着手看热闹。浓雾之中朱文羽虽听出来有些人便在附近,却以为也是当地百姓在江边游玩,并不以为意。等杜风等人围上之后,朱文羽将唐韵托起抛出,扎达也并不阻拦,一来杜风曾道朱文羽才是正点子,唐韵只是无关紧要之人,二来自己身为密宗高手,也不屑去为难一个十几二十岁的小丫头,便任由唐韵离去。谁知一招之间,朱文羽忽出兵刃,砍掉了自己三徒弟洛桑的一只手,还把大徒弟呼伦的右手也给废了,出奇不意猝不及防,心中大怒,便趁朱文羽将逃未逃之际,身形跃起,蒲扇般的双手交错一晃,已是发出两道大手印。

扎达的大手印乃是黄教中的不传之密,相对密宗中别的流派的手印功夫更是霸道威猛,阴阳二掌分含阴阳二道截然不同的掌力,阳掌之下,中者全身血液沸腾,直如开水一般,不但能将五脏六腑烧熟了,连血管都会烧爆,全身血口迸裂,活生生被烧死。阴掌之下,中者全身血液冰寒,几被冻实,不再流动,最后全身乌青冰凉而死,有如冰棍一般,乃是极为阴寒凶狠的掌力。这扎达自小聪明过人,在这大手印功夫上造诣颇深,居然能够双手分修两种截然不同的掌力,同时发掌,已是密宗中难得的高手,但他这大手印功夫此时仍是未能达到绝顶之际,若是真到十二分火候之时,阴阳融二为一,发掌之际已感觉不到寒热之气,只如一道春风般和熙而来,而中人之后却是寒热交替发作,瞬间便可致敌于死地,绝无可救。但扎达这九分火候的阴阳二道大手印也已十分惊人,若是放到中原,已入一流高手的境界。

朱文羽陡感一热一寒两道掌力迎面而来,便已知眼前此人的武功非同小可,绝不弱于血刀绝命杜风,若是被他缠得几个回合,后面的杜风赶上来再一包围,自己再想脱身便是难于登天了,不禁心中焦急,又担心前头是不是还有敌人,唐韵是否已顺利逃脱,此处离朝天门码头还有十一二里的路程,这一路上唐韵一人,左臂又伤,若是再有好手拦截,则是凶多吉少。

不容朱文羽多想,扎达双手一热一寒两道劲风,已是迎面而来。朱文羽脚不停步,嘴中笑道:“哟,罗汉请观音,客少主人多啊。”手上却毫不耽搁,已施出“雷霆剑法”中的一招“横越三山”,直削向扎达双手。

任是扎达的大手印功夫已具相当火候,但有呼伦等人的前车之鉴,他一双肉掌自然还是不敢和朱文羽那锋锐无比,泛着冷冷寒光的雷霆剑硬拼,落个断掌而退。但扎达毕竟在这大手印上已是浸淫了数十年,招法身式都是极为精擅,双掌一错,泛出几道掌影,虚虚实实,避过剑锋,仍是直朝朱文羽拍来。

------------ 第十四章 巴山风雨(10) 蹭地一声,朱文羽左手再在腰间一抽,又将雷霆剑鞘抽出,以鞘代棍,那剑鞘虽是软鞘,但在朱文羽真力催逼之下,已是其坚似钢,直如一根铁棍一般,使出一招“雷动天门”,直点扎达右手脉门而来,右手手腕一转,一招“地转山移”,剑锋已是改变去路,向下直削,切向扎达左手。

扎达亦非俗手,身形一错,左手手上改按为捺,四指陡收,只余一大拇指,贴着剑锋而上,直捺向朱文羽执剑右手,而扎达右手却是一转,已改为拍势,手腕一缩,四指一并,横拍而出,直拍朱文羽左手剑鞘的侧面,一股劲风几乎将剑鞘来势拍得偏了数寸,那内力拍在剑鞘之上,浓雾之中,剑鞘本已沾了些极薄的露水,在这瞬间已结成了一层薄薄的细冰,那内力再沿着剑鞘传到朱文羽左手之上,朱文羽只觉一股寒气袭来,五指几乎要被冻得麻木毫无知觉。

朱文羽右手雷霆剑已在身外,而扎达的左手一捺已近到手腕半尺之内,不及回剑再挡,说时迟那时快,朱文羽养生诀内力逼出,褪去左手寒气,连剑鞘上的冰也刹那间融化,腾起一丝水气,顺着被拍偏的方向直下,居然一下搭在右手的雷霆剑上,右手却出人意料地五指一松,居然弃剑,大吼一声,“你也接我一掌试试!”竖起右掌,运起养生诀内功,硬接扎达的左手那灼热无比的大手印一捺!

那“雷霆剑”本来缠在朱文羽腰间,曾一剑削断巴措和扎达一个徒弟的手掌,再废呼伦的一只右手,明显是把锋锐无比的宝剑,这一点扎达早已看在眼中,却哪知这朱文羽居然变招如此之快,更料不到朱文羽居然在这两招之间便即弃剑,伸出手掌硬接他左手一招大手印。此时已不容扎达多有思索,左手的大手印已结结实实和朱文羽右掌拍在一起。

扎达本是密宗大手印高手,内功也是一时之绝,却哪能和中原武林正宗的道家先天无极气功相比?朱文羽这养生诀内功虽还没练到极高的境界,却也已和扎达的内功不相上下,但此时扎达乃是用的左手拇指一捺,而朱文羽却是右掌全力拍出,两强相较,自然还是朱文羽的右掌稍胜一筹,扎达只觉一股雄浑的掌力硬生生将自己左手的大手印震散,自己发出的那股灼热的掌力被朱文羽的先天真力逼了回来,和自身内力一碰,只觉左臂一阵灼热,几乎要无力地瘫软下来。

但朱文羽左手却并不闲着,左手剑鞘在雷霆剑上一搭,由至刚突转至柔,“雷霆剑法”之后,居然已是使出武当派的“太极剑法”,使起粘字诀,剑鞘在雷霆剑的剑身上轻轻一拨,那雷霆剑已是被拨转方向,剑尖斜斜向上,朱文羽剑鞘再一带,那雷霆剑居然向上刺出,朱文羽居然不用手,仅用剑鞘拨弄,使出来一招南海派的剑招“蛟龙出海”!

南海派的剑招以奇诡见长,剑走偏锋,往往都是以极为怪异的姿势从极为诡异的角度刺出,与中原各派的剑招大不相同,这招“蛟龙出海”本是在人躺在地上,敌人以站立姿势由上至下而攻时的反击招式,出招之时在对手脚前两尺之处,剑尖斜斜向上直指对手小腹。各门各派中都无此等招数,也没有哪一家哪一派的招式中会让自己躺在地上,先自处于被动挨打极为危险之境再以此招还击,不过也正因如此,各门各派的武功中,也没有哪一家的武功会刻意地去防这一招,通常来说都是护住面门前胸,甚至于后背,而极少有招式会去假想对手从脚前出招斜向上刺自己小腹,真正的武林高手在敌人躺倒在自己脚前之时,除非敌手已无反击之力,否则大都是顺势一脚将对手踢飞,这一脚踢下去,既可伤敌,又可让对手远离自己脚前,以便再施后招制敌。

南海派人才凋零,只有一个三代弟子在宫中充当低等侍卫之职,因此朱文羽也学过几招南海派剑招,后来在开封府遇“南海叟”刘海棋行刺,才第一次真正见到南海派的剑招武功,但他实在是聪慧过人,使招运剑不同常人,随心而至,根本不拘所学过的招式,怎么顺手怎么来,怎么能伤敌怎么使,这招“蛟龙出海”若是南海派中人使出来,必是人倒于地上,方才斜向上刺出。他朱文羽为挡扎达喇嘛左手这一记大手印,不得已弃剑,左手的剑鞘一搭上雷霆剑,已是自然而然地一拨,竟以鞘为手拨弄宝剑使出了这招“蛟龙出海”,不但是临机而变,更是顺势而带,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一招的来招已与南海派的剑招相同,反倒是脑袋里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完全是手上自然而然地顺手而为。

那扎达数十年浸淫于大手印功夫,双掌其热似火,其寒如冰,已是有九分火候的手印功夫,但下盘却是不稳。以往与对手争斗,一双蒲扇般的大手施展大手印功夫,已能将身前数尺的范围内封得滴水不漏,根本不容对手近前两尺之内,也根本无须担心对手会攻自己下盘,加上他本是高手,往往十余招之间已能制敌,从未遇着有人能从下盘对自己攻来。故习武之时不长轻功,下盘轻浮不稳,此时朱文羽上边硬接他一记大手印,让他吃了个小亏,他也并不以为意,却不料这近在身前两尺之内的朱文羽双手仍在上盘,居然仅凭剑鞘拨弄便使出了这招“蛟龙出海”,猝不及防,已是来不及招架,只得硬生生地将身子长起数寸,那雷霆剑尖已是点在扎达喇嘛的右腿膝盖之下两寸之处。

雷霆剑何等锋锐?饶是那扎达施展大手印功夫,全身已是真力充盈,剑尖仍是划破扎达所披衣裤,直插膝盖之下,入肉数分。

那膝盖之下正是脚上韧带,一被剑刺,扎达已是右脚酸软无力,一个踉跄,单膝跪倒在地!

朱文羽哪肯放过如此良机?右脚在雷霆剑剑身上轻轻一踢,已将雷霆剑踢起,右手一抄,正好抄在手中,手腕一抖,连剑都不及提起,已在身前划了个半圈,向上削向扎达面门。

扎达右膝突地跪地,身子往前一栽,心中一阵慌乱,但他毕竟是密宗高手,对敌无数,经验极是丰富,突感冷森森的剑锋由下而上直朝自己下巴削来,百忙之中头一仰,上身生生往后一撤,那雷霆剑几乎贴着鼻子掠过,面门感觉一阵凉意。

扎达大怒,右手顺势下沉,仍是横扫,却是对准了朱文羽的左脚扫去,带起河滩上的碎石子,卷起一阵寒风,连湿渌渌的石子上都似乎结了层寒冰。

眼见得扎达跪倒低身,朱文羽右脚踢完雷霆剑,尚未落地,此时使劲往地上一点,全身已是腾空而起,跃起几有丈余,左脚堪堪避开扎达右手横扫的一记大手印,已成居高临下之势。

此时那杜风率屠龙杀手在后面又近了许多,朱文羽一心脱困,剑尖向下一指,直点而下。正好扎达喇嘛抬头仰面,那雷霆剑尖便直冲扎达面门而去,扎达右手大手印扫了个空,身子已是矮得贴近地面,避无可避,大骇,眼见得朱文羽的雷霆剑的寒光已近面门,也顾不得密宗堂堂大喇嘛的体面,一个懒驴打滚,就势一倒,倒在河滩之上,身子再一旋,一个翻身,滚开到数尺之外。饶是他动作迅捷,肩膀之处依旧被那雷霆剑擦身而过,把他那喇嘛衣都划破了一道长长的口子,惊得他出一身冷汗。

朱文羽的雷霆剑在扎达肩头擦肩而过,划破扎达的衣裳,一下点在河滩之上,那剑本是软剑,这一点自然弯成了弓形,但在朱文羽真力催逼之下,却又就势反弹而直,一股弹力向上一托,朱文羽在那皇宫御花园中所练轻功本就极是擅长这种“反弹身法”,借力用力,又是腾空而起,却已朝唐韵所逃的方向弹去,待得扎达沾了一身河滩的污泥砂石,狼狈不堪地站起身来,后面杜风率的屠龙杀手赶到,朱文羽已是几个起落隐入了河边浓雾之中。

扎达逞强西域数十年,几曾吃过如此大亏?数招之间便迭遇奇险,不但被逼得在地上打了个滚,满身臭泥污秽,更险些命丧雷霆剑下,气得脸色发青,哇哇大叫,拨腿便追。杜风在后面叫道:“大师!大师且留步!”那扎达哪里肯听?直瞄着雾中朱文羽那淡淡的影子,几个大步也已隐入雾中。

杜风无奈,吩咐一个屠龙杀手留在河滩上照应巴措和呼伦师兄弟几人,自己率余下的三个屠龙杀手也跟着扎达喇嘛的身影追去。

重庆春天的雾果然极大,河边水气潮湿,更是浓郁,便如此略一耽搁,扎达的身影已是隐在浓雾之中不见踪影,前面的朱文羽更是身影全无,只余一片白茫茫的浓雾。

杜风朝着他们去的方向追了几步,猛然想起唐韵逃去之时,朱文羽曾叫唐韵回船,杜风一跺脚,咬牙道:“走!朝天门!”率了三个屠龙杀手直奔朝天门码头而来。

------------ 第十五章 渝路江生(1) 却说朱文羽心系唐韵,不知在围攻自己的这几个好手之外,还会不会有人对身负臂伤的唐韵进行截击,心急如焚,脱出重围便沿河岸直奔朝天门码头,此时河边浓雾弥漫,也不怕施展轻功惊世骇俗,展开身形,直如风驰电掣一般,一路冲开浓雾,沿着河岸狂奔。

那扎达哪肯放过?盯着前面的浓雾中的黑影,也是发力急追,但他手上大手印功夫虽强,轻功却只是中等,只追出一两里,浓雾中朱文羽的身影已是渐渐发淡,只余一丝了了的黑影,若非仔细盯着,已是难以发觉,扎达气得大吼,发狂般直追不舍。

突的,前面的黑影忽然变得浓重起来,那朱文羽似乎一下子停了下来。

扎达陡地警觉,他方才吃了朱文羽的亏,心有不甘,便一心追了上来非要报仇不可,但一见朱文羽停步,突然想起方才一战,心知这朱文羽绝非泛泛之辈,不但内力极强,而且手执一柄锋锐之极的宝剑,自己若是稍有不慎,不但报不了仇,恐怕连老命都得送在他手里,略一迟疑,脚下已缓了下来。

前面浓雾中的黑影依旧是不动,手中长剑斜向上指竖在身前,似乎是在等着扎达来攻。

扎达多了个心眼,放轻脚步,悄悄朝左边慑去,左边正是河岸,地势略高,照扎达的想法,他奔到左边,从侧面以大手印功夫朝朱文羽猛攻,出其不意,当可得手,扎达心中不禁暗暗得意,“幸亏有这浓雾,否则还想不出这招来。”

那朱文羽似无所觉,仍是站在原地不动,静待扎达出手。

扎达悄悄蹑到左侧,大喝一声,双掌齐出,朱文羽乃是他在西域中从所未遇过的高手,与其过招丝毫马虎不得,这两掌一热一寒已是蕴足全力,宛如两道狂风,直朝朱文羽卷去。

只听啪啪两声巨响,两掌大手印掌力已结结实实打在朱文羽身上,那朱文羽发出一阵惨叫,全身被击得抛出两丈开外,啪地一声落在江边浅水之中,毫无声息,显然在落地之前便已死了。

扎达哈哈大笑,冲上前去,要看看那朱文羽的死状。谁知近前一看,哪是什么朱文羽,分明是一个渔夫打扮的四十余岁的乡民。

原来那乡民正坐在江边钓鱼,朱文羽施展轻功从他身边略过,带起一阵轻风,他根本便没看清朱文羽的身形,也不以为意,却正好似乎有鱼上钩,便站起身来,手执钓竿。随后追来的扎达见突然站起一条黑影,误以为是朱文羽停了下来,在浓雾中模模糊糊,那乡民手中的钓竿却又被扎达误以为是那雷霆剑,以两掌大手印偷袭。可怜那乡民只是普通百姓,如何当得起扎达这武功一流的好手全力一击,登时便被打得身子腾空而起,未曾落地时五脏六腑已然震碎,只叫得一声便毙命。

那扎达生性凶残,见误杀了一普通百姓,也不以为意,呸地一声:“活该你倒霉!”再回头一看,只见四下都是浓雾弥漫,如还有朱文羽一丝一毫的踪影?不禁气得哇哇大叫,运起掌力,一掌一掌打在那死了的乡民的尸首之上泄愤,打得十余掌,可怜那无辜乡民的尸体已是不成人形,惨不忍睹,鲜血染红了一大块江面。

朱文羽一路沿江狂奔,直奔出十余里,才到朝天门码头,那朝天门人来人往的甚是热闹,雾便淡了许多,已能看得远了些,朱文羽一眼便在那一堆的船中看到自己来时所乘的客船,心中一喜,正欲朝那边奔去,只听耳边突然传来唐韵的叫声:“羽哥小心!”与此同时,只觉一阵劲风从旁边的树后突然而至,正是杜风的血刀!

原来朱文羽到重庆才一天,并不识路,只知道大概方向,沿着河岸急奔,那杜风却因蒙古国师图格锡和扎达等人与天衣盟会商之事,已来渝近一月,这重庆府的大街小巷早已玩了个透熟,早抄近路到了那朝天门码头,先是在码头四处探查,想看看那唐韵上的究竟是哪条船,却见那码头边的船何止百条?这一条条找下去,找到天黑也找不出来,只好守在码头边的树后隐密之处,知道那朱文羽必来朝天门码头,守株待兔,定要给他个好看。

原来那唐韵甚是机敏,回到码头跳上船后立刻隐在船舱之中丝毫不露面,只在暗中看杜风等人不住地在码头上推这个问那个地打听谁是谁的船,知道正是在寻找自己,哪敢出头?暗暗吩咐祖江生等人悄悄解开缆绳,随时准备离岸,却是心急万分地一心盯着岸边等那朱文羽赶回来。后唐韵终于见到朱文羽奔来,大喜过望,却见那杜风隐在树后,伺机偷袭,不禁着急地高声示警。

朱文羽猝不及防,差点被那杜风一刀而中,也幸亏唐韵这一嗓子让朱文羽先有警觉,急转身形,那血刀堪堪擦着面门而过,热热的刀风扫过面庞有股火辣辣的感觉,这一下真个险到了极处,果真悬如一线,若是慢得半分一丝,那血刀便落在朱文羽头顶之上,凭杜风那手刀风劲力,可不得把朱文羽的脑袋如切瓜般分成两半?

码头边散落的人群见有人动刀,发出一声惊叫,纷纷躲开,远远地看着。

杜风一刀落空,从树后闪出身来,手一挥,另两个屠龙杀手已推开人群围了上来,还有一个屠龙杀手则循声看到船舱中露出半个头焦急无比的唐韵,直朝那边扑去。这是杜风事先安排好的,兵分两路,一路收拾唐韵,以分朱文羽之心,他和另两个杀手则围攻朱文羽。

自上次在丹棱县境设局围杀朱文羽未果,不但被朱文羽等人脱逃入山,还被杀了“狼”字组的七八个屠龙杀手,铩羽而归,杜风被天衣盟盟主“如意神剑”余世雄,副盟主“绝刀”冯恨元大骂一通,心中早已将朱文羽恨之入骨,此番在这重庆府境内偶遇,本以为有扎达喇嘛师徒和巴措的援手,“血刀绝命”杜风本以为这次可算是十拿九稳,志在必得,却不料还是被朱文羽逃脱,还伤了巴措和呼伦师兄弟几人,杜风可说是气炸了肺,不惜一切代价也非得要朱文羽的命不可,不但是朱文羽,连和他在一起的任何人都要格杀勿论,故而同时派出一个杀手去取唐韵的性命。那唐韵守在船上不出,可见船上并无好手,唐韵虽是唐门出身,却已受臂伤,余下顶多也就是几个普通船夫,有一个杀手去料理他们已是足够,而这一招绝对可以让朱文羽心神大乱,他杜风便可乘虚而入,连同两个杀手将朱文羽毙于刀下。

杜风这一手果然毒辣,朱文羽闪身堪堪避开杜风的血刀,已见两个屠龙杀手拨开人群慢慢围上,而眼睛一扫之间,竟又发现另一个杀手已冲着那客船而去,心中大是焦急,不及蓄势,右手一抽,已将因怕引起码头人群慌乱而放回腰间缠好的雷霆剑拨了出来,让开杜风,向侧面飘出,直冲着一个屠龙杀手而去。

那杀手的兵刃也是血刀,自是由杜风所教,见他冲过来,更不答话,也不管尚在人群之中,双手高举血刀,一招“血洗华山”,呼地一声便劈了下来,气势威猛之极。

朱文羽雷霆剑闪电般横挥,已搭上那血刀,暗运真力,使出一招武当派的太极剑法“浮云托月”,使出“带”字诀,那劲力正使在血刀侧边的横面上,一拨一托,已将那血刀的去势带得划了一个圈,反变成向上砍去。朱文羽更不停留,双脚齐起,啪啪两声,已将那杀手旁边的两个乡民踢开,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滚出数尺开外,却是毫发无伤。

便在此时,旁边另一个杀手已至,手执双剑,使的自然是“黑白双剑”的招式,右手一剑斜削朱文羽左肩,左手一剑直点朱文羽右腿,果然是出其不意。

朱文羽先一招昆仑派剑招“跃马西山”横挡一记右手白剑,再变华山派的“西风落木”,剑尖直刺那双剑杀手的腰间,迫得他不得不收回左手黑剑回招格挡,朱文羽再变峨嵋派剑招“普贤诵经”,又逼退那血刀杀手。

只此耽搁得片刻,那杜风已从后面围了上来,三人终于将朱文羽围在当中。

朱文羽暗叹一口气,施出最是熟悉的“雷霆剑法”,将周身护了个结结实实,左格右挡,与杜风三人打了个难解难分。

却说唐韵这边见那屠龙杀手手执血刀直向这边扑来,惊叫一声。那祖江生却甚是机警,早已暗暗将竹篙插在水中,见那杀手来势汹汹,手上用劲一点,那客船本已解缆,一点之下,已是缓缓离开码头,待得那杀手追至岸边石阶,这客船已是离岸六七丈,凭那杀手的轻功已是万难跃上,只气得那杀手在码头石阶上双脚乱跳的大骂不已。

“喂,祖江生,你回去啊!羽哥没上来呢!”唐韵看这船离江岸越来越远,不禁急得跳脚。

------------ 第十五章 渝路江生(2) 那船却并不离远,只沿着江岸同向而行,总是离岸约摸六七丈的样子,缓缓地向朱文羽这边靠近。

码头边那杀手已是登上了一条空货船,喝斥船上的船夫开船来追唐韵这条客船,一个船夫说是船主没在,罗嗦了几句,被那杀手一刀砍掉半边脑袋,白白的脑浆和着鲜血流了半个甲板,一时把船上和码头上的人都惊呆了。

“开不开船?!”那杀手喝问余下的几个船夫,一脚将被砍去半边脑袋的船夫尸首踢到江中,泛起一大滩血水。

“是,是是,大王饶命。”那几个船夫战战兢兢哆哆嗦嗦地解开缆绳,那空货船慢慢荡出码头边层层围着的船,驶到略略空旷之处,便直朝唐韵的船这边追来,那杀手手执血刀站在船头,死死盯住客船,不住地叫“快!快快!”似是只要两船靠近,便会恶狠狠地扑杀过来。

却说这边朱文羽被杜风三人死死围在当中,两把血刀两柄长剑,不住地朝着朱文羽身上招呼,朱文羽却不敢太过施展身形,码头上人多,又都是普通乡民,怕刀剑无眼,伤了无辜之人,只得不住使出雷霆剑法中的剑招,前挡后架,寻隙再攻出一剑,这三人中杜风乃是首脑,武功也以他为最高,另两个屠龙杀手上次朱文羽也知道,服过蛊毒,既不畏死也不怕伤,真如拼命一般,因此朱文羽的剑招大部都朝着杜风身上招呼,只要伤了杜风,便是锉了这三人一半的锐气,脱身便不难了。此一战比之朱文羽在丹棱遇伏凶险之处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过盏茶工夫,客船已是靠近朱文羽被围攻之处的水面,仍是离岸六七丈远,唐韵站在船头,焦急地不住叫着:“羽哥!”

祖江生则拿着篙不住地点着江底,稳定着船身,不敢太过靠近。

朱文羽见船靠近,突地变招,手上已变出了南宫世家门主“绝情神剑”南宫望所授的“绝情剑法”,绝情剑法既快又猛,须得以深厚的内力催逼剑招,是一门既重力道又重剑招的剑法,南宫望当年行走江湖之时曾以此剑法称雄,极少遇见敌手,此时朱文羽所习“易气养生诀”道家先天气功比之南宫望都已不弱多少,这“绝情剑法”施展开来,自是刚柔并济,剑光大盛,登时把杜风三人逼退了半步,包围扩大了一圈。

得此余暇,朱文羽脚下一点,腾身而起,跃起丈余,手已搭上头顶的树干,微一用力,已翻身上树,更不停留,沿着树干急速朝江水方向奔去,到得树干尾端,脚下使劲一蹬,已如大鸟般直向那客船飞身而去。

那杜风见朱文羽又要脱逃,怒不可遏,也是身形一翻,上了树干,沿着朱文羽所经之路追去,咬牙切齿,非将朱文羽留下不可。

树干虽高,树枝却软,不好用力,朱文羽眼见得飞身跃出三四丈,去势已衰,身形堪堪下落,眼见得向江水中跌去,唐韵站在船头惊得大叫:“羽哥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那祖江生一把抛去竹篙,抓起甲板上的缆绳,用力朝朱文羽扔去。

朱文羽顺势接过缆绳,祖江生再一扯,朱文羽的身形又起,直朝客船这边过来,百忙之中朱文羽左手伸入怀中,掏出几枚围棋子,用力向后甩去。

刚好那杜风也已蹬开树枝,身形跃起,直向客船扑来,突见黑黑白白几点东西接近,带起呼呼风声,迎面而来,显是朱文羽所发暗器,连忙避过,身形却是缓了下来,后力不继,直朝江水中落去,“扑通”一声,跌落在水中,便也在此时,朱文羽已是踏上客船的甲板。祖江生连忙又拾起竹篙,飞快地把船撑离江岸,顺流而下。

这几下兔起鹘落,几乎同时发生,稍纵即逝,码头上的看客几乎看花了双眼,一帮闲人看朱文羽一人被三人围攻本就有所不满,只是看这些人刀来剑往的怕事不敢靠近,此时看到朱文羽顺利登上客船,而杜风却是落入水中,都不禁欢呼鼓掌。岸上那两个屠龙杀手凶神恶煞地踢翻两人,又挥了挥刀剑,人群纷纷往后退,却仍是聒噪不已。

杜风落水后站起身来,却发现只是齐胸深的水,扬起血刀待要用力蹬起,江底却满是淤泥,根本没法使劲,正好前一屠龙杀手催逼着那空货船靠近,一把将他拉上货船。

杜风气急败坏,穿着湿渌渌的衣裳,脚下是沾满泥浆的鞋,手上仍是舞着血刀,嘶声吼道:“快追!快追!”

“听到没有?快追!”那屠龙杀手挥着血刀,威逼着货船上的船夫,船夫无奈,只得撑船划桨地朝朱文羽他们的客船追去。

货船内空无一货,本就船轻,再加上几个船工被催逼着不得不死命地划桨,速度比朱文羽那客船快了许多,转眼之间已追近一丈有余,只差得十余丈光景。

那祖江生一见,把竹篙一放,吩咐着别的船夫:“陈联,叫兄弟们快划。”又一边脱着衣裳,一边对朱文羽道:“公子,若小的回不来,还请公子替小的回报陆帮主一声,再告诉我爹一声,江生不能替老人家养老送终了。”还不待朱文羽醒悟过来,那祖江生已是扑通一声跃入水中,刹时间便潜入江底。

唐韵见状惊叫一声,朱文羽却猛醒过来,那祖江生入水想要在水中破坏杜风追来的货船,他知杜风乃武林一流好手,内力了得,即算是祖江生在水中,杜风只需在甲板上出招,以内力激起江水,那股压力祖江生也是难以承受,忙叫道:“祖兄弟!回来!”

但那祖江生早已跃入水中,朱文羽无法,自己又不会水性,只得紧盯着水面,谁知那祖江生竟已是无影无踪。

再过片刻,杜风那货船距客船又近了许多,两船相距已仅八九丈上下,朱文羽正焦急间,只见那货船上突然一阵慌乱,船夫纷纷停止划桨,抢入舱中,杂七杂八地叫着:“船破了!”“水下有人!”

杜风大怒,在甲板上来来去去查看,看水底何处有人影,陡地一掌拍在水面上,激起丈余高的水柱:“去死吧!”

唐韵又是一声惊叫,朱文羽也只得在船头呆呆地看着,却见那货船停了下来,只是顺流而漂,却是慢慢下沉,显是漏洞不小,堵之不住,船夫纷纷跳水,那杜风又在甲板上来来回回焦躁无比地走着看着,目露凶光,直待那船已近半沉,水都快漫上甲板了,才无可奈何地跳入水中,另一屠龙杀手也随之跳下。

眼看那货船越来越远,渐渐地隐在雾中慢慢变淡变小,却一直不见那祖江生回来,朱文羽不住叫喊:“祖兄弟,祖兄弟。”但仍是无半点回音,直到再也看不到那货船的影子,才无望地坐在甲板上,唐韵在身边也不禁哀哀地哭出声来。

船上船夫齐心合力撑船划桨,船慢慢地顺流驶下,越来越远,直到再也看不到那朝天门码头。

朱文羽未料到这祖江生竟是如此忠义。在祖江生心中,虽对陆成林有诸多不满,说起来也是颇有鄙色,但在父命之下,却仍是尽心尽力为岷江帮奔波,而且在答应了陆成林要平安送朱文羽沿江东下中原之后,在危急之时,竟然不顾性命地要维护朱唐二人的周全,最终还把命搭了上去,只为完成那一句承诺。如此品性,当世已是不多,如此重义信诺,可谓英雄豪杰德操。如此忠义之人,却横遭不测,朱文羽也为之扼腕叹息。

客船一路过长寿,到涪陵,上丰都,到忠县,连日来朱文羽都是不断想起祖江生,再加上唐韵臂伤未愈,放心不下,总是郁郁寡欢,提不起情绪来。船上别的船夫都只是碌碌之辈,言谈之间也都只是唯唯喏喏的,没有祖江生这么个出色的首领之人,朱唐二人心情虽慢慢平复,却也实在提不起兴趣去和那些船夫聊天,二人只得百无聊赖地没事只在甲板上坐着,靠在船弦之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说话只是呆呆地看着两岸江边不停地重复怎么也走不完看不尽的高崖群山。

朱文羽突然想起祖江生曾说起过那岷江帮帮主陆成林暗自托运的小箱子的事,此时祖江生下落不明,生死不知,多半已是遇难,陆成林所托这箱子便是没了着落。

“打开看看,若是有接收之人,我便替他送这一程。祖兄弟极重信诺,替他完成此事,也算是对他的一个告慰。”朱文羽心中暗想。

想到此处,朱文羽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钻进船舱之中。掀开底板,果见有两个箱子,一个朱红之色,略大些,用绳子绑着,还上着铜锁,只不过绳子下还压着一封书信,用火漆封好,只见那信封上写着:“应天府玄武门外槐树街萧府,萧宁波老先生台启”。另一个却是黑的,小了许多,也用绳子绑着,也压着封书信,封皮上写着:“应天府东安门外胡家斜街张府,张道宁先生启”。

------------ 第十五章 渝路江生(3) 朱文羽自非那种随意便拆看人家东西之人,见两封书信上都将接收之人写得明明白白,暗暗点头:“有地方就好办,就当是替祖兄弟跑一趟腿吧。这陆成林也真是,还分两个箱子送两个地方。”伸手略掂了掂,两个箱子都够沉的,虽大小不一,分量却是差不多。

“羽哥,这两封书信上的字迹怎么都不一样?”旁边的唐韵因臂伤仍未全好,朱文羽替她换了块木板绑在左臂之上,又找了块布包着吊在颈项中,活动不甚方便,因此她只是在旁边看着,并未和朱文羽一道去掀那船舱的底板,此时突然注意到箱上的书信,突然开口道。

朱文羽一愣,仔细一看,果然,那朱红大箱上的书信上字迹甚是工整,笔力均匀,一手漂亮的钟王小楷,显是书写之人书法功底不浅,但那小黑箱的书信上字迹却是潦草得多,且又不是正经的草书,倒象一个书法上甚是外行之人随意涂鸦一般。根本无需仔细分辨,便可知这两封书信上的字绝非出自一人之手。

虽是略感奇怪,朱文羽却是不以为意,道:“这是两个人写的,这有什么奇怪的?都是陆成林托祖兄弟带的,我们替他带去,也算是了了祖兄弟一桩心事。”

唐韵也点头称是。

二人将船舱板依旧原样盖好,出得舱来,祖江生当日说是这船上别的船夫都并不知此事,朱文羽二人自然也不便随便声张去问别的船工。

“公子,前面便是万县的太白岩了。”船头的船工道。这船工叫陈联,祖江生不在时便是以他为首,这几日都是这陈联和朱文羽二人说话。

“哦,此处离那三峡还有多远?”

“禀公子,今日过了太白岩,明日到张飞庙,后日再行一天,大后日,大后日便可到白帝城,便入三峡了。”陈联道

“张飞庙?是供奉西蜀张飞张翼德的庙宇吗?”

“是啊,公子,老人们曾说那张飞乃汉寿亭侯关云长关老爷的义弟,勇毅刚直,使得一手丈八蛇矛,有万夫不挡之勇,后来关老爷为孙吴所害,张飞急于报仇,被部将张达、范疆所害,连头颅也被砍下抛在这长江之中。后来那张飞给一个船工托梦,打捞他的头颅,结果捞到一罐金子,就用这些金子造了这张飞庙。老人们都说,这张飞也是个重情义之人,该受得人间香火。”陈联一边撑篙一边道。

唐韵只是到过重庆府,却从未到过这边,在一边听得入神。

“那白帝城便是当年刘玄德的托孤之处吧?”

“公子好见识,据说当年那汉帝刘玄德便是死在这白帝城中,死时把他儿子托给诸葛武侯,这白字便是当年汉帝升天时全城皆白,这帝嘛,便是指的是刘玄德了。所以才叫白帝城的。”

“我看四川到处都是武侯祠,是不是这里的人对诸葛亮十分敬服?”

“那是当然。诸葛武侯乃是天上神龙下凡,所以号称卧龙先生,八阵图神仙难破,奉玉帝旨意特意下凡辅佐汉帝,以咱们四川收服番邦,建了蜀国,结果被那曹操搬来妖魔鬼怪暗中加害,不幸归天,不然的话,早就灭了魏国吴国,兴复汉室了。武侯归天之时天昏地暗,天地同哭,汉帝下旨天下带孝,我们四川人头缠白布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陈联越说越兴起,整个唾沫横飞。

朱文羽听陈联如此一说,一笑,也不再说话。

旁边唐韵见状,问道:“羽哥,你笑啥?”

“呵呵,没啥。走,过去坐会,难得看这景致呢。”朱文羽一扯唐韵。

二人回到船舱中坐下,只是拉开舱帘,看着江边山峰叠障,自己一艘孤船在这江中顺流而下,朱文羽突觉自己在这自然之中,是如此的微小,连作为一点微小的点缀都不够。自己虽然武功也不算低了,已入江湖一流好手之境,几乎能与一派掌门一帮之主打个平手,施展轻功能快如奔马,运起真力可开碑裂石,但若与这天造地设鬼斧神工的自然之力比起来,却根本算不了什么,只是宛如一叶秋枫般随风飘落,任那自然融蚀,光阴催老,数十年,数百年之后,这鬼斧神工的青山秀水仍在,自己却只能化为一坯黄土,一座荒坟,随风飘散,再也留不下一丝痕迹。

朱文羽正在胡思乱想,旁边唐韵催道:“快说呀,羽哥,你方才笑什么?”

“呵呵。”朱文羽低声道:“这陈联不懂装懂,非和我说这白帝城的来历。”

“怎么?不是他说的那样的吗?”唐韵讶道。

“不是,白帝城原称紫阳城,汉末公孙述割据四川,自称蜀王,因见此地一口井中常有白色烟雾升腾,形似白龙,故自称白帝,在此城建都,并将紫阳城名改为白帝城。这白帝城东依夔门,西傍八阵图,三面环水,雄踞水陆要津,为历代兵家必争之地。三国时汉皇帝刘玄德讨伐东吴,兵败白帝城,忧伤成疾,临终前在城中永安宫向丞相诸葛亮托孤。那诸葛亮也不是天上神龙下凡,曹操也搬不动什么妖魔鬼怪,这都是民间传来传去,越传越玄。只不过四川人十分敬慕诸葛武侯倒是实在的。”朱文羽轻声道。

“哦,原来这白帝城的名字不是因为刘备才起的,是那叫什么公孙的取的,我原来也以为是陈联说的那样因为刘备才叫的白帝城呢。”唐韵恍然大悟。“对了,羽哥,你怎么知道这些?你又没来过。”

“我在书上看的。”朱文羽笑道。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怪不得呢。”唐韵点头。

船上的日子枯燥而无奈,但那客船无时无刻不是随着江水向下流动,这路程却也很快,到第三日,果然到了白帝城。

“公子,前面便是白帝城,过了白帝城便是三峡了,今日已过晌午,已不及过去了,我们需得歇息一天,明日一早出发,白天过瞿塘关,过了瞿塘峡再歇息,后日过巫峡,西陵峡须得两日时光,总共须得四日工夫呢。”船头的陈联一边收拾整理缆绳一边道。

“哦,一切听陈兄安排吧。”

“小的不敢。若是江生老大在,这三峡两日功夫便可过去了,他不在,小的不敢冒险,觉得还是多耗些时日保险些。”

“祖兄弟不是比陈兄要小吗?你们叫他老大?”这几日因为伤感,朱文羽二人和那陈联说话间谁都没有提起祖江生。

“老大是祖上的手艺,船上谁都比不过他,他在船上我们自然听他的,自然就叫他老大了。”陈联道。

“两日便过三峡?那怎么过的?”

“老大对这三峡中哪有暗石哪有水涡清清楚楚,使这船比使筷子还便当,有他在,瞿塘峡和巫峡一天便可过去,西陵峡也只须得一天。这三峡之中过了晌午申时便容易起水雾,这雾一起我们就不敢走了,老大可是闭着眼睛都能摸着路的。”

陈联一说起祖江生,朱文羽眼中又浮出他在那朝天门码头外的江面上一跃入江的情景,着实想念,心中又是一阵酸楚。

当日客船便在白帝城下暂歇,朱唐二人便歇在船舱之中,并未进那久闻其名的白帝城中游览赏玩,唐韵的臂伤还未好,朱文羽又不时想起祖江生,心情也轻快不起来,自离开重庆朝天门码头后,朱文羽只是在长寿县上了一次岸,买了些换洗的衣服,他原来的包袱都放在重庆的客栈中了,后来被杜风追杀不及回客栈取回,也只得罢了。好在一些重要的东西朱文羽都是随身携带,如雷霆剑,皇上御赐的金牌,都随身带在身上的,至于几块天衣盟的银牌,还有一些金银财物,则放在唐韵随身的包袱之中,唐韵逃脱时也带回客船上了,客栈中只是一些换洗的衣物,并无别的物事,只是没结账便不告而走,朱文羽略感有些对不住客栈,不过反正他放在柜上的银子已是足够支付那几晚的食用,朱文羽也便释然了。

第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陈联等人便开始收拾船具,启程直朝那瞿塘关而去。

------------ 第十五章 渝路江生(4) 瞿塘关,又称“夔门”,乃是三峡的西入口,过了夔门,便入了盖世闻名的三峡,历来素有“夔门天下雄”之说,与“峨眉天下秀,剑门天下险,青城天下幽”并称天下四奇。夔门是由江北的赤甲山与江南的白盐山组成。南名“白盐山”、北曰“赤甲山”。夹江对峙,拔地而起,高耸入云,巍峨峥嵘,峡江两岸则壁立如削,恰似天造地设的大门,呈欲合未合之状,堪称天下雄关。古人有诗咏瞿塘曰:“锁全川之水,扼巴蜀咽喉”。这里河岸的山崖高百余丈,河面却只有三四十丈宽,宛如一道巨大的石门,真可谓“两山夹抱如门阀,一穴大风从中出”, “白盐赤甲天下雄,拔地突兀摩苍穹”,北边的赤甲山土石呈红色,南岸的白盐山山呈灰白,一红一白,隔江相望,恰如一个红装,一个素裹,可谓奇景。前塘诗圣杜甫曾有诗云:“众水会涪万,瞿塘争一门”,一个“争”字,万水合流奔腾而入之景跃然纸上。纵是朱文羽这么一年多来也算跑了不少地方,却也被这眼前的美景所醉。唐韵也钻出船舱,牵起朱文羽的左手,并肩而立。

“公子,小姐,站稳了,这儿水快。”那陈联叫道。

果然,那客船愈加靠近夔门,便愈觉水势渐急,那船便如一片风中的树叶一般,随波而下,此时竹篙早已探不到江底,陈联等人除了能以木桨和船舵略略把稳一下船身之外,丝毫都没法减缓那船的去势,不由自主地顺着越来越快的奔腾的江水而下。

唐韵紧紧地抱住朱文羽的手臂,朱文羽也只得老老实实在甲板上坐了下来,任那船带得自己晃来晃去,此时此境,任你便是那武林中的超一流高手,便是那武林第一人,便是有着那超凡入圣的神通和手段,也只能听随那江水把自己晃荡得东倒西歪,直如一个刚出生的婴孩一般,毫无还手的余地。一个人,即便你是那万物之灵,是这人世界的主宰,无论你有多大的权势和地位,在这大自然面前,也只能是一个老老实实地听任那自然的摆布的棋子。此时的朱文羽,深切地感受到那种自然的威力,感叹着一种受人支配着的无可奈何的无奈。

入得夔门,那江水越来越快,船行也越来越快,两侧青山高崖百丈,光秃湿滑,猿猴难攀,直如柱子般直插水中,抬头望去,头顶之上除了一小片蓝天,连日头都已被遮挡在山崖之后,河面上冷风猎猎,直入颈中,饶是朱文羽内功精纯,也是不觉有一丝寒意,唐韵更是紧靠在朱文羽身边,身子都快贴入了朱文羽的怀中。

那些船工都守在船尾船头,或站或坐,或浆或篙,死死地盯住江面,不敢有一丝一毫地疏忽,时不时地往这边加一桨,往那边偏一舵,或避开暗石,或躲闪旋涡,或远离岸崖,在如此湍急的江水之中,若有丝毫不慎,这船便可能在暗礁上碰个粉碎,或是在旋涡中被水流撕成几块,甚或是直接撞在两岸的石崖之上,此处水深数丈,水流又急,一旦失事,便会尸沉江底,连水性极佳的船工也绝难幸免,更何况朱文羽和唐韵两个不识丝毫水性之人?此时的朱文羽虽是武功一流,却是一点也帮不上那些船工的忙,只能老老实实呆在船舱之中,把自己二人的性命交在这些船工和这艘客船之上,哪里还有心思去欣赏那两岸高崖的秀景?心中只愿这段惊人的路程过去得越快越好。

客船随江水如奔马般顺流而下,比之平日里几乎快了数倍。可怪那江面一直也不见宽阔,总是只有这么四五丈宽,倒似江水在这群山之中好不容易吃力地挤出一条路来一般,总是被群山所围,施展不开手脚,弄得这江水快如奔马,蜂拥而下,发出巨大的浪涛之声,朱文羽和唐韵坐在船舱之中,耳朵都快震聋了,却是谁也不说话,不是不想说,实在是因为自己也知道,即算是说了对方也是听不见的,天地间只有那江水轰鸣的巨响。

如此行得数十里,只觉那眼前一亮,江面突然宽阔了许多,那江水登时缓和了下来,恰如从一个草莽的英豪忽然间变成了一个闺阁的秀女,那奔腾的浪涛一下子安抚成了缓缓温柔流淌的大江,声音也突然低了下来。

朱文羽觉得奇怪,从船舱中探出头来:“陈兄弟,到哪了?”

“公子,过了瞿塘峡了,前头便是巫山县境了。”陈联回头道。

“这么快?”朱文羽讶道,看看天色,还不到午时时分,才过了一个半时辰。

“是啊,公子,今日还算好的,没出什么岔子,弟兄们都挺卖力的,天气也好。所以还算顺当。”

“这也算顺当?那不顺当的时候呢?”

“不顺当的时候这船陷在水涡里净是打转,就是转不出来,人都能转晕了,不注意就得掉江里去,就这二十多里水路,有时走一天也走不出来,光打转了。要是再入黑,那就只能是菩萨保佑了,谁也保不准有没有命出来的,礁石上碰一下或是崖上磕一磕,就是铁定的到水龙王那儿做客去了。”

唐韵听得直咋舌:“早知道这样,我可真不敢坐了。”

“今日是托公子小姐的福,顺风顺水的,顺顺当当就过来了,啥也没耽误,今日里公子小姐可以在这巫山县好好歇歇,明日咱们起锚走巫峡,那就好看多了。”

“陈兄,今日不是还早吗?不走了?”朱文羽看时辰尚早,本以为这陈联会今日也过巫峡的。

“公子,进了巫峡,百余里水路没个下锚的地方,须得一气过去,现在走的话今晚就出不了巫峡了,老大没在,小的不敢在巫峡里行夜船。明日一早起程,一天也就过了。”陈联老老实实道。

“哦。”朱文羽恍然。

“巫峡也像这瞿塘峡吗?那有什么好看的?”唐韵对方才所过的瞿塘峡仍是心有余悸。

“小姐,这巫峡和瞿塘峡不一样的,好看,水宽,也稳,两边的神女峰,飞凤峰,都是极好的景致。小姐保准喜欢。”陈联笑道。

“真的?羽哥,那我们明天好好看看。”

“呵呵,好好好,听你的,不过今晚可得歇足了,明天不许叫困,呵呵。”朱文羽心疼方才过瞿塘峡时唐韵吓得够呛,听唐韵如此说,满口应允。

“羽哥,那今晚我们歇哪?”

“就在码头上找家客栈吧。”朱文羽想想。这段日子二人老在船舱里睡,歇息得并不好,既是得机会,上岸歇一晚也好。

“那我们靠岸吧。”唐韵喜道。

待得客船靠上码头,唐韵急不可待地一把跳上石阶,脚下却突然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朱文羽跳了上去,也不由自主地要倒,忙定了定神才站稳。

“公子,小姐,船上呆久了上岸是这样的,一会就好。”看着唐韵迷惑的眼神,船上的陈联笑道。

朱文羽却已知那是因为二人在船上习惯了晃动的甲板,一踏上实土,反而并不习惯,就好像刚从岸上踏到甲板上一般,也容易摔跤。此事他早从书中看到过,今日却是第一次亲身遇见,果不其然。

这巫山县城地处三峡之中,游人稀少,客栈并不多,朱唐二人好不容易找了家稍稍干净一些的客栈,订了两间房。

刚把房间订好,唐韵便吵着要出去走走。朱文羽见天色尚早,唐韵兴致颇高,又心疼她带伤在身,况且此处乃三峡之中江边小镇,地处偏远,也不庾再碰上天衣盟的人,便也含笑答应,二人又走出客栈。

谁知此地十分偏远,除了周遭群山,并无什么有名的景致,连唯一的一座道观亦是破破烂烂,并无多少看头。只是朱文羽生自中原长在皇宫,这般万千山景看起来还是饶有趣味的,至于唐韵,虽本是川中之人,看惯了群山叠障,但只要情郎陪在身边,却也是浓情蜜意,毫无厌倦之感。

二人并肩而行,有说有笑,一时间真个忘却世间纷扰,只余下春波碧草,柳叶桃林。“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朱文羽见着那桃树上新苞初放,清凉的微风中透出不尽春意,不禁脱口吟道。

------------ 第十五章 渝路江生(5) “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忽听得身后居然有人接道。

朱文羽一愣,转过身来朝后一看,只见身后不远之处有一道士,那道士看来年纪已是不小,六七十岁上下,长须黑白夹杂,眉毛头发却是雪白,随随便便用一根簪子盘成一个道髻顶在头上,身上的道袍也有些泛白,而且一看就好几个月没洗了,这边沾着一小片泥污,那边却又是黑油发亮,似乎还有一两块小补丁,鞋也满是灰土,脏污不堪,一看就是一副邋遢模样。形容清瘦,一脸的皱纹,见朱文羽望过来,冲他展颜一笑,眼睛眯得几乎都快看不见了。

“在下朱文羽,见过道长,不敢问道长法号?”朱文羽将折扇一收,抱拳一礼道。

“不敢,贫道道号云游。”那道士笑容满面回礼:“方才听公子吟白乐天的山寺桃花一诗,忍不住接了两句,公子莫怪。”

“不敢,道长过谦了。道长莫非是回紫金观去?”紫金观是方才唐韵朱文羽二人经过的那座破破烂烂的道观。

“呵呵,贫道道号云游,云游四海,居无定所,不是紫金观的道士,只是在那里借住一两天。”那老道士依旧笑眯眯道:“这位姑娘手臂受伤了?”

朱文羽看一眼唐韵依然吊在胸前的手,点头道:“不错,韵儿手臂骨折,仍未痊愈。”

“哦,贫道略通医理,若是公子不嫌弃,就让贫道略效微劳如何?”

“如此甚好,多谢道长了。”朱文羽连忙拱手行礼,喜道。

只见那道士走近前来,伸手解开唐韵吊着胳膊的白带,略一看,又左手托着,右手几个手指微微一捏,道:“此乃蒙古摔跤之法所伤,倒也无妨,公子早已替这位姑娘接好臂骨,倒是老道多事了,呵呵。”一边说一边右手从唐韵手臂伤处拂过,唐韵顿时只觉一阵温热自伤处慢慢腾起,说不出的舒服。

“正是,在下已替韵儿接好手骨,只不过一时不得好罢了。”朱文羽笑道。

“呵呵,不知公子和蓬莱山的雪松道长是否相熟?”那道士一边替唐韵将吊胳膊的白带依旧吊好,一边顺口问道。

“雪松道长?在下实是不知,不认识什么雪松道长,也没去过蓬莱,却不知道长为何突然问及于此?”

“呵呵,不不不,贫道只是随口问问,贫道曾和雪松师兄有过一面之缘,公子既是不识,那便不相干了。公子只管慢慢赏花游春,贫道就不打扰公子了。”说罢又是一辑,转身而去。

朱文羽望着那道士的背影,略一怔,突地一声大叫。

“怎么了?羽哥?”朱文羽冷不防那一声大叫把唐韵吓了一跳,忙抬头问道。

“我如何就这么轻率?万一这道士是天衣盟中人,方才岂不是糟糕?”

“不会吧?这位道长是天衣盟的人?不像啊。”唐韵茫然道。

“我也是奇怪,方才我怎么就丝毫没有任何戒心地让他替你看伤?韵儿,你手没事吧?”朱文羽忙问道。

“没有啊,很平常啊。不过方才那老道士用手给我弄的时候我只感觉一股热热的好像热水淋着一样,十分舒服,别的没什么呀,羽哥,怎么?会有什么事吗?”唐韵依旧是不解的目光望着朱文羽。

“没,没什么。”朱文羽忙道,四下再看看,已不见那老道士的身影:“走吧,韵儿,也看得差不多了,你又受了伤,该回去歇着了,咱们回客栈去吧。”

“不嘛,再多玩会嘛,羽哥。”唐韵的嘴已嘟了起来。

“听话,韵儿,咱们回去。”

“那……好吧,羽哥。”唐韵略一迟疑,终道。

与唐韵相伴而行,朱文羽心思电转:“奇怪,方才那老道士走过来说话,还给韵儿看伤,我居然就未生出丝毫戒心,好像就根本未生出这念头来。而且这道士一看就知道我已替韵儿接好手骨,用手一摸,韵儿就感觉到热,这是十分高明的内功啊。而且我站在一边丝毫未动,那老道士居然就问我认识不认识蓬莱山的人,分明是看出了我内功的来历。我的《易气养生诀》的来历若非雷伯周老叫花他们告诉我,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和蓬莱派有关,但我今日丝毫未动内力,那老道居然就已认出我的内功,这……这简直非人力所能为,比之雷伯、南宫门主他们都不一定雷伯常说江湖中藏龙卧虎,高人不计其数,想不到这小小的三峡小镇之中,居然也会有这等人物,真不知是何方高人。”

“羽哥,在想什么呢?”见朱文羽半晌不说话,唐韵奇道。

“哦,没什么,走吧,走吧,回去好好休息一下,明天还得赶路呢。”朱文羽忙岔开话题道。

好好用热水烫了个脚,唐韵仍是兴致颇高,不住地说起在那瞿塘峡中时的感受,谁知说着说着竟是困了,依在朱文羽的怀中睡着了,朱文羽心中疼爱,不忍将她推醒,竟是坐在床上也睡着了,居然由得唐韵在怀中睡了一夜。

次日一早,退下客房,唐韵还打趣着说是浪费了一间屋子,根本没住。二人回到客船之上,陈联一声吆喝,客船缓缓解开缆绳,又开始向那巫峡而行。

巫峡乃三峡中的第二峡,幽深奇秀,两岸峰峦挺秀,山色如黛;古树青藤,繁生于岩间;飞瀑泫泉,悬泻于峭壁,景色为三峡之首。巫峡中江回路转,九曲回肠,船行其间,颇有“曲水通幽”之感。

“放舟下三峡,心在十二峰”。巫峡之中最享盛名者,要算巫山十二峰了。江北六峰为登龙峰、圣泉峰、朝云峰、神女峰、松峦峰、聚仙峰,江南六峰为聚鹤峰、翠屏峰、飞凤峰、净坛峰、起云峰、上升峰,巫峡十二峰各具特色,尤以神女峰最为奇绝。一根巨石突兀于青峰云霞之中,宛若一亭亭玉立、美丽动人之少女,故名神女峰。古人有“峰峦上主云霄,山脚直插江中,议者谓泰、华、衡、庐皆无此奇”之说。每当云烟缭绕峰顶,细雨蒙蒙,沾衣欲湿,拂而觉爽,那人形石柱,如同披上薄纱,更显脉脉含情,妩媚动人。朝迎晨霁,晚送夕霞,故又名“望霞峰”。云雨中的青峰绝壁,宛若一幅浓淡相宜的山水丹青图画。巫山云雨之妙,为巫峡一绝,前唐诗人元稹有千古名句为证曰:“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巫峡内还有闻名的三台八景十二峰和孔明碑等处:三台为楚阳台、授书台、斩龙台;八景为南陵春晓、夕阳返照、宁河晚渡、青溪渔钓、澄潭秋月、秀峰禅刹、女观贞石、朝云暮雨等。四季景色变幻莫测,真可谓是“三朝峰各异,四时景不同”。

朱唐二人自来便从未见过如此奇景,初春之际又是江水平稳,只见那青山绿水,烟云飘渺。江南江北各峰隐在那若有若无的云雾之中,若隐若现,山上林木葱郁,奇峰叠起,江水碧透,倒影出两侧的山峰,有如一个个身披绿裙的少女,温婉恬静,还有那蓝天白云,一桨下去,泛起层层细波,又把那水中山峰荡漾得曲折奇丽,真个如同人间仙境一般。

“好美啊,这巫峡总是这么漂亮吗?”唐韵问道。

“小姐,这巫峡四时景色各有不同的。”站在船头的陈联道:“如今是初春,到夏天的时候,水就大了,那些个浪打着两边的岩石,动静也不小,还有山上,夏天除了早晚,都是没有雾的,上面的怪石也够吓人的呢,看起来好像要倒下来一样。到了秋天,这江两边都是满山的红叶,火红火红的,比今日并不差呢。”

“真的?羽哥,什么时候我们夏天和秋天都来看看,好不好?”

“嗯,好。”朱文羽也已陶醉在这巫峡美景之中,顺口答应。

“要是住在这多好啊。”唐韵感叹道。

“呵呵,住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荒无人烟的,现在看着漂亮,要真住这,晚上豺狼虎豹的都来了,你不怕啊?”朱文羽打趣道。

唐韵白了他一眼:“就你这人,煞风景。”也不理他,自顾自地继续欣赏这无边的美景。

离开巫山县码头不过三十余里,陈联指着左边的一个山峰道:“公子,小姐,看,那就是神女峰。”

------------ 第十五章 渝路江生(6) 朱文羽和唐韵循声望去,只见那神女峰上烟云缭绕,宛如笼在一层轻纱中一般,青翠欲滴,真的便如一位宁静的少女,更妙是的时辰已近午时,太阳照在那神女峰上,发出五彩的光晕,神女峰似乎隐隐流溢着一圈圣洁的光环,二人不禁看呆了。

“高高山上哟啊一树喔槐哟喂,手把栏干啥望郎来哟喂。娘问女儿啥:‘你望啥子哟喂?’‘我望槐花啥,几时开哟喂,我望槐花几时开哟喂哟喂’。”唐韵望着神女峰,嘴中低声唱道。

“韵儿你唱啥的什么?”唐韵唱得声音极低,又用是四川方言,朱文羽没听清,只觉声音婉转悠扬,煞是好听,待唐韵唱完,问道。

“没啥,只是我们那里的小调罢了。”唐韵脸一红,道。

“哦,真好听。”朱文羽出神道。

随着那客船不住地顺流而下,那神女峰渐行渐近,又只觉峰高万仞,直指云霄,仰头看时,几乎正在头顶,犹如一个巨人,站在那江岸之上,俯看着江上这一片随波而荡的轻舟。但朱唐二人却丝毫没有一种压抑的感觉,只觉似乎那仍是一位亭亭的少女,立在江边,头上笼着轻柔的白纱,面含微笑地凝视着自己,似乎在对自己喃喃低语。唐韵二人都不由自主地从船头走到船尾,不住地看着那渐渐留在身后的神女峰。

“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朱文羽情不自禁地吟道。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唐韵接口吟道,二人不禁相视一笑。

“羽哥,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们干脆住到这三峡旁边来吧?每天都可以看看这三峡的景致,多美。”

“呵呵,那我们可真成野人了。”朱文羽笑道。

“野人就野人,不是有许多世外高人就是住在这种深山密林之中吗?哼,你就是不肯陪我。”唐韵嘟着嘴哼了一声。

“好好好,行行行,听你的听你的,陪你,陪你。”朱文羽皱眉道。一说世外高人,朱文羽又想起前日在小镇中遇上的那个邋遢老道士。

“那好,羽哥,说好的啊,不许耍赖啊,要是耍赖你就是小猪小狗。”唐韵哪知朱文羽的念头?笑道。

那巫峡之中果然是气象万千,步步不同,一时鹭鸣青峰,一时风拂雾顶,那云雾之中,十二峰或隐或现,或高或矮,或青或翠,或秀或雄,都直如立柱般的绝崖直入江水之中,那石崖削立如壁,或光秃无物,寸草不生,或野草密布,水露欲滴,如山虎,如云龙,如谷猿,如峰松,形态各异,恰如一幅幅鬼斧神工的崖刻雕饰一般。如此一路行得七八十里水路,朱唐二人便一路赞叹了七八十里,直是贪看不尽,只觉便是再看三天三夜也是赏不尽看不完的。

“陈大哥,这沿岸的山边有些水道通到山里边去,是通到哪的?”朱文羽问道。

“哦,那些都是山里的小水路,不过就是山上流下来的泉水,进去都没多远,也没多深,大船进不去的,不就是些荒山里岭的吗?一般都没人去。”站在船头的陈联大声答道。

“哦。”朱文羽顺口哦了一声,依旧和唐韵一道观看江岸风景。

流水不等人,船行不止帆,不一会又听那陈联在船头叫道:“公子,小姐,前面就是香溪河了,过香溪河再前面就到了西陵峡了,今日我们须得在香溪河歇一宿,明日一早再起程。”

“这么快?”唐韵讶道,颇感有些失望,只觉得这巫峡过得实在是太快了,还有好多好多的美景都还没有看到,没有看清,没有看够。

香溪河其实只是个小码头,乃是香溪河水注入长江之中的河口,只不过它是巫峡和西陵峡之间唯一的一块可以停船靠岸歇口气的地方,因此过往的舟船如果不打算趁夜过三峡便须得在此歇船靠岸,但夜过三峡实是凶险无比之事,故而十之八九的船都会在这香溪河过夜的。

这香溪河虽是过往舟船过三峡时的必歇之地,却并不热闹,只有百十余户人家,两家颇为简陋的客栈而已,即算是平日里,也是少有人,实因此地正处三峡的群山之间,交通实在不便,甚是荒凉。而过往的舟船也大多只是为了在此过夜,准备第二日再起程继续过三峡,大多都只是歇在船上并不上岸,因此这香溪河码头比之重庆府的朝天门码头或是乐山府的码头实是冷清过百倍,甚至于连巫山县城的码头都是远远不及,倒只是像一个荒地里废弃的渡口一般。

待得朱文羽他们的客船到得香溪河,那儿已停了七八艘船了,有运货物的,也有运客的商船。朱唐二人也不待上岸去寻客栈歇宿,只胡乱在船舱之中将就了一夜,依旧是朱文羽抱着那唐韵任她在怀中香甜地入梦。那江水水流平缓,只是发出极为轻淡的流水声,显得这夜色实是宁静安详,煞是惹人陶醉,倒是偶尔还能听到别的客船之中传来的杯盏相错的吆喝划拳之声。

第二日客船再起前程,便须过那西陵峡了。

“公子,小姐,起程了。这西陵峡须得走两日,还请公子小姐少出船舱,以免不测。”

“连船舱都不让出?却是为何?”唐韵觉得陈联这话实是有些言过其实。

“小姐有所不知,这西陵峡滩多水急。泄滩、青滩、崆岭滩,乃是三峡有名的三大险滩。船行其间,摇晃太大,怕小姐在甲板上一个站不住那小人可是吃罪不起。”陈联耐心地解释。

“笑话,我们还怕这个不成?你只管好船便是,不用管我们。”唐韵哪会被陈联吓住?满不在乎道。

“韵儿,你还是听话些为好。陈兄弟也是为我们好,你何苦要他为难?这三大险滩真个险象环生,舟毁人亡之事,时有所闻的,你别逞强。”朱文羽道。

“咦?这你也知道了?”

“我听人说起的。”南宫雷早年行走江湖曾多次经过三峡,自是清楚其中情状,平日练功累了聊天之时南宫雷曾和朱文羽说起天下美景,便曾提到过这西陵峡,只不过南宫雷也曾说起这西陵峡中两岸峰峦叠秀,环云蔼翠,飞瀑流泉,扬雪溅珠,秋时满山柑橘成林,绿叶金果,彩色缤纷,却也是景色佳丽,风光无限。只不过这一节朱文羽却并不和唐韵说了,只是提醒唐韵莫要小看那三大险滩。

“陈兄弟,这西陵峡有多长?须得两日工夫?”

“大约有不到二百里水路,不赶夜路一天是走不完的,公子,今日我们先过青滩泄滩,明日再过崆岭滩。”

“曾听人说,青滩、泄滩不算滩,崆岭才是鬼门关,这崆岭滩果真如此凶险?”朱文羽又问道。

“呵,公子也听说过这话?这是自古这长江船夫流传下来的古话,自是不假。这崆岭滩中滩险流急,礁石密布,数得出名来的便有二十四珠,特别是那三石联珠,“大珠”石梁,长约七十余丈,宽十丈还多,离出江面六七丈,就像一头猛虎卧伏江心,和旁边的“二珠”、“三珠”三石相错,珠下乱石暗礁,水又恶得紧,把船稍不留神,就会碰上礁石,粉身碎骨。这江上的船工都知道,要过这崆岭滩,便已是将半条命送给老天爷了。”

“尽吓唬人。”唐韵嘟着嘴轻声地嘀咕着。

朱文羽自是装没听见,又问道:“陈兄弟,你曾过过几次三峡?”

“小的已来过十余次了,只是以前是跟着师父,后来便跟着老大来的,今日却是小的第一次把舵过江,老大不在,也是没法子,只是委屈二位公子小姐了,没事别出来,船晃得急,我们这讨水上饭吃的也是不易站得稳,更何况公子和小姐的千金贵体了。”

“呵呵,好好好,多谢陈兄弟费心,我们便遵命便是。今日过的是青滩还是泄滩?”朱文羽笑道。

“都过,公子,先过青滩,然后再是泄滩,今日都得过完。这青滩泄滩虽也有些暗石,只不过这江宽,航道多,水也不急,小的们一起殷勤些,也不是很难过的,明日的崆岭峡才是最凶险的。”陈联笑笑。

果然,出了香溪河码头,行不多久,已是渐觉船快,仔细看时,却非江宽所挤,而是水中似乎多了不少礁石,或露出水面之上,或隐于水下两三尺之间。只见朱文羽这客船一不扬帆二不划桨,便任它顺流而下,陈联却守在船头,手执竹篙,细细地盯着水下的暗石,左点一下右点一下,有时忽地略略点一下较浅一些的江底,拨弄着那客船,绕开一个个暗礁,避开一个个险石,不敢有丝毫大意。

朱唐二人坐在船舱之中,却并未觉得那船如何晃动。

------------ 第十五章 渝路江生(7) “这姓陈的尽吓唬人。”唐韵犹自不服气地悄声道。

“嘘,陈兄弟这也只是好意,别如此说他。”朱文羽作了个噤声的手势。

唐韵饶有兴致地看着两边的山景,只见这青滩虽名为险滩,但唐韵坐在船舱之中,并未真个感觉到那些水中江底的暗石明礁的惊险之处,此时除了江面比那巫峡窄了许多之外,水流还算是平稳,但那两岸群山之景却也并不输与那巫山群峰,一样的秀丽动人,一时又将唐韵看得入了神。

朱文羽却是安坐不住,见那客船晃动并不如何剧烈,便自顾自的走到甲板上来。他习武多年,自然下盘极稳,站在甲板之上却是纹丝不动。只是朱文羽站在那陈联之旁,看那清澈的江水之中密布丛生的暗石,有些丈许方圆,有些更是大如屋顶一般,或高出水面尺许,或隐在那江面之下,在那客船之旁一滑而过,似乎那客船之底便要与那巨石擦身而过一般。

朱文羽再是不懂水性,却也知客船是木头做的,在这大江之中船行之际,若是和这些巨石相撞,只会落得个四分五裂,船沉江底,人落江中。且不说自己和唐韵皆是不明水性之人,即算是船上这些船工,自小便在船上讨生活,水性极佳的,若真落在这人迹罕至的三峡之中,石多水急的青滩之上,恐怕也是九死一生,难有幸理。因此此时看那江中巨石时不时和那客船擦身而过,也是暗暗心惊不已。

再看那陈联,站在船头,手执长长的、足有碗口粗细的竹篙,左点一点右撑一下,总是正好点在那密布的礁石之上,用力将船撑得离那礁石远些,避开暗礁。

朱文羽看得有趣,也取了一根竹篙,学着陈联那样,左点一点右撑一下,陈联看此处水流平缓,并不是极为惊险之处,看那朱文羽点得几下又确是点对了地方,便也由得他。只不过朱文羽乃习武之人,出手之间不由自主便显得力大,一点之下船总是一下偏出去一大截,倒叫陈联煞是意外,笑道:“想不到公子爷长得清清秀秀的,看起来一个读书的秀才一样,力气却是不小。”他一时倒也忘了在那重庆府的朝天门码头上朱文羽一跃数丈时的情景。只不过朱文羽那一跃是轻身功夫,他和杜风交手时陈联又不可能亲去感受他那手上的力度,此时看这朱文羽拿着碗口粗的竹篙点来点去,似有些漫不经意地如使筷子一般随意自如,还是有些惊异的。

过了青滩,便是泄滩,此时江面比之青滩又是窄了许多,水流渐急,船行也变得快了许多,那水中礁石也密了许多,陈联更是丝毫不敢大意,着意地盯着前头的水路,不住地挥动着长长的竹篙,撑得那船一会左一会右,在那乱石礁间穿梭而行。朱文羽却也没闲着,也拿着竹篙,站在船弦边左一点右一撑,好几次那客船似是要碰着水下的礁石了,都是朱文羽及时把船点开,倒叫陈联都觉佩服不已。

过得青滩泄滩,客船又找了个背风的水湾停了下来,将缆绳拴在江边一块突起的石头上。此处荒无人烟,别说码头,连个登岸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朱文羽这一船人自是一晚都未离开那客船,只是在船上七倒八歪地胡乱将就了一晚,只有唐韵睡得舒服些,又是在朱文羽怀中依偎了一夜,因为不是躺着睡的,早晨起来居然觉得脖子有些隐隐酸疼,倒似有些落枕一般。不过唐韵乃习武之人,第二日一早醒来在甲板上略略活动了一下也就没事了。

“公子,小姐,今日我们便过崆岭滩,过了崆岭滩便出了三峡了。”陈联一边解缆绳一边冲着朱唐二人说。

“陈兄,你昨日说的二十四珠是什么东西?”朱文羽道。

“那是崆岭滩里的二十四块有名的礁石,都是巨大无比,船一碰上去只有散架的份,至于别的没名的就更多了。”

“我看这青滩泄滩也不少啊。”朱文羽觉着这些传说似乎有点名过其实。

“公子爷,到了您老就知道了。这崆岭滩水急,您和小姐可真得在里面坐好了。”朱文羽如此说,那陈联也并不生气,只是笑嘻嘻地说。

“韵儿,你在舱里呆着,我在甲板上看看。”朱文羽回头道。

唐韵这两日正觉手臂略有点麻痒痒的,知道断骨正在慢慢愈合,不敢随意活动,在船舱中答道:“知道啦,羽哥。”

那客船慢慢启程。

果然,离了那个背风的水湾,便立刻觉得水流颇急,客船顺着水流朝下游漂去。

“好在我们这船没载货,要不然还得先把货卸下才敢过这崆岭滩呢。”陈联大声叫道。此时水流声渐大,两个人说话已须叫喊才可听见对方的声音了。

“这却是为何?”朱文羽大为奇怪。

“崆岭滩水太急,航道又弯,不卸货的话船又重,吃水深,不好转向,空船好撑得多。”

“那船下去了卸下的货怎么办?”

“用人搬啊,搬到崆岭滩下面,船过了崆岭滩再装上船。”陈联一边仔细地点着竹篙一边道。

“哦,崆岭滩这么难过啊?”

“是啊,要不然怎么又叫‘空聆滩’呢,我们船工到这崆岭滩,都是提心吊胆寒毛直竖的,就因为在这鬼地方得看阎王爷的脸色,指不定哪一回就喂了鱼虾了。”陈联笑道。

那船已是越行越快,陈联也越来越不敢多说话,忙不迭地用竹篙两边乱点着。朱文羽看着一块块巨石不断从船边滑过,有些甚至离船身边不到一丈,也是暗暗心惊,心想这崆岭滩果然名不虚传,真不负这“鬼门关”之说。

“我们这船如何不走江心,靠着左边走?”

“我跟着老大走过几次,靠这边石头少些。”陈联百忙之中仍是答道。

只见那水流越是急促,带着客船不住地往前急奔,江面已不足百丈,前头激浪翻滚,不时总见一块块巨石在江中露出半个头来,陈联奋力撑着竹篙,点得客船不住地左右乱窜,在巨石缝隙之中穿行。坐在船舱之中的唐韵紧紧地抓住船板,被带得左右乱晃,坐也坐不稳,干脆直接坐在船舱中的甲板之上,才稍稍好些。

朱文羽拿着竹篙,也在不住地死盯着水面,时时准备将船撑离水下的巨石,以免撞礁。

陈联左支右撑,费劲地撑着竹篙,忙得满脸通红,身上一片透湿,已分不清到底是累得满头大汗,还是激上来的江水。

只见前头江面上露出三块黑黝黝的巨石,中间一块巨石巨大无比,高约五六丈,宽十丈有余,便如一座小山一般,有如一只猛虎一般卧伏江心,左右两边不远也有两块巨石,虽没有中间这块大,却也是罕见的大石,江水冲在那三块巨石之上,便如排山倒海一般,激起数丈高的水浪,巨响震耳欲聋。

这便是这崆岭滩中最为出名的“三石联珠”了,其下乱石暗礁,犬牙交错,锋利如剑,致使航道弯曲狭窄,恶浪汹涌,行船稍一不慎,就会触礁沉没,船上之人尸骨无存,万无幸理。

忽听得“喀喇”一声,陈联站在船头一个踉跄,手中长长的碗口粗竹篙已是从中弯曲,断折成了两截!陈联大叫一声:“不好!”那船已是朝中间那“大珠”直冲而去!

朱文羽见状大惊,大喝一声,飞身跨上数步,将陈联一扯,摔在身后的甲板之上,自己已站上船头。

只见那大珠巨石上刻着三个巨大的大字“对我来”,涂着殷红的朱砂,便好似三张血盆大口,在对着客船狞笑,准备吞噬那直朝自己而来的猎物!

那客船顺着水流直冲那大石而去,朱文羽死盯着大珠巨石,见靠近到十余丈之处,手中竹篙猛在旁边水下的石上一点,船头已是稍稍偏离了一些方向,直瞄准那大珠巨石旁边的空隙而来!

“公子,使不得!对准大珠。”陈联坐在甲板之上不及站起,见状惊得大叫。

那船已是如离舷之箭飞快地靠近大珠巨石。

“完了!”陈联哀叹一声。

朱文羽看着客船直对着大珠巨石一侧冲去,暗自得意,想着这一关总算也差不多过了。

谁知便在此时,水流在旁边那块大石上一冲一回,方向突变,船头微微一转,竟被水流带得直朝那巨石冲去!离那大珠巨石已是不足三四丈!

这一下大出朱文羽意料之外。

原来这“大珠”的岩石上刻着的“对我来”三个大字乃是前辈船工趁着枯水时节上石刻就,再涂上丹砂。沿江而下的船行至此,必须朝着“对我来”直驶过去,方可顺着水势产生的回冲之力而避开大珠巨石,若是要避它而行,被巨石旁边的水流带动,反而会触礁沉船。此乃数十辈的老船工们以血肉集下来的经验,特意刻在巨石之上指导来船。朱文羽从未到过这三峡,如何知道这等情事?只道仔细盯着巨石,预先将船头略略撑开,避开大珠,便可通过这“三石联珠”,此时却被那湍急莫测的水流带得迎头直朝那大珠撞去。

------------ 第十五章 渝路江生(8) 坐在甲板上的陈联看朱文羽居然想先行避开大珠,不及阻止,那船已近大珠三四丈,心知此番在劫难逃,绝望地闭上眼睛,闭目待死。

朱文羽惊出一身冷汗,那大珠巨石黑黑的影子已是迎面扑来,如同一只巨虎般张开大嘴,便要吞噬这条送上门来的客船。

说时迟那时快,朱文羽大喝一声,双手把住竹篙,急速一点,顿时点在那大珠巨石之上,这一点朱文羽已是用尽全力,养生诀内功运出,竹篙上都贯注了一股绝大的真力,点在那大珠之上,居然插进石中数寸!

朱文羽脚下一个千斤坠,身形用力向下一沉,“喀喇”一声,已是踏破甲板,踩进甲板下的底舱,双脚便如一根柱子般嵌在那甲板之上!

朱文羽牢牢地把住竹篙,用全力向外顶去,这一顶已是力如万钧,就算是座小山都得给他推得动了。

只见那碗口粗的竹篙一下子几乎弯成了弓形,那急速冲着那大珠巨石而去的客船却是硬生生地被推开五六尺,船头一偏,已从大珠巨石边擦身而过,相距大石居然不过一尺!

船行急快,还不容朱文羽反应过来,只觉手中一股大力拉动,那牢牢嵌在大珠巨石之上的竹篙一下崩直,竟然将朱文羽的身子挑了起来,双脚离开甲板,留下两个窟窿。朱文羽的身子不由自主地被向上抛起。

坐在船舱中的唐韵一声惊叫“羽哥!”,只见朱文羽的身子被竹篙抛起数丈,堪堪正要下落,但那客船已是随着水流急速而下,看朱文羽的身形,等他落下之时客船早已过去,脚下已是水面!

在这三石联珠的急流之处,若是落到水中,被水流带得在这暗礁密布的江水中横冲乱撞,任你是大罗神仙,也是绝无生还之理!

船上的唐韵、陈联和余下船工都惊呼起来。唐韵踉跄着想从船舱中爬出半截身子,脸上露出伤心欲绝的神情,心知此番朱文羽已是凶多吉少,万难幸免。

朱文羽在那半空之中也觉出不妙,脚下那客船已是飞速而下,自己这么落下,要么在巨石上摔死,要么落在江里淹死,最好的结果也是平安落在巨石之上,但却恐怕也是难逃生天,落个活生生饿死的结局。

此时哪容朱文羽多想?身形已是堪堪下落。

朱文羽一眼撇见那仍是牢牢钉在巨石之上的长长竹篙,心中一动,一股先天真气在体内流转,左脚向外一摆一旋,已是使出武当派的轻功“梯云纵”,身子硬生生地平平移出两尺,一脚瞪在那竹篙之上,脚下一沉,又是一个“千斤坠”,那竹篙兀自颤动,被这千斤坠一压,又是略略弯曲。朱文羽再将真力一收,突地身轻如燕,借着竹篙一弹之力,已是斜斜向一侧弹去,正好落在那大珠巨石之上。

朱文羽脚一沾在大珠巨石之上,便发力急奔。

那客船上的陈联等人张着嘴吃惊地看着巨石上的朱文羽,朱文羽这一奔用上了全力,比那奔马还快上一倍有余,根本看不清身形,只能看到朦胧的影子,那大珠巨石有六七十丈长,朱文羽不过一口茶的功夫已奔到顶端,此时这客船正好将离未离之际,朱文羽左脚下着力一蹬,那巨石之上居然已被他踏出一个一两分深的脚印!朱文羽借力飞身而起,便如大鹏展翅一般,落在那客船甲板之上!那船行何等迅速?朱文羽只觉一股大力拖动双脚向前,身子往后一仰,已是摔倒在甲板上,滚了两滚方才止住,但不管怎么说,毕竟已是回到船上!

船上一阵欢呼,唐韵一口气松下,几乎要瘫软在那船舱门口。

陈联不及耽搁,连忙再从舱中取了一根竹篙,又站上船头,紧盯着江面,随时准备再避开前面的暗石。

朱文羽在甲板上坐稳,只见那唐韵踉跄地爬出船舱,一把扑到朱文羽怀中,放声大哭:“羽哥!”

船身仍是并不稳当,左右晃摆不定,朱文羽连忙扯着唐韵坐稳,一把将唐韵死死搂在怀里,抚着唐韵的头发,笑道:“好了好了,韵儿不哭,韵儿不哭,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唐韵雨点似的小拳不住锤打在朱文羽胸口,哭道:“你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又大哭出声来,大串大串的眼泪不一小会便将朱文羽胸前的衣服弄得透湿。

“韵儿不哭,不哭,听话,走,回船舱去。”朱文羽笑着安慰道。

“不,我就不!我不去,我不要你再这样了,你死了我也活不了!”唐韵惊魂未定,依旧一个劲往朱文羽怀里钻,痛哭道。

“好好好,就坐这里,不哭不哭,哭鼻子不好看,让陈大哥笑话,快别哭了。”

“不管不管!我就不管!我不进去!”唐韵一边哭一边死死地抱着朱文羽的腰,似乎怕他再突然失去一般。

朱文羽抚着唐韵的头发,无奈地笑着摇摇头。

方才这一连串的惊心动魄,朱文羽也是拼尽全力,此时危险一过,也只觉得有点点疲累。再说过了那三石联珠,崆岭滩上前头也再没有什么特别险要的地方,有陈联在船头守着,朱文羽便拉着唐韵回到船舱中,坐下来好好歇歇。

再行得一个多时辰,突觉船行平稳,甲板上传来众船工的欢呼,朱文羽从船舱之中探出头来一看,只见那江面宽阔,水流平缓,与方才大不相同,晃如云泥之别,正诧异间,只听那陈联朝这边走来,笑道:“公子,小姐,出来看看,崆岭滩过了,到南津关了,我们出了西陵峡了。”

朱唐二人闻身钻出船舱去,只见这江面比之西陵峡中宽了几有十倍,放眼一望,大江浩荡,绿里无垠,舟船有梭。

“这儿是南津关,乃是西陵峡的出口,现下我们已到两湖境内了。”陈联在船头笑道:“弟兄们,升帆!”

船帆升了起来,陈联搬出放在舱内的酒菜,庆祝大伙平安通过三峡。

朱文羽看此处地势平坦宽阔,极目望去,天色湛蓝,浮云飘动,和前一阵子看到的满眼群山的样子大不相同,实是有一种心胸大畅之感。回头望那南津关内,却是群峰竟秀,江岩壁立,河道曲折,江流汹涌,不禁叹道:“好一个地势险要的雄关!”

“公子爷说对了,这南津关乃是三峡的门户,入川的要道,自古以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公子爷,今日多亏公子爷您,要不然大伙儿这回都得喂长江里的王八了,来,小人代各位弟兄敬公子爷您一碗。”那陈联端了两碗酒走过来。

“呵呵,陈兄弟客气了。还是各位兄弟好手段。朱某不懂船性,险些坏了大事。”朱文羽不好意思道。

“哪里哪里,若不是公子神力,如今这船已是粉碎了。不过公子确实有所不知,在那三石联珠之处,须得对着那‘对我来’三字直行的,呵呵,此事一来怪小的没有事先说明,二来也怪小的篙竿子断了,若非公子爷的好本事,大伙这次都没命了,还是须得敬公子爷和小姐一碗。”

“呵呵,好,这酒我喝,陈兄弟这朋友我也交了。”朱文羽接过碗来,与陈联手中的碗一碰,一饮而尽。

“公子爷果然海量。小姐,您臂上有伤,小的就不敬小姐了,恭祝公子爷和小姐百年好合,美美满满,早生贵子。”陈联也是一口喝干,抹抹嘴巴,笑道。

“多谢陈大哥了。”唐韵虽然被说得满脸通红,却也大大方方地谢道。

“陈兄弟,前面是什么地方?”

“是夷陵,公子爷。”

“夷陵?是不是书上说的‘水至此而夷.山至此而陵’的夷陵?”朱文羽猛地想起来。

“这个……不敢瞒公子爷,小的家穷,从小没读过书,大字识不得两个,不知道这个。”陈联讪笑道,有点不好意思。

------------ 第十五章 渝路江生(9) 朱文羽猛省过来,忙打圆场道:“呵呵,我也只是听说的。现今世道读书并无大用,当今皇上不也是马背上打下来的天下吗?当世英雄也不一定都是读书出身的。”

陈联听了大乐,笑道:“公子爷这话中听,公子爷是尊贵人,也不嫌弃我们这些粗汉,小的再敬您老一碗!”

“呵呵,人和人本来就是一样的,有什么尊贵不尊贵的?陈兄弟性情豪爽,算是个好朋友呢,还有祖兄弟也是,只是可惜了……要是祖兄弟在,我还得多喝几碗。来,陈兄弟,干了。”说罢将碗一举,一口而干。

陈联的眼中闪出了泪花,动情道:“公子爷,有您这句话,老大……老大就算死了也一定是甘愿的,来,小人再替老大敬公子爷!”一仰脖子,也是一口而干。

“陈兄弟,这一回各位兄弟也辛苦了,前面到夷陵我们上岸,好好歇几天,我来做东,让大伙也乐乐,怎么样?”朱文羽道。

“这……这如何使得?”陈联忙推辞道:“这……这些都是小的弟兄们该当的,不止是陆帮主的吩咐,就凭公子爷这份品性,还有这崆岭滩上的救命之恩,这些都是弟兄们该做的,公子爷想歇几天就歇几天,这一路都听公子爷吩咐,这做东之事可万万使不得,小的们哪受得起?”

“这有什么受得起受不起的?给,陈兄弟,这是三两金子。”朱文羽不由分说从怀中掏出一大片金叶子出来,那是在京城时朱元璋赏赐二百两金子中的,一直都还远远没用完。“拿着,给弟兄们买点酒喝,好好痛快痛快。”说罢硬给塞到陈联手中。

“那……那真是多谢公子爷的赏了。”陈联推辞不住,只得哆哆嗦嗦接过,回头大叫道:“弟兄们,还不快快谢谢公子爷!”

“多谢公子爷!”余下船工大叫道,明显能听出声音中透出的欢喜劲儿来。

“陈兄弟,走,我们进城,寻码头靠岸!”朱文羽一挥手。

“是,遵命,公子爷!”陈联高声大叫一声,大约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得了赏赐,连声音都清脆响亮了许多,别的几个船工也起劲地拉起帆,划起桨摇起橹,似乎都想早点靠岸,好好放松一下。

船又行得十数里,天色渐渐起黑,只见前头正是一处不小的城镇,高高低低的房屋密密的,显是一处十分热闹的州府,正是夷陵。

在夷陵的夷水关码头靠岸,朱文羽扶着唐韵下船,此时天已是黑了,朱唐二人便自在码头旁边寻了一家客栈,开了两间客房登记住下。

在船上折腾了一天,唐韵也受了不少惊吓,两人都有些疲累,在客栈中草草沐浴一番,便入客房休息。谁知唐韵白天被吓怕了,说什么也不肯一个人单独睡,似乎害怕一觉醒来朱文羽突然不见了踪影一般,非得要朱文羽守在自己身边,还得手拉着手才肯入睡,朱文羽没法,拗不过她,只好守着她。

唐韵和衣躺到榻上,拍拍身边,要朱文羽坐在身旁,拉着他的手,满意地闭上眼睛,露出淡淡满足的微笑,可能是因为这一路在船上折腾了许多天都没怎么睡好,很快唐韵便进入了梦乡,发出细微均匀的呼吸。朱文羽看唐韵睡熟,自己盘起膝来,坐在榻上运起易气养生诀调息了几个周天,只觉浑身暖洋洋的,那种疲累之感一扫而空,又下床活动活动手脚,看唐韵睡得正熟,本想悄悄地推开门去,回隔壁自己房中去睡,但又没法拴门,光掩上又怕有什么危险,思量半晌,只得老老实实回到屋中,把门拴好,和衣躺下,和唐韵睡在一个榻上,不一会也渐渐睡熟了。

翌日一早,唐韵睁开眼来,发现朱文羽老老实实地睡在自己身边,仍是闭目熟睡,不禁露出开心的笑容,盯着朱文羽的脸端详了半天,仔仔细细地一分一寸地看着,似乎连眉毛都要数清楚多少根,看了半晌,脸上浮出一丝顽皮的微笑,反手捞过自己长长的头发,扯下一根,伸到朱文羽耳朵中去搔痒,看朱文羽毫无反应,纹丝不动,唐韵觉得奇怪,“居然不怕痒?”又拿着头发的另一头伸到朱文羽鼻孔里去拨弄,却哪知朱文羽似乎仍是毫无所觉一般,唐韵不服气地仍是不住拨弄,突然只听朱文羽开口道:“闹够了没有?”这一声突然出来,毫无征兆,倒把唐韵吓了一跳,一掌打在朱文羽的肩上,笑道:“坏死了,吓我一跳。”另一只手夸张地拍拍自己胸口,突然问道:“你没睡着啊?什么时候醒的?”

“你一动我就醒了,我们练武的,要是你这么弄我还不醒,早死了好几百次了。”朱文羽一边说一边坐了起来。

“哼,就知道欺负我。”唐韵又是一巴掌打在朱文羽背上。

“我躺着随便你弄,我哪欺负你了?你不欺负我都已经烧高香了。”朱文羽大呼冤枉。

“还说!”唐韵又是一巴掌。

“好好好,我不说,不说。”朱文羽知道此时最好的办法就是闭嘴。

“你倒是说话呀。”看朱文羽果真半天不吭声,唐韵对着朱文羽背上又是一巴掌。

“说什么?”朱文羽一脸无奈的无辜相。

“今天去哪啊。”

“这个随便你定,反正今天不赶路,你说去哪就去哪。”

“这……我也不知道,反正出去玩去。”唐韵仰着头琢磨半晌道。

“我的小姑奶奶,要出去你也得起来梳洗了呀。”朱文羽真的拿唐韵一点办法也没有。

“哼!着什么急?”唐韵一下跳下榻来,一把拉开门栓,对着外头大叫一声:“小二,打洗脸水来!”

“来啦―――”楼下传来小二高声地回应。

“小二哥,这夷陵有什么好玩的地方没有?”等店伙计端着铜盆热水进来放在桌上,正要离开之时,唐韵开口问道。

“客官,您二位是第一次来我们夷陵吧?我们这好玩的地方多了去了,远的不说,天下最有名的三峡就在我们这,从南津关向西,进西陵峡就是,里面有巫峡,巫山,金盔银甲峡,还有箭穿峡,孔明碑,灯影峡,牛肝马肺峡,神女峰……”这个小二甚是多嘴,直说个唾沫横飞仍是不止。

“好了好了,我们刚从三峡里边出来,这些都看过了,还有什么?”

“哦,那客官得去看看屈原庙,昭君台,我们夷陵可是屈大夫和王昭君的老家呢,平常来夷陵的人都会去拜拜屈大夫,还有张飞擂鼓,长坂桥……”

“赵子龙救主,张翼德喝退曹兵的长坂坡在夷陵?”朱文羽早便听说有此传说,以为不过是耳听口传,越说越玄,作不得真的,却料不到真有此桥,居然还离此不远。

“那是自然,魏蜀吴三国之时,这夷陵乃是兵家必争之地,当阳县的长坂桥便在这夷陵府以东百余里处,快马不过一日路程。”见朱文羽问起,那小二更是来了精神,说得神气活现。

“韵儿,我们去看看?”朱文羽回头问唐韵。

那小二忙接口道:“那赵子龙和张飞两位乃是盖世英雄,当世无敌,都是当年汉主玄德公手下的大将,开国功臣,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一般。”这店小二居然还会这些文绉绉的词句,想来是听说书听得多了便记住了:“两位客官当然该去瞧瞧,小店之中便专门有为住店客人准备的好马,快马上官道,三四个时辰就能跑到,明日再骑回来,脚钱房钱一块儿算。”他倒是不忘随时为店里拉生意。

“有点累,今天先在城里玩玩吧,羽哥。”唐韵有点懒,撒娇道。

“好。”朱文羽反正是无可无不可,由着唐韵来:“小二,今日便不用了,改日我们去的话再用店里的马。你下去吧。”

“是,客官,有事您尽管吩咐。”小二点头哈腰地退了出去。

“走吧,韵儿。”待唐韵梳洗完毕,朱文羽便道,他素来并不喜欢闷在屋中,没事总喜欢到外面走走。

这夷陵之名乃从“水至此而夷.山至此而陵”之句而来,其意为从西边长江过来的水从此处开始不像在群山之中如此湍急,开始平缓下来,而中原西面的叠嶂群山从此处开始也变成了低矮的丘陵,故名“夷陵”,夷陵位于长江中上游分界之处,素有“川鄂咽喉”、“三峡门户” 之称,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三国时乃是混战的战场,不仅如此,早在夏、商、周之时,此处即为古荆州地,战国时为楚邑,楚国大夫屈原便是夷陵人,楚顷襄王二十一年,秦将白起拔郢烧夷陵于此。东汉建安十三年的吴魏夷陵之战;蜀汉章武二年的吴蜀夷陵之战均发生在此处,可说是源远流长,更有传说道远古之时轩辕黄帝的正妃嫘祖娘娘也是这夷陵人。

不过这些似乎离朱唐二人很远,朱文羽虽饱读杂书,略略知道些,却也并不十分在意于此,二人走在大街之上,也并未觉出此处和那屈原大夫有甚干系,只不过却是感到此处的言语已是和四川重庆大不相同,倒带有极重的鼻音,和中原与川中的话尽不相同,不过倒也听得明白,而且往往带有些高高低低抑扬顿挫的音调,听起来倒另有一番韵味。

------------ 第十五章 渝路江生(10) 朱唐二人在街上随意走着,唐韵只顾着找街边上的脂粉铺子,自从上次朱文羽深山养伤出来,他们便几乎一路没停地从成都府丹棱县一路到了这两湖境内的夷陵府,唐韵的胭脂都用得差不多了,正想换些新的,一个劲拖着朱文羽一家店一家店地乱逛,朱文羽苦着个脸,无可奈何地跟着走,真比个被铁链拴着的猴子的脸还难看。

“公子小姐行行好,施舍几个吧,舍口吃的吧。”旁边来了个乞丐乞讨,一手拿着根长长的竹棍不住地点地,另一手拿了个破碗不住地摇晃,满身脏污得不成样子,连脸都是黑呼呼的,凑了过来讨要。

唐韵忙不迭地扯了朱文羽闪到一边,捂着鼻子皱着眉头不住叫着:“走开走开!”

“公子小姐行行好,发发善心,佛祖保佑公子金榜提名,小姐得聘金龟婿……”那乞丐并不走开,仍是缠着讨要。

朱文羽想起丐帮帮主“铁手天龙”谢非,心中不忍,停下脚步便往怀中掏,想施舍几个铜板,谁知被唐韵一拉:“快走快走,臭死了!”不由自主便被扯开几步。

“公子小姐,发发善心,好人好报,祝公子爷力大无穷,劈狼破豹,小姐施医赠药,好心好报……”那乞丐大约是看中朱文羽和唐韵衣着光鲜,口中仍是喃喃地低声唱说着,跟上几步缠着不放。

“你走不走?不走开我打人了啊。”唐韵站定,叉着腰气鼓鼓地对着那乞丐道。

“韵儿,别这样!”朱文羽喝斥了一声,转身对那乞丐道:“这位大哥可是丐帮中人?可认识沙漠?”

唐韵不料朱文羽会喝斥她,愕然地看着朱文羽,却见朱文羽居然还和颜悦色地和那脏兮兮的叫花子说话,更不不明所以。

那叫花子却是惊异地看了一眼朱文羽,怔了一小会,才惊疑地问道:“公子是……?”

“朱沙不弃,南宫不易。”朱文羽低声道,眼睛盯着那叫花子。

“敢问……公子尊姓?”那叫花子迟疑一会,低声道。

“在下朱文羽,敢问贵帮沙漠可在此处?”唐韵实在不明白朱文羽怎么会和这夷陵府中的叫花子搭上话,说上几句居然还面露喜色,不过站在旁边也不敢打扰。她可是太清楚朱文羽的性子了,平常的时候随她怎么着都行,若是真有正事她去捣乱,当众打她屁股的事也是有的,此时见朱文羽煞有介事地和一个叫花子说话,不知是什么事,也不敢多嘴插话。

“原来真是朱公子,在下罗施和,正是丐帮中人,乃荆州分舵属下。公子既然真是朱公子,还烦请公子随在下来,去见见我们副舵主,有事相商。”那罗施和低声道。

“多谢了,还烦请罗兄带路。”朱文羽手一摆。

那罗施和也不再多说话,拨脚便在前头而行,朱唐二人连忙跟上。

“这叫花子是谁?羽哥你认识?”唐韵仍是不明所以,悄悄问朱文羽。

“我不认识。”

“那你怎么找他问沙漠?”唐韵更不明白了。

“这是暗语。当日我和老鹰在白水镇分手时曾有个约定,若是他有事找我,可凭暗语传递消息,他会让各地乞丐讨饭时说出‘劈狼破豹,施医赠药’八字,此时我只需说出‘朱沙不弃,南宫不易’八个字,便会有人告诉老鹰,他便赶过来找我。”朱文羽解释道。

“那若是你要找他呢?”唐韵一时没怎么听明白,又问道。

“我要找他的话也只需找到任何一个丐帮分舵的副舵主以上的人物,说出‘朱沙不弃,南宫不易’八字,各分舵主也自会告诉他我在何处,他便会来,或是告诉我他在何处,我去找他。”

“果然好巧妙的办法。”唐韵赞道。

“呵呵,老鹰这人心思缜密,想出来的办法自然差不到哪去。”朱文羽笑道。

“这暗语什么意思?什么‘朱沙不弃,南宫不易’,这还好懂些,那什么‘劈狼破豹,施医赠药’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不明白。”

“呵呵,这暗语里说的是你在白水镇送药的事,劈狼破豹是说天衣盟的狼组和豹组,这不是谁都能顺口说出来的。所以才叫暗语,呵呵。”朱文羽笑道。

“你们的暗语干嘛把我扯进去?”唐韵故作生气的样子,把嘴嘟了起来。

“呵呵,现在还和我分你呀我的?”朱文羽轻笑道。

唐韵脸一红,嘴上却强硬道:“就分,就分,看你能把我怎么样。嘻嘻。”毕竟是闹着玩,说到最后都已经笑了出来。

那叫花子罗施和引着朱唐二人七弯八拐地一路走出府镇,来到郊野的一座破庙之中。

“朱公子请。”罗施和将手一让,仍是走在前头,进到庙中。

那破庙其实只是座破败的山神庙,庙墙上斑斑驳驳的红漆都已掉得差不多了,露出里面的惨白的灰泥,庙顶的瓦片也是东一片西一片,有些地方都已露出瓦下的檐子,走入庙中,只见正堂上那山神满身灰尘,山神前的香炉也是早已冰冷,还杂乱地插着几根未烧完的散香,阳光从屋顶中透下来,可以看到一根根灰蒙蒙的光柱,几块破布幛本是黄色的,却已显得灰白,显是沾满着土,地上是青砖石板,散乱地掉着些稻草,在庙的右边,也有一堆的稻草,一个百结衣打扮的中年叫花子正在和另一个小叫花子说话,听到庙门口进来人,略略诧异地朝门口望过来。

罗施和将手一摆,指着那中年乞丐道:“朱公子,这位便是我们荆州分舵的副舵主,贺兰风贺舵主,江湖人称‘千钧棒’。”回头又朝那贺兰风道:“禀舵主,这位是朱公子。”

那贺兰风连忙站起身来,凛容抱拳道:“在下贺兰风,不知朱公子尊姓大名,这位小姐又如何称呼?来我丐帮有何见教?”

那罗施和忙解释道:“舵主,这位朱公子答上了那两句暗语。”

“哦,原来朱公子和沙师兄是故人,贺某不知,多有得罪,快请快请。”贺兰风已是换了一副笑脸,忙道。

“在下朱文羽,这位是唐姑娘,我们和贵帮帮主‘铁手天龙’谢非都是旧交,谢帮主的徒弟沙漠是在下更是结拜兄弟。今日听到贵帮兄弟说出暗语,想必是沙兄弟找我,不知他此时在何处?”朱文羽也抱拳道。

“在下份属丐帮荆州分舵,并不知沙师兄此时在何处,想必应该还在总舵。沙师兄只是吩咐下来要我们要饭的时候带出暗语,说是朱公子自然会来找我们,若是有消息便通知总舵,沙师兄便会即刻赶来,原来果然不错。今日得见朱公子尊范,真是三生有幸。”

“不敢不敢,在下和丐帮本属旧交,贺兄自然便是自家人了,无须如此客气。”朱文羽忙道。

“却不知朱公子在夷陵府住在何处?在下即刻飞鸽传书告知总舵,沙师兄不日便会赶来,只请二位稍待数日,待沙师兄来此在下自然带师兄去找朱公子。”

“哦,我们如今住在城南夷水关码头边的君来客栈,这几日都不会离开,若是沙兄弟来此,还烦请贺兄通报一声。”

“此乃在下份内之事,朱公子不必客气。”贺兰风忙道。

果然,朱唐二人在这夷陵府中闲逛了四五日,走了些有名的景致去处,连那当阳的长坂桥也去看了看,却只是普普通通一座桥,怎么看也想象不出当年张飞张翼德如何在桥上大喝一声,喝得河水倒流,喝退曹营数十万大军,看来恐怕还是传说的居多,许是以讹传讹,越传越神越传越离谱的原故吧,看得朱唐二人大失所望。

到得第六日上,还未等朱文羽二人出门,店中小二已是来报说是有客拜见,朱文羽心知定是沙漠来了,连忙赶下楼去,果然,只见沙漠坐在堂中桌前,含笑望着朱文羽。

“朱兄!”“老鹰!”朱文羽大喜,几步跨上,已是和沙漠抱在一起。

唐韵也下得楼来,看这两个大男人搂在一起,也觉有趣,只是含笑看着他们二人。

朱沙二人松开,只见那沙漠比之数月前已是结实了许多,天气仍是初春,他却已穿了件短褂,露出两只光光的手臂,黑红黑红的,比原来健壮了不少,不过眼中仍是那极熟悉的笑容。

沙漠冲着唐韵一拱手,笑嘻嘻道:“今日不知该如何称呼姑娘了,不知是该叫唐姑娘呢还是该叫弟妹了?”

唐韵一下被羞了个大红脸,啐道:“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哈哈,先别急先别急,今日先叫唐姑娘再说,有你叫弟妹的时候,哈哈。”

“呸,两个没一个正经的。”唐韵脸更红了,又啐了朱文羽一口。

朱沙二人对望一眼,同时大笑。

“听说朱兄在四川遇袭之后逃入深山不知所踪,小弟心焦不已,直欲飞到四川,但家师非不允可,说是朱兄福缘厚泽,自会遇难呈祥,要我不要着急,安心练功。小弟只好吩咐丐帮弟子广散暗号,望你听到后告诉小弟一声。今日终得朱兄的消息,小弟和家师,师叔才放心下来。看这样子,朱兄应是伤势痊愈了吧?”朱沙二人坐到桌旁,沙漠道。

“已经没事了,你如何知道我受伤逃入深山?”

“是南宫兄给小弟写了一封书信告知此事。”

“木头?他怎么样?几时写的书信?他现在在哪?”朱文羽精神大振,忙问道。

“已是一月之前,他让丐帮弟子将书信转给小弟的,让小弟和家师动员天下丐帮弟子帮忙寻找朱兄。他则刚从唐门回来,要回山东南宫世家去。”

“小离怎么样了?”旁边的唐韵忙问。

“南宫兄书信之中并未详谈,只说是唐离姑娘受了重伤,南宫兄将她送回唐门,守了十余天,总算保住一条命,不过武功却是差不多废了。后来南宫兄看唐离姑娘伤势渐稳,便回转山东,信中说是有要事要回门中一趟,但却未说何事,如今该已回到日照南宫世家门中了。唐离姑娘受什么伤?”

“她的左手被齐腕斩断了。”朱文羽叹道。

“啊?如此严重?也是那天衣盟?”沙漠讶道。

“木头都告诉你了?”

“南宫兄在信中只是说到我们以前猜测的黑狼帮确有其事,名为天衣盟,而且势力颇大,高手如云,在四川丹棱县雪夜围袭朱兄的便是他们。”

“嗯,是,领头的叫‘血刀绝命’杜风,还有一大队的屠龙杀手,那些什么屠龙杀手大约是服了某种药物,不怕疼,不怕死,十分难缠。”朱文羽皱起眉头。“是股难对付的势力。那晚若不是韵儿和唐离姑娘、玛雅姑娘相助,我恐怕难逃重围,就是连累了小离,受了如此重伤。”说罢叹了口气。

“玛雅姑娘也在?她怎么会和朱兄在一起?”沙漠讶道。

“此事说来话长,说不定玛雅的师父‘飘渺仙姝’何红花也是天衣盟中人,算了,此事以后慢慢说。对了,谢老爷子还好吧?还有周老叫花。”

“师父和师叔都好,他们都已知道朱兄回来了,都问朱兄好,朱兄伤愈归来,大家都十分欣慰。”

“多谢谢老爷子了费心了。”朱文羽不提要谢周元,只是因为他和周元乃是老交情,臭味相投的臭小子和臭老叫花,用不着这么客气。“老鹰,你这是从丐帮总舵赶来?够快的,对了,老鹰你的功夫练得如何了?”

“不是,小弟刚从襄阳那边赶来,师父在总舵,小弟随周师叔还有燕师兄到襄阳办一件事,这边贺兰风放出飞鸽先报到总舵,师父再飞鸽传书到襄阳分舵告诉我和师叔的。”

“什么事还须得惊动臭老叫花和燕兄一齐出动?还带上你这个丐帮帮主的关门弟子?”

“我只是跟随师叔出来历练历练,师父说是口诀招式都已教给我,这外门功夫,练得越勤历练得越多越是更有成就,剩下的只是我自己多多历练了。待我练到一定身手之时师父再教我更深的武功。襄阳的事是一个致休的朝廷命官回老家路上被杀,有人到官府告密说是丐帮中人杀的,燕师兄和周师叔都是在忙此事,因小弟以前干过捕快,师父也要我过来帮帮手,小弟也只是打打下手,顺道也探听一下朱兄的消息。”

“哦,原来如此。臭老叫花还好吧?”朱文羽恍然。

“师叔好着呢,仍是好酒,时时离不得,呵呵,收到南宫兄的信后师叔老念叨朱兄呢,也是急盼朱兄早日痊愈归来。”

“呵呵,这臭老叫花还真有心。走吧,上楼房中说话。”朱文羽站起身来道。

------------ 第十六章 襄阳聚龙(1) 待三人回到房中,将房门掩好,回到桌旁坐下,朱文羽道:“老鹰,你知道不知道木头为何急着赶回南宫世家?”

“南宫兄书信之中没说,这是为何?”

“在丹棱我和木头曾分析过,木头的五伯‘黑白剑’南宫智极可能和天衣盟有关,而且我猜想南宫智可能是为天衣盟训练屠龙杀手的教头之一,另一教头便是‘血刀绝命’杜风,因那些屠龙杀手和他二人的招式功夫极为相近。”

“哦?有这等事?这却是为何?”沙漠大出意外。

“为何如此我们也不清楚,不过种种迹象都表明南宫智应该至少参与天衣盟中事,南宫智是木头的五伯,是长辈,要和他为难自然须得回门中请令。”

“哦,这倒也是,怪不得南宫兄急急忙忙地往山东赶,信中又未详说,原来有如此内情。”沙漠大为意外。

朱文羽知道沙漠心思缜密,极善分析断案,往往能在不经意的线索之中有些新的想法和发现,便将自白水镇分别之后这数月来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和沙漠说了一遍,唐韵也不时地补充,说到巴中县掌毙王丁标,唐门商议,丹棱查案,山脚遇伏,深山养伤,一直说到乐山见余世雄,重庆围攻,直说了一个多时辰才算大致说了个明白,说得朱文羽口干舌燥的,不住喝水,恐怕这辈子从来便没有过如此不停地说一个多时辰的时候,沙漠偶尔插上几句话,大多时候却只是用心地听着,细细思索。

“如此说来,之前我们所猜测的都大致不差了。至少如今我们知道了这天衣盟中有杜风、南宫智、何红花、黄金蝶这些好手,还有一大群屠龙杀手,各地的灭门血案也都是这些杀手所为,目的是为了聚敛财物,以备大用?”

“对,差不多便是这样。”朱文羽点点头。

沙漠一边慢慢思索一边道:“那我们再来分析一下,死了的‘残月钩魂’张千山的银牌是虎字,‘九曲香’黄金蝶师徒是貂字,当和毒物有关,那何红花也应该是貂字了,‘血刀绝命’杜风和‘黑白剑’南宫智既然是训练杀手的,当和杀手一同属狼字组,对了,还有‘南海叟’刘海棋所属的豹字组。这‘狼’字自然是猎食的意思,这‘豹’字指的什么,原来我们猜测是专门执行暗杀行刺之类的任务,不过这只是猜测而已,大约也不会错到哪儿去。不过这张千山行刺‘雷霆剑客’,却是叫作虎组,这豹和虎究竟有何不同,这虎组究竟是何种任务一时还分不清,暂且先不理他。至于这天衣盟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如今看来确实不好判断,如果说是称霸武林?又把那蒙古人和喇嘛扯进来做甚?似乎对他们自己并没有什么好处,没有好处的事别人是不会干的。或者果真是以往我等猜测的朝廷重臣意图夺权?甚至篡位谋反?若果真如此,此事便越发闹大了,若单是为谋夺高位重权还好办,但将蒙古西域之人扯了进来,便已不是那么简单了,那已是通敌卖国的大罪了,动辄便会引起战祸,殃及百姓。”

朱文羽以前还真没想过这么多,闻言一惊,再一想,果真如此,顿时惊出一身冷汗:“这大明刚刚建朝十几年,百姓刚能喘口气,好好休养生息,可别又闹出一场烽火来。看来此事真的不止是我武林中人的事了。”

“也不尽然,毕竟目前我们所知之事都还是武林中人所为,想来这为首之人也必定和武林有关,若是有兵马来了,我等确实对付不了,但若是我等能在武林之中便将此事压制下去,打消他们的力量,消除一场战祸也不是不可能。再进一步说,朝廷中鄂国公常遇春虽已早逝,但徐达蓝玉等大将仍在,大明官军横扫南北,打下这一片江山,若说战场上真刀真枪地厮杀,恐怕还没人能是这些能征善战的朝中大将的对手,天衣盟中人不会这么傻,想在战场上明刀明枪见分晓,干真章,据我猜想,恐怕多半还是利用武林中人,采用行刺暗杀夺位之类的手段来谋夺大权。至于扯到蒙古西域的这些喇嘛,也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以钱买通,邀来的帮手,这个好对付,凭朱兄的身手,还有后面支持朱兄的南宫世家,少林武当各大门派,还有唐门,连青城派掌门余世雄都和朱兄有了些交情,几乎是整个中原武林的力量,怎么着也不至于怕了他们这些西域高手,怕就怕这些人并非为钱而来,而是有蒙古和西藏的某些势力作后台,以他们为背景,天衣盟想里应外合,利用这些人的实力,或在疆界布置压力,制造某种机会,或是吸纳高手,意图行刺,毕竟他们想在中原武林中找到高手助臂并不是件容易之事。万一是这种情况,如此利用他国势力,自然须得有些代价,也许是天衣盟答应了他们什么条件或是回报也说不定,这些代价恐怕就不是什么朝廷大权之类的事了,只怕还和大明疆土有关。”沙漠越想越深。

朱文羽听得目瞪口呆,他即使聪明,却并不爱动脑子,特别是这种纷繁复杂的局面,须得抽丝剥茧般一层一层分析,对他来说更是头疼,以前从没有如此全盘考虑深入想过。但沙漠以前乃是捕快出身,查案办案都须得如此缜密周详地分析判断,却正是其所长。此时朱文羽听沙漠一点一点道来,才觉眼前这潭水竟是如此之深,局面竟是如此之大,如此复杂,已远远不是朱文羽先前所想的仅为“雷霆剑客”南宫雷揪出幕后指使之人的想法了,不禁惊出一身冷汗。“不知道皇上老叔知道这些会如何震惊?”朱文羽喃喃道。

“呵呵,皇上征战沙场数十年,破前元,败陈友谅,俘张士诚,打下了这一片大明江山,当属雄才伟略之人,就算是如今,大明仍在不断地绥靖各地的叛乱,整顿疆界,这种权争战乱,硝烟烽火,对皇上和朝中那些大将来说并非什么大事,直如吃饭睡觉一般,只有我们这些小百姓才会大惊小怪,以为大祸临头。朱兄莫要担心。我等只是略尽一分绵力,力图将这场阴谋化于无形,免起战端而已,若真到了我等无法对付的局面,皇上也自会有办法,大明铁骑一出,什么都不在话下,只是又会累得百姓横遭一场战祸了。为了少起战端,百姓少受劫难,武林免遭浩劫,我等能尽一分力便尽一分力罢。”沙漠安慰道。

“沙兄说得极是。”旁边的唐韵不住点头赞同。

“对了,老鹰,方才你说你和燕兄还有周老哥在襄阳查办一个案子,办得如何了?”

“此事已是查清,并非我丐帮兄弟所杀,乃是襄阳城西二百余里处的聚龙山上的山匪所为,倒没什么难的。”

“呵呵,有你老鹰出马,这种小案子还不是小事一桩?”

“那致休的官员名叫郑风明,七十余岁,据说是个贪官,被人告发,正要报请朝廷查办,他却抢先一步递了表呈卸任归田,不知是不是朝廷看他年老身衰放了一马还是怎的,竟是准了他的辞呈,让他带了一堆的财物回贵州老家去,谁知途中竟被强人夺财灭口,一家老小被杀得干干净净,知道的人都说他是搜刮百姓做尽了坏事遭了天谴,老天有眼让他不得好死,呵呵。”沙漠笑道。

“贪官卸任?一家老小杀个干净?”唐韵讶道。

“是啊,十余口无一活命,那老小子七十多了居然还娶了五房妻妾,一看就不是好人。”

“脚夫呢?这老家伙不会自己带着箱子走吧?”朱文羽问道。

“同行的脚夫下人也是十来个,一样,没一个跑掉,全杀了,都是这贪官害的。”

“老鹰,我有一种不好的感觉,却又不知道是何事。”

“哦?那朱兄好好想想,别急。”沙漠忙道。他办案多年,知道这种飘飘忽忽灵机一动的思绪不依常理,纯粹是一种感觉,却往往会是一种新的想法或思路,他在以往办案时便常有所遇,常见奇效。

“等我想想……想想……对了,老鹰,你不觉得这也是一桩灭门案吗?一样有大量钱财,一样无一活口,所不同的只是以前的都是对富家缙绅,这次的是对一个在回家路上的财主而已。”朱文羽猛然道。

沙漠也一时而醒,一拍大腿,站起身来:“对!我怎么就没想过此事?我本只是去分辨是否是丐帮弟子所为,找出凶人之后上报当地衙门,把被关的丐帮弟子救出来而已,却并没有想过此层……不过也不对,我们已查清楚是聚龙山的强人所为,和天衣盟并没有什么干系啊?再说了,方才朱兄说起那杜风仍在重庆府啊,他再快也不可能一月之前在襄阳犯案,再又到重庆府去,除非他能飞。不对,不对。”沙漠一边说一边摇摇头又坐下。

“我也只是胡乱猜测,作不得准。”朱文羽也觉不可能,讪笑道。

“不过确实可以去查查这聚龙山和天衣盟是否有染,这天衣盟既然可以找西域的势力,这中原的草寇说不定也是他们要拉拢的力量,对付天衣盟,我们可不得放过任何线索,无论如何,查一下有益无害,实在不成,这些强人呆在聚龙山为害百姓,就算帮着官军剿了他们也未为不可。”沙漠又道。

“这话说得也是。”朱文羽点点头。

“对了,朱兄下一步准备去何处?”沙漠问道。

“这还用说?和你一道去聚龙山啊。”朱文羽笑道。

“朱兄不是要回京城吗?”沙漠讶道。

------------ 第十六章 襄阳聚龙(2) “呵呵,此事不急,慢慢来,先到聚龙山转转再说,是吧?韵儿。”朱文羽回头问唐韵。

“我哪知道?反正奶奶让我跟着你,你去哪我就上哪。”唐韵故作不屑的样子,嘟着嘴道,脸上却分明露出调皮的笑容。

“呵呵,那也好,那我们便去聚龙山,先到襄阳去,周师叔也想你得紧,常念叨呢,听说你受伤都担心得不得了。”沙漠笑道。

“那正好要岷江帮那些弟兄早点回四川去。对了,老鹰,恐怕还得麻烦你们丐帮替我带两只箱子去京城,我就不带到襄阳去了,到京城再交给我。”朱文羽突然想起船舵甲板下的那两只箱子。

“这个不难,交给贺兰风便行,放在京城分舵里,你什么时候到了京城什么时候去找‘铁线蛇’钱元力钱舵主取便可。”

“对了,老鹰,你现在在丐帮是什么职位?”朱文羽饶有兴致地问道。

“我只是个四袋弟子而已,并无什么职司,只不过因为师父的缘故,丐帮的弟兄们都会给小弟一些面子。”沙漠略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呵呵,不错不错,好好干,老鹰,前程似景哪,说不定啥时候你就是天下第一大帮的帮主了。”朱文羽开玩笑地一拍沙漠的肩膀。

“帮主我可没想过,我也不想当,燕师兄果敢冷静,极为能干,他当帮主比我合适得多,我其实并不想当什么帮主,还是跟着朱兄到处跑跑逍遥自在。”不知为何,唐韵在旁边听沙漠说起这话来语气中竟似乎略带了些伤感的味道。

“呵呵,那好啊,咱兄弟一起云游四海,逍遥自在。”朱文羽却是浑然不觉,仍是用力拍着沙漠的肩膀笑道。

果然,第二日朱唐二人和沙漠一同带了几个荆州分舵的丐帮子弟回到夷水关码头,陈联等人仍在客船上等着,几个船工有些倒在船舱之中睡觉,有几个坐在码头石阶上和人聊天说话,陈联却在甲板上摆了几叠子小菜,一个人在那喝酒,自得其乐。陈联见朱唐二人过来,忙站起身道:“公子,小姐,不玩了?”

“陈兄,我们二人另有要事,不坐船去京城了,你们就此回四川去吧。”朱文羽道。

“公子不坐船了?是不是小的们服侍不周,惹公子爷生气了?公子爷您只管吩咐,小的们一定照办,把公子小姐顺顺当当送到京城。”

“陈兄误会了,我二人确实另有要事,就不麻烦各位兄弟了,各位兄弟也好早日回川,向陆帮主复命。”朱文羽解释道。

“哦,果真不是小的们惹公子爷生气了?”陈联还是不放心,那几个船工也都围了过来。

“确实不是,这一路多谢各位兄弟照顾了,还有祖兄,至今生死不知,实是让朱某过意不去。陈兄回川之后在重庆多打探打探,看祖兄有无遇害。此番数千里水路,辛苦各位兄弟了,这里有三十两金子,聊表朱某一点心意。”朱文羽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

“这如何使得?我等奉帮主之命,送公子东下,不但没有送到京城便返,还要收如此厚礼,这不折煞小的们了吗?公子快快收回。”陈联忙推辞道。这三十两金子差不多四五百两银子,已是一笔巨款,像陈联等这些船工,跑船一辈子也不一定能挣到十两金子,如何敢收?一定非得要朱文羽收回。

“各位兄弟听我一言,此次送朱某东下,千里之遥,诸多风险,这一路来也算是共患难了,若是各位兄弟瞧得起我朱某,便请收下,其中十五两交给祖兄的父亲,替朱某多谢祖兄弟的救命之恩,余下十五两各位兄弟便分了它,算是朱某替各位兄弟打酒喝了。”朱文羽端着布包不肯放下。

陈联见朱文羽如此坚持,对望着交换了一下眼色,陈联便道:“既是如此,小的们便愧领了,只能多谢公子多谢小姐了。下次若是公子爷再去乐山,小的们再好好服侍公子爷。”

“呵呵,那是自然,再去乐山,一定去找各位兄弟喝酒。对了,陈兄,我在船舱之中还有两个小箱子,我须得取走,另托人带到京城去。”

“那就让小的们送一趟送到京城不就行了吗?”陈联讶道。

“我有个朋友是丐帮的,我托丐帮的弟兄替我送去,就不麻烦各位了,各位兄弟离家也有月余了,早早回家去吧。”朱文羽一边说一边指挥贺兰风等人进船舱搬箱子。

“多谢公子爷体恤,既是如此,我们今日便回转乐山了,公子爷,多多保重,后会有期了。”

“各位兄弟后会有期,对了,陈兄,回去后还烦请陈兄带句话给你们陆帮主。”朱文羽突然想起一事。

“公子爷请吩咐。”

“请陈兄向陆帮主说一声,他命祖兄弟办的事我朱某替祖兄弟办了,让他放心。”

“是,遵命,公子爷。”陈联恭恭敬敬拱手道。

待得安排好丐帮荆州分舵副舵主“千钧棒”贺兰风代送两个木箱之事,朱文羽便买了两匹快马,和沙漠一同快马加鞭朝襄阳这边而来。沙漠如今份属丐帮,乃丐帮中的四袋弟子,丐帮帮主“铁手天龙”谢非的徒弟。按丐帮中的规矩,帮中子弟不到紧急之时,且得到帮中八袋以上长老同意,是不能骑马的,只能徒步而行。不过这次因收到朱文羽消息,沙漠欣喜若狂,经丐帮副帮主,师叔“铁丐神龙”周元同意,骑马从襄阳来到夷陵,此时自然还是骑马回去。

三人三骑,一路便向夷陵府的北边而去,直奔襄阳。

这襄阳乃中原重镇,汉水中游。战国时楚置北津戌,始为军政重邑。汉时置县,《汉书?地理志》中曰:“襄阳位于襄水之阳,故名。” 辖汉水以南、中庐县以东、县以北的地区。王莽时曾一度改称“相阳”,东汉光武帝时恢复原名,仍属荆州南郡。建安十三年,曹操控制了南郡北部,置襄阳郡,郡治在襄阳城内。曹魏、西晋之时,仍属荆州襄阳郡。东晋时,因雍州人避难流入襄阳等地,为安置流民,孝武帝于太元十四年以襄阳为中心侨置雍州。此后历代为州、郡、府治所。《荆州记》载:东汉时襄阳经济繁荣,文化发达,城南一带号称“冠盖里”。汉献帝初平元年刘表为荆州刺史,将州治从汉寿迁至襄阳,襄阳始为中南地区的政治、经济、军事、文化中心。元二十九年,属江北河南行中书省襄阳路。

襄阳巍峨古城,山河壮丽,曾有不少骚人墨客赋诗以歌,唐时王维曾有诗《汉江临泛》曰:“楚塞三湘接,荆门九派通;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郡邑浮前浦,波澜动远空;襄阳好风日,留醉与山翁。”唐徐贞安则有诗《题襄阳图》云:“画得襄阳郡,依然见昔游;观山思驻马,汉水忆回舟。丹壑常含霁,青林不换秋;图画空咫天,千里意悠悠。”襄阳以西二十余里便是隆中,蜀汉武侯诸葛孔明便曾在此隐居长达十年之久,一篇《隆中对》,纵横天下,指点江山,流芳百世,“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八字令后人嗟叹不已,隆中曾有牌坊,上书对联一副,曰:“三顾频烦天下计,两朝开济老臣心。”闻名天下,为万世楷模。

襄阳城天下闻名,典籍中多有记载,朱文羽也曾看过不少书,都知道一些,不过给他印象最深的既非隆中卧龙岗,亦非襄阳王维句,而乃是当年南宫雷和他说起的一些武林旧事。

据南宫雷道,当年曾有大侠郭靖,以襄阳孤城一座,领全城百姓抗击蒙古大军,踞守襄阳数十年,使得蒙古铁骑城前止步,不得横扫中原,万世景仰。那大侠郭靖自小在蒙古成吉思汗铁木真军中长大,还曾被成吉思汗封为金刀附马,与成吉思汗四子拖雷义结金兰,连后来的蒙古大汗忽必烈都须得尊称他一声叔叔,但郭靖见蒙古大军要入侵大宋,便领襄阳百姓死守襄阳,以岳武穆治军之法训练士卒,当时襄阳城兵精甲于天下,以至蒙古大军数十年未能南下中原,连蒙古大汗蒙哥都战死在襄阳城下,忽必烈铩羽而归。但后来蒙古大军再度大举南侵,襄阳城敌众我寡,终于城破,郭靖大侠连同曾为丐帮帮主的夫人黄蓉女侠一同战死疆场,一子一女也皆未能幸免,仅余一女郭襄因云游在外得免于难,后来创下了峨嵋派,消息传来天下英雄无不扼腕叹息。那郭靖不但因得到武穆遗书,深通兵法,用兵如神,数次以少胜多,而且武功盖世,一手“降龙十八掌”刚猛绝伦,天下无敌,后人所称的天下武林“东邪西狂南僧北侠中顽童”五绝之中的“北侠”便是他,只因郭靖独抗蒙古数十年,使南方大宋百姓免遭战火,武林中人送他一个“侠”字,他常道“为国为民,侠之大者”,八字传颂天下,实令闻此言者肃然起敬。

------------ 第十六章 襄阳聚龙(3) 此等武林旧事令朱文羽景仰不已,缠着南宫雷非得一遍一遍地说起这些武林旧事,总是百听不厌。故而这次朱文羽坚持和沙漠一道回这襄阳探查那致休贪官郑风明被杀一事,嘴上虽说怀疑此事和天衣盟所做的灭门案有联系,却也暗含私心,他是一心想来这襄阳走一走,亲眼看一看当年独抗蒙古数十年的中原名城,寻访一下当年大侠郭靖的遗风。

不过两日工夫,三人已纵马来到这襄阳城下,只见那高耸的城墙巍巍而立,极是雄伟,那城墙上的青石砖已是泛着青黑,斑斑驳驳,坑坑洼洼,都是历代战火所致,朱文羽骑在马上,极目远眺,似乎幻想着那大侠郭靖身着铠甲,正威风凛凛地站在城头,俯看着城外密密麻麻的蒙古大军,烽火连绵,呐喊震天,郭靖大侠镇定自若,手执小旗,指挥襄阳兵士守城御敌,城中百姓无不纷纷相助,青壮者抬石搬木,妇孺们替受伤的军士包扎伤口,清洗血衣,全城齐上,力抗蒙古数十万大军,毫无惧色,人人视死如归,城墙下堆满了双方将士的尸体,一片刺眼的鲜血染红了整个城墙……

“羽哥,发什么呆呢?”旁边的唐韵见朱文羽远远望着那襄阳城墙半天不动,便如发呆一般,奇怪地问道。这一下把朱文羽从遐想中惊醒,才猛然觉出眼前哪有那烽烟战火?有的只是蓝天白云,徐徐春风,可朱文羽耳边却似乎仍响着那震天的万马铁蹄轰鸣。

“呵呵,没什么。”朱文羽讪笑道。

襄阳城被一条极宽的护城河所围,也许是因为襄阳乃中原重镇,兵家必争之地,护城河也比别处的宽得许多,最窄处也有五六十丈,最宽的地方竟有八九十余丈宽,比一条真正的小河还要宽上许多,若非如此,当年郭靖镇守在襄阳之时,襄阳也难得被誉为铁打城池,固若金汤。只是如今这护城河中的水静静流淌,夕阳西下,红霞晚照,微微的春风中泛起一层层细细的涟漪,将这座饱受硝烟弥漫的城墙又装点上了一丝淡淡的温柔。

“朱兄,这边。”沙漠扬鞭一指城西,示意朱唐二人不用进城。

朱文羽心知这丐帮中人一般都栖身在破庙或是荒废的民舍之中,上次在白水镇见到丐帮帮主“铁手天龙”谢非,也是在镇外的破土地庙中,帮主尚且如此,更何况下边的帮众?因此毫不奇怪,顺着沙漠所指的路径便慢慢地放马过去。谁知大出朱文羽意外的是走出两三里地,沙漠竟在一家大院门口停了下来,看那大院画栋雕梁,分明是一家殷实的富户。唐韵更是奇怪,不由自主地叫出声来:“在这?”一脸的惊异的神色。

沙漠似乎早知朱唐二人会觉得奇怪,笑道:“朱兄,唐姑娘,别看我们是丐帮,也有有钱的弟子呢。这户人家的主人高威便是我丐帮六袋弟子,比我还高上数级,而且还是襄阳分舵的舵主,呵呵。”

“你们丐帮居然还有这种弟子?这也叫丐帮?他怎么出去要饭啊?”朱文羽开玩笑道。

“丐帮宋时便有污衣派净衣派之分,到如今虽然并不分成两派了,但丐帮也并不禁止富裕之人入帮,只要是诚心入帮,愿意替帮中办事,都可加入丐帮,并不一定非得是叫花子不可。不过帮规也规定,无论家道如何富裕,身入丐帮,每年都须得身穿百结衣沿街乞讨至少两个月,以示不忘丐帮之本。”沙漠解释道。

“哦,那这高威也应该是个高手吧?是六袋弟子,差一点就到长老了,还是分舵舵主。”唐韵在一边问道。

朱文羽想起以前碰到的丐帮扬州分舵的副舵主,“流星虎”叶飞,虽只是一个分舵的副舵主,一手流星锤也很看得过了,只不过是碰上朱文羽这一流高手才吃了瘪,打得个束手束脚,若是放到江湖之中,也已算是个二流角色,这高威乃是丐帮中原重镇的分舵舵主,武功自然差不到哪去。

却听沙漠笑道:“唐姑娘正好说错了,这高威丝毫不会武功,只不过他为人豪爽仗义,加入丐帮后几十年间又为丐帮立了不少功,积功升至六袋弟子,再说他在这襄阳人头熟,黑白两道都十分来得,行事十分方便,便让他当了这个襄阳分舵的舵主。他手下也有几百人,不乏身手不错的好手,不过都很服他,算是个难得的人才。”

“呵呵,管他会不会武功,有很多事办起来并不一定非得靠武功解决的,只要能办事就是人才。呵呵,丐帮果然人才济济,不过这倒和我没多大关系,我想的只是另一件事。”朱文羽笑道。

“朱兄想的什么事?”沙漠讶问道。

“我是在想,周老哥、你、还有燕兄,到这襄阳分舵比到别处确实舒服得多,至少不用住到破庙里头,睡觉也是在床上而不是稻草上吧?哈哈。”朱文羽本来开始装出一副极为庄重严肃的表情,弄得沙漠还真以为是什么正事,谁知朱文羽越说越离谱,说到后来已是自顾自地笑出声来,沙漠和唐韵听朱文羽这一番话,也是不由自主地齐声大笑起来。

笑声惊动院中之人,有人打开院门探出头来,刚好看到朱文羽三人下马,只听院门那人道:“原来是沙师兄。”一边说一边已将院门打了开来。

“快去告诉周师叔,燕师兄,还有高舵主,说朱公子唐姑娘来了。”沙漠一边将缰绳递给院门后右边一个丐帮的弟子,一边对另一个丐帮弟子道。那丐帮弟子“哎”地答应一声,连忙向里面跑去。

果然,待朱唐二人随沙漠穿过前院向正堂走去时,那堂中已是传来‘铁丐神龙’周元爽朗的大笑之声:“哈哈,臭小子,你终于来了,怎么样?这回受了不少罪吧?你老哥我还以为你回不来了呢。”

“哈哈,臭老叫花,你老哥还没死呢,我怎么舍得就去找阎王爷喝酒去?我还得看你咽气替你烧点纸钱才成呢。”朱文羽和周元是老交情了,开起玩笑来丝毫没有顾忌。

只见那屋中走出三个人来,当中一人身穿一件油腻腻的百结衣,满面红光,双手前伸,做着冲过来要和朱文羽拥抱一下的样子,正是那丐帮副帮主,沙漠的师叔,朱文羽嘴中的“老哥”,“铁丐神龙”周元。周元后面左边一年青乞丐背负双手,默然独立,神色依旧十分沉静,乃是沙漠的师兄,丐帮帮主“铁手天龙”谢非的二弟子“飞龙手”燕飞虹。沙漠是谢非的第四个弟子,大师兄早亡,三师兄为救人不幸遇难,这燕飞虹已是沙漠唯一的师兄了。周元右手边的却是一个胖胖的中年男子,衣着光鲜,只是在不显眼之处打了个小小的补丁,脸色红润,圆圆的脸显得十分富态,一双眼睛本来就不大,却因为脸上带着的和善的笑容给挤成了一条缝,不过这笑容却极是自然,让人一看就觉得出自肺腑,不由自主产生一种亲近感,这自然便是沙漠所说的丐帮襄阳分舵舵主高威了。

“哈哈,你这小猴儿,开口就没好话,什么时候能吐出象牙来才叫我奇怪呢。”周元果然一点也不以为仵,反而哈哈大笑。

“燕师兄,高舵主,幸会。燕兄,白水镇一别,又有数月不见了。高舵主,听老鹰说起你,把你一顿好夸啊。”

“老鹰?!”那高威显然正要说话,被朱文羽一句话弄得摸不着头脑。

“高师兄,我和朱兄乃是知交,这是他给我起的别名,说的就是我。”沙漠忙解释道。

高威这才恍然,忙道:“朱公子幸会。在下高威,常听周副帮主和沙师兄提起朱公子,高威久仰大名,今日方得一见,真是幸何如之。”

“好了好了,都是自家人,这么客套给谁看?走走走,里面说话里面说话。”周元道。

各人纷纷应允,六人回到堂中,分宾主坐下,却是周元坐在主位,燕飞虹和周元都是见过唐韵的,周元便将唐韵介绍给高威,高威又是一阵礼数。

“唐姑娘,我们是不是该叫你朱夫人了?”等各人好不容易静下来,周元便开起了唐韵的玩笑。

唐韵的脸一下又变得通红,低声道:“周老爷子,年纪一大把了,为老不尊,也这么取笑人家的?”

“呵呵,这叫什么取笑?反正这都是迟早的事,现在不叫以后反正也得叫,早一天晚一天差别也不大。”朱文羽显然见到老朋友心情极好,开玩笑道。

“你还说!哪有你这么说话的?不许再说!”唐韵嗔道。

“哈哈哈哈。”周元见状狂笑不已:“臭小子,以后可有得你受的了,唐姑娘,恐怕也只有你能拴得住这只猴子了。”

唐韵只是脸红,却是一句话也不敢搭了。

------------ 第十六章 襄阳聚龙(4) 众人玩笑已毕,沙漠便道:“高舵主,你把前阵子那郑风明的事再和朱兄细细说一遍,让朱兄知道点来龙去脉。”

“怎么了?”周元不明白,问道。燕飞虹也朝沙漠看过来。

“朱兄猜测这也许和天衣盟有关,说出来大伙议议,有没有这种可能。”

“哦?这也和天衣盟有关?”周元问道。周元和燕飞虹都知道南宫灵的来信,因此都已知道天衣盟之事。

“只是猜测,现今就是要分析一下,有没有可能有关,高舵主,你先说吧。”

“是,此事是这样的……”高威便一五一十地将此事的来龙去脉娓娓道来。

原来陕西晋城知府郑风明上书朝廷,道是年老体弱,恳请致休卸任回乡,郑风明乃贵州遵义人氏,一月之前,郑风明携家人途经襄阳,在襄阳城外十五里的官道上被强人截杀,一家老小十余口,加上下人脚力等共二十余口无一活命,尽数死在官道之上,财物细软俱被抢去,命案现场还有数具强人的尸体。襄阳知府请了襄阳城内的武术名家“钩镰枪”解建成来协破此案,那解建成乃襄阳地方上的一个武师,方园百里都是有名的,曾任襄阳府的捕快头儿,后来也是卸任辞职在家养老,他的好几个徒儿都还在襄阳府中当捕快。那解建成交游广阔,认出那强人尸首之中有一个名叫王立的人,那王立原来却是丐帮弟子,襄阳知府便认定此案乃丐帮中人所为,还关了几个丐帮的弟子,其中还包括了丐帮襄阳分舵的一个副舵主。高威打探到这消息,急报总舵,丐帮帮主“铁手天龙”谢非极为重视此事,命师弟周元、徒儿燕飞虹和沙漠赶来襄阳查问,后经多方查证,才知那王立早已脱离丐帮,到襄阳以西二百余里的聚龙山入了伙,还当了个小头目,再查看其余尸体,也都是和聚龙山强人有关,由高威上报襄阳知府,详呈此事,并答应丐帮出力协助官府捉拿聚龙山贼人,才将那几个被关的丐帮弟子保了出来。

“聚龙山的那些人以前犯案有这样狠把人全杀光的吗?”听高威说完,朱文羽沉吟半晌道。

“这个我们也并不清楚,似乎是没有,江湖上混饭吃的人都知道,劫财不害命,劫财不劫色,这是道上的规矩,就是说的不能赶尽杀绝,须得留人一条活路,有时往往劫财之后还会留下一些以供被劫的人回去的盘缠,好像除非有什么深仇大恨,极少有这样全灭口的。不过这聚龙山的人以前究竟行事是如何却是未曾知晓。”沙漠在一边道。

“哦。如此说来,此事除了可以确定是聚龙山的人所为,基本看不出和天衣盟有什么干系了。”朱文羽沉吟道。

“看起来似乎确实如此,除非我们上山去看看,打探一下内情。”沙漠点点头。

“呵呵,那我们就去啊。”朱文羽笑道,这种顽皮胡闹之事乃是他最喜欢做的,当年他便连着数日埋伏在京城的民房顶上,为的便是找那种晚上出来的夜行人打上一架,比在大街上找小混混打架过瘾多了。

“呵呵,我就知道朱兄会这么说。那我们何时去?”沙漠笑道。

“呵呵,本来想今天就去的,可如今太阳都下山了,再跑二百多里地,我可懒得跑了,明日再说吧。”朱文羽笑道。

“哈,你呀,就是个惹事的猴精。”周元笑道。

旁边的燕飞虹和高威却只是微笑着并不开口。

“得了吧,周老哥,我们哑巴碰上瞎子,大哥别说二哥,大家都差不多。对了,高舵主,今晚就只能打扰了,还得烦请高舵主安排一个房让唐姑娘休息,我和老鹰睡一个屋便成了。”

“二位的房间早已准备好。”那高威大约是出去迎接之时便已吩咐下去了,笑道:“朱公子是贵客,是我们帮主的好友,丐帮须得好生照应,马虎不得。酒菜已是备好,朱公子,唐姑娘,二位吃过饭便可回房歇息。”

“多谢高舵主了。”见那高威行事如此周详细致,朱文羽总算有点明白了为何他不会丝毫武功,也能在丐帮积功升为六袋弟子,还拜了个分舵舵主的高位。

当晚,高威在一旁把酒劝菜,周元朱文羽一边谈笑,开怀畅饮,喝了个醉薰薰的踉踉跄跄,沙漠唐韵燕飞虹和高威却都只是沾了一沾,并不多喝。

第二日一早,朱文羽便和沙漠唐韵二人,三人三骑,急奔襄阳以西的聚龙山。

二百余里地,快马不过一日工夫,待得晚霞夕照之时,朱文羽和沙唐二人便已到了那聚龙山下的保康县镇,寻了家客栈住下。

聚龙山在襄阳以西,相距不过二百余里,属保康县境内。这聚龙山东连荆山,北望武当,西邻精青河,南濒沮水,山势陡峭,绵亘数里,自前唐以来这聚龙山便有强匪盘踞,前唐前元的朝廷都曾命主事衙门派兵征剿,却总是无功而返,元灭之时,战火连结,天下一片混乱,更是无人来管这小小的聚龙山,一伙强人盘踞于此,为祸百姓,为首的强人叫赵继强,外号“坐地虎”,果真是一只占山为王的坐地恶虎,常带着喽罗下山强抢百姓财物,若是见着漂亮的姑娘也是不由分说地抢上山去,强行玷污,美其名曰是挑押寨夫人,民愤极大,但其山上有喽罗上千之众,势力颇大,保康县的地方衙门根本奈何不得,地方的官军非奉圣旨又不得轻调,只靠些衙门中的捕快或是县中的差役,哪里是聚龙山匪徒的对手?说句不好听的话,这保康县的县太爷的性命都掌握在那坐地虎赵继强的手中,哪天若是他不高兴了一句话放出来,这县太爷的性命想啥时候要啥时候就能取。这保康县的县令佟林也只好睁只眼闭只眼,保佑那赵继强不来找自己的麻烦就算多谢活佛菩萨了,哪还敢去惹那聚龙山?因此上在这保康县,聚龙山坐地虎的话比那县太爷的话还管用,竟成了保康县第二个县衙门了。

朱文羽三人才寻得客栈住下,找了家酒楼吃点东西,却听那旁边的食客纷纷议论,朱沙二人仔细一听,大吃一惊,原来竟是那聚龙山出了大事。

据说这聚龙山上一共有五位当家的匪首,都以“虎”字为外号,大当家“坐地虎”赵继强,二当家“下山虎”王旭,三当家“钻天虎”刘飞,四当家“翻江虎”钱向,五当家“啸天虎”屠持,对外号称“聚龙五虎”,不可一世。谁知那大当家的,坐头一把交椅,外号“坐地虎”的赵继强,竟于昨日暴病而亡,现在山寨已由二当家“下山虎”王旭掌事,接替那赵继强坐那头一把交椅。聚龙山已发出告示,要在山上大摆灵堂祭奠坐地虎赵继强,而保康县的百姓也都须得交纳祭仪,每人收十个铜钱,由各村村长,里长集中收取,再送到那聚龙山去。此告示一出,百姓们又喜又愁,都暗自拍手称快,说那赵继强恶有恶报,终于不得好死,却又愁这“下山虎”王旭也不是个善角,和那赵继强可说是半斤八两,以后的日子照样难过,更愁那每人十个铜钱的礼数如何交纳,若是不交,这聚龙山匪徒的刀不是吃素的,全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强盗,若是交,对许多穷苦人家来说,身上一个铜板都没有,如何去弄这十个铜板?若说报官吧?连这县太爷都拿那聚龙山没任何办法,睁只眼闭只眼一声不吭,屁都不敢放一个,告有什么用?

这一变化大出朱文羽等人的意料,这赵继强早不死晚不死,偏偏这时候完蛋,实在是难说这其中会有什么内情。不过就算有内情,恐怕也只能晚上去查探一下了。

朱文羽本想吃过饭便上山去,被沙漠一把拉住,“你疯了?不要命了?你不休息弟妹也得休息呢,弟妹臂上的伤还没好得完全利索,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呵呵?”沙漠骂道。

唐韵在一边红着脸啐道:“沙漠又胡说了,还以为你挺老实的,谁知吐不出象牙出来。”

“想必弟妹能吐出象牙来?哈哈。”沙漠打趣道。

朱文羽哈哈一笑,看了一眼唐韵,心想也是,便也不再坚持,先回客栈之中歇着再说。

朱文羽此次来这聚龙山是想打探消息,自然不能白天上山,须得夜探,第二日朱文羽三人只得在那保康镇的街上乱逛,专朝那热闹的茶楼酒肆里钻,听听茶客们议论些什么,谁知听来听去全都是说的那聚龙五虎以前所做的恶事,切齿痛骂,都道是天道循环,善恶有报,但对那赵继强如何暴死的却都是一无所知,所传的不过是一堆的猜测罢了,有说是雷劈的,有说是发疯癫死的,反正是不得好死。来来去去听了一天,一点有用的消息也没有,也只得罢了。

天色渐渐入黑,朱文羽三人回到客栈之中,朱文羽道:“老鹰,你不擅轻功,你就别去了,我和韵儿去便成了。”

------------ 第十六章 襄阳聚龙(5) 若是旁人说出这话来,便有当面直斥人短的嫌疑,绝不会如此直接,但朱文羽和沙漠是何等关系?沙漠自然不以为意,他知道自己轻功不高,和谢非学了数月的,但都是外门武功,轻功却还是老样子,这几日相处,自然被朱文羽一眼看了出来,便也没再多说,只道:“此次只是打探消息,并非斗狠,朱兄小心些,时时照应一下弟妹。”

唐韵心含感激地看了一眼沙漠,并非说话。

“呵呵,老鹰,这还用你说?是你弟妹,我不照应要你来照应啊?你这话就有毛病,呵呵。”朱文羽笑道。当时他和沙漠南宫灵同行之时,南宫灵大多时候少言寡语,朱文羽只好找沙漠说话,像这般斗嘴乃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我已联系好这保康县的丐帮弟子,随时接应。”沙漠不理朱文羽的斗嘴,续道。

“呵呵,老鹰你也太小题大做了,就聚龙山这几个小角色,还要安排人接应?你以为我是豆腐渣子呢?哈”朱文羽笑道。

“不是如此说,这聚龙山上想来没什么大人物,但我总觉得有些蹊跷,若是真和天衣盟有关,事情便复杂了,小心没坏事,安排了总比没安排好。”

“呵呵,算你对,好了吧?好了,韵儿,我们走了。”夜行衣结束停当,朱文羽笑道。

唐韵也早已穿好,她这夜行衣和江湖中人常用的不同,不但甚是合身,衣角之处居然还带着些花边,虽也是一体黑色,却透出一股子的脂粉味,想是她专门使人订做的。

二人穿窗而出,直奔那镇西的聚龙山而去。朱文羽内力精绝,唐韵江湖人称“暗香疏影”,轻功也是一流,两人这发起力来,直如两道流光暗影一般,身形极快,不过小半个时辰,已是到了那聚龙山下,远远便能看到那山脚边的木寨山门。

朱唐二人对看一眼,打个眼色,避开山前石道,挑了个无人之处,一头扎进密密的松林,也不管有路无路,只管向山上奔去,也不到半个时辰,已近山顶,只见那山上东一处西一处地建有许多房屋,显得颇为杂乱。

朱文羽自来便没干过这等晚上翻墙入院夜探消息之事,唐韵是个女孩儿家,自也不擅于此,两人都是经验不足,一时愣了,看这山上房屋一座连一座,都不知道哪是哪,这却如何去打探消息?二人只好尽可能避过巡哨,沿着一个接一个地屋顶朝那灯火通亮的热闹之处寻去。

“大当家的有请戴先生。”只听一个喽罗从一间屋中出来,高叫道,那屋甚是高大,倒似一座大堂,檐前有块木匾,堂前火把之下依稀见着几个墨黑大字“聚龙厅”。

朱唐二人大喜,连忙轻手轻脚地蹑了过去,伏在那聚龙厅的屋顶之上,悄悄掀开几块瓦片,里面的灯火透出亮来,二人连忙凑过头去。

只见那正堂之上摆了五把椅子,各都铺着一张虎皮,椅子上坐着五个人,旁边摆了两个酒坛子,那五人正在拿着大碗喝酒,都是满面红光,正中那人身披一件虎皮袄,威风凛凛。

“这赵继强没死?”朱文羽觉得奇怪,这五虎好端端地在这,一个也没少,这山下怎么会传来坐地虎暴死的消息?

不一会,一个喽罗领进来两个人,只见前面一人文士打扮,却是胖呼呼的,一脸的笑容,跟在后面一人左手拿一把宝剑,身形极是消瘦,却是黑巾蒙面,只露出两只眼睛。

“来来来,戴先生,还有这位龚先生,我来引见一下。”堂上五人坐在正中的那个满面笑容地将手一摆,指着左边最后一人道:“这位是傅江红,外号‘落地虎’。”又指了指右边:“这位是薛蒙,外号‘穿林虎’,两位都是我聚龙山的新任当家。”

那叫戴先生的人拱手笑道:“原来是傅英雄,薛英雄,恭贺两位英雄荣升聚龙山当家掌柜。二当家,我们今日此来……”

“二哥如今是大当家了,戴先生。”左边第一人突出声纠正道,正是“钻天虎”刘飞。

这坐在五人正中的那人自然便是那“下山虎”王旭了。

“呵呵呵,是是是,是戴某的不是了,该叫大当家的。大当家,实在是抱歉,只因口角不合,伤了原来的大当家和四当家的性命,戴某在此实感不安,还请各位当家的恕罪。”

“哈哈,戴先生切莫客气。”中间那下山虎王旭大笑道。“此事怨不得戴先生,只怪那赵继强不识时务,钱向只知愚忠,此事本于山寨大为有益,偏偏赵继强不识抬举,活该受死。戴先生放心,我聚龙山和戴先生龚先生修好,新上来的两位当家的也是十分赞同我等共事之举,从今而后,我们这聚龙山愿和戴先生多多合作,还是照这次的规矩,戴先生提供肥羊的消息,我聚龙山负责动手,两边三七分账,你七我三,如何?”

“要是那赵继强有大当家这么爽快,也不会落到今日之局了。”那戴先生叹道。“其实戴某提供的消息都是其肥无比的肥羊,聚龙山只需手到即来,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赵继强非得五五,结果不幸死于龚先生剑下,实是冤枉得紧。好在大当家的明时务识大体,还盼我们以后继续合作,好处大家都有份。”

“正是这话,来,戴先生,龚先生,我等敬两位一碗,两位明日便要下山,此酒便当为二位饯行了。”那王旭举起碗来,余下几人也一同站起身来,齐道:“戴先生请。”

“多谢大当家的,戴某早已说过饮不得酒,龚先生也是滴酒不沾的,大当家和各位当家的好意戴某心领了,实是身体不适不能饮酒,还望各位当家英雄恕罪。”那戴先生拱手推辞道。后面的龚先生更是纹丝不动,根本没有任何动作。

“哈哈哈哈,好好好,就不勉强戴先生了。戴先生,龚先生,今日便请二位早些歇息,明日一早,王某亲送二位下山。”

“这就不劳大当家的了,今晚我等便下山去,山下还有朋友等着我们一道上路,就此向各位当家的告辞了。”

“戴先生如此公事繁忙?那也好,那便请恕王某不送二位了,三弟,你把戴先生要的银子准备好,替我送二位先生到山门。戴先生,我知戴先生归心似箭,就祝二位一路顺风了。”

“有劳大当家了,不送,不送。”那戴先生一边拱手一边后退,终和那位高高瘦瘦的龚先生一同退出堂去,那“钻天虎”刘飞也跟着出去,想是送行去了。

“二哥,我们为啥不把他们留下?好不容易从那郑老鬼身上抢来的二十万两银子,还死了四五个弟兄,凭什么被他们拿走十四万两?我们拼血拼命的只拿六万两?”待戴龚二人走远,只见那“落地虎”傅江红愤愤不平地叫道。

“下山虎”王旭叹道:“老六,你以为我不想拿那十四万两银子?你看到刚才那后面的龚先生没有?我们五个人加起来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老大就是因为想吞这二十万里银子,一个谈不拢,被那个姓龚的六七招就取了性命,还搭上了四弟一条命,要不然你能坐到这老四的位置上?再怎么说,郑风明这老家伙的消息毕竟是戴先生带来的,取这只肥羊我们没花多少力气,只是死了四五个人,可以说划得来得很,聚龙山这次算是发了笔小财。当初说好的三七分账,有这姓龚的在,就算是二八开,一九开,我们也只能听他的,还算这姓戴的没改主意,还是按三七分,已经很不错了,请神容易送神难,我只求这姓龚的早点下山,万事大吉,要真再赖几天,还真不知道会出什么乱子,山寨之中有谁能在他手下走上十个回合?这姓龚的也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原来戴先生来送消息时还没见过他,杀了郑风明这姓龚的就跟着戴先生来了,大哥不明底细,以为吃定了戴先生,谁知命也搭了进去,真是倒霉到家了。”

“哦,懂了,二哥,赶快打发他们走了了事,有这六万两银子也不错了。”那傅江红恍然大悟,连连点头。

“二哥,你说这姓龚的是什么来头?武功这么高,江湖上应该是有名有姓的人物,偏偏来这山寨几十天,这个姓龚的天天蒙着面不见人,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啸天虎”屠持道。

“这个我也不知道,没听说有这么号人,就凭一支剑几招就要了老大的命,江湖中肯定不是无名小辈,他蒙着脸也就是不想让我们知道他是谁。老五,这种事还是不要知道的了,知道得越多死得就越快,管他是谁,这次是朋友不是对头,恐怕我们想当他的对头也不够格。我们就当他是龚先生也就行了。”王旭道。

“不管怎么说,这次我们算是发了笔财,至于什么戴先生,龚先生,管他们干嘛?下次有生意再做,没生意我们就不认识他们。来,二哥,五哥,六哥,喝酒!”“穿林虎”薛蒙举起碗来,一口干下。

------------ 第十六章 襄阳聚龙(6) 屋顶上朱文羽悄悄一扯唐韵的衣服,两人无声地站起,踏着屋瓦离去,堂中聚龙山的“新五虎”仍是毫无所觉地继续喝酒。

“此事果然是有点名堂,这个戴先生和龚先生不知是什么来头,怎么会知道郑风明致休路过襄阳,又怎么会知道这个贪官随身带了大笔金银?听这些人说那个龚先生武功极高,一个人就能解决郑风明他们,为何要找上聚龙山?看来这个戴先生龚先生大有问题。”到了僻静无人之处,朱文羽悄声对唐韵道。

“对,就是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现在他们恐怕也下山了,没法找了。”

“这种人武功极高,不好跟的,稍不留神就被他发觉,我想想……有了,走,下山。”朱文羽略一思索,手一挥,便施展轻功向山下而去,唐韵连忙跟上。

回到保康镇,沙漠仍在客栈之中等着消息,见朱唐二人从窗中一跃而进,忙站起身道:“打探得如何?”

“果然有名堂。”朱文羽不及换下夜行衣,站在桌边拎起茶壶便往嘴中灌,连倒茶都免了。唐韵则转到自己屋中去换衣服。

“怎么说?”

“老鹰,我先问你一事,若是我想知道某个人去了哪,若是我画了他的画像身形,要你们丐帮随时留意他的去向回报,能不能探听到消息?”

“这个容易,只需将画像交给各地分舵的舵主,这人除非呆在屋中不出来,否则定会被丐帮中人看到。只不过这种事就很难瞒得了人,大家都知道丐帮在找他了。”沙漠毫不迟疑道。

“那不管,只须跟踪一月即可,这一个月他总得回老巢一趟了吧?”朱文羽笑道。

“谁啊?”沙漠仍是莫名其妙。

朱文羽便将聚龙山上所听到的对话一五一十原原本本和沙漠说了一遍。

“你是想查看那个什么戴先生和龚先生的底细?”沙漠恍然。

“正是,现在看来,这聚龙山也就是普通强人,但这个戴先生和龚先生却是极为可疑,不知什么来头,而且像这般劫财分账,明显只是为财而来。更蹊跷的是,我看那戴先生似乎并不会武功,至多也就是个四五流的角色,却有龚先生这么一个高手护卫,这戴先生的来历就可疑得很了,和天衣盟有没有关两说,至少这么鬼鬼祟祟的实在是让人怀疑,不能不弄个清楚明白。”

“朱兄觉得这位戴先生会是天衣盟中的人?”沙漠问道

“这个我也不好说,只是总觉得有点关系。再说了,这种不择手段地聚财,和以往我们所见的灭门案实在是极为相象,不容我不怀疑。”

“嗯,朱兄说得有道理,那画像呢?”

“我现在就画。”朱文羽噌地一声站了起来,便朝房门口走去。

“朱兄要干嘛?”沙漠忙挡住。

“找小二要笔墨啊。”朱文羽没弄明白沙漠为啥挡着自己。

“你看看你这身……”沙漠一指朱文羽身上。

朱文羽低头一看,哑然失笑,自己还穿着一身夜行衣没换呢,就这么把小二叫进来,还不得把自己当贼人报官?

“这聚龙山的贼人怎么办?”朱文羽在桌上用心画像,唐韵已换好衣服过来了,略略问几句,弄明白朱文羽的打算,问道。

“这帮匪寇,为害乡里,应该剿了他们。”朱文羽一边画一边头也不抬地说。

“这些人在这聚龙山盘踞了多年了,保康县就几个差役捕快,根本就奈何不了他们。”沙漠在旁边道。

“呵呵,我知道老鹰你要说啥,不就是想让我以钦差名义调官军吗?这个容易,明日我们便回襄阳,找驻守襄阳的官军派兵来剿了这聚龙山。”朱文羽笑道。

沙漠笑笑不语,显是被朱文羽猜个正着。

第二日,三人便又快马赶回襄阳,一到襄阳分舵舵主高威的家中,沙漠便取了朱文羽所画的那个戴先生和龚先生的各一张画像找“铁丐神龙”周元商议,朱文羽的丹青学自陈老夫子,本就不错,这两张更是画得栩栩如生。周元听完朱文羽所说,又看了看画像,也不多话,叫来高威,命他找人将画像各临摹三五十张小样,又命燕飞虹以飞鸽传书送至中原各地的丐帮分舵,命其打探这两人一月之内的行踪消息,燕飞虹看了一眼朱文羽和沙漠二人,一言不发,领命而去。

接着,朱文羽和唐韵二人又大摇大摆地找到襄阳知府衙门,这种情形沙漠和高威都不便露面,便只是叫一个丐帮弟子带路领着朱唐二人前去。钦差金牌之下,照例又是一堆的叩头奉茶之类的官样文章,再把那襄阳总兵欧阳红叫到知府衙门,命其带兵剿了聚龙山的乱匪,以靖地方,以安百姓。那欧阳红也是领命而去,居然调了八千官军,浩浩荡荡向朝那聚龙山而去。那聚龙山本是草寇盘踞,老幼全算上总数也就千把人,大明军马训练有素,连天下都从蒙古人手里夺来了,才过这么十余年,兵士虽换,将校仍在,自然是能征善战,不过两日工夫,便将聚龙山上的乱匪扫平,“新五虎”中大当家“下山虎”王旭,三当家“啸天虎”屠持,死于乱军之中,四当家“落地虎”傅江红被打落聚龙山后山万丈深渊,尸骨无存,二当家“钻天虎”刘飞和五当家“穿林虎”薛蒙则被活捉,秋后问斩,欧阳红自然上报朝廷表功请赏,只道是在钦差朱文羽大人麾下,上有朱大人统率英明,下有将士奋勇舍命,才能将聚龙山乱匪一剿而尽,绥靖地方,实际上那欧阳红领兵攻打聚龙山之时,朱文羽早已离开襄阳城,哪还有什么“统率”一事,自是那欧阳红不敢独吞战功,非要送钦差大人一个头功而已,此乃官场上的常例,这“统率”头功送给上峰,既不失自己的战功,又可大大地拉拢讨好上司,若有意外变故也有个头高腰杆硬的人给顶着,落不到自己头上,这欧阳红做官也算是做得有点开窍了,此是后话暂且不表。

却说朱文羽又写了封书信,将丹棱遇伏之后的事简略说了说,并说自己将前往京城,交给燕飞虹,托他让丐帮弟子送到山东日照南宫世家去,交给南宫灵,让南宫灵到京城去碰面。

朱文羽到得襄阳知府衙门的第二日,那襄阳知府李建昌便到高威府上登门拜访,这高威在襄阳地方上乃是一介乡绅,并未公开丐帮襄阳分舵舵主的名位,自是为了行事方便,这高威在襄阳城中上上下下俱是熟络,黑白两道都卖他的面子,因此钦差大人朱文羽住在他的府上倒叫这高威的风头更劲,都知道这高威能和皇上身边的红人搭上关系,自是人人起劲巴结,那李建昌以往来便少来这高威府中,就算来也是大摇大摆直冲入府,知府大人光临寒舍篷壁生辉的驾势,这次一来却竟然在府门下轿,奉上名贴拜见,这高威以后在襄阳的日子可说是风光得很了。

在襄阳高威府中呆了三四天,那枣阳、樊城、宜城等襄阳府所辖县镇的官员也纷纷来拜,迎来送往的各色各等官员不一而足,磕头奉茶寒暄送客的实是让朱文羽伤透了脑筋,想着还须得回京城去,便打算起程。

正好丐帮荆州分舵有飞鸽传书捎来消息,道是在荆州城内曾有丐帮弟子见过那叫戴先生的人,但却未见那叫什么龚先生的。朱文羽一想:“好快”,不过几日工夫,那戴先生已到荆州城,定然是快马赶路,朱文羽更准备即刻起程。

因沙漠负责朱文羽和丐帮的联络,副帮主“铁丐神龙”周元便命沙漠跟朱文羽一道去往京城。悄悄让高威准备了三匹马,一日清晨太阳还未出来,便跨马起行,朱文羽实是被那些来访的地方官员弄怕了,只想早些躲开。这一走不要紧,当日便有三四名官员守在高威府前,任高威亲自出门向那些官员如何解释这钦差大人已经离开也不相信,居然守了一天,一直到太阳下山仍不见钦差朱大人接见,才勉强死心回去。

三人三骑,先是顺官道南下,直奔荆州,下宜城,过荆门,第三日上,便到了那荆州。

荆州之名源于《尚书?禹贡》:“荆及衡阳惟荆州”,为古九洲之一,春秋战国时属楚,汉武帝元封五年设荆州刺史部。三国时期,魏、蜀、吴三分荆州,是争夺最为激烈的战略要地,传说中的“刘备借荆州”,“关云长大意失荆州”,俱都指此,后荆州归吴。唐,设荆州大都督府,至德后置荆南节度使。大明建国后,设荆州府,归湖广布政司统属。

朱文羽等三人无心游览这荆州古城,又找到丐帮荆州分舵,细细询问曾见到那戴先生的丐帮弟子,那弟子说是曾见过那位戴先生到码头租船,却并不知道他租船准备去哪,也未见那戴先生旁边有什么蒙面的龚先生。

朱文羽一想此乃情理之中,他们离了聚龙山,那位叫什么龚先生的身材高瘦之人自然不可能再蒙面赶路,朱文羽所画的影像只是那龚先生蒙面的样子,脱了面巾是何模样根本不知道,自然没法追寻行踪。不过想来那龚先生也不可能离那位戴先生太远,大约只是暗中护送而已,毕竟那位戴先生随身带着一笔十四万两银子的巨款,任谁都会小心再小心的。

------------ 第十六章 襄阳聚龙(7) 这一下失了戴先生的行踪,沙漠也不知怎么办了,究竟那戴先生往哪个方向去,没有消息来之前谁也不知道,朱文羽三人只好守在荆州分舵等着消息,谁知才两日功夫,已有飞鸽传来消息,说是在夷陵发现戴先生的踪迹。朱文羽三人大喜,便也租船准西上夷陵,朱文羽也不知为何,此时急切地想知道这个戴先生的来历,内心隐隐地感觉到这位戴先生实是牵涉到一件隐秘,而且是件重要的隐秘,但具体会是什么,朱文羽自己也说不清,只是觉得弄清楚这件事是极有必要的。

谁知第二日三人刚要登船起程坐船去往夷陵,荆州分舵居然又接到两份飞鸽传书,一份是岳州君山丐帮总舵,一份竟是山东济南分舵的,都道是发现了戴先生的行踪,这一下三人傻了眼,毕竟这人海茫茫,长得相像的人实在是太多,衣服又可以随时换的,就算住店时登记的也极容易弄个假名,光凭一张画影图形实在是太容易认错人。这来的三份消息,山东的可以不理,那戴先生就算长了八条腿,几日功夫也到不了山东,除非他会飞,可这夷陵和岳州却都是近在咫尺,偏偏又是绝然相反的方向,算起日子来,戴先生到哪个地方都有可能,这可如何是好?三人商量来商量去,最后还是决定再等几天,有进一步的消息再说,若是瞎猜一个方向,在路上又收不到丐帮分舵传来的消息,一个不准,便会走错方向,倒是宁愿等几天更靠得住些。三人没奈何地又回到荆州分舵住了下来,这儿的条件可远不如襄阳分舵高威家那高墙大院温室暖床的,这荆州分舵只是设在一座破败了的送子娘娘庙中,虽也有几间大屋大殿的,却是四处漏风八方飘雨,好在唐韵在江湖上也算跑了些年头,沙漠是地方捕快出身,都并不会把这些当回事,至于朱文羽,性子本就无可不可,啥事都是随随便便,对这些看得极淡,睡在草窝里和躺在温裘锦被上,除了让他开玩笑地咕哝几声之外,却也丝毫影响不了他的心情,照样是兴致颇高地在草窝里缩着,做的梦似乎比在那锦被之中做的也差不到哪儿去。

心急如焚地又等了三天,终于又传来戴先生到了武昌府的消息,是丐帮武昌分舵传过来的。沙漠认识丐帮武昌分舵的舵主“绵里藏针”李德灵,是个心思缜密滴水不漏的角色,办事极为精细,他传来的消息一般都有九成九的把握,沙漠收到消息二话不说,便叫朱文羽乘船沿江东下,直向那武昌而去。

中原的长江果然与川境不同,江面极宽,浩浩荡荡几乎都看不到岸,直至此刻,朱文羽才真正领略到这万里长江的“唯见长江天际流”和“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的意境。只是此时朱文羽心中只是焦急地想追上那位不知来头的戴先生,已是不能平心静气地来欣赏这浩浩美景。

紧赶慢赶,几日工夫,好容易赶到武昌,武昌分舵那边早已有消息从丐帮九江分舵传来,说是在九江发现戴先生行踪,那“绵里藏针”李德灵精细过人,早已将船备好,就在码头上迎接沙漠三人,连岸都不用上,直接又从武昌坐船直奔九江。沿路之上朱文羽直感叹,若非有天下第一大帮丐帮这数十万弟子,总舵之下各地分舵各有统属,消息互通,组成了一个极为庞大的消息网,光凭朱文羽等几人哪可能如此千里追蹑一个人的行踪?这一消息网互相传递信息周密细致及时,就算是朝廷也未必能有如此有效的消息网,居然能在一个人走后数日仍远远地在数百里之后追蹑其后。

不过令朱文羽三人丧气的是等他们到了丐帮九江分舵,却是再没有那戴先生的行踪消息,这人便如同凭空突然消失了一般,再无半点音讯踪迹,不知他是向东向南还是向北,是南下江西还是北上直隶,甚至于再杀个回马枪又回岳州去,都无半点把握。既然不知去向,便也说不上再追踪他的行迹,三人坐立不安焦急万分地在九江又枯等了数日,仍是一点音讯全无,没奈何下,也只得暂时放弃去追寻那个叫戴先生的人的底细。朱文羽人四川回中原本就打算要回京城向洪武皇帝朱元璋复命,便干脆不再空等,先回京再说,只能看啥时候再有那戴先生的消息之时再行细细打探了。

念及于此,三人举帆拨锚起程,直奔应天京城。

船行数日,越近京城,朱文羽心中便越是有些莫名的心乱。

自雷伯被害朱元璋命朱文羽离京赴山东报丧,时日匆匆,春去秋来,不觉日子已近一年。朱文羽自京城出发,先到山东,再西入河南,再入四川,从四川沿江东下湖广,又回到直隶京城,整整绕了个大圈,回想刚出京之时,除了因雷伯之死而心有悲戚之外,余下的恐怕便是一些少年人贪玩的胡闹,想着去唐门也就是奉圣旨去问句话而已,出来这一圈主要恐怕还是要出来散散心,谁知这一散心之下,接二连三地竟然遇见这么多事,这其中的曲折如此复杂,不知不觉之间,朱文羽已成名满天下的人物,这暂且不论,朱文羽自己还迭遇奇险,差点把命都送在四川丹棱和长江三峡之中,雷伯在宫中遇张千山所害,本来并未多想太多,哪知这后面的天衣盟竟是如此庞大,如今可以说才刚刚摸清到一些门道,这天衣盟的实力已是惊人,且还不知隐在幕后的还有些什么力量,而这些自己又如何去应付?这些人都是武林中人,如果能在武林中解决此事自是最好,才不会殃及百姓,但自己又真的能解决吗?

还有,此次本是因唐离姑娘受伤,南宫灵护送她回唐门,沙漠又在丐帮学艺,自己重伤刚愈,一时不知下一步如何做,这才决定先回京城将所打探到的一些消息和内幕上报皇上,此事不能写折子上奏,一来许多事纸上写不清楚,须得当面详述才可说得清楚些,二来朱文羽等人都已深深怀疑有朝廷重臣卷入此案之中,若是把知道的资料在折子上都写出来,难免不被天衣盟中人探知,那对以后和天衣盟的交锋便极为不利了。思来想去,实是觉得有必要回京见皇上老叔一面,将其中的详细原委当面说个明白。但此时离京城日近,朱文羽突然觉得似乎心中没底了,到底要和皇上说些什么呢?说天衣盟定和朝廷重臣有干,意欲不轨?这些大都只是分析和推测,并无明显的证据,若是因此引起君臣互忌,甚至于会让皇上老叔因此滥杀无辜,这种惨景绝非朱文羽所愿。但如果不说这些,那天衣盟便仅是一个武林中新冒出来的小门派,那还有什么必要非得和皇上老叔说?朱文羽此时突然觉得好像没什么非得要皇上知道的要紧事了。

朱文羽有些心神不定,便不如原来那般脸上时时露出那种似笑非笑万事不放在心头一般的浪子样子,但沙漠却也并未注意,因为沙漠也是心中有些心事的。

沙漠想着自己本只是山东曲阜县的一个小小捕头,与偶尔经过曲阜县的朱文羽和南宫灵相遇,才几个照面,朱文羽便要自己跟着他,自己的生活便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从一个小小的捕快一跃而成钦差大人的跟班。更难得的是这个钦差大人根本并未将自己看成下人,而是当成跟南宫灵一样的朋友一般的说话,一般的玩笑,慢慢地形成了一种兄弟一样的感情。至于在河南少室山下的白水镇,朱文羽主动替自己考虑,和丐帮帮主“铁手天龙”谢非说项,结果谢非收了自己做关门弟子,自己成了天下第一大帮中的帮主之徒,有头有脸的人物,还能学到真正高深正宗的武功,而这一切,都只是从曲阜县中的那一面开始的,都只是因为朱文羽而改变。在自己内心中,总存着一份对朱文羽深深的感激,而最令他感动的,更是那与朱文羽南宫灵一路同行的那些日子中一起共过的患难,一起经历的风雨,这种感觉,这种情谊,已绝非感恩二字可以概括,而成了一种同胞兄弟般的感情。也正因如此,在收到南宫灵的信,得知朱文羽在四川丹棱县境受敌围攻,逃入深山,生死不知,那种深深的悲痛,比断去一臂一足都还要让自己揪心,让自己难过,仿佛自己的亲人逝去一般。再后来,得知朱文羽在夷陵的消息,大喜过望,不顾一切地奔来夷陵,才又能重见兄弟。

如今朱文羽已成了天衣盟的死对头,回顾以前的风风雨雨,看看天衣盟的实力,和天衣盟作对,这条路肯定会充满坎坷,遍布荆棘,但沙漠自己却明白,自从重见朱文羽那刻起,自己心中已是定下决心,无论朱文羽想做什么,自己都会绝不皱眉地站在他这一边支持他,扶持他,就和支持自己的亲兄弟一般。古话说得好,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再大的风浪,再大的风险,自己都会和朱文羽一起去承担,一起去承受,并肩在一起,绝不会有丝毫的退缩,尽自己的全力去助朱文羽完成目标,说是回报朱文羽的恩情也好,说是顾念与朱文羽的兄弟之情也好,总之,自己都决不会放弃的。

------------ 第十六章 襄阳聚龙(8) 至于唐韵,心里也是满脑子的瞎想,怔怔地坐在船舱里,回想起了以前好多好多事,当初第一次和这个叫朱文羽的人相遇,是什么时候来着?对了,那是在一条大街上,当时根本就没有注意他,因为他根本没什么特别,那副笑脸,那副嘻皮笑脸似笑非笑的神色,活脱脱就是一个小混混,当时,当时自己心中还涌起一种厌恶。后来,后来是在哪?对了,碰上那个采花贼的那次,本来他是去抓采花贼的,自己却把他也当成了采花贼,后来采花贼用迷香晃倒了自己,还是他打跑了那个坏蛋,那时的自己,最多也就是一种淡淡的抱歉,不过不知为什么,自己始终看不惯他那副永远似笑非笑玩世不恭的神色。后来呢?后来是少室山下,自己送了他三花玉露丸,再后来,黑店,直到他来到唐门。他的武功真高,以前没看出来,居然能和六叔打个平手,六叔在唐门里武功只是比爹爹和奶奶略差些,他居然也能打个平手,比自己可强得多了,好像……好像也没那么讨厌了。后来,后来奶奶和爹爹让自己跟着他,跟就跟吧,可这个人一点也不会哄人,总和自己对着干,真是气死了,有两次都差点气哭了。

后来是什么时候?对了,是那次他受伤,在深山中养伤养了一个多月,自己曾亲手替他换衣换药,擦洗身子,内心中早已将自己理所当然地当成了属于这个叫朱文羽的人的女人,此时,朱文羽要对付天衣盟,唐韵并不关心天衣盟究竟是干什么的,也不关心天衣盟对中原武林、对大明百姓会带来什么样的结局,这些对于唐韵来说仿佛都太遥远,遥远得唐韵根本就没兴趣去想,更没有想去知道的好奇心。唐韵只是心里明白,朱文羽,就是眼前站在甲板上的这个男人,这个早已填满了自己的心的男人,他要对付天衣盟,那么唐韵自己,便也理所当然地要对付天衣盟了,不是有句俗语吗?叫什么“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自己和朱文羽虽还没有婚姻之约,但在自己心中,却是早已下了聘礼,甚至于他们也早已入了洞房,洞房在哪?就算是在四川丹棱深山里的那个小山洞吧,反正,不管怎么说,自己早已是面前这个叫朱文羽的人的女人了,他要干什么,自己还能有什么犹豫的?当然是要帮着自己的男人,帮着这个占据着自己全部内心的男人去完成所有那些他想要完成的事,想要做的事,哪怕为此需要她牺牲性命她也不会在乎,她要帮他,她要助他,为什么?不为什么,什么也不为,就是要帮他。此时,唐韵坐在船舱之中,眼怔怔地看着静立在甲板上的朱文羽,她并不关心船现在在哪里,到了哪里,到京城也好,在湖广也好,甚至于还没出四川也好,对唐韵来说都是一样,她的眼里只有一样东西,这样东西就是他,他就是全部,就是自己眼中的全部,除了他,其余的都已再不重要,管这船行到了哪里,停到了哪里,也不管别人在干什么,只有他,他已是自己眼睛里所有的感觉。

且不论三人如何各有心事,京城已是一日日靠近,数日之后终于到了京城应天的太平巷码头,到了京城,朱文羽算是地主了,自然得尽尽地主之宜,雇了三顶轿子,和唐韵沙漠二人一道坐着轿子优哉游哉地来到自己在东安门外那所当今皇上赐的宅子门前。沙漠原来当捕快,见惯了坐轿子的老爷,自己却从未坐过,只是觉得坐在里面晃晃悠悠的倒也果真舒服。至于唐韵,自小习武,后来又在江湖上闯荡几年,马倒是乘过不少,却也没坐过轿子,果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坐在里面只觉这轿子跟个小箱子似的,那抬轿子的抬得又有些晃荡,那轿帘挡得又严实,反觉得还没有骑马舒服。

三人在朱文羽宅子前下轿,那门房一见朱文羽,忙迎了上来,高叫道:“老爷回来了!老爷回来了!”听得唐韵差点笑出来,这小子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在家里居然便称“老爷”了!

那下人果然迅速,三人还未走到宅门,大门吱呀一声打开,门内的下人已是跪了满一地,齐道:“恭迎老爷回府!”

“哪来这么多臭规矩?快起来快起来,小高子,这又是你摆弄的吧?臭小子。”朱文羽还被他们吓了一跳,忙不迭地让他们快起,问旁边的小高子。

小高子乃是在朱文羽出宫前便服侍朱文羽的小太监,如今搬出皇宫住进皇上赐的院子中他便成了这府的总管了,在一旁陪笑道:“老爷,是,是是,这……这是小的安排的,老爷觉着还满意吗?”

“满意个屁,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朱文羽笑骂道:“你从哪学来的?我们家没这个,我也看不惯,就你多事,改回来改回来,以后不许这样子。”

“呵呵,是是是,小的也就是看着别的大户人家都是这样的,才学了来的,老爷不喜欢以后咱就不弄这些了。”

“对了,还有,我什么时候成老爷了?乖乖隆里个冬,我有那么老吗?”朱文羽骂道:“也是从别人那学来的吧?”

“嘿嘿,是是是,老爷在家中总得立点规矩嘛,才象个大户人家呢,是吧?”

“行了行了,还大户人家,就你还臭显摆起来了,这些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听不惯,我们家没老爷,以前怎么叫还怎么叫,我们家没这么多规矩,吓我一大跳,听得我一身的鸡皮疙瘩。”朱文羽摆摆手道。“对了,还有,这位是沙少爷,还有这位是唐姑娘,给安排两个房间,离我那屋近点,以后他们在家就和我一样,有什么吩咐你别问我,照办,办不好我打你板子。”

“是,是是,羽少爷,小的一定和伺候少爷一样伺候好客人。”小高子拍马屁拍在马腿上,忙不迭地躬身答应。

“好了,去吧,给弄点吃的来,我们都饿了。”朱文羽笑骂着作抬脚欲踢状,小高子则故作夸张地躲开,主仆二人哈哈一笑。

唐韵本是大户人家出身,知道家门大了一般规矩都不少。此时在一边看得眼花缭乱目瞪口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心中暗想朱文羽这家伙原来在家也是这副德性,根本没个当主子的样子,真是个天生的猴儿性子。

“朱兄,你不是今天就得去见皇上?”饭桌上沙漠一边吃一边问朱文羽。

“去个屁,今天先歇着再说,明天再进宫,正好今晚我还得和你商量一下明天我说些什么呢。”朱文羽头埋在饭碗里连抬都不抬,只是拿着筷子的手随意挥了挥。

“那如何使得?得先去见皇上啊。”沙漠惊道,他在衙门中当过捕快,略知道些官场的规矩,所有外派钦差回京,都得先去见皇上,再才能回家,若是回京天黑了大内关了门,都须得先到驿馆歇一夜,不能回家,须得见了皇上才能回家,这才算遵了“君父”之礼,否则便是个不大不小的轻君之罪。方才跟着朱文羽见他都不去皇宫先回了家,心中已是觉得有些不对,只不过在外头人多也不方便点醒,反而容易将事宣扬开来,此时听朱文羽居然今天都不打算去皇宫见朱元璋,更是惊得呆了。

“这有什么使不得的?今天累了,先睡一觉再说。”朱文羽仍是头也不抬。其实他内功精深,根本不存在累不累的事,只是个借口而已,只是想先把唐沙二人安顿好再说,谁知一进家门,顿时觉得有一些久违了的亲切,一时间便不想出门了,索性干脆不去了,把见皇上的事推到明天再说。

“朱兄,你现在是锦衣卫千户,大小也算是个官,你这样御史会告状的。”沙漠劝道。

“什么叫‘大小是个官’?这官好像也不小呢。”朱文羽抬起头,瞪着眼板着脸,谁知才板那么眨眼工夫,已是自己也忍不住地笑了出来,满不在乎地扬了扬筷子,又把头埋到饭碗中了,含含糊糊地咕哝道:“叫他们告去,谁没事干找这种芝麻绿豆的事来告状?”

沙漠看了一眼唐韵,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唐韵本来并没觉得今日见皇上和明日有什么不同,但听沙漠说居然这种事也会有御史告状,担心道:“羽哥,你还是今天去吧,规矩是这样你就去吧。”

“不去不去,就是不去,放心吧,没人敢告状,告了也没用,这种事皇上老叔才不管呢。”朱文羽抬起头来,嘴里居然还有满口的饭,连话都说得不清不楚的。

唐韵看了一眼沙漠,也摇了摇头,谁都拿这只朱猴子没办法。

小高子办事还算利索,很快便将唐沙二人的房间收拾好,这当奴才的眼睛也贼得很,大约是看到这唐韵和羽少爷的关系有那么些微妙,暗自琢磨说不定这位唐姑娘以后会成为这府里的主母,特意将唐韵的房间安排在朱文羽的隔壁。

吃过饭三人在房中密密计议了一个多时辰,朱文羽总算舒了口气,伸了伸懒腰,洗漱完便上床休息。沙漠却和平日里一样,睡前都要练功半个时辰,这一路上在船上不方便,这次到了府里了,好好地耍拳弄腿活动了一把,“铁手天龙”谢非已将武功招式和口诀教了给他,余下的便是靠他自己刻苦习练了,沙漠也不负重望,无论多忙,每日睡前都抽出一个时辰出来练功,苦练之下,进境也确是极快,照周元的话说,比起二师兄燕飞虹来资质也差不到哪去。只可惜这沙漠习武晚了一些,难有大成,最多也就能入一流高手之境,若是自小便能得明师指点修习,恐怕成就远不仅于此,入特极高手也不是不可能的。

------------ 第十六章 襄阳聚龙(9) 次日一早,朱文羽便入朝了,他属锦衣卫统属,非列队朝班的文武官吏,自然不会去金峦大殿上朝,也懒得换上锦衣卫的服饰,便是平平常常的衣服便往东华门而去,朱文羽当上锦衣卫也算大约一年了,他那件锦衣卫千户的官服竟是一次也没穿过,连大小胖瘦是不是合身都不知道,这自古以来上上下下当官的恐怕也没有见过这样的事了。

皇宫中的侍卫太监还是那么一拨人,和朱文羽早已混得烂熟的,见他过来,连忙打招呼:“羽少爷,好长日子不见了啊,上哪玩去了?”

“玩?老子命都差点没了,还玩?”朱文羽笑骂道,顺手从怀里掏出一片金叶子,扔给守门的侍卫:“拿着,弟兄们买点酒喝。”

“哟,多谢羽少爷了,羽少爷发财了啊。”那侍卫满面堆笑地忙不迭接住。

“你拿着就是了,发什么狗屁财?罗嗦,买酒喝了守门别睡觉啊,要被逮着了别把我供出来就谢谢你大哥了。”

“不会不会,哪能呢?羽少爷打赏,弟兄们哪能再连累少爷啊?是吧?”这帮侍卫以前常和朱文羽混在一起,嘴中虽然口口声声地叫着羽少爷,可内心可还真没人把他当什么主子来看,说话也是随随便便的。

“行了,你们几个,站好了,看住了,小心屁股哈。”朱文羽一边满口胡柴地乱开玩笑,一边却已快步地朝大内走去。

此时洪武皇帝朱元璋还未下朝,朱文羽便到侍卫房等着,如今朱文羽还仍兼着一个“一级侍卫”的头衔,和“快刀”秦路等几个当领队的一级侍卫乃是平起平坐,又和他们极是熟悉,自然一来便被许多人围了上来,寒暄问候个不停,又是天南地北地胡扯,这侍卫房顿时比平日里热闹了数倍有余。

正胡闹间,只听得金钟声响,“皇上老叔下朝了。”朱文羽站起来道,拍了拍灰尘,他在宫中多年,宫内的这些规矩信号自是熟悉无比。“一会皇上回哪?”

“大约是南书房吧。”一个二级侍卫道。

“好了,我走了,哥儿几个回头再说话去。有空去我家赌两把哈。”朱文羽并不爱赌,只不过他知道这些侍卫没有哪个不爱赌几手的,离开应天之前,朱文羽那宅第便是侍卫们的赌窝,常有侍卫去他家聚赌。

“行了行了,羽少爷,就你那手气,哥儿几个可不敢去,怕连裤子都扔你那儿。”一个侍卫笑道。

“睢你那狗熊样,呵呵,大不了我不下庄就是了,你们赌,我那好茶好酒伺候着,让你们自己玩个痛快,这总成了吧?”朱文羽笑骂道。

这些侍卫等的就是这句话,听言一阵欢呼,朱文羽却已在这欢呼声中朝南书房走去。

到得南书房,果见那朱元璋正朝这边走来,身后跟着随身大太监高诵,后面跟着几个当值的侍卫,一般是一个一级侍卫外加四个二级侍卫,侍卫后面再跟着的是几个太监抬着一乘华盖椅轿。朱元璋戎马出身,平日里喜欢自己活动活动,上朝下朝都宁愿自己走走,权当散散步,只不过后面的这椅轿却是时时跟着的,预备着皇上啥时候累了想歇着便马上过来抬着走。

“哟,这不是小猴儿嘛?来来来,进来,进来。”朱元璋见到南书房门外站着的朱文羽,满面笑容地一边招招手,一边进了南书房。朱文羽自小在皇宫中长大,眼下虽已近二十,顶了个一级侍卫的帽子,还当了个锦衣卫千户的官,但在朱元璋眼中却还仍是当年那个调皮捣蛋的小娃娃一般。

“小猴儿,你胆子倒不小,一到四川就杀了我一个知府。”在屋中坐下,朱元璋笑道。

“皇上老叔,王丁标那小子不是个东西,不但打着我的名号强加赋税,而且还强抢霸占民女,还说是给我预备的,我一气之下就把他打死了。”朱文羽的嗓门比朱元璋还大,在朱元璋面前敢这么毫无顾忌嬉皮笑脸地说话的恐怕满朝文武中也就数他朱文羽了。

“呵呵,好了好了,杀得好杀得好,这帮贪官,杀一个少一个,老百姓还少受些罪。据那孙昌旭奏报,你在四川丹棱还被人追杀,躲到深山里养了一个月伤?是怎么回事?谁这么大胆?”

“皇上,我正要和您说这事呢。是这样,我奉皇上之命先去山东日照南宫世家报讯……”朱文羽便滔滔不绝地和朱元璋说起这一年来一路上所遇之事,听得朱元璋不住惊心,当说到少林寺中众掌门人中毒、丹棱遇伏、重庆府遭袭之时朱元璋尤其注意地听着。朱文羽则按昨晚和沙漠等人商定的办法,把唐门和青城派余世雄之事说得简略些,几句话便轻轻带过,因沙漠曾道朝廷通常会对这些武林帮派比较注意,在朝廷看来这些人都是那种以武犯禁不遵法度的刁民,说得太多了容易被引起注意和警惕,给唐门和青城派带来麻烦,又给武林增添动荡。至于天衣盟之事,因其乃是着重要注意的武林祸害,便说得十分详细,连他们在一起的一些推测也都说得明明白白。

这一说足足说了一个多时辰,连朱元璋都听得入神,连茶都忘了喝,一句话不吭任朱文羽口若悬河般地从头到尾说了一遍,竟是没打断他。

好容易朱文羽将这一路上的事说个明白,朱元璋才长舒一口气,笑道:“也亏了你小猴儿,经了这么多事。这么说来,这天衣盟确有其事了?”

“是,皇上。”朱文羽正忙着喝茶呢。“啊,还是宫里的茶好喝,外面的茶根本不叫茶,还不如喝白水。”

“哈哈哈哈。”朱元璋听言大笑。“那是自然,宫里的都是贡品嘛,高诵,把茶壶提过来,让这只猴子喝个够,哈哈。”

“多谢皇上了。高公公,再给我倒点儿。”朱文羽笑道。

“这几年出了许多次灭门命案,都是悬而未破,朕便一直疑心这些灭门案之间有联系,现在看来,都是这天衣盟搞的鬼。”朱元璋沉吟道。“这天衣盟究竟想干什么?真像你们所想的是朝中哪个大臣搞的鬼?”

“恐怕多半是,我和我那几个朋友都是这么推测的。”朱文羽连茶碗都没放下,抬头就说。

“你说在重庆府碰到一个蒙古武士和几个喇嘛?”

“嗯,那几个人是喇嘛没错,不过另一个断了手的人到底是蒙古的还是哪儿的我也不知道,反正肯定不是中原人。”

“他们和天衣盟弄到一起想干什么?难道还敢通敌卖国?”

“这就不知道了,说不定也只是请来的帮手吧。”朱文羽毕竟不想说些瞎猜的话,只得老老实实地说。

“小猴子你说说,朝中哪个大臣最为可疑背后指使这件事?谁是天衣盟的后台?”

“皇上,这可不好说。”朱文羽连忙摆手道:“这可是掉脑袋的事,不能瞎猜,猜错了错怪了好人可是天大的冤枉。再说了,朝中大臣除了经常进宫的几个,九成九我都不认识呢,能说什么话?皇上老叔,您还是饶了小猴儿吧,暂时我也只是知道天衣盟的事,别的事也都只是瞎猜而已,不敢胡说。”

“虽只是猜测,但张千山既然属天衣盟,又暗害了南宫爱卿,必是有所图的。”朱元璋沉吟道。

朱文羽不敢再多说,眼前这人乃是大明皇上,若是说多了无意之中冤枉了什么人,皇上手起刀落,脑袋掉了是接不回来的,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几句话就能要人的命,可不是随便可以瞎说瞎猜的。

“少林派中有没有天衣盟的人?”朱元璋突然冒出来一句。

“少林派?”朱文羽一下被问住了,斟酌了一下,道:“这倒不知道,至少现在还不清楚,不过木叶大师都被害了,想来少林寺和天衣盟应该没什么瓜葛,不过也不能排除有奸细的可能。”朱文羽说得十分含糊,一来他不知道朱元璋突然问起少林派是何原因,二来也确实不敢随便下断言。

“少林寺的那帮秃驴没什么好东西,那个陈友谅就是少林派的,他师父圆真更是个极为阴险狡诈的人物。有机会剿了这贼窝最好!”朱元璋恨恨地说。

------------ 第十六章 襄阳聚龙(10) 朱文羽吓了一大跳,皇上心里怎么会对少林寺有这么大干火?听说皇上坐天下以前也当过和尚的呀,怎么还骂少林寺的和尚是秃驴?忙道:“皇上,那可千万使不得,容易惹出乱子的,皇上。这少林寺乃是中原武林的第一大门派,和武当派共为武林中的泰山北斗,是武林群雄的头头儿。这次为木叶大师的事我去少林寺,方丈木云大师就曾多次表示,若要对付天衣盟,少林派会尽力助我的,笼络好这帮臭和尚,对中原武林的安定实是非常重要的。再说了,再怎么说少林寺也是供菩萨的地方,没有真凭实据向他们动手,动静也不小,弄不好收不了场。”朱文羽生怕因什么误会让皇上对少林派生出什么怨愤,甚至于派兵剿了少林寺,平了少室山,那可真要天下大乱了,不但天下武林会生出轩然大波,少林寺本为禅宗圣地,武当山为道家名山,牵一线动全身,连这天下的佛释两道都会生出大乱来。

还真别说,这朱元璋心头本对这少林派就一直没什么好印象,不过说起来这起因是极为复杂的了,还须得说到二十余年前朱元璋起事之时。正如朱元璋所说,他原来在争夺天下之时最强的对手陈友谅便是少林派的俗家弟子,陈友谅的师父圆真在少林寺出家前在江湖上也是赫赫有名,称为“混元霹雳手”成昆,拜在当时的少林神僧空见大师门下,那空见自然也是陈友谅的师祖。那成昆处心积虑与当时朱元璋所属的明教为难,勾结前元蒙古朝廷,在江湖中掀起轩然大波,令明教吃尽了苦头,明教紫白金青四大法王之一的“金毛狮王”谢逊本是那成昆的徒弟,被他害得双目失明,误杀空见神僧,不容于中原武林十余年,成昆更联合江湖七大门派围攻明教总坛光明顶,杀了明教中的不少高手好汉,几乎让明教彻底被灭,后来若非明教教主张无忌多方奔走,消除了中原武林和明教之间的仇怨,中原武林才助明教义军一齐对付蒙古鞑子,夺下江山。身为明教义军中的杰出人物,朱元璋自对这段江湖风波记忆犹新,后来谢逊在那少林寺得报大仇,又在少林寺出家,张无忌将明教教主之位交给光明左使杨逍,隐退山林,但那陈友谅却仍在江湖中集结势力拉起队伍,成了朱元璋最大的对手,欲和朱元璋一争天下,朱陈二人率军鄱阳湖大战,朱元璋以少胜多,那陈友谅兵败战死,但那一战却也让朱元璋大伤元气,血流成河,其惨烈之处让朱元璋心惊不已,因此此时一提起这少林派便让他想起他那死敌陈友谅,顿时心生不快。不过朱元璋毕竟坐了天下十余年,也知这少林派在中原武林中的地位,就算是贵为天子,生杀予夺大权在握,也不能轻易对少林派下什么辣手,否则若是引起天下震荡,吃亏的还是自己的天下和天下的百姓,这么说说也不过是嘴里发泄发泄而已。

“呵呵,小猴儿,朕喜欢的就是你这股子想什么就说什么的样子,不像那些大臣,明明心里打着无数算盘,嘴上却全是奉承你的话,你还得仔细去琢磨他们心里到底想什么,你却是有什么说什么,毫无顾忌,这才说的是真心话。小猴儿你说得没错,少林派是剿不得的,相反还须得好好笼络,除非那帮秃驴明目张胆地对抗朝廷,否则能抚则抚,随随便便就剿会出大乱子的。好,小猴儿,听你这么说来,有少林派,丐帮,唐门三派都为你撑腰,看来朕不派你为首去对付那天衣盟还真选不出别人了。”朱元璋笑道。

“嘿嘿。”朱文羽略有点不好意思地道:“这还不是您老人家的金字招牌的功劳?要是我不是什么钦差大人,拿着块破金牌,他们哪会把我这小不点放在眼里?还有那帮地方官,看见金牌那个奉承的,说句不好听的话,皇上,我要是趁机捞一笔,能捞不少钱呢,也不至于把原来您赐的那些金子花得差不多了。皇上,恐怕您还得再给点才成,要不然家里揭不开锅了,嘿嘿。”

“你在朕面前居然敢说朕给的是破金牌?小猴儿,你胆子倒是不小啊。不过好像也没见着你胆小的时候,呵呵。你一百多两金子就花完了?你够能花的啊。你的俸禄呢?也花了?别穷疯了把朕给的金牌拿去当了哈,那可是杀头的罪名哈。”朱元璋笑道。

“俸禄?”朱文羽有些摸不着头脑:“什么俸禄?”

“你的一级侍卫和锦衣卫千户的俸禄啊,一年好几百两银子呢。”

“嘿嘿嘿嘿。”朱文羽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道:“皇上老叔,真是有点不好意思,小猴儿没当过官,还不知道这俸禄在哪领呢,早就忘这事了,再说了,没干什么事,拿着你老人家的银子也怪有点不好意思的。”

“哈哈哈哈。”朱元璋放声大笑:“你这小猴儿啊,当了官也是个猴相。还说不好意思拿?不好意思拿银子只想要金子我看才是真的,哈哈。”转脸对旁边侍立的高诵道:“高诵,去,去户部替我们这位小朱大人把俸禄银子领出来,另取一百两金子,算是朕打赏的,小猴儿,先别得意,省着点花哈,这回算朕对你这一年奔波的奖赏,以后好好干,替朕灭了那狗屁崽子的天衣盟,朕还重重赏你。”

“谢皇上老叔隆恩。”照理天子赐金,做臣子的应该匍匐于地,行三叩的大礼,高呼万岁,谢主隆恩,方可爬起来弯腰低首侍立。可朱文羽这小子却是笑嘻嘻象征性地拱了拱手做了个揖便算完事直起身来,那洪武皇帝的随身大太监高诵站在一旁,就跟没事人一样装没看见,像这种君前失仪的事对于别的大臣来说乃是大罪,但对眼前这个朱文羽来说实在是太平常了,数都数不过来,反正有皇上宠着,根本不把他当真,若是提醒出来,反而容易坏了皇上的兴,惹得皇上责备,谁会这么笨地去自讨没趣?

朱元璋又问起那沿途各地官吏的官声和政绩,朱文羽心知自己和这些地方官很多都是仅仅匆匆一面,自己又是身为钦差,溜须拍马奉承的很多,许多事都只能看到表面,并不了解内情,而这种时候也许自己一句话便会大大影响到一个官员的前程,因此也都说得十分含糊,并没有多做评论,只是特别将四川按察史孙昌旭和丹棱县令莫多一顿好夸,直说他们办事干练,雷厉风行,乃是不可多得的能员干吏。说起自己一路来不到必要的时候不去打扰地方官吏,只是悄悄过境,听得朱元璋不住点头。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c “小猴儿,据那襄阳总兵欧阳红飞报,你以钦差名义调兵剿了那襄阳聚龙山的草寇,此事办得不错,我大明军政分属,以致这帮草寇顽踞多年,贻害百姓,算是替朕绥靖了地方。这次回京你那钦差金牌也不用交回了,就带着吧,别穷疯了送进当铺就行,呵呵,什么时候出去的时候再替朕看看地方情势,发现有贪弊不法之事,查得明白,尽管重重地办理,不能骄纵了这帮王八崽子。不过却也不可冤屈好人。”朱元璋又笑道。

------------ 第十七章 魏国公府(1) “对了,皇上,说起聚龙山我还想起一事,觉得有些蹊跷。”

“什么事?说来听听?”

“就是说那叫什么狗屁聚龙五虎的本来盘踞在聚龙山上,虽是为祸百姓,却也只是祸害保康县境和邻近的几个县,但这次却有个什么戴先生给他们带去消息,说是陕西晋城知府郑风明致休回家养老……”

“这个郑风明。”朱元璋恨恨地说,“他本是徐达的部将,随朕打江山时还立过不少战功,放到地方上去做官,如今年老奏请致休,御史们虽然说他有贪弊之事,但朕看在他随朕多年征战的份上,不去深究,就让他回家去了,想不到居然贪了二十万两银子,这种贪官,死不足惜!”

“……那郑风明回家养老。”朱文羽待朱元璋发完牢骚,续道:“经过襄阳,那个叫什么戴先生的人就告诉了聚龙山上的土匪,说是郑风明什么什么时候会经过襄阳,身上还带了贪污的二十万两银子,是只肥羊,聚龙山才下山杀了郑风明一家的。”

“小猴儿你的意思是说那个戴先生为啥能知道得这么清楚?知道他带了多少银子?又知道他什么时候经过襄阳?”

“没错,我就是这意思。”朱文羽一拍大腿,叫道。高诵在旁边看着心里直摇头,这朱文羽,连“皇上圣明”四个字都不肯说,哪有面君的样子?这不成了和皇上唠家常了吗?“那个戴先生还有一个亲随,叫什么龚先生,武功很高,聚龙山的五虎加起来都不是他对手,若他出手,郑风明一家肯定一个都活不了。只不过我偷听那聚龙五虎说话,说是戴先生刚来透露消息的时候那个龚先生还没来,想来正因他没来,所以依靠聚龙山的强盗去对付郑风明。反正说来说去,那个什么戴先生就是冲着郑风明的银子去的,事后也是拿了银子就走人,皇上,您说说,什么人能这么清楚郑风明的行踪和底细?我想来想去,觉得会不会和朝廷有关?只有朝廷中的人才会知道他什么时候离任,会怎么走,也只有知道内情的人才会知道郑风明贪污了不少银子带在身上,而且为了银子不择手段,一出手就是尽数杀完,连下人脚夫一个都不放过,我实在是怀疑这个戴先生也和天衣盟有关,为了聚集钱财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灭门命案就是前例。”

“嗯。”朱元璋沉吟道。“那你弄清楚那个戴先生的来历了吗?”

“丐帮替我打探戴先生的行踪,我们远远跟着,谁知到了九江就再也没有他的踪迹,等了好几天也没消息,我只得回京城来了,皇上。”朱文羽无可奈何地说。

“尽力查清那个戴先生的来历。”朱元璋站起身来,在房中来来回回踱着步,一边沉吟一边道:“还有,尽全力查清天衣盟的底细,还有他们的目的,可以从那个叫杜……杜什么?就是在丹棱伏击你的那个?”

“‘血刀绝命’杜风。”

“对,杜风,就从他和那帮杀手入手,联合你那些武林中的朋友,把天衣盟给朕查个一清二楚,然后一网打尽,绝不可留后患。剿灭天衣盟,查出幕后主使,为此必要之时你朱文羽可以先斩后奏,调用地方官兵。小猴儿,替朕好好办差,替朝廷立功,替朕好好修理修理那些不争气的王八崽子。”朱元璋停下来拍了拍朱文羽的肩膀。

“呵呵,不瞒皇上说,小猴儿上次被您派到南宫世家和唐门去,已是被您老架到火盆上去了,天衣盟几次刺杀于我,看来就是把我当成他们的绊脚石了,非要要我的小命不可,我如今就是想不对付他们也不成了。”朱文羽苦笑道。

“哈哈哈哈,那小猴儿你便尽心尽力,替朝廷,替朕,也替你自己去消除这个隐患吧。”朱元璋大笑。

朱文羽拿着高诵命人替他从内务府取来的俸禄,还有朱元璋赐的一百两金子,出了南书房,那些俸禄和金子都用一块明黄布包着,表示是御赐物件。

按理来说作臣子的若是领了皇上所赐,都须用一干净托盘,将御赐之物放在托盘之中,双手拿好,一路恭恭敬敬地端着到家,摆在供案之上,再焚香沐浴,净手拜伏在地,先谢皇上赐物之恩,再小心翼翼地打开所赐之物观看。而若非吃的东西,只是用的物件,则都是不敢用的,须得供在案桌之上,以黄绫覆之,再每日焚香膜拜,以示对皇上的敬畏和赐物的珍惜。可这朱文羽居然便是随随便便地打成个褡裢背在背上,大摇大摆晃晃悠悠地出了内宫,那些侍卫看着他背着明黄包袱,知是御赐之物,不知是什么东西,又不敢随便主动和朱文羽说笑,朱文羽不开口他们便正儿八经地肃立不动,瞪着眼睛看着朱文羽悠悠哉哉地出了东华门。

刚回到府中,只见沙漠和唐韵早已等在堂中,见他进来,使了个眼色,朝里屋走去。朱文羽心知必定有事,将装着金子银子的明黄包袱往小高子身上一扔,也进了里屋。

“方才我去京城分舵了一趟,有戴先生的消息了。”不待朱文羽坐下,沙漠急急道。

“什么?太好了。”朱文羽精神大振。“这小子在哪?”

“就在京城。”

“什么?就在京城?”朱文羽大讶,想不到踏破草鞋无觅处,要找的人居然就在眼皮子底下了。“在京城什么地方?”

“我是听京城分舵的钱舵主说的,说是三四日之前曾见到这位戴先生,只不过这位戴先生来头可能不小。”

“来头不小?什么意思?”朱文羽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是魏国公府的人。”

“什么?魏国公府?”朱文羽今日已是再三吃惊了。

“是,钱舵主说是有丐帮弟子看到他出入魏国公府,然后多方打听,才知道这位戴先生名叫戴兴成,居然是魏国公府的账房先生。”

“魏国公府,魏国公府。”朱文羽喃喃道。

朱文羽万料不到这位戴先生居然会是魏国公府的人。这魏国公徐达朱文羽是极为熟悉的,朱文羽小时在宫中闲澜院居住,那徐达常陪着朱元璋在后宫散步,君臣二人转到闲澜院来总会过来和陈老夫子说说话,也逗逗他。朱文羽也喜欢他那直爽的性格,动不动就仰天开怀的大笑,有时还缠着他讲故事,还喜欢徐达那下巴的大胡子,专门给他取个外号“大胡子”。后来朱文羽也长大了,徐达又常驻守北疆,才慢慢见得少些,到朱文羽搬出内宫住到朱元璋赐的宅子里后便再也没见过,朱文羽只知道徐达所居的魏国公府在皇宫外的城南,却是从没去过。

这魏国公徐达乃当今皇上的得力大将,与鄂国公常遇春一起都是助洪武皇帝朱元璋打下大明江山的开国功臣,常遇春英年早逝,在朝中武将之中,徐达已是顶儿尖儿的重臣,大明建朝以来因北疆不靖,徐达长年镇守北平山西一带,为保大明平安立下汗马功劳。当前朝廷中文官渐起,武将渐失皇宠,但这魏国公徐达却一直都是洪武皇帝朱元璋最为信任的左膀右臂,最为得力之人,在朝廷中也是柱石重臣,魏国公府府前有朱元璋亲赐的大牌坊一座,上书“大功”二字,人称大功坊,如此重臣,深受皇上宠信,戴先生居然会是他府上的人?朱文羽实在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他却知沙漠乃是心思缜密之人,像这种事,一定是经反复确认之后才会告诉他的。

朱文羽心中变得极乱。若这位戴先生不是天衣盟中人,那像这种与盗匪勾结,杀人夺财之事,如何可能是徐达所为?徐达身为大将,过手的军马粮两何止千万计,还会看上这区区几十万两银子?若这戴先生真是天衣盟中人,那岂不是说明这魏国公徐达正是那天衣盟的幕后指使之人?徐达已是朝廷武将之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怎么还会弄这种动作来谋夺重权?更有,徐达镇守北疆正是为了抵御前元蒙古势力再南下中原,若他是天衣盟的指使之人,那在重庆府追杀他朱文羽的人中怎么还会有蒙古人和西域喇嘛?难道徐达居然还和蒙古西域暗有勾结不成?

------------ 第十七章 魏国公府(2) 朱文羽突又想起那襄阳城外被杀的陕西晋城知府郑风明,原来正是魏国公徐达的部属,若是他要请辞,徐达必定是知道的,而且必然也知道他何时卸任回家,那安排人在半路截杀夺财也是极为容易的事了,难道这魏国公徐达真是那戴先生的后台?甚至于真是那天衣盟的幕后主使之人?

朱文羽心知此事干系实在太大,丐帮中人并不知那戴先生是何等人物,只是“铁丐神龙”周元安排下去让丐帮弟子留意那戴先生的行踪,不过沙漠对此事的来龙去脉却是清清楚楚的,忙道:“老鹰,此事太过突然,而且干系重大,万万不可轻易透露,最好连周老哥和谢老爷子都先别告诉他们,传出去可是一场大祸。”

“明白,朱兄放心,我早和唐姑娘打了招呼,不可随便告诉他人。”沙漠神情凝重地点点头道。

唐韵在一边点了点头,没说话。

朱文羽点点头,略略放心,道:“老鹰,你觉得此事该如何是好?”

“按理来说魏国公不可能是那天衣盟的幕后主使之人,他实在是没这个必要,做臣子他已经到了顶点,高得不能再高了,他深受皇上宠信,没有兔死狗烹之虞,又不是皇家宗亲,篡位也当不了皇上,实在是没有理由弄什么天衣盟。”

“现在还不知道这个戴什么先生是不是天衣盟的人。”朱文羽提醒道。

“对,此事也须得验证。不过就算不是,魏国公做这种杀人敛财之事,也实在让人难以相信。”沙漠沉吟道。

“老鹰,你觉得要不要去魏国公府打探一下?”

“这可是惊险无比的事,夜探民宅,本就有干大明律法,更何况你要探的还是堂堂朝廷当朝一品大员,大名鼎鼎的魏国公的府第。”沙漠觉得实在应该慎重其事。

“嘿嘿,就去看看,偷听一下,只要不被人发现,也没什么关系的。”朱文羽嘻皮笑脸道。

“既是如此,朱兄去一趟也好,不过千万小心,绝不可被人发现知晓你的身份,更不可被人跟回府中,若是被发觉,须得尽快离开,绝不可伤人,魏国公有大功于大明,在未明真相之前,绝不可伤他府中的任何人。”沙漠叮嘱道。

“呵呵,知道。”

“还有,就朱兄一个人去就行了,唐姑娘就不要去了。”沙漠顿了一下,续道。

“为啥不要我去?”唐韵在一边不服气地道。

“我知道唐姑娘轻功佳妙,但戴先生既然是魏国公府中人,那么龚先生恐怕也是,丐帮弟子虽并未看到那个龚先生,但护送十余万两银子,那龚先生必定也来了京城,有没有离开谁也不知道,若是碰上他,再加上魏国公府的别的人,朱兄逃命不难,但若唐姑娘也去了,朱兄难免分心,只怕会多生事端,就算是全身而退,若是被人认出来到皇上那告一状,对朱兄来说也是件极为麻烦的事。唐姑娘,我直话直说,望唐姑娘不要见怪。还有,朱兄,你去时也须得蒙面,绝不可让人认出你来。”沙漠一句一句说得十分冷静而清楚。

唐韵听沙漠说得有理,虽仍嘟着嘴不乐意,斜眼白了一眼朱文羽,却也没再多话。朱文羽一见大乐,还好,这个小姑奶奶还算讲道理,不是胡搅蛮缠的主儿。

“嗯,那我今晚就去。”朱文羽道。突然提高声音,叫道:“小高子,有吃的没有?饿啦,弄点吃的来。”这声音突如奇来,把唐沙二人吓了一跳。

本来照朱文羽的脾气,这晚就想夜探魏国公府,却被沙漠挡下,道是再等一天,又去了一趟丐帮京城分舵,找那分舵主“铁线蛇”钱元力,命他尽可能搜集魏国公府的资料,并画出一张地形简图来,交给朱文羽。还把朱文羽当时在夷陵托丐帮带到京城来的两只箱子也带了回来。

是夜戍时时分,朱文羽将地图看熟,穿好夜行衣,再蒙上面巾,将雷霆剑束在腰间,结束停当,蹬脚上房,也不走大路,提气轻身,一路如猫行夜路般悄无声息地掠过民房屋顶,直奔那魏国公府而去。不过一袋烟工夫,已是远远看到一座大牌坊,黑夜中虽看不清牌坊上的字,朱文羽却心知这定然就是那洪武皇帝朱元璋亲赐给魏国公徐达的“大功”牌坊了。

只见那牌坊正对着的便是一座黑鸦鸦的府第,房屋鳞次栉比,层层叠叠,占地颇广,甚是雄伟,朱红大门前挂着两个巨大的红灯笼,灯笼纸上有个大大的“徐”字。朱文羽伏在不远的民房屋顶上暗暗打量,只见院中里面灯火阑珊,显是府中之人大部都已睡下了。

朱文羽回忆起方才看的地形图,照一般的大户人家的习惯,大门正对着的应是正堂,书房也应离此不远,再后面则是家眷女仆所住,至于管家账房等人,大多是住在前院两边的下人屋中的,朱文羽略一思索,便轻手轻脚地掠过民屋,找了个偏僻一点的地方飞身而下,到了街心,再一长身,便翻上了魏国公府的院墙墙头,略一打量,瞅着下人屋中亮灯的所在悄悄潜去。

到了一处屋外,只见那屋中点着昏暗的油灯,里面似乎有对话之声,朱文羽忙躲到暗处,贴近后窗,运起真力,那屋中的声音顿时变得极为清晰。

“勇哥,你说尤总管会不会同意咱们的亲事?”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

“应该没事的,尤总管人很好,对下人们都很照顾,应该没事的,小翠。”一个男人的声音安慰道。

“那老爷会不会答应啊?”那女的焦急道。

“老爷不在家,再说了,老爷不是对我们下人也很好吗?还有太夫人,都是面慈心软的好主子,没事的啊,小翠,别担心,逮着机会我会找尤总管说的。”

“你得快说呀,勇哥,我……”那女的急道。

“别急啊,小翠,我得瞅着机会才好说啊。”

“我能不急吗?我……我这个月的月事已经晚了十来天了,到现在还没来,我……”那女的声音中略带了些哭腔了。

“真的?小翠,你……你有了?”勇哥惊喜道。

“原来是两个下人偷情,呸!我听这墙根干嘛?”朱文羽听得明白,心中暗笑道,缩身正要离开,只听有人喊道:“小翠,小翠,死哪去了?”一个胖胖的妇人走到这院中,嘴中不住地叫唤。

“哎……哎!”小翠在屋中慌乱地答应,略过一小会,小翠一边扯着衣服一边从屋中出来。显然是方才和那勇哥抱在一起把衣服弄皱了。

“小翠,尤总管、戴先生正和客人说话呢,你快去上茶,干什么去了?小蹄子,叫你半天也没人。”

“哎,张妈妈,我就去,我,我就去。”小翠急忙加快脚步而去。

朱文羽一听“戴先生”三个字,大喜过望,连忙纵起身形,悄无声息地翻身上房,追着那小翠的影子而去。

只见那小翠转过两道门,到伙房提了大茶壶,走到正堂另一侧的院中,直朝那屋中走去,过了半天才出来,显是已将茶泡好了。

朱文羽悄悄蹑近,只见那屋中点了几根大烛,显得亮堂许多,朱文羽凝神听去,只听屋中有几个男人说话的声音。

“南宫先生历来都是独来独往的,把你送回京他也就回去了。”是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朱文羽只觉这男子的声音甚是和善,听起来极是舒服入耳,甚至于光听这声音便能想象得到说话之人必定是个颇为优雅之人。

“是,这一路幸有南宫先生暗中扶持,总算把银子平平安安带回京城。”另一个男子的声音,“说句不好听的,聚龙山那帮草寇,若非有南宫先生在,早就把戴某活活给煮了吃了,全都是些见钱不要命的狠角色,总算南宫先生一剑把那只坐地虎给杀了,否则这些人还不肯罢休呢。杀了他们老大才知道厉害了,老老实实把银子吐了出来。”这声音朱文羽极是熟悉,一听便知,正是那在聚龙山上曾见过的戴先生。

“果然在这,却不知和他说话的人是谁。”朱文羽心中暗道。

“此事可一而不可再,我事后回想,此事有许多漏洞,幸好诸事都极顺利,没出什么岔子。听说那聚龙山被襄阳的官军剿了,这样最好,灭了口,就谁也不知道内情了。聚龙山那些人知道你的来历了吗?”那好听的声音又道。

------------ 第十七章 魏国公府(3) “总管您只管放心,他们根本不知道我的来历,也不知道我如何会有郑风明的消息,我敢说在他们耳朵里根本就没有听到过‘天衣盟’三个字”。那戴先生道。

朱文羽闻言大惊,惊的是和这个戴先生说话的居然是魏国公府的总管,本来他还想此事和徐达会不会没有什么关系,也许只是下面的人瞒着主子所为,但此时确认连魏国公府的总管都参与其事,而且听起来在天衣盟中比那戴先生的地位还要高,那这魏国公徐达便很难脱得了干系了,天衣盟这潭水实在是深不可测了。

朱文羽转念间也反应过来了,那在聚龙山上看见的所谓的龚先生,恐怕就是此时这位尤总管口中所说的南宫先生了,既称南宫先生,那么除了“黑白剑”南宫智再无二人,想不到这位南宫世家的高手竟陷得如此之深,居然为天衣盟千里迢迢地护送不义之财。朱文羽心中暗自叹息。

“兴成你办事认真,胆大心细,心思缜密,我素来是放心的。南宫先生冷峻刚毅,剑法如神,你二人出马,很难再有什么事难得住你们。”那好听的声音笑道。

“多谢总管夸奖。”戴先生喜道。

“总管,戴先生这次带来的银子,什么时候入库?属下也好安排。”一个略苍老的男子声音忽道。

“无涯,此事你就自己直接和兴成商量着办吧,把手续办妥即可。”尤总管道。

“是,您不用清点过目了吗?”那叫无涯的人道。

“不用了,戴兴成带回来的,数目不会错的。”

“多谢总管夸奖。”戴先生喜道。“接下来还该如何?还请总管明示。”

朱文羽听戴先生这话大喜:“真够乖的,问得真及时。”因生怕漏掉些什么消息,朱文羽提起身形,屏住呼吸,往前一蹭,又近了一丈有余,那声音显得更清楚了。

“今日倒是个好天气,月亮真不错。”只听尤总管忽道。

“是,是是,总管说得极是,今日果然分外明亮。”那戴兴成陪笑道。

“今日都四月十四了,再过半月便是端午节了。”无涯道

“老爷近来镇守在山西,少回京中,这天衣盟的事就须得我们自己多操心了。兴成此次襄阳一行,大功告成,我们又多筹借了十几万两银子,我自会在老爷面前为你请功的。至于无涯,老爷也常常提起,说萧无涯此人实是有大功于天衣盟的,老爷也绝不会亏待你的。”尤总管笑道。

“属下多谢总管提携。”那戴兴成和萧无涯齐道。

“呵呵,好好好,这次兴成你千里奔波,也算辛苦了,明日和无涯交割清楚,银两入库,接下来便好好歇息几天,放松一下,别的事慢慢再说。来来来,我们也好久没下棋了,今晚天气不错,我们便手谈一局,无涯观战,如何?”尤总管笑道。

“是,属下遵命。”戴兴成和萧无涯又齐声道。

朱文羽在外面的屋顶上呆着,万料不到这个尤总管居然要和那戴兴成下起棋来,这围棋一下可就是一个多时辰的事,如今虽已入春,夜间仍冷,又是在这屋顶之上,要他这么硬待一个多时辰也是够受的,反正今夜跑这一趟也打探到一些重要的消息,验证了戴先生戴兴成确是天衣盟中人,还有这个叫无涯的男子也都是一伙的,而且这魏国公府便是天衣盟的总后台之事,已是十分令人震惊了,须得赶快回去和沙漠商量一下再说。大不了过几日再来打探打探。想到此处,朱文羽悄悄缩回身来,如狸猫般绝无声息地掠过几片屋顶,消失在黑暗之中。

尤总管和戴先生二人专心志致地下着棋,无涯则在旁边一声不响地看着。二人每一着都须得思索半日,刚下得六七颗子,棋盘上仍是稀稀落落的空白一大片,那尤总管直起腰来,伸了个懒腰,安详地道:“已经走了。”

“总管听出有人在偷听?”戴兴成问道。

“嗯,确有人偷听,伏在五六丈外对面的屋顶之上,而且此人武功颇高,刚开始连我都未察觉,只是中途他靠近了些,我听到些衣袂之声,运起真力去听,才能勉强听到他一些极细微的呼吸之声。此人的武功绝不在南宫先生之下,恐怕就算和余盟主也差不了多远。却不知是哪来的高手。”

“总管为何不擒下他?”萧无涯道。

“这里是在魏国公府,不可有太大动静,否则容易引人侧目,不利于我等隐匿行迹。此人武功颇高,轻功不弱,让我都几乎错过去了,若是有心逃跑,我也不一定能留得下他,反而会惹出乱子。”

“怪不得总管以暗语暗示属下呢。那……总管,之前我们的说话会不会泄露出什么秘密?”戴先生露出佩服的神情,但又旋即面现忧色。

“这倒不怕,方才我们谈到的也只是聚龙山一事,和别的武林中人无关,就算是那人知道我们属天衣盟中人也没多大关系,再说天衣盟实力已是不凡,已经能干一些事了,并不一定非得要极为隐密不可,略有点消息传到江湖上也不一定是件坏事。方才我已有意把天衣盟的事和徐达扯在一起,嘿嘿,无论那人是友是敌――我估计是敌的可能更大些――不论是友是敌,知道徐达是我天衣盟的后台,都得好好掂量掂量才行。”尤总管嘿嘿笑道。只不过他声音优雅,这种冷笑反而让人有一种怪异的感觉。

“哦,属下明白了,怪不得在这府中您非得让属下称呼您为总管,原来属下还不明白,此刻真是让属下佩服得五体投地。”戴先生恍然道。

尤总管淡淡地笑笑:“嗯,在这府中,我就是总管,就是管家,二先生的称呼,出了这府才能叫,相反,在外头绝不可叫我总管,都得叫二先生,明白了吗?无涯,师父二字也不能叫,知道吗?”

“是,属下明白了。”戴兴成和萧无涯齐齐躬身道。

“好了,你们两个都休息去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是,属下遵命。”萧无涯道。

“去吧。”尤总管一扬手,戴兴成和萧无涯两人便退了出去。

却说朱文羽翻墙越瓦地回到自己府中,一个翻身,从屋顶上跃了下来。沙漠和唐韵早在屋中等候多时,寸步不曾离开,见他推门进来,忙站起身来,齐问道:“怎么样?”

“今天算是找着天衣盟老窝了。”朱文羽呼了口气。

“魏国公真就是天衣盟的幕后指使之人?”沙漠大吃一惊。

朱文羽叹口气道:“老鹰,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也不敢相信,但我亲耳听到的。”

“魏国公不是在山西吗?朱兄听到些什么?”

“我听到他们家总管在布置天衣盟的事,聚龙山上那个戴先生确实是天衣盟中人,那个尤总管也是,他们正在说天衣盟的事,被我听个正着。徐大胡子虽然不在京城,但天衣盟的事都交给了府里的总管打理,言辞中也提到了徐大胡子,很显然魏国公便是天衣盟的主使之人。”想到年纪幼小刚进宫时,徐达曾多次和朱元璋散步至闲澜院,自己还挺喜欢徐达那个“大胡子”,还缠着他讲故事,此时却竟然是天衣盟的后台,不但背后主使毒害了“雷霆剑客”南宫雷,而且多次刺杀于己,更是自己奉朱元璋之命要全力对付的对头。朱文羽心中一阵伤感,只觉得心中憋得难受。

沙漠并不知朱文羽和徐达会有什么交情,只是这徐达身为朝中武官之首,位极人臣,而且为人豪爽正直,英雄盖世,天下皆知,实在是难以相信他竟然会是天衣盟的首脑,图谋朝中重权,甚至于动荡朝廷,暗害武林高手,在武林中掀起一股暗流,主使十数起灭门惨案,令逾千无辜之人惨死,仅为了夺其财物,这实在是太令人震惊了。看着朱文羽的闷闷不乐的神情,以为朱文羽和自己的感觉一样,便也只是静静站着不多说话。

唐韵却是不然,她一个女孩儿家,并不在意很多国家大事,徐达对她来说也不过就是个朝廷中的大官而已,这名字虽听过不少,却也并没有任何崇敬之情,此时听朱文羽说徐达便是那天衣盟的主使之人,道:“既然魏国公便是主使之人,那我们便赶快报告皇上,把他们抓起来杀了不就行了?”

朱文羽摇了摇头,沙漠连忙解释道:“朱兄的意思是这只是偷听来的消息,并没有证据,像魏国公这样的重臣大将,若是没有证据,是搬不倒的,反而容易狗急跳墙,把事情激化了不可收拾。”

唐韵想想也是,心知自己确是太着急了,眼前这两个人的心思都比自己缜密得多,便点点头,不再说话,只是看着朱文羽。

------------ 第十七章 魏国公府(4) “此事再缓缓,缓几天,我再多打探几次,有确实消息再和皇上去说吧。”朱文羽垂头丧气地道。

沙漠也不好多话,只是点点头:“那就都睡去吧,明日我们再好好计议一下。”心想着晚上躺在床上须得好好把思路理一理才成。

朱文羽点点头,黯然道:“睡吧。”

第二日一早,朱文羽便兴致勃勃地来找沙漠和唐韵,道:“走,老鹰,韵儿,陪我逛街去。”

“逛街??!!”沙漠大吃一惊,瞪大眼睛看着朱文羽。这朱文羽怎么回事?昨夜还探听到天衣盟的不少秘密,今天居然好整以暇地要去逛什么街?

“是啊,送点东西。”朱文羽似乎早把天衣盟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满不在乎道。

“好吧。”沙漠一时摸不清朱文羽要干什么,见朱文羽似乎成竹在胸,也不再多问,便道。

“伙计们,走喽。”朱文羽一扬手,只见两个家丁抬了一口箱子,另有一个人也抱着一口小的,出得门来。唐韵一眼就看出来正是那乐山岷江帮帮主陆成林命祖江生带到京城来的东西,后来祖江生在重庆朝天门码头外的江上为救朱唐二人不知生死,朱文羽曾说过要替祖江生把东西带到京城,完成心愿。这两个箱子正是那藏在客船船舱甲板之下的一大一小两口箱子。

“羽哥,那两封信呢?”唐韵注意到箱子上并没有书信。

“在这儿呢。”朱文羽从怀中掏出两个信封,正是原来捆在箱子上的两封书信。“走,先去胡家斜街,张府!”朱文羽道指挥家丁道。

沙漠一时不明白这送箱子和天衣盟有什么关系,本来还打算今日和朱文羽好好计议一下天衣盟的事的,却被拖着去送什么箱子?沙漠有点被朱文羽弄糊涂了。“朱兄,昨晚那事?”

“不知道!懒得理了,想起来就头疼。先送箱子吧,那事回头再说。”

沙漠有点明白了,想来是因此事过于突然,弄得朱文羽心神大乱,灰心想放弃了。便走了过去,靠近朱文羽低声道:“朱兄是不是不想管这事了?”

“没……没有啊。”朱文羽有些慌乱,“我只是说回头再说。”

“朱兄,你也知道天衣盟的事若是不查清楚,极可能引起武林动荡,甚至于经历一场浩劫。”

“你我都不是武林中人,起就起吧。”此话从朱文羽嘴里蹦出来,一般都是嬉皮笑脸开玩笑的时候居多,但沙漠却看出来此时的朱文羽绝非在开玩笑,实是真的想放弃了。

“但若是不阻止,也许天下重起战祸,百姓又得遭殃呢。你不是武林中人,但你总是大明的百姓吧?”沙漠愤愤道。

“我……”朱文羽有点说不出话来。

“朱兄,你想想,你希望看到好不容易休养生息了十几年的中原百姓又来一场战祸吗?一个个背井离乡,一个个死于兵荒马乱,到处血流成河,家家妻离子散哀号遍野?”

“不!”朱文羽想起自己死于战乱的父母双亲,想着自己从小沦为孤儿,和陈老夫子一老一小相依为命,若不是被朱元璋接入宫中,也许早已饿死荒郊,不由自主脱口道。

“如果朱兄不愿意看到战火连绵,不愿意看到雷霆剑客冤死,不愿意看到数千被灭门的无辜之人惨死,不愿意看到中原武林大劫临头,朱兄,你就须得打起精神来,不把天衣盟彻底消灭,绝不罢休!”沙漠一字一字斩钉截铁道。

“还有你开封府遇刺,丹棱县受重伤深山养伤一月,重庆府遇伏差点葬身鱼腹,这些你都忘了?”唐韵在一边也愤愤道。

“这些倒也没什么,反正又没死。”朱文羽笑嘻嘻道。

唐韵气得脸都绿了,一跺脚转身进了屋中。

“朱兄,虽说你觉得这些都无所谓并不计较,但天衣盟却不可能放得过你,你受皇命要对付天衣盟,武功又高,又得中原武林中许多名门正派的支持,天生就是天衣盟的死敌,你就算不对付他们,他们也必欲除你而后快……”沙漠苦口婆心道。

沙漠正说着,只见唐韵气鼓鼓地一手拿剑一手拿着包袱,从屋中出来,蹭蹭蹭便往外走。

“韵儿你去哪?”朱文羽一把扯住唐韵的胳膊。

“找杜风拼命去!”唐韵一挣,却没挣脱。

“哪里跑!”朱文羽一使劲,一把将唐韵抱在怀中,双手一围,顿时把唐韵箍得动弹不得。朱文羽回头对沙漠笑道:“呵呵,老鹰,你说得没错,就算我不想对付他们,他们也饶不了我,看来我和天衣盟真的是天生的对头了。”

“那我们今日须得好好计议一下才行。”沙漠见朱文羽回心转意,松了口气道。

“呵呵,不成,我还是先送了箱子再说吧,回来我们好好商议一下,看下一步怎么办。”朱文羽见箱子都已抬出来了,便笑道。

“那也行,那我就不去了,朱兄,你送完了就回来,我先在家再多考虑考虑。”

“行,那我送完就回来。”低头问唐韵:“韵儿,你陪我走一趟吧?”

唐韵被朱文羽搂在怀中早已不挣扎了,只是听着朱沙二人说话,此时听朱文羽一问,顿时反应过来自己还被朱文羽搂得结实,虽是早已意有所属,却仍是闹了个满脸通红,使劲一挣,道:“要去你自己去!谁要跟你去了?”

朱文羽冷不防之下被唐韵一把挣脱,也不再去抱,哈哈笑道:“哈哈,行,行行,你们先在家歇着,我去送,送完我就回来。”

“朱兄早去早回。”沙漠看着这一幕,心中暗笑不已,怕唐韵脸上过不去,神色间却并无丝毫变化,便好似没看到一般,拱拱手道。

“好。伙计们,胡家斜街,走喽!”朱文羽一扬手,便指挥家丁抬着箱子往府外走去,也不骑马,也不乘轿,居然和家丁们一起步行,朝那东安门外的胡家斜街而去。

胡家斜街离朱文羽的府第不远。那张府本是开胭脂铺的,发了些财,集聚了些家当,算是个殷实之家,在胡家斜街买了个中不溜的院子,和朱文羽家比起来倒也大不了多少,那张道宁先生是个五六十来岁之人,胖胖的,脸上挂着习惯性的笑容,眼珠子滴溜溜乱转,一眼便知道是个精明的生意人,打开书信看了半晌,放下来,端起茶碗,慢条斯理用碗盖拂了拂碗中漂着的茶沫,道:“姑爷近来可好?”

“姑爷?”朱文羽莫名其妙,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是成林啊,祖兄弟不知道吗?”那张道宁并不抬头,只是一边喝茶一边翻了翻白眼,似乎很不满意朱文羽居然不知道陆成林便是张府的姑爷。

朱文羽知道对方弄错了,以为自己是祖江生,忙道:“小可姓朱,并不姓祖,因祖兄弟在来路上出了点事,小可就代祖兄弟把这箱子送来了。”

“哦,是这样,实在多有唐突。朱先生且莫见怪。听口音,朱先生是京城本地人氏?”张道宁忙放下茶碗,看着朱文羽道。

“正是,小可住在东安门外的响鼓儿街。”

“东安门外响鼓儿街?公子莫非便是那锦衣卫千户朱文羽朱大人?”张道宁的眼睛陡地睁大。

“呵呵,正是小可。”

“哎呀,原来是朱大人光临。小人不知,不曾远迎,万请朱大人恕罪。”那张道宁连忙走下座来,走上前来,便欲跪下。

朱文羽连忙扶住,道:“张先生且勿多礼,朱某只是代祖兄弟替陆帮主送东西过来,纯是私交,并非官场,张先生勿需如此多礼。”

“唉,草民那毛脚女婿出身草莽,不懂规矩,如何能让朱大人托送事物?实在是混不知礼。朱大人今日来我寒舍,实是令寒舍篷壁生辉,怪道今晨有喜鹊欢闹枝头,原来有贵人临门……”那张道宁嘴中不停道。

朱文羽听得大为头疼,忙打断他道:“陆成林陆帮主是尊府的姑爷?”

“正是,小人有三个女儿,大女儿嫁给了贵州镇远府知府刘国华大人,乐山陆成林是小人的二女婿,还有个小女儿,尚在闺中,未许人家,今年才十五岁,长得如花似玉,琴棋书画女红刺绣无一不精,朱大人……”

“呵呵,张先生,小可还有另一样东西要送到别家,一会府中还有要事,张先生既已收到所托之物,,小可便不多打扰张先生了。告辞。”朱文羽听这张道宁的意思似乎好像还有意想让自己和陆成林那小子当连襟,连忙起身告辞。

“朱大人,哎,朱大人……”那张道宁未料朱文羽说走便走,没反应过来,忙起身道。

------------ 第十七章 魏国公府(5) “张先生不送,不送!”朱文羽一边头也不回地往门口走,一边朝耳朵后面抱拳拱拱手,就和小时候碰到野狗般地落慌而逃。

出得张府,朱文羽总算松了口气,想想方才之景,差点笑出声来,好不容易憋住,一挥手:“走,伙计们,玄武门外槐树街的萧府!”

一行人来到萧府面前,朱文羽拿着那书信对萧府门房的家丁道:“在下姓朱,受人之托从四川给贵府的萧宁波萧老先生带点东西来。”

“我们老爷不在家,请朱先生稍候,我通报公子爷一声。”那家丁见那书信上果然写着“萧宁波老先生台启”几个字,不敢怠慢,忙道。

“麻烦了。”朱文羽客气道。

过了一会,只听门内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请问哪一位是为敝府捎东西过来的?”

朱文羽一听这声音,呆住了,站在原地半天没醒过神来。这男子的声音太熟了,分明便是昨晚在那魏国公府上和那尤总管戴先生说话的那位萧无涯!

这萧府的萧少爷居然也是天衣盟的人!朱文羽脑中一片混乱。

萧少爷是天衣盟中的人,那么陆成林便也属于天衣盟了?朱文羽觉得不像,陆成林一个小小的岷江帮,只是一帮的泥腿子,一伙船家集合起来的,帮中根本就没有武功好手,实在是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地方帮派,天衣盟不会看得上。何况两个箱子两封书信,地方不同字迹也不同,小箱子是陆成林送到老丈人家的,那就如唐韵所说的,这个箱子是别人命陆成林以自己的名义捎带的。那么是谁能命陆成林这样呢?想出这么个办法来,连陆成林自己也顺带带了点财物到岳父家,以给自己留后路,那托付箱子的这个人就必定和天衣盟有关,而在乐山,最有可能支使陆成林的,只有知府刘世成,刘世成若是天衣盟的人,那么“如意神剑”余世雄呢?

余世雄居然可能是天衣盟的人?这让朱文羽无比震惊,若余世雄乃天衣盟中人,那么青城派作为中原武林中的名门正派,便可能全派都属于天衣盟了,这天衣盟中有杜风南宫智这些好手,有那些不怕死不怕痛的屠龙杀手,还有云南的五毒教和“飘渺仙姝”何红花,现在又加上青城派全派之力,其实力已是少有敌手了,怪不得能在武林中掀起一股巨大的暗流。

朱文羽越想越心惊,脑中瞬间已闪过无数念头,一时混乱不已。

却见萧府大门洞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身着长衫,双手抱拳作揖道:“家父到城外庙中进香未回,在下萧无涯,不知是哪位朋友光临,若是有东西带给家父不知可否则在下代收?”

“不敢,在下朱文羽,特意替四川乐山知府刘世成刘大人给萧老先生带来一个箱子。”一边说话一边紧盯着那萧无涯的脸。

果然,那萧无涯听到“朱文羽”三字,似是极为意外,全身一震,眼中突然闪过一丝神光。

“这个萧无涯也是个高手。天衣盟果然藏龙卧虎,网罗了不少人才。”朱文羽心中暗道。

却见那萧无涯似乎马上醒过神来,装作不认识朱文羽一般,脸上浮出真诚的笑容,笑道:“原来是朱公子。朱公子千里迢迢,把箱子从四川带来,无涯感激不尽,快请府中用茶。”说罢笑容满面地将手一让。

“京城之中量你也弄不出什么名堂,我倒要看看你天衣盟到底能搞出什么鬼来?”朱文羽心中暗道,嘴中却笑道:“不敢不敢,刘大人与在下在乐山相识,回京之时,刘大人便顺道托在下带点东西而已,举手之劳,何足挂齿?萧先生客气了。”一边说一边大大咧咧地昂着头便朝里走去。

待下人将茶端上,朱文羽官样十足地品了口茶,叹道:“好茶,好茶。这似乎是新出的龙井吧?自有一股清香。”

那萧无涯显然没料到朱文羽会来,脑子里也是有点乱。

方才看了书信,那刘世成道是朱文羽回京,岷江帮派船相送,利用朱文羽的钦差身份,要岷江帮的人将所积攒下来的银子送到京城的天衣盟银库入账,此时却不料居然是朱文羽自己亲自送上门来的,这书信不知朱文羽看过没有,封信的火漆倒是没动,但不动火漆想看信封中的信自也不是件极难的事。若是看了,自然会明白此处正是天衣盟的产业,朱文羽不可能如此平静,若说他没看过这封信,也没打开过箱子看到里面的银两,那又为何不是岷江帮的人送来,而是朱文羽自己送来呢?朱文羽对这之中的内情究竟知道多少?或者确实只是为了送箱子,并未怀疑这萧府和天衣盟之间的关系?萧府乃是天衣盟的银库所在,数百万两银子都藏于此处,以备将来起事时大用,事关重大,绝不可有任何闪失。让萧无涯极为不安的是这朱文羽突然来到萧府,实在是不明底细,他究竟对知道了多少内情?若是一无所知,那么只当全无此事,大大方方收了箱子打发他走,什么事也没有,可若是朱文羽已知道些内情,那便不好办了。想留下朱文羽基本是不可能的,听二先生提到,杜风飞鸽传书过来,道是对朱文羽两次刺杀均告失败,这朱文羽的武功已入一流高手之境,而刘世成的书信中更写得明明白白,连盟主余世雄都几乎和朱文羽打个平手,纵观天衣盟中,除了青城派掌门“如意神剑”余世雄和二先生之外,恐怕谁也制服不了这个姓朱的。若是他有心要逃,除非事先精心布置,否则就算二先生亲自出手,都不一定能将他留下。而此时二先生还在魏国公府,余世雄远在四川,就凭自己和几个守护银库的高手,就算想把这朱文羽留下,这萧府中也没有一人是这小子的对手。但任其在这府中出入,又是危险之极的事,弄不好就逼得天衣盟在没有完全准备好之前仓促起事,会功败垂成的。

萧无涯满心希望朱文羽先开口,这样他才能略略探听朱文羽的口风,谁知这朱文羽开口倒是开口了,居然只是笑眯眯地说了句“好茶”??!这实在是让萧无涯心中苦笑不已。

“朱公子果然是行家,这正是今年的新龙井,昨日家人才从江南带过来。”这坐着总不能不说话呀,萧无涯只好顺着朱文羽的口气答道。“你说茶我也说茶,你不入正题最好,反正我不主动问你。”萧无涯心中暗道。

“尊翁萧老先生身子还好吧?”朱文羽又慢条斯理冒出一句。

“多谢朱大人挂怀,家父身子还算硬朗。”萧无涯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小心应付,生怕说错一句话。

朱文羽心中暗笑:“任你奸滑似鬼,也得喝我的洗脚水。”原来朱文羽说的这些话全都有意设下圈套,入府之时听到这萧无涯的声音,知道这萧府和天衣盟有关之后,有心探听这萧无涯的底细,便先是直接说是刘世成托送的箱子,丝毫未提陆成林和岷江帮,让萧无涯以为自己早已知晓箱子乃是刘世成所托,这萧无涯居然丝毫不加纠正,此事自然便成定论。前一晚魏国公府尤总管虽然听出来有人在偷听,却也并不知是朱文羽,因而萧无涯也并不知朱文羽已经清楚自己的天衣盟中人的身份。此时被朱文羽一印证,便让他又知道了那刘世成也是天衣盟中人,而且确实是他命陆成林用船将财物送回京城的,至于送到陆成林老丈人家的小箱子,自然是那位岷江帮帮主假公济私,自己顺道多夹带了一个而已。此外,朱文羽进门之前却只是说出自己的名讳,并未报出官身,只说是来送箱子的,此时萧无涯却脱口而出“朱大人”三字,朱文羽自然明白这萧无涯早已知晓了自己的身份,却也并不说破。

朱文羽决心再多套套,看能不能再套出些东西来。

“不知萧先生在京城做的什么买卖?”

“家父在京中开了家钱庄,只是小本经营,勉强度日而已。”萧无涯陪笑道。

“钱庄?这可是大买卖,每日都须大笔银子出入吧?那想必贵府的银库必是守卫森严了,呵呵。”朱文羽嘿嘿笑道。

萧无涯的脸色一下变得极是惨白,怔了半晌,勉强笑了笑,道:“朱大人过奖了,这是萧府一家的身家饭碗,自然须得小心看护。”

“萧先生无须谦虚,相信贵府自有许多高手杀手看护,这也是自然之理。我只是随便问问而已,就算是萧先生自己,又何尝不是一个高手?恐怕就算是宫中的一二级侍卫,也不一定能是萧先生的对手吧。”

萧无涯额上已是浸出了细细的汗珠子,半晌才道:“朱大人说笑了,无涯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如何能当高手之称?”

------------ 第十七章 魏国公府(6) “呵呵,萧先生客气了。也许是朱某看走眼了吧。我也只是随口说说,说着玩的,萧先生不必在意。嗯,敢问萧先生哪里人氏?”

“无涯乃湖广人氏,自幼随家父江湖飘泊,到洪武二年才在京城安定下来,做点小本生意度日糊口。”此话萧无涯倒是回答得极为痛快迅速。

“哦,湖广,我刚从湖广回京,荆湖之地果然颇有楚风,景致颇佳,好地方啊,好地方。”

萧无涯一时不明白朱文羽怎么突然又扯到风景上去了,一时捉摸不透朱文羽这话的用意,只得小心地赔笑道:“朱大人过奖了,荒蛮之地,哪比得上京城和江南鱼米之乡的繁华?”

“呵呵,对了,余掌门可好?”朱文羽方才那话哪有什么别的用意?只不过是为了扰乱萧无涯的心神,故意扯开的话题,此时见那萧无涯已是不住擦汗,突然问道。

萧无涯一怔:“什么余掌门?无涯只是在京中做点生意,从来不和武林中人有什么往来,并不认识什么余掌门。”

“余世雄余掌门啊,萧先生不认识吗?”朱文羽故作不解之状道。

“朱大人,无涯和家父只是普通百姓,做点小生意,和武林并无什么瓜葛,无涯略通几手三脚猫的功夫,也只是为了防身而已,别无他意,和青城派无任何干系,确实不认识什么余掌门。”萧无涯分辨道。

“睁眼说白话!不认识余世雄你怎么知道他是青城派掌门?”朱文羽心中暗骂道。不过却也真个忧心忡忡了,照萧无涯现在的反应,极力掩饰自己认识余世雄,倒正说明这个“如意神剑”余世雄确有问题,极有可能确和天衣盟有不为人知的关系,这正是朱文羽发愁的所在。自己在乐山与余世雄一面,印象颇佳,那余世雄风度翩翩,性情温和,温文尔雅的,绝不像和那天衣盟中的杜风之流同流合污之人,不过这只是个人印象,令朱文羽不安的却是那余世雄身为中原武林名门正派的掌门人,居然也是天衣盟中人,那这天衣盟的势力究竟有多大?还有没有别的武林门派也加入了天衣盟?如果有,还会有谁?分不清对手的真实面目便直如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碰到一个高手一般,不知对方会如何出招,防不胜防,还未动手就已大落下风,这令朱文羽心中如坐针毡一般,总是惴惴不安。

“还是得回去和沙漠好好计议一下。”朱文羽想到此,站起身来,道:“呵呵,朱某只是受人之托,将箱子送到府上,既然已是不辱使命,尊翁虽不在家,交给萧先生也是一样,算是所托之物已交到正主手中,朱某也算了了一桩心事,既已事毕,朱某便不多打扰萧先生了,还请萧先生代问萧老爷好,祝他老人家福寿康健,朱某告辞。”

萧无涯被朱文羽弄得晕头转向,正巴不得听到这句话,忙起身道:“不敢不敢,此番多谢朱大人千里劳顿,本应请朱大人在寒舍用饭的,奈何家中还有些俗务小事须得办理,待得他日有暇,无涯亲到朱大人府上拜谢,今日便不虚留朱大人了。”

“萧先生客气了,请留步,留步。”

“朱大人好走,请恕无涯不远送了。多谢朱大人。”

两人假模假样地客气来客气去,朱文羽终是出了萧府,领着家人便往府中奔去。

那萧无涯待得朱文羽走出府门,见院门一关,便忙吩咐道:“来人!备马!魏国公府!”

萧无涯急匆匆打马来到城南的魏国公府,他已是出入魏国公府的常客,门房家丁也不禀报,直接便让他进了府中,萧无涯一进门便吩咐道:“快,有急事求见总管!”

听萧无涯原原本本将和朱文羽所说的话复述一遍,尤总管沉吟道:“嗯,此事确实透着蹊跷,看出你会武功这不奇怪,他也是个高手,但他究竟是不是知道了你是天衣盟的人?而且还知道了你那儿是天衣盟的银库?这些他怎么会知道?难道昨晚偷听的人是他?”

萧无涯不敢多言,只是看着尤总管。

“嗯,说不定就是他。如果真是他的话,那就顺理成章了,不但知道了你那儿是个银库,而且也一定知道了我们的关系,此事倒是有些棘手。”

“师父,您不能亲自出手把那朱文羽干掉吗?”萧无涯不解地问。

“昨晚我不是说了吗?想令他受伤不难,但如果不是精心安排,很难留得下他。从杜风的密报来看,这小子根本就不是那种死要面子硬撑的人,不像那些名门正派的老东西,把面子看得比命都重,明明打不过了宁死也不逃,这小子是见势不妙先跑了再说,根本就不在乎什么高手风范,这才叫人头疼,若是杀不了他被他逃了,一来徒增损伤,二来我们的实力又过早暴露,于大事不利,此事须得从长计议才行,还得再调几个高手进京,数人一起出手,他想逃也就逃不掉了。”

“嗯,师父,徒儿明白了。”萧无涯低声道。

“此事我须得好好想想,不论昨夜是不是这个朱文羽,也不管他今日提到什么银库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我们都须好好应付,为了万全起见,这银子看来最好得转个地方。”

“师父,我们如此行事,真的只是为了王爷登上皇位吗?”萧无涯突问道。

“此事你以后会明白的,总之大事若成,你便是开国功臣,明白吗?”

“是,师父。”

“你先回去吧,等我消息,我会安排的。”尤总管摆摆手道。

“是,师父,那徒儿先去了。”

“去吧。”

却说朱文羽领着家丁一路回府,刚进门,便叫道:“老鹰!老鹰!”

沙漠和唐韵早等在屋中,见他一进府便叫,以为发生什么事,忙跑了出来:“什么事?朱兄?”

“走,走走,屋里说。”

沙漠被朱文羽弄得哭笑不得,跟着进了屋。

“青城派掌门‘如意神剑’余世雄恐怕也是天衣盟中人。”朱文羽一边倒茶一边道。

“什么?青城派余世雄?”沙漠蹭地站起。

“你听我慢慢说,你看对不对。”朱文羽喝了口茶,喘口气,道。

朱文羽便将前一晚在魏国公府所听到的尤总管、戴兴成和萧无涯三人的对话说了一遍,又说到方才在萧府发现萧府公子正是前晚与尤总管说话之人,把在萧府和萧无涯所说之话也原原本本一字不落地说了一遍,末了道:“就是这样。老鹰你说说,那余世雄算不算是天衣盟的人。”

“朱兄稍等一下,容我想想。”沙漠道。

“朱兄,你先从戴先生找到了魏国公府,知道了魏国公府的尤总管,还有萧无涯乃是天衣盟中人,然后你从乐山带回来的箱子有一个是送到萧无涯府上的,这个箱子乃是乐山知府刘世成所托,因此极有可能是刘世成送回京城的金银财物,这刘世成也是天衣盟中人。刘世成与余世雄交厚,而且余世雄还有意无意地替刘世成遮掩会武一事,故余世雄也有可能是天衣盟中人,这一条线便是如此,是吧?”

“呵呵,正是这个意思。”朱文羽见沙漠几句话便说得明明白白,笑道。

“此处有两个疑点,一是那刘世成所托的箱子中装的是什么,必定是掠来的财物吗?其二是刘世成和余世雄交厚,却也并不一定就定是天衣盟中人……”

“……可是……”朱文羽急道。

“……朱兄先别急,这只是两个疑点,不过为了保险,我们还是假定刘世成和余世雄都是天衣盟中人,甚至于整个青城派都已入了天衣盟,那我们便需得想想下一步棋该如何走了。”

“要是木头也在就好了。”朱文羽叹道。

“南宫兄回了南宫世家,多半是因为南宫智之事,此时不知是否已再出门了。我料想恐怕一时出不来,南宫智加入天衣盟,南宫世家须得有所动作,恐怕南宫兄须要多学些武功,才能不受制于南宫智,不过这也只是权宜之计,除非南宫世家门主亲自出手,否则要想凭南宫兄收服南宫智,只怕还办不到。南宫智行踪不定,南宫门主不可能总在江湖上找他,对此南宫世家必然会有所对策的。”

“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旁边唐韵听得沙漠嘴里一堆的南宫,早已晕头转向,迫不及待地问道。

“余世雄那边远在四川,暂且可以不管他,朱兄,如今的要务恐怕是要盯紧萧府,还有魏国公府,此外,朱兄恐怕须得将此事向皇上说明一下,提醒皇上注意魏国公。”

“跟皇上说的事先别急,我总不太敢相信魏国公真的会是天衣盟的主谋,实在是不像那种人,此事我还得再打探一下,太早捅到皇上那儿去,未必就是好事。”朱文羽摇头道。

------------ 第十七章 魏国公府(7) “而且朱兄手头也没什么证据,只是些偷听来的消息。对魏国公这样的重臣,没有证据也确实万万不能莽撞行事。皇上那儿暂时不说也行,反正一句话,朱兄只需盯紧了萧府和魏国公府,必定会有所获。”沙漠道。

“嗯,我今夜再去魏国公府打探一下。”朱文羽点点头。

“去得太勤也不大好,容易引起警觉,还是过两天再去为好。”

“也是,韵儿,我们白天多去魏国公府门前逛逛,看看到底有些什么人进出。”

“好啊。”唐韵喜道,她正愁着朱文羽不肯陪她,一听此言,喜出望外。

“呵呵,白日里在府外打探的事可以交给丐帮京城分舵的钱元力钱舵主便行,朱兄还是好好陪着唐姑娘到处走走吧。”沙漠笑道。

朱文羽本只是随口一说,谁知唐韵还真当真了,顿时头大了起来,不过想着唐离远在唐门,唐韵一个人孤零零的,平日里除了沙漠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沙漠虽分析起事来有条有理,却也不善陪女孩子说话,可是把唐韵憋坏了,心中一软,点点头道:“行,韵儿,我陪你逛逛。”肚中却早已是叫苦不迭。

谁知平平静静波澜不惊地过了五六天,丐帮京城分舵的人天天报来消息,竟是没有任何动静,那萧府中竟无人再去过那魏国公府,而那位府里的账房戴先生也再没出来过。不过那第六天晚上却是出了大事,令朱文羽等人大吃一惊。

这天朱文羽陪着唐韵又在街上逛了一天,当然也到魏国公府前转了一圈,回到府中时几乎已近天黑,吩咐下人备饭,朱文羽三人正吃饭间,只听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之声,原来是京城分舵的一个丐帮弟子来了。这几日这个丐帮弟子天天来报信,早已熟悉,门房也无须通禀,直接便入了府中,冲进堂中上气不接下气叫道:“沙师兄,萧府……萧府起火了!”

“什么?”沙漠三人大吃一惊,都站起身来。

“萧府……起火?”朱文羽仍是不敢相信,问道。这萧府乃是天衣盟的银库所在,必定防护森严,如何可能突然起火?

“是……是萧府,火……火很大,又有风,扑救不及,我来之时都已烧了一半了。”

“走,快去看看。”沙漠道,抢步便出了厅门。

“走!”朱文羽也道,也是拨脚便走,唐韵在后面连忙跟上。

待得朱文羽三人快马赶到之时,那萧府已是火焰冲天,院墙之外围满了百姓,有些还拿着木桶,想是方才一起救火的,只是看这火势,早已救援不及,只得急忙拆掉了院墙之外紧邻的一些木屋,以防火势蔓延而已,看来这萧府已是逃不脱被烧成白地的结局了。

“银库已搬走。”脸上被萧府大火印得通红,沙漠神情肃穆,冷冷道。

“什么?”朱文羽一时没反应过来,仍沉浸在一种震惊之中。

“我问了一下丐帮弟子,这几日那萧无涯根本就没出门,直到火起,除了家丁仆妇进出之外,萧家主人根本没有露面,朱兄,敢不敢和我打个赌?”

“什么赌?说说?”

“我绝对敢说萧府有地道通到院外别的人家之中,天衣盟的银库,还有萧家主人,已从地道转移了,我早该想到这节的,却没嘱咐丐帮弟子连带把萧府周围别的人家也盯住。”沙漠叹口气道。

“你怎么肯定会有地道?”

“其一,一般的富户人家都有地窑,钱庄更是如此,通常钱庄的银库都设在地窑之中,其二,萧家乃是天衣盟的银库所在,干系重大,天衣盟如何可能任他起火?除非银库已转移,其三,萧无涯既然身负看守银库之职,必是天衣盟中极得信任的重要人物,如何可能起了火都不逃?只有一种可能,便是他根本不在府中,这几日又根本没出府,那只可能是另有通道出府了,不是地道难道还会飞?”

“呵呵,是是是,你说得有理。”朱文羽笑道。

“老鹰,你是不是天生就会办案啊?怎么什么事你一想都能想得一二三的明明白白?”唐韵在一边赞道。

“呵呵,唐姑娘过奖了,老鹰以前当小捕快的,习惯了。”沙漠不好意思地笑道。

“这天衣盟够狠的,就因为我们已发现他们的银库,竟不惜把整座院子都烧掉。”朱文羽恨恨道。

“这是在躲!朱兄,这正好说明我们的判断是对的,而且还说明天衣盟到现在为止还未准备好,还是怕我们的,朱兄,现在重要的是不能让他们有喘息之机,须得穷追不舍,绝不可让其羽翼丰满,为祸江湖,为祸百姓。”沙漠一字一句地道。

“那现在萧府一烧,我们能盯的也就只有魏国公府了,走,回府,马上换衣服,我去魏国公府去!”朱文羽一挥手。

飞马回到府中,朱文羽飞快地换上夜行衣,说一声:“老鹰,那我去了。”

“朱兄小心。”沙漠拱拱手道。

“羽哥,小心点啊。”唐韵也担心道。

朱文羽嘿嘿一笑,趁着夜色,纵身上房,一路便沿着一座接一座的屋顶向魏国公府而去,因是心急,朱文羽展开身形,这一路直如一道黑色流光闪过,一顿饭工夫不到,便已到了魏国公府之外。

魏国公府与平日里毫无二致,有几间屋子中亮着烛火,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朱文羽略略打量一下,翻墙入院,只听院中仍有下人在干活说话。

“老崔!都什么时候了?该关门上锁了!”只听一个粗粗的声音在院中叫道。

朱文羽悄无声息地绕过几处屋子,直奔上次尤总管和戴兴成萧无涯说话的那间屋中而去。

那屋中果然亮着灯,门开着,朱文羽在对面的屋顶上都能看到那尤总管正和戴兴成在下棋。

“银库都转移好了吧?”尤总管一边落子一边问道。

“回总管,都办好了。”戴兴成答道。

“老鹰这小子猜得果然不错,天衣盟确实将银库转移了。”朱文羽没料到一来便能听到有用的消息,心中暗喜,旋即又暗暗愁道:“却不知转移到哪去了。”

“成都府那边有什么消息?”尤总管继续问道。

“魏国公大约过一阵子便会起程到成都去,和余掌门谈谈下一步天衣盟的计划,此外,可能还得见几个朋友,多争取一些实力,以图大事。”

“嗯,我这边须得坐守京城,成都还是兴成你跑一趟去吧。这边虽没什么事,也暂时没什么动作,但也缺不了人。老爷去成都之后和京城的联络便由你来办。”

“是,总管。”戴兴成从座中站起,躬身应道。

“呵呵,好了好了,扯远了扯远了,下棋,下棋,该你了,兴成。”

“是。”戴兴成重又坐下,思索半晌,落下一子。

朱文羽再等了半晌,尤戴二人居然再不说话,一心只是下棋,渐感厌烦,心道想听的东西也听得差不多了,便悄悄起身,往回奔去。

过了半晌,那尤总管忽道:“好了,朱文羽走了。”

“总管,方才真的是朱文羽?”戴兴成问道。

“定然是他,不会再有别人。这家伙武功确实不弱,伏在对面屋顶之上,若非我宁神静听,都听不到他的衣袂之声,至于呼吸更是几不可闻,已入一流高手的境界,我不明白的是他小小年纪,如何会有如此深的内功修为?两年前都还是个宫里的小娃娃,胎毛还没退,乳臭未干,像是突然从地底下练出一身武功来一样,出来便声名大噪,在少林寺中坏了我天衣盟的事,没能挑起少林和唐门的纷争。此人迟早是我天衣盟的心腹大患。”

“不知他听了这些话,会不会跟着我去成都。”

“大先生料定他会跟着你去的。兴成放心,他只会跟着你,不会对你不利,因他还想从你身上打探魏国公的行踪。”

“把天衣盟的事扯到魏国公身上也是大先生安排的?”

“这是原来便安排下来的事,要不然怎么会把赵喜一直养着?为的就是到了必要的时候用这一招的。”

“怪不得那赵喜什么事都不干,总管也非得要留着他呢,果然和魏国公长得有七八分像。大先生果然海纳百川,胸有乾坤,妙计迭出,真是直追武侯。”戴兴成叹道。

“呵呵,大先生原本便智计百出,聪明绝顶之人,自然是思虑周详,算无遗策了。”那尤总管笑道。“好了,好了,朱文羽一走,今夜之事也算完了,你也回去歇息去吧。”

“是,总管。”戴兴成起身躬身道。

------------ 第十七章 魏国公府(8) “此事极为关键,朱兄,恐怕你须得往成都一趟,魏国公本奉皇命长年镇守北疆,却突然去往成都,必定是有极重要之事,你明日可去皇宫见见皇上,探探皇上的口风,看近来有没有要魏国公去四川的旨意,如果没有,那魏国公便是秘密入川,更是可疑,朱兄尾随而去,定有所获,如能取到证据便是最好。不过此事取到切实凭据之前千万不可和皇上说破,毕竟魏国公是朝廷重臣,不是铁证如山的话是扳不倒的,反而会自取其祸,或是逼得狗急跳墙,不顾一切起兵谋反。我们如今的要务是拿到真凭实据,然后让皇上慢慢将其削职,将兵权收回,那时再加处置才能不生祸端,若是莽撞行事很容易适得其反,令百姓遭殃。”沙漠听朱文羽说完在魏国公府听到的对话,沉思半晌,道。

“嗯,明日我便入宫去见皇上,后日我们出发。”

“就朱兄你二人去吧,京城这边不可不留人,须得时时注意魏国公府的动静,我便留在京城之中。此外,朱兄再写封书信送到山东南宫世家,看南宫兄有没有可能到成都去和朱兄会合,你二人若在一处,天下的事也能应付得了。”

“呵呵,就去打探消息,能有什么天大的事?”朱文羽无所谓地笑道

“朱兄不可小视,那‘如意神剑’余世雄朱兄便不一定是他对手,何况朱兄方才说,魏国公去成都还得再会几个人,若是那些人和上次重庆府一样来些外邦武林高手,好汉敌不过人多,也是件极麻烦之事。”沙漠正色道。

沙漠一句话又让朱文羽想起重庆府朝天门码头的那惊险一幕,心中又想起落入江中生死未知的祖江生,叹了口气。

唐韵在一边看着朱文羽的神色,知他又想起那祖江生了,柔声安慰道:“羽哥,别多想了,吉人自有天相,那祖江生吃饭睡觉都在船上,水性极佳,不会有事的。”

朱文羽点点头,道:“嗯,那行,就这么定吧,我去成都,老鹰你守在京城,盯着魏国公府,再打探清楚天衣盟的新银库在何处。”

“对,这也是我们重点要查之事,盯住了天衣盟的银库,他们有什么大动作我们都可早点得到消息,早作防范。”沙漠点点头道。

“羽哥。”唐韵突然道:“能不能让丐帮查探一下魏国公在太原府的动静?看他是不是真的偷偷到成都去?”

“呵呵,如此机密之事,丐帮子弟是打探不到什么消息的。”沙漠在一旁笑道。

“呵呵,韵儿,魏国公是何许人?他驻守北平太原,日日都住在大军之中,闲杂人等是接近不了的,擅闯军营便是死罪,可以当场格杀。丐帮的兄弟哪能打探到他的行踪?再说,魏国公要真是想偷偷去成都,这是杀头的大罪,连皇上都得瞒个滴水不漏,非其亲信绝对无法得知如此机密之事,丐帮的朋友帮不上什么忙的。”朱文羽解释道。

“哦,也是。”唐韵恍然,知道自己想得实在是太简单了。

“对了,老鹰,还有件事。你留在京城,我到外地去,如何才能保持联系,互能消息?”朱文羽突然想起一事。

“这个好办。”沙漠从怀中掏出一块翠绿色的竹牌:“你无论到何处,只要找到当地的丐帮分舵,把这块竹牌给分舵主看看,他们都会帮你的,传递消息自然也没问题。”

朱文羽一把接过竹牌:“呵呵,这是好东西。”

一边看着的唐韵好奇地问道:“这竹牌是什么做的?这么碧绿碧绿的,跟沾了水一样?”

“这是寒玉竹做的,十分罕见,只长在深山之中的瀑布旁边,成年受水雾浸湿,才会这么碧绿,比一般的生铁还硬。这是师父给我们师兄弟的信物,我和燕师兄一人一块。”

“呵呵,管他什么做的,好用就好,最好是不还了,嘿嘿。”朱文羽一边将竹牌放到怀中一边笑道。

第二日,朱文羽进宫见朱元璋,道是有些新线索,要往成都一行,朱元璋不假思索地便允了,朱文羽又故作聊家常一般说起魏国公徐达之事,转弯抹角地探听徐达的行踪,朱元璋毫无所觉,道是徐达现今一直都在太原镇守边关,还把徐达大夸了一通,道是幸有魏国公镇宁北平太原,抵住蒙古大军不敢南侵,大明北疆才能如此平安无事,这一通夸更坚定了朱文羽要先取得真凭实据再向朱元璋禀报徐达和天衣盟之间关系的决心。

晚上又有丐帮弟子来报,道是今日魏国公府果然驰出一辆遮得严实的马车,一个马车夫赶着,出西城门一路向西去了。“戴兴成上路了。”朱文羽兴冲冲道,“明日我们也出发。”

隔日一早,朱文羽和唐韵结束停当,也纵马出门,一路向西而去,朱文羽嫌水路太慢,再者昨日戴兴成是坐马车走的,自己二人骑马也好跟着些,虽说早已知道戴兴成是往成都而去,但一路上也可以多看看这位戴先生还有些什么事,再多探些天衣盟的底细。沙漠则就留在朱文羽府中,随时注意着魏国公府的动静,并时时通过丐帮在各地的分舵保持着和朱文羽的联系。

“大哥。”深夜,尤总管又来到内宫之中。

“嗯,来啦?怎么样?”大先生依旧还是咳嗽难愈。

“兴成已经离京了,朱文羽也跟上去了,一切都按大哥的安排办的。”

“唉----”大先生默然半晌,突然重重叹了口气:“这么对付羽少爷,也确实是不得已而为之啊。”

“大哥,大哥别这样,这要怪只能怪朱文羽自己不懂事,非得要和我们作对,再不除他,迟早坏了我们的大业。大哥能这么替他想,已经是十分对得起这小子了。”尤总管劝道。

大先生又默然,突道:“能不能和余世雄打个招呼,手下留情,留羽少爷一条性命?”

“大哥。”尤总管摇摇头:“武林中人,特别是武林高手,和咱们以前战场上一样,出手不容情,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羽少爷也算高手了,若是轻易留手,只怕死的就是自己。大哥,不是小弟我不遵大哥的话,当年咱们战场上厮杀,每天死人不下数千,怎么大哥还有这妇人之仁?这话我不好给余世雄说,就算说了也没用的,大哥。”

又是一阵默然,大先生无奈地摇摇头:“算了,看羽少爷的命吧。对了,萧无涯那没什么事吧?”

“放心吧,大哥,银子都转移好了,无涯为人精细,这事办得妥妥贴贴的,一点差子也没有,是个人才。”

“嗯,总放在京城也不好,还是尽快运到恨元那边去吧,他那里正缺银子呢。”大先生一边咳一边道。

“知道,大哥,等杜风这一批银子一到就起运,估摸着也就这半个月了。”

“恨元和外边那些人谈得怎么样?”

“应该还行吧,恨元没仔细说。不过,大哥,恨元本来就十分反对此事,为何一定要他去和那些蒙古西域的人谈?”

“呵呵,恨元外圆内方,脾气还是没变。”大先生淡淡一笑,慢道:“此事其实我也想过,当年我们跟随主公打天下,也从来没有找过外族之人,更何况还有蒙古人?也难怪恨元想不通。不过我们目前自己的能力仍然不足,更不可能和朝廷官军相抗,最多也就暗算杀几个人罢了,成不了多大气候。故而我要恨元和那些鞑子谈,不过是想利用一下那些鞑子之力来对付牵制朱元璋,我们好从中起事,等杀了朱元璋报了仇,恢复了我大汉朝,回过头来自然还要和这些鞑子算账的。二弟,你我都是大汉朝的人,自然不可能和鞑子坐在一条船上,迟早得把鞑子赶出中原,复我汉家河山的。”

“呵呵,我就知道大哥不是那种人,我早就劝恨元兄弟了,放心吧,大哥。”尤总管呵呵一笑。

“嗯,好了,你也快回去吧。”

“那……大哥还有别的事说吗?”尤总管略一犹疑。

------------ 第十七章 魏国公府(9) “没有,去吧去吧,一切按原来想的一步步来,有什么事随时告诉我。”大先生一边咳一边连连扬手。

尤总管连忙一边替大先生轻拍背,一边应道:“知道了,放心吧,大哥,都好好的,我随时盯着呢,大哥。”

“嗯,去吧。”大先生咳得更厉害了。

那戴兴成似乎对去成都之事并不十分着急,也许是因为魏国公徐达也还只是在路上,因此只是不急不慢地出直隶,入湖广,一路向西。从京城出来才第四日上,朱唐二人便已追上了那戴先生的马车,不敢再赶过他前头,只好也跟着马车不急不慢地往前赶。却见那戴先生每日里日上三竿才起程赶路,天不黑便住店歇宿,一时又进茶楼和那马车夫一起喝两杯,优哉游哉的,不像是去赶往成都有要事,倒似是在游山玩水一般。朱文羽跟了几日,心中越想越不对,总觉得有什么问题,却又说不上来,急得只想冲出去把那姓戴的抓过来问个明白,却被唐韵一把拉住,朱文羽也心知莽撞容易坏了大事,只得按捺住性子,眼巴巴地看着那戴兴成优哉游哉地赶路,自己二人也只能傻子似的或近或远紧跟着,任凭心里如同揣了二十五只耗子般的百抓挠心,眼中都快冒出火来了,只想能拿一根鞭子在那戴兴成屁股上狠抽一两鞭子好让他跑快点。

那戴兴成心中却是狂笑不已,按二先生尤总管的授计,自己领着朱文羽一路向西,正如大先生所料,哪怕朱文羽身为一流高手,自己却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那朱文羽也绝不敢动自己一根寒毛,还被自己有意东停停西等等地耗着干着急,便如一头被拴上了绳的毛驴,哪怕是急得跳脚,也只能屈服在那根缰绳之下。而此时那缰绳却拿在自己手中,朱文羽则是那头被自己牵着走的驴,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好了。而最让他开心的则是大先生早已安排在成都设下了一个死局,明明自己是牵着缰绳把朱文羽这头毛驴送到一把铡刀下面去,而这只笨驴却还是一无所觉地无可奈何地跟着自己,不但一点脾气也没有,死到临头都还浑自不知,这种情形实在是让戴兴成心情十分的好,不急不慢地赶路之时,连看沿路的风景之时嘴中都是哼着小曲的。

不过朱文羽究竟不是那种急性子的人,跟了那么十来天,眼看着那戴兴成依旧是不紧不慢地赶路,朱文羽心情倒也慢慢平复下来。反正那戴兴成此去成都乃是为魏国公之事,他自己不急说明所订时日尚早,不用急着赶路,那就算他路上快些,早些到了成都府,日子未到,魏国公仍在半路上,到了也是白搭,那么他朱文羽赶过去自然也就白搭了。想通了此节,心中平静许多,这日子便好过了许多,上回从四川回来和唐韵两人一路走的是水路,此次又是二人同行,却是骑马走的旱路,来去路途不同,风景自也不同,正好也可以顺道欣赏一下沿途的美景,如今春深夏近,到处都是碧油油翠绿一片,百花也正怒放着,树上的叶子也长出来了,原野里弥漫着一股泥土的清香之气,此时放松心情,和唐韵有说有笑,倒也不觉日子难过了。有时偶尔探听到有些什么景致在沿途附近,便也撇下跟着的戴兴成的马车,快马打个来回,看看景致,再快马赶回,依旧能看到那马车仍在不紧不慢地赶路。就算有时稍耽搁了一两日也不怕,反正知道此行要去的地方,朝前赶赶,过不两日又能看到那辆跟了数十日的马车,又依旧远远地缀在后面跟着。

一路上每到一个州府,朱文羽都抽出空来找找当地的丐帮分舵,给留守京城的沙漠发一个飞鸽传书,告诉他自己二人已到哪了,再看看有没有什么消息从京城传来。不久便得知那南宫灵已从山东日照南宫世家出门,一路快马赶往成都,至于京城中的魏国公府,却是平静如恒,没什么动静。不过朱沙二人都心中暗知,这一切都只是表面上的平静,连魏国公都会冒天下大不讳地私自擅离驻防之地,偷偷前往成都府,可见一来会商之事十分紧要,就算是冒险也是值得,二来也可见此时天衣盟已是不甘雌伏,已即将有所大的动作,甚至于即刻便会举事掀起大乱。朱文羽心中暗急,只盼此次成都之行能获天衣盟图谋的实据,禀明朱元璋,以早日铲除大明朝廷的这一绝大隐患。

这一路穿直隶,入湖广,快到湖广西境时,慢慢地山渐渐多了起来,马车不再方便,那戴兴成便也换成了骑马,沿着入川古道,翻群山,穿沟谷,人烟渐少,朱唐二人不敢太过靠近,怕那戴兴成发现,只是远远的跟着。好在那戴兴成居然是一点没察觉自己已被人一路从京城跟了一个来月几千里地,朱文羽心中暗笑这个姓戴的真是够笨的。

那戴兴成心中也是在暗笑,可笑这朱文羽以为自己不知道他跟着,一路上还装模作样地一时跑到前面,一时落在后面,一时又有一两天不见踪影。其实自己根本不用去找也知道朱文羽会跟着,正因事先便知,因此无论朱唐二人如何躲来躲去,一会在前一会在后,戴兴成都能很容易地发现他们,却又装作毫无所觉的样子,相反,有时一连一两天看不到二人,心中反而有点发慌,故意拖拖拉拉走走停停,一直等到朱唐二人又重新能跟上了,才放心的重又优哉游哉地继续朝前走。直到川境平原之上才又买了辆马车,继续朝西前行。

如此,朱文羽、唐韵、戴兴成,再加上和戴兴成一路的车夫,四个人便如唱戏一般,一边愿意跟,一边愿被跟,各怀心思,一路向西,直入川境。这一路上不急不慢地,竟然走了有五十来天,天气已是入夏了。重庆府乃是去往成都的必经之地,朱文羽又想起上次出川之时,在那重庆府的朝天门码头一战,江水依旧,却早已没有那祖江生祖兄弟的身影,却不知上次他究竟能否逃出生天,朱文羽不禁生出一阵感慨,本想留几日好好打探一下祖江生的消息,但那戴兴成居然在客栈中住了一晚便继续西行,弄得朱文羽只好打消寻访祖江生的念头,一心一意先跟着戴兴成再说,只能有机会回来再行寻访了。

眼见离成都日近,朱文羽知道此事干系重大,不禁打起精神,一心要弄明白天衣盟的底细,拿到真凭实据,一举将天衣盟铲灭。

那戴兴成一路前行,眼见得快要靠近成都府了,突然车头一偏,并不入城,反转向城南而行。

“这家伙想干嘛?去哪?”朱文羽暗自嘀咕。

只见那马车先转向城南,绕过城墙,直奔城西而去,再跑得二十余里,只见乡野之间,低坡脚下,入眼的有一户大大的宅院,高高的院墙,墙内楼屋重重,鳞次栉比,显是一户殷实富裕的庄户人家,门口是两盏大的气死风灯,庄院的朱红大门的门楣之上有两个斗大的隶书大字“蒋府”,那马车停在那蒋府宅院门前,便有人打开院门,马车直朝院中而入。

朱文羽一直便没想明白到了成都之后那魏国公会在哪与余世雄以及别的几个“朋友”会面,此时看到这户庄院,才恍然大悟:“想来此处便是那天衣盟在成都的巢穴了。”心中不禁一阵兴奋,辛苦这么久,跟了几千里地,总算是有所收获了。

朱唐二人可不能如戴兴成般大摇大摆地入府,朱文羽打个手势,二人将马头一歪,隐身到不远之处的树林之中。

“韵儿,如今天尚未黑,我们先找个地方住下,晚上我再来打探消息。”

“嗯,那我们住哪?羽哥。”唐韵点点头道。

“在这周围找个庄户人家,给些银子,借住几天吧。”

二人四处走了走,只见那蒋府的庄院占地颇大,院墙之外却是庄田,最近的乡农的土屋也在院外七八十丈开外,没奈何,只好找户最近的农家,伪称自己兄妹二人乃成都府中的富家公子小姐,出门游玩,借住几日。朱文羽乃中原口音,便不随便开口,只由唐韵上前借宿。唐韵走过几年江湖,也曾有过这种借宿的时候,自然轻车熟路,拿了银子,带着甜甜的笑,说些好话,那户人家中只有年老夫妇二人,见唐韵长得又美,嘴里跟吃了蜜似的,拿出的银子连房子都能买得下来,自是满口答应,收拾了一间屋子。

------------ 第十七章 魏国公府(10) 见唐韵回来,朱文羽问道:“说好了?”

“嗯,说好了。”唐韵低头道。

“那我们过去吧。”朱文羽说着便将系在树上的马解下,牵了过来。

“可是……”唐韵突然红着脸道。

“可是什么?”朱文羽莫名其妙。

“……可是,可是只有一间屋子,一张床。”唐韵脸更红了。

朱文羽一听,笑道:“这有什么?又不是没一起睡过。”

“你说什么呀!”唐韵羞得扬起马鞭恨不得要抽朱文羽一鞭子。

朱文羽故作夸张地一躲,笑道:“难道不是啊?在丹棱山里养伤的时候,不是早就睡过了吗?你还给我洗过……”

“还说!再说?!再说?!”唐韵嗔道。

“哈哈哈,好好好,不说,不说,走吧,有地方住就好。”朱文羽哈哈一笑,牵了马就走。

唐韵连忙跟上,脸仍是羞得通红。

且说这蒋府大院正是当日玛雅回成都所进的大院,也即云南五毒教教主“飘渺仙姝”何红花进驻成都后的所住之处。这蒋宅的主人便是那何红花的师弟,云南五毒教大护法“夺龙砂”蒋少平,其实这蒋府名义上的蒋少平的家业,实际却都是五毒教的产业,是专门作为云南五毒教入中原时所用的落脚点的。那戴兴成一进门,便已有人通报了“飘渺仙姝”何红花。

何红花早已收到飞鸽传书,得知戴兴成要来成都,她知这位戴先生虽不通武功,乃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一介书生,但却是二先生身边十分得力的亲信,不敢怠慢,忙率三人出堂相迎。

待宾主堂中坐定,“飘渺仙姝”何红花便先将随同的几人都给戴兴成作了一下介绍,正是那戴兴成曾有过一面之缘的蒋宅主人,五毒教大护法“夺龙砂”蒋少平,余下二人分别是何红花的大弟子,五毒教二护法“摄魂幡”韩鹏,还有教主何红花的最小的女弟子,五毒教三护法“青藤鞭”玛雅。

原来上次玛雅从丹棱回到成都,何红花便有意命她回云南去,陪陪阿爸阿妈。谁知玛雅也不知怎么着左磨右泡的,令何红花居然又同意让她留在成都。

“戴先生,半月之前收到二先生传书,说是戴先生要到我们这里来干件大事,命我一切听你安排。却不知先生此来有何打算?”寒暄过后,五毒教教主何红花便直接问戴兴成道。

“此次戴某奉二先生之命,在此地安排一个局,引一人上钩,并在此将其铲除。”戴兴成道。

“却不知要对付的是什么人?还得劳烦二先生如此兴师动众?”何红花问道。

“此人乃是我天衣盟的死敌,且武功甚高,二先生不得不如此慎重。至于此人名姓,且恕此时不便透露,二先生给何教主的信中想必也提到了,二先生早已将诸事安排妥当,只需借五仙教宝地一用,再帮点小忙便行了。”由于杜风的信中提到玛雅曾助朱文羽丹棱脱困一事,因此尤总管临行前特意嘱咐如玛雅也在成都蒋宅,便不可随意透露出朱文羽的名字,以免多生枝节。

“嗯,二先生的信中内容确是如此交待。却不知已做如何安排?还需我五仙教如何配合?”

“二先生已给余盟主写了书信,数日之内余盟主便能赶到此地。还有唐护法,估计近日内也会赶来。”

“余盟主亲自动手?”何红花讶道:“还要唐护法赶来?是什么厉害人物?须得二先生如此大动干戈?”

“对手是个一流好手,二先生这也是为了万全。其实只要余盟主出手,已是有九成把握了,把唐护法叫来,还有何教主亲自坐镇,只是为了防止那人逃脱而已。也许唐护法和何教主根本就不用出手也说不定。”

“哦,那二先生如何知道那人一定会来?先在此设局等他?”

“呵呵,此人其实已在庄外,是戴某一路从京城引到这儿来的。”戴兴成笑道。

坐在一边一言不发的玛雅听到“京城”二字,眼中一亮,却也并不说话。

“从京城引到这儿?这可是数千里地呢,戴先生一路引来,路上那人没有对戴先生不利吗?”何红花大讶。

“呵呵,这自然也是大先生和二先生的妙计安排,那人虽是一流高手,却不会动戴某一根寒毛。待余盟主和唐护法到后,戴某再设一局,那人必会钻入局中,那时便是有来无回了。”戴兴成笑道。

“二先生既如此交待,那老身便听戴先生安排了。”

“戴某不敢,这些都是大先生和二先生安排的,戴某只是具体实施而已。”戴兴成站起一躬身道。“还请何教主赐个方便,戴某有话和何教主单独说。”

“这三位都是我教中护法,我的事从不瞒他们,戴先生但说无妨。”何红花一摆手道。

“戴某不敢,二先生如此交待,这些话恐怕只能单独和教主说。”戴兴成将身子躬得更低了。

何红花略一思索,挥挥手,蒋少平韩鹏和玛雅三人无声地站起身来,一拱手,俱都离去。

“何教主,此次我们要对付的是朱文羽。”见玛雅等三人都已出得门去,戴兴成走近一步,低声对何红花道。

“哦。”何红花看了一眼戴兴成,目光一闪,顿时明白了方才为何不肯说出对手是谁,想必二先生也早已知道玛雅助朱文羽逃命之事。

“那朱文羽真的有如此厉害吗?还须得余盟主亲自出手?”何红花岔开话题。

“‘血刀绝命’杜护法曾和朱文羽交手几次,俱都闹了个灰头土脸,二先生估计天衣盟中恐怕也只有余盟主或者二先生亲自出手才能单独对付这个朱文羽。”

“冯副盟主都不成?”何红花又讶道。

“冯副盟主在重庆还有要事,脱身不得,不似余盟主闲云野鹤一般,有余盟主出面,冯副盟主就不用来了。这几日余盟主便应该能到此处了,只待余盟主一到,我们便设下局,引那朱文羽入彀。”

“朱文羽就在庄外?戴先生如何能让朱文羽自钻圈套?”

“二先生伪称魏国公会来此处,只要魏国公一来,朱文羽必定会来打探消息,到时便叫他来得去不得。”

“魏国公要来这里?他不是在山西吗?”何红花大为惊奇。

“呵呵,我们的魏国公早来了,同我一起来的那个车夫和魏国公有七八分相似,只需戴上胡须,非魏国公至亲之人恐怕都很难认得出来,到时便由他来假扮魏国公。只要他一出面,朱文羽必定上钩。”戴兴成笑道。

“你们中原之人确实极是精明,居然能想出这样的点子出来。”何红花叹道。

“呵呵,何教主过奖了。何教主为一教之主,独霸一方,自然绝非等闲之辈,戴某是远远及不上的。是的,教主,此事恐怕还得保密一些,特别是对贵教的三护法……”

“玛雅的事你们不用管,戴先生只管按照二先生的吩咐安排便是,玛雅那儿我自有主张。”可能是觉得自己被戴兴成和二先生指使来指使去的心存不满,何红花不由戴兴成分说,便挥挥手打断了戴兴成的言语。

“呵呵,那戴某就放心了。那,何教主,到时戴某便斗胆作主了。”戴兴成拱手抱拳道。

“戴先生请说。”

“今日我到府中,恐怕那姓朱的小子今晚便会来打探消息,我们须得做一场戏,以坚其心。”

“嗯,这个由戴先生安排便是。”

“此事还须得教主和戴某一起演这场戏。”

“那我们如何知道那姓朱的小子什么时候到?我们什么时候开始演?”何红花不解。

“这个容易,我在魏国公府上之时,便曾令人盯着一刻不停盯着墙头,一见到朱文羽进府,便敲敲竹更,或是大声说句约好的话,我们在屋中便知道了。比如说‘关门上锁’‘小心火烛’之类的话,总之是听起来很普通,又事先约好的便可。”戴兴成笑道。

“这倒是个好办法。”何红花恍然,笑道。“那演什么戏还得听戴先生指教了。”

“戴某不敢,都是为天衣盟做事,除去朱文羽这么一个心腹大患,大家都有好处。何教主,到时我们便可如此如此……”戴兴成的声音低了下去。

是夜,朱文羽和唐韵便乘着那房东家两老口熟睡,换上夜行衣,便往那蒋府大院潜去。本来朱文羽还想自己一个人去的,唐韵却是死活不干,只好带上她。

二人运起身法,如两道飘忽的影子段飞快地掠过蒋宅外面的农田,朱文羽躲在院墙之下,用耳朵贴在院墙上略略听了一会,一摆手,脚下使劲一点,两人已是窜上院墙。

只见那院内静悄悄的似乎没有声音,朱文羽找了个高一点的屋子在屋顶上站起身来四处打量,才见到有几间屋子仍亮着灯。

“风高物燥,小心走火喽。”只听别的院中有人敲了几下更鼓,高声叫了一声。

朱文羽也不以为意,略听了听,见没别的动静,一打手势,和唐韵一起朝那亮着烛灯的屋子潜去。

“何教主,此番就须得借用贵宝地了。”正是那戴兴成的声音。

朱文羽一阵兴奋,想不到今夜这么顺利,一下就找到了正点子。

“戴先生客气了。”一个中年女子的声音道:“本教主加入天衣盟,同为盟中同道,这些小事不在话下,戴先生只管吩咐便是,我五仙教上下随时俱供戴先生驱策。”

“这个说话的想来便是那云南五毒教的教主,玛雅的师父,‘飘渺仙姝’何红花了,却不知玛雅在不在这?上次玛雅说是要回成都师父这儿,多半便是这里,不知现在在不在这府里。”朱文羽心中暗道。旁边的唐韵显然也想到了这个,悄悄用肘碰了碰朱文羽的手。朱文羽反手一把握住唐韵的胳膊,示意她注意听。

“戴某万万不敢驱使何教主,只是此次魏国公来成都,干系重大,戴某只是打打前站妥为安排而已。”

“不知魏国公什么时候能到?本教主自加入天衣盟,还未见过魏国公徐大人,实是极想拜见呢。”

“何教主客气了。魏国公身份特殊,行动间须得极为隐密,妥为安排,大约还要四五日才能到,不过余盟主却大约后日便能到此了。”

“余世雄居然是天衣盟的盟主?”朱文羽大吃一惊。他虽早已推断出青城派掌门“如意神剑”余世雄十之八九乃是天衣盟中人,且凭余世雄的武功和独掌中原武林名门正派的身份地位,在天衣盟中的位置绝不会低,却万万料想不到余世雄居然便是那天衣盟的盟主。

朱文羽震惊之余,只觉心底里总有一种不安的感觉,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事情不大对头,不合常理,但到底哪不对头却又一时说不上来,这种感觉在跟着戴兴成一路入川的路上便有,却总是隐隐地捉摸不到。

“那这几日我们便只能静等魏国公和余盟主了。”那何红花道。

“恐怕也只能如此。不过在余盟主和魏国公来之前,此事须得严加保密,绝不可有半分消息透露出去。还须加强戒备,任何可疑之人都须仔细清理,院外的警戒也须加强,我天衣盟乃魏国公一手所创,此次他老人家亲来成都和余盟主商议,所谈之事定是关系我天衣盟大业的大事,事关重大,人人都担着血海般干系,绝不能有半点闪失,尤其不能让官府察觉。”戴兴成正色道。

“这个我自然知道,有我何红花在,这蒋府便如铜墙铁壁一般,固若金汤,戴先生尽管放心。”何红花道。

“那便多谢何教主了。”

“戴先生客气了。戴先生千里远道而来,一路辛苦劳顿,还是赶快歇息去吧。少平,为戴先生安排好客房没?”

“回教主,早已安排妥当。”一个中年男子声音道。

“还有余盟主和魏国公的房间,也烦请蒋护法安排一下。”戴兴成道。

“谨遵戴先生吩咐。”

“呵呵,戴先生不用担心,我们蒋护法办事极是细致,不会有什么差错的。戴先生还是早点歇息去吧。”何红花笑道。

“多谢何教主,那戴某便告退了。”戴兴成拱手道。

朱文羽悄悄一扯唐韵的衣服,起身朝庄外掠去,唐韵连忙赶上。

“羽哥,我有些担心。”两人掠出蒋家庄院,回到借住的农户家中,从窗口翻入,回到屋内,唐韵突然开口道。

朱文羽正在换下夜行衣,闻言问道:“韵儿担心什么?”

“上次羽哥你和那个‘如意神剑’余世雄打过一场,不分胜负,但这一次不但余世雄要来,连五毒教也在,一个何红花再加上几个五毒教的护法,我担心……”唐韵忧心忡忡道。

“别担心,韵儿,我上次和余世雄比试过,虽说剑上打个平手,但我觉得我可能不是他的对手,只不过我却知道他轻功不如我,此次我们只是来打探消息,并非和他们决斗,情势不妙我会想办法脱身的,放心吧,韵儿,他们留不住我的。”朱文羽安慰道。

“我……我还是担心。”

八_零_电_子_书 _w_w_w_.t_x_t_8 _0._c_o_m “没事的,韵儿,真的,放心吧。”

“那到时候我和你一起去。”

“不成,韵儿,你去了反而让我分心,我一个人逃起来方便,但如果你在,韵儿,说出来你别生气,说不定反而会捆住我的手脚,让我想逃都逃不了,我可不能舍下你独自逃生,明白吗?”

“那……好吧,那你可一定要好好的回来,一定,一定答应我。”唐韵也自知凭自己的武功,要真同去的话很可能会拖朱文羽的后腿。

“我会的,韵儿,放心吧。”朱文羽搂着唐韵的腰,将她抱在怀中,拍拍她的后背,安慰道。

于是,朱文羽和唐韵便住在蒋宅外不远的乡农老两口家中,也不出屋,每日里便盯着不远处蒋家大院的大门,看着进进出出的仆妇下人。

果然,到第三日上,刚过晌午,唐韵低声叫着朱文羽,要他快到后窗来看。朱文羽凑过来,顺着开了一道缝的后窗朝那蒋宅看去,只见一人一骑正站在那蒋宅门口,显然是刚下马,正是那青城派掌门,“如意神剑”余世雄。

“余掌门来了。”唐韵悄声道。

“嗯。”朱文羽低声应了一句,眼睛却一点没离开那余世雄的身影。

只见那余世雄牵着马站在蒋宅门口,不一会,便见那戴兴成和五毒教教主“飘渺仙姝”何红花带着几个人迎出庄门。

“玛雅也在这里!”唐韵又低声道。

“嗯。”朱文羽也看到了跟在何红花后面的低着头一言不发的玛雅,心中一阵沉重,曾听玛雅说过何红花对她很是宠爱,她也很是依恋师父,但此时五毒教加入天衣盟,何红花却和自己是对头,却不知玛雅心中如何矛盾和难受。

只见那何红花戴兴成二人和余世雄站在门口略略说了几句,便由跟在何红花后面的一个中年男子引路,一起进入庄中。

“羽哥,今晚要去打探吗?”唐韵见那几人进去,回头问朱文羽道。

“不忙。”朱文羽摇头道:“余世雄乃一派掌门,武功极高,不可轻易去打探消息,容易被发现,打草惊蛇就不好了。反正他们是要和魏国公商议事情,等魏国公来了再去偷听也不迟。”

“嗯。”唐韵想想也有道理,应声道。

二人又耐心地等了几日,这日早晨唐韵突见庄中一辆马车驶出,急急向东边方向驰去,连忙告诉朱文羽。“差不多了。”朱文羽心道,便时时刻刻守在窗口,紧盯着蒋宅的大门。

果然,不过两个时辰,又见那辆马车急急地从东边奔来,朱文羽精神大振,忙仔细看去,只见那马车的车厢被布帘封得严严实实,一点看不出里面的人来。

“不知是不是魏国公。”朱文羽心道。

却不知是天意成全还是别的,便在那马车驰近蒋宅大门之前,那车厢的窗帘突然被人掀开,从里面探出半张脸来,打量着蒋宅大门,朱文羽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虽然那布帘立刻便被掩上,朱文羽却清楚地看到一张长着大胡子的脸,正是那大明开国功臣,朝中武官之首,一品大员,魏国公徐达!

------------ 第十八章 泣血青藤(1) “果然是徐大胡子!”本来朱文羽心中还一直存着一丝幻想,觉着凭他对魏国公徐达的印象,实在是很难相信魏国公会是那灭门夺财,滥杀无辜,无恶不作的天衣盟的背后主使之人,但直到此时魏国公出现在这蒋宅门口,朱文羽才真的死心,看来那尤总管和戴兴成所言句句是实,魏国公真的便是那天衣盟的靠山,幕后的指使。

“羽哥,今晚该去了。”唐韵忽道,话语中透出无限地担心。

“嗯,是,今晚得去了。”朱文羽点点头,回头看了看唐韵那双黑汪汪的眼睛,安慰道:“别担心,韵儿,我只是去偷听,打探一下消息,不会有事的。”嘴中说着这话,朱文羽心中毕竟也是没底,这不仅仅是因为庄中藏龙卧虎,有余世雄,何红花这样的高手,而且还有朱文羽心中一直没有想起来的那种隐隐不安,总觉得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的感觉。

“也许只是胡思乱想,没什么不对劲的,小心应付眼前这帮高手才是正经。”朱文羽在心中暗自对自己说,略甩甩头,那些不对劲的感觉一时实在想不出来,只好暂时不去想他。

“嗯,我等你。”唐韵知道阻拦不住的,只是低头幽幽地说。

好不容易天色入夜,朱文羽换好夜行衣,束好雷霆剑,结束停当,想了想,又揣了几十颗围棋子,唐韵见状,连忙又取了一把梅花金针,交给朱文羽道:“羽哥,一切小心,我等你回来。”

朱文羽接过金针,掂了掂,还算顺手,问道:“没喂毒吧?”

“没,我从不喂毒的。”唐韵这才想起来,忙道:“我现在喂上。”

“不,不用了,喂毒的我不用,不喂正好。”朱文羽忙道,将金针小心地揣入怀中,整整夜行衣,笑道:“那我去了。”

“嗯,我等你回来啊。千万小心啊。”唐韵又替朱文羽扯扯衣角,拍了拍衣襟上的灰尘,千叮咛万嘱咐的。

“知道,我去了。”说罢,朱文羽轻轻地支开后窗,一跃而出,展开轻功,无声地朝蒋宅大院飞身而去。

朱文羽心知余世雄和魏国公都在这蒋宅之中,防卫定然十分森严,不敢造次,尽力施展轻功,微弱的残月光下便如一条淡淡影子,几个起跃便已到了蒋家大院墙外,挑了个略略僻静的所在,将耳朵贴在墙上仔细听了半晌,不见任何动静,便后退几步,四下打量一翻,也不见一个人影,脚下微一使劲,人已如夜鹰般飞身而起,正好伏在墙头之上。

那蒋府院中灯火通明,稍远些的后花园那边尤其点了许多灯笼,把花园中的一块空地照得通亮,只见那余世雄正和魏国公徐达坐在空地前的一张桌前谈笑饮酒,戴兴成则在一旁侍立斟酒。

朱文羽未料到场面居然会如此之大,暗暗叫苦,地势如此开阔,又是烛火通明,如何靠近偷听?没奈何,只好悄悄沿着较暗些的屋檐下偷偷靠近,幸喜那除了余世雄、徐达和戴兴成三人之外,旁边似乎并无旁人。朱文羽想想也是,如此机密之事,自然是知晓的人越少越好。

朱文羽尽力屏住呼吸,步步靠近,过得半晌,终于近至余世雄身后四五丈远处的屋檐之下藏好身形,已是略略能听清余世雄的说话之声。

“朱公子,如此良宵,余某略备了些薄酒,专门静待公子前来。朱公子就不用躲在那狭小之地了,下来喝杯酒罢。”突听那余世雄端着酒杯,头也不回,提高声音道。

朱文羽闻方大惊,不知自己如何暴露了身形,再往四周一看,只见周围的屋顶之上已悄无声息地站起了许多人,手执兵刃,静立不动。

朱文羽立知今晚自己是落入了圈套了,索性跃下身来,大大方方地走到余世雄桌前,从戴兴成手中一把抢过酒壶,咕嘟嘟喝了一口,擦擦嘴道:“看来余掌门今晚这酒是专为朱某准备的。”

“确实如此,此宴确实专为朱公子预备,只不过朱公子潜入到余某身后四五丈处我才发觉,看来朱公子的武功又有所精进了。”

只见那魏国公也转过头来,看着朱文羽。

朱文羽一呆,只见那人一脸的大胡子,粗看之下确实便是那魏国公徐达,但朱文羽在宫中早就和魏国公熟悉之极,虽已过了三四年,但此人虽和魏国公徐达也有八九分相似,却绝不是魏国公徐达!

“你不是魏国公!?”朱文羽大出意外。

“此人只是在下的长随,名叫赵喜,朱公子不是从京城一直跟着我们来成都的吗?怎么?没有认出来?”旁边的戴兴成笑道,挥了挥手,只见那“魏国公”已是站起身来,几把将大胡子扯落,却是个中年人。

朱文羽看着那中年人朝戴兴成一躬身,退了下去,冷冷道:“戴先生果然好本事,看来你们早知我会跟着你,特意把我引到此处,便是专门要对付我了。你手无缚鸡之力,却能玩弄朱某于股掌之中绝不自知,白白跟着你走了数千里路,朱某实在是佩服得紧。”

“朱公子过奖了,此事却与我无干,我只是奉了总管之命将你引到这儿来,幸好不负重托,功德圆满。”戴兴成笑道

“此事确实只是为朱公子而设的局。戴先生有意将你从京城引至此处,便是要我来留下朱公子的。”余世雄在一边出言道,不知为何,话语中竟然有一丝伤感。

朱文羽心中恍然,此时他终于明白这些日子来心中隐隐不安感觉不对劲的是什么了,他突然想到凭魏国公徐达的身份地位,如何能受那尤总管的安排,千里迢迢从太原跑到这四川来?他随便要和谁说话,都可一纸传书将人叫到他跟前去,哪须如此千里奔波?既不符身份地位,而且私自走动,极易引起朝廷猜疑,就算是徐达有什么不轨,如何会露出如此大的破绽给朝廷?朱文羽心中大骂自己如何会这么蠢,从一开始就钻进了天衣盟所设的圈套,居然一步步千里迢迢从京城跟到这成都府来,但此时已是落入重围,后悔也来不及了。

“天衣盟为对付我朱文羽果然是费尽心机,不但设了这么一个大局,连盟主都出动了,余掌门。”朱文羽转头对余世雄道:“我实在是不明白,余掌门身为中原武林名门正派的掌门,如何会与杜风之流同流合污,居然还是天衣盟的盟主?余掌门不怕身败名裂吗?”

“我虽为盟主,但有些事我也不是很清楚,此事说来话长,说也无益。”余世雄叹了口气道:“不过今日首要之务是不能让你回去。朱公子,你我相识一场,错非今日,余某定然请朱公子喝一杯,但今晚恐怕余某只能得罪了。”

“呵呵,余掌门,朱某知道今晚恐怕是有来无回了,只是心有不甘,我想问余掌门几句话,行吗?”朱文羽笑道。

“问吧,能说的余某一定告诉你。”

“天衣盟之事和魏国公到底有没有关系?”

“此事我也不是太清楚,不过天衣盟在京城的主要联系之人还是魏国公府的尤总管,也就是二先生。”

“二先生?那有二先生就必有大先生,不知大先生是谁,余掌门可能告知朱某吗?”

“这却不行,不能说。”余世雄摇摇头道。

“在下都已死到临头了,只想把事情弄清楚,好死得明白些,难道余掌门也不肯成全吗?”

“我已答应过别人,绝不透露出他的任何消息,恐怕只能让朱公子失望了。”余世雄坚持道。

“还有,在下确实不明白,余掌门为何要加入天衣盟,难道余掌门觉得今日您的身份地位还不够吗?还想做武林盟主?”

“此事说来话长,不说也罢。总之余某从来没想过要做什么武林盟主。”余世雄越说口气越是伤感。

朱文羽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此事我也还没完全想好,是非对错,只能慢慢再说了。不过朱公子,今日恐怕非得将你留下了,否则对天衣盟真的后患无穷。”余世雄道。“只可惜……”

“不知余掌门可惜什么?”朱文羽一边打量周遭的地形和形势,一边问道。

“朱公子本是武学奇材,他日成就不可限量。只是今日朱公子恐怕已逃不出去了,一朵武林奇葩还未成就便要凋谢在此,实在是可惜了……”余世雄叹道。

“呵呵,多谢余掌门错爱了,不过余掌门如何能如此肯定我今天就得完蛋?上次在乐山比试,晚辈记得你我还打了个平手呢。”朱文羽嘻皮笑脸道。

------------ 第十八章 泣血青藤(2) “朱公子若是不相信,现在便可以试试的。”余世雄站起身来,神色安详,淡淡言道。只见他突吸一口气,欣长的身躯似乎顿时显得高大了许多,散发出一股强大的威势,朱文羽只觉一阵萧萧的杀气迎面扑来,顿时浑身都变得冰凉,尤其是后脊梁骨,只觉得有一股冷飕飕的感觉。

“嘻嘻,相信,相信,我只是想说凭余掌门一派之尊,真打起来恐怕也用不着旁边守着的这些废物来壮声势吧?”朱文羽仍是嘻皮笑脸一副赖皮的模样。南宫雷也曾多次说起过,高手过招,讲究的是气势,意定神闲,心神如一才能将武功发挥到极致,此时余世雄正是如此,神色安详,静静而立,眼神微微前望,好似根本都没有看朱文羽,但心神之间却已是凝神待攻,探寻着朱文羽一丝一毫的动作,也正因不动,并没有发出任何招式,反而令朱文羽觉得他周身上下没一丝破绽,欲攻无可攻,故而发出一种强大的威势和压力,压得朱文羽有点透不过气来。朱文羽此时故意嘻皮笑脸说些不相干的玩笑话、废话,就是为了令余世雄分心。

余世雄身为一派掌门,平生经过无数大风大浪,所遇的对手有恶徒,有无赖,有高手名宿,也有市井小人,经验丰富之极,哪会受朱文羽这等小伎俩所惑?仍是静立不动,安详地看着朱文羽。

“呵呵,是是是,这是肯定的,想来余掌门动手之时,这帮废物只是防着我朱文羽逃跑罢了,真正动手的还是余前辈吧?”虽然看着余世雄对自己这套不理不睬,朱文羽仍是嘻笑道。

余世雄仍是不动,静立如恒。

“余掌门,上次我们打了个平手,不知这一次余掌门打算用什么剑法对付我?”朱文羽笑嘻嘻问道。

“朱公子说完了吗?”余世雄的声音极是安详,手缓缓往后一伸,后面有一人将他的“如意剑”双手奉了上来。

“如意剑”一入余世雄之手,朱文羽便顿时感觉那种无形的压力越来越大,压得自己都几乎要把他往后推出去。朱文羽心知此时绝不可退,一退,那种接踵而来的气势便会沛不可挡地冲过来,将自己压得粉碎,让自己毫无反抗之念。朱文羽咬咬牙,胸膛微微一挺,已站得更稳,眼睛也直盯着余世雄的双眼。

余世雄顿时也感觉出来朱文羽所发出的气势,那种气势并不强,但却感觉极是坚韧,便如一汪深不可测的井水一般,自己似乎很轻易地便可将水逼退,但只要自己一松力,那水又会飞快地弹回来。

余世雄的气势刚猛,朱文羽的气势却是柔韧,一刚一柔,虽未过招,却早已在气势之间开始交锋。

可怪的是站在旁边的戴兴成近在咫尺,却丝毫并不感到朱余二人发出的压力,可见朱余二人的气势都已全意压向对方,绝不肯浪费一丝一毫。他见朱余二人相对而立,四目相投,都不说话,他虽不通武功,却知此刻实在是不能打扰的,悄悄地退了开去,暗暗使了个眼色,躲在回廊转角阴暗之处的五毒教大护法“夺龙砂”蒋少平,二护法“摄魂幡”韩鹏朝他躬身一行礼,提着兵器便无声无息地出去了。

隐在暗处的五毒教教主“飘渺仙姝”何红花惊讶地看着朱文羽。她见过杜风和南宫灵的武功,对她来说已是惊人,自叹不如,她自己所倚恃的只是五毒教的用毒用蛊之绝学而已。而杜风二人的武功比之余世雄还差了一截,但眼前这个年方二十的少年,脸上有时还透着股顽皮无赖的嘻笑,此时却能和余世雄对面而立,神情肃穆,而且丝毫不落下风,可见这朱文羽的武功到了何种程度?

余世雄缓缓将如意剑拨出,随手将剑鞘扔在地上,朱文羽只觉那股压力越来越大了。

“朱公子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如果再没有的话,余某便要进招了。”余世雄神色依旧安详,言语中听不出任何喜怒哀乐。

“且慢,余掌门,晚辈还有一事不解。”朱文羽道。

“朱公子请说。”

“余掌门,我是在想,那‘血刀绝命’杜风乃是几十年前的凶人,嗜杀成性,为武林同道所不齿,如今还带着一堆如活死人一般的屠龙杀手,为图钱财到处制造灭门血案,所到之处无辜之人血流成河,连一两岁的小孩都不放过,还有些年轻女子,惨死之前还受他们百般凌辱,甚至于把小姑娘生生强暴至死,种种行径,与畜牲何弃?”朱文羽正色道。“还有那‘九曲香’黄金蝶,贪淫好色,祸害良家少女,也是天衣盟中人吧?都是一些毫无廉耻的败类,武林中的下三滥之人,余掌门,你身为中原名门正派的一派之尊,武林中无不景仰,却与杜风黄金蝶这种武林败类为伍,你当盟主,他们在盟中恐怕职份也不低吧?你居然也能和这种败类同屋议事?和这种畜牲共谋什么大业?余掌门,你如此做,你又与他们有何异?从此后,你余世雄是什么人?你毁了自己一世清名,他们身上那些累累无辜的鲜血,也一样沾在你余世雄的身上,余掌门,我想你今天就算杀了我,这些事恐怕也只能让世人骂你一声‘畜牲’,感叹这青城派掌门居然会是个人面兽心的无耻之徒!余掌门,我不解的是你真的一点都不在乎这些吗?”

那余世雄静静听着,脸上仍是不带任何表情,不过朱文羽却突然觉得余世雄那胸口慢慢变得起伏,呼吸声也清晰可闻。

“余掌门,青城派中原武林的名门正派,想必派中也曾有过绝不可如畜牲般祸害无辜的吧?却不知余掌门是否也如黄金蝶一般,用迷药迷奸良家闺女?和杜风一般,在各地的大户缙绅家中强暴无辜少女,杀了那么多手无寸铁之人?”朱文羽越说越快,声音也越来越大,一句句直如利箭一般一支支射向余世雄心中。

余世雄心中大忿,一阵热血直冲向脑中,只想大声分辩杜风和黄金蝶所做的那些事自己事先并不知情,而且在天衣盟中自己虽名为盟主,但实际上那些人根本并不听从自己的语,一切都是那二先生在主持,自己只是个名义上的盟主而已。

“我……”余世雄脸胀得通红,开口道。

刹那之间,突见一丝白光急闪,朱文羽手中的雷霆剑已直刺余世雄的咽喉!

原来朱文羽罗罗嗦嗦说了那么一大堆,为的便是这一刻。方才余世雄手执如意剑,静立不动,神色安详,周身上下几无一点破绽,朱文羽实在是攻无可攻,只得故作闲暇般并不出剑,嘴上却是一会嘻笑一会怒骂,费尽心机,终于引得余世雄心神不定,开口说话,便在余世雄开口的一刹那,朱文羽已动了,右手在腰间一抽,雷霆剑已出鞘!身子却向前急冲,不过眨眼工夫,雷霆剑冷森森的剑尖已靠近余世雄咽喉不足两尺之处!

余世雄猛然知道上当了,这一招已是失了先机!但余世雄毕竟乃是一方豪雄,历经大小剧战不下百次,经验极为老道,一见不妙,已是顷刻间定下心神,只觉咽喉之处已感到阵阵寒意,大惊之下,脚尖急点,已是飞快地向后滑出,手中如意剑也已出招!

朱文羽费尽心机要争的便是这一丝先机,哪会容余世雄腾出余暇?也是脚尖一点,直追而上,剑尖仍是直指余世雄的咽喉!

朱余二人一个追一个退,转眼间便已在那空地之上绕了两三个圈,旁边围着的五毒教中人一个个看得目瞪口呆,谁也没料到,余世雄身为青城派掌门,天衣盟盟主,自来以剑称雄江湖,居然被人用剑一直指着咽喉要害直追出数十丈远,绕着空场一个劲地后退!

正如朱文羽所说,余世雄的剑法极佳,轻功却不是朱文羽的对手,才转了不到三圈,朱文羽的雷霆剑已是直至余世雄咽喉之前一尺之处。余世雄全力后退,展开身形,却是没有丝毫余暇抬起手中的如意剑去格挡,他只要略慢得一丝,那雷霆剑便会在他咽喉之上捅出一个透明的大窟窿。

余世雄额上也透出细细的汗珠,万万没料到朱文羽的武功居然已到如此境界,先机一失,其势不可回,主客已完全易位了,此时已是好像朱文羽在追杀他余世雄似的。

突地,一道黑黝黝的影子极快地接近朱余二人,一下便缠在朱文羽手中的雷霆剑之上,顿时被雷霆剑上饱含的朱文羽的真力弄得断成几截,朱文羽百忙中侧脸一望,刚好看到旁边一个中年女子正缩回手去,正是那云南五毒教教主‘飘渺仙姝’何红花,再往下一看,只见一条拇指粗细的黑蛇掉在地上,已是被绞成数截。

但无论如何,朱文羽那一剑的气势已被那条蛇打断,余世雄再猛一点地,趁机闪开在一丈有余之外。

朱文羽叹口气,心知被何红花这么一扰,先机已失,身形一顿,急速闪动的身影突地停了下来,站在当中,这一动一静,转换极快,似乎给人感觉朱文羽根本没有移动过一般,这般对身形的控制已是到了极高的境界。

余世雄和朱文羽对视着,那余世雄眼中已是恢复了方才的冷静,似乎方才被剑指着咽喉的队境从来没发生过一样,绝无丝毫怒色,神情平静如水。

朱文羽嘻嘻笑道:“嘻嘻,余掌门,不好意思了,偷袭了一下,不过好在我是晚辈,脸皮厚点也没什么关系,是吧?”

------------ 第十八章 泣血青藤(3) 余世雄并未开口,神色肃穆,右手的如意剑却慢慢举起,一点一点,宛如挂了千钧重物一般凝重无比。周围围着的五毒教中人顿时觉得有一股浓重的杀意袭来,更不用说站在余世雄对面两丈之处的朱文羽了,连衣角都仿佛无声无息地被微微掀起。

出招在即,朱文羽知道,此时的余世雄已是眼观鼻,鼻观心,身外之事都已不再用眼睛用耳朵去看去听,而只是用心来感受身旁的一举一动,周围的一切,连最细微的变化和动作都会被他的心捕捉到。朱文羽终于收敛起那种嘻皮笑脸的模样,手中的雷霆剑微微抬起,斜斜地指向身前的地上,目光也居然不看余世雄,只是眯眯地盯着脚前三尺之处。

周围的五毒教众又觉得方才余世雄所发出的那股杀气突然间又似乎消失得无影无踪,再没有什么感觉。原来,朱文羽一凝神间,余世雄那股杀气已是和朱文羽的气势绞在一起,有如一个气势的旋涡一般,再无半点外泄,旁边的人才没有一点感觉。

但对朱余二人来说,剑虽不动,招却已递出。高手相斗,拼的已不止是招数,内力,定力,气势,威势,心神,元神,无一不在相争,只要哪一边哪一处露出丝毫破绽,另一方便立刻会寻隙而入,将对手的身体和精神彻底摧毁。

两人相对片刻,只见那余世雄手中的剑缓缓而动,剑势极慢。

守在周围的五毒教众都觉奇怪,这哪像是在生死相搏?倒似师父在教徒弟的剑招,去势极缓,好让徒弟看个明白一样。但朱文羽的感觉却完全不同,这一招真力充盈,便似一坐小山一般慢慢向自己这边挪动,来势虽慢,却是避无可避,挡无可挡,一种绝大的气势如泰山般压了过来。

余世雄一上来便已使出了青城派最为精妙的“洞天剑法”!

上一次乐山知府刘世成的府中,余世雄曾与朱文羽有过一战,那一次余世雄曾使出青城派的“朝阳剑法”和“上清剑法”,还有余世雄仗以成名江湖的四十八路“飞虹剑法”,都没能奈何得了朱文羽,最后余世雄使出了“洞天剑法”中的第一招“盘古开天”,却也被朱文羽以快打慢,连发九招,将这招“盘古开天”接了下来。余世雄心知朱文羽年轻气盛,武功日渐精进,自己却已是年过五十之人,垂垂老矣,久斗之下却是不如朱文羽长力,故须得速战速决,故这一次余世雄一上来便已使出了“洞天剑法”第二招“移山填海”!

在刘世成府中,朱文羽曾以九招剑招极为迅速地接连使出,合在一起接下了“洞天剑法”第一招“盘古开天”,此时这第二招“移山填海”一出,朱文羽见势不妙,急忙闪避其锋,脚下一点,已是极快地朝后退去,左手在怀中一掏,一甩,七八颗围棋子已暴打出手!

可怪这棋子打向余世雄,居然从余世雄头顶一掠而过,带起呼呼风声,却差了两尺有余!朱文羽把这棋子当暗器,也算练了很长时间了,从未有过如此没有准头的时候,众人不明白朱文羽打出这没用的暗器做啥,正愕然间,只见那几颗棋子从余世雄头顶掠过,一下打在余世雄背后的廊柱之上,当当几声,居然反弹了回来,虽有一两颗撞得偏了,却仍有四五粒棋子急速地直奔余世雄脑后而去!与此同时,朱文羽急速后退的身子已退到身后丈余的假山之处,脚在假山上一蹬,身形已平平地直射向余世雄,剑尖前指,直刺余世雄咽喉要害!

便在这刹那之间,朱文羽居然制造了一种前后夹击之势,棋子在后,雷霆剑在前,分攻余世雄前后要害。

余世雄岂是无能之辈?身形一错,已是平平让开半尺,手中剑势却是不变,仍向前指,眨眼之间,如意剑和雷霆剑相交一起,“叮“地一声脆响,朱文羽借那两剑一撞之势再弹,在空中向后翻了个跟斗,稳稳落在地上。

余世雄也停了下来,剑仍前指,招虽未变,但剑招中所含劲力却已收回,只是个架子了。

余世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朱文羽,半晌,呼出一口气,点点头道:“朱公子果然好功夫,更难得临机应变,推陈出新,余某自习这‘洞天剑法’以来,从未有人以如此办法接下过余某这招‘移山填海’。”

原来朱文羽一见余世雄的来势,便已知此招和上次在乐山所见的那招“盘古开天”属同一套剑法,均是剑慢势宏的招数。他甩出围棋子,用反弹之法攻余世雄后脑,却也知绝奈何不了这位武功一流的青城派掌门人,他在前面再出剑招,“雷霆剑法”中的第六十七招“电闪横云”,直攻余世雄。这“雷霆剑法”也是路雷霆霹雳,刚猛绝伦,霸道之极的剑法,而且七十二招越到后来气势越是雄伟大气,若是平日里对敌,使到二十余招,对手便已很难承受得了那种如涌如潮般的威势,这第六十七招“电闪横云”,已是极为霸道的剑招了,人剑一线,平平而出,如一根攻城巨木般势不可挡,所向披靡。朱文羽先是以棋子反弹之法从后面攻余世雄,余世雄为避开棋子,自必横移身形,但这招“移山填海”的洞天剑法讲究的便是那种如山般的气势,余世雄身形一动,剑上的气势已是减了三成,朱文羽再以这招“电闪横云”正面来攻,雷霆剑和如意剑硬碰硬地过了一招,终将这招“移山填海”接了下来。也幸得这两柄剑都是当世宝剑,若是寻常的青钢剑,早已在这一碰之下,两股雄浑的内力交错之中断成数截。饶是如此,朱文羽仍觉手上巨震,连虎口都震得有些发麻。

朱文羽这招先以棋子逼得余世雄剑上气势减弱,再以同样刚猛的剑法硬接,其间不但心思极其巧妙,更须有极高的内力不可,才可在两剑相交之下不受内伤,如此策略机智、身形剑法融在一起天衣无缝,也难怪余世雄也不禁心折,自谓“从未有人以如此办法”接下过他的“洞天剑法”。

“呵呵,余掌门过奖了,晚辈也是情急拼命,余掌门想要我的性命,晚辈不愿束手就擒,也只好放手一搏了,侥幸能接下余掌门的剑招,晚辈已是尽了全力了。”即算是在敌对之时,朱文羽说话依旧改不了那种嘻皮笑脸的脾性,脸上又浮起似笑非笑的样子。不过这也是因为朱文羽一直对这余世雄很是佩服,哪怕是在知道余世雄乃天衣盟的盟主之后,依旧对他的武功风度叹服不已,心中并未将他看成不共戴天的对头,才会并未从心底动怒,心神不乱,头脑清楚,反应极快,武功反而容易发挥到极致。

“朱公子,余某这路‘洞天剑法’一共有五招,第一招‘盘古开天’,你在乐山之时曾接下过,方才朱公子又接下了我第二招‘移山填海’,余下的三招‘洞天剑法’,‘混沌初现’、‘天人合一’和‘日月同辉’,一招比一招强,却不知朱公子还能接下几招?”余世雄安详道。

其实“洞天剑法”一共五招没错,但后两招却已失传,余世雄自己也并不会,他如此说只是为了令朱文羽心神不宁,自信不足而已。朱文羽哪知余世雄的“洞天剑法”只剩下一招?只道确实还有三招,想想已经接下的“盘古开天”和“移山填海”两招,确实让自己费尽心机,拼尽全力,还颇感吃力,而余下三招比这两招还要更厉害,更难接,心中也不禁惴惴不安,实在是没底。

不过朱文羽生性豁达,嘻笑道:“余掌门,我朱文羽今日算是大难当头了,难逃一死。不过您老人家一心要晚辈的小命,晚辈也实在不好意思乖乖地双手把小命奉上,死在余掌门的洞天剑法之下和现在弃剑投降再被余掌门杀了,对我来说实在是没什么两样,倒还不如临死前让晚辈尝尝新鲜,看看余下的这几招‘洞天剑法’究竟是何模样,晚辈实在是好奇得紧,只好麻烦余大掌门再费费力了,实在是不好意思,呵呵,大不了我先到阴间去,等哪天余大掌门也归天了,我在下面侍候您老人家,如何?”

余世雄微微摇了摇头,道:“那朱公子请再接我一招‘混沌初现’!”说罢,手中如意剑正要划出,哪知便在这刹那之间,朱文羽已是挺剑抢先攻来。

朱文羽深知这路洞天剑法气势如虹,威势难挡,据说这第三招“混沌初现”比前两招更厉害,而前面两招自己都已费尽心力,恐怕实在是再难接下这第三招,便取了个巧,余世雄刚说完话,还未将这招“混沌初现”发出,自己便已抢身上前,近身抢攻,所使的剑招也已并非雷霆剑法,而换成了快招,黄山派的“泼风剑”,山西白家的“白家快剑”,峨嵋派的“乱披风剑”,华山派的“狂风快剑”,崆峒派的“青灵剑”,东一招西一招,全都是极快无比的剑法,甚至还有从黄河门的“旋风刀”招式中化出来的剑招,一股脑地朝那余世雄攻去。

------------ 第十八章 泣血青藤(4) 余世雄第三招“洞天剑法”不及发出,却已被朱文羽那其快无比的剑招铺天盖地地扑来。余世雄以四十八路“飞虹剑法”驰名江湖,“洞天剑法”并不轻用,那“飞虹剑法”本就是快剑,余世雄也以快剑见长,此时朱文羽以快剑主动攻来,他便不由自主地以快打快,只是虽然两人身形都是极快,却丝毫不闻剑交之声,全都是剑如半招即收,绝不使老,朱文羽仍是一身黑黑的夜行衣,余世雄则是一袭灰衫,一黑一灰,便如两团影子般缠绕在一起,守在周围的五毒教弟子几乎连他们的人影都看不清了,更别说看明白他们用的什么剑招了。

五毒教主“飘渺仙姝”何红花在一旁看着,心中暗自感叹:“怪不得玛雅这丫头天天念叼什么朱哥哥,这小子武功果然不同凡响,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成就,我五仙教中没一个有他这样的人才,只可惜他是我天衣盟的生死对头,他越强便越对我不利。”

那戴兴成戴先生虽不懂武功,但看那朱余二人激斗若此,也心知到了关键之时,眼珠子一转,已是有了主意,站在廊下,高声道:“朱大人,快弃剑投降吧,我天衣盟爱惜人才,朱大人只要入我天衣盟中,盟主自会重用。”

朱文羽哪会理他这一套?直若未闻,身形丝毫未缓。

“朱大人,在下已派五仙教的蒋护法韩护法出庄,去你和唐姑娘所住之处请唐姑娘了,朱大人在庄中做客,如何能将唐姑娘冷落在外边?戴某便替你请她来,让你们在庄中叙旧可否?”戴兴成笑道。

朱文羽大惊。

方才进庄之后发现入了圈套,他便一直凝神对付余世雄,竟已忘了在庄外农家等候的唐韵,此时进庄已有许久,唐韵必定已十分着急。更糟的是天衣盟既然知道自己从京城跟来了,在庄中设下局让自己钻,那么自己和唐韵的一举一动必然都落入天衣盟眼中。自己进庄被困,剩下唐韵一个人,武功不高,五毒教两个护法出马,唐韵情势已是十分危急,弄不好现在都已落入天衣盟之手!

朱文羽冷汗淋淋而下,心知这一切都是那戴兴成弄的鬼,此人虽然不通武功,却是智计百出,了了几句话便弄得自己心神大乱,且乘他朱文羽被困庄中而去擒唐韵,此计不可谓不毒。朱文羽对那戴兴成恨之入骨,朝那余世雄猛攻几剑,将他逼退半步,左手往怀中一掏,摸出几粒棋子,甩手便朝那戴兴成打去,这一下含愤出手,那是何等劲力?那棋子便如流星一般直射戴兴成。戴兴成话刚说完,笑容未敛,那棋子已近前胸,他不会武功,朱文羽这下又出其不意,数颗棋子尽数打在戴兴成前胸之上,顿时钻出几个血窟窿来,戴兴成一声惨叫,腿一软,倒在地上,何红花等人忙过来看时,那戴兴成已是气绝而亡。

朱文羽这一抽空甩出棋子,身形已慢,余世雄何等快剑?飞虹剑法一招接一招绵绵不绝一气呵成,顿时在朱文羽左肩头上划出一道血槽,冉冉流血不止。

本来朱文羽要应付余世雄便已十分吃力,此时肩头受伤,旁边又是五毒教中人虎视眈眈地围着,朱文羽知今日实难幸免,心生必死之念,反倒豪气顿生,大笑道:“余掌门,今日我们便打个痛快,如何?”手中却又是丝毫不缓,转身又和余世雄斗在一起。

“朱公子放心,若你真的命丧我剑下,我保证唐韵姑娘的周全,不会让他受什么委屈。”余世雄一边游走身形一边道,这句话倒是语出至诚,一来余世雄认为朱文羽才是天衣盟最大的死敌,至于唐韵,不过是个小丫头而已,杀之无益,反而造成和唐门的深仇。虽说天衣盟先前便有意挑拨少林寺和唐门的恩怨,但如今天衣盟正酝酿举事之事,多少大事要办,如何会为了要杀一个小小的唐韵正面与唐门为敌?唐门精擅暗器毒物,并不是个好惹的主儿,真要惹忙了唐门,专门派高手来捣乱,才是得不失之举。若真是在此杀了朱文羽,那把唐韵送回去还不是小菜一碟?

“哈哈,多谢余掌门了,余掌门一派之主,言出必行,我是信得过的。今日若真死于余掌门剑下,朱某也算是三生有幸了。”朱文羽朗笑道。

“朱公子小心,我要变招了!”余世雄道。

“朱某接下了!”朱文羽也喝道。

蓦然间,余世雄身形一变。朱文羽只觉他原本飘逸潇洒的身形突然变得十分飘忽,竟如没半分重量,身子忽东忽西,忽进忽退,直让人捉摸不定,似幻似真,居然有点阴森森的鬼气一般,那飞虹剑法也变得极是奇诡莫测,犹如鬼魅,让人看来心头不禁涌起一股寒意。

“这是人是鬼?”朱文羽心中暗叫道。他自小在宫中看侍卫们比武,可说见识过无数怪异武功,但如余世雄此时这般的身法剑法,如风吹柳絮,水送浮萍,实非人间气象。

朱文羽打起精神,着力应付余世雄那飘摸不定的剑法剑招,突又觉头上有一种阴森森的凉气,百忙之时抬头一看,大吃一惊,那余世雄右手拿着如意剑,使出鬼魅一般的剑招,居然左手箕张,五指虚扣,正朝朱文羽头顶抓来!

朱文羽大骇,脚下一个急点,身形急向旁边跃出,哪知余世雄如影随形般也急速凑了过来,依旧是五指虚扣地直奔着朱文羽头顶而来,看那架势,似乎非得要在朱文羽头顶之上抓出五个窟窿出来,若真叫它碰上,只会落得个头颅横裂,脑浆迸流之局

朱文羽在宫中随那些侍卫学武,天下各门各派的武功可谓没有没见过的,就算有些独门绝招没见过至少也看到过同路数的同门招式,却是从未见过如此武功,有如从鬼蜮中钻出来的邪派魔鬼,一只手每一着每一式都不离敌手头顶要害,招招意欲致人死命,惨白的五根手指便如骷髅白骨一般,阴狠毒辣,看一眼都觉心底发凉,莫说青城派身为中原武林名门正派,派中武功以剑法见长,或势沉凝重,或轻盈灵便,但都是堂堂正正的正派招数,从未见过有如此功夫,就算放眼整个中原武林,只怕也从未有人见过这等阴毒狠辣的武功。

这余世雄身为青城派掌门,居然会使出这等邪派功夫,实是让人意外之极。

朱文羽本就因方才用棋子射杀戴兴成之时被余世雄的如意剑划伤了左肩,虽如意剑上并未喂毒,但剑势中饱含余世雄的内力,激荡之下伤口甚大,更何况此时正是二人剧斗之下,朱文羽须得全力应付余世雄的来招,根本不及腾出手来点穴止血,也不及运起冰息功封穴,再斗得片刻,已是血流不止,身形略有微滞。此时余世雄再使出这路毒爪功夫,朱文羽更是闪避不及,只听几声裂帛撕响,原来朱文羽百忙之中身形实在腾挪不开,只得硬生生将脑袋偏开半尺,余世雄右手如意剑和朱文羽手中的雷霆剑相架,左手的五指却已急速地朝朱文羽头顶扣下,被他偏开脑袋,正好扣在右肩之上,五根白白的手指撕开朱文羽肩头衣服,一下插入右肩之中,入肉半寸有余。还幸得朱文羽也是内力浑厚,五指入肉之时,易气养生诀内力感应,已是卸去大部劲力,否则这一插还不得深过两寸,直将琵琶骨都给戳断?

其实余世雄这手利爪功夫,乃是二先生尤汉义所授,数年之前,二先生尤汉义找到余世雄,请他出任这天衣盟的盟主,余世雄只当尤汉义这个名不见经传之人胡言乱语,并未在意,谁知那二先生尤汉义提出与他比武,以这路飘忽不定形如鬼魅的利爪功夫伤了余世雄,余世雄为之叹服,后尤汉义又力陈建立天衣盟后会对青城派成为中原武林领袖门派有极大助益,还答应将此路利爪功夫传授给余世雄,终令余世雄心动,答应出任天衣盟盟主,不过条件是与青城派无干,只是自己入盟,并极力坚持此节,否则宁死不从。尤汉义执拗不过,只得答应了余世雄的条件,将此功夫传授给了他。余世雄本就是聪明绝顶之人,否则也当不上青城派的掌门,自学这路利爪功夫后,又考虑不可废弃先前的剑法,便专心习练左手利爪,直练到右剑左爪能同时使出的境地,武功又更上了一层。

不过尤汉义却并未告知余世雄这路武功的名字其实叫做“九阴白骨爪”,一来尤汉义在偶然的机遇间得到这门武功,怕随意说出走露风声,再说尤汉义本非武林中人,并不知这“九阴白骨爪”的来历。也正因如此,于武林掌故十分熟悉的余世雄才从未想到过自己所学的这路武功居然便是百余年前令江湖中人闻名丧胆的“九阴白骨爪”。

说起这九阴白骨爪,还得从数百年前的《九阴真经》说起。那《九阴真经》据传乃是数百年前前宋政和年间一个叫黄裳的人所撰。当时徽宗皇帝欲刻“万寿道藏”。委派刻书之人便是黄裳。一卷一卷地细心校读,由此精通道学,更悟得了武功中的高深道理,无师自通,成为一位武功大高手。他后来与人结仇,被人杀了全家,独自躲入深山之中,日夜钻研武功,待成武功大成,已过了四十多年。他大悟大彻,再不想报仇之事,将所想到的法门写成了上下两卷书,这便是《九阴真经》。

------------ 第十八章 泣血青藤(5) 后来《九阴真经》在华山论剑中被天下五绝之首,“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里的“中神通”,全真派创派祖师王重阳所得,后又辗转落入“东邪”黄药师手中,被黄药师两个徒弟“铜尸”陈玄风、“铁尸”梅超风盗去,私自瞎学瞎练,竟练出一套“九阴白骨爪”的武功来,阴毒无比,动不动便以五指插入对手头顶,制敌死命,在江湖中得了个“黑风双煞”的恶名,心狠手辣,令江湖中人闻风丧胆。

“黑风双煞”中“铜尸”陈玄风意外死于大侠郭靖之手后,“铁尸”梅超风舍命救师父“东邪”黄药师,死于“西毒”欧阳锋掌下,他们的徒弟,大侠郭靖的结拜义弟,“神雕侠”杨过的父亲杨康,又死在嘉兴的王铁枪庙中,九阴白骨爪这路武功江湖中便再无人会使,那《九阴真经》被大侠郭靖藏于“倚天剑”“屠龙刀”之中,其中的速成法门之中便有这套“九阴白骨爪”,后被峨嵋派周芷若所得,再被张无忌搜去。周芷若乃是极聪明之人,练过这“九阴白骨爪”之后便已记得,后来张无忌与赵敏成亲归隐,周芷若在深山中的一个尼庵之中出家,没过几年便郁郁而终,临终前这路武功录于一本秘笈之内,藏于尼庵,却被尤汉义偶然所得,居然又练成了这路“九阴白骨爪”,后来又传给了余世雄。

这门武功脱胎于数百年前的《九阴真经》,本是道家正宗的神抓功夫,身形灵动,威力巨大,却被那陈玄风和梅超风瞎自琢磨,练得形如鬼魅阴毒无比,再一路又传了下来,直至尤汉义和余世雄手中,其间的风波曲折,历经数百年,江湖中已是无人知晓,连尤汉义自己也不知道,周芷若在那秘笈之中并未说明这路武功的来历,只是说它的名字便叫“九阴白骨爪”,事实上周芷若乃是从倚天剑中获得此功,同样也并不知它的来龙去脉,实在是说无可说。不过尤汉义再将这路功夫传给余世雄之时,为隐瞒它的出处,却偏偏故意改了个不太显眼的名字,叫什么“梅花神爪”。此时余世雄见久斗朱文羽不下,不自觉地便使出发这套名为“梅花神爪”,实为“九阴白骨爪”的阴毒功夫来。

只见数招之内,兔起鹘落,迅捷无比,转眼间朱文羽左肩右肩已是两处受伤,鲜血直流,右肩指伤犹重,朱文羽只觉有些麻麻的感觉,心中大惊,这余世雄指上居然还有剧毒!

朱文羽只觉脑袋一阵晕眩,心知今日不免,陡生必死之心,大喝一声,右手弃剑,左手一抬,拼尽全力,双掌平推而出,一股绝大的劲力直朝那余世雄涌去。

余世雄大惊,此乃朱文羽濒死一击,根本再不顾什么剑招爪功,纯以内力推出,朱文羽本就是一流高手,道家纯阳真力,先天神功,易气养生诀何等威力?这一下全力击出,便如大海中的巨浪一般,挡无可挡,余世雄欲想变招避让已是不及,眼见得朱文羽的双手含着雄浑内力滚滚而来,也是见机极快,右手五指一松,如意剑落地,左手也是收起五指,便如朱文羽一般,双掌尽全力平平推出。

这一下乃是两大一流高手的全力一击,威势极大,便如两座被扔起对撞而去的大山一般,已是无可闪避,结结实实的四掌拍在一起,震起巨响,一股暗劲无声涌起,推得两丈余外的五毒教众直往后退,地上激起一片尘土,待得尘土慢慢散开,众人才见朱余二人对站在地上,四掌平平相交在一起,双双静立不动。

众人目瞪口呆望着二人,只见不过一盏茶功夫,朱文羽大喝一声,又是一声巨响,只见两人如雷震般突地分开,各自蹭蹭蹭蹭后退一丈有余,余世雄脸色惨白,神情肃穆,嘴角已涌出一丝鲜血。朱文羽却是哗地一下大口鲜血喷了出来,额上渗出豆大的汗珠,仰天便倒。

便在此时,一道黑影急速从旁边的屋中掠出,一把抄起朱文羽将倒未倒的身子,哭道:“朱哥哥……”

原来正是五毒教的三护法,教主“飘渺仙姝”何红花的女弟子,外号“青藤鞭”的云南少女玛雅。

玛雅早便在房中观战,受师父严斥,不敢出房,但此时见朱文羽身受重伤,急急地往嘴里塞了样东西,便冲出房中,一把扶住朱文羽即将倒地的身躯,她知此时情势危急,周围全是天衣盟中人,朱文羽又是嘴吐鲜血,脸色惨白,气若游丝,若不赶快带他离开此处,寻地疗伤,定然绝无幸免。故才哭出一声,便急急将朱文羽放在背上。

“玛雅,你干什么?快回来!”何红花斥道。

玛雅直若未闻般,飞速地解下自己的腰带将朱文羽在背上捆好。

“玛雅,听到什么?快回来!你想干什么?”何红花怒斥道,急急朝这边冲过来。旁边的五毒教弟子见是本教的三护法,本来不知所措,此时听到何红花的怒斥,也慢慢围了上来。

对面两丈开外的余世雄嘴角仍是溢着鲜血,想是方才和朱文羽比拼内力消耗过甚,半闭着眼睛静立不动,尽力调息着体内乱成一团的真气。

玛雅将朱文羽绑好,唰地抽出手中的青藤鞭,哭道:“师父,你让我把他带走吧,师父。”

“不行!玛雅,你给我放下!听到没有?放下!”见玛雅拿出青藤鞭,何红花突地止步,仍是喝道。

“他都快死了,求求你,师父,就放过他吧,让我把他带走吧。”

“万万不行,玛雅,你听不听师父的话?快放下!朱文羽是我天衣盟的死敌,绝计不能放过!,你快给我放下!”

“师父,玛雅求你了。”玛雅声嘶力竭地哭道。

“玛雅!师父要你放下!再不放下,休怪师父不讲师徒之情了!快!放下他!”何红花气极败坏道。

“师父,恕玛雅今天不能听师父的话了,我一定要带走他,一定,师父,你就放我们走吧,师父!”玛雅一边哭一边道。

“玛雅!我再说一遍,放下朱文羽!你们跑不掉的,快放下!”何红花的脸沉了下来,口气也渐渐冷了。

“师父,他要死了我也不活了,你就放过我们吧,师父……”玛雅右手紧紧抓住青藤鞭,左手反过去扶着背在背上的朱文羽,满脸泪水哭道。

“好,玛雅,你居然如此不肯听师父的话,就休怪为师狠心了。”何红花咬咬牙,已是冲了过来。这玛雅本是五毒教总坛所在之处黑熊寨的土司阿木旺之女,当年要玛雅入五毒教,还给了她一个护法的名号,为的便是拉拢阿木旺,何红花对这个可爱机灵的女弟子也是十分疼爱,轻易哪会舍得伤她?只是这朱文羽乃天衣盟死敌,五毒教与余世雄才在此处设局计杀朱文羽,看那朱文羽的武功已是一流高手,若是此番让朱文羽逃脱,虽他已是身负重伤,命若游丝,可如果万一不死,必将恨五毒教入骨,凭朱文羽的武功,伤愈之后就算是一个人想挑了五毒教也不是什么难事,那可是后患无穷。因此这次万万不能放过,非得要朱文羽的命不可。此时见玛雅居然想把朱文羽救出去,何红花已是再难顾及师徒之情,心中再喜爱这个女徒儿,也只能狠心出招,先把朱文羽毁了再说,至于如果真将玛雅打死或是打伤,以后如何向阿木旺交待,也只能以后再说。再说若是天衣盟事成,五毒教成了中原武林的名门正派,哪里还会再回黑熊寨那个穷乡僻壤?阿木旺再想怎么样,也都算不得什么了。

玛雅乃是何红花教出来的徒弟,她的武功底子何红花心中一清二楚,朱文羽又已重伤晕倒人事不醒,何红花这一出手,自忖当是手到擒来,所顾及的只是如何才能尽可能地不伤到玛雅,毕竟如果能将朱文羽留下又不伤着玛雅那是最好,既能杀了朱文羽,又能给阿木旺一个交待,再说她心中也确实极是疼爱这个女徒儿,平日里就跟自己的女儿差不多。

何红花双手一错,“灵蛇掌”使出,身子柔若无骨,两只手臂更如两条毒蛇一般,手上伸出两只手指,指甲缝中有秘制的毒粉,宛如毒蛇的两颗毒牙,直朝那玛雅手中的青藤鞭夺去。

玛雅大惊,一咬牙,连眼泪都未及擦去,手一甩,那青藤鞭已如一条长蛇般窜起,直点何红花的双手。

这招“灵蛇摆尾”本就是玛雅师父何红花所教,何红花自然对这招鞭法的来去路数清楚之极,“灵蛇掌”一出,绝对可以一下避过玛雅的青藤鞭,触到玛雅执鞭的右手,将她手中的鞭子夺下来。

谁知呼呼风响,玛雅手中的长鞭居然比她平日里练习时速度快了近十倍,带起一阵劲风,何红花急忙缩手,那青藤鞭险险从手背边划过,相距不过半寸,实是险到极点。

------------ 第十八章 泣血青藤(6) 看到玛雅居然敢和自己拼命,何红花大怒,身形一晃,手在腰间一摸,已抽出了一柄明晃晃的金钩,使出五毒教绝学“五圣夺命钩”,朝那玛雅攻去。这“五圣夺命钩”乃五毒教的镇教之宝,钩法历来只有教主才有资格习练,并传给下一任教主,那钩法招招狠辣,钩钩夺命,钩刃上还喂有剧毒,那剧毒乃乃是一路极为狠辣阴毒的武功。此时何红花使出这路钩法来,已是明显要取玛雅的小命了。

玛雅早听说过这路武功,却一直未缘得见,也从未见师父公开习练过,此时见那平日里对自己有如慈母般的何红花居然全力来攻自己,伤心不已,只盼着干脆死在师父钩下,报了师父的恩情和疼爱。但此时自己背上还背着生死不知的朱文羽,自己的命可以不要,但却要尽全力把朱文羽救出去再说。玛雅一咬牙,脸上犹自哭着:“师父,求你了。”手中青鞭又起,缠向何红花手中的金钩。

那平日里玛雅练武不勤,时练时不练的,何红花本也随她,故而玛雅鞭法本就不高,可怪她今日手舞青藤鞭,挥出一片鞭影,招招势沉力大,竟是比平日里的武功高出了十倍,数招之内,连师父何红花都感应付吃力。

何红花本以为只是玛雅困兽犹斗,为了救朱文羽把自身潜力发挥出来了而已,谁知玛雅越斗越勇,竟是丝毫没有劲力变小的迹象,细细一思索,恍然大悟,喝问道:“玛雅,你偷吃了五圣毒龙丸?!”

玛雅泪流满面,并不答话,只是继续舞动鞭子,在她和朱文羽周围围起一片青影,五毒教众打到这青影之上的兵器俱都弹了回去,竟是无一人是玛雅的一合之敌。

何红花更是断定玛雅必是偷吃了那五圣毒龙丸。

五圣毒龙丸本是云南五毒教的一道配方,本来五毒教的先辈们配制此方之初,是想利用药物增加体内内力,提升武功,若是配制成功,一个不入流的默默无名小卒,转眼间便可将功力提高十倍,达到二流高手水平,故而用了大量燥热补血之物。不过,待配方制好才发现,这丸药虽然确有短时提高武功的效力,却也极是损害身体,服之三四天之后便会口吐鲜血,筋骨尽碎而亡,而且死前功散人瘫,痛苦无比,比那剥皮锯腰之刑还要更加难以忍受,故而取名“毒龙丸”,最后废弃不用,教中只留存得数枚,供奉在派中先祖灵位之前,以示后世子孙并未忘记那些祖辈们付出的艰辛之苦而已。

此时看那玛雅一脸通红,手中长鞭舞起来健若蛟龙,劲风凌厉,绝不是玛雅平日里练功的那个样子,武功突然高了何止七八倍,那除了玛雅偷吃了那供桌上的“五圣毒龙丸”,已不会再有这么别的什么原因。

“师父,请恕徒儿不孝了。”玛雅一边哭喊一边背着朱文羽便往外冲,手中青藤鞭舞得水泼不进。

那何红花平日里对玛雅甚是宠爱,教了她不少武功,玛雅人又聪明,在教中已算是个有数的高手,除了师父何红花,师叔蒋少平,大师兄二师兄等人之外,教中余人大多已都不是她对手。此时余世雄与朱文羽斗了个两败俱伤,站在那里兀自调息,不敢乱动,蒋少平和韩鹏又刚去把唐韵擒来,正在安顿还未返回,仅凭何红花一人加上别的五毒教中的弟子,竟是阻拦不住玛雅,六七招之内尽被逼退,被玛雅背着朱文羽靠近院墙,翻上墙头,墙外玛雅竟是预先偷偷安排了一匹马。

玛雅将朱文羽放在马背上,用力一跃,也跨上马背,手中藤鞭一甩,发出一声脆响,那马便载着玛雅狂奔而走。

“追!”何红花气急败坏地叫道。

五毒教众纷纷跑到马厩之中,将马牵出,出庄便追,但此时正是夜幕深沉,玛雅的马早已不见踪影,去得远了,追无可追,再说就算追上了,若不是何红花亲自出手,恐怕也难得将服了“五圣毒龙丸”的玛雅留下,不过何红花仍是命五毒教弟子四处找寻,若发现玛雅踪迹,不顾一切代价拖延,并飞报自己,由自己和两位护法赶去合力留下玛雅和朱文羽。五毒教众四散搜寻,如此纷乱折腾了一夜,终是不见玛雅的踪迹。

却说玛雅背着朱文羽不择方向一路狂奔,直奔出六七十里开外,再看天色已是大亮,已是身处在荒野之中,那马驮着二人马不停蹄跑了一路,也筋疲力尽,满身大汗口吐白沫,已是支撑不住,一下前蹄跪倒在地,呼呼喘出白气。玛雅跳下马来,将朱文羽扶下马,扶到路边躺下。

只见朱文羽昏迷不醒,嘴角仍是渗出丝丝鲜血,脸色惨白,气息极微,探探脉搏之处,既弱且乱。玛雅心中慌乱,忙不迭地先从怀中摸出金创药,手忙脚乱地先将朱文羽两肩上的剑伤指伤包好,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过了一小会,略略缓过劲来,看看四处荒无人迹,也不知自己已到了哪,再看看地上的朱文羽,知道他这次是身受重伤,可偏偏除了肩上的伤口,自己又不知道他伤在哪,就算知道手头又没医又没药的,竟是束手无策,求助无门,只是坐在朱文羽旁边哀哀而哭。

过不多会,玛雅忽听得似乎有一阵马蹄声响,蓦地站起身来,以为是师父何红花追上来了,大惊,转身就扶起地上的朱文羽,将他放到马背上,自己正也要一跨上马,谁知那马居然前蹄一下又跪了下来,把朱文羽颠了下来,想是实在支撑不住了。

玛雅气得恨不得杀了那马,一脚踢在马肚之上,那马一声哀鸣。

这一声把玛雅吓得够呛,生怕有人找到这边来,如果真是师父的话那可就在劫难逃了,手忙脚乱地将朱文羽拖到高过半身的草丛之中藏好,在马屁股上就是狠狠一鞭,那马受鞭刺一扎,一声嘶鸣,发蹄狂奔,一下便跑远,玛雅则回到朱文羽身边,伏在地上躲好,只希望那马能把来人引得远些。

果然,一阵杂乱地蹄响,只听有人叫道:“老爷,好像是一匹马。”显是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这么早在这荒山野岭的,又不走官道,肯定有问题,去,追上问问!”另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道,玛雅只觉这声音似乎有点熟悉,更是不敢乱动,生怕被他们发现。

“是,老爷!”有几人齐声应到,便听到乱蹄之声直追那马而去。

听那蹄声跑远,玛雅终于松了口气,坐在地上,才觉后背已是湿了一身汗。

再坐得半晌,仔细听听周围除了风声确实再无别的声息,玛雅慢慢爬过去,从藏身的草从之中探出头来。

“姑娘在这干什么?”身后突然有声音问起。

“啊―――”玛雅大吃一惊,一下跳了起来,取鞭在手,转过身来正要向身后那人打去,一下却怔住了。

只见后面不远处站着一个消瘦的五十来岁年纪的老者,两边各站着几个兵丁打扮的军士,均执朴刀在手,似乎只待老者一声令下,便会逼过来擒人一般。

玛雅就算想到可能不是师父何红药追来,却也未想到居然会遇上官军,更未料到这个老者自己居然还是熟人!居然便是那曾在四川丹棱县见过的,四川按察使孙昌旭!

“孙……孙昌旭?孙大人?”玛雅讶道。

“大胆!竟敢直呼我们老爷的名讳!”旁边一个军士举刀喝道。

孙昌旭略有些诧异,方才听到这边马蹄声响,到这边后又远远只看到一匹空马在往前跑,他乃是主管一省盗抢刑名之人,经验老道,心知这肯定是有人想施调虎离山之计。便一方面令几个人佯装去追马,自己却带了几个人静静无声地守在原地,那藏身之人听到没声音了自然会出来,便可逮个正着。

不多久果然见有一个姑娘冒出头来,孙昌旭便突然出声来问,哪知眼前这个从草全中钻出来的姑娘居然会认得自己,自己却怎么也没认出来对方是谁,轻轻一挥手,止住那喝问的军士,道:“姑娘认识孙某?敢问姑娘是?……”

“孙大人,我……我是玛雅呀。”

“玛雅姑娘?”孙昌旭是大为吃惊:“你是玛雅姑娘?你……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我什么样子?”玛雅莫名其妙。

“你……你现在衣着褴褛杂乱,而且脸色一块红一块青的,极是怪异……你不知道吗?”孙昌旭急道。

“我……我没有啊。我不知道啊。”玛雅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却并没什么异样的感觉,正诧异间,突地尖叫起来,原来她刚发现自己的手也变成了红一块青一块,斑斑驳驳的,便如得了极严重的绝症一般,极是难看。玛雅再掳起袖子看看手臂,也是一样。“怎么……怎么会这样?”玛雅喃喃道。

“玛雅姑娘这么一大早在这荒郊野地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孙昌旭见玛雅如此惊慌,心知唐突了,不该这样突然告诉她的,一下子接受不了,便故意岔开话题,问道。

孙昌旭这一问玛雅才想起来,连忙指着旁边的草丛,结结巴巴道:“快,你快救他……”

------------ 第十八章 泣血青藤(7) “有人受伤?玛雅姑娘别急,让老夫看看。”孙昌旭连忙走了过来,后面的军士也紧紧跟着。

“是……是朱大人!”孙昌旭一眼看到朱文羽,惊叫道。

“是……救他……”见到有了救兵,玛雅再也支持不住,一下晕了过去。

待得玛雅幽幽醒转,已是在一个陌生的屋中,躺在床上,旁边却是一个人没有。

“这……这是哪……朱哥哥呢?”玛雅挣扎着想坐起来,一下将床边的凳子弄倒在地上,发出一阵声响。

只见房门口探进一个头来,是个中年妇人,看了一下,忙回头道:“快,快去告诉老爷,玛雅姑娘醒了。”急急冲进屋来,一下扶住将倒欲倒的玛雅,道:“别动,玛雅姑娘,快躺好。”

“我……我这是在哪?”玛雅喘着气问道。

“这里是按察使孙大人的府中,我是府中的下人,玛雅姑娘叫我张妈就得,孙大人马上就来,玛雅姑娘快躺好了。”那张妈忙道。

“哦……那……朱哥哥怎么样了?”玛雅无力地一下靠在枕头上,问道。

“这……我也不知道,一会老爷和你说。”张妈似乎有点欲言又止。

“玛雅姑娘醒了?”孙昌旭人还没进门,声音已从窗口传了进来,一会便见他走进屋来。

“孙……孙大人,我怎么会在这里?他……他怎么样了?”玛雅喘首气急问道。

“玛雅姑娘快躺下,今日一早,老夫正带着几个差役在城北荒山中打猎,谁知正好碰上姑娘,还有朱大人也在,而且朱大人身受重伤,老夫就叫人把你们抬到家里来了。玛雅姑娘快跟老夫说一声,你和朱大人怎么会在那里?朱大人在哪受的伤?他不是回京城了吗?怎么又到四川来了?还伤得如此之重?”孙昌旭最急的自然是事情原委。

“他……他怎么样了?快……快找人给他治伤啊。”玛雅急道。

“老夫已请了成都府最好的名医来给朱大人治伤,玛雅姑娘能否将经过和老夫说说?”

“我……我也不知道,他……他是在蒋家大院被一个姓余的打伤的,听说那个姓余的是什么派的盟主,至于他怎么到那,为什么和那个姓余的打,我也不知道。孙大人,他现在怎么样了,你告诉我啊。”玛雅急道。

因为玛雅曾在丹棱县境助朱文羽脱困,而且嘴里也不时挂着朱哥哥什么的,何红花心知她对朱文羽别有情怀,因此这次诱朱文羽入伏之事,对玛雅封得极严,一点消息也没告诉她,直到朱文羽都已夜入蒋府,玛雅才知道他们要设局,而对付的人竟就是朱文羽,但知晓之时事已不及,只得在庄外墙角预备下一匹马,以备真碰到什么事可以让朱文羽骑马逃走,谁知朱文羽身受重伤,情急之下自己服下“五圣毒龙丸”,背着他逃出蒋府,对于事情的来龙去脉竟是一无所知。

“朱……朱大人恐怕不行了,请了四五个成都最好的名医,都是如此说,说是朱大人……说是朱大人气若游丝,已是回光之际,他们也都无能为力了。”孙昌旭摇摇头,低声叹道。

“什么?!”玛雅蹭地一下坐了起来,“他……他在哪?快带我去找他。”

“玛雅姑娘快快躺下,你也中了无名剧毒,随时都可能毒发,须得静卧将养……”孙昌旭安抚道。

“没什么养不养的,快带我去,我要去看他,快!求求你了,我要去看他。”玛雅哭闹道。

“好……好好,玛雅姑娘稍安勿燥,老夫马上……马上带你去看,张妈,快……快扶着玛雅姑娘,到朱大人房中去,快。”孙昌旭忙指挥道。

张妈扶着玛雅走到隔壁朱文羽房中,孙昌旭也跟着进来,只见里面还有一个大夫模样的人正在给朱文羽试脉,闭目沉吟半晌,叹口气,回头对孙昌旭行礼道:“孙大人,小人惭愧,这位公子受伤过巨,已入游离之际,只余一息尚存,随时都会断绝,现今也不过是苟延残喘而已,小人实在无能为力,还望孙大人恕……”

“你乱说什么?什么苟延残喘?!你咒他死啊?”玛雅闻言大怒,身上无力还被张妈扶着,却是一脚踹了过去。

那大夫猝不及防,一下被蹬倒在地,莫名其妙道:“孙大人,这……”

“陈先生快快请起,我这位朋友因心急病人的伤势,行事鲁莽,还请陈先生恕罪。”孙昌旭也没料到玛雅居然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忙凑过来要扶那姓陈的大夫。

那大夫从地上爬起,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拱手道:“不敢,不敢,孙大人言重了,言重了,不妨事不妨事,只不过这位公子受伤过重,小人医道浅薄,实在是无能为力……”

“此乃我朋友受伤过重,与陈先生无关,多谢陈先生了。来人,恭送陈先生出府。”孙昌旭扬声道。

“是,是是,小人告辞,小人告辞。”那大夫看了一眼玛雅,有意避让着快步离开了屋子。

玛雅无言地看着那大夫离开,“哇”地一声,扑到躺在床上的朱文羽身上放声痛哭。

那朱文羽却仍是一动不动,面色惨白,昏迷不醒。

“玛雅姑娘,快别哭了,朱大人身受重伤,不宜乱动,让他好好躺着休息一下,我们再想想办法,一定要把朱大人救过来。”孙昌旭伸手过来安慰道,张妈也忙过来欲扶玛雅。

玛雅不理,一把甩开孙昌旭的手,仍是伏在朱文羽身上哀哀痛哭。

孙昌旭也知此时劝是劝不动的,只得摆摆手止住张妈,站在一旁,干脆由得玛雅哭个痛快。

玛雅哭个半晌,突然止住,回头看着孙昌旭,仍是涕泪满面,口中却喊道:“快,快准备马车,去丹棱去,去赵姨家,赵姨能救他的,快,快去。”

“赵姨?丹棱?”孙昌旭喃喃道,他一时被弄得莫名其妙。上次朱文羽三人从深山中伤愈而出,只曾说是为人所救,因朱文羽想到赵敏等人住在深山就是为了隐居避世,因此并未向孙昌旭莫多等人言明赵敏之事,孙昌旭并不知道内情。不过孙昌旭毕竟主管一省刑名,反应极快,一听到“丹棱”二字,便立刻想到上次朱文羽受伤也是在深山之中养伤,想来那叫什么赵姨的人定然和上次朱文羽伤愈有关,更说不定就是上次救朱文羽之人。今日从早上到此刻,在这府中已请了成都府的好几个名医来替朱文羽看伤,都是束手无策,说是要替病人准备后事。此时玛雅既说要送到那叫什么赵姨的人那儿去,必有缘故,便道:“玛雅姑娘,今日已晚,明日我便马上安排马车,送朱大人去丹棱治伤。”

“不行!不行!快去准备,马上就走,马上!再晚就来不及了,快去呀!”玛雅用力摇着头,大声喊叫道。

“好好好,我即刻去准备,玛雅姑娘别着急,我马上安排,这就走,这就走。”碰上玛雅这种蛮不讲理的姑娘,孙昌旭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好由着他,再说朱文羽受伤颇重,也确实是越快越好,连忙跑了出去。

孙昌旭果然办事极快,不过一顿饭工夫,马车,还有车上的饮水干粮用度,都已准备妥当,孙昌旭还点了两个精干得力的家丁,几个武功较好的差役,带上盘缠,再带上他写给丹棱县令莫多的一封书信,随车同行。

孙昌旭回到屋中告诉玛雅,玛雅二话不说,便要抱起朱文羽上车,却是两脚无力,一下软倒,孙昌旭连忙安排兵士将朱文羽抬到车上安顿好,又在旁边放上软垫给玛雅盘坐,一切收拾停当。

临上车前,玛雅正要跨入车厢,突又回头道:“孙大人,他……他的事千万不能声张,谁也别告诉,官府里也有天衣盟里的人,千万别说,一切等他伤好了才行,千万别忘了。”

------------ 第十八章 泣血青藤(8) 直到此时,孙昌旭才知朱文羽此次之伤居然又和天衣盟有关,大讶,正要细问,玛雅却已钻入车厢之中,叫道:“快,快走!”

马车应声而动,快速地驰出孙府之中。

孙昌旭看那马车远去,怔了半晌,口中喃喃道:“天衣盟,又是天衣盟。”上次在丹棱朱文羽曾和他说起天衣盟之事,他便知此事干系重大,却不料这一次又是天衣盟所为,弄得朱文羽生死不知。本想写折子上报朝廷,却又被玛雅方才那句话吓住,上次朱文羽也曾说过天衣盟可能朝中有人,如果确实如此,那自己写给朝廷的折子万一被天衣盟中人看到,极可能会给朱文羽带来危险,暂且不说,命莫多仔细照应,静待朱文羽伤愈而出,确实是个更保险的办法。至于朝廷之中,自己须得仔细朝中的细微变化了,天衣盟中人敢如此谋害朱文羽,必定还会有所动作,朝中必起波澜,自己还须得小心行事才是。

玛雅坐在马车之中,因怕颠得厉害,将朱文羽抱在怀中,一个劲掀开厢帘催促车夫快行。车旁六七个家丁差役一人一骑,沿着官道向南狂奔,连晚上也不找客店歇宿了,只在路上停了停,吃了些干粮,差役家丁席地而坐,略歇了歇,又乘夜赶路。第二日便到了蒲江县境,也亏得孙昌旭考虑周到,知道玛雅必定要连夜赶路,早已给蒲江县令写好书信,到了蒲江县镇,差役们自去大敲县衙之门,把县令叫醒,将所有马匹统统换过,补充了些饮水干粮,又继续朝南赶路。本来从成都到丹棱县三百余里,快马两日可到,马车都须三日,玛雅一行如此马不停蹄地赶下来,居然两日便也到了。待到得丹棱县镇之时,玛雅已是披头散发衣裙不整,数日间不睡不寐的,弄得极度疲累,形容憔悴,眼睛周围都是明显黑黑的一圈。

差役找到县衙,莫多接信大吃一惊,连忙迎出县衙,见到玛雅之时大吃一惊,才数月不见,玛雅不但已是憔悴不堪,更怪异的是脸上都是青一块灰一块的,便如得了极重的恶疾一般。

“玛雅姑娘,你的脸……”

“没时间和你说,我现在得送他去赵姨那儿去。”玛雅哪还顾得上什么寒暄?张口便道。

“下官即刻便去准备,派衙役护送姑娘,朱大人怎么样了?”莫多看了孙昌旭的信,当然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忙问道。

“我也不知道,反正得尽快找到赵姨他们,要不然真来不及了。”玛雅的声音都已变得有些嘶哑,明显带着哭声道。

“玛雅姑娘知道那位高人的隐居之所吗?”莫多看了看躺在车中昏迷不醒的朱文羽,知道情势紧急,转头问道。

一句话把玛雅问了个张口结舌,这才想起来自己根本不知道那赵敏的住处在哪。

上一次入山乃是在大雪纷飞的冬夜,她和唐韵二人被朱文羽拖着狂奔,根本就像没头的苍蝇一样慌不择路,直奔出数十里地才停下,现在要她领着人再去找那三人养伤住了几天的小山洞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况且那小山洞离赵姨家还有十余里。再后来朱文羽伤愈出山,也是明武兄弟带的路,那时山中积雪还未完全消融,玛雅当时也是跟着走而已,此时却已是盛夏,景致全然不同,别说顺着当时出山的路找回去,只怕连那出山的口都找不到了。

玛雅头都大了,明明知道赵敏便住在这群山之中,明明知道也许能治朱文羽伤势的神医便在山中,却是“云深不知处”,如何才能找到赵敏一家?

莫多问清缘由,也是一筹莫展,若说派人进山去寻,方园数百里,没个十天半月的哪找得到?朱文羽的伤势如何能拖得这么久?

和玛雅一起来的孙昌旭的家丁兵士也跟着着急,“这怎么办?谁也不知道。”

也不知有谁似乎咕嘟了一句:“要是他们知道我们来就好了,直接出来接就行了。”

玛雅眼睛一亮,急急道:“莫多―――”

“下官在。”莫多忙道。其实玛雅既非官场中人,又比莫多小了许多,本不该如此直呼其名,不过二人原来便已认识,玛雅本就是个直爽性子,天真烂漫心里藏不住话的,而且此时朱文羽伤势犹重,情势紧急,谁也没有在意这个。

“快,快派你的人,一人扛一面旗子,旗子上挂封书信,信里就写一句话,‘玛雅急找赵姨,在丹棱县衙’,把旗子往山头上插,全往山头上插,越高越好,越醒目越好,一定要让他们看到,快。”玛雅犹如放炮仗一般吩咐道。

莫多本来还没明白玛雅的意思,听到后来才恍然大悟,山上突然多了旗子,住在山中的赵敏他们必然会去察看一下,一看到书信,自然便会来县衙找玛雅,这果然是一个极妙的主意,也亏得玛雅一转眼便想了出来:“姑娘好计策,下官即刻去办。”说罢急匆匆而去,这书信自然也是他代写了,只是县衙中哪来这么多旗子?只好紧急派人到绸缎庄去买红绸子,再四下里寻了不少长长的竹竿,一下直做了五六十面红旗子,每支旗杆上都挂上一封书信,信封上写着“赵敏启”三个大字,至于信封和信内的那句话,都快把莫多的师爷写得手都酸了。

莫多也是机灵,不待旗子全都做好,做一件便派兵丁进山往山头上插一件,而且找到上次朱文羽被杜风伏击进山的那处,先一个劲地往群山中的山头上插,折腾了一个多时辰,已是日薄西山了,还没插多少个山头,急得玛雅坐立不安,直催着快些快些。

旗子刚做好三四十面,才送出去十余面,莫多正在县衙院中布置着差役骑快马打着火把往山中赶,就算连夜进山也须得尽可能多地在山头上插上红旗,以便第二日赵敏他们能看到。

玛雅在屋中守着依旧昏迷不醒的朱文羽,眼泪都快流干了,给朱文羽喂些稀粥也喂不进去,探脉门看,脉息也是若有若无的极是微弱,眼见是支持不了多少时候了。玛雅心急如焚,床边院中两处走过来走过去,一会过来看看朱文羽,一会又过去不住地问莫多已插好了多少个山头的红旗子。

玛雅正在院中问莫多之时,突觉朱文羽房中一暗,连忙回去看,只见那烛火不知为何突然熄灭了,屋中一片黑暗。玛雅大吃一惊,忙叫点灯。待差役端来烛台,玛雅和莫多才发现根本不是原来的蜡烛燃尽了,而是突然熄了,只余下一丝残烟仍在烛芯上缭绕。

玛雅莫名其妙,命人将蜡烛点着,不放心地去看朱文羽,突地一声大叫,原来朱文羽的枕头边上居然摆着一封书信,那书信上居然写着“赵敏启”三字,正是莫多命差役连夜要插到山头上的旗杆上要挂的信,却为何突然出现在朱文羽枕边?

玛雅以为会是赵敏回的书信,忙取了过来,抽出信纸,谁知里面却仍是“玛雅急找赵姨,在丹棱县衙”一句话,和送出去的毫无二致。满心的希望破灭,玛雅呆呆地坐在床边发怔。

莫多在旁忽道:“信封背面有字?”

玛雅忙翻过来看,只见那信封背面果然有一行小字,字迹十分工整。玛雅忙看内容,只见那上面写着:“不必再插旗了。即刻带人至镇西山口,一片松林便是,仅玛雅和伤者,他人无需跟着,自会有人接应。张。”

玛雅大喜,她想起那明昭的爸爸便是姓张,看来这留书之人便是那赵姨的相公,明昭明武兄弟之父了。忙令备车,将朱文羽抬到车上,自赶车便要去山口。

莫多忙令人跟着,玛雅不让,说是那留书之人如此吩咐。

莫多无可奈何,不过还是坚持要送到山口,到了那一片松林之处莫多的人再回来,只留玛雅和朱文羽在那等着便可。

玛雅也知道这只是莫多的好意,便也答允了。

莫多和数十兵丁护送了玛雅和那马车到达山口松林之处,“玛雅姑娘,一切小心,随时给个信。”莫多对玛雅道。

“行了行了,快回去吧。”玛雅着急地摆摆手,赶着莫多等人回去。

“那姑娘小心,我们走了。”莫多无法可施,道,说罢一挥手:“走,回去!”。

莫多等人的声音渐渐远去,周围一片寂静,玛雅坐在车中,忐忑不安,只觉得心扑扑扑地乱跳,她不知道那信封上的字是谁留下的,又是谁放在朱文羽枕边上的,只知道现在真的什么别的办法也没有,一筹莫展,只希望真的是那赵姨留下的话,赵姨会来接自己和朱文羽,否则看这架势,朱文羽实在是撑不了几天了,就算是陷阱,就算是火坑,也只能往里跳了。

------------ 第十八章 泣血青藤(9) 过了半晌,一直都没有动静,玛雅一阵心慌,偷偷地撩开车厢窗上的布帘,只见外面一点灯火也没有,黑乎乎的,只见那晴朗的夜空下群山巨大的黑影,一层叠一层的。今日是初二,天上只有一线弯弯的月牙,满天的星斗,极是热闹,却反而更让人感觉到这山脚下冷浸浸的幽静。

突地,马车动了起来,这一下猝不及防,把玛雅吓得尖叫起来,惊叫声在这空旷的山谷中显得尤其尖厉。只听车厢外车夫的座上传来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玛雅姑娘吧?别怕,我姓张,是明昭的爹爹,我带你进山。”那男子的话极是温和,让玛雅安心不少,却仍是惊魂未定,结结巴巴道:“明昭……明昭妹子的……的爹爹?”

“是啊,明昭常说起你呢,还有你赵姨,也常常提起你们。来,把这药吃了。”前面的车帘伸进一只摊开的手来,玛雅在黑暗中一看,似乎那手里有一颗如黄豆大小的丸药。“这是给你吃的,你朱哥哥我已替他扎了针,没有事的,到家就好了。”

听到明昭和赵姨的名字,玛雅的心总算平静了许多,心思便也灵动了些,问道:“你是张叔叔吧?上次去没见着你。”

“是啊,上次你们来的时候我进山采药去了,未能蒙面,多有怠慢了。”车外的男子呵呵一笑。提高声音道:“各位朋友,我带玛雅姑娘回去做客去了,大家放心,张某会尽力医治的,莫先生请回罢,山顶上的旗子也可以都取回来了。”说罢一扬鞭,啪地一声打在马屁股上,那马车直朝山谷中走去。

“你说什么?”玛雅莫名其妙。

“呵呵,你这些朋友,还有那个莫老爷,怕你出什么意外,都守在旁边呢。”车外男子呵呵笑道。

“我怎么不知道?”玛雅大感意外。

原来莫多担心朱文羽的安危,虽说玛雅坚持单独去找什么赵姨,但朱文羽毕竟乃是朝廷钦差,又不知那叫什么赵姨的人是什么底细,万一也是天衣盟中人,朱文羽在这丹棱境内又出了什么岔子,那莫多一个小小的县令可着实担当不起,便也多了个心眼,在替玛雅准备去山口松林外的马车之时,暗暗吩咐十几个差役,预先埋伏在那山口之处,再领着玛雅的马车前去。待和玛雅打过招呼之后,令随行而来的兵丁作势离开,自己却在不远处伏了下来,和预先埋伏的差役一起守着玛雅的马车,看到底是什么人来领着玛雅去那叫什么赵姨的人家中。过了好半晌都悄无人影,正自奇怪,突觉腰中一阵酸软,已是被人悄无声息地点了穴道。再看看周围一同守着的差役,似乎也在同一时候被人点了穴道,丝毫动弹不得,眼睁睁地看着马车离去。

直待马车在山中消失无影,过得一个多时辰,莫多才觉身上突地气血活络起来,蹭地一声跃起。只见旁边的差役也纷纷跃起,看来被点的穴道都自然解开了。

“老爷,怎么办?”差役纷纷提着刀凑了过来。

莫多方才听得玛雅和那赶车的男子几句对话,知道二人素识,那姓张的男子确实是送玛雅去那赵姨家中,略略放心,心想总算了了一件差事,一扬手:“走!回衙!”

回到县衙之中,只见一个兵丁急着求见,莫多叫他进来,那兵丁进门便拜倒在地:“老爷恕罪,小的拿着旗子去山上,到了山顶之上才发现绑在旗杆上的书信居然不见了,小的沿路仔细寻找也未找到,丢失了书信,还请老爷发落。”

莫多这才知道朱文羽枕边书信的来历,心中不禁对那姓张的男子的武功钦佩不已,能不知不觉盗走一个正在赶路的兵丁手中旗杆上的书信而不被发觉倒也不难,但方才能在一瞬之间连点十余大汉的身上穴道,而自己这边十数人却都根本毫无所觉,未察有人欺近,然后十余人的穴道几乎同一时候自然解开,若是那姓张的男子心有恶意,这十余人便顷刻间命游地府了,这份轻功,这份身法,这般准头手劲,实是让人叹服不已,却不知是什么样的高人。

莫多就算想破了脑袋也万万不会料到,这个中年男子自己不但听说过,而且几十年前还见过一面,他居然便会是自己当年身属明教义军之时,明教的教主,当年武功天下第一的张无忌。

那张无忌赶着马车,连夜赶路,直到天大亮之时,才赶到隐居的山谷中。玛雅却是这几日又急又累的,此刻想着已是可以找到赵姨他们了,心中总算放下了一块大石头,才感觉疲累异常,早在车厢之中抱着朱文羽睡着了。

待得马车停下,玛雅才惊醒过来,便听到车外传来明昭的声音:“爹爹,爹爹,今天怎么赶了个马车回来啊?”

紧接着便是赵敏的声音:“无忌,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还赶个马车走夜路?出什么事了?”

“呵呵,敏妹,我给你们带来位客人,明昭,我把你小伙伴带来了。”

“什么小伙伴?”赵敏笑骂道,“明昭除了老念叨上次的那个玛雅姑娘,别的还有什么小伙伴?你总不会把玛雅姑娘带来吧?肯定又是什么小羊小马之类的,还装到车里,看你这神气的。”

玛雅听到这声音,极是亲切,一把撩开马车厢的窗帘子,叫道:“赵姨,明昭,是我啊,我是玛雅,我回来啦。”

“玛雅姐姐―――”明昭已是开心得跳了起来,连忙扑了过来,居然使上了轻功,一下便窜到张无忌身边,一把掀起布帘,探头一看,一声惊叫,差点掉下马车,被玛雅一把拉住。

“玛雅姐姐,你……你的脸……”明昭吓得掩住了口,怕怕地下到车下。

赵敏也凑了过来,就着布帘朝里看了看,惊道:“玛雅姑娘?你的脸怎么这样?这是谁?怎么?文羽又受伤了?快,快抱下来!”回头叫道:“明武,明逊,快,快去收拾一下你玛雅姐姐那间屋子,快。来,玛雅,抱文羽抱下来。”

“别动!”张无忌喝了一声,急忙挡住:“先别动朱公子,我已给朱公子扎了针,快六个时辰了,现在别动他,待我取了针再下车。”

“张叔叔,你什么时候给……给他扎的针?”

“昨夜我留书信的时候,顺手扎的,可以维持他伤势不至恶化,能保六个时辰,现今时辰快到了,我就在这车上给他取了针再说。”张无忌道。

玛雅张开大口,惊讶地看着张无忌,她绝未料到那张无忌在丹棱县衙之中便已开始给朱文羽扎上了银针,而且在那片刻时分,便已认准穴道扎好,怪不得前一夜只觉朱文羽睡得极好,极是安详,一点也没出什么岔子。只不过从县衙中到入山的山口,再从山口一直到此,玛雅便一直抱着朱文羽,并未觉出朱文羽身上扎有任何银针啊。“张……张叔叔,你扎……扎在哪了?”

“就扎在他身上啊。”张无忌略有诧异,不过马上反应过来,笑道:“呵呵,我扎入肉中去了,你摸不到的,一会我用掌力将针吸出来便可。”

玛雅在五毒教中长大,五毒教精研毒物蛊物,自然也有人会使银针,却从来都没听说过扎针时能将银针全扎到皮肉之中去的,大多是扎进去数分一寸的,然后还须得露出皮肉寸余,以便到时取针。这张无忌居然说将针全扎了进去,到时取针时再用掌力将针吸出来,这种扎针之法简直是匪夷所思。

赵敏看出玛雅眼中的疑惑,插言道:“玛雅姑娘别担心,我的医术都是明昭他爹爹教的呢,他若是治不了,天底下只怕也再没人能治了。对了,玛雅,你是不是中毒了?怎么脸色这样?无忌,给玛雅吃药没有?”

“吃了粒定毒丹,现下我还不知道玛雅姑娘中的什么毒,不过看玛雅这脸色,似乎有点像是吃过‘血河车’和‘益母草’之类的药物,过一会我再细看。”那张无忌一边说着话一边在朱文羽身上东拍拍西拍拍,不一会便摊开一只手掌在玛雅眼前道:“看,这是昨夜我扎进去的银针。”

玛雅定睛一看,原来是七八根长仅寸余的亮晶晶的极细银针,心知便是方才张无忌用掌力从朱文羽身上吸出了的。这些针细如牛毛,那张无忌居然能隔着衣物将其吸出,这份功力简直便是惊世骇俗了。

“好了,明武,明逊,替你玛雅姐姐把你文羽哥哥抱到屋里去。”赵敏一劲地吩咐,明武兄弟应了一声,过来便抬朱文羽。玛雅怀中骤然一空,连心也好似被人掏了去一般,虽知明武兄弟只是将朱文羽抬进屋去,而且现在已到了赵姨家里,但仍是若有所失般出神地看着被抬走的朱文羽,半晌不说话。

“玛雅姐姐,玛雅姐姐,你快下来呀。”明昭早已在车下叫得欢了。

“哎。”玛雅醒过神来,答应了一声,便要起身下车,突觉双脚一阵麻木,原来她一直将朱文羽抱在怀中,压住自己双脚,血脉不通,如此过了一夜,两只脚都快没了知觉了,过了好一会才缓过劲来,小心翼翼下车。

------------ 第十八章 泣血青藤(10) “无忌,你怎么会碰到玛雅的?”赵敏依旧感到十分意外。

“呵呵,说起来玛雅姑娘确实冰雪聪明。我昨日到县上采办些盐巴火石之类,本想歇一晚今日再回来,谁知看到县衙之中有不少差役骑着马打着红旗子到山里去,我也不明怎么回事,就跟上去看了看,发现每杆旗子上都似乎绑着一封书信,我好奇心起,又担心他们进山和我们有关,就随便跟了一个差役,把信偷偷取过来看了一下,却写着‘玛雅急找赵姨,在丹棱县衙’几个字,我大吃一惊,记得你和明昭以前总提起过玛雅的名字。然后我又到县衙里走了一趟,才知道这是玛雅想出来的法子,我又到房里看了看朱公子的伤,因事急,又没带什么医药,朱公子的伤又不轻,就扎了几根银针,给玛雅留了封信,让她到山口等我,我就载他们回来了。呵呵,玛雅姑娘这个主意确实极妙,在山头插上旗子,任谁都会去看看的。”张无忌笑道。

玛雅被张无忌一句话夸得脸都红了,张口刚说一句:“明昭……”却突然感觉身上一阵虚脱,刹时间满身大汗,已是人事不知地瘫倒了下去。

众人大惊,明昭更是大叫:“玛雅姐姐,玛雅姐姐,你怎么啦?玛雅姐姐―――”

张无忌伸手探了探玛雅的额头,只觉热得烫手,又翻了翻玛雅紧闭的双眼,急道:“不好,玛雅姑娘毒发了,快,快抱进屋去!”

赵敏一下抱起玛雅,快速走到屋中,和朱文羽并排一起放在床上。张无忌运指如飞般地连点玛雅身上几处大穴,再伸手去探玛雅的脉门,只觉脉息忽快忽慢,忽强忽弱,显是玛雅所中之毒已然发作。张无忌急道:“明昭,快取我的针包来!”

张明昭答应一声,飞速地回到自家房中,取来爹爹的银针包。张无忌取过银针,略一思索,对准玛雅的胸腹大穴头上连扎十余针,再取过一根更大的银针,一下扎进玛雅的头顶百汇穴中,再探探玛雅的脉息,又取了几根小些的银针,依次在玛雅手脚上各扎了几针,一时间,玛雅身上已扎上了三十余根银针。赵敏和明昭明武等人在旁边目不转睛看着,都是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生怕打扰了张无忌,直待张无忌将针扎完,试了试玛雅的脉门,沉吟着走出屋外。

“玛雅怎么样?还有文羽,伤怎么样?”赵敏跟在张无忌身后,问道。

“不太好办。”张无忌摇了摇头。

“爹爹,你一定要救救玛雅姐姐,求你了,救救他们,爹爹。”明昭拉着张无忌一只手不停摇晃着,哭求道。

“怎么不好办了?中的毒太深?”赵敏问道。

“嗯,玛雅姑娘中了一种很奇怪的毒。此毒以血河车,紫贝母,益母草等数十种珍奇药材制成,这些药物有些至阳,有些至阴,都可算是浆补身子的良药,若是服用得当,于身子实是极有好处,但如果合在一起服用,却是相生相克,反而生出许多奇怪的毒性出来。这种药吃了,短时内体内潜力会挥发出来,人变得力大无穷,好似功力突然增强了十倍一般,却是淘空了身子,根基经脉都大大受损,实是有害无益。”张无忌道。

“你是说这好比本来是小河,服了这药之后突然变得水特别大,把河岸也给冲垮了?”赵敏毕竟跟着丈夫学过十余年医药,即刻醒悟过来。

“正是如此,如今玛雅姑娘的全身经脉均已大损,恐怕……”

“玛雅定是为了救文羽,才自舍性命,服用此等烈性之药,以救文羽脱险的。”赵敏不由自主抹了抹眼泪。这赵敏年轻时便机敏无比,不愧一个“敏”字,行事计划极其细致周密,此时一猜,便已将事情来龙去脉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想来差不多,这位玛雅姑娘确实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张无忌想的更多的是玛雅的伤,倒是没想这么多,听了赵敏的话,深以为然,也不由点头道。

“那你得救救她呀。”赵敏道。

“是啊是啊,爹爹,你救救玛雅姐姐啊,救救她呀。”明昭仍是摇着爹爹的手不放。

“呵呵,爹爹会救的,明昭放心,明昭乖啊。”张无忌低下身来,笑着拍拍女儿的小脸蛋,双站起身来,肃然道:“救活应该不难,只不过……只不过可能她这身内功是保不住了,经脉已是大损,极难恢复。”

“呵呵,这个容易,反正玛雅内功也不高。”听说有救,赵敏登时放下心来,笑道。“大不了我教她招式,想当年我不是也没什么内功吗?不一样的把你们中原各大武林门派中的招式学了个遍吗?许多人都不是我的对手呢。”

张无忌想起当年赵敏在大都万安寺中囚禁中原武林群雄,一个个逼问武功招式,世事如烟,一转眼间已是二十余年了,也是一笑:“呵呵,还说这些?当年韦蝠王往你脸上抹鞋泥,不是把你吓得够呛吗?”

“哼,韦蝠王这个仇我还没报呢,若是让我再见着他,非得逼他把轻功都教给明昭不可。呵呵,无忌,你和我在一起,你那些法王啊使者啊什么的,都恨不得我死了才好呢。”

“呵呵,怎么会呢?敏妹,后来不是都和好了吗?后来在少林寺救义父,我们不是都在一起吗?还有宋师伯他们,不都接受你了吗?”张无忌笑道。

“也不知道这些人现在都怎么样了,都二十余年了……”赵敏喃喃道。

“义父蝠王他们都年事已高,太师父二十余年前就已经一百多岁了,如今恐怕……恐怕都过去了……有时间我们真得出山看看,让明昭明武他们也去看看义父他们,还有太师父,最少也得到他们坟上去看看……”张无忌也是陷入回忆之中。

“嗯,不过现在朱元璋当了皇帝都把明教都禁了,你明教那些老兄弟恐怕也不知道现在在哪呢。”赵敏又道。

“朱兄弟禁了明教也不一定就是坏事。明教有许多兄弟都在大明当了大官,常大哥徐大哥,还有汤大哥他们都是,自然比草莽之时强得太多。只要对百姓有好处,禁了也就禁了吧,我出山采办东西,看到百姓安居乐业,也着实替我朱兄弟高兴,他会是个好皇帝的。”

“那杨逍他们呢?禁了明教他们会在哪?还有你的不悔妹妹,蛛儿妹妹,还有周姑娘。”赵敏斜着眼盯着张无忌。

“明教在中原禁了,西域还有,杨左使他们应该在西域吧?这明教本就是西域的门派,总坛光明顶也在西域,这倒没什么关系。不悔妹妹自然还在武当,只不过不知道她和殷六叔怎样了。蛛儿不知嫁人没有,也许还和舅舅在一起,他们父女二人应该和好了吧?周姑娘……二十余年前我们隐居之后就没有了她的消息,也不知道如今在哪,过得怎样。”张无忌喃喃道。

“哼,想她了吧?那你去找你的周姑娘啊,你们可是拜过堂的正经夫妻呢,你现在去找她呀,重续前缘,多好。”赵敏又赌起气来。

“看你说的,敏妹,这辈子我有你一个已是足矣,芷若……我和她是有缘无份的,其实她心里也挺苦的,以前许多错事她也是无奈之下才做的。”

“哟,芷若芷若,叫得多亲密,心疼了吧?快去找她,还来得及……哼!”赵敏酸溜溜地说。

“又来了……你知道我的心的,敏妹,我当初既然和你在一起,就不会再改变。如今明武兄弟,明昭都这么大了,还说这些话干啥?”

“哼,瞧瞧你那臭样。”赵敏撇着嘴说,自己也不由得笑了出来。

张无忌沉吟不语。

“怎么?说着你痛处了?”赵敏斜了张无忌一眼。

“我在想玛雅姑娘和朱公子的伤势。”

“哦,呵呵,一下都扯远了,忘了正事了。玛雅你只管给治就行了,内力没了就没了,我来教她招式,当年我学了无数的招式,好多都没用过呢,全教给她。这孩子,就她这份救文羽的心,我就喜欢,和上次韵丫头一样,上次我还没看出来呢,实在是个好孩子。对了,文羽的伤怎么样?”

“朱公子的伤我上次还没仔细检查,不过我探了一下他的脉息,真力散乱,在体内左冲右突,不顺着经脉游走,完全乱了套,想是受了极重的内伤,真力被人震散,无法凝聚,若是常人,这真力早已散尽了,不过朱公子修习的似乎是道家先天真气,颇为纯正,底子极厚,才能支撑至今,不过若不加紧医治,恐怕这身内功也得废了。”张无忌沉吟道。

“那你快治啊。”赵敏听说如此严重,急道。

“怪的是朱公子似乎也中了一种毒,这种毒和玛雅的又不一样,我先用银针替朱公子稳住内息,再慢慢仔细检查,妥为医治。说实话,朱公子伤虽重,却还没有玛雅这毒凶险,只需找对方法,徐徐调治,不难痊愈,最重要的是须得想法压制住他的内力,让其归经入脉而已。”张无忌一边思索一边道。

“你是说先治玛雅?”

“当然是一齐治,只不过玛雅姑娘这边我须得好好想想解毒的药物,至于朱公子的伤,我先想法把毒稳住,再压住他的内力再说。”

“要我帮你什么吗?”

“呵呵,不用,敏妹,你把他们照应好就行。治他们俩的伤我如今还没什么把握呢,须得看看医书,找个方子出来。”

“嗯,行吧,那我先安排他们俩沐浴洗洗再说,看把玛雅累的,都不成人形了,着实让人心疼。”赵敏一边说一边微微摇了摇头,抬高声音叫道:“明武,明逊,去烧些水,给你玛雅姐姐和朱哥哥沐浴。”

“哎。”两兄弟的答应声都是整齐划一,不愧是一胎双生的兄弟。

玛雅仍是昏睡不醒,替她洗浴的自然是赵敏了。解开玛雅的衣衫,看着玛雅身上也和脸上一样红一块灰一块的,极是吓人,赵敏都是不住地摇头叹息,越发怜爱这个为了朱文羽宁舍自己性命的小姑娘。

至于给朱文羽沐浴,便只有张无忌自己亲自动手了,还有明武明逊兄弟俩在一边相助。

朱文羽一直昏迷不醒,任他三人摆布,只见朱文羽全身上下除了左右两肩上都包扎着纱布,其余地方都是完好无损,一点伤也没负。

张无忌小心地揭开朱文羽左肩的纱布,原来是一道剑伤,长约三四寸,入肉约摸半寸厚,虽是看着吓人,却只是外伤,并非伤筋动骨。

张无忌再拆开朱文羽右肩的纱布,入眼便见有五个血洞,心头大震。

------------ 第十九章 兄妹情深(1) 这五个血洞张无忌曾见过一次,但就是那一次便已让张无忌今生再难忘记。

那是当年张无忌在濠州和周芷若拜天地之时,赵敏拿着他义父金毛狮王谢逊的一缕头发逼他即刻下山不得成婚,须得跟着她走,张无忌心念义父安危,无奈之下求周芷若推迟婚期,周芷若大怒,婚堂上以形如鬼魅的武功抓向赵敏,五指插入赵敏的肩头,在赵敏肩头也留下这么五个血洞,和此时朱文羽肩上的几乎一模一样,而且同样是五个指孔深及肩骨,伤口旁肌肉尽呈紫黑,中得剧毒。后来在少林寺中听那姓杨的黄衣女子曾提起过这门武功叫做“九阴白骨爪”,当世之下除了那姓杨的女子,便只有周芷若一人会使。如今事隔二十余年,居然又见到这门武功造成的伤口,怎不叫张无忌惊心?一来惊心这伤口中的剧毒厉害无比,当年赵敏受伤,幸得当时就找到一种叫“佛座小红莲”的去毒草药,后来张无忌又以口吸毒,调养多日,赵敏方才转危为安,而此时朱文羽受伤已有数日,剧毒入体,解毒起来便麻烦许多,须得另想良策。二惊的是这门“九阴白骨爪”当年只有那个姓杨的女子和周芷若两人会使,而那姓杨的女子隐居深山,形若天仙,举止优雅,看起来绝对不是那种滥伤无辜之人,难道……难道朱文羽这伤居然会是周芷若所为?事隔多年,突然之间又见到一丝和周芷若有关的消息,她现在到底在什么地方?为何又会和朱文羽结怨动手?若非周芷若所为,那这世间难道又还会有第三个人会使这门“九阴白骨爪”的武功?这个人和周芷若又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张无忌心神大乱,二十余年前的种种情形如图画般历历在目,从眼前一一浮现。那个曾在汉水舟中认识的细心给自己喂饭的小女孩,那个在光明顶上用倚天剑当胸刺了自己一剑的少女,那个曾和自己盟过誓拜过堂却没入成洞房的新娘,那个受师父灭绝师太毒誓逼迫害了他一次又一次却又对自己爱不完扯不断弄不清的峨嵋派掌门,那个曾让大师伯宋远桥之子宋青书欺师灭祖犯下大罪的神仙般的人物,一段恩恩怨怨的往事,一重重说不清道不明的爱恨,事隔二十多年,她如今又在哪里?她过得怎么样?她一切都好吗?

张无忌真的想马上把这一切都弄个明白。可惜玛雅和朱文羽如今都仍在昏睡之中,欲问又无从问起,实在是让张无忌心神不宁,静心不下。

明武明逊兄弟见爹爹突然呆立不动,只是怔怔地看着朱文羽肩头的伤口,不明所以,张明武小心问道:“爹爹,你怎么了?”

“哦。”张无忌一下从回忆中惊醒,忙道:“没……没什么,快给你朱哥哥洗完了,抬到床上去躺好。”刹时间,张无忌决心尽快为朱文羽医治,待得他略好些,从他那里打听一些情况,看是不是真的过了二十余年,又能再有周芷若的消息,当年那张俏丽的脸庞又仿佛浮现在眼前。

本来上次唐韵等三人来张无忌家,赵敏便和三个儿女给他们盖了两间屋子,一间给朱文羽,一间给唐韵和玛雅二人,这次朱文羽二人再次受伤来此,屋子倒是现成的,赵敏一家七手八脚地将朱文羽和玛雅分别都放到各自屋中床上躺好,张无忌在朱文羽左肩敷上些金创药,又配了一些拨毒去腐的草药捣烂了,敷在右肩伤口之上包好,再在朱文羽全身各处扎上十余根银针,只见朱文羽依旧昏睡不醒,只是脸色略略红润了些。

“怎么样?”赵敏在一旁问道。

“我先替他扎上针了,须得过得一二十天,草药把朱公子肩头的毒都给拨出来了,才可给他治内伤。”张无忌擦擦手道。

“那他吃饭呢?总不能老是这么不醒的吧?”

“这些时日他须得吃流食,稀饭肉汤之类都可。没关系,过一两天朱公子便会醒过来,到时只是不能丝毫用力,待肩头的外伤好得差不多了他便可以下床行走,饮食之事倒是不用这么麻烦了。”

“哦,那玛雅呢?”

“玛雅姑娘这边须得每隔四个时辰吃一粒定毒丹,直到我找出解毒的方子来不可。玛雅这毒中得很怪,阴阳交错,一时极阳一时极阴,经脉已是大大受损了。”

“不管怎么样,无忌,你一定得救好他们两个。”

“这是自然,敏妹,我会尽力的。”张无忌应道。

玛雅白日里突然晕倒,只是因为服了“五圣毒龙丸”,张无忌给她服下定毒丹后又被赵敏弄着洗了个澡,躺在床上直到酉初时分才终于悠悠醒转,重新和赵敏等人见礼,明昭更是拉着她的手不放,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弄得赵敏只好赶着她去睡觉。

明昭哪里愿意?直到赵敏都板起了脸,玛雅又一个劲地哄着答应第二日陪着她玩,明昭才嘟着嘴不情愿地离去。

待得张无忌和赵敏安顿好明昭和明武兄弟上床睡觉,回到玛雅屋中,张无忌才问起玛雅事情的经过。但玛雅自己也并不十分清楚,只知道是朱文羽与一个姓余的盟主比武之时受的伤,大概说了说,张无忌仔细问了问那个姓余的男子的音容相貌,自己并不认识。其实这余世雄身为青城派掌门,早已名满天下,只是这张无忌和赵敏二人隐居深山已有二十余年,其间除了偶尔出山到丹棱县镇上买点盐巴火石等物,或是替三个儿女买几个小玩意儿之类的东西,余事尽皆未闻,故而居然连如今中原各大门派的掌门人是谁都没听说过,更别说听了玛雅的叙述便想到青城派掌门余世雄身上去了。故而思索半天,也想不出那个姓余的男子和周芷若到底有没有关系。

“姓余的是盟主?是天衣盟?”赵敏上次听朱文羽说起过天衣盟的名字。

“嗯。”玛雅因为自己师父“飘渺仙姝”何红花也入了天衣盟,不愿多说,只是应了一声。其实就算她说也说不出什么,对天衣盟来说玛雅也实在是知道不了什么内情。

“盟主姓余?那会是谁呢?”赵敏喃喃道。朱文羽依旧未醒,这个问题此时实在是没有人能够解答出来。

安顿好玛雅躺下,赵敏和张无忌回到自己家中,赵敏突问道:“无忌,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我?没……没有啊。”张无忌慌乱地答道。

“还骗我?都二十多年了,你我还看不出来?你这人天生不会说假话,什么都写在脸上,有什么心事你就说出来啊,和我还遮遮掩掩的,是不是他们二人的伤不好治?”

“伤确实有点棘手,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张无忌道。“我是在想另一件事。”

“什么事?”赵敏停下手中的针线,抬头问道。

“敏妹,你还记得‘九阴白骨爪’吗?

“那怎么可能忘了?那可是你的宝贝周姑娘的武功,那年她便在我肩头插了五个血淋淋的血洞。怎么?文……文羽肩上的伤……也是九……?”赵敏露出惊疑的神色。

“嗯。”张无忌微微点了点头,续道。“朱公子右肩的伤口,就和你当年被芷若在肩头抓的那一招伤口几乎一摸一样,我怕你担心,没给你看,后来我觉得还是和你说一声更好。”

“‘九阴白骨爪’?你是说伤朱公子的那个姓余的会和周姑娘有关?”

“现下还不知道到底是不是九阴白骨爪所伤,不过不管怎么说,确实是十分相似,如果真是的话,也算是和芷若略有关系的一点消息。”

“芷若芷若,叫得多亲热啊?又想她了吧?”赵敏撇撇嘴,语气中明显带着些嘲弄和酸溜溜的口气。

“敏妹你又多心了,我不是说过了吗?只不过这么多年,二十多年了,一直都没听说过她的音讯,想知道她怎么样而已。你和芷若也是旧识,你不想知道?”张无忌诚恳地道。

“嗯。”赵敏略一思索,道:“其实周姐姐也挺苦的,峨嵋派也不可能再要她的,宋青书本来是极爱她的,却走错了路,也死了。她当峨嵋派掌门人之时得罪了那么多人,天下之大,也真找不出一个容身之处呢。”

“是啊。”张无忌叹道。

“对了,我记得她的邪派内功已被你的九阳神功化掉了呀,你原来告诉过我的。”赵敏突然想起。

------------ 第十九章 兄妹情深(2) “功力可以化掉,但也可以重新练出来,武功心法也能记住再练,那本就是门速成的功夫,‘九阴白骨爪’当世只有她和那个姓杨的姑娘会使……”

“哪个姓杨的姑娘?”赵敏一时想不起来了。

“就是那个住在深山之中,被丐帮前帮主史火龙之女史红石从深山中请出来的黄衣姑娘,曾在少林寺中也以‘九阴白骨爪’对芷若的‘九阴白骨爪’的那位。”

“哦,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位姓杨的姑娘,是,那又怎么了?”

“那位姓杨的姑娘隐居深山,更兼她的‘九阴白骨爪’身形飘逸灵动,不带半分鬼气,实是一门堂堂正正的正派功夫。我想朱公子肩上伤口确实与你当年所受的九阴白骨爪伤口十分相似,而且也有剧毒,那个伤朱公子的姓余的人应该不会是从那个姓杨的姑娘之外得来的,那剩下的就只有芷若了,若是他使的确是‘九阴白骨爪’,那几乎可以肯定是从芷若那儿学来的,他自然也必定知晓芷若的消息。”

赵敏见张无忌言辞之中已是变相地承认周芷若的“九阴白骨爪”乃是一门邪派功夫,不禁心中舒服,却又不去注意张无羽数次直呼芷若的名字了。笑道:“嗯,那就想办法打听打听。说真的,二十多年不见,有时候我也挺想周姐姐的。”

“倒也不用出山打听,过几日问问朱公子看他知道不知道,若是不知,托他出山之后代为留意也可,我们还是住在这里,我那治麻疯的方子还没制出来呢。”

赵敏听张无忌自己说并不出山,只是托朱文羽去打听周芷若的消息,更是心花怒放笑靥如花,笑道:“好好好,你说什么都行,听你的,听你的。”

过得数日,张无忌终于配好了玛雅的药方,照方煎药服下,玛雅身上的红斑才慢慢褪去。不过正如张无忌所言,玛雅经脉大损,已是再无丝毫内力,上次刚到张无忌家中玛雅一下车便晕倒在地便是因为虚脱所致。不过赵敏早有主意,十分怜爱玛雅这种为自己所爱之人宁舍性命之举,待得玛雅身体稍复,便开始教玛雅的武功。当年赵敏仍是蒙古郡主之时,曾奉蒙古皇帝之命对付中原武林各大门派,设计将各派精英囚禁在大都万安寺中,后被张无忌救出,但在囚禁之时,却逼着各派好手演出了不少武功,自己细心学习体会,所学极杂,虽二十余年未用,却也都还记在心中,便尽数教给了玛雅,玛雅自此便舍鞭用剑,每日习练武功,照顾朱文羽,再又陪着小明昭玩耍。说来也怪,明昭自小贪玩,又有母亲宠着,练功从不用心,除了轻功之外别的一无长进,自玛雅来之后,只要玛雅练功,明昭便也一本正经地在旁边自己练功,一时间进步也极是神速,大出赵敏意外,不料教玛雅武功居然还无心插柳地让明昭也喜欢起练功来了,不禁心花怒放,教得更是勤了。

朱文羽的伤势却是极重,先是左肩中了一剑,虽只是皮肉之伤,却也流血不少。右肩又挨了一记爪伤,不但伤口中了剧毒,而且爪力中的那股阴寒内力也内侵入体,肩头离心又近,颇为惊险,后来又和余世雄全力对了一掌,因受伤在先,全身真气几被震散,四处游走,若是常人早就完蛋了,只是一来朱文羽修习的“易气养生诀”乃道家纯阳先天真气,颇有固本培元之效,底子极厚,二来张无忌后来也察觉到无论朱文羽身上经脉之中的真气如何乱窜游走,但心脉之间气息却仍是沉稳,并未受真气被震散的很大影响,令张无忌称奇不已,后来想到也许朱文羽修习过“龟息大法”之类的武功,能在危急之时以龟息之力护住心脉,却不知朱文羽并未修习过什么“龟息大法”,倒是习练过唐门门主“飘雪仙子”沈园雪所授的天山派独门内功“冰息功”,比之龟息大法更为灵妙,若非如此,此等重伤之下再经过从成都到丹棱再进山的数日颠簸,大罗金仙都已无救。

张无忌先是用银针封住朱文羽各处大穴,止住真气乱行,再苦思灵方配药,内服外敷,拨毒去腐,将朱文羽右肩上“九阴白骨爪”的剧毒去掉,生肌愈合。那“九阴白骨爪”何等阴毒?直过了近两个月,方才将伤口之毒拨尽,开始医治朱文羽的内伤。

进山不过十余日,张无忌仍在思索如何替朱文羽拨毒生肌,朱文羽已是神智略为清醒,方才知晓眼前的中年之人便是南宫雷多次提起过的张无忌,二十年前的天下第一高手,十分惊讶之余亦是颇为振奋,不免精神更好一些,闲时清聊,不时也请教张无忌一些武功道理。与朱文羽闲谈中张无忌乘机问起“九阴白骨爪”之事。朱文羽哪里知道?除了知道余世雄乃天衣盟盟主,青城派掌门之外,对于他如何会使“九阴白骨爪”,与周芷若有没有关系这些问题便是一无所知了,他连周芷若的名字都没听说过,更别说别的了了。张无忌问了半天,一无所获,略感失望,也不再言语,至于以后托朱文羽打听消息之事且待朱文羽伤好之后再说,否则岂非有以伤相挟的嫌疑?

再过得一个来月,朱文羽已能独自下床出屋行走,却只能慢慢驻杖而行,略一用力便只觉全身剧痛,犹如万把小刀乱扎一般,朱文羽早听张无忌提起自己全身功力都被震散,知道这是真力游走乱窜之象,也不慌张,只不过这样一来,这只猴子也只能极为难得地老老实实慢慢在屋边果园散散步,看看玛雅练功罢了。

却说当日玛雅带着朱文羽逃走后,任她何红花想破脑袋也不可能想到玛雅和朱文羽二人居然会到了四川按察使大人孙昌旭的府中,布置五毒教弟子四处搜寻了两日未果,垂头丧气地回到蒋宅。余世雄已是在蒋府中歇了两日,也渐渐恢复过来。他与朱文羽全力一掌,将朱文羽的全身功力震散,但朱文羽毕竟也是一流高手,易气养生诀何等厉害?反震之力也让余世雄身受极重的内伤。

好在五毒教大护法“夺龙砂”蒋少平,五毒教二护法“摄魂幡”韩鹏已将那夜等在蒋家大院不远之处农户家中的唐韵擒来,可怜那农户家的老两口,见到这两个煞星,被那二护法“摄魂幡”韩鹏一刀一个结果了性命,冤走枉死城,连房子都被烧了个干净。

蒋少平和韩鹏擒了唐韵来报五毒教主何红花,何红花告诉余世雄,余世雄沉吟半晌,道:“这唐韵乃唐门中人,是唐护法的家人,还是不要亏待于她为好。再说朱文羽已逃走,虽说已被我震散真气,恐怕难得活命,但毕竟未见他尸首,万一又有奇遇卷土重来,这唐韵会是我们手中挟持朱文羽的最好人质。把她关起来,好生照料着,过一阵子再看看朱文羽有什么消息,若是没有消息,要么放了,要么交给唐护法发落,到时再说吧。”说罢又疲累地闭上眼睛继续调息,这次和朱文羽一战也令他真元大损,一时难得复原。

待朱文羽逃走的第三日,天衣盟另一护法“八方湘雨”唐延楚带着两个儿子赶到蒋宅,却已错过了对付朱文羽的时机。这也是那死了的戴兴成怕夜长梦多,朱文羽生出警觉,等不及唐延楚赶到便着急布下了诱杀朱文羽之局,本想着凭余世雄一人之力已足够收拾朱文羽,唐延楚赶来也只是以防意外而已。谁知余世雄虽然重创朱文羽,却出了个玛雅,居然真的敢大胆出手救朱文羽,更未料到玛雅居然自己吃那剧毒无比的“五圣毒龙丸”,以致功力大增,居然真的将朱文羽救走,还搭上了戴兴成一条性命,实是大失本意。

说起这“八方湘雨”唐延楚如何成了天衣盟的护法,这期间还有绝大的隐情。

唐延楚乃是川中唐门的一支,父亲“散花神”唐泗乃是唐门上代门主“落花神”唐洛的亲弟弟,本是唐门中的第一高手,不但唐门暗器功夫炉火纯青,而且也精通拳脚剑法,今年新年武会上唐文所使的“散花逍遥游”便是唐泗所创。若是不出那场风波,上代唐门门主之位恐怕也落不到“落花神”唐洛的头上。“散花神”唐泗不但武功高绝,长得风度翩翩相貌英武,为人也极是风流倜傥,极是多情,居然在一次江湖行侠之时被一个邪派的女子迷上,两人打得火热,竟将唐延楚的母亲冷落在家。谁知那邪派女子居然利用唐泗之名做下许多坏事错事,在武林中惹起绝大的风波,后来唐泗之父,沈园雪的公公,唐门前代门主“冷面仙”唐冷彬大怒之下,逼着唐泗亲手将那邪派女子杀死,又令唐泗在唐门思过不得再走江湖,门主之位也就传给了“落花神”唐洛。后来唐泗在唐门中性情大变,整日间关在房中不言不语,状若疯魔,没过几年便郁郁而终。唐延楚自小便随母亲被唐泗冷落在家,受尽寂寞孤苦,又因为唐泗之过在唐门中总受人讥讽,虽说“落花神”唐洛看在兄弟情分之上极力照拂,唐延楚却自小便在心中想着长大后如何报复唐门,如何从唐洛手中夺回唐门门主之位。

后来唐门老一辈人物相继凋零谢世,唐门中已是由唐延楚一辈为中干。此时除唐洛之长子唐延雄外,唐延虎又成了门中武功最高之人,而唐延楚却只是精研暗器,在江湖中搏了个“八方湘雨”的外号,便是说他的暗器功夫犹如雨点从四面八方般齐至,再高明的武功也难免被这“雨点”沾上,但他的拳脚剑法功夫却是相差甚远。于是唐延虎又担当了唐门子弟武功总教习之位。唐延楚对此极为不服。一来那唐延虎与唐门嫡系血亲远了许多,唐延虎的父亲只是唐洛的堂弟,而唐泗却是唐洛的亲弟弟,他与如今的唐家堡堡主“两步风”唐延雄乃是嫡亲的堂兄弟,如今的唐门门主“飘雪仙子”沈园雪乃是他的亲伯母,按理唐延雄应该和他唐延楚更亲才是,此次唐延雄却是宁舍他唐延楚却去重用那个唐延虎,分明是故意压制自己。二来唐门本以暗器毒物称雄江湖,自己精研毒物暗器,在唐门中已是一时翘楚,本应由自己出任总教习之位,却非要选那个暗器功夫远不如己的唐延虎,分明是怕自己得了那总教习之位后威胁唐延雄那门主之位,其心之毒其意之狠,不由唐延楚气自心生。为此多次离开唐家堡,带着唐文唐风两个儿子游走江湖,不愿身处那个令自己堵心闹心又寒心的唐门之中。

------------ 第十九章 兄妹情深(3) 后来在游走江湖之间无意间碰上一个叫尤汉义的人,一语不合打了一架,居然被那尤汉义所擒,本已闭目待死,谁知几句话说下来,竟成了知交一般,自己将心中的郁闷向那尤汉义一吐,那尤汉义居然拍着胸脯向他保证一定助他夺回唐门门主之位,条件便是要唐延楚答允加入天衣盟任盟中护法之位。唐延楚考虑很久,终于答应了这个条件,拉着两个儿子一起加入了天衣盟。

再后来唐延楚得知尤汉义欲在少林寺中给达摩院首座木叶禅师下毒,以为三先生陈汉礼登上少林掌门之位扫除障碍,还特意将唐门早已失传的六毒之一,他私自藏了多年的剧毒“无影粉”拿了出来,向尤汉义献策说是用那无影粉对付木叶大师,以便一石二鸟地挑起少林和唐门之间的纷争。在唐延楚看来,若真是少林和唐门起了纷争,他便可乘机在唐门中以“两步风”唐延雄处事不当,与天下第一大门派结下仇怨,给唐门带来灭顶之灾,不适合担当门主重任为由,将唐延雄赶下台,以有利于他唐延楚夺回唐门门主的大位。

谁知木叶虽死了,木云那老和尚却非得要召集各派掌门人慎重商议,不肯和唐门轻起争端,气得唐延楚在肚子里大骂木云那老秃驴,更气的是中间居然又冒出来一个朱文羽,把事给担了下来,说是替少林往唐门一行查问此案。本来这也好办,有他唐延楚在唐门之中,到时他只要在关键时候随便说几句话便能叫这朱文羽铩羽而归,调解不成,谁知那尤汉义画蛇添足又多事地还要给到少林的各派掌门下毒,命何红花送药到少林寺去,何红花是什么人?五毒教的教主!弄蛊也许是把好手,若说摆弄毒药的本事哪会在他唐延楚的眼里?结果磨磨蹭蹭扭扭捏捏,拿出来的毒药居然还是唐门曾卖出过一些的慢性毒药“百日蚀筋散”,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弄来的,自以为别人谁都不知道不认识,其实只要他唐延楚闭着眼睛鼻子远远一闻便知道那何红花是拿着别人的东西来做人情罢了,还以为能瞒过别人,真是可笑之极。谁知那“百日蚀筋散”乃是唐门毒药,唐门秘制的“三花玉露丸”正好是此毒的克星,结果除了已离开少林寺的几派掌门由少林寺专门派人前往送药之外,其余的各派掌门人都被朱文羽弄来的解药解了毒,而且还被他抓住话柄,连木云都看出来这其中大有隐情,木叶之死不一定和唐门有关,结果朱文羽到了唐门轻轻巧巧几句话便交代过去了,还把朱文羽的势力弄得极大,连少林武当丐帮都暗中支持朱文羽和天衣盟作对。把个唐延楚气得七窍生烟,所有的计划都叫这个横插进来的朱文羽破坏了,若是按原来的计划,这次唐门中的新年会武他便会提出来让唐延雄让出唐家堡堡主之位,谁都知道这堡主之位便是以后的唐门门主之位,对伯母“飘雪仙子”沈园雪他唐延楚也许不敢造次,但只要把唐延雄赶下堡主的位子,事情便成功了一半,这回所有计划全泡汤了。

这次尤汉义飞鸽传书说是要设局对付朱文羽,把唐延楚给兴奋了好几天,他心中早对这朱文羽恨之入骨了,这个朱文羽不但是天衣盟的死对头,也绝对会是自己谋夺唐门门主之位的最大的绊脚石,看现在这情势,这个朱文羽和沈园雪唐延雄之流都已打得火热,再加上朱文羽和丐帮少林武当的关系,他想对付唐延雄实在是难于上青天。若是这次能搬掉这块绊脚石,对自己的计划自然是大大有利的。因此二话不说便带着两个儿子朝成都赶,哪知这该死的戴兴成急于求成,不等自己到来便动手,结果还叫朱文羽那小子跑了,又把他气个够呛。

此时“八方湘雨”唐延楚听说何红花擒下了唐韵为质,也并不以为意。他虽对唐韵这侄女印象也不错,唐韵平日里见着他也是亲热地打招呼,一点不缺礼数,不像别的人那么势利,不过既然唐韵是唐延雄之女,唐门门主之位也是铁定的会落在“两步风”唐延雄的身上,正是自己的对头,因此对于唐韵被擒,唐延楚也是并不在意,反倒有一种“报应”的幸灾乐祸之感。对他来说,他不去鼓动着五毒教以酷刑对付唐韵已是开恩,至于叫他为唐韵求情,甚至放了唐韵,那简直就是想要老虎狮子不吃肉,那绝对是不可能的事。

但唐延楚的两个儿子,唐文和唐风却是大吃一惊。

唐韵和他们二人年纪相差不远,自小便一起玩耍,唐韵老象个跟屁虫一样跟在他二人后面,他们兄弟两无论玩什么也都带着这么个小妹妹,还曾好多次为了这个妹妹和唐家堡别的小孩打架。从小便处得极是相得,和别的堂兄弟们又不一样,甚是爱护这个小妹妹,虽说年纪稍大,各自练武,见面便少了许多,但兄妹之间的感情却依旧极浓。此时听到何红花居然把唐韵擒为人质,心急如焚,多次向父亲唐延楚提起,要唐延楚出面让何红花放了唐韵,唐延楚哪里肯?只是漠不关心轻描淡写地回了几句,根本没放在心上,唐文唐风眼见无望,十分沮丧。

唐韵被关在一座结实的牢屋之中,只留下了一些换洗衣服和女孩儿家用的脂粉等物,还有她和朱文羽从京城过来带着的数十两金子和一些银票散碎银子,那是何红花自恃一教之主之尊,故作不屑地不去夺她的财物,其余的随身物品,包括唐韵自己的“冰心剑”,还有一瓶“三花玉露丸”、金创药等物都被搜去,放在牢屋隔壁的屋中,至于朱文羽所获的天衣盟中的两块银牌,一块是“残月钩魂”张千山的“虎”字贰号,另一块乃是在曲阜县灭门案现场发现的“狼”字十九号,正是朱文羽最先看见的两块银牌,正好大先生早有令停用银牌尽数收回冶用,却被何红花收走。牢屋之外有专门的五毒教弟子日夜看守,送食送水,至于沐浴诸事便是顾不得唐韵了。

唐韵初被抓来之时已知此行落入天衣盟圈套,本想大声叫喊提醒朱文羽注意,谁知被点了穴道,动弹作声不得,心中焦燥无比,入得牢屋后,穴道一解开便大吵大闹叫着要出去,后来从五毒教弟子间聊天之中才知朱文羽身受重伤,被玛雅救走,才算稍稍安下心来。也不再吵闹,只不过折腾了个筋疲力尽地,屋中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几把椅子,别的什么都没有,不过床褥倒是新换过的,若真从“监牢”这两个字说起来,这已算是很好的条件了。

既知朱文羽已被救走,唐韵便耐下心来。她对朱文羽极有信心,这种信心已是渗入到骨子里头的,坚定不移,可以说除非她看到朱文羽的尸首,否则的话她都坚信朱文羽一定会没事的,一定会回来救她。而住在这牢屋之中,有吃有喝,除了出去不得,也没人来打扰,只要静下心来,日子倒也不是十分难过,唐韵除了每日吃饭睡觉之外,实在无聊得很了,便只得坐在床上调运内息练功,倒是比平日里行走江湖的时候每日练功的时候多了五六倍还不止。

倒是外面的唐文唐风见唐韵被关了起来,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总是日日想着如何能让唐韵脱出那个牢笼。找唐延楚求过数次,都被骂了回来,两兄弟逐渐灰心起来。

“哥,我们得想个办法,把韵儿救出来才行。”趁着两兄弟一起出蒋家大宅出来散步的时候,唐风焦急地对唐文说。

“……”,唐文双手负在背后,叹了口气,不说话。

“哥,你想想办法啊。”

“我一时也没什么办法,我们兄弟俩求过数次爹爹都不允……”唐文微微摇摇头。

“真不知道爹爹怎么想的。就算爹爹对大伯有意见,韵儿并没碍着他什么呀,干嘛非要把韵儿关起来?”唐风愤愤道。

“……”唐文又叹了口气。唐文的性子很文静,唐风却是个急性子,烦躁之情溢于言表。

“爹爹到底想干什么?”唐风又道。

“我看盟主和何红花他们似乎是想以韵儿为质,对付朱文羽。”唐文似乎有意想把父亲撇开,只说这是余世雄和何红花的意思。

“朱文羽被余盟主重伤,虽然被玛雅姑娘救走,但一条命十成中已去了九成,我听爹爹说他被余盟主震散全身真气,就算活下来也已是个废人,这种人还要怕他干嘛?还要这么大张旗鼓郑重其事的?再说了,要对付朱文羽,凭什么要把韵儿当人质?说什么韵儿也是我们唐家的人,这么做把我们唐家往哪里放?”唐风愤愤不平地道。

------------ 第十九章 兄妹情深(4) “唉……”唐文实在是无言了。

“再不成,逼急了我自己去把韵儿救出来!”唐风越说越激动。

“嘘……”唐文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四下扫了一下,见没人,轻声道:“这话不能乱说,就算要做也不能说出来,这里到处都是何红花的耳目,容易走漏风声。”

“我才不怕!”唐风虽如此说,却也放低了声音。

“现今盟主还在这里,我们万万不能随便动手,要救也得等盟主走了才成。”唐文低声道。

“我倒是听说盟主的伤养得差不多了,这几日就要走。”

“他的内伤好了?”唐文没听到这风声,诧异地道。

“内伤好没好不知道,反正听说打算走了。这里是五毒教的地盘,余盟主恐怕也呆得不自在,就是我,若不是爹爹来,我也不想呆这里,现在居然还要让韵儿在这毒窝里受委屈,想想我就憋气。”唐风道。

“那就等余世雄走了再说吧,反正看爹爹的意思,一时也走不了。”

“嗯,那就让韵儿再委屈几天吧。”唐风想想也是,便道。

“走吧,回去吧。”唐文道。

两兄弟回转蒋家大院。

唐文唐风怎么也料不到,他二人这番话却被旁边树上伏着的一个人听了个清清楚楚。

却说南宫灵送了唐离回川中唐门,又给沙漠写了封信交给巴中的丐帮分舵托他们带到丐帮总舵,便起程回山东日照南宫世家,向南宫门主“绝情神剑”南宫望禀报那“黑白剑”南宫智加入天衣盟之事。南宫望便命他在门中苦练一门南宫绝学“偷天剑法”,这套剑法大异常规,忽快忽慢,忽紧忽松,剑路奇诡多变,一共有一百零八招,每一招又有十余变化,虚虚实实变幻莫测,这“偷天剑法”虽与南宫门中别路剑法迥异,却和南宫智的“黑白剑法”有许多共通之处,且相生相克,许多地方反而可以制约“黑白剑法”。

南宫灵自知事关重大,每日勤练不辍。其间又接到沙漠的书信,道是朱文羽已伤愈出山平安回京,喜不自胜。谁知后来又接到沙漠的飞鸽传书,道是魏国公可能是天衣盟总后台,要去四川成都商谈要事,朱文羽为了取得魏国公指使天衣盟的真凭实据,跟踪着一个姓戴的已启程去了成都,沙漠叫他如果有空也去一趟成都,以便接应。

听到魏国公可能是天衣盟的幕后首脑,朱文羽又去打探魏国公的消息,南宫灵知道此事非同小可,急忙禀报南宫望。南宫望便令他即刻起程赶往成都,至于所学的“偷天剑法”,已练成四十余招,余下的六十多招便只能强自记忆,自己慢慢习练了。为节制南宫智,南宫望还特赐给南宫灵一面南宫世家的门主令牌,只要是南宫世家子弟,见此令牌如见门主,须得听从号令。至于此令对南宫智来说有没有用,他会不会听,南宫望此时也拿不准自己这个弟弟了。只是情势紧急,南宫灵“偷天剑法”还未练成便须得即刻上路,也只能如此了。

这来成都的一路上,南宫灵沿路都托丐帮分舵帮忙传信给沙漠,保持着密切的联系。沙漠也将朱文羽传回的消息回信告诉南宫灵,指导二人会合,只不过毕竟路途遥远,毕竟这飞鸽传书也需时日,有时不得不在一处停留一两日等沙漠的回信,因此耽搁了不少时候,待南宫灵到得沙漠信中提到的蒋家大院,四下探寻,已是不见朱文羽和唐韵的踪迹。

南宫灵十分焦急,因不知朱文羽是否已探听到魏国公的消息,又不敢有所异动,便只是悄悄在四处游荡探寻,这日正好在树上高处四下探望,只见从那蒋宅中并肩走出两个人向这边走来,连忙藏好。待得那二人走近,南宫灵认出来那两人居然正是在唐门新年会武中曾上过场的唐文和唐风。此时南宫灵自然还未知晓唐延楚带着两个儿子加入天衣盟之事,故一时弄不明白这两个唐门三代弟子怎么会从那天衣盟的蒋家大宅中出来,又因靠近大院,不敢鲁莽跳下与二人相见,便老实伏在树上不动,却意外从唐文唐风的对话中听到朱文羽重伤,唐韵被擒的消息。

这消息让树上的南宫灵十分震动,差点从树上把掉了下来。怪不得来了几日都丝毫不见朱唐二人的踪迹,原来是出了意外一伤一擒。不过这消息也确实大出南宫灵意外。凭那朱文羽的武功,那股子天生的机灵劲儿,居然也会栽在这小小的天衣盟蒋家大宅之中?不但唐韵被人活捉了去当成人质关起来,自己全身内力都已被对手震散,这真力一散,就算被人救走,也八成已成废人,这次朱文羽可说是惨到家了。

南宫灵懊丧之余,又十分挂念朱文羽,他被玛雅姑娘救走,如今在哪?真的被震散真力无救了吗?变成废人了吗?甚至于是不是已经……?人海茫茫,如何去找?想起这些南宫灵心中无比焦急,却又毫无办法,眼下最重要的恐怕不是朱文羽,而是如今被关在蒋家大院中的唐韵了。“一定得救唐姑娘出来!”南宫灵暗下决心,这恐怕是眼下南宫灵唯一能做的事了,把唐韵救出来,就算是……就算是万一……至少也能算是给兄弟的一个告慰吧。

只是听那唐文和唐风所说,如今天衣盟的盟主余世雄仍在蒋宅之中,连朱文羽都重伤在其手下,南宫灵自忖与朱文羽相比武功还差了一截,如今急着进去救人恐怕也是自投罗网,自己死了倒也没什么,大不了就是搭上这条命罢了,南宫灵并不十分在乎,但救人的希望却是破灭了,那就糟了,还是得谨慎从事才是。南宫灵思忖良久,终于还是决定再等几天,等那余世雄离开了之后再说,听那唐文唐风所说的,余世雄过几日便要离开。更何况听起来唐文唐风也有救人的打算,正好也借助一下他们的力量,机会会更大一些。

南宫灵便抽空回了成都一趟,找到丐帮的成都分舵,详详细细写了封书信给京城的沙漠,将朱文羽受伤,唐韵被擒之事细细说了一遍,也将准备救人之事写了上去,只道是若是成功将唐韵救出便回来告诉成都分舵的舵主,否则的话便是不成,万一真的把自己也给折了进去,便请沙漠代为转告山东南宫世家。

写完书信托丐帮成都分舵的舵主飞鸽传书后,南宫灵又回到了城西蒋家大院附近。南宫灵为人精细,先是花几日功夫细细地勘察了蒋家大院方园数里的地形地势,以备救出唐韵之后择路而逃,南宫世家中本就有奇门遁甲之术,南宫灵也曾在此上下过不少功夫,此时正好用上,东南西北四面数里之处都布下了几个小小的奇阵,若是到逃命之时,便可利用来阻滞追兵。

待得一切都安排妥当,已是过了七八日了,南宫灵这几日一边在布置数里之外的奇阵,又一边在时时注意着蒋宅的动静,来来去去地确实有点累,但他一刻也不敢放松,随时盯着蒋宅动静。

那蒋宅每日里进进出出的人并不少,不过看那装束大多是下人,不过也有不是下人的,前两日居然还看到有个坐轿的人进去,到现在也没出来,不知是什么人,长得胖胖的,矮矮的,肉墩一样几乎跟只猪差不多,南宫灵是在那人在蒋宅门口下轿进府时远远看到的。“大约是蒋府的什么亲戚吧?”南宫灵想。

不过南宫灵并不在乎这么多,没什么好留意的。南宫灵要留意的主要还是出蒋府的人。他并不认识什么余世雄,只是听说这余世雄是天衣盟的盟主,这还是沙漠和朱文羽在信中告诉他的。后来问南宫世家门主“绝情神剑”南宫望,南宫望告诉他余世雄外号“如意神剑”,乃是四川青城派的掌门人,江湖上的顶尖高手,排名绝对在十名以内,至于别的,倒也再没多说了,至于这余世雄为何会成了这天衣盟的盟主,连南宫望也想不通,只是他和余世雄只是互相久闻其名,却从未见过,知道得也不多罢了。南宫灵自然也没见过余世雄,不过他知道凡是练武之人,都会有一种特别的气质,尤其像余世雄这种江湖中的绝顶高手,无论站在哪,穿的什么衣服,都绝对会格外突出,那是一种味道,一种气势,一种很特别的、旁人没有的、也不可能装得出来的气势。所以南宫灵绝对可以肯定,只要余世雄一出蒋宅,南宫灵便能从许多人之中认出这位青城派掌门人。

但耐心等了数日,仍不见余世雄出府,急得南宫灵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窜前窜后,却是无可奈何,余世雄在府中的话,就凭南宫灵一人,就算把也有救人打算的唐文唐风都加上,也不一定是余世雄一个人的对手,除了送死没别的后果,南宫灵只能耐下性子等着。

------------ 第十九章 兄妹情深(5) 好容易再等了两三日,终于,南宫灵在门口看到了一个灰衫的老者从蒋府中出来。那老者长相清瘦,神情肃穆,眉头间似乎还有些淡淡的抑郁,走出蒋家正门,后面还跟着几个人,一男一女,包括前几日进去的那个胖胖的人,跟在那老者身后,再后面又是一堆的人,唐文唐风也在其中。只见那老者接过门口的下人牵来的一匹马,翻身上马,朝后面的人抱拳微行一礼,自顾自地便催马慢慢离去,后面的人纷纷扬手致意,似是送别,但那老者却自始至终都似乎未说话,行礼之后也再未回头,只是一人一马略显孤独的影子慢慢远去。

南宫灵一阵兴奋,方才那老者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番气度,那份孤傲的感觉让南宫灵断定,这老者定然便是那中原武林名门正派中的青城派掌门人,天衣盟的盟主,“如意神剑”余世雄!这种高手的气度,是谁也装不出来的,不怒而威,可敬畏而不可亲近。到了这种层次的高手,一举一动都给人不同的感觉。朱文羽算是个特例,整天嘻皮笑脸玩世不恭的,没个高手的样子,但就算是朱文羽,若是碰上什么事严肃起来,脸一板,眼神一扫,眼中那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锐利神光,一样也是令人足底生寒心生敬畏,只不过像朱文羽这种无赖这样板着脸的时候实在是极少而已,大部分时候和朱文羽打交道,都感觉他和京城大街上一个地痞小混混实在是没什么区别。

既是余世雄已离去,南宫灵打算这两日便动手救人。他曾爬到蒋宅外不远的树上,从高往下俯看蒋家大院之中,虽说相隔甚远,而且屋顶鳞次栉比的也看不太明白,却也大致能分辨出院中屋子的分布结构,至于囚禁唐韵的牢屋到底在何处,恐怕就得自己偷入到大院之中才能慢慢查探了。

南宫灵已是迫不及待了,好不容易等到天色转黑,收拾好随身的“秋水剑”,在远处的树林之中换上夜行衣,便悄悄往那蒋宅潜去。

天公作美,天气慢慢地起风了,天上层层的乌云,黑鸦鸦的,又湿又闷,再过一会外面居然渐渐下起雨来,南宫灵暗自高兴,夜幕之下,大雨之中,一般的人都躲在屋中不出来,巡哨之人也会少很多,正好寻机救人。只不过不知关唐韵的监牢所在,只能慢慢地细细寻找。

蒋家大院,正堂屋中,一个胖胖的人正在悠闲自得地喝茶,他长得实在是太胖了,矮矮的个子,比之何红花都还要矮小半个头,圆溜溜的脑袋长在圆溜溜的身子上,几乎就看不到中间有脖子。手脚也是又粗又短,跟小圆柱子一般,刚吃过晚饭,弄出一身汗,正在坐下来歇会儿。外面今晚大约会要下雨,前一阵子热了几天,今夜也许会凉快些吧?他惬意地想着,又喝了口茶。

仈_○_電_耔_書 _ω_ω_ω_.t x t 8 0. l a 脸上依旧是堆得满脸的习惯性的笑容,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线了,让人一看就有一种老实的感觉。确实,他确实够老实的,老实得人人都觉得可以随便欺负他轻视他一样,但他知道,此时,在这蒋家大院中,没有人敢轻视他,更没有人敢欺负他,就算是今日白天刚刚离去的天衣盟盟主“如意神剑”余世雄,也不敢不把他放在眼里。

他便是天衣盟副盟主冯恨元,而他曾有一个外号,叫“绝刀”!

不过此时的他并不叫冯恨元,也不是“绝刀”,而应该是大明朝重庆府的知州,五品朝廷命官秦昌德。

一个堂堂的五品知州,如何会如此优哉游哉地坐在这蒋家大院之中?

冯恨元原名本是叫冯元,家中乃湖广境内华容县内的名门望族,那华容县乃是当年三国之时关云长念旧情义释曹操曹孟德之处。冯家家境颇丰,乃是当地有名的书香门第,乡间缙绅,但因前元蒙古当朝,汉人乃是下等之人,冯家也无人出来应仕。冯元自小好学,小小年纪便已被誉为神童。后冯元看那外族当道,弃文从武,拜在当地一个有名的武师之下修习武功,师兄叫赵康林。谁知冯元和赵康林都是聪明过人,武功进境极快,不过三五年工夫,便已远超师父。眼看着从师父那儿已是学无可学,天下又义军纷起抗元,便和师兄赵康林一起投到陈友谅军中,冯元也自己改了个名字,叫冯恨元,乃痛恨前元之意。在陈友谅军中,二人因学过武功,奋勇杀敌,冯恨元在与两军交战的刀光剑影之中刀法日见精进,杀敌过千,搏了个“绝刀”之名,积功晋升,深得陈友谅的看重。令其做了自己的贴身侍卫,在身边寸步不离,专司护卫之责。后来本来也打算收冯恨元作为第五个义弟的,却不料已到了鄱阳湖大战。

鄱阳湖大战之际,陈友谅被朱元璋暗插在身边的细作冷不防一箭射死,汉军群龙无首,大败四散。冯恨元改名换姓,改名为秦昌德,参加了大明朝第三年的科举应试,他本素读诗书,文武双全,居然高中一甲第四名进士,进宫在朝堂中面圣。其时大明建朝之初,能征善战的大将有无数,却十分缺少能治理地方的文官,便即令他们这些新进的进士到各地地方赴任实缺,他秦昌德便到河南当了一名七品的知县,如此打熬得几年,升至六品,再过几年,又到了五品,如今到重庆府当知州都已是五年有余了。

至于他冯恨元为何会到这蒋家大院中来,又为何以重庆府知州的身份入了天衣盟,当了这天衣盟的副盟主,那只是因为他师兄赵康林的缘故。只不过那赵康林如今的名字并不叫赵康林了,而是叫陈汉义。

当年陈友谅收四人为义弟,皆改而姓陈,按仁义礼智信依次取名陈汉仁陈汉义陈汉礼陈汉智,后陈友谅兵败身死,陈汉仁等为替陈友谅报仇,又隐姓埋名,而老二陈汉义则改姓尤,正是魏国公府的总管----“尤汉义”!

冯恨元和陈汉义二十多年来从来便没断过联系,后来又联系上了陈汉仁,陈汉礼,当年他们几个都是如兄弟般亲密的。陈汉仁酝酿创建天衣盟便早已想到他,后来陈汉义请“如意神剑”余世雄当了天衣盟盟主,同时也叫冯恨元当了天衣盟的副盟主。他整天都是笑眯眯地眼睛极是慈祥和善的模样,身子也已胖得不成样子,好像走几步路都要喘口气,但实际上他的身形却依旧如十余前般一样灵活,手也和十余年前一样的稳定,手上的“绝刀”要将砍下停在一个人鼻子上的苍蝇的六条腿就绝不会削掉苍蝇的翅膀,更不会伤到鼻子上一根寒毛。在这天衣盟中,除了盟主余世雄,绝不会再有第二个人是他这柄“绝刀”的对手,而就算是余世雄,要胜他恐怕也得到三百招开外,他绝对有这个自信,他这柄绝刀在那战场上饮过不下千人的鲜血,是从大军交战的战阵之上茹毛饮血杀过来的,动起手来既快且狠且准,早已与他的身体、他的精神融在了一起。

冯恨元此时坐在堂中,悠闲地喝着茶,一丝凉风吹了进来,让他觉得极是舒服,不禁靠在椅子上微微眯上了眼睛,满脸陶醉的样子。

这几日和余世雄商议天衣盟之事,他总感觉余世雄对这天衣盟似乎一点也不上心,什么事都不管,言谈中好像对天衣盟的有些作为十分不以为然。说实话,冯恨元以前在反元义军之中,虽然也是杀人如切韭菜一般,杀过的人不下上千之数,但那都是在战阵之上,两军对敌之事,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不能不下狠手。至于杜风等人率屠龙杀手四处劫掠财物,动辄灭人满门,一下就杀上数十口人,一家老小一个不留,他实际上也有点看不惯,武林中人手里的刀杀的是身手高强的对手,杀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小孩,还奸淫妇女,实在是有失武林中人的身份。不过这也没办法,这是来钱最快的办法,若说做生意,那得多长时间?还是这个办法更好些,才几年功夫,已聚集了数百万两银子,天衣盟建总坛,将来起事,银子是必不可少的,没有银子什么事都办不成,也没人给你办。为了给主公陈友谅报仇,为了把朱元璋赶下皇帝的宝座,再把他碎尸万段,什么事都可以做,什么办法都可以想,杀几十个人算什么?两军交战之时还不是几千人几千人的死?比起那些,几个灭门命案只是小事一桩而已,重要的是尽快准备好。师兄,还有汉仁大哥都是这么想的。前一阵子冒出来个朱文羽,居然要调查天衣盟的事,杜风杀了几次都没杀成,被他逃脱了,此人背后有丐帮、唐门、还有少林武当等门派的支持,不可小觑,若随他这么查下去,迟早会是天衣盟的大患,大先生陈汉仁,还有二先生陈汉义,也就是原来的师兄赵康林,才精心布下这么一个局,让余世雄出手来对付朱文羽。虽然自己因重庆那边还有政事,脱不开身,来得晚了几天,但听说那朱文羽已在余世雄手上身受重伤,连护身真气都已震散,一条命十成去了九成九,虽被那五毒教的三护法那叫什么玛雅的小姑娘救走,碰上朱文羽这种伤,就算是神仙也救不了,凭她一个小丫头,再怎么着朱文羽也是死定了。虽说没能当场恪杀,但这个结局多少还算是能让人满意的。除掉了朱文羽,短时间内恐怕再难有人对天衣盟造成什么威胁,又能多争取一些时间,多积攒些银子,多训练一些屠龙杀手,多拉拢一些人,再从外族那里借点力,到真起事时成功的把握就更大了些。到时盟中这些高手出手刺杀朱元璋,屠龙杀手作为中坚骨干,再加上想办法除掉几个人,安插几个人掌握兵权,武林中想办法把少林武当和唐门弄到手里,南宫世家就让那南宫智主持不来插手,别的人也就难以为抗了。只要思虑计划周详,真要替主公报仇,把朱元璋的天下弄过来也并不是不可能的事。冯恨元暗暗想着。

------------ 第十九章 兄妹情深(6) 冯恨元又算计了一下天衣盟眼前的实力。

狼字组归杜风管着,只管训练屠龙杀手,弄几个灭门案,一来弄银子,二来当成是练手,如今第一批屠龙杀手已差不多能用了,第二第三批正在训练,好几百人,能管点用了。杜风虽然武功不算高,为人也实在有点无耻,典型的小人,但办这事还是认真的,最起码合他的性子,他喜欢干,小人自有小人的好处,当年主公也说过人不论好坏,主要是用对地方。南宫智自恃有点小聪明,不太服管,不过倒也没怎么出格,训练屠龙杀手的事还是出了力的,他是为了以后南宫世家名气更大些,这事以后再说,事成了的话大不了以朝廷的名义表彰一下,加点儿荣耀也就对应付过去了,反正到时候也轮不到他说话了,主要是现在肯替天衣盟做事就行。

貂字组只有何红花还尽力些,五毒教还是有秘方的,下了一点蛊就能把屠龙杀手弄得威力大增,确实有点效验,而且何红花把所有五毒教弟子都调过来了,不像余世雄,除了自己出点力,青城派的弟子一个都不肯拿出来,何红花想要五毒教在中原站稳脚跟,只要她想这么干,她就会尽力替天衣盟做事,这倒不用担心。“九曲香”黄金蝶只是个淫贼,天天想着采花,注意的只是哪个姑娘漂亮,哪个小妞好看,没什么出息,武功也一般,轻功稍好些,逃命用的,迷香毕竟是上不了正路的,能出点力就让他出点力吧,多他一个少他一个没什么大不同,他那几个徒弟就更别说了,除了惹麻烦干不了别的事,以后得叫那个采花贼好好管管,别尽想着搞女人。还有唐延楚,现在和两个儿子都在这蒋宅之中,奇怪的是他倒是对我天衣盟的事极是热心,比起南宫智来强得多了,不但拿出“无影粉”来要嫁祸唐门,而且对朱文羽也是恨之入骨,却不知是什么原因,听说这家伙做梦都想当唐门的门主。为了要当门主,不惜想办法让少林和唐门结仇,这唐延楚果然是个心狠手辣的家伙,这种人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什么信义都不顾,得小心着点,不像南宫智,为的是南宫世家的中兴,这唐延楚想的却是害同门中人,这种人现在用一下也就算了,可绝对不能让他在天衣盟中有什么实权,否则犯起病来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指不定又会对天衣盟不利。如果在以前,碰到这种人,我冯恨元早一刀送你见阎王去了,主公当年就是死在朱元璋派过来的内贼手上的,老子最恨的就是这种吃里扒外的小人,不过现在天衣盟正缺人手,先用用再说吧。

豹字组现在人不多,原来有半个好手“南海叟”刘海棋,结果死在朱文羽手里,只剩下一个“丧门神”周荣彪勉强够数,还须多拉几个人进来,不仅限于中原各门派,有些藏起来的人,就象杜风那种,也可以请来,这些人,对付朱文羽这种绝顶高手可能差点,但若是安排好了,刺杀几个好手还是能做到的,这些都得加紧催着周荣彪快办,多物色几个。

虎字组“残月钩魂”张千山死了,可惜了,是个好手,比杜风只强不差,本来是想要他把宫中侍卫掌握在手里的,若是成功的话,朱元璋便是天衣盟的囊中之物了,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居然还是死在南宫雷剑下,想不到南宫雷如此厉害,被下了剧毒居然还能濒死反击,干掉了张千山,此事事先没计划好,走错了一着好棋,侍卫中已经没什么能派上大用场的人了。别的虎字组的人都掌握在大先生陈汉仁手里,由他想办法去,不过说不定也不多,还得多想办法。至于自己负责的和蒙古还有西域来人商谈的事,说实话,自己最恨的就是蒙古人,当年投义军杀的就是蒙古鞑子,主公大小数百战,打的也大多是鞑子,看见鞑子就手痒想动手。只不过现在不同了,要对付朱元璋,借一点鞑子之力也没什么不可以,大先生说得好,能用则用,大不了事成之后再把他们赶出去,哼,汉家江山怎么能让那些鞑子染指?至于现在,谈谈再说,上一次蒙古阿拉善草原大汗扎克多座下国师图格锡和密宗大喇嘛扎达到重庆来会商里应外合支援天衣盟起事的事,虽说还没最后达成合作,但他们对此还是极有兴趣的,现在只是在观望,到时若他们真的看到天衣盟的实力,应该会答应合作的,那样里应外合,至少能把朱元璋吓一大跳,让他乱了阵脚,露出破绽来,天衣盟这边才好下手干掉这个几十年的仇人,替主公报仇雪恨。至于上次图格锡的侍卫巴措,扎达的徒弟呼伦等人在重庆被朱文羽所伤,断了手腕手筋,倒成了好事,至少让他们恨朱文羽入骨,已经答应和天衣盟一起对付朱文羽,杜风此事虽做得鲁莽,差点坏了大事,却也有意想不到的效果,反而加强了图格锡他们和天衣盟合作的诚意。

想到这,冯恨元嘴角不禁又多了一丝微笑。

又一阵凉风吹了进来,院中已开始浠浠沥沥地下起雨来了,打得屋瓦唰唰地响。冯恨元最喜欢的就是这种天气,湿润而清凉,在重庆府任上,他身为知州大人,还时不时在这种天气中和重庆府的秀才举子们谈文弄墨,吟上几句酸不溜湫的诗句,冯恨元本是一甲进士,文武全才,文墨上自然也是挥洒自如,至少也是个中上之等。重庆多雨多雾,众人便经常在那江边酒肆之中吟诗作对,什么“淡抹轻纱浑不见,巫山夜梦神女峰”啊,什么“雨尽春山绿,虹飞百草香”啊,不一而足。其实那都只是为了拉拢那些秀才举子们而已,若是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秀才举子们知道和他们一道饮酒谈诗作乐,满口风花雪月的知州大人以前居然是个杀人不眨眼,手底下取过不下千余条人命的活阎罗角色,恐怕都非得吓晕过去不可。

冯恨元心中正自天南地北胡思乱想,突地似乎听到一声闷哼,虽然外面的雨越下越大,那哼声在雨中已是几不可闻,但冯恨元何等人物?早已听得清清楚楚,身形一动,也不见他如做势,那圆圆的肥肥的身子已是闪身便出了正堂。那身法速度,机灵敏捷之极,一点也没有肥胖的样子,动作比真正的猴还要快上七分,果然是身手快绝!

椅子上已没了那冯恨元的影子,只眨眼工夫,冯恨元已是直朝方才闷哼的声音那边而去。

转过几道回廊,冯恨元已到了囚禁唐韵的那牢屋之外。倒也不是冯恨元事先知道出事之处便是这在牢屋,只是他循声而来,一路又未见异样,只片刻工夫,便已到了蒋家大院东北角的牢屋之处,只见几个五毒教弟子倒在地上,一个犹自抚着大腿呻吟,其余几个却是悄无声息一动不动,牢门大开,里面的唐韵已是不知去向。

唐韵囚在此处,冯恨元一来这蒋家大院之后何红花便已作了禀报。对于关押这么一个小姑娘,冯恨元倒也并没说什么,朱文羽既已重伤逃走,十有八九活不了几天,余下一个唐韵也没什么用,倒还不如看在唐延楚份上放了这个唐门的小姑娘。只是何红花坚持再继续关她一段时间,以防朱文羽万一伤愈再来袭扰天衣盟,到时也可拿唐韵当成一个人质。冯恨元虽不以为然,却也不便说什么,心想关着就关着吧,倒也并没放在心上,只是嘱咐一句不用过于为难这么一个小丫头。只是此时唐韵居然被人救走,却是让冯恨元大怒。这蒋家大院乃天衣盟在四川的重要据点,他副盟主“绝刀”冯恨元犹在府中,居然就有人敢出手救人,岂非根本不将他这“绝刀”放在眼里?

冯恨元随手一抽,银刀在手!

自当年参加主公陈友谅的义军开始,特别是做了陈友谅的贴身护卫之后,冯恨元便有了一个习惯,无论何时何地,哪怕是沐浴或者出恭,他的那柄上好精钢打就的,三尺三寸三分长的,薄薄的窄窄的银刀都会在他近身三尺之内,或随身佩带,或由下人双手托盘覆缎,或置于床边椅中,以便随时可以取在手里。方才喝茶之时,银刀便摆在旁边的桌上,冯恨元听见惨叫出门之际,已是顺手抄在手中。

冯恨元眼光一扫,身形一跃而起,跳上屋顶,浠浠沥沥的雨中隐约可看到两个黑影已翻出院墙,正朝北边急奔而去。

冯恨元冷冷一哼,脚下一点,跃下屋顶,冲着北边院墙便跑过去,堪堪奔到院墙之下,趁着冲劲,左手在墙壁上一拍,脚再一蹬,已如大鹏般飞身而起,再在墙头一点,已翻过丈余高的院墙,落在院外地上,即刻朝那两个人影追去。

雨越下越大,天色又黑,地上已满上泥泞,不过冯恨元乃军中出身,打仗之时哪会分什么晴天雨天?风里雨里浴血而战乃是家常便饭,自不会将这小小的雨放在眼里,直盯着数十丈外的人影,急速而追。

前面那两个人影没命地往前跑,但冯恨元乃天衣盟中仅次于余世雄的高手,何等功力?追出不过二十余丈,已是近了数丈有余。已能看清前面的人影,正是唐韵,但令冯恨元大为意外的是拉着她一起急奔的,却是白天还见到的唐风。

------------ 第十九章 兄妹情深(7) 唐风今夜来救唐韵,冯恨元略一思索却也并不奇怪,早就隐约听说唐文唐风兄弟二人极力主张把唐韵放了,只是何红花和他并未答应而已,唐风想救自己的堂妹倒也无可厚非,只不过令冯恨元极为不快的却是唐风居然敢无视自己的存在,自己还未离开蒋家大院之时便出手救人,实是未将自己放在眼里,是可忍孰不可忍?“今日要让你们逃了我就不姓冯!”冯恨元心中暗想。

再追出十余丈,冯恨元冷冷道:“两位唐贤侄,你们不用再跑了。”唐风和唐韵突觉背后杀气陡浓,一股冷飕飕的感觉直透脊梁,不由自主地停下步来。

“唐风贤侄,你不觉得太不把我冯某人放在眼里了吗?”冯恨元冷冷道。

“副盟主,晚辈一心想救舍妹逃生,实是情非得已,决计不敢冒犯盟主。还望盟主念在晚辈兄妹情深,还有晚辈也曾为天衣盟出过一分力的份上,放我们一条生路。”唐风回头行礼道。

“呵呵,唐贤侄,你想救你妹妹我并不怪你,若是我不在此处,你爱怎么救怎么救,我也不会来管你,但我现在还在此地,若是让你把人救走了,岂不是把我姓冯的脸都丢尽了?”冯恨元干笑几声。

“这……”唐风一下愣住,万料不到冯恨元居然是这个态度,早知道就再等两天再出手救人了,那样的话就算救出去后冯恨元知道了也不会十分震怒的。可此时再说这些又有何用?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一步已经跨出去了,就再不可能有后悔的余地,更何况对唐风来说,为了救出妹妹,所有的后果都已想过,也早已顾不上那么多,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如何来应付眼前这位平时高高在上的天衣盟副盟主:“却不知副盟主意欲晚辈如何?”

“你们兄妹俩乖乖地跟我回去,我既往不究,也不会为难你们,连唐贤侄你自己我都可以不罚你,小丫头我自然也不会为难。但若是你们不知天高地厚不肯听话,那就别怪我冯某人动粗拿人,把你们擒回去,那恐怕就没你们兄妹俩的好果子吃了。”

“冯前辈。”唐风咬牙惨笑道:“晚辈既然动了手就绝不后悔,今夜要么前辈放我兄妹二人逃生,晚辈感激副盟主大德,要么就把晚辈的命拿回去,想要我们兄妹两个乖乖跟前辈回去,晚辈万难从命。”

“哼,那唐贤侄就别怪我冯恨元的刀狠了。”冯恨元冷哼道。

“唐风接着就是。”唐风昂首道,脸上不露丝毫怯色,看得连冯恨元心中也不住点头。冯恨元十余年前入加反元义军,敬佩的便是英雄豪杰,倒也欣赏那唐风的骨气。只是欣赏归欣赏,手下却绝不容情,“刀枪无眼,下手不留情”,乃是军中铁律,就算要表达对敌手的敬意,也须得对着对方的尸体才能说出来。

“好,好好,那唐贤侄就接我几刀吧,若你们中随便哪一个能接下我三刀,我也放你们走。”冯恨元脸色冰冷,手中刀已慢慢举起。

刹时间,唐风唐韵便觉杀气大盛。

冯恨元的刀法乃是在千万军中浴血练成,银刀之下生饮过不下千人的鲜血,生生砍下过上百的人头,那种霸道,那种威势,那种居高临下的杀气无与伦比,无数与他对阵的对手还未接他一招,便已被他刀上的杀气摧毁得意志尽消,毫无反抗之力,束手待毙。

“就让晚辈来接副盟主的银刀吧。”冯恨元身后传来冷冷的声音。

唐风唐韵只觉冯恨元刀上的那股杀气突地一下无影无踪消失不见,不自禁地暗暗松了口气,身上虽被雨淋得透湿,却仍觉得后背透出一阵冷汗。

冯恨元慢慢地转过身来,只见一个人影在自己身后三四丈处,静静而立,那人左手提剑,剑未出鞘,但冯恨元却能感觉到有一种沉渊峙岳的沉静,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冯恨元在雨中仔细一看,竟是唐文。

“呵呵,我还奇怪呢,唐风贤侄在此,唐文贤侄到哪去了?看来果然是兄弟同心。”冯恨元笑道。

“副盟主过奖了,方才副盟主说只要接下您三刀,便可放他们走,不知唐文能否代舍弟接您这几刀?”

“唐贤侄什么时候改用剑了?呵呵,你们都是晚辈,自然是你们中间只要有一人能接我三刀,冯某就答应放你们走。”冯恨元曾看过唐风唐文的拳脚功夫,是绝对支不住自己三刀的。

“好,那唐文便请副盟主施教了。”唐文也不多话,朝冯恨元抱拳行了一礼,慢慢抽出剑来。

“唐文贤侄,我劝你们不用白费气力了。”冯恨元摇摇头道:“你们是接不住的。而且我的刀出必见血,不见不回,若是伤了两位贤侄,恐怕就后悔莫及了,三位贤侄还是乖乖跟我回去罢。”

“唐文情愿接副盟主三刀,只求副盟主能放我们兄妹三人离去。”唐文沉静道。

“你真的要接我的刀?”冯恨元的眼睛在雨中眯了起来。

“唐文只求副盟主高抬贵手。”唐文抱拳道。

“嘿嘿,冯恨元向来出口无回,想走,还是接下刀来再说吧。”冯恨元手中的刀已慢慢抬了起来。

“那就只能请副盟主赐教了。”唐文的剑也抬了起来。

“大哥!”那边唐风扶着唐韵,嘶叫道。

“唐风贤侄,你最好不要随便出声,要是你哥哥因你分心一刀都接不下,他可就死不瞑目了。”冯恨元头也不回,刀依旧慢慢往上抬,嘴中却说道。

唐风连忙住口,只是怔怔地看着。

唐文此时却是越来越感觉到一股冷飕飕的寒气逼了过来,越来越浓,越来越冷,仿佛要渗到骨子里去,他知道那是冯恨元发出的杀气,微打个寒颤,倔强地死死盯着眼前那柄银刀,嘴唇抿得更紧。

“第一招。”冯恨元的声音冰冷,犹如从地下发出来的一般。

冯恨元话音刚落,手中银刀一颤,真气所注,洒落在刀上的雨点已被真力激得四下飞溅,只见冯恨元双手一握,高举头顶,呼地一声便朝下直劈则下,竟是一招最为普通不过的“力劈华山”,但处在冯恨元刀下的唐文感觉却是全然不同,他明明看见那银刀被冯恨元举过头顶,似乎又极慢地从头顶劈下,明明想着向后跃出避开刀锋,从侧抢攻,但双脚却是如同灌了铅一般,似有千斤之重,牢牢钉在原地,怎么也提不起身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柄银刀从上至下直向自己头上劈来!

原来冯恨元这一招招式虽十分简单,但却是千军万马的阵仗之中练出来的,那股霸气和杀气,足可令对手丝毫挪不开脚步,牢牢将对手“捆”在原地,不得动弹,这一招在于“势”,刀举起之时便是对方肝胆俱裂之时,只能眼睁睁地望着那柄要命的银刀朝自己砍来,却是避无可避,让无可让,躲无可躲!

真正要命的并非银刀的刀锋,而是那股杀气,那股霸气,还有冯恨元那雄浑惊人的内力!

这才是冯恨元在万千军中历千百阵仗杀无数对手而炼出来的刀法!这才是曾饮了不下数百人鲜血的银刀!

唐文已完全失去了闪避之力,只能勉强提起手中长剑,横架于顶,硬接冯恨元的银刀!

只听“叮”地一声脆响,唐文手中的长剑被银刀一斩,如枯枝般从中折断,而那柄银刀却是没有丝毫停歇地直朝唐文头顶砍下!唐文心知不免,只得闭目等死。

“大哥!”“文哥!”唐风和唐韵都是惊叫,却是无力救援,只能眼睁睁看着唐文一招就要死在冯恨元那柄银刀之下。

“呼”地一声,唐文只觉鼻尖一凉,身上一轻,顿时只觉手脚已能活动,再又是“叮”地一声轻响,睁眼一看,却见冯恨元银刀已是入鞘,只觉鼻子有些火辣辣地疼,一摸,才觉鼻尖上一道浅浅的伤口,冉冉流血。

原来便在银刀落到唐文头顶不到一寸之际,冯恨元心思电闪,手上猛地一抽,银刀的刀尖已闪电般贴着唐文的额头划落,刀尖在唐文鼻尖上轻轻一掠,划破一道小小的伤口,渗出几滴鲜血。如此电光火石之际,如此威势之下,冯恨元的那柄银刀居然还能如此灵动,角度尺寸拿捏把握得毫厘不差,可见其刀法已至炉火纯青之境。

“唐文贤侄,这一招我是手下留情,我再问你一遍,你们跟不跟我回去?”冯恨元冷冷道。这一招他确实是手下留情了,若非手上最后那妙到毫巅的一抽,那柄银刀此时已足足将唐文的脑袋齐齐整整剥成了两半。而此时,这一刀既让唐文唐风唐韵三人看到了自己的武功,又将唐文鼻尖划破,应了“刀出必见血”的前言,不算空回。

------------ 第十九章 兄妹情深(8) 唐文一愣,半天才缓过神来,将手上的半截剑一扔,朝冯恨元一抱拳道:“唐文多谢副盟主手下留情。”

冯恨元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这才对嘛……”

“……只是唐文救妹心切,绝不愿再回头,唐文宁愿舍命再接副盟主的刀,还望副盟主成全!”唐文续道,方才见了冯恨元的刀法,心知若非对方留情,自己绝难活命,却仍是神色肃穆,嘴唇紧抿道。

“你……”冯恨元笑容一收,脸色一冷:“唐文贤侄,你真的要一意孤行?你须知道,你是接不下我一招的,更何况两招?”

“只求副盟主开恩,大发慈悲,放我兄妹三人离去。”唐文决然道。

“我说过的话从不收回。”冯恨元摇摇头,沉声道:“除非你们接了我三刀,否则就别想走。不过我有言在先,方才就算我出了一刀,剩下这两刀我绝不会再手下留情了。”口中刚说罢,唐文又立刻感觉到那股霸气汹涌而至,再看冯恨元,却仍是一动不动,两只手连抬都未抬,却已有股浓浓的杀气涌出。

唐文并不说话,只是紧盯着冯恨元,一动不动。

“你不用剑?”冯恨元突道。

“副盟主方才还奇怪在下为何用剑,唐文所擅乃是唐门暗器,用剑非己所长,今日便以唐门武功接副盟主的银刀。”唐文本就生得秀气,说这几句话语气十分平静,但听起来却是坚决无比。

“嘎嘎。”冯恨元怪笑一声:“贤侄果然好胆识。不过你虽用暗器,却也算是空手,若是我以银刀对你,岂非让人说我以大欺小?好,那你就接我一记掌刀!”说罢,冯恨元并指为掌,慢慢抬起右手。

唐文顿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冯恨元虽手中无刀,但分明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刀气!

原来冯恨元以雄浑内力,以掌为刀,那股逼人的杀气,竟是丝毫不亚于银刀在手。

“多谢副盟主,还请副盟主赐招。”唐文沉声道,眼光死盯着冯恨元右掌的掌刀。

“好,贤侄接招!”冯恨元话音未落,右手怪异地一挥,已是一招“长风落日”劈了过去!

虽是大雨磅礴,但唐文却顿时觉得有如烈日当空,一股狂风如同从四面八方刮来,还未近前已觉压力迎面而至,压得自己几乎透不过气来,唐文自幼习武,虽处劣境,心神微乱,但仍是努力镇定,双手闪电而出,顿时数不清的暗器纷纷出手,银针、飞刀、铁石子、袖镖,有的直射,有的盘旋,有的快有的慢,有如漫天花雨般洒出,直向冯恨元。唐文自知事关生死,已是毫无保留地将所学尽数使了出来!

若是寻常之人遇到唐门暗器,细如银针,大如飞刀,四面八方迂回盘旋,躲无可躲,避无可避,必中无疑。但唐文今日遇上的却是冯恨元!

冯恨元号称“绝刀”,除刀法霸道绝伦之外,内力之强也已是一流高手,比之名门大派的掌门人只怕也差不到哪去,远非唐文这等年轻弟子可比,更何况唐文身为唐门弟子,内力本非所长,若是唐延雄这等内力发出的暗器,自然劲可穿石,但唐文所打出的暗器打到冯恨元周身一尺之内,却尽数被冯恨元全身内力鼓出的气势所阻,即算是最为细小的银针,也只能沾到冯恨元的衣衫之上便即无力跌落,更不用说伤到冯恨元了。

然而冯恨元所发的掌刀之势却是毫无阻滞地劈向唐文!唐文错身一让,却只觉身形已似挪不开步,只移开半尺便已牢牢被那气势困住,便如方才冯恨元的那第一刀一般,无奈之下只得运起全身内力,双手拼力上架,意欲架住冯恨元那一掌。

冯恨元的内力何等惊人?单掌还未触到唐文双臂,那股劲力已是压得唐文透不过气来,眼冒金星,突地只觉双臂巨痛,软绵绵地便要垂下,竟是齐齐断了!

冯恨元的“刀”力继续下压,正中唐文前胸,唐文只觉胸前有如压了一块巨石,咔咔几声轻响,胸骨也是断裂,眼前一阵发黑,口中一甜,膝盖一软,双腿跪倒,一晃,一下趴在地上,再也不醒人事!

冯恨元左手运力一挥一扫,一股大力涌出,顿时将身后扑过来意欲帮手的唐风扫出数尺开外,右手一顿,劲力一收,冷冷站定,盯着趴倒在身前的唐文,只余下衣襟之处无力挂着的几支细小银针。

“哥!”唐风虽被扫开数尺,但兄弟连心,还未站稳便已冲过来,也不管近在咫尺的冯恨元,一下扑到唐文处,费力地抱起唐文,翻过身来,只见唐文脸色惨白,双目紧闭,气若游丝,嘴角一股一股地往外冒血,和着落在脸上的雨水,已将身下染成一片血红。

“哥!哥!”唐风大叫,使劲摇晃唐文,但唐文却是如若不觉地依旧未醒。

“冯恨元!”唐风猛地抬头,满眼的血丝直盯冯恨元,嘶声低吼。

这种目光冯恨元当年在战场上见过不知多少,自己也曾抱着同伴兄弟的尸体用这种怒火看过敌人,但近二十年来早已从未见过同样的目光了,不知为何,看到跟前不远处怒视自己的唐风,冯恨元突然又回想起那日在鄱阳湖战船之上,自己抱着主公的尸体,死望着远处朱元璋的战船的情形,心中微微一叹道:“唐贤侄……”

突地唐风又是一声怪叫,一道电光转眼已到跟前,直朝自己咽喉而来!

冯恨元猝不及防,但他毕竟已是一流高手,急切间脸一侧,腰身一拧,一柄飞刀带着劲风贴脸而过,银刀已是出鞘!

那唐风猛地放下唐文,和身扑来,斗大的雨点中一张狰狞变形的脸急冲而至。

冯恨元突然受袭,有如本能般擎刀在手起式防身,但立时又反应过来是唐风意欲和自己拼命,心思电转,本已发出的半招刀法突地收回,左手却是一旋一劈,一股霸道的掌力直击而出,后发先至,正中唐风右肩,一下便将唐风劈出丈余开外,但觉前胸微凉,低头一看,只见胸前衣衫破了一个半尺长的大口子,露出里边的白色亵衣,却差了一两分未能破衣见肉。

唐风被掌风劈得跌出丈余,倒在地上,肩上痛入骨髓,显是肩骨已碎,双手则无力地垂在地上,五指一松,掉落下两把三四寸长的飞刀,显是方才唐风和身近前时捏在手中,刺破冯恨元衣衫之物。

唐风倒在地上一时爬不起来,只得怒视着冯恨元。

冯恨元一叹:“唐贤侄,你这又是何苦?”

“冯恨元!冯恨元!”唐风犹自嘶声喃喃叫道。

“风哥!”那边唐韵也奔了过来。方才实在是太快,不过两招之间,转眼功夫,唐文唐风俱已倒在地上,唐韵被关了数日,虽未受什么刑罚,却也疲惫不堪,刚逃出来又无长剑暗器在手,知道上去也帮不上忙,只得在一旁观看,却哪知才片刻工夫,两位堂哥尽皆重伤,惊叫着奔过来。

冯恨元也不理她,银刀不知何时早已入鞘,只是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唐风兄妹三人。

雨越下越大,各人俱已全身湿透。

唐韵使劲扶起唐风,唐风左手扶着右肩,右臂无力下垂,却是挣扎着朝倒在地上的唐文走过去,一边走一边大叫:“哥,哥----”

冯恨元又是微微一叹,抬脚便朝唐风走过去。

哪知冯恨元刚迈出半步,突地警觉,猛觉身后劲风突起,一声“休再伤人!”一股杀气随音逼了过来。冯恨元手已是自然地往下一拂,银刀在手,身形一让一侧,转身一刀便向后劈去!

一切俱是本能使然,根本不及思索,保命之际,这一刀至少也有七八成的功力,一股至为霸道的刀风向后狂扫。

只听“叮”地一声脆响,兵刃相交之声显得格外刺耳,冯恨元脸上潮红一闪而过,只觉一股力道由刀上传来,竟是十分雄厚,比之方才唐风唐文的内力强了不知多少,竟令冯恨元也是不由自主退了半步。

却见一条身影随着脆响猛地向后腾空而起,在半空中翻一个跟头,稳稳落在两三丈开外。

冯恨元定睛一看,是个年青人,似乎从未见过,微觉奇怪,但方才一招却知绝对是个高手,更可能是敌非友,不禁也凝神而待。

来的正是南宫灵,这晚他趁夜潜到蒋宅之内,天已渐渐下起雨来,南宫灵暗自高兴,夜幕之下,大雨之中,一般的人都躲在屋中不出来,正好寻机救人。便小心地在蒋家大院中四处查看,寻找关押唐韵的牢屋。正好找到东北之处,也听到五毒教弟子发出的那声惨叫。南宫灵以为被人看见,忙隐身暗处藏好,却正好看到唐风打开牢门拉着唐韵出来,飞快地翻过院墙,直向外奔去。南宫灵本知唐文唐风有救唐韵的打算,却没想到唐风居然也会今晚动手,想来也是想利用这场雨了。南宫灵大喜,正要追出去和唐韵二人打招呼,却又看到冯恨元奔来查看。

------------ 第十九章 兄妹情深(9) 这个胖胖的人南宫灵曾见过他坐轿前来蒋宅,初时以为只是蒋宅中的亲戚,后见到他和另一男一女一起替余世雄送行,才知这个胖子也是天衣盟中人,而且职份还不低,至少比唐文唐风高出许多,那一男一女中的那个女的,若是猜测不错,大约便是朱文羽信中所提到,沙漠又来信转告他的五毒教教主“飘渺仙姝”何红花,那么这个胖子至少也是和何红花同一级的人物,武功绝不会低,却并不知这即是天衣盟的副盟主,“绝刀”冯恨元!

南宫灵见冯恨元追出墙外,也忙一个跃起,尾随而去,待得冯恨元追上唐风二人,喝住唐风,南宫灵不知就里,躲在后边不远处偷看。哪知冯恨元两招之间便伤了唐文唐风二人,不过片刻工夫,根本不及相救,连忙冲过来,却见冯恨元正要朝唐风走过去,救人要紧,无奈之下只能背后偷袭。不过南宫灵毕竟出身南宫世家,南宫三子的名声要紧,虽事急之间背后动手,却也要出声进招,以示光明磊落,否则的话凭他以入一流境界的武功,有意偷袭之下哪能容得冯恨元躲开?

“阁下何人?”冯恨元的声音很冷,对于躲在身后的人,他一向都绝不喜欢,哪怕南宫灵方才出手之时出声喝斥,让自己来得及反应而未受伤。

“南宫灵。前辈姓冯?天衣盟副盟主?”南宫灵本就不是爱多话的人,只是轻轻吐出几个字。

“木头!”唐韵欣喜地叫道。在夜幕之下,又下着大雨,唐风唐韵相隔稍远,便没法看清南宫灵的脸,此时唐韵听到来人居然是南宫灵,不禁大喜过望。

“唐姑娘,唐风兄弟。”南宫灵冲着唐韵唐风点点头。唐风也认出了曾到了唐门参加过唐门新年会武大会的南宫灵,微微点了点头,并不说话。

“南宫世家?”冯恨元眼睛眯了眯。

“不错。”

“南宫智是你什么人?”

“家叔。”

“连南宫智也不敢如此跟我说话,你的胆子倒是不小。”冯恨元嘿声道。

“晚辈的胆子冯前辈就不用操心了,我只是来救人的,还望前辈刀下留情。”南宫灵应声道。

“呵呵,好,好,敢在冯某的刀下救人,冯某倒想看看,南宫世家又出了什么样的人才。”冯恨元也不去分辩自己最后已无伤人之心,嘿笑道。

“唐风,你带唐文和唐姑娘先走,我来陪冯前辈过招。”南宫灵半晌不语,突出声道。

“我唐门的事用不着你南宫世家来插手。”唐风在冯恨元身后,抱着倒地的唐文,抬头嘶声回应道。

南宫灵略有诧异地看了一眼唐风,说实话,唐门的新年会武中他看到过唐风的武功,唐风也看过南宫灵和唐剑的比试,两个人心里都明白唐风的武功比南宫灵差了不止一截,此时却非要出声拒绝南宫灵出手,这唐风是不是脑子有毛病了?

唐风心中却是复杂,他也知道自己绝不可能是那冯恨元的对手,但今日唐风是在救自己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妹妹,并非真的叛出天衣盟,父亲唐延楚带着他和唐文加入天衣盟,父亲在哪一边,自己当儿子的也应该在哪一边,就算是尽孝道也不可能和父亲作对。今日若是凭两兄弟自己之力救出唐韵,那只是唐门内的事,父亲那边也不会多说什么,顶多骂几句,谈不上背父忤逆,但若是让南宫灵插手进来,南宫灵是朱文羽的死党,而朱文羽却是父亲最为痛恨之人,那父亲定会大受刺激。加入天衣盟这些日子来,总是不时看到父亲的情绪波动反复,性子越来越暴躁,身体也大不如以前了,唐风实在是不愿父亲再为自己而操心震怒。

南宫灵虽不明唐风到底什么意思,但此时唐文唐风兄弟二人被冯恨元追及,身受重伤,就算是身为武林同道,他也不能见死不救,更何况唐文兄弟还是为了救唐韵而遇队的,他如何能放手不管?

南宫灵也不再去看唐风,转头盯着冯恨元,“秋水剑”缓缓抬起,对面的冯恨元陡然觉得一股萧萧的杀气涌来。

冯恨元是从千万军中打滚出来的,两军对阵之时,那种上万人列成的整齐的战阵,发出的肃穆杀气比这么一个人强了何止千倍?就算是在那种千军万马之中,冯恨元也能沉心静气,镇定自若,心神不乱,如何会将南宫灵的这种杀气放在眼里?只不过方才两招伤了唐文唐风二人,不知为何,心头涌起一阵强烈的落寞,已是再也起不了杀意。

便在此时,冯恨元又觉大雨中有人欺近,方才受南宫灵偷袭,惊心之余感觉也变得分外敏锐,虽是磅礴大雨,却也觉出有人正近到旁边十丈以内。

“哈哈,看在南宫智和唐延楚的面上,今天不和你们计较了。”虽是难得碰上一个强敌,但冯恨元火气已消,再无战意,哈哈一笑,银刀猛朝右一挥,只听“咔咔”数响,丈余开外的两棵碗口粗细的松树竟齐齐折断,断口向外飞出数尺,重重往下一坐,数丈高的树冠一顿,缓缓朝南宫灵那边倒去。

南宫灵不敢大意,依旧平举着秋水剑,见树冠倒过来,脚下微一用力,平平移开丈余,再看冯恨元,却见他已转身大踏步而行,身形虽并不快,但转眼间也已隐在雨帘夜幕之中。只留下唐风不住低头叫:“哥!哥!”

唐韵也在旁边哭喊着:“文哥----文哥-----”

南宫灵收起秋水剑,慢慢走过来。但看那折断的松树,只见断口处斜斜的十分齐整,露出白生生的树干,显是冯恨元一刀断树。

“一刀下如此平整,而且还是隔了丈余外以刀风断树,这位天衣盟副盟主的武功果然非同小可,怕是比余世雄也在伯仲之间,天衣盟的实力确实不可小视。”南宫灵暗暗心惊。

“文哥,文哥……”那边唐韵依旧在大声哭叫。

南宫灵猛地醒过神来,连忙快走几步,奔到唐风唐韵身边,一把抄起地上唐文的手,暗叹一口气:“唐姑娘,唐风兄,令兄已……已去了……”

唐韵闻言更是放声大哭。

相反唐风倒是不再嘶喊,只是抱着唐文的尸体不动,任那磅礴大雨浇在身上。

南宫灵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静立不动。

“文儿----”旁边传来苍老的声音,语带哭诉。

南宫灵抬头一看,只见从旁边树林中冲过来一个五十余岁的老者,大雨之中显得披头散发,满身泥泞,跌跌撞撞地奔过来,一边跑一边哭喊“文儿”二字。

南宫灵顿知这定然便是那唐风唐文之父,唐门的“八方湘雨”唐延楚了,但见他满脸悲戚,想到那“白发人送黑发人”之痛,不禁也是心下恻然,无声地走开几步,让了开去,不忍再看这悲怆之景。

“文儿啊,文儿啊,说了要你不要轻举妄动,你为何偏不听啊,如今你又要为父该怎么办才好啊。”唐延楚的哭声让人心酸。

唐风猛地抬头,看一眼父亲,咬咬牙,挣扎着用左臂用力想去抱起唐文的尸体,却又无力地跌下,皱着眉头看看自己的受伤的右肩。旁边唐韵连忙伸手去帮忙,将唐文的尸体扶起,唐延楚见状便要伸手去帮,却被唐风一甩手挡开,左臂抄在唐文腋下,和唐韵一边一个,使劲将唐文扶着站了起来,抬脚便要朝前走。

“风儿,风儿,你要去哪?”唐延楚原本还不明白唐风之意,见状忙哭叫道。

唐风再看一眼父亲,仍是一言不发,继续往前走。

唐延楚伸手去拉唐风,却被唐风一扭身再次甩开,一个不稳,连着唐韵和唐文的尸体一齐又倒在雨地的泥泞里。

唐延楚不敢再伸手,只是站在那里眼睁睁地看着儿子和唐韵再次将唐文的尸体架起,迈步往前走,雨水和泪水流满脏污的脸。

南宫灵重重叹一口气,走过去,伸手便欲接过唐文的尸体,却也被唐风白了一眼,根本不理他,从他身边绕开。跟在后边扶着唐文另一边的唐韵踉跄跟上。

南宫灵又走到唐韵那边,伸手去扶,唐韵看一眼南宫灵,哭着:“木头……”由得南宫灵接过唐文的尸首,再转回头找到唐风的剑,还有唐文那柄被冯恨元砍断的长剑,一抹脸上的雨水泪水,快走几步跟在后面。

唐延楚一动不动,只是呆呆地看着几人一步步往前走,直到淹没在大雨之中,才犹如发疯了一般,仰天大声哭叫道:“老天啊!----”

走在雨中的唐风突听得后面传来老父的大喊,脚下一停,呆立半晌,作势要转身去看,忽地已觉全身有如掏空了一般,再也支撑不住,软倒在地。

南宫灵猝不及防,差点被他带倒,忙脚下用力,使劲扶着唐文的尸体不倒,再小心地放倒在地,转身过去看唐风,仔细一看,发觉唐风肩胛骨几乎碎裂,不顾身处何方,连忙扶着唐风坐好,自己坐在唐风身后,双掌一拍,以内力替唐风疗伤。

唐韵蹲在唐文尸体旁边,关切地望着唐风南宫灵二人。好半晌,唐风长吐一口气,悠悠醒转。

“唐姑娘,你扶着风兄,我背文兄,走!先找避雨的地方。”南宫灵道。

唐韵连忙过来扶住唐风,将唐风的左臂拾在自己后颈上,用力将唐风扶起。南宫灵则走过去,扶起唐文的尸体,往后背上一背,右手勾住唐文右脚,顿了顿,背好,再伸一只手去帮唐韵。

唐风睁开眼,看一眼南宫灵,摇摇头,借着唐韵之力挣扎站起,又将唐韵推开,慢慢朝前而行。

唐韵和南宫灵连忙跟上。唐韵再伸手去扶唐风,唐风看看唐韵,终于由得唐韵依旧架着自己左臂,头也不回朝前走去。

雨越下越大,天地间都似乎成了一片汪洋。

------------ 第二十章 挪移乾坤(1) 近两个月了,朱文羽肩中的“九阴白骨爪”剧毒终被张无忌以草药拨除干净,令他总算松了口气。朱文羽这毒的麻烦在于他本身的真力已被“如意神剑”余世雄震散,在全身各处经脉之中四下乱走乱闯,张无忌须得每日用银针封住朱文羽大穴,隔断朱文羽身上的十二经常脉和奇经八脉,阻住真气周游乱窜。

其实这隔断经脉之法在张无忌幼小之时自己便体验过。当年张无忌被赵敏手下的玄冥二老的“玄冥神掌”所伤,后来被常遇春带到蝴蝶谷中求“蝶谷医仙”胡青牛医治。胡青牛便以十二细小铜片运内力在张无忌丹田下足三阴、任脉之会的“中极穴”、颈下阴维、任脉之会的“天突穴”、肩头手足少阳、足阳明、阳维之会的“肩井穴”等十二处穴道上插下,将他身上十二经常脉和奇经八脉隔断,使五脏六腑中的玄冥神掌的阴毒相互不能为用,再徐徐分别医治散布于各条经脉之中的阴毒。

朱文羽此时的情势自与张无忌幼小之时不同。张无忌幼小之时无丝毫内力,那玄冥神掌的阴毒自行侵入经脉之中,散布各处,这回朱文羽却是身负不弱的内功,却被震散了真气,真气在全身各处经脉之中四下乱窜游走,结果将肩头所受的“九阴白骨爪”剧毒带得周身游走,真气游走至何处,便将剧毒带到何处,若是不把经脉隔断,医好了肺经中的剧毒,再去医治心经,真气却又会将别的经脉之中的剧毒重又带入肺经之中,令医治前功尽弃。故而张无忌思索得几个时辰,还是将朱文羽周身各处经脉尽数隔断,再一条一条医治。

只是当年胡青牛给张无忌医治玄冥神掌之时,乃是以十二片细小铜片隔断经脉,张无忌这些年来精研医道,此时便只是使银针扎穴,以内力封穴,比之胡青牛的铜片隔断之术又高明数分了。也亏得张无忌的九阳神功震古烁今,可说是当今武林中的第一人,否则还真难以用内力封住朱文羽的穴道,要知道,朱文羽本身已是一流高手,“易气养生诀”内力不弱,真气震散之后不受控制,遇力即反击,要封他的大穴须得强力压制住朱文羽的内力方可。

但这一封却也将朱文羽经脉之中的气息封死,运功调息不得,那肩上伤口中的毒残留各处经脉之中,极难医治,张无忌每日细探朱文羽的脉息,一条一条经脉地医治,改了十数次方子,将药方之中的君臣主辅之药的分量比例细细配好,比如说前一阵喝的药中车前草占了三钱,过一阵子分量便减到了两钱半,根据经脉位置特性不同细细调整方子配药。

终于,这天张无忌拨出插在朱文羽身上的银行,笑道:“好了,明日开始不用刺针了。”

“真的?”朱文羽一听喜出望外。他每日里被扎上银针,稍一动得厉害些便全身如蚂蚁噬心般酸软疼痛,只能勉强在屋前屋后慢慢行走,眼睁睁看着旁边果园中赵敏教玛雅的剑法,早把本来属猴性儿的朱文羽憋了个够呛,

“嗯,毒已除尽,明日起我便开始教你调息归元。”张无忌站起身来收拾针包。

“太好了!”朱文羽兴奋地一拍床板。

张无忌看他高兴成这样,微微一笑,也不多话,径自去了。

果然,第二日起,张无忌便要朱文羽将《易气养生诀》的运气法门细细详说了一遍,略一思索,便让他先从“手太阴肺经”开始,慢慢调息,将手臂至大拇指的天府、侠白、尺泽、孔最、列缺、经渠、大渊、鱼际、少商等十一处穴道之间的游走真气调经归元,待得“手太阴肺经”调完之后再调“手厥阴心包经”、“足阳明胃经”等,只待一条一条经脉调息通畅了,朱文羽这内伤也就治好了。

只是要想一点点将散乱的真气调息归经却绝非易事,在经脉隔断之时,经脉之间无法互为助力,完全靠修习内功一点点引导真气,极其耗费时日,直过了十余天朱文羽方才调完“手太阴肺经”,弄得朱文羽灰心不已。张无忌安慰道:“文羽,此事着急不来的,第一条经脉是最费时日的,全身二十道经脉,越到后来调好的经脉越多,调息的时日会越来越短的。”

“嗯,多谢张叔叔了。”事既如此,朱文羽也只能无奈地接受,无精打采地答应了一声。自上次入谷以来,朱文羽一直称赵敏为赵姨,自然须得称张无忌为张叔叔了。

玛雅却是在赵敏教导之下修习“万花剑法”。

当年赵敏奉朝廷之命对付中原武林,赵敏内力不足,便想以招式弥补,在万安寺中囚禁群雄,逼得各派英雄试演本门武功,然后由高手为赵敏讲解修习,学了各派的无数武功招数,在山中隐居二十年,受张无忌指点,将各派的武功招数精挑细选,去芜存菁,终于创出了一套一百零八路的“万花剑法”,暗含各派精妙剑招,采众家之长,或是轻逸灵动,或是厚实凝重,变化多端,这其中当年武当派六侠殷梨亭为替纪晓芙报仇所创的那招“与天同寿”那等同归于尽的招数自然是不包括在内了。此时玛雅为救朱文羽,服了五毒教的“五圣毒龙丸”,虽一时间内力大增,救了朱文羽脱逃,却是令全身经脉严重受伤,内力全失。赵敏怜那玛雅的不幸,又爱她为了自己喜欢的男人宁舍性命,照赵敏的话说便是“极像我们蒙古女子,敢爱敢恨,哪似你们中原的姑娘们扭扭捏捏的不痛快”,故而对玛雅极是怜爱,便非得要教玛雅的“万花剑法”,以精妙招数补无内力之不足。

玛雅原来是使青藤鞭的,这下只得舍鞭不用,改习剑法。谁知这玛雅居然甚是聪颖,上手极快,许是因为心中想着学好了剑法以后也可以帮着心中的朱哥哥对付天衣盟,练得极是刻苦,进境颇快。旁边一同练功的明昭也是兴致勃勃地练功不辍,倒叫赵敏暗暗称奇,未料这个原来顽皮异常,她和张无忌谁都管不住的宝贝女儿居然也会这么听话地练功,每日间除了吃饭睡觉便在果园中习剑,或是和玛雅二人互相喂招练习,练个满头大汗地犹自不停,实在渴了饿了,顺手从树上摘下个桃啊梨啊什么的,在衣衫上随便蹭蹭,张口便咬,吃完了又练,反面弄得赵敏心疼不已,一个劲地叫着二人多歇歇。

如此又过了三月有余,时日已入深秋,果园中的树叶纷纷落下,秋风渐冷。

玛雅学剑已有小成,“万花剑法”中张无忌和赵敏二人精心挑出来的各派精妙招数也学了有不少,顶得上玛雅没来之时的两年的进境,平日里和明昭打打闹闹的,相处得极是融洽,倒叫赵敏心中乐开了花。

明武兄弟也是日日练功,勤练不辍,只是赵敏一个人每日还忙着几个人的三餐饭菜。张无忌倒是和以前一样,有时入山打些猎物肉食,有时指导一下朱文羽每日练功,慢慢地疏导经脉,有时出山采办些糕点盐巴之类,但大多时候仍是留在家中苦思根治麻疯之法,他一家五口加上玛雅朱文羽两个,七口人便如一家人一般,虽是疗伤,却也是其乐融融。

谁知朱文羽调完十二正常经,再调奇经八脉之时,却是迭遇阻隔,进境极慢,本来调那十二正常经中的“手少阳三焦经”只费了两日工夫,令朱文羽欣喜不已,谁知开始调那奇经八脉中的阴维之时,细细调息,小心收聚冲脉内的真气,慢慢导引,均是在那阴维的大穴“天突穴”上忽遇阻隔,却是屡冲不过。“天突穴”乃阴维和任脉之汇,阴维任脉均属奇经八脉,此穴不通,任脉和阴维两道经脉都无从通起。朱文羽连试了四五天都是无功而返,不禁丧气。张无忌也觉奇怪,开些补气归元的药方也是无丝毫效用,又命朱文羽先练冲脉,也是无果,均是碰到大穴之时便即阻隔,无从通畅。

张无忌将所藏医书翻了个遍,又将后来设法从蝴蝶谷中取来的当年胡青牛所留的大量笔记心得中搜寻解决之道,又忙了半个月,依旧两手空空,一无所获。

这夜张无忌躺在床上思忖半晌,似是下了个决心,翻身对躺在旁边的赵敏道:“敏妹,你觉得文羽这孩子如何?”

“怎么好端端的问起这个?”赵敏大为奇怪,“当然不错了,这还要问?”

“我是说他人品如何?以后会不会为恶?”张无忌知道赵敏还没明白自己的意思。

“性子调皮了些。”赵敏见张无忌神色肃然,知道说的是正事,便细细回想了一下,道:“心地,这倒不是太清楚,他两次来我们家都是受了伤的,没见他行事如何。”

“嗯。”张无忌嗯了一声。

“对了,我记得上一次他来治伤,韵儿曾和我说过他是被一个叫什么杜风的人所伤,不过后来我从文羽的言词之中倒也没听出来他对杜风如何痛恨。还有那次韵儿说起过他一掌就打死了一个知州,据说是因为那人借他的名头私自增添税赋,不过韵儿说得也不是很清楚,好像是韵儿听她爹爹说起的。”赵敏回忆着。

“嗯,看来还行。”张无忌点点头。

“怎么了?”赵敏仍是莫名其妙。

“文羽的伤很难医治,我想了个法子。”

------------ 第二十章 挪移乾坤(2) “治伤和他的人品心地有什么相干?”赵敏不解。

“现如今文羽的奇经八脉迟迟难以打通,我想来想去,只乾坤大挪移可以以乾坤搬运之法将十二正常经中的内力齐聚奇经八脉,运转周天,收融奇经八脉中的散乱真气,还须得打通任督二脉,使全身经脉贯通如意。”

“真的?你想教文羽乾坤大挪移?”赵敏蹭地一下坐了起来。

“是啊,有什么不妥吗?”张无忌倒被赵敏吓了一跳。

“没有啊,这是好事啊。我双手赞成,不不不,双脚也赞成。”赵敏虽已年过四十,性格却还如小孩子一般。

“敏妹,这阵子真是辛苦你了。”张无忌明白过来,过了一会,突然冒出一句。

“哼,你也知道我辛苦啊,说,怎么谢我?”赵敏白了他一眼。

“呵呵,你不是还想给明昭添个妹妹吗?咱们再要一个?”张无忌笑道。

“呸,谁和你再要了?我睡觉,你和别人要去,嘻嘻。”赵敏故意躺下,用被子将头也蒙起来。

张无忌一把掀开被子,扑了上去,笑道:“看你往哪里跑?”

夫妻俩个在床上翻来覆去打闹笑个不住。

第二日,张无忌果然便对正在床上盘坐调息的朱文羽道:“文羽,先别调息了,我问你件事。”

“什么事?张叔叔?”

“你真的没拜过师?”

“是啊,我的‘易气养生诀’是书上学的,雷伯教过我武功,不过不许我拜师,后来南宫世家的门主也教过我一套绝情剑法,也没说过要收我为徒,确实没拜过师。”朱文羽莫名其妙。

“你愿意不愿意拜我为师?”张无忌紧盯着朱文羽。

“张叔叔,我对医药一窍不通啊。”自认识赵敏一家以来,朱文羽只见过赵敏教玛雅的武功,张无忌替自己治伤,却从来没见过张无忌显露过武功,几乎已忘了当年南宫灵说过张无忌曾是天下第一高手之事了,只知道张无忌医道极为精通,“天下第一神医”倒是深有体会。

“不是,我是说跟我学武。”张无忌道,神情颇为严肃。

“徒儿朱文羽拜见师父。”朱文羽翻身便拜倒在床上。这几个月相处以来,朱文羽和赵敏一家相处极好,早已将赵敏和张无忌看成了自己家人一般。更何况张无忌尽心尽力替自己治伤,有如父辈,朱文羽心中早已感激莫名。此时听张无忌愿收自己为徒,早已喜不自胜,也不管张无忌到底是教他武功还是医药,已是忙不迭地磕头拜师了。其实在他心中,恐怕还是感恩的成分居多。

张无忌待朱文羽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响头,扶起他道:“文羽,既是入我门下,学我武功,须得答应我几件事。”

“师父吩咐就是,徒儿就算拼了命也会做到的。”朱文羽笑嘻嘻道。

“那倒不需你去拼什么命,你学我功夫,须得牢记侠义之道,多行侠义之事,绝不可恃技欺人,更不许为恶,否则自会有人治你。”张无忌森然道。

“徒儿记下了。”朱文羽夸张地吐了吐舌头,依旧笑嘻嘻道。

张无忌早在治伤之时便早已清楚这朱文羽乃是猴儿品性,爱玩好闹,虽是没什么不好的人品,却和张无忌这少年老成的性子颇不相同,此时见自己郑重其事地收他为徒,朱文羽却还是如同小孩儿一般并不十分在意,张无忌心中暗暗摇了摇头:“那好吧,今日我们便开始修习‘乾坤大挪移’第一层。”

朱文羽哪知什么乾坤大挪移是什么功夫?只是张无忌既是如此郑重其事地说出来,便也“嗯”了一声,明显的情绪并不如何热烈。

这“乾坤大挪移”心法乃是张无忌在明教光明顶地道之中练成。

当年他为追谢逊的师父,那化名少林弟子圆真的“混元霹雳手”成昆,和小昭一同入到地道之中,被圆真以炸药炸断通路堵在地道之内,机缘凑巧地在明教第三十三代教主阳顶天的尸骨面前得到这乾坤大挪移心法,以至阳的九阳神功为基,半日之间便即练成,后又以此神功推开巨石,打开备用地道,在光明顶上大战中原六大门派,救下明教,当了明教第三十四代教主,领袖群雄。提起这“乾坤大挪移”心法不禁又让张无忌回想起许多往事,当年和他一起被困在地道中的小昭早已回到波斯明教总坛中当总坛圣女去了,远隔万里,二十余年再也没见过,连那一缕相思都无从相寄。赵敏对那小昭的印象也是极好,便把宝贝女儿取名叫做“明昭”,“明”字指的便是明教,当年赵敏初识张无忌时,他便已是那明教教主,至于昭字,自然指的便是小昭了。还有明昭的两个哥哥,一个叫明武,“武”乃武当山,是张无忌父亲“银钩铁划”张翠山所属门派,张翠山乃是武当派开派祖师,武当七侠的师父,武林中的泰山北斗张三丰的第五个徒弟。另一个的名字叫明逊,这“逊”指的自然便是张无忌的义父,明教“紫白金青”四大护教法王中的“金毛狮王”谢逊了。

这“乾坤大挪移”心法,实则是一门教人如何运劲用力的巧妙法门,根本道理在于发挥一个人本身所蓄有的潜力。其实每人体内潜力原本庞大,只是平时使不出来,自己也并不知道而已,如每逢火灾等紧急关头,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者往往能扛起二三百斤的重物飞速而奔。当年张无忌练就九阳神功后,本身所蓄的力道已是当世无人能及,学到乾坤大挪移心法,体内潜力便如山洪突发,沛然莫之能御。

“乾坤大挪移”本是由波斯总坛传入中土明教的无上心法,但数百年间却仅张无忌一人真正练成。历代明教教主大都未练成,或是练成一二层后便迟迟再难得有进境,更有些练得走火入魔,明教第三十三代教主阳顶天也是因练这乾坤大挪移心法以致走火入魔,饮恨而终,死在光明顶地道之中数年不为人知。这门心法所以难成,全由于运劲的法门复杂巧妙无比,而练功者却难有雄浑的内力与之相符。正如要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去挥舞百斤重的大铁锤,锤法越是精微奥妙,越会将他自己打得头破血流,脑浆迸裂,但若舞锤是个大力士,那便得其所哉了。张无忌所以能在明教光明顶的地道中半日之间练成这乾坤大挪移,而许多聪明才智、武学修为远胜于他之人,竭数十年苦修而不能练成者,其间的分别,便在于一则内力有余,一则内力不足而已。

而此时朱文羽却又不同。朱文羽所学之“易气养生诀”内功与九阳神功一样,都属道家先天纯阳内功心法,偏偏朱文羽生性随意疏懒,练这易气养生诀也当是玩一般,反而符合了道家练功先天自然的要旨,得以大成,这和当年张无忌也是极为相似,张无忌练那九阳神功也只是闲极无聊练来打发时日,后来才知不但对医治自己的玄冥神掌之伤极为有益,更是一门震古烁今的神功。这“易气养生诀”也是道家内功,练起来虽进境不显,却是固本培元,基础打得极牢,被朱文羽数年中一个人随随便便散散漫漫练到七八层,体内内力已颇为充盈。被那“如意神剑”余世雄震散护身真气后,真气游走于全身各处经脉,不受调息控制,却并非宣泄于外,仍在体内经脉之中。这乾坤大挪移之法正是教人如何巧妙搬运体内真力,贯通奇经八脉,自由如意地运转于全身各经脉之中,充分挖掘潜藏于各经脉之中的潜力,并以最为省力之法运劲而出,正好将朱文羽散于各处经脉处的零散内力集聚归一。

只是此时朱文羽与当年张无忌又有些许不同,张无忌已在布袋和尚说不得的“乾坤一气袋”中打通了任督二脉,再在光明顶地道中修习乾坤大挪移心法,半日而成,此时朱文羽却是任督二脉不通,而且散于奇经八脉中的散乱真气仍未集聚,张无忌便格外小心地指引着朱文羽先在十二正常经中运转第一层乾坤大挪移心法,再在奇经八脉中的阴维阳维二脉中运转,一点一点将零散真气聚集,如此练了半月有余,朱文羽才好不容易将那阴维阳维中的散乱真气聚集一起,并携力冲关,贯通二脉。朱文羽还嫌费时太久,后来听张无忌道是若是普通人修习这乾坤大挪移心法,快者七年可成,慢者十四年方得有成,想着自己也不过花了半月功夫,朱文羽又有点高兴起来,涎着脸求师父张无忌教他第二层心法,却被张无忌骂了一顿,令他安心下来认认真真先将阴跷阳跷以及冲脉带脉中的第一层乾坤大挪移心法练成再说。

朱文羽一脉接一脉地练去,方觉这乾坤大挪移心法果是非同小可,调运内息搬运周天之时只觉内息涌动,有如澎湃之江,与以往未练之时大有不同,心中不觉对张无忌的武功修为越来越佩服,未料到张无忌不但医理精湛,单论武功也已不愧天下第一高手之称,只怕连少林方丈木云大师,南宫门主“绝情神剑”南宫望,唐门门主“飘雪仙子”沈园雪也是尽数大为不如。令朱文羽对这位师父几乎生出一种崇拜的感觉,心中愈觉亲近。

------------ 第二十章 挪移乾坤(3) 时日勿勿而过,十月将尽,山中天气已是很冷,落木萧萧,朱文羽和玛雅进山都已近半年了。这一次两人均是重伤入山,若非得遇张无忌一家,恐怕已是尸骨早寒了。

这日,明昭醒来出屋,开心地大叫:“玛雅姐姐,玛雅姐姐,快出来,下雪啦,下雪啦!”兴高采烈地奔出屋去,在野地里尽情欢闹,白白的雪上留下一个个杂乱的脚印。

玛雅也开心地打开门去,呼吸着山野间清新的空气,和明昭一起手牵着手在那果园之中绕着光秃秃的果树四下打转嬉闹。

赵敏也打开门来,叫道:“明昭,快回来。”

“怎么了?妈?我再玩会嘛。”张明昭撒着娇道。

“别踏坏了雪,这雪正好练轻功。”赵敏笑道。

“好啊好啊,练轻功喽,练轻功喽。”明昭大觉好玩,拍手笑道,说罢已是展开身形,运起轻功,在那果园之中踏雪而行,想来以往赵敏也曾在这雪地之中教明昭练过轻功,明昭驾轻就熟地自顾自便练了起来。

玛雅内功虽破,赵敏在教她“万花剑法”的同时却也教了她一些轻身功法,和明昭一道你追我赶,在那雪地之中乱窜乱行,雪地上留下两道脚印,只不过二人轻功均已有些根底,比之寻常之人的脚印已是淡了许多,在这寸余厚的雪地这上,居然并未踏飞雪层,露出平地,而只是将那雪踩得薄了一层。

细细看那脚印,只见张明昭的小脚印居然比玛雅还浅了一分半分,可见明昭的轻身功夫已是高出玛雅半筹!原来玛雅内功尽失,虽因年纪大了几岁,学武功招式比明昭领悟得快一些,进境也快些,但却不如明昭已打下不俗的内功功底,有内功作底子,施展轻身功夫之际提气换气自是自如许多,轻身功夫自也比玛雅高出一层了。

赵敏任她二人自顾自地在谷中空地上练着轻功,自己却回到屋中,替家里人准备早饭。可怜曾贵为堂堂蒙古郡主,父亲察罕特穆尔曾是蒙古当朝大将军,位高权重的汝阳王,自小锦衣玉食,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别说下厨做饭,连件衣服都未曾自己动手洗过,此时却如农家村妇般一日三次绕着锅台转,张罗着家人的饭食,事事须得亲自动手,连原本细嫩的双手都已粗糙了许多。只是她爱张无忌至深,虽是贫寒操劳,但与相爱之人相依相伴,再苦再累也觉心中甜美。蒙古女子敢爱敢恨,恨的时候是咬牙切齿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但爱起来却也是爱入骨髓,为所爱之人无论吃什么苦、受什么累都是心甘情愿,甘之如饴。

却说朱文羽已将阴跷阳跷冲脉带脉各脉尽数练通,武功已是恢复了八九成,他那易气养生诀道家内功对于固本培元也颇有效验,恢复极快,只是任督二脉之中的散乱真气零散如旧,若想完全恢复,非得打通任督二脉不可。这日张无忌命明武明逊兄弟俩在屋外护持,自己则到朱文羽房中,令朱文羽脱去上衣,盘坐床上,命他凝神闭目,镇慑心神,眼观鼻,鼻观心,着意体内各处经脉的真气流转,潜运第一层乾坤大挪移心法,自己也端坐在朱文羽对面,一手置于朱文羽头顶神庭穴,一手贴于朱文羽小腹气海大穴,微闭双目,暗运真功,两股雄浑无比的真气自神庭和气海两处要穴沛然涌入朱文羽体内,引领朱文羽自身真气,直冲任督二脉!

这任督二脉乃人体之中奇经八脉之二,黄帝《难经》中有云:“督脉者,起于下极之俞,并于脊里,上至风府,入属于脑。任脉者,起于中极之下,以上毛际,循腹里,上关元,至喉咽。”此二脉乃修习内功之人最难打通之经脉,若是能打通“任、督二脉”,体力真气便可周走全身经脉循环不绝运转如意,互为助用,便意味着功力陡然上升到了一个更高的层次。无数习武之人,穷毕生之功也未能打通任督二脉,功力到了一定阶段便已止步,再也难有进境,最多只是二流高手之列。而对朱文羽来说,那易气养生诀内功乃道家先天正宗内功,颇有所成,体内的真气已是不凡,武功早已步入一流高手之境,但任督二脉未通,难得再有精进,若是这次再打通任督二脉,则立时跨入超绝高手之列,可与任何一个名门正派的掌门帮主一较高下并驾齐驱了。

不过这任督二脉前后贯通身体上下,乃是最不易运劲着力之处,要运转内力自行打通二脉,谈何容易?需得极强的功力不可,最简单的办法便是由外力引领冲脉,强行打通任督二脉。此时朱文羽尚余任脉督脉之中的散乱真气需得运功收拢集聚,又要凝聚内力强行冲脉,实是无能为力,幸得张无忌的九阳神功相助引导,再带动朱文羽已归集于十二正常经的雄厚真气强行冲关。冲关之时绝不可受身外任何干扰,若是心神被扰,真气走岔,轻则走火入魔,全身瘫痪武功尽废,重则呕血而亡,万万不可小视,因而虽在这深山之中,无人纷扰之境,张无忌犹自命明武明逊兄弟替二人护持。

两大道家神功相合,那种潜力已是无可阻隔。只见二人头顶都有隐隐白雾腾起,两人均是大汗淋漓而下,却都是闭目凝神,心神游于无我无相之境,于身外之物无丝毫感触,但那体内真气流转运行的任何细微变化却都了然于心。

两股真力在朱文羽丹田中不断缠绕盘旋,朱文羽只觉丹田处有如一团炭火,暖暖的热热的极是舒服,这团炭火随之化为一股热流,先是游走于十二正常经,再入阴维阳维,阴跷阳跷,带脉冲脉,又回到小腹之中。然后自小腹之处下行,运转到会阴之处,再向后至骶部长强穴,沿脊柱上行,过风府,直出百汇,此便为奇经八脉中的督脉,张无忌小心翼翼地以内息时时感应朱文羽体内真气的游走,随时防止偏差。

打通任督二脉乃是极为艰难之事,直费了大半日功夫,方才打通了督脉,还把张朱二人累了个一身的汗,疲惫酸软。

次日,朱文羽抖搂精神,又开始打通任脉,不过这次大约因为督脉已通的缘故,比打通督脉倒是快了许多,但也费了三四个时辰方才大功告成,任脉一通,朱文羽不但不觉疲累,反而精神奕奕,走出屋外略略活动活动手脚,只觉全身舒泰,似乎一身上下充满劲力。

“你试试朝那边打一掌看看?”张无忌指着三丈余外的一个盖着雪的土堆笑道。

朱文羽依言暗运内力,遥遥向那土堆凌空劈上一掌,只听一声闷响,那土堆上的雪不但一下被刮地无影无踪,连雪下的冻土居然也一下被掌风削去了三四寸。朱文羽目瞪口呆,便是在他受伤之前,在如此远的距离上发出劈空掌,又是在这寒冬之中被冻得结实的土堆,也就能刮去覆雪,顶多再带起一层浮土而已,此时的功力比之以前似乎大了不止一倍有余。

“羽哥,你的伤好了?”正在山谷空地中和明昭一起嬉玩打闹练轻功的玛雅见朱文羽出屋,早就往这边瞧来,见他一掌将土堆削低了一大片,心头大喜,飞身朝这边奔来,远远地便问。后面又是跟着明昭这个小尾巴。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玛雅已改口叫朱文羽为“羽哥”了,朱文羽听起来也极是自然。

“嗯。”朱文羽点点头,回头高兴地对张无忌道:“师父,这乾坤大挪移心法果然神妙,我的内力似乎增加不少。”

张无忌摇摇头道:“这并非乾坤大挪移之功,乾坤大挪移只是一门运劲的法门,让你的潜力尽可能地发挥出来,并非增强了你的内力。你现在感觉比以前劲力强许多只是因为你现在任督二脉已通,真气流转不绝罢了。”

“多谢师父成全。”朱文羽对着张无忌拜倒在地。

“起来吧。”张无忌扶起朱文羽,道:“从明日起,我们再接着练乾坤大挪移第二层。”

“是,师父。”朱文羽恭恭敬敬道。

本来依着朱文羽的内功,易气养生诀虽不如九阳神功那般气势极盛,使起来颇有些霸道,却也是道家先天真气,平和稳实,底子极厚,潜力颇大,后劲悠长,修习乾坤大挪移心法本是顺理成章之事,只是张无忌怕朱文羽重伤初愈未久,经受不住,便徐徐地一步步教他,直等前一层完全领会练熟了再授他更上一层,直又练了一个多月,眼见年关将近,朱文羽已练到了第六层。

张无忌当年和小昭一起被困在光明顶的地道之中,不过半日之间将乾坤大挪移心法练到了最高层第七层,此时见那朱文羽也练到了第六层,十分欣慰,只是朱文羽练这第六层已稍感吃力,连着练了十来天也没完全练好,张无忌已知朱文羽的内功比之当年自己还是稍稍差了一截,当年他自己是在冰火岛上练了数年的武功,后来又学了九阳神功,又在那布袋和尚说不得的“乾坤一气袋”中打通了任督二脉,自然比之朱文羽这自己琢磨着练着玩的易气养生诀要高明出一层了。张无忌便命朱文羽不可强练,随之自然,第七层以后再练。但饶是如此,以朱文羽的易气养生诀内功和这六层的乾坤大挪移,武功也已登堂入室,武林之中已难寻敌手,这世上恐怕也只有师父张无忌能更高一筹了,其余之人已很难再是他的对手。只不过朱文羽深山练功,并不十分清楚自己的武功究竟达到什么程度了而已。

------------ 第二十章 挪移乾坤(4) 朱文羽虽已伤愈,乾坤大挪移神功也练到了第六层,第七层不让练,也算是有大成了,只是在这住了半年,朱文羽和玛雅二人都早已对张无忌一家十分依恋,便和自己的至亲亲人无异,颇为不舍离开,正好又是年关将近,便干脆过了年再说。朱文羽颇为卖力地跟着张无忌一起去深山之中打猎,打些野猪野狼之类,弄些肉食,倒也不错,反正严冬之下,这肉挂在屋檐之下,十天半月也坏不了。眼下虽是大雪隆冬,不过张无忌和朱文羽身手俱已趋绝顶,这点小小的封山之雪自然根本不在话下。

张无忌小时候曾在海外荒岛“冰火岛”上长大,十岁才和父亲张翠山、母亲殷素素回归中原,这等野外打猎之事自是熟识无比,当年和赵敏一同隐居深山之时,赵敏自是极不习惯,什么事都需得自己动手,银钱除了偶尔到山外镇中采办些山里出不了的盐巴火石之外,便是有时给家里人扯些布做几件新衣裳,根本没处用,一年下来最多也用不上三四两银子,当年刚隐居之时随身带的几百两银子花了二十年也没花完,都已快成废铜烂铁了,至于赵敏当年身为郡主还随身带着几千两的银票,都快朽烂了,看来是永远用不上,只便宜了那些钱庄。不过这些年历经战祸,那些钱庄到底在还不在,银票还有没有用,倒也难说得很。倒是张无忌却是自然不过,先是找个山洞住着,后来发现这片深谷中的空地,便盖了几座木屋,住了下来,这一住便是二十年,弄得赵敏也成了里里外外一把好手,喂鸡喂猪,栽种果树,针红女工,腌菜腊肉,无一不会无一不精,把个娇贵的蒙古郡主过得直如农家村妇一般,张无忌也曾感叹赵敏跟着自己这个草莽粗汉受苦了,赵敏却是含笑摇头,只有她自己知道,受再多的苦,再多的累,只要能天天和这个自己无时无刻不挂在心上的男人在一起,日间和他谈笑,晚上同床共枕两厢依偎,看着这个属于自己的男人躺在身边沉睡时宁静的脸庞和微微颤动的睫毛,心中便会涌起一种巨大的幸福和满足,什么苦什么累都已抛在脑后了,只愿这样的日子能天长地久到老到死。

不过这下山中的猛兽可就有点遭殃了,特别是些野猪野狼之类。朱文羽很小便被朱元璋接到宫中,锦衣玉食,和那张无忌小时遭际全然不同,对他来说,在这山中打猎实是新奇无比之事,总是有无数的问题,至于见到猎物,朱文羽决然不待张无忌动手,早已冲了上去,凭他如今的身手,无论碰到什么野兽,就算是饿急了的野猪,也禁不起他两掌,跑得更没他快,几乎是无处可逃。本来朱文羽刚开始想用剑,张无忌道是这些野兽的皮毛有用,可以做冬天保暖的外套,不叫用剑,朱文羽便往往凑上去便是两掌,这易气养生诀和乾坤大挪移两大神功何等劲力,那猎物早已死翘翘了。若不是张无忌时不时地说是够了够了,恐怕凭着朱文羽的兴致,这方圆五六十里的深山之中野猪野狗野狼之类恐怕难逃绝种之祸。

朱文羽毕竟年轻,小孩儿心性颇浓,只要见着活物便往上凑,跟着张无忌打猎不过四五次,已是活逮回来十余只松鼠野兔之类,那些小动物跑得再快,也难逃朱文羽的轻功,明武兄弟倒无所谓,却把明昭高兴坏了,一只也不许杀,全都得养着,玛雅也觉新鲜,姐妹两个练功之余便成天摆弄这些小松鼠小兔子,明昭还缠着朱文羽做了一堆的小笼子用来关他们,搞得朱文羽大冬天的在屋外头当了几天木匠。只不过他神功已成,早已不惧寒暑,又十分喜爱明昭这个可爱机灵调皮的小妹妹,这木匠当得也是心甘情愿有滋有味罢了。

但朱文羽也没忘了山外,和张无忌一道出山到丹棱县镇采办些年货,朱文羽和张无忌说了一声,往那丹棱县令莫多的县衙投了封书信,道是伤已养好,会在山里过年,过完年再出山,叫他禀报朱元璋一声。至于张无忌和赵敏的名字,自然是一字不提。那莫多看朱文羽和玛雅二人进山都半年了,音讯全无,早已焦急不已,又不敢断言朱文羽伤重不愈而亡,又无从寻起,接到书信,大喜过望,忙修书报往成都按察使孙昌旭,莫多只是一介七品小吏,位小职微,无直奏之权,只能由孙昌旭拟密折上奏洪武皇帝朱元璋了。

朱文羽怀中也有些银子,忙不迭地买了不少年货玩具,又买了几个面具,居然还有几个糖人儿,一同带回山中算是给明昭兄妹三人的过节之礼,三人自小住在山中,哪玩过这些玩意儿?自是欢欣鼓舞,连老成持重的明武兄弟也是兴奋不已,连忙称谢,至于小明昭,更是“文羽哥哥文羽哥哥”亲热地叫个不停,和玛雅一道戴着面具又玩你追我赶的游戏去了。

“师父,你是不是和皇上老叔很熟?”朱文羽想着这次给莫多留书之时张无忌再三强调不可提自己和赵敏的名字,抽空问道。

“嗯,算是几十年前的老朋友罢,当年我们一起都在义军之中,共举义旗,起兵反元。”想起历历往事,张无忌不禁失神地轻轻哼唱:“焚我残躯,熊熊圣火,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为善除恶,唯光明故。喜乐悲愁,皆归尘土。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怜我世人,忧患实多。”朱文羽喃喃道。他自不知这是当年明教中极为流行的一首歌谣,第一次听到,却是立刻便被吸引了。他回想起死于战祸的父母双亲,还有年幼的哥哥,又想起自己和陈老夫子相依为命,他饥一顿饱一顿地在街上混日子,直到朱元璋将他们接到宫中为止,才算结束了这段流离颠沛衣食无着的生活。后来虽然在宫中长大,却总也忘不了小时候那段时时饿着肚皮艰难度日的时光。他是个幸运儿,只因当年双亲救过朱元璋一次,朱元璋又不忘旧恩接他入宫,否则他还不是和那些普通的孤苦孩童一般,在苦难和饥饿中慢慢长大?若是没有战祸,若是双亲没有惨死于兵乱,他家在地方上也算得上是个殷实富裕之家,又哪会受这些苦痛?像他这样因为战祸家散人亡的百姓又有多少?真的是“怜我世人,忧患实多”!如今大明初建,天下初平,百姓好不容易才能过上些安生日子,却又有天衣盟暗中捣乱,行刺南宫灵,想要篡夺朝廷高位,制造灭门案,聚敛钱财,若是让他们得逞,武林中人又得经历一场大劫,弄得不好又会兵连祸结,真的还是“怜我世人,忧患实多”了。

“文羽,你宅心仁厚,虽有时有些顽皮胡闹,但也无伤大雅,为师并不十分担心,并非不相信于你,只是再和你说一遍嘱咐一句,文羽你须得牢记心中。你任督二脉已通,武功大有精进,但学武只为防身,绝非为了伤人,绝不可挟武作恶。你在皇宫中长大,朱兄弟……哦,不,洪武皇帝对你信任有加,身份特殊,再加上这身功夫,在武林中当有一席之地,你当尽力为武林中人谋福,利用你朝廷中人的特殊身份,化解仇怨,少些纷争,各门派和睦相处,别再起什么争端了。至于百姓,我想你也做不了什么,朱元……洪武皇帝出身义军,想来也会做个好皇帝,自会以百姓为重。若是他有什么倒行逆施为祸百姓之举,你便替我张无忌带话给他,我明教起兵驱虏抗元,便是因为中原百姓受尽元蒙欺凌,怜我世人,忧患实多,老百姓只想安居乐业,过点安生日子,若是连这点都做不到,也自会有人如反元一般再起兵反他,要他别忘了当年明教的誓言。若他并没什么对不起老百姓之处,这话便不用说了,让他安安生生做好自己的皇上罢。”

“师父,当年你和皇上老叔在义军之中,你和他谁上谁下?”朱文羽突然问道,他想着张无忌如此武功,不太可能屈居人下,况且张无忌说起朱元璋之时并无多少敬畏之意,估计原来师父大约还在朱元璋之上。

“论年纪自然是他大我许多。原来我和他同属义军,本来便是极为熟识的朋友,也不用分什么上下大小。只是他带着常遇春常大哥,徐达徐大哥领兵抗元,居功至伟,他得这天下也算是理所应当的。”张无忌语气平和,并未正面回答朱文羽的问题,倒更让他觉出洪武皇帝朱元璋定然职位还在师父张无忌之下。他哪知当年朱元璋只是明教之中的一介教众,这张无忌却已是明教教主了。

“师父和鄂国公魏国公都认识?”

“你是说徐达和常遇春吧?我和常遇春大哥最熟,他还救过我的命。徐达徐大哥也救过我,然后便是朱……便是洪武皇帝了,至于汤和他们,我不是太熟悉,见过几次而已。”张无忌顿了一顿,叹道:“唉,都怪我,常大哥英年早逝,还是因我那时刚学医道,胡乱医治常大哥的截心掌之伤,累得常大哥元气大损。”其实后来张无忌隐居之后也曾想过再去给常遇春医治一次,设法让他恢复精元的,却不料大明建朝未久,洪武二年便暴卒而亡,张无忌常悔常遇春乃是因己而死,时时耿耿于心。

朱文羽对常遇春却并不在意,他关心的是另一件事,略一思索,又问道:“师父,那你觉得魏国公徐达会不会再起兵反皇上老叔?”

“哦?”张无忌颇为意外,一时不明朱文羽之意。“为何会这么想?”

------------ 第二十章 挪移乾坤(5) “我查到天衣盟好像和魏国公有关,但我不知道他会不会是天衣盟的背后主使之人。这一次我上当受伤,虽没见着魏国公本人,但也许只是一个圈套而已,魏国公府的总管是肯定参与其事的,我怕魏国公真的是背后主使。”朱文羽解释道。

“哦。”张无忌沉吟起来。“原来如此。嗯,若是在二十年前,徐大哥也是个血性之人,除非朱……朱元璋倒行逆施,徐大哥不忿而反,否则绝不会做这等追富求贵背信弃义的无耻之事。只不过如今过去了二十多年了,他又当了这么多年的魏国公……”张无忌想起大师伯宋元桥的儿子宋青书之事,叹道:“花花世界中权、钱、色百般诱惑,人会不会变却也难说得很。”

朱文羽满心希望从师父这儿来断定魏国公并非天衣盟的背后主使之人,却不料得到这般回答,听这意思倒反而敲定了魏国公说不定真的和天衣盟有莫大的关系,心中一阵失望。说实在话,朱文羽实在是不愿意去想那满脸络腮胡子,时不时发出爽朗笑声,小时候常听他讲故事的徐大胡子居然真的会是那天衣盟的背后主使,指使天衣盟杀了“雷霆剑客”南宫雷,在少林寺中毒杀了木叶大师,还给各派掌门人下毒,又制造了各地这么多桩灭门血案,残杀无辜之人数百。朱文羽实在是不愿意去想、去承认这些,但却又一直得不到印证。半年前在成都西郊的蒋家大院之中朱文羽发现上当,被“如意神剑”余世雄重伤而逃,但在发现上当的那一刻,朱文羽心中居然会有一种轻松的感觉,因为在场的并非真正的魏国公徐达,令他觉得徐达也许和天衣盟真的没有什么关系。但此时说来,到底有没有关系也还是难说得很,最重要的是连魏国公府的总管都肯定是天衣盟中的重要人物,魏国公本人便很难洗脱嫌疑。

朱文羽心中沉甸甸的。

“文羽哥哥,文羽哥哥,爹爹,快来,快来!吃饭啦,吃饭啦!”那边的明昭已是大声朝这边叫起来。

“走吧,文羽,吃饭去。”张无忌一摆手。

这一顿赵敏做的是饺子。赵敏原是蒙古人,在北方长大,吃面食居多,来这四川深山中隐居之后,在这山中找了块地方,麦子种了几次都不成,几场雨便给泡烂了,只得种上水稻,慢慢地也便习惯了吃米饭,只不过偶尔还吃一顿面食,这面粉便须得出山到丹棱镇上去买,难得吃上一次。如今年关近了,也学着南方的习惯,隔一阵子便弄顿饺子吃吃。这饺子中的肉馅居然还是朱文羽打来的野猪肉,倒也滋味十足,明昭明武兄妹几个更是新鲜,一个个吃了个肚圆腹胀。玛雅也觉新奇,只是吃不了几个便饱了,再吃不下去了。一家人在一起一边吃一边谈笑,倒是其乐融融。

自朱文羽伤愈之后不断从山里给明昭带回来活蹦乱跳的小松鼠小兔子,后来又从山外给她买来面具,明昭便缠上了朱文羽,一天到晚动不动就围着他转,却又偏偏非得把玛雅扯着不让离开,弄得朱文羽和玛雅整天就伺候着这个小公主,赵敏喝斥过几次明昭依旧是我行我素,反倒是朱文羽和玛雅一个劲地护着明昭,替明昭说好话,弄得明昭更是得意忘形了,长这么大她还从来没有这么快活开心过。

不过赵敏也知朱文羽已是伤愈功成,过完年关恐怕就得出山了,又快过年了,便也由得明昭顽皮胡闹,只是时不时抽空把玛雅扯过去,再多教她一些剑法招式,促她练功。赵敏心中自有一盘小九九,此时玛雅的剑法学得越多,以后能帮上朱文羽忙的时候便越多,她早已看出唐韵和朱文羽乃是一对儿,但她同时也十分喜爱玛雅,而这两个又都是为了朱文羽宁舍自己性命的好姑娘,娶哪个不娶哪个都总会伤其中一个人的心,伤哪一个都是件残酷的事,最好的办法恐怕也只能是让朱文羽一下把两个姑娘都娶了算了。她出身蒙古贵族,对这种三妻四妾之事倒是看得极平常的,但若是玛雅武功不好,帮不上朱文羽什么忙,难保将来不被唐韵朱文羽的欺负,就算二人心好不会欺负她,她自己也会觉得拖累二人的,故而还不如现在多加督促令玛雅武功能学好些。

年关一过,无论朱文羽玛雅,还是张无忌赵敏,都知道是二人出山的时候了。

朱文羽内伤毒伤早愈,连乾坤大挪移心法都已修习到了第六层,武功早已登堂入室。至于玛雅,赵敏教了她许多各派的精妙剑法,后来连朱文羽也教了不少各门各派的剑招,虽因服了“五圣毒龙丸”内功尽失,但武功却比原来还高出了一筹,惯使的兵器也从青藤鞭改成了青锋剑。张无忌开了些方子熬了几付药给她喝了,强健体质,以补无内力之不足。两人都已算完全复原。山外还有许多事要做,唐韵被天衣盟所擒,不知怎么样了,不过当时沙漠曾要南宫灵也赶往成都接应朱文羽,虽然上次朱文羽受伤之时他还未到,不过想来也差不了几天,他自然会想办法救出唐韵的。天衣盟不知这些时日又干了些什么坏事,还有魏国公徐达,他究竟是不是天衣盟的人,如果是,他又有些什么动作?都已经大半年过去了,也许事情都会有很多变化,朱文羽虽未流露,但心中却是没有一天不在想这些事的,这些张无忌和赵敏都明白,故而也都知道是到朱文羽该出山的时候了。

明昭虽不知道这些,不过这个小姑娘似乎也感觉到干什么,这些日子特别地粘着朱哥哥和玛雅姐姐二人,缠着他二人整天地陪她玩,还要二人带着她到山里去抓小兔子,每天都是玩疯了般直到筋疲力尽才回屋睡觉,赵敏也心疼女儿马上便要少两个玩伴,又得回到原来没有人陪着玩的寂寞日子,便也由得她尽兴,一个小女娃儿倒把两个大人折腾得忙前忙后。

过了正月十五元宵佳节,朱文羽表露了要出山的意思,张无忌点点头,赵敏却是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倒是明昭一下放声大哭,喊着闹着非不让二人离开,弄得朱文羽和玛雅忙不迭地哄她逗她,答应不出山,不离开,明昭才慢慢安静下来。

如此又折腾了半个多月,已入二月了,终于,朱文羽决定出山。明昭大约也知强留不住了,虽然是哭哭啼啼,却也不像半月之前那样要死要活地哭闹了。张无忌一家站在屋前替朱文羽和玛雅送行。

“师父,师母,弟子出去了。”朱文羽朝着张无忌拜倒在地。玛雅也随之拜倒。

“文羽起来吧。”张无忌扶起朱文羽:“你如今武功大成,出山之后须得心怀慈善,怜我世人,忧患实多,须得凭一身武功,替武林,替百姓尽一分力。”

“弟子明白,师父。”

“嗯,你宅心仁厚,我倒并不担心你会胡乱杀人,挟武为恶,只是世道纷乱,恐怕有些人加入天衣盟也并非全为作恶,但有一丝善念,也须得劝人归善,得饶人处且饶人。”

“懂了,师父,弟子不会滥杀嗜杀的。”朱文羽用力点点头。

“文羽,玛雅是个好姑娘,你得好好待她哈,要是哪天让我知道你欺负她,小心你的脑袋!”赵敏嘴里虽说得严厉,眼中却含着温暖的笑意。

朱文羽看一眼玛雅,双手朝赵敏一拱,深弯一腰:“遵命,师母,我不会的,最多让她欺负我就是了。”

“扑哧。”玛雅闻笑几乎笑出来,但心情立时又低落下来,走到赵敏跟前,低声道:“赵姨,那我去了。”

“好孩子,去吧。”赵敏的声音中已带着哽咽,一把将玛雅搂在怀里,玛雅终于也哭出声来。

“玛雅姐姐……”旁边的明昭哭着扯着玛雅的衣服。

“明昭妹妹,乖,好好在家听爹爹妈妈的话,姐姐以后会常来看你的,会来陪你玩的,好吗?”玛雅蹲下来,将明昭搂在怀中,两人相抱而泣。

“嗯。姐姐……”明昭用力点了点头,又放声大哭。

朱文羽和张无忌站在一边,都无言地看着玛雅和明昭二人。

任她们哭了好一会,赵敏才上前将明昭扯开,道:“好了好了,明昭,哥哥姐姐要走了。”

“不,我就不让你们走。”明昭死抱着玛雅不放,玛雅也是哭出声来。

又过了好一会,赵敏好不容易再将明昭扯开,玛雅才站起身来。

“玛雅姐姐,文羽哥哥,你们一定要回来看我啊。”明昭一边哭一边道。

“嗯,我们会的,一定会的,不用多久我们就会回来的。”玛雅含着泪连连点头。

------------ 第二十章 挪移乾坤(6) 直到和朱文羽一道走出山口,玛雅依旧微微抽泣,她自己只有两个哥哥,兄弟姐妹中是最小的,没有弟弟妹妹,在赵敏家生活半年多,感情日深,早已把这儿当成了自己的家,将明昭当成自己的亲妹妹一般,此时一别,自是难舍难分。

朱文羽曾随张无忌一道出山到过镇上两次,这次便只是他带着玛雅出去,赵敏怕明昭到时候哭闹得更凶,便也都不远送了。张无忌倒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朱文羽也能明显地看到张无忌眼眶发红,故作掩饰地揉了揉眼睛。

直走到丹棱县镇上,玛雅才总算止住悲伤,只仍是有点闷闷不乐,全不似第一次在少室山下白水镇中见面时的那个天真烂漫口无遮拦的小丫头。

朱文羽领着玛雅直朝那丹棱县衙而去,出山了,毕竟得和莫多打个招呼,而且也可以向莫多打听一下如今朝廷或是武林是个什么局面,就算是莫多并不十分清楚,至少也应该能听说一二,特别是朝廷上的动静。在山中的这段日子以来,最令朱文羽放心不下的便是那唐韵的下落以及魏国公的动向了。

寻到那丹棱县衙,朱文羽上前询问,那守门的差官并不认识朱文羽,只不过莫多行伍出身,管教甚严,那差官也并不敢随便怠慢客人,客客气气地回道说是莫多并不在县衙之中,现正在离镇上东南五十里开外的丹棱粮仓之中。朱文羽未去过什么粮仓,便请那差官带路,那差官乃是专司守门之人,不能擅离,便进到县衙之中叫出一个家丁衙役出来,命他带着朱文羽过去。哪知那衙役是认识朱文羽的,见到朱文羽后一下拜倒在地,喜道:“大人,您伤愈回来了?太好了,我们老爷成天念叨您老呢。”正说着又急忙扯扯那守门的差官,低声道:“快快,程哥,还不快拜见钦差朱大人?”

“钦差大人?”那守门的差役脚一软,连忙拜倒。“小人死罪,不知钦差大人降临,请钦差大人降罪。”

“快起来快起来,什么钦差不钦差的,倒是麻烦这位老哥了。”朱文羽连忙扶起二人。

“朱大人,小人这就带您去,我们老爷可得高兴死了。”那衙役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道。

“那我们走吧。”

“朱大人稍候,小人去牵几匹马来。”说罢那衙役一溜烟又跑回了县衙,不一会从角门上牵出三匹马来,道:“朱大人请上马。”

朱文羽点点头,朝玛雅扬扬手,两人翻身上马,那衙役也骑上一匹,三人三骑催鞭直朝东南方向官道上驰去。

果然,跑过五六十里,远远便看到山边上有一座大大的营寨,不时看到大队的军士赶着一列列满载着粮食麻包的车队经过,朱文羽和玛雅从未见过此等阵势,一时不明所以。

突有一队军士朝这边跑了过来,领头的军士跑到三人马前喝道:“什么人!?”语气甚是严厉。

“军爷,小人是丹棱县衙的衙役,有要事要找我们莫大人。”

“军营重地,闲人免入,各位在此稍候,待我通报。”说罢那领头军士朝那军营跑了回去,其余军士却仍站在原处,显是看着朱文羽三人不许随处乱跑。

“这是怎么回事?”朱文羽低声问那衙役。

“南方有战事,这里是大明军营粮站,我们老爷如今兼任在里面调度粮食。”

“南方战事?和谁?”

“好像是云南,说是西平侯沐将军那边有人起兵叛乱,沐侯爷起兵剿贼。”

“哦,是这样。”朱文羽恍然道。

关于大明平定西南边疆云南境内之事,朱文羽以前在宫中听侍卫们聊天,还有上次出京一路上听到的消息,倒是听说过一些的。

那西平侯沐英乃是凤阳定远人,虽不如常遇春和徐达那般天下知名,却也是朝廷中有名的大将,更重要的是他八岁时便被朱元璋收为义子,从朱姓,深得朱元璋器重。洪武十年被封为“西平侯”,洪武十四年九月,为安定西南边境,洪武皇帝朱元璋命起兵西南,以傅友德为征南将军,蓝玉、沐英为副将军,率三十万军征讨云南。朱元璋亲自安排路线,命先取曲靖,出奇制胜,谕示:“曲靖,云南之噤喉,彼必拼力于此,以抗我师。审察形势,出奇制胜,正在于此。”沐英随傅友德等率主力逼曲靖。那时云南境中尤有残元势力,主要的便是元梁王,元梁王闻朱元璋发兵征讨云南的讯息,派平章达里麻率十万众前去抵御。沐英等率兵冒雾前进,迅速到达曲靖,在白石江岸与达里麻军对峙,沐英派数十人从下流潜渡,到达对岸后鸣金吹角,大造声势,致使达里麻军阵势开始动乱,明大军趁机渡江,与达军展开大战。沐英纵铁骑直捣其中坚,战数合,达军大败,达里麻被俘,明军声威大振,梁王把匝剌瓦尔密闻讯自杀。沐英、蓝玉率兵直逼昆明,不攻而下。“自九月朔出师,迄下云南,仅百余日”。盘踞云南的残元势力终被消灭。

洪武十五年闰二月,西平侯沐英随蓝玉将兵西攻大理。云南西部大理一带,乃段氏割据之地,世据大理已数百年。当年天下五绝之中的“南帝”便是那大理皇帝段智兴,后来退位出家,号“一灯大师”,武功高绝,以“一阳指”饮誉江湖。割据在这大理的正是那南帝段智兴的后人。大理依点苍山,面洱海,号称天险。段氏聚众守下关。沐英、蓝玉遣王弼攻上关,自率兵攻下关,形成犄角之势;另派一旅攀点苍山背后而上,居高临下策应。沐英“身先士卒,策马渡河,水没马腹,将士随之,莫敢后,遂斩关而入”。段氏不知背后虚实,阵势溃乱,兵败被俘。攻占大理后,沐英、蓝玉或分兵其他地区,或下谕招降,云南西部大部归附大明。沐英、蓝玉等又平定了云南西部。

平定云南之后,洪武十五年春,朝廷在云南设置都指挥使司、云南布政使司,建立起军政机构。地方置卫、所,分云南为五十二府,六十三州,五十四县,地方系统亦趋完备。洪武十六年三月,朱元璋诏傅友德、蓝玉班师,由西平侯沐英率数万众留守云南。在沐英治理之时,云南相当安定,从此之后,沐家一族世代为大明镇守云南,直至明亡,历经二百余年。此时,正是沐英刚入云南不久,根基未稳之际,云南各地仍不时有反叛之事,这一次自然是又生叛军,意图反明了。

朱文羽正自想着所知之事,耳边已听到莫多开怀地大笑,抬头一看,只见那莫多已健步朝这边走来,虽是穿着七品县令文官服饰,但那步履身形,迈着大步,快走如飞,完全便是一个武官样子,细看那官服之上,居然还沾了不少谷粒灰尘,连脸上都是白一块灰一块的颇显脏污。

“朱大人,您总算回来了,皇上和孙大人可都是挂心不已啊。这下好了,伤愈出山,皇上那儿莫某总算可以交差了,您要再耽误半年,皇上可就得要老莫的脑袋了,哈哈。”

“莫大人近来可好?”朱文羽和莫多已是熟悉,知道此人行伍出身,无须讲这么多官场客套礼节,翻身下马,也一边朝莫多走去一边笑道。

“哈哈,好好好,下官是劳碌命,不动动会憋出病来。朱大人伤可大好了?还有玛雅姑娘?你的伤也没事了吧?”

“多谢莫老爷了,没事了。”玛雅笑道,不过这道笑容可是比以前温柔多了,再不像原来小丫头一样总是一副顽皮胡闹的样子。

莫多显是注意到了这点,笑道:“哈,玛雅姑娘不但伤好了,人也漂亮多了。”

“我原来就不漂亮吗?”玛雅毕竟顽皮,有意嘟着嘴道。

“不是不是,看我老莫就是不会说话,哈哈,我是说比以前更漂亮啦。”莫多急忙分辨。

“嘻嘻,算你对。”要是以前,玛雅听到这话肯定还会继续胡闹着玩斗嘴下去,此时却是挤挤眉做了个鬼脸,嘻嘻一笑,不再说话。

“莫大人,你这是?”朱文羽在一旁插言道。

“唉,云南起了叛乱,下官如今是天天泡在这里当调粮官喽。”莫多一边拍着满身的灰尘一边笑道。

朱文羽又问几句,这才知道个大概,原来西平侯沐英独自镇守云南不过一年,云南丽江那边又出叛乱,地方势力不服朝廷管辖,起兵造反,朝廷中大为震怒,命沐英发兵征讨,平定祸乱,绥靖地方。这四川乃是镇守云南大明官军的大后方,“军马未动,粮草先行”,自古以来打仗打的便是钱粮,前方生出战事,后方自然须得征调粮秣,丹棱县境便有一个粮库,现为丹棱县令的莫多便又兼起了调粮官来了。只是莫多本就行伍出身,于这类事倒是得心应手,倒比平日里处理县中琐碎政务反倒觉得痛快拿手很多。

“丽江?那是我家啊。”一听到丽江之名,玛雅已叫了出来。

“嗯?”朱文羽听玛雅叫出来,才猛然想起玛雅乃是云南五毒教中的护法,本来便是云南人,看来这起兵之处还正是玛雅的家乡,丽江。

“阿爸,阿妈……”玛雅一听自己老家发生战祸,心系父母双亲,急得都快哭出来了,声音里早已带了哽咽之声。“羽哥,我要回去,我要回家去!”

------------ 第二十章 挪移乾坤(7) 朱文羽沉吟一阵,道:“好,咱们回去!”

说罢又回头向那莫多道:“莫大人,朝廷中如今有什么动静吗?”

“朝廷中如今最大的事便是云南之事了,朱大人想问什么?”莫多不明所以。

“嗯,我是说各处还有灭门命案发生吗?还有,魏国公那边怎么样?”朱文羽不好将天衣盟之事向莫多细说,便直接问最关心的两件事。

“朱大人还真问对了,听说这半年之中又发生了两件灭门命案,仍是和原来一模一样,死了好几十口人,又是地方上的富裕乡绅,一件在湖广境内,一件在陕西,和以前那些的一模一样,仍旧查不出什么线索来,说不定又是那禽兽不如的天衣盟干的。皇上大为重视,严令彻查,还有密旨给大人。”

“密旨呢?”

“密旨在县衙中,没带在身边。大人随我回去取吧。”正说着,已有兵士牵过马来,莫多翻身上马,便朝县镇中驰去。朱文羽和那衙役等三人连忙上马跟上。

“魏国公那边呢?”朱文羽一边催马快行一边问道,最关心的还是这个,他最为担心的便是魏国公徐达那边已起兵造反了。

“魏国公?魏国公很好啊,魏国公镇守山西北平,还有燕王殿下,有他们在,北边什么事都没有,魏国公毕竟比沐将军要强一些,有他镇守山西,大明的北疆皇上定是安枕无忧了。”莫多原来便是鄂国公常遇春的部下,对于和常遇春齐名的魏国公徐达也是极为敬佩服气的。此时虽不知朱文羽为何一下问起魏国公,但言语中已是明显表达出了自己的崇敬之情。

“哦,那就好。”朱文羽喃喃道,看来这天衣盟还未真个动手,还在聚敛钱财。

“南宫灵和唐韵姑娘,有他们的消息吗?”朱文羽又问道。

“这个倒是不知。”莫多摇摇头。“下官在地方上,武林中的事不清楚,这段日子忙着调粮,也实在顾不上别的事。”

“嗯。莫大人,一会回县衙我写几封书信,你替我派人送一下,然后我和玛雅出发去一趟云南。”朱文羽心知玛雅此时定是心急如焚,事关重大,还是跑一趟的好,至于南宫灵和唐韵的事,自己写封书信给沙漠,让他打听安排,还有魏国公的事,也盯着,再告诉他自己欲往云南一行的事。再写封信往唐门,说明一下自己身负重伤,唐韵不知下落的事,告诉唐门刻意找寻一下。洪武皇帝朱元璋那儿,朱文羽只打算报个平安,并禀报一下打算去一下云南,至于魏国公和天衣盟之事,朱文羽还是觉得暂时没有证据,不好和朱元璋直接提起。

“下官遵命。”莫多在马上不便行礼,拱了拱手道。

快到县镇之时,那衙役已快马前去报信,待到得丹棱县衙,县衙门口已是拜倒了一地的衙役差官,齐道:“拜见钦差大人。恭迎老爷回府。”

朱文羽正待叫他们起身,一撇眼间,居然看到一个村妇模样的人妇人领着个丫环也风风火火地从县衙之中出来,忙迎了过去,一躬身行礼:“朱文羽见过嫂夫人。”

那人正是莫多的结发妻子白氏,朱文羽上次到丹棱县便见过几次,是个极为大方泼辣的中原女子,当了个县令夫人也没丝毫派头,据说她还是敕封的六品诰命夫人,比之莫多还高了一品,依旧是穿着粗布衣裙的村妇打扮,朱文羽很是熟悉的,此时见她出来,朱文羽忙过去见礼。玛雅上次来丹棱也认识,也上前见过礼。

那白氏却是个极为心直口快之人,非是官身,不像莫多有时场面上还略显得有些拘束,对朱文羽早就以名相称,笑道:“文羽叔叔啊,你走了我才知道你伤愈回来了,也不进屋坐一下就跑到粮仓去了,是不是嫌嫂子礼数不周怠慢了啊?”

朱文羽连说不敢不敢。

那白氏又拉起玛雅的手,道:“你看这玛雅姑娘,出落得越发水灵了,也只有文羽叔叔这样的人物才配得上呢。”

玛雅虽是边夷女子,素来又是口无遮拦胡闹惯了的,此时也被白氏一句话弄得满脸通红:“嫂嫂!”

“哟,还脸红啊?好了好了,嫂子不说了啊,快,快进院里去。”白氏不由分说地已是扯了玛雅便朝里走。

莫多见状苦笑着摇了摇头:“你这老嫂子老毛病一点没改,没上没下的,朱大人千万别见怪才好。”

“呵呵,哪里,我倒是非常喜欢嫂子这性子的。莫大人请。”朱文羽笑道,手一让。

“朱大人请。”

吃过晚饭,白氏拖着玛雅到后院说悄悄话去了,朱文羽在书房中写好书信,交莫多收好,莫多问道:“那朱大人几时动身?下一队军粮三日后出发,朱大人是否和他们一道南下?”

朱文羽略想想道:“不用了,我们自己走便是。”

“那下官给大人安排个向导?”莫多知朱文羽从未去过云南,又道。

“不用,我知道路。”在后面说话的玛雅正走进门来,突然插话道。

“对,玛雅是云南人,我们自己去便行了,老莫你只需代我送出这几封信即可。给我们换两匹好马,我们明日一早便动身。”朱文羽摆摆手道。

“下官遵命。”莫多闻言也不客气,干干脆脆道。

“都说过了别老是下官下官的,咱们也算老伙计了,这么叫倒显得生分了,直呼我名字就行了,跟老嫂子一样,多好。”朱文羽佯装板起脸道。

“下官不敢下官不敢。”莫多忙道。

“哈,别装模作样了,就这么定了,反正你就是老莫了哈。”朱文羽也不理他,拍拍手一笑而起。

莫多讪讪一笑,也不再罗嗦。

次日一早,莫多果然命兵士牵了两匹好马过来,那两匹马都是高大健壮,不住地用脚刨着地,呼呼作喘,似乎知道即刻要出发,按捺不住地兴奋。

朱文羽满意地点点头,“老莫,多谢了哈。”说罢便和玛雅翻身上马。

那莫多似乎被朱文羽一句“老莫”称呼得极是舒服,殷勤地亲自将缰绳送到朱文羽和玛雅手中,道:“朱大人,玛雅姑娘,一路顺风!”

“多谢了,老嫂子,下回回来再来看你哈。”朱文羽朝莫多旁边的白氏又道了一声。

“叔叔一路好走,多多照应玛雅妹妹。”一个晚上不见,玛雅在白氏口中已变成了“玛雅妹妹”了。

“知道啦,嫂夫人放心。我会的。”朱文羽笑道,回头朝玛雅扬了扬手,“走!出发!”一扬鞭:“驾!”和玛雅一道绝尘南去。

自四川南部开始,山渐渐多了起来,虽并非什么高山林立,山高峰险,却也是群山叠嶂,一层一层地直码到天边。

朱文羽和玛雅一道一路快马,直向那云南丽江玛雅的老家而去。

如今已是早春,越往南边越是暖和。

云南地处西南,山多谷深,居住之人多为苗侗壮纳西族等少数民族,不如中原开化,历朝都以之为“南荒”之地,云南之名的意思乃是“云岭之南”,历来四季如春,天气暖和,终年难得见到一场雪,景色却是极为奇丽的。

他们二人在路上便已碰到越来越多的兵卒,仔细一打听,才知丽江战事已越闹越大,原来只有四五个寨子不服朝廷地方衙门辖治,可三四个月下来,丽江五十七个山寨土司中已有四十六个卷入此事,几乎整个丽江都反了,连丽江知府都被杀了,知州衙门也被纳西人放火烧掉了。那西平侯沐英沐侯爷大为恼怒,准备亲率大军前来丽江平乱。

玛雅心系阿爸阿妈,急急赶路,避开官军,抄小路直奔黑熊寨。

刚到黑熊寨外,只听得寨中有人喝问道:“谁!”

“快去告诉阿爸,就说我回来了。”玛雅根本不理那喝问之人,已是下得马来,将缰绳随手一扔,已是朝那寨门中冲去。

------------ 第二十章 挪移乾坤(8) 只听寨中一片欢呼声,杂七杂八地纷纷叫道:“玛雅回来啦。”“快,快去告诉老爷,就说玛雅回来啦。”这西南民族没有称呼小姐的习惯,即算是土司的女儿,也都是直呼其名。

玛雅带着朱文羽快步走入寨中,只见一个黝黑健壮、五十来岁苗家打扮的男子快步朝这边走来,后面还跟着一个也是苗装打扮的妇人,身穿黑底蓝花服饰,盘着个大黑布包头,一边走一边叫着:“玛雅,玛雅,你回来了?”

“阿爸阿妈,玛雅回来啦。”玛雅一边跑过去一边大叫,一下扑到那妇人怀中。

那妇人正是玛雅的母亲阿古丽,一把搂住玛雅,放声大哭:“玛雅啊!我的女儿啊!我以为真的再也见不着你了啊,你总算回来了啊。”

玛雅高兴之余,却也有点莫名其妙:“阿妈,怎么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你师父来信说是你被害死了啊。”阿古丽仍是放声大哭。

“我被害死了?”玛雅越发听得摸不着头脑。

阿木旺毕竟是一方土司,早见随着玛雅回来的还有一个年轻人,便上前见礼,问道:“敢问这位客人是?”

“晚辈朱文羽,拜见岳父大人。”朱文羽双手一拱,深深一躬。

这话一出,不但阿木旺和阿古丽夫妻二人愣在当场,连玛雅也是大出意外,万料不到,登时弄了个满脸通红。

“这……”阿木旺一时反应不过来,本来以为女儿已在中原丧命,据女儿的师父,五仙教的教主何红花来信说是女儿是死在一个叫朱文羽的人手中的,而这个叫朱文羽的人还是大明洪武皇帝朱元璋的亲戚。谁知今日不但女儿毫发无伤地回来了,而且和女儿一道回来的这个年轻人还居然便是那据说是害死了女儿的凶手朱文羽,更为意外的是这个凶手朱文羽开口第一句话居然是称自己为“岳父大人”??!

玛雅更是被朱文羽弄了个突然。来的路上朱文羽也曾问起玛雅到了黑熊寨该如何称呼玛雅的双亲,玛雅却只是将父母和哥哥的名字告诉了朱文羽,至于称呼,则要朱文羽随便,她哪知这个朱文羽居然如此突然地直接叫起了“岳父大人”?玛雅真的是一点思想准备也没有,脑袋一下子都是一片空白,不知道想什么了。

朱文羽此时却是轻松得很,来的路上他便已想好如何称呼了,经过这次重伤,朱文羽心中早是已经决定要娶玛雅为妻,他也知道玛雅对自己的情意,既是如此,与其这次叫了叔叔什么的下次又要改口,还不如一次到位,直接叫“岳父大人”来得痛快,这一声叫出来,自己和这阿木旺几个便已成了一家人了。

“朱……朱公子已经和玛雅……成亲了?”饶是阿木旺反应快,这个变化太大,也是一时适应不过来。

“禀岳父大人,成亲倒还没有,不过反正已是确定了的事,朱文羽和玛雅两厢情愿,还望岳父大人成全。”朱文羽又是一躬。在这个时候,虽说玛雅并非汉家女子,并不十分看重什么父母之命媒灼之言,但若非已订过亲,只差拜堂成亲这一步的情况下,也很少有直呼“岳父大人”之类的事,要知道这女方父母还不一定同意把女儿嫁你呢。这可倒好,这话到了朱文羽嘴里,这声“岳父大人”倒是叫得理直气壮中气十足,还说“反正是确定了的事”这种话来,好像这阿木旺两夫妇就得天经地义地答应把自己的宝贝女儿嫁给他朱文羽一般,

阿木旺万料不到今日不但女儿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现成女婿,略一清醒,忙摆手示意:“来来来,请寨内说话,请。”

在进内寨的路上,玛雅悄悄扯了扯朱文羽衣袖:“羽哥,你干什么?”

“怎么?你不乐意?”朱文羽脸上浮起一丝略带顽皮的笑,看着玛雅。

“……那你也太……先和我说一声嘛,羞死人了。”玛雅仍是满脸通红。

“乐意就行,别的你就别管了。”朱文羽哈哈一笑。

玛雅的阿妈阿古丽在一边见二人说悄悄话,也不打扰,只是细细打量了一下朱文羽,只觉得这身材清瘦的年轻人长相英俊,步履健捷,倒真成了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觉喜欢。

“阿爸,索朗和卓朗呢?”回到内寨堂上,玛雅开口便问,她问的是她的两个哥哥。

“他们如今在青石寨阿甲阿得大土司那儿,一起守寨子。”阿木旺不经意地回了一句,又疑虑地看着朱文羽问到:“请问朱……公子,你和玛雅……”

“阿爸,他……他……他和谢伯伯很熟的。”玛雅打断了阿木旺的问话,想介绍一下朱文羽,却又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憋了半天冒出来一句说是朱文羽和丐帮帮主“铁手天龙”谢非很熟悉,明显有点不着边际。

“哦?”阿木旺一下来了兴趣,道:“谢大侠近来可好?”

“谢老伯身体健朗,很好很好。”朱文羽心道这谢非乃是丐帮帮主,武林中的超一流好手,身上又没什么绝症,除非是碰上高手,否则恐怕难得完蛋,自然是“健朗得很”了。

“我和谢大侠都六七年没见了,他也不来看看我这老朋友,呵呵。朱少侠是丐帮中人?”听到朱文羽和谢非很熟,阿木旺嘴里也改称朱文羽为“少侠”了。

“……哦,我……我不是丐帮的。”朱文羽实在是头疼不知怎么说才好。

“阿爸,他……他不是丐帮的,只不过和谢伯伯是好朋友。”玛雅虽偎在母亲怀中,却是时时注意听着阿木旺和朱文羽的对话,忙插言解围道。

“玛雅,你们……是不是成亲了?”阿古丽最关心的还是这个,小声问钻在怀里的玛雅。

“……没……没有,阿妈,不过……反正……”玛雅又红着脸把头埋到母亲怀里去了。

“呵呵,好好好。”阿木旺自然早看在眼里,大声笑道。云南少数民族对于儒家之礼本就看得淡,对于年轻男女之间两厢情愿的爱情极是宽容,父母很少干涉,此时阿木旺和阿古丽见宝贝女儿把意中人都带回家来了,而这个年轻英俊的小伙子一见面便称“岳父大人”,自然也是心有情意,这便够了,心中都不由大为高兴。

“请问岳父大人,这丽江为何和朝廷打起来了?”朱文羽问道。他来这里主要便是想着这事,他可不希望玛雅的娘家和朝廷官军干起来,且不说此时大明官军刚打下江山,兵威仍盛,单这兵祸一起,恐怕这丽江百姓又得面临一场大难了。

一提起这个阿木旺却是气上心头,嘴里说着,手上比划,说了半天,总算让朱文羽明白个大概。

原来那蓝玉沐英在傅友德统领之下平定云南,朝廷建立了地方政府,后来蓝玉和傅友德回朝,西平侯沐英镇守云南昆明,仿照中原成例,设州设府,进行地方治理。谁知那些地方官员都是朝廷派去的,都是调派过去的中原人氏,不明地方实情,推行朝廷民政方略时生搬硬套,强行逼着地方执行,又不明地方风俗,做了一些让地方民众看来极为亵渎神明之事,惹起众怒。云南本是少数民族聚居之地,地方上大多有土司等人,像这阿木旺便是黑熊寨方园数十里的土司,土司世居云南,为地方领袖,各有一块地盘,地盘内的许多地方事务都是土司说了算,受民众拥戴,但大明的地方官员却大多不明于此,划分行政区域时根本未考虑这些,有时将一个土司的领地划归到相邻两个县中。这且不说,推行民政时也根本无视土司的存在,命令直接下达到村寨,征赋完税,征丁入伍,弄得极为纷乱,民众无所适从,土司之权也被架空。这样各处土司便不干了,鼓动土著抗赋抗税,和地方政府作对,地方官员大为慌张,急报镇守昆明的西平侯沐英,沐英以为刚刚安定的云南又起叛乱,忙派出官军镇压,土司们索性聚集青壮,与官军对垒,还拉起了“反明”大旗,事情越闹越大,不可收拾。

阿木旺说起这些自然仍是气愤不已,大多是说地方官如何如何,朱文羽却是听个明白,心中已有数了。哪知道阿木旺一句话又让他觉得事情复杂起来。

“本来我这黑熊寨地处偏远,那些狗官也管不到这儿来。不过上次五仙教何教主来信,说是玛雅被一个叫什么朱……朱文羽的……不对啊,不就说的是朱少侠吗?何教主说是玛雅被你害死,又说你还是朝廷里的人,当个什么大官,玛雅两个哥哥一气之下带了寨子里的人到了阿甲阿得大土司那儿,和官军大干一场,为玛雅报仇。可今天……今天玛雅回来了,还有你朱少侠,这定是那何教主弄错了,我明天就把索朗和卓朗和我们的人带回来!”阿木旺一拍大腿道。

“您说何红花告诉您我把玛雅害死了?”

“是啊,还说你是朝廷里的大官,说是我要报仇的话就带人去找阿甲阿得大土司,那边还有高人相助,帮我们一起打官军。这定是何教主弄错了,朱少侠怎么可能是朝廷的人?我明天就叫索朗他们回来。”

“不瞒岳父大人说,小婿确实在朝廷中有官职,不过不大。只不过我自然不会害玛雅,朝廷也不会害玛雅,倒是何教主一直在和一伙人一起和朝廷作对,她这么说恐怕就是想利用岳父大人。”朱文羽想着天衣盟的事牵连太广,一时也和阿木旺说不清,便只是含糊地说是何红花和另一帮人一起和朝廷作对。

------------ 第二十章 挪移乾坤(9) “原来这样,怪不得呢!”阿木旺又一拍大腿:“那天我和索朗卓朗两个把人带到阿甲阿得那儿去,那儿果然有两个厉害人物,有万夫不挡之勇,助我们一起打官军,他们好像和何教主也很熟。只不过何教主为何要这样?非得把我阿木旺也扯进去?”

“岳父大人,玛雅其实确实受过重伤,不过不是我伤的,反而是何红花伤的,她栽到我头上,自然是想利用你的人一起对付朝廷。而且岳父大人若和朝廷打仗,万一有个不测,就算以后她害玛雅的事败露了也没人能找她算账了。”朱文羽虽只是估摸着,却也把何红花的思想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这个何红花!”阿木旺回头看了一眼玛雅,见玛雅含着泪冲他点点头,气得大叫:“枉她还是黑熊寨出去的人!我现在就派人把她的老窝给平了!”

“岳父大人,五毒教之事先不管它。只不过各村各寨和官军对抗,吃亏的还是大伙,还是老百姓,小婿想着还是想办法化解才是。”

“这倒也是。”阿木旺略略平静下来:“打了三四个月,都死了不少人,我们黑熊寨的人就死了三四十个了,这仗啊,能不打最好。就是那些官军太欺负人了,根本没把我们这些土司放在眼里。”没有玛雅被害这一节,阿木旺已是清醒了许多,也觉得这么打下去不是个办法。

“小婿也算朝廷里的人,我们就想办法在中间调和一下,我去找找西平侯沐英将军,看看能不能两边坐下来谈谈。”朱文羽道。

阿木旺盯着朱文羽看了看,点头道:“看来朱少侠还真是个大官,可以直接和沐侯爷说得上话。那也好,总这么打下去也不行,日子都没法过了,还是得坐在一起谈谈,别再打仗了。”

玛雅张了张嘴,又闭上了,没出声,她突然想着还是不说朱文羽有个钦差身份的好。

当晚朱文羽便住在黑熊寨中,吃晚饭时阿古丽倒是兴致极高地不住地询问朱文羽和玛雅认识的经过,还不住给朱文羽劝菜,似对眼前这个长相俊秀书卷气十足的准女婿极是满意,弄得连朱文羽这么厚的脸皮都有点脸上发烧了。

第二日朱文羽便和玛雅一道跟着阿木旺一起去大土司阿甲阿得的青石寨去。

云南之境一般许多地方都以寨或铺为名,各寨或各铺都有一个土司管着,相当于土皇帝一般,而某一处一般又有一两个规模大许多的寨子,大寨子中的土司便是大土司,大土司不但是大的寨子中的土司,通常也是许多个寨子中间地位最高的,寨和寨之间有什么纷争都可由大土司来调解,若有什么重大事情,各小寨的土司也一般都以大土司为首。青石寨不像黑熊寨那样地处深山边荒,两寨同属丽江,却是相隔百里有余,青石寨正在那丽江镇中,比之黑熊寨大得许多,阿甲阿得便是那青石寨的大土司,这次丽江各土司与官军对峙,便是以阿甲阿得为首,各寨出兵出力出钱粮,共抗明军。

朱文羽等一到那青石寨中,已见一个六七十岁皮肤黝黑、高高大大的,花白头发的老者大跨步朝这边走来,若不是那满脸的皱纹,光凭那步履身形很难想象得出会是个年过甲子之人,走路快得比小伙子也差不了多少,只见他一边走一边伸出双手叫道:“欢迎来到我们青石寨,我的阿木旺兄弟。”那自然便是这青石寨的土司阿甲阿得了。

跟在阿甲阿得后面有许多人,有数人也是土司打扮,显是也来这青石寨的各寨土司,还有两个年轻的小伙子,裸露的手臂黝黑黝黑,肌肉一块块鼓起,显得十分英武有力,见着玛雅齐叫道:“玛雅,你没死?你回来了?”露出喜不自胜的神色。然后转头又朝着阿木旺齐齐叫了一声:“阿爸。”那自然便是玛雅的两个哥哥,索朗和卓朗了。

不过让朱文羽注意的却不是阿甲阿得,也不是索朗和卓朗兄弟,而是跟在阿甲阿得后面的两个汉人打扮的老者。那两个老者一个是花白头发,另一个却是脑袋上精光发亮一根头发没有,两人都是形容微胖,面带笑容,那两双眼睛都快眯成了一条缝,给人一种慈祥和蔼之感,看来这两人便是昨日阿木旺口中所说的在青石寨中帮助阿甲阿得一同对抗大明官军的“高人”了。

果然,听那阿甲阿得介绍,那两个老者花白头发的那个名叫汤望,外号“福仙”,光头的那个叫汤朔,外号“寿仙”,两人是双生同胞兄弟,除装束头发不同,脸形胖瘦全无二致,自称“福寿二仙”,看那模样,倒果真像煞了他们的外号。

不过朱文羽听到这两个人的名字心中却是一凛,因为他以前早已听说过这两个名字。

那是以前南宫雷在教他武功之时,曾说起武林中一些典故,便曾提起这汤望汤朔兄弟二人,这两人长相虽是显得仙风道骨,满面福相,却是性情暴躁,极是容易发火发怒,手底功夫又硬,虽自称“福寿二仙”,但武林中人背地里都叫他们是“福寿二煞”。这两人本是云南人,也不知从哪学了一身武功,跑到中原去,因不懂武林规矩,他二人性子又直,一语不合便拨拳相向,动不动就和人动手,动辄将人打得只剩下半条命,虽并未真个杀了什么人,却也结下了很多仇家,结果被中原武林中有几个小门派联手追杀,谁知这两兄弟武功甚高,来追杀他们之人反倒被他们兄弟干掉了好几个好手,后来终于惊动了武当派,十余年前被武当七侠中的二侠俞莲舟四侠张松溪联手重创,赶回了云南深山,不知所踪。十余年都再不见在中原露面,还道已埋身边荒。却不料此时在这青石寨中遇到。

只是南宫雷在和朱文羽说起武林典故之时提起的无一不是有数的高手,既然提到这兄弟二人,可见这二人的武功已非泛泛,也难怪当时只有武当二侠出手才能治得了他们兄弟。

汤望汤朔兄弟似乎对任何人都毫不在意,根本不放在眼里,阿甲阿得郑重其事地将他“福寿二仙”引见给阿木旺玛雅和朱文羽三人时,他二人虽面无表情,却能明显地感觉出根本就没看阿木旺,倒是把眼珠子齐齐地盯着玛雅不放,把个玛雅看得心里发毛,不自禁地朝朱文羽靠近了些。

阿甲阿得似乎感觉到什么,忙打圆场道:“来来来,阿木旺兄弟,玛雅,还有这位朱公子,来来,里边请,里边说话。”

------------ 第二十一章 雪岭玉龙(1) 在议事堂中坐定,阿甲阿得问道:“阿木旺兄弟,玛雅回来就好,说真的,你上次说是玛雅在中原被人害了,我阿甲阿得也难过好几天呢。”

“多谢大土司挂念,玛雅是昨日回来黑熊寨的,我也只是听说她在中原出事了,昨天她和朱公子回来了,才知道以前听到的消息有误,万幸我和阿古丽又能见到我们的女儿。”

阿甲阿得见玛雅进来后便一直坐在朱文羽身边,还不时大大方方地和朱文羽说着悄悄话,笑道:“这位朱公子想必是玛雅的意中人了?”

“是啊,阿甲阿得伯伯。”不待阿木旺回答,玛雅已昂着头道。

“呵呵,一转眼都成大姑娘了,我去年还想着要找阿木旺兄弟替我们家阿龙提亲呢,看来是晚了一步啊。”阿甲阿得笑道。

“大土司家的阿龙英俊潇洒,健壮结实,是个远近闻名的棒小伙子。小女顽劣,哪里配得上阿龙啊?实在是当不起啊。”阿木旺笑得有些勉强。

“哈哈,玛雅本是我们丽江一朵花,是我们阿龙配不上才是啊。阿木旺兄弟,他们年轻人的事,我们老头子们也只能牵牵线而已,还是得看他们自己情投意合,你说是吧?玛雅既然已经有了意中人了,这事咱们也不用再提了,对吧?”阿甲阿得爽朗地笑道。朱文羽听这话,倒对这阿甲阿得产生了不少好感。

“是啊是啊,我们是操不上心喽。”阿木旺陪笑道。

“对了,阿木旺兄弟,今日怎么突然想起来我青石寨啊?是来看我们如何对付官军的吧?索朗和卓朗打仗都很勇猛,你养了两个好勇士啊。哈哈。”阿甲阿得朝索朗和卓朗一摆手,索朗兄弟胸膛高高挺起,十分自豪的样子。

阿木旺有些吞吞吐吐:“阿甲阿得大土司,我这次来……这次来是想……是想带索朗他们走的。”

此话一出,全场大为震惊,顿时鸦雀无声,人人都盯着阿木旺,阿甲阿得似乎一时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阿木旺兄弟,你刚才说什么?……带索朗他们回寨?为什么?你怕了吗?你害怕官军了吗?”

“不是,不是,大土司,你误会了,我阿木旺并不是怕事,不是怕打仗,……上次我要索朗他们来青石寨,主要是因为以为玛雅被官军害死了,我要替玛雅报仇,可……可昨天……昨天玛雅回来了……”阿木旺急忙分辩。

“玛雅回来了又怎么样?”阿甲阿得怒道:“玛雅回来了,你不用报仇了是吧?你是不是丽江的人?是不是我们纳西山寨和苗寨的土司?官军如此欺负我们苗人和纳西人,我们能忍吗?能随便让他们欺负吗?你们家玛雅没死,这仗就不关你的事了是吧?好,好好,阿木旺,我没想到你是这么一个胆小怕事的人,这么一个没血性的人!你带着索朗,带着卓朗,带着你们黑熊寨的人走吧,躲到竹楼里去抱孩子去吧,以后我不再认你这个兄弟,你以后也不要再来找我!”

阿木旺一下被阿甲阿得说得脸上红一块白一块的,一时说不出话来。

“阿甲阿得伯伯,不是我阿爸怕事,您也好好想想,和官军这么打下去对山寨百姓有什么好处?谁愿意打仗?要死多少山寨里的壮劳力?”

“你以为我们愿意打仗?是朝廷太欺负我们苗人和纳西人,是官军太欺负我们!”虽然自持身份不便对玛雅这么一个晚辈发火,阿甲阿得仍是怒气未消地说。

“为什么不能和官军谈谈?只要坐下来谈,有什么不好解决的?”玛雅犹自争辩。

“小丫头你说得容易,他们都拿着刀枪打上门来了,你和他们谈?他们会和你谈?我们只能以血还血,你看他们打了两个月了,占着什么便宜没有?就得让他们知道,我们纳西人和苗人都是英雄好汉,都不是好欺负的!”

“也许我可以试试。”朱文羽听了半晌,突然插言道。

“试什么?”阿甲阿得不料朱文羽突然说话,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试试让他们停下来暂时别打,大家坐下来好好谈一谈。”

“朱公子,你虽也是中原的汉人,但现在是我们山寨的客人,你不知道其中的内情。这仗一打起来,不是这么容易停下来的,和我们打仗的是总兵赵亮,他奉的是沐英之命,没有沐英的命令,他怎么会停手?他不停手,我们怎么能停?”阿甲阿得虽觉朱文羽说得天真,不以为然,心情却慢慢平静下来,朝朱文羽摇了摇头。

“我可以试试,先让赵亮停下来别打,然后我去找一下沐侯爷,大家都好好坐下来谈谈。”朱文羽仍是脸色平静。

阿甲阿得见朱文羽说得如此笃定,心下疑惑,不知朱文羽什么来头,能有什么神通,让这几日正在猛攻青石寨的明军暂时歇兵,回头看了看别的土司,只见大家眼中都浮着怀疑的目光,甚至于连阿木旺都是面带疑惑的眼神。

那汤望汤朔兄弟二人对望一眼,齐齐站了起来,面带笑容,眼睛依旧眯成了一条缝,对朱文羽道:“朱公子,你说先要赵亮停下来,且不说他会不会听你的,单说这两军交战之时,你如何去到明营中找到赵亮?碰上一队官兵,难道不会把你当成青石寨里的人杀掉?”

朱文羽暗道:“来了”,也站起身来,笑道:“这个朱某自有办法,就不劳两位汤前辈操心了。”

众人闻听此言更加面面相觑,认为朱文羽实在是不自量力。这汤氏兄弟乃是来青石寨帮助纳西人一起共抗明军的,两人武功高绝,阵前杀了不少明军官兵,被纳西人敬为天神,连他们二人都不敢说能在两军交战之时潜到明营中去直接找那总兵赵亮,看这朱文羽清清瘦瘦一介书生打扮,居然敢说下如此大话?简直是狂妄之极。

“阿甲阿得叔叔,你就让羽哥去试试吧,反正能不能试成对山寨也没什么损失。”玛雅自然对郎君信心十足,出声对阿甲阿得道。

此话一出,大伙更是惊异,这明明是送死的事,玛雅怎么能如此对待自己的意中人?连阿木旺都急斥道:“玛雅,你胡说什么?如此凶险之事,怎么能让朱公子前去?”

“岳父大人,我去试试无妨,万一成功,不管是纳西人,还是官军,都可少死不少人,事情也可以解决,何乐而不为?”朱文羽淡笑道。

汤望汤朔兄弟又对看一眼,齐齐往前跨出两步,道:“看来朱公子是身负惊人艺业了,恕我二人眼拙,未能看出,不知朱公子能否指点几招,也好让大家心中有个数?”

“这万万不可,朱公子和两位神仙都是山寨尊贵的客人,如何能在此相斗?切不可伤了和气。”阿甲阿得急道。他早知这“福寿二仙”的手段,眼前这朱文羽绝然不是他们对手,若是一个错手把朱文羽打死,再怎么着都是他阿甲阿得脸上无光,让客人惨死在自己寨中,更何况这个书生还是玛雅的意中人,阿木旺的未来女婿,如今青石寨中就有不少黑熊寨的人在此一起共抗官军,万一弄出什么事,自己院中先乱起来了,这仗也没法打了。

“大土司放心,我兄弟二人自会手下留情的。”汤望笑道。

“多谢大土司关心,朱某也会小心的。”朱文羽也道,说罢也跨上前一步。

“羽哥小心。”玛雅虽然相信朱文羽的武功,但到临上阵时,却也不禁在旁边嘱咐一句。

场上顿时安静下来,人人都盯着场中的三人,除了玛雅之外,恐怕人人都会认为朱文羽一定会输得很难看,除非汤氏兄弟真的手下留情,否则朱文羽恐怕还得受上重伤。

朱文羽看着眼前笑眯眯的“福寿二仙”,他虽学了张无忌的“乾坤大挪移心法”,对自己现在的武功极有信心,却也不敢丝毫大意,毕竟这“福寿二煞”乃是十余年前成名的人物,自己以一敌二,又是第一次以乾坤大挪移神功对敌,也是绝不能掉以轻心的。

只见那“福仙”汤望对朱文羽说了声:“朱公子小心了!”话音未落,“寿仙”汤朔已是一掌劈了过来。

这一出手便可见这“福寿二仙”交起手来是为达目的根本不明什么武林规矩,由汤望出声,对方正注意着汤望之时,却是汤朔先出招,稍不注意便会着了他们的道,弄个措手不及。

朱文羽却是早在南宫雷处听到过他们的名头和行事作风,故而早有戒心,见那汤朔一掌劈来,朱文羽一拳便硬撞了上去。

朱文羽以前是习剑的,拳脚功夫实在是不怎么样,不过这次在深谷之中,张无忌看出他这弱点,在教他乾坤大挪移神功之时,也着力指点了他一下拳法掌法。

那张无忌在那冰火岛时,“金毛狮王”谢逊曾硬逼着年幼的他背了不少武功口诀,那时张无忌虽内力太弱,无法修习,但谢逊却是因自己仇家太多,打算终老冰火岛,不随他们回中原,故不管三七二十一地逼着张无忌背下无数口诀,待得张无忌练成九阳神功,这些死记硬背的口诀便发挥了无穷效用。九阳神功只是一门内功,并无招式招法,但张无忌习成九阳神功之后,却一窍通百窍通,因这些口诀而悟出许多武功招式出来,这也正是谢逊当年的初衷。故而张无忌九阳神功一成,已是博采众家之长,第一次使那崆峒派的七伤拳便已比崆峒派几位长老更趋精妙,直如练了数十年的武功一般。

那些各派的掌法掌法张无忌自是不方便直接传给朱文羽,包括那武当派的太极拳,太极拳乃武当派开山祖师,张无忌的师公张三丰所创,张无忌如今并非严格地身属武当派,也不方便将太极拳直接直授,但就凭张无忌的武功修为,已能将拳法掌法的不少精义心得传给朱文羽了,再命朱文羽将以前从侍卫那儿学来的一些各门各派的掌法拳法演练出来,指点其中精义,攻防要诀,已令朱文羽大有所获,拳脚上有了神速的进益,再加上如今朱文羽雄浑的内力,任何一门拳法在朱文羽手中使来也已威力惊人。此时朱文羽使出的便是那江湖中最为常见普通的“太祖长拳”,相传为宋太祖赵匡胤所创,江湖中人几乎无人不会,但朱文羽使出来却是拳带劲风,刚柔并济,与那些江湖二三流的人物已是不可同日而语。

这一拳直朝那汤朔的掌上硬碰而去。汤朔一见,心想凭我“福寿二仙”数十年的内力修为,你这小娃娃居然还敢跟我来硬碰,简直是螳臂挡车不知死活,本来这掌有数招后着变化,此时也干脆不变招了,实打实地就撞了过去,想着这一招还不把你朱文羽的腕骨震碎,手臂震断?你这可是自己自找苦吃,怨不得我“福寿二仙”了。

本来一般的阵仗,汤望都会和汤朔联手而上,但此时对付朱文羽这么一个小娃娃,而且上来就和汤朔硬拼,汤望已觉根本不用自己插手了,笑吟吟地袖手而观。

“砰”地一声闷响,朱文羽这一拳和“寿仙”汤朔的一掌已结结实实碰在一起,只见朱文羽稳稳站在原地,汤朔却是蹭蹭蹭蹭一连后退了数步。汤朔目瞪口呆怔在当地,方才这一交之际,他只觉一股绝大的力量如洪峰般汹涌而来,自己根本抵受不住,已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去,这还是因为习武之人趋利避害的自然之为,若是当时想着要硬拼,不肯后退,此时已受内伤,他怎么也不敢相信这股内力是眼前这个清瘦的年轻人所发,一时没转过弯来,呆呆望着朱文羽出神。

------------ 第二十一章 雪岭玉龙(2) “福仙”汤望一见汤朔后退已觉不妙,闷吼一声,挥拳便上,那汤朔反应过来,也是施掌重新上来,三人顿时激斗成一团。

“福寿二仙”汤氏兄弟本生具异相,颇似传说中的福仙寿仙,他们便干脆完全装扮成了两位仙人,绰号也自称福寿二仙,他二人一个颤使“福拳”,“寿仙”汤朔则善使“寿掌”,都是有意和自己的江湖绰号统一起来改的拳法掌法名字。这“福仙”汤望的“福拳”路数刚猛,威势惊人,汤朔的“寿掌”却是阴柔路数,使出来不带一丝劲风,但一沾身却是筋断骨折,端是狠辣无比,哪是什么“寿掌”,分明便是那“夺寿掌”。他兄弟二人一刚一柔,刚柔并济,互为弥补互为配合,便是那武功高手二人的好手,在他们的合击之中也难逃性命,这也是他二人不管碰上什么人什么事都是两人齐上的原因。

旁边看着的阿甲阿得、阿木旺等土司,还有带人抵阻大明官军的一些年轻人见状都不以为然,纳西人敬重好汉,眼前这两个年过五十的高手,居然恬不知耻地两人围攻朱文羽一个人,已叫他们露出鄙夷的神色,只不过这三人在这山寨之中都属客卿身份,方才朱文羽也并未说明不让他二人同上,故而也不方便出声,倒是堂外围观的一些青壮纳西人早看不惯,已是聒噪起来。玛雅早已叫出声来:“你们要不要脸?两个打一个?”

朱文羽一拳硬碰硬地击退汤朔,对自己的内力信心大增,见那“福寿二仙”一齐上来,不慌不忙,脚下踏着八卦位,掌上运起大挪移,身形一晃,左掌一带,“福仙”汤望的一拳已偏开半寸,拳风从朱文羽胸前一擦而过,倒朝着“寿仙”汤朔击去,汤朔那一掌却被朱文羽带偏,打空在右边半尺开外。

数招一过,汤氏兄弟已觉大为不妙,不但自己发出的拳风掌风悉数被朱文羽带偏落空,而且似乎连身形也开始觉得如同陷入一个泥潭之中一般,发招越来越觉吃力,手上似乎带着百斤千斤万斤的泥沙一样,击出去难收回来,收回来又难推出去,身形步法被自己的拳力掌力带动,往往朝着相反的方向蹭动,弄得本出下招之时身形位置却已不在原来想的位置,只得又临时慌乱地变招,仿佛不由自主地陷入一个越来越深的旋涡中,想扒出来却又无能为力。

原来朱文羽在这乾坤大挪移心法中又加上了张无忌所授的太极拳的要诀。张无忌虽然未将太极拳招数教给朱文羽,但那种以慢打快,以柔克刚的要诀却悉数教给了朱文羽,这其实已是将太极拳的精华相授。想当年张无忌在那武当山上,张三丰当着赵敏和玄冥二老等人当面教张无忌的太极剑时,张无忌看了三遍张三丰所演的太极剑,却无一招相同,这令在场的明教“白眉鹰王”殷天正,“青翼蝠王”韦一笑,“光明左使”杨逍等人莫名其妙,张无忌思索片刻,自觉已将张三丰所演的所有招式忘得干干净净,以没有一招的太极剑和那以阿大为名的“八臂神剑”方东白过招,以木剑断去那方东白的右臂,便是以太极剑的精髓对阵。张无忌虽并未传朱文羽太极拳和太极剑法,但那种“圆转如意,延绵不绝”的“剑意”却尽数被朱文羽学去,此时便是使出那“粘”字诀配合乾坤大挪移心法对付这汤氏兄弟,这一来已和原来朱文羽以慢打快对敌“如意神剑”余世雄大不相同,那回是纯以浑厚内力带起的剑势抵挡余世雄的快剑,此时朱文羽内力又大有精进,更兼这乾坤大挪移心法已练至第六层,带动对方劲力腾挪如意,再加上这太极拳“粘”字要诀,令这“福寿二仙”越来越觉吃力,已不由自主地被朱文羽带得步法错乱,招式散碎。

转眼间数十招已过,朱文羽两手连带,汤望和汤朔二人一掌一拳已结结实实相交在一起,二兄弟功力相若,“砰”地一声闷响,对了个不胜不败棋鼓相当,朱文羽却是身形一转,两掌已实实地拍在“福寿二仙”的肩膀之上,这两掌已用上了五分“易气养生诀”内力。朱文羽时那是何等功力?且不说汤望汤朔二人此时的内力比之朱文羽已颇有不足,他二人正全力用招,劲力都用在拳掌之上,双双相交,肩膀之处正是虚空所在,犹如从侧面击向一根已刺出的枪杆,纯粹是毫无防犯,朱文羽这五分“易气养生诀”内力击出,已令“福寿二仙”身受内伤。这也是两人合该报应,当年南宫雷向朱文羽提起这“福寿二煞”之时,曾言他二人只是性情暴躁,易和人起争端,又来自云南边荒,不懂武林规矩,虽说杀了几个人,但却是别人围攻在先,并未有极严重的真正劣迹,故当年武当张俞二侠也只是将他二人赶回苗疆而已,并未取他二人性命,朱文羽此时自然也并不欲杀了二人,只使了一半的劲力,让二人身受重伤而已,否则的话就算是将二人立毙当场,也是轻而易举之事。

此一战乃朱文羽拜张无忌为师之后出山的第一仗,大获全胜,已令朱文羽对自己的武功信心十足。

反观那“福寿二仙”,站在场中一动不动,脸上忽白忽红,显是正在努力调整内息,嘴角都渗出一丝鲜血。

朱文羽面无表情地退开两步,旁人见朱文羽一个清清瘦瘦的年轻人独力剧斗“福寿二仙”,而且明显地还赢了,都不禁松口气,外面看热闹的年轻人更有人欢呼起来。

“福仙”汤望调息半晌,狠狠地盯了一眼朱文羽,抱拳道:“朱公子,我兄弟二人今日败在朱公子手里,自当回去再加苦练,他日再有机会,还会再请朱公子请教的。”说罢一摆手,便要和“寿仙”汤朔离去。

“两位请留步。”朱文羽忙道。

“朱公子还有什么指教吗?”“福寿二仙”回头,恨恨地问道。

“指教不敢当,不知两位是否听过天衣盟的名字。”朱文羽想起阿木旺曾说过五毒教教主“飘渺仙姝”何红花曾来信说是阿木旺若想替玛雅报仇,则可派兵到青石寨,那儿自有“高人”相助,看来这被称为“高人”的“福寿二仙”必然会与何红花有关,故此一问。

果然不出朱文羽所料,那汤望道:“我们就是天衣盟中人,朱公子有何指教?”

“晚辈劝两位前辈一句,天衣盟欲图和朝廷作对,绝不会有什么好结果,还望两位洁身自爱,不要去淌这趟浑水。”朱文羽抱拳一躬道。

汤望看了一眼汤朔,回头问道:“你就是专门和天衣盟作对的朱文羽?”

“不敢,在下只是不想百姓徒遭战祸,能过几天舒心日子。”朱文羽依旧抱拳道。

“不知朱公子师从何门何派?”旁边的汤朔突然问道。打输了都没能看出来朱文羽的师承门派,“福寿二仙”实在是心有不甘。

“不敢,在下师从张无忌。”

“张无忌?!”汤望惊叫道。他二人年过六十,不可能没有听过张无忌的名头,对望了一眼,喃喃道:“怪不得,怪不得。”想他们乃是被武当七侠中的俞莲舟和张松溪赶回云南,而张无忌却是张俞二人的师侄,更兼明教教主,不世出的人才,除了那当世已无人和他动过手,凡是动过手的人都已死了,无人知其武功有多深的武当派开山祖师张三丰之外,张无忌可说是武功天下第一,此乃众所周知之事,武功自然是他兄弟二人拍马也追不上的,这朱文羽既出自张无忌名下,输在他手下也可说不冤了。

汤望看了一眼汤朔,回头说道:“我们入天衣盟只是受了何红花之邀,既然朱公子如此说,我兄弟二人今日就此退出天衣盟,回我们山里去。不过,朱公子,今日我兄弟二人败在你手中,回去自当苦练,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如果有机会,还会再来找朱公子的,那时再和朱公子一分高下。”说罢二人扬长而去,围观的青壮纳西人连忙避让。

“这福寿二仙似乎也不似传说中的如此暴躁不讲理?”朱文羽心中暗道,转身回到玛雅身边坐下。

“羽哥。”玛雅喜滋滋叫道。她早觉得自己的羽哥会赢,却也不料会赢得如此利落,心中自然是喜不自胜,脸上如同放光一般。

“朱公子果然少年英雄,好功夫!”堂上阿甲阿得叹道,在他心目中“福寿二仙”已是了不起的高人,却被朱文羽这么一个年纪轻轻公子哥儿一般模样的人打得受伤而去,朱文羽在他心中的份量已是截然不同,说出来的话分量自也完全不一样了。“朱公子方才说可以先让赵亮休兵,公子再去找沐侯爷商议,大家坐下来好好谈谈?”

“朱某正是此意,我只是希望大家都冷静下来好好谈谈,不要打仗,不要死人,不管是纳西人还是汉人,能不死的都别无谓地死在战场上。”朱文羽道。

“既是如此,我阿甲阿得就相信朱公子一回,让朱公子去明军军营商讨停战。只不过希望朱公子不要只偏着汉人,不顾我们纳西人的死活。”阿甲阿得道。

“不敢不敢,朱某并非代表大土司去谈判,而只是想办法让大家暂时休兵,坐到一起来,至于谈什么,怎么谈,还是大土司和官军的事,朱某绝无强加之意,若是真的谈不拢,朱某也没办法,能尽一分力便尽一分力了。不过我想着大家都绝非喜欢打仗的人,也都不是不讲理的人,什么事只要说清楚,总能谈得拢的。”

“那我就放心了。”阿甲阿得哈哈大笑:“来人,快,快拿最好的酒来!我要和朱公子,还有阿木旺兄弟多喝几杯!”转眼间,朱文羽在他心中的地位比阿木旺还要高出一截了。

太阳下山,夜色渐黑,青石寨外渐渐平静下来,朱文羽和玛雅爬到青石寨外的那座小山顶上,看着四五里开外的明军军营中点起支支火把,不时见有巡逻之人四下走动。这边青石寨中除了留下些警戒之人,别的人也都各自睡去,四下里显得格外安静,只听见有青蛙呱呱呱地叫声。

“玛雅,我们走吧。”朱文羽拉起玛雅的手。

他二人也不故意隐匿身形,就此手拉着手直朝那明营大门而去,果然,离那大营门口还有二十余丈之处,已有人高声喝问:“什么人?!”

军营大门处突然燃起数十火把,将数十丈范围内都照得通亮,数十名明军将士刀出鞘,枪朝前,已威风凛凛地站在营门之处,看着朱文羽二人。

“在下朱文羽,求见赵亮赵总兵。”朱文羽停下步,朗声道。

“你们是什么人?见我们总兵大人什么事?”营门守卫的军官喝问道。

“我是京城来的,见你们赵将军有要事相商。”

“你们别动,待我先去禀报。”那军官不知朱文羽什么来头,也不敢怠慢,叫道。说罢一溜烟跑了进去。

------------ 第二十一章 雪岭玉龙(3) 朱文羽和玛雅再往前走得数丈,那营门的军士已大声喝道:“站住!叫你们别动!不许再往前,否则格杀勿论!”

朱文羽暗暗苦笑一声,只好原地站定。

不一会,只见那报信的军官回来高声叫道:“总兵大人有令,来人大帐接见!”

“大明军营果然非同小可。”朱文羽自小在皇宫中长大,还从未如此真正地接触过大明的官军,其时大明开国未久,当年赶跑元蒙横扫天下的官军雄风犹在,兵威仍盛,仍是绝不可小觑。

朱文羽和玛雅一同走入营门,随那军官一同到那机枢大帐,掀帘而入。

“禀总兵大人,来人带到!”那军官单膝跪地,抱拳高声禀道。

“下去吧。”堂上一人道。

朱文羽略略一看,只见那堂上坐着一个身着金钉甲胄的将军,总兵服饰,烛火下脸色黝黑,满脸络腮胡子,极是威武,正坐在桌后看几份文书。那自然便是统领此处军营的总兵赵亮了。那赵亮桌案两旁各站了一个威风凛凛的执刀护卫,神情肃穆,目不斜视,按着刀把的手青筋暴起,显得极是孔武有力。

“来者何人,夜入军营找我赵某人所为何事?”那赵亮一边看着文书,一边头也不抬漫不经心道。

“赵将军,虽说此处是军营,以将军为大,不过似乎也该给客人来个座吧?要不然岂不失礼?呵呵。”朱文羽盯着赵亮看了半晌,突地开口笑道。

“嗯?”赵亮诧异地抬起头来看了看朱文羽,怔了一怔,叫道:“来人!看座!”

待朱文羽和玛雅二人坐下,赵亮道:“不知先生尊姓大名?深夜来找我赵某有何要事?”见朱文羽如此镇定自若,赵亮一时拿不准朱文羽的身份,说话的口气和缓了许多。

“朱某这次来找赵将军,是想请赵将军歇兵几天,大家一起坐下来谈谈。”

“朱先生从青石寨来?”赵亮顿时警觉起来。

“正是!”朱文羽答道。

“看朱先生是汉人,怎么会为青石寨做说客来了?”赵亮有意套话。

“朱某不但是汉人,而且还是朝廷中人,任锦衣卫千户之职。”朱文羽亮出一个身份。

赵亮更是迷糊,一时不明白一个锦衣卫千户怎么又会从青石寨来?而且还突然要求歇兵谈判?“原来是朱大人。赵某失敬了,只不过赵某奉西平侯之命前来镇压青石寨叛乱,未得沐侯爷之命,断难止兵。”赵亮有意顿了一顿,“而且朱大人身为朝廷中人,为青石寨出面似乎也有不妥吧?”说罢眼睛直盯着朱文羽。

“朱某不但是朝廷的人,更是大明的人,妥与不妥不劳赵将军操心了。只不过如果朱某非要将军大人暂时止兵不战呢?西平侯那里我会去找他商议,我要求的只是暂时歇兵,大家一起坐下来谈谈而已。”

“你我不相统属,锦衣卫管得再宽也难管军机要事。未奉西平侯之命,恕赵某断难从命!”赵亮显然是个硬汉子,不吃这一套。

“锦衣卫管不着,不知道这个管得着管不着?”朱文羽早料到会如此,慢吞吞地从怀中掏出一块金灿灿之物,原来正是朱元璋所赐的那块“如朕亲临”的钦差金牌。

赵亮一撇之间,脸色大变,连忙拜伏在地,高诵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两个执刀护卫也急忙拜倒在地。

“赵亮听旨!”朱文羽轻咳了一声,肃声道。

“臣在!”

“总兵赵亮,暂且休兵停止攻打青石寨,原地驻扎,严加防范。”朱文羽沉声道。

“臣遵旨!”赵亮又磕了一下头,才站了起来。

“赵将军,打仗并不是什么好事,打来打去还是大明百姓吃亏,我这几天就去找西平侯,大家一起坐下来谈谈,把问题解决,这仗能不打最好。”

“请问朱大人,若是青石寨不肯休兵怎么办?”

“这个我已和青石寨说好,双方都暂且休兵,维持目前的局面,一切等我从沐侯爷那里回来之后再说。哪一边若是先动手我找哪边算账。若是真的青石寨动手,你也只许抵抗,守住营门即可,不许随便出兵攻寨。”

“不知朱大人要下官休兵多长时间?”赵亮又问道。

朱文羽略一沉吟,道:“以一月为期,一个月内,我自会和西平侯商议一下到底是继续打还是坐下来谈。若是一月之内沐侯爷那里没有消息,赵将军自可以按原定计划攻打青石寨。”

“下官明白了。”赵亮拱了拱手。

“既是如此,朱某告辞。我今晚还回青石寨去,确认一下休兵的事。明日我便动身去昆明找西平侯商议谈判之事。”朱文羽站起身来,玛雅也忙站了起来。

“下官恭送朱大人。”赵亮也不多话,高声道。

“不用送了,玛雅,我们走吧。”朱文羽走出大帐,施展轻功,直朝那营门而去,不待守卫士兵将营门打开,脚下一点,身形腾起,已一下翻过丈余高营栏,玛雅也是一跃而过,两人消失在夜色之中。

这手轻功乃是朱文羽有意施为,目的是为了镇慑这位赵亮总兵。这一手果然将赵亮看得目瞪口呆,心中暗道:“不知这位朱大人是什么来头,不但有御赐金牌,而且还有如此高的功夫,朝廷中果然藏龙卧虎,高人无数。”心中更对朱文羽多信了几分,因为就凭方才朱文羽的身手,若是敌方之人,夜里对他行刺,他绝难逃毒手,但朱文羽却命他原地驻扎严加防范,显然他绝非青石寨的纳西人请来冒充朝廷中人的。

却说朱文羽领着玛雅往青石寨赶去。“羽哥,想不到你这么神气。”玛雅笑道,他从来没见过朱文羽以钦差身份和朝廷中人打交道,看到一个堂堂的总兵也得拜倒在朱文羽脚下,玛雅顿时觉得似乎自己也神气起来。

朱文羽淡淡一笑,并不说话,继续赶路。

回到青石寨中,阿甲阿得大土司,阿木旺以及别的土司都在堂中等候,见他二人进来,都站了起来,望着二人。

“办好了。”朱文羽点点头。

众人又齐齐将目光落到玛雅身上。“赵总兵答应暂时休兵,为期一月。”

“哈,朱公子果然是信义之人。”阿甲阿得大笑。“既是如此,我们也休兵一月,看能不能真的坐下来谈谈。”

八*零*电*子*书 *w*w*w*.t*x*t*8 *0.*c*o*m “多谢大土司。”朱文羽拱了拱手。

“阿木旺兄弟,你可是招了个好女婿,是位响当当的好汉,哈哈。”阿甲阿得又朝阿木旺笑道。阿木旺显得十分得意的神色。

消息一传开,寨中兵丁都喜不自胜,窃窃私语,这朱文羽本来白天就独斗打赢了“福寿二仙”,晚上往明军军营一趟,又得对方总兵赵亮答应暂且休兵一月,朱文羽之事顿时在这山寨之中被传得神乎其神,越来越离奇,有说朱文羽会仙法的,也有说他本是天上星星下凡的,还有说他是圣人转世的,玛雅听到些些风声,说给朱文羽听,把朱文羽也听得个哑然失笑。

第三日,朱文羽结束停当,便带着玛雅两人两骑直奔昆明。

昆明在丽江的东南边,相距数百余里,云南境内山多路陡,朱文羽和玛雅二人直走了十余天才到,这一路上虽是春意盎然风光无限,但朱文羽却未料花了这么久的时间,心中焦急,无论如何一月之内须得赶回青石寨去,否则若是两边再打起来,就麻烦了,更糟的在于若是赵亮和阿甲阿得两个都认为自己在胡弄他们故意捣蛋,再不肯听自己的调劝,这份心思就全白费了,不知又得多死多少人。

好在朱文羽和玛雅二人一个是汉人,还是朝廷中人,一个又是云南当地的纳西人,若是碰上官军,朱文羽亮出锦衣卫千户的官衔,自是赶快放行,若是碰着土人,又由玛雅出面,由此二人一路畅行无阻,紧赶慢赶,好不容易才赶到昆明城内。

沐英所住之处号为沐家别院,位于昆明城中的北边,其时昆明已为大明镇守云南的中心,沐英身为西平侯,实际上已成云南的军政首脑,所有云南境内的大明官军均归沐英节制。

沐家别院并不奢华,比之一般的大户人家也多不了几幢屋子,只不过仿照京城宫墙庭院的设计,雕梁画栋,又是新盖未久,在这昆明城内便显得十分醒目,一问路大都知道。

朱文羽和玛雅二人循路来到沐家别院门前,只见这节制云南全境军马的沐英所住的别院和别家也没什么不一样,两个家丁打扮的守卫在门口站得笔直,一看就知道是行伍出身,门口两个大灯笼,灯笼上各有一个大大的“沐”字。

朱文羽来到门前,拱了拱手道:“在下朱文羽,有事求见西平侯沐将军,烦请通报一声。”

“请问客人带名贴了吗?”一个家丁回了个礼,客客气气道。

“在下不曾带有名贴,只有这么一样东西,烦请这位大哥交给沐将军,他自会明白。”说罢朱文羽递过去一个小布包,那是朱文羽早准备好的用布包着的那块御赐钦差金牌。

“请客人稍待,小人这就去通报。”

不一会,只见沐府中门洞开,一个年轻的将军模样的人迎出门来,后边还跟着数人,高声叫道:“沐英恭迎钦差朱大人。”

朱文羽见那年轻将军,本还以为只是沐英的副将或子侄之类,却不料居然便是那西平侯沐英本人,居然会这么年轻。他哪知沐英自小跟随洪武皇帝朱元璋,年纪虽轻,却是久历阵仗,立功无数,此时年方四十,正当壮年。

“锦衣卫千户朱文羽拜见西平侯。”朱文羽作势便欲拜下。

沐英急忙过来一把扶住,笑道:“不敢不敢,朱大人切勿如此。朱大人乃是上命钦差,身怀钦差金牌,沐英哪敢受此大礼?该是沐英跪迎朱大人才是。”

朱文羽是早料到沐英会如此,也只是做欲跪之势而已,并非真个要拜下。沐英一扶便顺势而起,笑道:“哪里哪里,朱某此次找沐侯爷乃是有事相商,我们里边谈如何?”

------------ 第二十一章 雪岭玉龙(4) “好好好,里边请里边请。”沐英满脸笑容地侧身一让。

“朱大人,皇上近来龙体安康?”各人在沐家别院的正堂中坐下,待下人奉上香茶,沐英轻泯了一口,道。

“不瞒沐将军说,朱某离开京城已大半年了,一直未回。”朱文羽开门见山。

“哦?”沐英似乎很意外,顿了一顿,抬头道:“朱大人不是奉皇命来云南的吗?”

“朱某所奉皇命只是在外出期间略加考察沿途官员政绩官风,我来找沐侯爷却是与皇命无干,只不过事情有些急,不得已只好拿钦差金牌当敲门砖而已,嘿嘿。”朱文羽嘿嘿一笑。

“哈哈,我说呢,朱大人果是快人快语,沐某佩服!”沐英哈哈大笑。他本以为朱文羽是从京城而来,还以为因云南有事,朱元璋又派下什么钦差来干预了,搞了半天朱文羽并非是朱元璋新派下来的,登时便放下了一大半心。按理说朱文羽如此乱用钦差金牌是该有罪的,但一来沐英本是行伍出身,“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种事宜从权之事也并不少见,见惯不怪,沐英性情豪爽,不会把这种事情放在心上。二来沐英身为朱元璋义子,自然早知朱文羽乃是朱元璋近年来较为亲信的红人,曾在一次御前行刺中救驾有功,这种小事就算告上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故而一笑了之。

“却不知朱大人此次来昆明,所为何事?”沐英收住笑声,故作漫不经心模样看着朱文羽道。

“朱某此次乃是为丽江之事而来。”朱文羽懒得绕圈子,直截了当道。

“朱大人请说。”

朱文羽便将青石寨之事和盘托出,将事情原委来来去去说个明白,又道是自己已命双方暂时休兵一月,等候这边的消息:“侯爷,实因朱某不愿多有死伤,未得侯爷同意,便自作主张先用钦差金牌命赵亮暂时休兵,多有冒犯,朱某在此先行告罪,此举决非故意扰乱沐将军统兵方略,还望沐将军见谅。”沐英乃是朱元璋的义子,在这云南便是个土皇帝,朱文羽可不愿为此事产生什么误会,得罪了他事小,弄得此事调解不成又是白费工夫了。

“哈哈,朱大人说哪里话?实在是言重了,言重了。我们都是朝廷中人,都是为朝廷办事,朱大人为云南之事操劳,沐某感激还来不及,哪里还敢怪罪于朱大人?”沐英哈哈一笑,又收起笑容道:“关于丽江之事,先是丽江知府报说是纳西人叛乱,求我派兵镇抚,我派了赵亮带了一千军马过去,后来也只是说纳西人起兵反抗,一直没打下来,又来信求援,这阵子我正在想此事呢。本想先派兵把那些纳西人打服了,然后再坐下来好好谈一谈,如今看来根本不用打,其实大家都想坐下来谈的,如此既能够不用兵那是最好不过,用起兵来既耗费了朝廷的钱粮不说,还要死不少我大明的子弟兵,又于事无补,实是件头疼之事。朱大人此举真是功德无量,我便即刻派人到丽江去和那青石寨的人商谈。”

“那是最好不过。”朱文羽喜道。

“不知朱大人是否便替青石寨的人来谈?”

“不不不。”朱文羽忙解释道。“朱某只是不愿看到刀兵死伤,希望大家都能坐下来好好商议而已,情非得已。至于青石寨之事,朱某并不甚知晓,对于地方政务更是一窍不通,便实在不方便参与其中了。”

“哦,原来如此。”沐英本以为朱文羽是专门为青石寨说情而来,却不料朱文羽如此表明立场,立时放心不少,笑道:“既是这样,本侯这几日便即刻选派合适的人前往丽江。”

“侯爷,一月之期将近,朱某怕两边再打起来,故还得抓紧赶回去,侯爷选派人员倒是可以徐徐而图,不过沐将军最好能给朱某一个手令,我好回去给赵总兵看看,让他等着侯爷这边派人过去,免得又动起手来。”

“哦,此事好办,沐某即刻便写,只是此番实在辛苦朱大人千里奔波了。”

“些些微劳,何足挂齿。”朱文羽一笑。没想到沐英如此干脆,此行倒是极为顺利,朱文羽也觉心中畅快。

从沐家别院出来,朱文羽长长伸个懒腰,回头对玛雅道:“玛雅,我们歇一天,明天再赶路回去吧?”玛雅自是没什么异议。

二人回去的路上又花了十余天时间,待赶到青石寨时,一月之期还有五天,朱文羽松口气,总算赶回来了,只要手令一到赵总兵手中,双方便可真正地放下刀枪,坐下来好好谈谈了。

哪知朱文羽和玛雅一回到青石寨,只听喊声震天,双方正在寨前剧斗正酣,地上已躺着数十人,有些在呻吟打滚,有些一动不动,大约已是死了。

朱文羽大吃一惊,临走前和阿甲阿得赵亮二人都已说好暂时止兵一月,如今一月时日未到,如何又打了起来?

“先须止住两边的人再说。”朱文羽心想,一个飞身跃去,冲入两边阵仗之中,一边催动真力,两掌连挥,一股股暗劲将剧斗的明军官兵和纳西人分开,嘴中一边大喊:“住手!住手!不要打了!”玛雅也抽出剑来,冲入人群,左点一点,右挡一下,嘴中也叫道:“快住手!别打啦!”

但两军交战,都已打红了眼,只知拿起兵器冲向对方,又是数百人混战,如何分得开?这边被朱文羽一掌分开,待他去那边时,这边两人又打了起来,朱文羽这么一弄,反而弄得两边都以为他是对方的援手,更是拼命向前,还有数个明军兵士和纳西人同时向他围了过来,两边阵中一时间又死了数人。

朱文羽见状,心知不妙,心念一转,催动真力衣袖四下一扫,将围过来的十数人都扫倒在地,脚下一点,身形已然跃起,一下腾起数丈有余,顺手抓过射过来的几支箭,乾坤大挪移心法运起,一个衡山派的轻劲身法“雁回衡山”,斜斜地向一旁落下,正好落在寨前一座小竹楼顶上。

只见寨门外空地上数百人混战成一团,东一块西一块的,杂乱纷扰。朱文羽深吸一口气,易气养生诀真力从丹田涌起,一股气息经腹胸喉舌,从口中喷出,已是发出一声长啸。

这一声长啸真个震天动地,响彻云霄,更因以真力催出,比之那数百人激战之声更是高亢嘹亮。直震得青石寨外混战的数百人,还有数百后备明军,再加上青石寨中上千男女青壮老幼共几千人都觉耳朵嗡响,纷纷丢下手中刀枪,双手掩耳,脸现痛苦神色。那青石寨上的竹楼也都震得微微发颤,比那万虎齐吼万狮齐啸更是威猛。

这一啸直叫得有一杯茶工夫,直见那混战的数百人都已停手,朱文羽才一收,啸声徒歇,只见那数百人纷纷抬头,望着站在竹楼顶上的朱文羽。

朱文羽提起声音,朗声喊道:“青石寨阿甲阿得大土司,大明总兵赵亮赵将军,请两位出来一下,朱某有句话想说。”

混战数百人均是目瞪口呆,这一刻之前犹是杀声震天的战场此时却是鸦雀无声,都眼睁睁看着朱文羽,不知从哪冒出来这么一个怪物,方才那种巨大无比的声音居然是这么一个人发出来的,实在是让人无法相信。

只见青石寨中阿甲阿得从竹楼中出来,看着竹楼顶上的朱文羽,扬手大声道:“朱公子,明军不守信用,一月未到,五天之前却大举来攻,朱公子的好意我阿甲阿得心领了,我们纳西人心领了,可我们纳西人决不是这么好欺负的,就算官军从我阿甲阿得的尸体上踏过去,我们纳西人也决不会屈服!”

“阿甲阿得大土司,朱某刚从昆明回来,还未明白究竟何事,大土司可否待朱某问个明白再详谈不迟,大土司意下如何?”

“好,我阿甲阿得等朱公子一句话!”说罢手一挥:“收兵!”战场上的纳西人纷纷回转寨门,连着战死的纳西人尸体也一起扛了回来。在寨门前列队而立,一个个雄纠纠气昂昂的,大部分人脸上犹自沾着鲜血,却是神情坚毅。

明军官兵也纷纷集拢列阵,依旧是长枪前指,甚是齐整。

“赵亮赵将军在吗?请出来一叙。”朱文羽望着明军,高声叫道。

只听嗒嗒嗒嗒马蹄声响,一个将军模样的人骑着马慢慢走出阵前,朝着朱文羽一拱手:“本将大明沐侯爷帐下副总兵丁毅,不知阁下何人?”

“赵将军没来吗?请赵将军出来说话。”朱文羽不认识这丁毅,见他出来,略觉奇怪,只叫赵总兵。

“总兵大人被这青石寨所害,丁某奉朝廷之命清剿青石寨叛贼。阁下何人?敢挡我大明官军?!”那丁毅甚是倔强,方才朱文羽这一手虽让他觉得此人绝非常人,乃是武功高强之辈,但说话间气势上却是一点不让,说到最后一句已是声色俱厉。

朱文羽大吃一惊:“赵将军死了?什么时候?怎么死的?”

“七天之前,乃是被这青石寨中的叛贼行刺而死,我等必为总兵大人报仇!”丁毅振臂一呼,明军官兵也齐声大吼:“报仇!报仇!”

“阿甲阿得大土司,这赵总兵是你派人杀的?”朱文羽转头问道。

“我从来不知赵亮死了,更没派过什么人。”阿甲阿得摇摇头回答得很干脆。

朱文羽一想也有理,若是阿甲阿得这边有这种能人,能到明军军营之中轻易行刺统兵长官,青石寨也不会被这千余明军围攻这么久了,便回头道:“丁毅,方才阿甲阿得说了赵将军之死决非青石寨所为,此事可能另有蹊跷。大家还是暂且休兵,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阁下是何人?丁某为何要听你之命?”丁毅虽觉朱文羽可能来头不小,但却并不服气,非要问个清楚不可。

“我乃大明锦衣卫千户朱文羽。”朱文羽朗声道。

“有何凭证?”丁毅沉声道。

朱文羽掏出御赐金牌,顺手一甩,那金牌已带着呼啸之声激射而出,如箭般突地一声钉在那丁毅身旁的小树上,几乎有十之二三牢牢嵌在树干之中。丁毅一看,大吃一惊:“钦差大人?”连忙下马拜倒在地。后面的明军官兵虽不知为何,但见主将拜倒,也齐刷刷地拜了下去,倒把对面的阿甲阿得等人看得目瞪口呆。

------------ 第二十一章 雪岭玉龙(5) 朱文羽也不多说话,再将沐英所书的手令掏出,也朝那丁毅甩出。这手令用一信封装着,只是一两分重,却如一块重物一般缓缓地平平朝丁毅飘去,便如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托着那信一样。习武之人一看就能明白,此乃一手极高明的武功,绝非常人能办到,须得内力极为浑厚方可为之。那丁毅虽不习武功,但见那书信飘来的来路也觉十分诧异,顺手接过那信,谁知手一触那手令,全身有如雷震一般,自是被那信封上蕴含的真力所震。

拆开信封,抽出信纸,丁毅细细地看了两遍,朝朱文羽一拱手:“属下遵令!”说罢起身到那小树之上,将牢牢嵌在树上的金牌用力拨了下来,双手捧着走到朱文羽所站的小竹楼前,双手高举过头,叫道:“恭还钦差大人。”

朱文羽为坚其心,有意卖弄一手绝世武功,站在小竹楼上也不下来,手一招,乾坤大挪移心法运起,真力喷勃而涌,一股绝大的吸力发出,居然将丁毅手中的那块金牌硬生生地吸回手中,这一手更将那些明军以及青石寨中的纳西人看得目瞪口呆。

“丁毅,赵亮之事我会着意调查,你先奉平西侯之令休兵,再给沐侯爷写封书信回报一下消息。”朱文羽道。

“是,卑职遵令!”丁毅一拱手,翻身上马,马鞭一扬,高叫道:“走,回营!”说罢带着数百大明兵士退出山谷,越来越远。

朱文羽一跃而下,走到青石寨议事堂前,拱了拱手:“阿甲阿得大土司,不知能否单独和您说几句话?朱某想问大土司几个小问题。”

看那朱文羽三言两语之下,围攻青石寨的数百明军便乖乖地一声不响收兵回营,正自坐在堂上发呆,忽听得堂外朱文羽的声音,浑身一颤,有如雷震,忙抬起头来,答应道:“哎,来了来了,朱公子快请进,快请进。”

“阿甲阿得大土司,那赵亮果非是大土司派人行刺的?”

“绝非我派人的。”阿甲阿得忙两手乱摇道:“赵亮乃是明军总兵,统兵来打我青石寨,就算是恨他入骨,我们青石寨中也没有这等好手能潜入明军军营之中行刺一个总兵。再说了,上次朱公子曾说是和赵亮约好暂且休兵一月,时日未到,我何苦去惹他?打起仗来死的难道不是我纳西山寨的人?”

朱文羽想想也有理,可这赵亮之死也就实在是蹊跷得很了,正是在这休兵之时,赵亮一死,明军自然以为是青石寨所为,两边必然再打起来,看来杀这赵亮之人必定是希望双方交战不已,从中渔利,却不知是谁使出这种毒辣阴险的一招。

“嗯,我已拿来平西侯沐侯爷的帅令,在平西侯委派的官员来这青石寨之前,明军不会再攻了,我希望大土司也能暂且放下刀枪,待平西侯的人一到,大家一起坐下来谈。”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本来我们也不想打,只不过明军攻到寨前来了,不得不拼死反抗而已。”阿甲阿得连连点头。

“那就好,我这便去明军军营一趟,看看这赵总兵究竟被何人所杀,行凶之人必定是想挑起官军和青石寨的战乱,却不知是谁如此阴险,又是什么目的。”朱文羽突然想起被自己打跑的“福寿二仙”汤氏兄弟,凭这汤望汤朔二人的武功,要杀赵亮倒是不难,但要想杀了赵亮还不被明军所觉,在军营中来去自如,却难得有这本事,更何况当时这“福寿二仙”离去时曾说过要回转深山,他们难道未守信诺,不怕他朱文羽仍在这青石寨中找他二人算账?想来想去,汤氏兄弟的可能性实在是不大。只不过汤氏兄弟所属的天衣盟却是有十分可能,当时天衣盟让“福寿二仙”来青石寨助阵便是为了加强青石寨实力,以便和明军官兵维持个不胜不败之局,双方多加死伤,“福寿二仙”一走,青石寨自是难敌官军威势,若是两边休下兵坐下来谈,也许就更打不起来了,而天衣盟必定是不愿意看到这种结果的,却不知天衣盟为何非得要两边打个你死我活不可?当日派了“福寿二仙”来,汤氏二仙走后,看着又要休兵,再派人过来行刺总兵赵亮,让双方再打起来,也并不是不可能的事。

只不过到目前为止,暂时还只能是这种猜测,却不知赵亮之死究竟是不是真和天衣盟有关,这便须得自己亲身往官军军营跑一趟亲自查看一番才能知端的。

“这几日,特别是赵总兵死前几日,这青石寨附近有没有出现过什么生人?”朱文羽忽问阿甲阿得。这阿甲阿得乃是这青石寨的大土司,属于地头蛇,地方上若出现什么生人面孔,阿甲阿得定然会知道一些消息。

“这……好像没有听说过。”阿甲阿得略一回思,摇头道。

“哦。”朱文羽一阵失望。

“大土司,我即刻去一趟明军军营,只希望大土司能等我消息,不要随便出战。”朱文羽起身道。

“嗯,好,这是自然,谁愿意打仗呢?”阿甲阿得忙起身道。

天色已然近黑,朱文羽招呼上玛雅,二人一起骑马朝那明军军营而去,刚到那军营,守卫的兵士一见到他,远远便拜倒在地:“恭迎钦差大人。”

“免了免了,我找你们丁副总兵。”玛雅是第一次被这么多人跪拜在面前,一时不知所措,朱文羽却是早已习惯,因急着要找丁毅,便摆了摆手,也不下马,直接便骑着马朝里而去。

丁毅似乎早知朱文羽会来,早已等候在中帐内,见朱文羽进来,拜倒在地:“西平侯帐下乙字第二十八营副总兵丁毅拜见钦差大人。”

“丁将军快请起。”朱文羽还有话要问丁毅,不便太过客套,忙上前虚扶。

丁毅站起身来,道:“钦差大人请上坐。”

“丁总兵也请坐。”朱文羽和玛雅二人坐下,见丁毅仍是站着,便道。

“属下不敢。”丁毅一拱手。

朱文羽也懒得多说,道:“丁总兵看了西平侯的手令,下一步准备如何?”

“回钦差大人,侯爷手令命我等原地待命,不得妄动,侯爷另行委派特使前来处置丽江之事,属下自当谨奉侯爷之命。”丁毅一拱手,说得很是干脆。

“嗯,我刚从西平侯那里回来,侯爷委派之人很快便到,到时丁总兵只需听从特使之命即可。”

“属下遵命。”

“赵将军是哪一日遇害的?在何处遇害?被何人害死?”朱文羽问起最为关心的问题。

“回钦差大人,总兵大人乃是七天之前,四月初三被害的,便是在这中军大帐之内,大约是二更时分。”

“哦?看见行凶之人了吗?赵将军尸首是否仍在?”朱文羽问道。

“总兵大人尸首仍在后营摆放,至于行凶之人,各营将士均未看到。”

“带我去看看赵将军的遗骨。”朱文羽站起身来。

“是,钦差大人请。”丁毅抢先领路。

赵亮的尸首摆在后营的一个单独军帐之中,背靠一汪山中的小泉,大约是为了泉水颇凉,有益于尸首保存吧。尸体上周身上下也就一处伤口,看起来似乎是刀伤所致,却是砍在大腿之上,流出无数鲜血。衣服上全都沾满了。朱文羽看那赵亮大腿上的伤口,感觉这种外伤绝对致不了赵亮的性命,伤口中流出来的血颜色鲜红,也不似中了毒,朱文羽拉起赵亮的手,立觉不对,那赵亮的手似乎软绵绵地没有一丝骨头一般。

朱文羽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忙再摸摸赵亮的四肢以及前胸,都觉那赵亮的身体之内似乎已骨头尽皆碎裂,看来这内伤才是致赵亮于死地的真正死因。

只不过朱文羽发现这点,心中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赵总兵这种伤只有武林高手才能做到,而这个武林高手,不但身手高绝,而且能在明营之中来去自如,这绝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不论是青石寨这边还是明军大营,恐怕极难找到身具这种身手的高人,唯一的可能便是还有隐藏着的第三股势力,而这些势力中的人是不愿意看到青石寨和官军停火的,故而制造了这起“总兵被杀案”蓄意要挑起双方争斗,那么此人是谁?真的又会是天衣盟的人吗?

“丁总兵,赵将军之死恐怕确实并非青石寨中人所为,而是被武林高手所害,青石寨中并无此等武林好手。此事我会仔细调查,查出凶手。丁总兵还是安心等候西平侯的特使前来处理与青石寨之事。”

“是,属下遵命。”丁毅在那青石寨前见到朱文羽的绝世武功,对他的话已是毫不怀疑,拱手躬身应道。

朱文羽和玛雅回到青石寨的时候已是快二更时分了,本以为阿甲阿得早已休息,正待也回住处睡觉,自从白天赶到青石寨,正好碰上双方混战,到现在好不容易调停下来,一点也没歇着,饶是朱文羽和玛雅一身武功,也略感疲累。哪知他们刚进青石寨的大门,阿甲阿得已派人急匆匆来请朱文羽到正堂去。朱文羽刚进正堂,只见坐在堂上正中的阿甲阿得道:“朱公子,方才我又派人问了一下寨里的人,有人前几日曾见过附近出现过几个生人。我已将他叫了过来。”

“哦?快,快请过来我问问。”朱文羽精神大振。

“来人,叫达尔罕进来。”阿甲阿得转头大声吩咐道。

进来的是一个猎户打扮的年轻人:“大约五日之前,我在山中打柴之时曾见有四个汉人打扮的人往西北边玉龙雪山那边进山去了。”

“哦?那四个人什么模样?他们说什么没有?”朱文羽问道。

“那几个汉人我从来没见过,我本来还以为只是过往的客商或是去玉龙雪山游玩的汉人,就没怎么注意,隔得也远,没听清他们说什么。四个都好像是五十来岁的人,两个高大些,另一个个子特别矮,好像还是个侏儒,比那两个矮了足有三个头,都是特别瘦,第四个就胖些。”达尔罕道。

“哦,他们往玉龙雪山那边去了?”

“是。”

“你还能找到那地方吗?”朱文羽心想这是唯一的一道线索了,须得去看看才成。赵亮之死虽暂时搁下了,却还是笔糊涂账,丁毅那边恐怕还是以为是青石寨的人干的,若是不查个明白,这官军和青石寨的事还是难得彻底解决。

“我常去那边打柴打猎,对那片都很熟,肯定能找到。”达尔罕道。

“既是如此,我们明日便出发。今日太晚,都先休息去吧。”朱文羽道。

“达尔罕,那你明日便陪朱公子去看看。”

“是,大土司。”达尔罕深鞠一躬,退了下去。

------------ 第二十一章 雪岭玉龙(6) “朱公子,为了青石寨的事让你如此操劳,实在是过意不去,朱公子真是我山寨中最为尊贵的客人。”

“哪里哪里,不敢不敢,在下只是希望能好好解决此事,少死一些人而已。”朱文羽忙道。

“今日天色已晚,朱公子便请早些歇息,明日好让达尔罕带公子去。”

“嗯,好,告辞了,多谢大土司。”朱文羽起身便走。

达尔罕带来了两条猎狗,这让朱文羽很满意,朱文羽自己并没什么追踪的经验,有这两条猎犬,应该能帮上大忙。

朱文羽、玛雅和达尔罕三人来到数天前那四个汉装生人经过之地,那两条猎狗在地上东嗅嗅西嗅嗅,然后拨腿直朝前奔去。

朱文羽三人连忙跟上。

好在这边山中荒凉,除了一些打柴打猎之人,甚少有旁人经过,这几日又未曾有雨,杂草间残留的气味才让那两条猎狗一路追踪,有时突然失去踪迹,但达尔罕那两只久经训练的猎犬往往又在数丈数十丈外重又找到线索,继续追踪。朱文羽和玛雅身怀轻功,达尔罕乃是猎户,爬山越岭的本是平常,陡峭的山路上也是健步如飞,三个人两条狗走得都是飞快。

越往上走朱文羽心中越是怀疑这四人确实和那赵亮之死有关。此时乃是春天,这玉龙雪山之上仍是厚厚积雪,仍是极冷,若是普通游客,一般不会在这么冷的天跑到这种地方来,除非是另有目的,而且若非如达尔罕般早有准备穿上皮袄,除了武林中人,一般的人也受不了这种冰寒。但如果真是武林中人,此时来到这丽江玉龙雪山,便很难说和刚刚发生的赵亮之死没有关系了。朱文羽心中暗自一丝兴奋。

如此一路寻了十余里,已是到了那丽江西北边的玉龙雪山脚下。

玉龙雪山距丽江镇约三四十里路程,山北麓直抵金沙江。整座雪山由十三峰组成,南北延绵近百里,东西宽也有二十余里宽。十三峰上,峰峰终年积雪不化,似一排玉柱立地擎天,不仅气势磅礴,而且秀丽挺拔,造型玲珑,皎洁如晶莹的玉石,灿烂如十三把利剑,在碧蓝天幕的映衬下,像一条银色的玉龙在作永恒的飞舞,故名玉龙山。

朱文羽三人一路追踪,只觉地势渐高,越来越冷起来,朱文羽内功精湛,自不会将这小小雪寒放在心上,达尔罕也是早有准备,穿了件羊皮袄,倒是玛雅因内功全无,又没预先想到加件衣服,已是有些经受不住,嘴唇都冷得有些发乌了。朱文羽看在眼中,疼在心里,叫玛雅下山回青石寨等着消息,玛雅哪里愿意?非得要和朱文羽一道上山。再走得数里,玛雅已是有点支持不住,朱文羽非逼着玛雅自己下山回去。玛雅兀自犟了半天,终是一点都不情愿地被朱文羽赶下山去,一遍遍叮嘱朱文羽早些回来。朱文羽只得好生安抚,又下保证又逗开心,终于哄得玛雅自己回去了。

越往上走积雪越多,也越是难以搜寻那些人的气味踪迹。终于到得一处风口,那两条猎犬东闻闻西嗅嗅,不断地抬头望着达尔罕,显是再也找不到那些人的气味了。看来这几日下来,积雪覆盖,又是风口,气味早就消散尽了。朱文羽看看四周,只见身处一个凹谷之中,两边的山崖也有数丈余高,只留中间两丈余宽的一道风口,那山崖已不能称之为山崖了,应该说是冰崖才对,盖着了层厚厚的积雪,根本看不到一丝岩石或是山土的痕迹,放眼望去,到处都是白茫茫一片,偶尔能看到一两棵雪松,树冠树枝上也是搭了一层寸余厚的雪,一阵风过来,簌簌地便有震落的雪飘下。回头看去,数十里外的丽江镇清晰在目,只不过全是一片黑鸦鸦的屋顶,已是分辨不出哪座楼哪座寨了。

在这种地方,两条猎狗都没法找到气味,自是一点痕迹也无,根本没法再找那几个人了。

“朱公子,没办法了,还是回去吧。”达尔罕无可奈何道。

“我再看看。”朱文羽看看两边的山崖,想着如果能爬上去,看得远些,也许能发现一点踪迹。

朱文羽正琢磨着,突听得风声中似乎有若有若无的人声,那声音夹杂在这风口的风声中,若非朱文羽内功精深,根本都没法听见。

“有人朝这边过来了,快藏起来。”朱文羽道。

达尔罕莫名其妙,这四下里除了雪就是风,哪有人啊?不过还是依言旁边找了个凹进去的角落蹲了下来,把两条狗也拉在身边坐下。朱文羽却仍是静静站在那里,仔细听着。

果然,不过盏茶工夫,两条猎狗也陡地抬起头来,伸着鼻子四下猛嗅,显是闻到什么异样的气味。“别叫。”达尔罕一扯猎狗,心中却不禁骇然,想不到这位朱公子居然比猎狗还厉害,两条久经训练的猎狗刚发现来人,朱公子却早就听出来了。

再过得顿饭工夫,人声渐近,朱文羽也悄悄闪到达尔罕旁边藏了起来,等着那些人靠近。那两条猎犬却是有点不耐烦地动弹起来,时不时回头看着达尔罕,达尔罕对自己这两个伙伴早已熟悉无比,它们的意思自然便是说来者正是刚才他们要追寻的人。

“枉得我们三杰亲自上门去请,这两个老鬼居然还是不给面子,死了也活该!”一个粗粗的声音恨恨道。

“三弟不用多说,人死为大,既然死了,也就不用再说他们了。”一个慢条斯理的声音。

“段三侠不用生气,这福寿二煞本就性子古怪,这回他们也是不听好言相劝,自寻死路。”这声音中透出一股子谄媚的味道。

“福寿二仙死了?”朱文羽闻言大吃一惊。

“就是,三弟,不是二哥说你,本来那两个老鬼差不多被我们说动了的,就是被你插了一杠子进来,结果又给弄僵了。”又是一个声音,甚是洪亮。

“弄僵了就弄僵了,这两个老家伙,武功差成这样,拉出来又有什么用?”那个段三侠粗粗的声音道。

“大哥,我倒是听说福寿二仙是因为败在朱文羽那小子手上,受了内伤,才这么不经打的,要不然也算是两个硬点子。”洪亮的声音道。

“周荣彪,你怎么会和福寿二仙认识?”慢条斯理的声音问道。

“在下本就是云南人,数十年前就和汤氏兄弟在中原认识,后来他们被赶回云南,所住之处也就告诉了我,我隔一阵子也去看看他们。”那周荣彪道。

“上次请他们两个到青石寨,也是你去请的吧?”慢条斯理的声音又问道。

“正是,吴大侠果然一料就中。”周荣彪谄媚的声音道:“他二人住在深山之中,每次我去都给他们带不少东西,我一说他们就出来了。”

“哈哈,你周荣彪江湖人称‘丧门神’,果然是报丧的,这次你带我们去,他们的老命就没了。”这是方才那个段三侠的声音。

果听那周荣彪讪讪道:“段三侠说笑了。”

四人正说着话,那慢条斯理声音的“吴大侠”突道:“这儿有人!”

“怎么了?大哥?”那个“二哥”上前两步,问道。

“你看那有脚印。”原来他突地看到了朱文羽和达尔罕两人留在雪地上的脚印。

“哈哈,这有什么?大哥,说不定是前面山下的猎户呢,你看这还有狗印子。”那个“段三侠”笑道。

“不会,这雪山上什么也没有,打什么猎?不可掉以轻心。”

“哈哈,大哥,还有谁敢挡着我们‘滇南三杰’的路?要真有的话,管叫他站着过来横着回去!我还正手痒着呢。”那段三侠狂笑道,但笑声陡然而止,因为他已看到从旁边闪出来的朱文羽。

“你们杀了福寿二仙?”朱文羽背着手,淡然道。

“不错,福寿二煞是死在我们三人手下。敢问阁下是什么人?是想为汤氏兄弟报仇?”那“吴大侠”眯着眼盯着朱文羽,他心知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眼前这个似乎有点文质彬彬的年轻人绝对不会是个容易打发的角色。

“方才听这位说三位叫什么‘滇南三杰’?不知如何称呼?”朱文羽不去回答对方问题,仍是问道。

那“吴大侠”朝周荣彪打个眼色,“丧门神”周荣彪上前一步道:“这三位是名震江湖的‘滇南三杰’。”指着那正中间的侏儒道:“这位是‘幻神枪’吴昆吴大侠。”又指着另两个瘦高个子:“这位是‘附骨刀’吕维吕二侠,还有这位,这位是‘诛仙斧’段虎段三侠,在下‘丧门神’周荣彪,不知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哼,什么‘滇南三杰’?是‘滇南三怪’吧?”朱文羽冷笑一声。他早听南宫雷提起过这“滇南三怪”之名,这滇南三怪乃是三个结拜兄弟,武功颇高,残忍好杀,不论有无过节,看不顺眼便会猛下杀手,比之那“福寿二仙”汤氏兄弟更不讲理也更为凶恶。数十年前南宫雷经过云南时曾与他们有过一些摩擦,以“雷霆剑客”南宫雷的武功,在他们手下也受了些小伤,养了数日才好。只因这三人从未踏足中原,因此恶迹不显,但却恶名在外,中原武林中人都知道有“滇南三怪”这么一个名号,也有称他们为“滇南三凶”的,但他们自己却总是自称“滇南三杰”。却不料今日居然会碰上他们。朱文羽有心替南宫雷出上这口气,再加上他们又杀了“福寿二仙”,大约是因为汤氏兄弟不肯随他们一起出山,朱文羽对汤氏兄弟的印象倒不是太坏,他们又是因为先在朱文羽手中受了内伤才被这“滇南三怪”所杀的,朱文羽心中也存了一丝为“福寿二仙”报仇的味道,只不过连他自己也并未觉察到这种感觉而已。

朱文羽说起这话,那“滇南三怪”已是脸色一变,从未有人胆敢当面说他们这个外号的,凡是说过这个外号的人都已死在他们手下,眼前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居然如此不知死活。“诛仙斧”段虎已是气得嗷嗷大叫,将两把大板斧操在了手里,便要冲上来朝朱文羽这大好头颅砍过来。

老大“幻神枪”吴昆一把拉住段虎,盯着朱文羽半晌不语,突地一字一句道:“朱文羽!?”问得很慢,声音略显嘶哑阴沉。

“正是!”朱文羽朗声道。

------------ 第二十一章 雪岭玉龙(7) 此言一出,余下两怪吕维和段虎都是大吃一惊,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刚提到朱文羽,朱文羽便已站在眼前,眼前这朱文羽乃是一人独斗“福寿二仙”且令汤氏兄弟身受内伤之人,武功之高自是不言而喻,而此刻居然孤身一人拦在四人面前,若非有惊人艺业,焉敢如此?“滇南三怪”已是凛然于心,丝毫不敢大意,吕维和段虎都悄悄将自己各自的兵器操了出来。

“滇南三怪”称雄云南边垂,如此郑重其事肃然地三人面对一人,这还是头一遭。

旁边的“丧门神”周荣彪也悄悄往后退了几步,躲在了“滇南三怪”的身后。周荣彪对这朱文羽并不陌生,他乃天衣盟豹字组之人,在开封之时,他派“豹”字组五号“南海叟”刘海棋行刺朱文羽,本以为朱文羽只是朝廷的一介锦衣卫,南宫灵又不在他身边,只有一个小小的沙漠捕快,刘海棋行刺朱文羽还不是手到擒来之事?哪知这朱文羽居然是一个比南宫灵还要棘手的武林好手,刘海棋行刺不成服毒而死。后来杜风组织屠龙杀手又伏杀了几次,均是无功而返,反叫朱文羽杀了不少天衣盟精心培养出来的屠龙杀手。最后连盟主“如意神剑”余世雄都出面了,虽然将朱文羽重创而逃,谁知这朱文羽居然未死,突然又冒了出来,而且武功似乎比以前还要更高,连“福寿二仙”联手以二对一在他手下也吃了大亏,身受内伤,武功实在是高得吓人。眼前虽有“滇南三怪”在此,但能否真的挡住朱文羽,他心中也实在是没底。若是连“滇南三怪”都不是朱文羽对手,那自己实在是危哉不妙矣。周荣彪暗暗打量着四周形势,心中盘算着逃跑的方向。

“滇南三怪”毕竟也是成名人物,自不能被朱文羽一个人吓倒,堕了威名。“幻神枪”吴昆嘿嘿一笑:“嘿嘿,原来是朱公子,久闻大名,不知拦下我等去路,有何见教。”

“你们杀了‘福寿二仙’?”朱文羽冷冷道。

“不错。那福寿二煞是我们杀的,听说朱公子也曾和他们交手,还令他们受了内伤,朱公子不是想替他们兄弟报仇吧?”吴昆嘿然一声。

“此事虽觉你们有点无耻,但朱某也无意插手,这是你们天衣盟自己的事。”

“那吴某就不知朱公子挡住我等是何用意了。”

“我只问一句话,赵亮是不是你们杀的?”朱文羽紧盯着“幻神枪”吴昆。

“赵亮?赵亮是谁?”吴昆一时反应不过来,露出迷惑的眼神,他实在想不起武林中有叫“赵亮”的这么一号人物。

朱文羽察言观色,觉得吴昆之言似乎不像是假话,这吴昆好像确实没听过赵亮这名字,一时也不知怎么办好了。他本认定了这“滇南三怪”定是潜入明军军营杀死赵亮,挑起官军和青石寨相争的人,哪知居然不是,那究竟是谁下的毒手?又到底是何目的?

朱文羽陡地灵光一闪,又问道:“官军大营里的总兵是不是你们杀的?”原来朱文羽突然想起来,赵亮只是官军中的一个总兵,并非武林中人,说不定“滇南三怪”就算杀了他也可能根本就不知道这个他的名字。

果然听到那老大“幻神枪”吴昆点点头,道:“不错,我们确实杀了一个官军总兵,是我亲自出的手,朱公子,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吗?”若是换了旁人,“滇南三怪”早就二话不说出手将对方毙于手下了,但此时对面站的是朱文羽,虽不知他的武功究竟有多高,但据说“福寿二仙”联手也不是他的对手,还是小心点为妙,故吴昆耐着性子答道。

“不知你们为何要杀他?”朱文羽咬牙道。

“那个人是你爹爹还是你爷爷?我们杀谁你管得着吗?”站在后面的“诛仙斧”段虎高叫一声。

“幻神枪”吴昆抬手止住三弟,盯着朱文羽道:“不为什么,莫非朱公子想替那个人找我们报仇?”

“不错,你们不但害死了赵将军,而且还因此挑起了官军和青石寨的争斗,又多死了十五个人。”朱文羽森然道:“我今日就要替他们找你们报仇。”

“不错,我们杀他就是为了让他们和苗人再打起来。”吴昆冷笑:“现在我们三个就在此处,朱公子想要报仇,还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就怕朱公子仇没报成,却把命送在这里。”

“那你们可以试试。”朱文羽还以更冷的笑。

刹时间,大家谁都不说话了,空气都似乎凝结了起来,只听见耳边的风声呼呼刮过。

“杀啊!”突然,“诛仙斧”段虎大喝一声,已踏雪冲了过来,两片寒光闪闪的板斧舞得不见斧影,地上也卷起纷纷的积雪,声势甚为威猛。

几乎与此同时,“附骨刀”吕维就地一滚,刀光闪闪,便朝朱文羽下盘攻来。

原来这“滇南三怪”乃是结义三兄弟,向来有一套合击阵法,由老三段虎的板斧冲头阵,老二吕维的地趟刀攻下盘,但最凶险狠辣的却还是老大吴昆的“幻神枪”,守在外围寻隙而攻。所谓“幻神枪”,其实是一种奇门兵器,乃是两杆短银枪以极细的钢链相连,既可使出枪招,又能用流星锤的招数,还可当成暗器飞出,实是厉害无比。若是碰着扎手人物,需得三兄弟同上,组成阵法,则由老大“幻神枪”吴昆守在外围,因他对两个兄弟的武功招数极为熟悉,故那两杆银枪能在吕段二人的身形缝隙间间不容发地刺出,令人防不胜防。这门阵法上下齐攻,远近相济,威力大增,多少武林好汉都倒在了这套阵法之下,这些武林好汉论单打独斗,无一在“滇南三怪”中任何一人之下,却往往被这套阵法所困,含恨而亡。

此阵法为“滇南三怪”中的老大“幻神枪”吴昆所创,吴昆虽为侏儒,却是三人中最为狠辣阴险多智令人头疼的角色,别看吕维和段虎二人对别人穷凶极恶,但在吴昆面前却是毕恭毕敬,不敢有丝毫违抗,由此可见吴昆在这“滇南三怪”中的地位。

只见一转眼间,那“滇南三怪”中的老二吕维的附骨刀竟是后发先至,比那“诛仙斧”还要早到半分,若是常人只顾着对付威风凛凛攻来上盘的“诛仙斧”,却往往被那悄无声息攻向下盘的“附骨刀”所害,就算躲过了“附骨刀”,也难逃无影无踪的“幻神枪”的毒手!

朱文羽何等样人?此时的武功已绝非“滇南三怪”中的任一人可比,脚下微微一点,身形已向上跃起,正要跃起之时,脚尖微挑,已挑起一大片散碎的积雪,直朝那“附骨刀”吕维和“诛仙斧”段虎的面门而去!朱文羽右手在腰间一抽,“雷霆剑”已出鞘在手。

本来凭朱文羽此时的武功,即算是赤手空拳,也未必就不能破了这“滇南三怪”的怪阵,但此时的朱文羽一把抽出雷霆剑,心中早已打定注意,一定要替“雷霆剑客”南宫雷报那一次受伤之仇。

这一下极出吕维和段虎的意外,眼前已失去了朱文羽的身影,刹时间只觉白茫茫一片,斧招刀招尽数落空,再停下来定睛一看,朱文羽已持剑站在丈余开外。

“达尔罕,你先下山回去,我来收拾他们。”原来朱文羽突然想起还藏在一边的达尔罕,高声叫道。

“我不走,朱公子,我和你一起下山。”那达尔罕也是条汉子,虽明知自己和这些武林高手比起来实在是不堪一击,但朱文羽以一敌四,要他独自一人下山逃命,却是打死他也不干的事,仍是躲在一旁叫道。

便在此时,“滇南三怪”的老大“幻神枪”吴昆已是低喝一声:“上!”吕维和段虎又朝朱文羽扑了上去。朱文羽手上以南宫雷所授的“雷霆剑法”对敌,丝毫不让,心神间却是分了一大半时时注意着那“幻神枪”吴昆,他也已看出这吴昆绝非好相与之辈,此时不出手,定是还有毒辣的手段,须得时刻防备才是。只是此时朱文羽“任、督”二脉已通,乾坤大挪移神功也已修至第六层,易气养生诀真力充斥全身,周转如意延绵不绝,使出来的“雷霆剑法”自是大不相同,比之“雷霆剑客”南宫雷亲自使出这套剑法也是只强不弱,虽是分了一大半心思留意着那“幻神枪”吴昆,饶是如此,吕维段虎也仅和朱文羽打了个平手。

果然,“幻神枪”出手了,只见一道白光,忽地从吴昆袖中飞出,堪堪穿过吕维和段虎两人身形间半尺的缝隙,直刺朱文羽右肋而来。

朱文羽虽时时注意,但毕竟不知“幻神枪”究竟会如何出招,这一下也弄得大出意料之外,几乎弄个措手不及,百忙之中雷霆剑一点,将那杆突如其来的“幻神枪”点歪,那杆枪又倏地原路缩了回去。

这“幻神枪”的厉害之处在于你不知他的来路,眼前吕维段虎正自近身攻来,这“幻神枪”却专拣缝隙而入,让你防不胜防,有时明明出招去挡那段虎的“诛仙斧”,谁知还未碰到“诛仙斧”,那“幻神枪”便极有可能突地从面前的段虎的肋下钻了进来,直刺面门,便好像段虎突然长出来第三只手一般,让人大吃一惊之余,往往便伤在这“幻神枪”之下。

数招刚过,朱文羽一时还未适应“滇南三怪”的这套阵法,倒也好几次被弄得手忙脚乱,差一点便被那“幻神枪”所伤,所幸朱文羽内功精深,遇枪来袭之时内力感应,自己脑袋中还未想明白时身形已是不由自主地避开,化解了不少吴昆的必杀之招。

四人在这雪山谷中越打越是难解难分。

便在“滇南三怪”和朱文羽剧斗之时,旁边的“丧门神”周荣彪却是看出了便宜,注意到了躲在一边的达尔罕,那达尔罕分明是本地猎户打扮,像是替朱文羽带路之人,若是把他杀了,一来可以扰乱朱文羽的心神,二来也说不定会让朱文羽迷路,乱走乱窜,葬身在这玉龙雪山的皑皑白雪之中。

趁着那边四人剧斗正酣,周荣彪拿起兵器“哭丧棒”,悄悄朝达尔罕藏身之处掩去。

达尔罕正自聚精会神地看着朱文羽一人独挡“滇南三怪”,根本未注意周荣彪不怀好意地过来了。周荣彪近到一丈左右,慢慢操起棒来,正欲朝毫无戒备的达尔罕身上打去。周荣彪在武林之中差不多也算是个二流好手,对付达尔罕这种乡民猎户还是一点问题没有的,周荣彪见那达尔罕仍是毫无所觉,心中暗喜,挥棒打去。

忽听得“嗷―――”地两声低吼,两道黑影窜出,直奔周荣彪而来,正是达尔罕的那两条猎狗!那两条狗见有人居然想伤害主人,毫不犹豫地扑上来便咬。这一下换成了周荣彪猝不及防,又是心中发慌,两条猎犬恶狠狠地扑来,竟是一条咬在周荣彪右腕处,另一只正正咬在左臂之上,锋利无比的牙齿一沾上便死死咬住,再不肯松开,两条狗往两下里用力一拖,已将周荣彪拖倒在地。

------------ 第二十一章 雪岭玉龙(8) 周荣彪疼得一声惨叫,手中的哭丧棒已无力地掉落在雪地中。

朱文羽只朝这边撇了一眼,见倒在地上嚎叫的是周荣彪,毫不在意。“滇南三怪”却似是毫无所觉,根本懒得管别人的死活,只是一心催动合击阵法,斧影刀影寨光闪闪,吕维段虎二人高低腾挪,招招紧逼,旁边吴昆更是手执“幻神枪”,不住地紧瞄着朱文羽的身影,寻隙刺出一枪,又往往是找的吕维和段虎身形间的缝隙,朱文羽的眼神被吕段二人的身形所阻,看不到链子枪的来路,待得枪到眼前便极可能弄个措手不及。朱文羽不得不时时防备那来无影去无踪的“幻神枪”,在那吕维段虎围攻之下竟是一时找不到好的办法。

周荣彪却是没这么幸运,本来他想暗算达尔罕,却不料被达尔罕的两条猎狗扑倒在地。这两条狗乃是专门打猎的猎犬,牙尖齿利,咬住了就绝不肯松口,不住地拖着猎物左甩右甩,直到猎物再不动弹为止。这下周荣彪可算是倒了八辈子霉了,被两条身大力大的猎狗咬住不放,不断地撕扯,两只手都早已被咬出血来,沾在雪地上鲜红鲜红的到处都是。

达尔罕醒过神来,忙取了绳了上前来绑周荣彪。凡是当猎人的一进山都会带着结实的绳子,或是用它爬山,或是用来捆缚大一些的猎物,此时正好用来捆周荣彪。两条猎犬在达尔罕口令之下,死死咬着周荣彪,扯在地上动弹不得,只是两脚乱蹬,被达尔罕一把骑在身上,绳子左缠缠右绕绕,把个周荣彪捆了个结实。

朱文羽和那“滇南三怪”却仍在剧斗之间。吕维段虎二人倾力而攻,吴昆守在外面目不转睛盯着三人,稍不敢离,“幻神枪”吴昆也知若是他有一丝懈怠,朱文羽没了顾忌,猛下杀手,两三招之间便能解决掉吕维段虎二人,此时完全因有他吴昆的链子枪牵制,才算维持了个不胜不败之局。朱文羽虽尽自应付得了,但一时也想不出破解之法,吴昆总在一旁虎视眈眈,总让他不得不留出七分余力,一时也没办法腾出手来解决吕段二人。

四人如此僵持了一顿饭工夫,足有百余招光景,朱文羽已渐感有些不耐,心思电转,飞快地琢磨着打破僵局的法子。

堪堪又过得数招,朱文羽心中已有主意,右手雷霆剑依旧忽上忽下挡着“诛仙斧”段虎和“附骨刀”吕维的上下齐攻的招数,左手却悄悄一扯衣襟,暗自用力,已是撕下一小块布来抓在左手之中,静待“幻神枪”吴昆出招。

果然,不过三招过后,吴昆又是将手链子枪一甩,那枪倏地从吕维和段虎两人身形之间的空隙急速刺入,刚好冲着朱文羽的左大腿便扎来,快如闪电!

朱文羽等的就是吴昆这一下,那“幻神枪”刚刚扎入三人之中,朱文羽的身形也变了,右手一紧,突地急攻两招,以硬碰硬,已生生将吕段二人震开数分,左手裹在那小块布中,急朝那“幻神枪”抓去!

原来朱文羽想的是以左手去抓住那支来无影去无踪的“幻神枪”,但又有些怕那枪上会喂了毒,虽说朱文羽所习的易气养生诀道家先天内功本就有固本培元之效,普通毒物并不放在眼里,但这“滇南三怪”乃是有名的凶残之人,很难说兵器上会不会喂了剧毒,为小心起见,接枪之时须得在手上运足真力,再加垫上一块布隔一下,更为保险一些。

朱文羽在受伤之前已是一流高手,后来在山中受张无忌指点,无论拳脚剑招都是突飞猛进,早已非吴下阿蒙,这一捞疾如流星,一下便将那“幻神枪”抄在手中。

吴昆见这寻隙刺出的一枪又是无功,心中微喟,这种僵持的局面他也不知如何解开,数次出手都是无功而返,退又退不了,只要给朱文羽一丝机会,吕维段虎二人性命就会不保,继而自己也跑不掉,只得如此僵持下去。此时见这一枪扎空,顺手一抽,待将“幻神枪”从朱吕段三人中抽出,再瞅空出招,哪知这一抽居然一下子抽不动,似乎那链子枪卡在那里了,正自愕然间,突觉一股大力自那钢链之上涌来,吴昆忙运劲相抗。

若是吴昆见事快的话,此时急忙撒手放下“幻神枪”,尽最大的力气施展轻功逃走,恐怕还能逃出朱文羽的手心,但那“幻神枪”乃是他使了大半辈子的兵器,大小轻重都是熟悉无比,若是另行打造定会有极细微的差别,使不趁手,故而对这杆“幻神枪”可说是珍若性命。再说他此时若是放下枪逃跑,吕段二人便绝逃不出朱文羽之手,他这结义兄弟之情虽一般,但“滇南三怪”一直一起横行惯了,惹过不少仇家,若是落了单,恐怕以后的日子也没那么好过了。故而吴昆心中根本就没有弃枪逃跑的念头,只是下意识地运起内力,要将那“幻神枪”扯回来。

但此时那“幻神枪”的枪尖那头已落入朱文羽手中,用力往里一扯,这一扯中不但有易气养生诀的内力,还有“乾坤大挪移”的无上心法,一股绝大的力量自钢链之中传来,一把便将吴昆扯得往前踉跄几步。

且说这吴昆正在朱吕段三人的旁边,吴昆被朱文羽透过这钢链一扯之下,迅捷无比地被扯了过来,一头撞在那段虎的后背之上。

段虎正顾着挥舞着板斧朝朱文羽狠攻,哪知后面居然会有一个大活人直撞了过来?再加上吴昆这一撞乃是被朱文羽扯过来的,势沉力大,一下把段虎撞得不由自主朝前跨了两步,跨这两步不要紧,正好将“诛仙斧”段虎撞到朱文羽剑下。那雷霆剑何等锋锐?在朱文羽内力催逼之下一挥,剑尖从段虎的左耳一路划到了右肋,拉出长长的一道血口,鲜血狂涌,段虎连一声都没吭出来,几乎是立刻气绝毙命,鲜血洒在雪地上,殷红殷红一大片,显得极是刺眼。

“附骨刀”吕维一看三弟段虎惨死在朱文羽剑下,而大哥吴昆也是脚下虚浮,心里也越加焦躁,招数散乱,已是不成章法,被朱文羽左脚一踢,正好踢在吕维的手腕之上,附骨刀脱手而落,朱文羽再右脚一抬一点,封住了吕维的肩周和大腿上两处大穴,吕维登时动弹不得。

吴昆毕竟是“滇南三怪”中的老大,身手比之两个义弟自是高出一筹,见那“幻神枪”被朱文羽扯在手上,自己被扯近了过来,撞在段虎背上,累得段虎惨死,但这一撞也给了吴昆一丝缓机,吴昆定定心神,右手一抖一甩,连在钢链子另一头的第二支链子枪已直朝朱文羽面门扎来。朱文羽左手抓住了第一支幻神枪,右手雷霆剑刚将段虎毙于剑下,不及回剑格挡,只好左手一甩,将抓着的那支幻神枪朝着扎向面门那一杆枪甩去,想将它碰开。

朱文羽对流星锤长鞭这类软兵器并不熟悉,这链子枪更是第一次遇见,这百忙之中准头不够,竟是未碰到吴昆的那第二杆枪,斜斜向外飞出,那枪仍直向朱文羽面门刺来!

朱文羽动作如电,左手已然迅捷无比地抬起,乾坤大挪移神功使出,一股真力似乎在身前形成了一个旋涡,将第二杆幻神枪裹住,那枪居然被一卷一带,“挪移”得反打了回去!

恰在此时,吴昆已按动机关!

原来那杆幻神枪枪头是活动的,一按机关便可强力弹出,对敌之人往往只顾盯着枪的来路,但若是机关发出,枪头加速而来,往往躲避不及而中招,这乃是吴昆救命的秘密绝招之一,极是阴狠,不到生死关头从不轻用,但今日眼前这朱文羽实在是武功太高,不得已使了出来,想趁朱文羽不备,先以第二枝幻神枪近身攻敌,再按下机关,在如此之近的距离内,他朱文羽绝计逃不过枪扎之祸,就算扎不死朱文羽,至少也能令他受伤颇重,吴昆便可乘机逃跑,至于吕维,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他吴昆已是顾不上这个二弟了。

哪知朱文羽居然以乾坤大挪移绝世神功将那杆幻神枪拨得朝吴昆自己这边飞来,吴昆尚不及思索,手指已用力按下机关,那枪头突地飞出,直扎吴昆面门,这机括之力极是强劲,再加上原来的冲力,朱文羽又以乾坤大挪移神功加速了枪杆之力,枪头一下便深深扎在吴昆脸上,入肉两寸有余,吴昆几乎也是毫无挣扎地倒地而亡。

朱文羽看着深深扎入吴昆脸上的那杆幻神枪,狰狞的脸上直直地插着一支银灿灿的枪头,但却已没有了那种银白之色,而是沾满了鲜血。吴昆那眼睛仍未闭上,睁得大大的,泛着死鱼般的白色,眼中充满了惊恐,似乎怎么也没法相信自己居然会死在自己这杆已伴随他大半辈子的银枪之下,真个是死不瞑目。朱文羽吁了口气,也惊出一身冷汗,和“滇南三怪”这一仗虽也不算很吃力,但最后这两下却是杀机四伏险象环生,若非自己身有乾坤大挪移神功,将那杆幻神枪拨回,此时倒在地上的也许就不是“幻神枪”吴昆,而是他朱文羽了。

今日这“滇南三怪”中的二怪死在这里,其实很大程度上并非朱文羽所杀,段虎乃是因吴昆从后面撞过来,自己凑到朱文羽的雷霆剑下的,至于吴昆,更是因为自己按动幻神枪上的机括,被朱文羽反拨回去的银枪所杀。饶是如此,朱文羽看着死在眼前,鲜血直流的滇南二怪,心中还有略有些不好受。他朱文羽并非嗜杀之人,今日也只是想擒下这三怪送到青石寨和明军军营中说明一下总兵赵亮之死的缘由,解开官军和青石寨之间的疙瘩,大家好坐下来好好谈谈而已。

朱文羽正胡思乱想间,地上响起痛苦的呻吟之声,原来是那“滇南三怪”中的老二“附骨刀”吕维。

吕维眼睁睁地看着老大“幻神枪”吴昆,老三“诛仙斧”段虎先后死在朱文羽手中,已是惊骇莫名,这个朱文羽的武功简直是太可怕了,连他们三兄弟的阵法都奈何不得,还落个两死一伤,却不知朱文羽究竟想如何发落自己。想他“附骨刀”吕维以前杀人无数,一把“附骨刀”饮过多少人的鲜血?但此时面对死亡的却是吕维自己,自古艰难唯一死,想到自己不知会是什么样的下场,吕维也已是满身虚汗,心慌不已,更觉身上的伤痛楚不堪,禁不住呻吟出来。

朱文羽摇摇头,将雷霆剑放回腰间收好,一把拎起吕维,朝达尔罕那边走去。

达尔罕犹自死死地按住那“丧门神”周荣彪不肯放手,生怕一松手那周荣彪便会跳起来逃走。其实那“丧门神”哪里逃得掉?用那种捆野猪野狼的绳子牢牢捆住,被达尔罕压在雪地上连动都动不了,旁边还有两只猎狗张着嘴露出满口尖牙虎视眈眈地盯着,狗呼出的热气喷到脸上,偶尔还有一两滴狗的口水滴在脸上,热呼呼的。周荣彪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滇南三怪”才不过顿饭工夫便是两死一伤,无一漏网。连三怪都跑不掉,自己的武功只能算个二流角色,更是连想都不要想,周荣彪心里几乎根本就没有要逃跑的念头。

朱文羽将那吕维一把扔到周荣彪的身旁,正要说话,却突然听到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总觉得似乎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一时不明白怎么回事,凝神静听,果然听到有一种极为低沉的声音隐隐传来。

达尔罕身旁两只猎狗似乎也觉察到什么,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昂着头四下乱嗅,嘴中也发出呜呜的低吼之声。

达尔罕见自己两条狗反应不对,顿时警觉地四下扫了一眼,只觉艳阳高照,除了风声,并未有其他异样之感。过了一小会,只听那低沉的声音慢慢变大,达尔罕脸色大变,叫道:“朱公子,雪崩!快跑!”说罢自己已抢先朝山下狂跑,两条猎狗也跟在他后面猛跑。后面跟的居然是被捆着了双手周荣彪!

朱文羽并未遇见过什么雪崩,一时不明达尔罕什么意思,怎么会舍下周荣彪便跑?吕维也是云南人,自然知道雪崩的厉害,顿时号叫起来,心胆欲裂。

朱文羽回头一看,只见旁边高高的山峰上似乎隐隐泛起一层云一样的灰白之物,不过眨眼工夫,那片云一般的雪尘已是近了许多,轰鸣之声也越来越大,如同整座大山都在低吼咆啸一般。朱文羽终于也色变了,如此高的山峰之上滚下如此多的积雪,数万斤的雪水携着下冲之力,任何东西都无法阻挡。朱文羽一把点开吕维的穴道,提气便朝山下冲去。吕维穴道一解,自然也是腾地一下跳将起来,朝着山下狂奔。

朱文羽几个起落,已到了周荣彪后面,“丧门神”周荣彪两只胳膊都被捆得死死的,一扭一扭跑得慢了许多,朱文羽经过他旁边之时,忽地从腰间抽出雷霆剑来,寒光一闪,已将周荣彪身上的绳子砍断,脚下却未停步,仍是全力施展轻功向山下急奔。

再奔出数十丈,已是追及达尔罕,达尔罕并不会武功,只是平日常打猎,脚程虽比常人快上许多,但与武林中人的轻功相比还是差了不少,朱文羽只觉身后的声音越来越大,已如万马奔腾一般,连忙手一捞,已将达尔罕挟在腋下,脚下猛点,运起真力,全力施为,犹如风驰电掣一般朝着玉龙山下飞奔。

吕维的身手比之周荣彪又高了一筹,内力一高,全力施为下轻功自然也快了许多,很快便赶上了周荣彪,周荣彪大叫:“救命啊!救救我啊!”吕维逃命都来不及,哪肯理他?头也不回地便从周荣彪身边擦身而过。

周荣彪心胆俱裂,破口大骂:“操你妈的吕维!”骂归骂,但回头看看那山般滚滚而来的雪浪,遮云蔽日,天地间都为之震颤,仍是使尽吃奶的气力拨足狂奔,以求能逃过这一劫。

朱文羽虽手中挟着达尔罕这么一个大活人,但他如今的内力可说是当世没几人能与之相衡,倾尽全力之下,仍是迅捷无比,流星赶月般飞奔到山脚之下安全之处,才粗喘几口气,放下达尔罕。两人回头看去,只见那玉龙山上仍是雪尘滚滚,但那雪崩却已是慢慢平息,轰鸣之声也渐渐低沉下来,方才还犹如山神震怒般的玉龙雪山在那艳阳之下又显出秀丽端庄的美景,蓝天白云,似乎刚才那惊天动地天旋地转的一切都从未曾发生过一样。

朱文羽定了定神,想起那周荣彪和吕维二人,不知他们逃出来没有,道:“走,达尔罕,我们去看看他们两个。”说罢又朝山上走去。

达尔罕此时真个将朱文羽惊为天人,但有所言,无不欣然从命,跟在朱文羽后面也朝山上而去。

------------ 第二十二章 燕山魏园(1) 雪崩刚过,地上的雪仍旧松软,二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一边走一边四下搜寻,喊着吕维和周荣彪的名字,只是四下里除了风声,再听不到别的半点声息,看来不但吕维和周荣彪,就连那达尔罕的两条猎狗,也未曾逃出这场大难。

朱文羽犹不死心,找了大半个时辰,方才听到似乎隐约有呼救之声,忙循声找去,只听数丈之外雪堆中居然有声发出,朱文羽忙运起两分真力,横臂一扫,掌风已是刮去了三四尺厚的浮雪,呼救之声更是清晰起来,朱文羽不敢再运功扫雪,和达尔罕两人手忙脚乱地再拂去两三尺,果见雪堆下居然正是那“附骨刀”吕维。

原来吕维逃避不及,未能逃出雪崩,好在他常居云南,知道雪崩的厉害,便在落雪覆顶的瞬间,倾尽全身之力,运起轻功向上直直跃起,终被那雪尘巨浪压顶而来,却也被他跃起丈余,才被埋在那雪堆六七尺之下,一埋入雪中,已是动弹不得,忙用手在眼前乱舞,终是被他撑起尺余见方的一个小小空间,不至被积雪掩住口鼻,待得雪崩之后便不住呼救,总算坚持了近一个时辰,被朱文羽救起。若非他那一跃,便可能被埋在那丈余深的积雪之中,便是呼救朱文羽也是听不见的了,再若非他奋力撑起口鼻前的空隙,被雪阻住呼吸,也是早已毙命,此番能得朱文羽和达尔罕救起,可说是九死一生之万幸了。

朱文羽扒出吕维,吕维早已筋疲力尽,坐在雪上直喘粗气。朱文羽令他原地休息一下,和达尔罕一起再去寻找周荣彪,救出吕维,朱文羽信心大起,找寻更为仔细,过不多会,吕维也过来一起寻人,三人直又忙了一个多时辰,眼见天色已黑,才无可奈何地放弃,想来周荣彪和达尔罕那两条狗都已被埋在那深深的雪堆之中再无生还可能了。

太阳落下,玉兔东升,天上更无一丝云彩,群星闪烁,月光下的玉龙雪山更透出无限幽静奇丽。朱文羽吕维和达尔罕三人循路下山,还未到山脚,已见有数十火把沿着山路上山而来。朱文羽等忙迎上前去,只见玛雅打着一个火把正奋力朝山上寻来,一边走一边声嘶力竭地哭喊着“羽哥!”见到朱文羽,玛雅火把一扔,一把抱住朱文羽,扑到他怀中放声大哭起来。朱文羽心知玛雅在青石寨中必然已远远看到玉龙雪山上发生了大雪崩,才找了这么多人连夜上山来寻他和达尔罕二人,深为感动,一边安慰玛雅,一边不住地向青石寨中的乡民道谢。达尔罕却是绘声绘色地将在雪山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给青石寨中的人听,朱文羽更是被越吹越神,倒是吕维,一声不吭,被青石寨中的人又捆了起来,吕维倒是一动不动任他们捆了个结实,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

朱文羽见玛雅的头发都被那火把烧去了一大缕,心疼地抱紧了她,和乡民一道下山而去。

回到青石寨中,阿甲阿得早等在寨里的议事堂中,见朱文羽等进来,一把下得座来扶住朱文羽双肩:“朱公子,你们总算回来了。我实在是担心啊,玉龙雪山上的雪崩几乎没人能逃得过,我阿甲阿得只盼望朱公子能逃过此难。万幸啊万幸,朱公子吉人天相,神祖护佑,要不然我阿甲阿得就实在是对不起阿木旺兄弟和玛雅侄女了。”

“多谢大土司惦记着,杀赵亮总兵的人我已经带回来了,明日我便可到明军中去解释清楚。”折腾一天,特别是历经一场雪崩的生死之险,朱文羽也实感有些疲累,无精打采道。

阿甲阿得自是看了出来,忙道:“贼人先关起来,万事明日再说,朱公子今日先休息去,好好睡一觉。”

“多谢大土司了,吕维便交给大土司了,他武功不弱,还望好生看管。”朱文羽拱拱手。

朱文羽回客房休息,玛雅这次实在受了太大惊吓,说什么也不肯离开朱文羽身边,朱文羽也感困倦,劝着劝着玛雅,居然倒在床上便睡着了,玛雅扶他上床躺好,自己也躺在朱文羽身边,紧抓着他的手,靠在他身边不一会也睡着了。

第二日醒来,朱文羽看着身边熟睡的玛雅,微微颤动的睫毛,细细地呼吸,爱怜地抚抚她的头发,跳下床来,走出屋外,活动活动手脚,只觉又是精神百倍。

朱文羽回到议事堂外,守卫的乡民见到他都高声打招呼:“朱公子。”看来朱文羽在这青石寨中已是名声在外了,众人都十分敬重。朱文羽问明关押吕维的地方,来到监牢之中,只见吕维倒在地上,身上仍是被捆得结结实实,看来是被捆了一夜,正自熟睡,听见响动,睁眼看了一眼朱文羽,坐了起来,道:“朱大侠。”

朱文羽点点头,走上前去,拉着吕维身上的绳子,微一用力一扯,“啪”地一声,绳子已是应声而断。吕维敬服地看了一眼朱文羽,他昨晚试了半天想挣断,但那绳子乃是捆猛兽的,夹有牛筋,哪里挣得断?却不料这朱文羽只是几个指头轻描淡写地便扯断了。

“吕维,今日我带你去明军军营,你当面和丁总兵说明白你们是如何杀害赵将军的。昨日在山上吴昆也说了是他动的手,你并未杀害赵将军,我便放你一条生路,只不过你本是武林中人,为恶甚多,又杀了‘福寿二仙’,为使你不再为恶,我须得废了你的武功,你自己好生寻个去处,种田养猪,自己过日子去吧。”朱文羽一边思索一边道。

吕维被朱文羽逮来,想到平日里杀人甚多,自忖必死,早已了无生念,听凭发落而已。此番听朱文羽话中居然还能留得自己一条性命,实是大出意外,继而感激涕淋,一下拜倒在朱文羽身前,道:“多谢朱大侠不杀之恩,吕维万死不足以报答,听凭大侠处置。”

朱文羽伸掌在吕维后背上拍了两拍,只听吕维闷哼一声,已是无力地趴在地上,翻过身来躺着,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却是面浮一丝笑容,眼中带着一种放松的神色:“多谢朱大侠。”声音已是有些微弱。

朱文羽叹口气,站起身来,出去了,心道:“幸好你杀的是明军总兵,没有杀过青石寨的人,否则就算我能放过你青石寨也放不过你。”朱文羽自己并非好杀之人,只要能解决问题,少杀一个便是一个。只不过这“滇南三怪”昔日作恶甚多,此番二怪已死,吕维再被自己废掉武功,以后还会不会死于其他武林中人手下,他朱文羽也顾不了这么多了,若是真碰上了,算他吕维作恶的报应,但若是吕维能安安份份寻个无人认识的去处过起普通乡民的日子,武林中人也不一定能找得到他,也许真能安享天年也说不定,就看他吕维自己的造化了。

走出牢门,看守的苗人又取了根绳子过来,像是打算重将吕维绑上,朱文羽挥了挥手:“不用绑了,给他送点吃的,给点水,过一会我带他去明营。”

“是,朱公子。”那苗人毕恭毕敬道。

用过早饭,朱文羽便带着吕维骑马到明军军营中去,玛雅自是不肯离开半步,三人三骑到了明军大营外,只见守卫兵士见了三人,拜倒在地:“拜见朱大人。”

“起来吧,我找丁将军。”

“将军在帐中,待小人前去禀报。大人稍候。”

“去吧。”朱文羽一边道一边下马。玛雅和吕维也下得马来。

过一小会,只见丁毅已急匆匆跑了过来,对着朱文羽便单膝跪地:“丁毅恭迎钦差大人。”

吕维此时方知朱文羽居然还是朝廷钦差,惊异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丁将军请起,走,帐内说话。”朱文羽扶起丁毅,一摆手。

“是,朱大人请。”丁毅当先带路。

“丁将军,关于赵将军之死朱某已查出眉目。”一待坐下,朱文羽便直接开门见山道。

“哦?却不知总兵大人是何人所害?”说实话,对于赵总兵之死丁毅并不十分在意,赵亮死了,正好他顶上,虽仍是个副总兵,但升官指日可待,若是在这青石寨再立下些军功,再往上爬也不是不可能之事,故而当时官兵上下都道赵总兵乃青石寨人所害,他便也乘势起兵攻打青石寨,至于赵总兵和朱文羽所约一月之事他并不知晓,直至朱文羽从昆明赶回,他才知道居然有个钦差大人在这其中调停,连忙又乘势休兵,在他看来,朱文羽乃是钦差,身有御赐金牌,必定是皇上身边的红人,那不是他丁毅能得罪得起的,更何况朱文羽还有西平侯沐英的书信,虽说没仗打了,军功立不成了,但这些和当面顶撞钦差大人来说还是保险得多,故回来便老老实实地休兵在营。对于赵亮之死,只不过是共事多年,些微有些伤感而已,但和自己的前程比起来,还是前程要重要许多。此时听朱文羽说是查出了杀害赵总兵的凶手,便顺口问道。

朱文羽哪知道他脑中居然转了这么多的念头?只顾沿着自己的思路道:“赵将军并非青石寨中的人所害,而是被‘滇南三怪’中的老大吴昆,老三段虎所害,如今那二人均已在玉龙山上死于我的剑下,只留下一个老二吕维,特送来作个见证。吕维,你将当日你们三人如何来杀害赵将军一事说个明白。”

“是。”吕维上前几步,拜倒在地,原原委委将周荣彪领着他们“滇南三怪”潜入军中,杀害了正在营帐中批阅军中文书的赵亮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丁毅听那吕维说完,问道:“那你等杀害总兵大人究竟所为何事?”

“只是为了挑起青石寨和官军的争斗。”吕维老老实实道。

“为何要挑起两边的争斗?于你们有何好处?”丁毅又问道。

“这‘滇南三怪’属于一个组织,此组织妄图于朝廷不利,想制造纷端扰乱大明边疆安宁。我来这里便也是为此事而来。”朱文羽插言道。

丁毅心道怪道你这钦差大人来到这小小青石寨插手此事,他只需拿到凶手便可,对此倒并不十分在意,便不再问,扬声道:“来人,将这吕维带下去严加看管。”

吕维看一眼朱文羽,朱文羽忙道:“元凶吴昆和段虎已死于我剑下,这吕维并非直接下手之人,我又已废了他的武功,若是方便的话,就放他一条生路吧。”

丁毅为难道:“这……”也确实,死了一个堂堂官军总兵,就这么几句话便打发了?连人都不关一个?似乎有点过于草率了。

朱文羽见状道:“此事由我来向沐将军说明。”

------------ 第二十二章 燕山魏园(2) 既有钦差大人放话,丁毅也只索罢了,只是过后详细写了份奏报递到沐英那儿去,后来沐英一看,这个朱文羽,如此残杀官兵将领之事如何能如此随便?虽不再多说什么,但对这朱文羽便也有些不以为然,至少觉得此人断事不明,妇人之人,干不成什么大事,这是后话倒也不提。

却说朱文羽安慰丁毅一番,便带着玛雅吕维二人出了军营,也不再将吕维带回青石寨去,便让他自行离去了,干脆连那匹马也一并送了给他,弄得吕维感激不尽,直在地上磕头不已。离去后寻了个偏远的山村,种了些田,养些鸡鸭,后来还娶了房媳妇,生下几个孩儿,老老实实做了个本份人,居然又活了二十余年才得以善终,江湖上堂堂的“滇南三怪”和“福寿二仙”的字号算是彻底地永远消失了。

青石寨和官军虽已停战,但事情并非完全完结,还须等着西平侯沐英派来的特使,最后处置地方之事,朱文羽便在青石寨中住了下来。他此时已是青石寨中的名人,自是众星拱月,每日里逛山打猎,倒也逍遥。阿甲阿得还欲给他和玛雅操办亲事,朱文羽并未说什么,反而是玛雅死活不依,就是不肯办喜事,朱文羽初时不解,后来才恍然大悟,原来玛雅是想着唐韵,不愿在唐韵之前和朱文羽成亲。朱文羽未料到这个土司的女儿,也算是从小娇生惯养的小公主,居然也如此识得大体,心中越发敬重玛雅。

如此等得近一个月,沐英那边的特使居然还未到来,朱文羽不禁有些焦躁,不知会发生什么变故。直至六月初五,那沐英的特使方到这青石寨中,令朱文羽意外的是,这特使带来的除了沐英之命外,居然还有洪武皇帝朱元璋的亲传圣旨。

大明洪武皇帝圣旨道是大明平定云南边患以来,设州立府,有不少地方不顾地方情势,惹起众怒,多起纷争,为大明百姓安居乐业,云南边境可与中原之地实行不同的赋税按例,并在朝廷所设的州府县官之外,另请地方土司或是缙绅出任土知府土知县,同样由朝廷金印册封,与朝廷所派官员平起平坐,共治地方,造福百姓。锦衣卫千户朱文羽因调度有功,着即升为锦衣卫副指挥使,继续代天子巡视地方,考察官员功绩。

朱文羽万料不到居然会是这种结果,实在是出人意料。

“副指挥使不是何大人吗?”朱文羽可是想问便问。

“何大人已升任指挥使了。下官在此恭贺朱大人了。”那特使十分知机,趁机先给朱文羽道喜,也算和他这个朝廷新贵攀个小小的交情。

朱文羽却没多在意,只是“哦”了一声。

那特使再宣读沐英之命,即设“丽江军民府衙署”,令青石寨大土司阿甲阿得为丽江府的土知府,与汉知府一道治理丽江全境十余县。大明官军则只留下数百守军,余皆撤回,另行驻防。

青石寨中的纳西族人苗人以及其他寨中的人听完圣旨均拜伏在地,山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各人均是欢欣鼓舞,取出寨中最好的美酒来,连着数月以来一直刀兵交战的明军官兵一道饮酒作乐,此事终是有个完美结局。

此事一了,大明官军回军驻防,朱文羽便也和玛雅以及阿木旺、索朗卓朗父子带着自己寨子里的人回转黑熊寨,阿甲阿得和青石寨中人,还有聚集在青石寨中的各处土司都远远送出数十里,依依惜别。

后来阿甲阿得感佩朱文羽调解纷争,少死了许多丽江的青壮劳力,朝廷又审时度势地体察民情,设立土知府,令当地土司和朝廷一道共治地方,既安定了乡民,又保住了各寨土司的特权,便于当年不顾七十二岁高龄,精心挑选的一百二十七匹丽江好马,带着许多金银财宝,亲自到京城朝拜大明洪武皇帝朱元璋。朱元璋大加赞赏,为感其诚,授予阿甲阿得世袭土官知府,下辖四州一县,并赐一镌有“诚心报国”银字金带一条、银牌令一面、金元宝六个、衣冠全服,以“诰命”再赐他汉姓为“木”,名“木得”,从此后,阿甲阿得便改名为“木得”,所住的“丽江军民府衙署”自然也就成了如今闻名丽江的“木府”,也称“木王府”。

云南的事一了,朱文羽便带着玛雅北上,如今他心中挂念的便是两件事,一件乃是唐韵的下落,另一件便是如今天衣盟的动向了,在云南几乎耽误了两个多月的时间,和中原消息难通,实在是不知道有什么事要发生。好在朱元璋的圣旨中并未提到朝廷中有什么异动,沐英的来信也只是说起云南之事,似乎朝廷中仍是平静如恒,也许天衣盟到现在还未有什么大的动作。但朱文羽却不敢耽搁,和玛雅快马加鞭地便朝北而行,首先要去的便是那成都是蒋家大院。

经过丹棱县境之时,朱文羽又去看了一下丹棱的知县莫多。洪武皇帝朱元璋那道圣旨乃是针对云南全境而下,因此云南各处的战事很快便平息下来,粮草便也不用再紧急调配,莫多做了几个月的调粮官,如今又回县衙办起民政来,只不过这次打仗用去了不少军粮,丹棱粮库须得补充存粮,故而仍不时有些军务,但比之原来调粮往前线之时已是轻松了许多,不可同日而语。

莫多依旧是老样子,见着朱文羽着实亲热,多次相见,朱文羽也喜欢莫多那精明干练却又不失活络的性子,比之别处那些动不动就磕头跪拜的地方官感觉轻松许多,也觉亲热。

只不过朱文羽归心似箭,心急唐韵的下落,仅在丹棱县衙之中住了一晚,第二日便起程去往成都,打探那唐韵的下落。

二人快马赶到成都西郊的蒋宅大院,入眼之处几乎惊呆了。这哪里还有什么蒋家大宅?只余下了一大片残垣断壁。只见那高高的院墙如今只剩半人来高,院内的房屋楼宇都已化成一片废墟,到处都是黑黑的火烧的痕迹。

“韵儿!”朱文羽一时呆住了,这蒋家大院没了,院中的人不知去向,唐韵呢?被天衣盟抓去大半年了,如今会在哪?

玛雅早已哭出声来:“唐姐姐!……师父! ……唐姐姐……师父……”对玛雅来说,来此不但要寻唐姐姐,师父“飘渺仙姝”何红花对她一直甚好,教她武功,把她当亲生女儿般看待,玛雅也是十分依恋的。上次只是因为要救朱文羽,不得已违抗师命,救人逃脱,这次朱文羽伤愈回来,玛雅也想找师父好好说说,劝师父脱离天衣盟,否则迟早会给五仙教带来大祸。但此时这蒋家大宅院人影全无,只余下破墙残屋,怎不叫玛雅又替唐韵担忧又替师父担心呢?

朱文羽都快疯了,他恨自己为何不早些伤愈出山,为何不早些赶回来救唐韵脱出虎口,若是因此唐韵竟然遭到不测,朱文羽心中一辈子都会不安的。

突然,朱文羽似是想到什么,忙跑到四处的乡邻那儿去打听,玛雅也跟着跑过去。朱文羽打听了好几家,都只说是这蒋家大院去年着了一场大火,把整座院子都烧得精光,那次起火之时,乡邻们还想帮着救火,拿着木桶木盆过去之时,还被人挡住不让去救,说不定是有人故意放的火,至于里面的人,却是谁也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朱文羽问了十余家,没有丝毫结果,却又不甘心地回到蒋家大院的废墟之中,仔细找寻,看能不能找到一些线索,玛雅也跟着一块寻找,但翻遍整个残垣断壁,也找不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敢问两位是朱文羽朱公子和玛雅姑娘吗?”两人正犹不甘心地找寻着,忽听得有一男子的声音。

朱文羽抬头望去,却是一个中年乞丐,站在蒋家大院的半截院墙之外,正自拱手抱拳问道。

“不敢,正是在下,不知阁下找朱某有何贵干?”朱文羽一见到那乞丐,便立刻想起丐帮,忙问道。

“不敢,在下丐帮成都分舵副舵主‘病脸蜘蛛’铁传英,奉成都分舵杨舵主之命在此等候朱公子,已是数月了。”果然听那铁传英道。

“是不是唐姑娘有消息?”朱文羽喜不自胜,忙奔了过来。

许是朱文羽心急过甚,这一下快如闪电,倒将铁传英吓了一跳,看了一眼朱文羽,突道:“劈狼破豹,施医赠药!”

朱文羽一愣,忙道:“朱沙不弃,南宫不易!是南宫兄的消息?”

“果然是朱公子,朱公子,敝帮沙师兄有一封书信给你。”那铁传英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出来。

朱文羽忙接过,抽出信纸抖开一看,果是沙漠的书信,只有几句话:“唐姑娘已被南宫所救,现我也去唐门,朱兄见字速返唐门。老鹰。”再看落款日期,果然都已过半年多了。

“贵帮沙师兄在唐门?”朱文羽将书信交给玛雅看,回头问铁传英道。

“这个在下也不知晓,在下只是奉命在此等候朱公子,舵主有命,直到等到为止。”铁传英道。

朱文羽大为感动道:“多谢铁兄了。”

“不敢,朱公子乃是敝帮帮主的忘年交,又是沙师兄的结义兄弟,能为公子办事是铁某的荣幸,信已送到,在下须得回去复命,就此告辞。”

“多谢,请代朱某多谢杨舵主。”

“小人遵命。”铁传英一拱手,转身而去。

“羽哥,那我们快去唐门了。”玛雅在后面叫道。

“走!”朱文羽几个起落奔出院外,翻身上马,玛雅也连忙跟上,二人紧马催鞭,向北边绝尘而去。

不过两日,朱文羽和玛雅二人已到巴中县,也不去找什么县令徐士群总兵程俊了,二人直接放马便奔唐家堡。

玛雅没来过唐门,事事透着新鲜,待看到朱文羽催马驰进唐家堡,在一扇大红朱文前下马。玛雅见门口那硕大的灯笼上大大地有个“唐”字,小声问道:“羽哥,这就是唐门?”

朱文羽点点头,也不说话,上前便去拍门。

过了小会,里面有人将大门打开一条缝,露出半张脸来。朱文羽上前一拱手道:“烦请报与唐堡主,就说朱文羽求见。”那人看了朱文羽一眼,将门关上,便听到门内的声音由外而内地跑远了,大约便是通报去了。

不过半顿饭工夫,大门一下便被拉开了,一大堆人从里面跑了出来,跑在最前面的便是那唐韵,后面还有南宫灵,沙漠,还有唐延雄唐延虎等人。

------------ 第二十二章 燕山魏园(3) 唐韵一下扑进朱文羽怀中,痛哭起来。

朱文羽轻轻拍拍唐韵的后背,将她轻轻送到玛雅怀中,一把和南宫灵沙漠抱在一起,三个人,他们三个人终于又在一起了。旁边的唐韵和玛雅也是搂在一起,眼中都流淌着泪花。

众人一同回到唐家堡正堂之上,唐门门主“飘雪仙子”沈园雪早已等在堂中。朱文羽忙上前见礼,玛雅也乖巧地拜倒在地,口称奶奶。

“起来起来,看这女娃儿多乖巧,呵呵,韵儿,你没欺负她吧?”沈园雪自然早听唐韵说起过玛雅,含笑道。

“我哪有啊?玛雅是我妹妹,我才舍不得欺负她呢。”唐韵嘟着嘴万般委屈地道。

“好,好好,和睦就好和睦就好。”沈园雪笑道:“来,玛雅,这个是奶奶的见面礼,来来来,戴上戴上。”沈园雪一边说一边从手腕上褪下一只玉琢子套在玛雅的右手腕上。

“玛雅,还不快谢谢奶奶?看,我这也有一只呢。”唐韵笑着在一边忙道,一边伸出自己的右手,果然她右手腕上也戴了一只一模一样的玉琢。

“玛雅谢谢奶奶。”玛雅心中陡然涌起一阵温暖,盈盈拜倒。

“噢噢,来,过来,奶奶抱抱。”沈园雪此时哪像一个名门正派的一代门主,武功身列中原武林十名之内,跺跺脚都能让武林掀起一阵悸动的绝顶人物?完全便是一个大户人家的老太太一般,满脸溢着慈祥的笑容,让人一看就感动到一种温暖。

“奶奶偏心,要玛雅就不要韵儿啦?”唐韵装作嘟着嘴不乐道,别看唐韵出门在外比玛雅毕竟成熟老练许多,但回到唐家堡沈园雪面前,已和玛雅一样是个喜欢胡闹撒娇的小丫头了。

“呵呵,谁说的?一样一样,都是乖娃子,都是乖娃子。”沈园雪显是乐在其中地笑道。

待众人寒暄热闹过后,沈园雪便将朱文羽南宫灵沙漠三人,唐延雄唐延虎兄弟,再加上唐韵玛雅和唐剑三人一同叫到半月阁中

朱文羽问起唐韵,唐韵便将如何被五毒教的大护法“夺龙砂”蒋少平,二护法“摄魂幡”韩鹏所擒,后被唐文唐风兄弟救出,又被那“绝刀”冯恨元追上,唐文惨死在冯恨元刀下,唐风重伤,后来南宫灵来救,才一道逃回唐门,再后来便是沙漠收到南宫灵的书信后从京城赶来唐门。

“风哥自上次回来之后便一直闭门不出,成天喝酒,醉成一滩泥一样,奶奶和爹爹说他都听不进去,也只有我和木头还能劝几句,不过也不能成天守着他呀,唉。”唐韵叹道。

“延楚投天衣盟之事门主听了大为震惊。”唐延雄插言道:“他一直都说喜欢在外边走走,本来以为他和文儿风儿行走江湖行侠仗义,所以我也没管这事,谁料到他居然投到天衣盟中,不但助纣为虐,而且还密谋对付门主和我。门主已断然撒下刮骨令,今后所有唐门弟子见到延楚都有权动手,替门中刮骨疗毒,清除败类。文羽,沙少侠,南宫少侠,你们以后若是遇到‘八方湘雨’唐延楚,则能杀便杀,不能杀则不要多和他纠缠,若是发现其行踪,我或是延虎也会赶过去亲自清理这个门中败类。”

“还有老身,说不定老身自己来对付这个不肖的唐门弟子。”“飘雪仙子”沈园雪在一旁插言道。

“此事无须门主亲自操劳,交给儿子去办即可。”唐延雄忙朝母亲躬身道。

“呵呵,主要是老身也想活动活动了。”沈园雪笑道。

八!零!电!子!书 !w!w!w!!t!x!t!8! 0!.!c!c 唐延雄点点头,转过来对朱文羽解释道:“唐延楚号为‘八方湘雨’,乃是门中的暗器第一高手,要对付他绝非易事,唐门中人熟悉唐门暗器套数,饶是如此,恐怕门中也只有我、延虎和门主三人可以应付得了他。文羽你武功已入堂奥,对付他并不十分困难,但须得速战速决,几招之内便须得取其性命,绝不可拖延纠缠,让他得以施展暗器,那便不好应付了。”

“哦,文羽记下了。”朱文羽忙行礼道。

朱文羽便也将玛雅如何救出自己,送到丹棱山中为张无忌所救,并拜张无忌为师,治好内伤,学得乾坤大挪移神功,出山后又往云南一行,化解了丽江土司与朝廷之争,所经之事原原本本说了个明白。说至惊险之处,唐延雄等人不住唏嘘,特别说到玛雅宁愿服下五圣毒龙丸拼死相救时,沈园雪更是将玛雅搂在怀中,不住轻拍她后背安抚。唐韵却是拉着玛雅一只手不放,轻声叫着“好妹妹”。

听到朱文羽居然被张无忌收入门墙,沈园雪唐延雄等人都替朱文羽高兴,他们都属年长一辈,自是曾听过张无忌的大名,当年张无忌乃明教教主,武功可说是天下第一,后来却突然将明教教主之位传与明教的光明左使杨逍,自己和赵敏突然便不知所踪,一隐便是二十余年,江湖上都几乎淡忘了他的声名,老一辈的人都知道他们二人已隐居起来,却不知身在何处,朱文羽居然能两次被他所救,还被收入门墙之中,得传明教绝世心法“乾坤大挪移”,可说是天大的福缘。

朱文羽此时也才知师父在武林中的声名原来如此显赫,忙问起一些武林旧事,沈园雪一一道来,他才知即算是如今贵为天子的洪武皇帝朱元璋当年居然只是明教中的一个低级教众,还是师父的下属,怪不得张无忌说起朱元璋之时并无丝毫敬畏之意,语气平和淡然,只是将他看成一个以往熟识的兄弟一般。

唐延虎听到朱文羽武功大进,却是兴致盎然,吃过晚饭便非得要拉着朱文羽要再比试比试武功,见识一下“乾坤大挪移”神功的威力如何,谁知一试下来,唐延虎的内功固然已远远不如朱文羽,再试一下剑法,唐延虎连攻几招都被朱文羽以“乾坤大挪移心法”移得转个大弯刺了个空,而朱文羽运起心法,一股绝大的真力由剑中发出,唐延虎居然连三招都未能接下,这才咋舌叹服,心中对那张无忌更是景仰无比,短短半年教出来的徒弟便能到如此境地。

这晚玛雅被唐韵拉到自己闺房之中,二女同榻而卧,自是叽叽喳喳说了半夜的私房悄悄话,至于到底说了些什么,自然只有她二人自己才知道,只不过第二日起来,二女比以往尤是显得更加亲密了许多。

朱文羽却是和南宫灵沙漠一道歇息在客房之中,各人说起分别之后这一年多来的遭际,俱是嘘叹不已,一转眼也聊到了快天亮了才歇息下来。

第二日朱文羽想起唐韵的丫环唐离,便叫上唐韵玛雅还有沙漠一道去看,本来还想找着南宫灵一道去的,沙漠却阻住了他,说是不用叫南宫灵了。朱文羽略觉奇怪,问原因,沙漠却是含笑不语,把个朱文羽弄得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一时想不明白,只好不想,便朝唐离住处走过去。

唐离此时已被唐延雄收为义女,也单住在一个小小院落之中,朱文羽进去之时,却正好看到南宫灵也在院中,正手把手地教唐离的剑法,朱文羽这才明白沙漠的意思,看来他早知南宫灵必定在此,根本就不用去叫的。

“小离。你看谁来了?”唐韵一进门便叫道。

“姐姐。”唐离收起剑,叫了一声,转身却看到了朱文羽,惊讶地张大嘴巴:“朱公子?”回过头来对南宫灵嗔道:“你坏死了,灵哥,怎么也不先告诉我一声啊?”

朱文羽转头对着沙漠和南宫灵都挤挤眼,三人一齐哈哈大笑。看来这唐离姑娘和南宫灵也已是心心相印了。

“拜见朱公子。”唐离将剑交给南宫灵,走过来福了一福。

“别别别,别叫我朱公子了。”朱文羽笑道。看着唐离眼中透出迷惑的神色。朱文羽忙补充道:“你如今已是韵儿的妹妹了,直接叫我姐夫就行了。”

“我还没说要嫁你呢。”唐韵在旁边白了朱文羽一眼。

“这是迟早的事,不也就只差进洞房了吗?”朱文羽嘻笑道。

“要死啦你?”唐韵一下弄了个满脸通红,冲过来作势要打,朱文羽忙闪身避开,嘴中大叫:“救命啊,母老虎发威啦。”惹得众人哈哈大笑,唐韵羞色难当,更是追得紧了,哪知朱文羽有意促狭,疾闪之间突地止步,唐韵一个收势不住,一下便扑入朱文羽怀中,被他搂个正着,众人笑得更欢了。

待玩笑开完,朱文羽仔细看了看唐离的手,外伤已全好了,只是左手只剩下根光秃秃的肉杆,煞是难看,朱文羽心中难受,道:“小离,都是我不好,让你受苦了。”

“朱公子……姐夫说哪里话,这本是小离的本分。”说罢带着一丝狡黠的笑故意朝唐韵那边瞄了一眼,唐韵见她还真叫出“姐夫”来了,不由笑骂道:“小离,你个小蹄子,就知道帮着别人欺负我。”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木头,小离现在在习什么剑法?”朱文羽回头问南宫灵。

“我教了她几套南宫世家的剑法,还有唐六叔也在教。只不过这次离儿受伤太重,经脉受损,内力大减,修为恐怕难有大的进益。”南宫灵显然对此已伤了很久的脑筋,皱眉道。

“哦。”朱文羽略一沉吟:“我想想办法吧。”朱文羽想到自己所习的易气养生诀功法乃是道家先天内功,据那本功诀中曾言道此法能自行修补受损经脉,有固本培元之效,若是传给唐离,或许有用。

朱文羽却不料他这一转念,唐离也自得了修习“易生养生诀”的福缘,若干年后江湖中又多出来了一个一流的女高手,虽因唐离初修时年纪已长,又失却一手,虽能得朱文羽亲加指点,也已难有大成,却也比之内力尽失的玛雅仍是高出了一筹,成了江湖中有名的独手女侠。

却说众人说笑过后,朱文羽南宫灵和沙漠三人便聚在屋中商议:“老鹰,你觉得下一步我们该如何走?”

沙漠因出身捕快,行事间长于分析决断,故虽武功最弱,却早已成了他三人中的军师智囊。朱文羽是行事懒懒散散,人虽聪明,却总是喜欢事到临头再去想,懒得去琢磨这么多,有沙漠在的时候更是不愿费脑子,笑嘻嘻地只是听沙漠一二三的一条条分析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南宫灵出南宫世家不久,虽和朱文羽在江湖中行走经年,但江湖经验也不多,又不甚善言辞,故许多时候便都是以沙漠为主分析,他二人再补充商议,以决定三人下一步的行止。

------------ 第二十二章 燕山魏园(4) “朱兄,南宫兄,此次你们二人成都一行虽是波澜起伏,经了不少事,朱兄更因祸得福,武功反而大进,但仅就天衣盟而言,除了证明‘如意神剑’余世雄是天衣盟盟主,‘绝刀’冯恨元为副盟主之外,其实并未得到更多的资料。那个魏国公虽是假的,但却也无法说明魏国公就和天衣盟无干,至少他的贴身总管是天衣盟中的重要人物,这一点无可置疑,单凭这一点魏国公便脱不了干系。”沙漠一边思索一边道。

“对,我虽然实在是不愿相信魏国公是天衣盟的后台,但却没办法排除他的嫌疑,而且还是最大的嫌疑。”朱文羽点头称是。

“正是如此,而且魏国公究竟是不是天衣盟的幕后主使,对于我们来说便关系极大了。其一,如果魏国公不是幕后主谋,那么此事便好办得多,有少林武当丐帮唐门还有南宫世家几大门派的支持,对付杜风冯恨元那些人应是不难,该没什么问题。但此事能暗中处置那是最好,否则若真弄到皇上那儿,很难说皇上会不会对武林中人生出成见,就像禁止明教一般禁了中原武林各大门派,可就真成了中原武林的大劫了。因此能不惊动皇上则最好不要惊动,谁知道皇上心里在想什么?只要朱兄在朝廷中多多留意,替武林说几句好话也就是了。”

朱文羽和南宫灵对望一眼,点点头。他二人一个在南宫世家,又都是唐门未来的女婿,可以说和武林中两大门派关系密切,若朱元璋真个禁了中原武林,对于各派都会是一个相当大的打击。

沙漠顿了一顿,喝口茶续道:“其二便是魏国公真个牵涉其中,那便恐怕就不是我们这些武林中人能对付得了的了。魏国公乃是朝廷重臣,手握重兵,若他真有反心,必起战祸,无数百姓都得遭殃了。故若能确认魏国公的确与天衣盟有关,则反倒是越早向皇上如实禀报越好,早作防范,百姓方可免遭战乱。”

朱文羽和南宫灵对望一眼,都觉沙漠所言确有道理。

“这么说尽快地查清楚魏国公和天衣盟的关系乃是当前最为紧要之事?”朱文羽问道。

“正是。”沙漠道:“我在京城之中便一直在思索此事,魏国公究竟是否为天衣盟幕后主使的后台,实在是至关紧要,否则确实不好决定下一步该如何走。魏国公乃大明开国功臣,朝廷武将第一人,可绝非我等武林中人能对付得了的。”

“老鹰在京城打探到什么消息吗?”朱文羽又问。

“没有,魏国公府一无动静,来来往往的俱是家中之人,极少有生人进府,就算来几个朝廷命官,我们也没法去验证是不是和天衣盟有关,也许正是那些进出来往的下人一直保持着尤总管和天衣盟的联系。”

“那又如何打探呢?”朱文羽大为头疼。

“去北平!”旁边的南宫灵突道。

“正是!”沙漠一拍大腿:“我和南宫兄商量的意思是我们最好去一趟太原和北平,找机会实地拜见一下这位魏国公,伺机打探些消息,我们也好早做决断。”

“嗯,那我们何时出发?”

“自然是越快越好,不瞒朱兄说,我和南宫兄便已商议,若是再等朱兄一个月不来,我们便自己去太原了。”

朱文羽低头想了想,道:“老鹰,就我们俩个去吧,木头留在唐门,我传给小离一套武功,木头留下指点指点。”说罢悄悄朝沙漠挤挤眼。

沙漠立时会意,这分明是朱文羽故意安排南宫灵多些和唐离单独在一起的机会,便道:“正是,南宫兄便不用去了,我和朱兄一道去。不过唐门算是我们的娘家,南宫兄在唐门坐镇,也须得时时和我们保持联系,若是碰着急要之事,南宫兄便可飞鸽邀约各派高手驰援我们,故而十分重要。”

南宫灵坐在那儿一言不发,思虑半晌,方才抬道道:“好吧,我留下。”

朱沙二人对望一眼,都似乎看到对方眼中一缕笑意。

“朱兄,老鹰,到那边一切小心,不可轻易冒险。”南宫灵何许人也?自然不会不明白朱沙二人的苦心,三人兄弟情深,也不说什么谢字了,只是嘱咐道。

“呵呵,放心吧,木头,除非徐大胡子真的要反了,否则恐怕还不会杀我,别忘了我现在大小还是个钦差呢,嘿嘿。”朱文羽嘻笑道。

事情紧急,在唐门歇不下几日,朱文羽沙漠唐韵和玛雅四人便起程去往北平,因沙漠早就安排有丐帮之人时时注意魏国公徐达的动静,得知此时徐达正在北平。

朱文羽和沙漠因担心天衣盟随时都可能会有新的动作,故一路都是急急赶路,四人骑的又都是在唐家堡挑出来的好马,还不到八月初,四人才匆匆赶到北平。

既是要接近魏国公徐达以留心他的动作,最好的办法便是由朱文羽以朝廷命官的身份干脆住到徐达所住的地方去,若那徐达真个是天衣盟的主使之人,那定然早已知晓朱文羽乃是天衣盟的死对头,朱文羽自己本来想着要不然还是晚上前去徐达的住所之处去偷听,沙漠却是不同意他的想法。且不论魏国公徐达身为朝廷重臣,又在带兵,他的住处必定是戒备森严的,再者说,徐达久经战阵,经验何等丰富?若是这么容易就能被人偷听到机密情事,那他也不是徐达了,况且,朱文羽也算是一介朝廷命官,万一被看到居然去偷听另一朝廷重臣的私话,那对于朱文羽来说也是件影响极大之事,就算能抓住证据也已先输了理。

“那老鹰你说怎么办?”

“朱兄你不是朝廷命官吗?不是和魏国公是旧识吗?干脆住到徐达府上去!”沙漠道。

“妙啊!”朱文羽恍然大悟:“住到他府上去,又可就近观察,又限制了他的行踪,偏偏又让他有苦说不出来,总能抓住些蛛丝马迹。呵呵,老鹰,真有你的,居然想出这招来。”朱文羽兴奋地一拍沙漠的肩膀。

“不过在住到徐达府上去之前,朱兄还得再做一件事。”

“什么事?”

“须得去拜见一下燕王。”沙漠沉声道。

也是,洪武皇帝四子朱棣被封燕王,封地正是这以前的元大都,如今的北平城,朱文羽到了这里,不先去拜见一下燕王实在是说不过去。更何况当初初设锦衣卫之时,便是由燕王掌管,说起来这燕王朱棣还算是朱文羽的顶头上司呢。

不过说句实话,朱文羽对这燕王实在是有些不敢亲近。那燕王朱棣今年虽才二十五岁,但为人精明强干,遇事果决沉稳,在朝廷中颇有声名,这些朱文羽都知道,心中也颇为佩服,只不过朱文羽自己是个随随便便不拘小节不喜约束的性子,最怕和这种一本正经的人打交道,上次朱文羽见到朱棣乃是因“雷霆剑客”南宫雷被害,朱文羽准备出发去南宫世家报讯,想起当时这位年轻的燕王冷峻的脸毫无表情一言不发,似乎在漫不经心地埋头喝茶,但在一抬眼间却总是一道锐利的神光,仿佛像一道利剑一般能直刺朱文羽的心里,要把朱文羽看穿看透,都过去差不多两年了,朱文羽一想起那个场景都觉得有些头皮发麻心中发渗,实在是不想再去面对。只不过这北平是燕王的地盘,魏国公徐达又是除燕王外最大的朝廷重臣,要想在徐达府上住下来就近探查线索,想不让燕王知道是不可能的,看来这拜见燕王朱棣实在是免不了的了。

“好吧,我去。”朱文羽垂头丧气地叹道。

朱文羽的突然求见令朱棣很意外,他早知朱文羽领父皇朱元璋的圣命,在江湖中查探“雷霆剑客”南宫雷之死的缘由,后来朱文羽从四川来信,说是此事与一个叫什么天衣盟的组织有关,更为惊人的是居然连这几年中各地发生的数十起灭门命案也与这个天衣盟有关,这便让朱棣很是惊心了,这么多起灭门命案均未破案,说明凶手不但凶残,而且是早有预谋,最大的可能是求财,那么求这么多的财究竟有何用?再加上暗害南宫雷,这个天衣盟究竟想干什么?普通的帮派不会对南宫雷下手,也不会需要这么多的财物,那么所谋者最大的可能便只有起兵谋反了,只有起兵才可能要耗费如此大的财力,也只有谋反才可能想到要杀害南宫雷以夺宫中侍卫之权。这么说原来父皇他们所猜测的不但是可能的,而且是大有可能的了。大明朝刚刚建立,居然会有人密谋造反?这已十分令人震惊了,更可怕的在于居然到现在为止还无法知道意图谋反的主谋是谁,这让人感觉到想打蛇的七寸却找不到蛇在哪里。

为这件事朱棣自己没有少费工夫,曾亲自调阅各处灭门命案的案卷查看,但除了能肯定这些命案手法极为类似,乃是同一批人所为之外,竟是毫无端倪,没奈何,只得随时注意朝廷中各个官员大臣的一举一动,为此命锦衣卫指挥使何文灿大幅招募人手,四处搜寻和暗中监督各级官员的一举一动,同时再寄希望于朱文羽在江湖中能查到些有用的线索。但数月杳无音讯的朱文羽居然一声不响地到这北平来了,这却是为何?难道朱文羽所查的线索居然还会在他朱棣的眼皮子底下不成?想到这里,朱棣忙叫传见。

朱文羽入到燕王府的正堂之中,只见那燕王朱棣正在堂中主位上坐着。

“又是喝茶,每回都喝茶没喝多啊?”朱文羽心中暗道,身子却已走过去单膝跪倒在地:“锦衣卫副指挥使朱文羽参见燕王。”

“朱大人起来吧。”朱棣又泯了一口茶,道。抬头一看,差点把鼻子气歪了。这朱文羽哪有等他发话?早就站起身来了。

“没规没矩,没一点大臣的气度。”朱棣心中暗暗摇了摇头,脸上神色却是依然不动,道:“朱大人,追查天衣盟这事有何线索了?”

“禀燕王,天衣盟之事下官正在追查,盟中所属的重要武林人物已查出十余人,只不过天衣盟在朝廷中的幕后主使之人暂时还没有什么眉目,燕王放心,在下会尽力追查。”这家伙,说着说着便忘了身份,竟然在朱棣面前自称起“在下”来了。

朱棣的眉毛微微跳了一下,却也并不多话,只道:“哦,武林中人都有些什么人?朝廷中一点线索都没有吗?”

朱文羽哪敢随便说出魏国公徐达的事?忙道:“没有,虽有所怀疑,但确实还没有任何证据,此事太大,不敢乱说。”

“哦,是这样。”朱棣略微奇怪地看了一眼朱文羽,朱文羽方才这话便有些透着蹊跷,按理朱棣乃是他的顶头上司,线索查到什么程度都应该向他禀报,哪怕只是怀疑,也可以说出来获得燕王支持以更方便地查下去,更何况这种有言不语实在不像朱文羽的作风,必是有什么缘故才令朱文羽不肯说出。朱棣也不去点破,便道:“那朱大人远来北平,是不是想在北平找什么线索?”

------------ 第二十二章 燕山魏园(5) 朱文羽暗道厉害,自己什么都没说,朱棣便能想到他朱文羽来这北平定是有所为而来,不会无缘无故地跑到这地方来的:“禀王爷,下官只是追一个人到北京来的,想多摸些线索。”若是说来北平只是来玩的,那也太说不过去,朱文羽只好打个马虎眼,既承认是来查线索的,又说得十分含糊。

“嗯,你是朝廷钦差,好好替皇上办事便是了,有什么需要我伸手的,你说一声。”朱棣又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

“多谢王爷。”朱文羽知道这气氛沉闷的接见总算是快完了,松了口气,心拱手道。

“那朱大人在北平住在何处?”朱棣随口问道。

“下官打算住在徐公爷府中。”

“哦。”

“王爷若是没什么事,下官便告辞了。”朱文羽道。

“嗯,去吧,好好办差。”

“是,王爷,下官告辞。”朱文羽连忙退了出来。

“这小子,出去了几年还是没变,好歹也算是个四品官了,却还是吊儿郎铛没一点做官的气度,真是烂泥扶不上墙。”朱棣心中嫌恶,暗道。

朱棣猛然想起一事:“这个朱文羽,既是来北平查访天衣盟线索的,为何偏偏要住到徐达府上?另找一处小地方岂不更为方便?这徐达驻守北平已是许多年,便很少回京城去,他和朱文羽就算旧识,也至少有几年没见过面了,怎么会一来便要住到徐达那儿去?”

朱棣越想越觉冷汗淋淋:“难道……难道魏国公徐达居然便会是朝廷中和那天衣盟有关之人?”这实在是让人极为震惊之事。徐达乃是跟随洪武皇帝朱元璋一道打天下的开国重臣,乃是朝廷中的武官之首,深得皇上信任,朱棣甚至敢说在父皇朱元璋心中,自己都不一定比那徐达份量更重。如此一个朝廷重臣怎么可能会是欲图谋反的奸臣?

燕王朱棣摇了摇头,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实在是太过荒唐,徐达跟随父皇数十年,忠心耿耿,皇上待他也如手足同胞一般,旁人再反他徐达也不会造反。朱棣安慰自己道。

只不过……只不过话又说回来,大明建朝十余年来,已有不少开国功臣被皇上赐死,洪武十年之时有淮安侯华云龙、德庆侯廖永忠,连洪武八年刘基刘伯温之死都有许多人怀疑和父皇有关,是父皇派人赐死的,这让不少随父皇打天下的大臣都有“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之感,深觉君心难测,这魏国公徐达会不会也有这种想法,以至于为了保命而密谋造反呢?想到这里,他的冷汗又慢慢渗了出来。

朱棣又想到这些年来徐达在北平的动静。徐达在镇守北平期间,先后三次迁徙山西农民到北平屯田种地,以加强北平的防御。将这些农民分散到长城沿线各卫所,按其户籍服役课税。属籍军户的,发给衣服、食粮,使应军差;属籍民户的,分给田地、牛、种子,使纳租税。前后移民三万五千多户,十九万余人,建立屯田点二百五十余个,垦田一千三百多顷。同时,徐达严格训练士卒,缮治城池,加强守备,谨严烽燧,时时防备蒙古军队的侵扰。应该来说这徐达实在是位难得的帅才,这些措施大大减轻了大明北方官军的粮饷难题,大明北疆也日趋稳定。在朝廷大臣中有一种说法,道是有魏国公徐达在,便如大明在这塞上筑起了一道不倒的长城。大明建朝十余年,文臣地位日渐提高,过去立下汗马功劳的武臣慢慢地受到父皇冷遇,但这魏国公徐达却一直受洪武皇帝宠信不衰,实因他乃大明北疆镇关大旗,无可或缺。

再看近两年来,镇守北平的徐达深居简出,极少露面,据说是因为长年征战,戎马生涯,奔波劳累,身体逐渐支撑不住,终于积劳成疾,身染顽症,便很少出来和北边的这些朝廷地方官员见面应酬了,偶尔出来也只是往军营跑一趟看看官军操演,为此皇上还特意颁下旨意慰抚,褒奖魏国公为国奔波劳累,为朝廷柱石之臣,令他好生将养,保重身体,继续为国出力效命。连他燕王朱棣也曾代表皇上亲往探视,但此时想来,徐达这病实在是生的不是时候,如此深居简出,很难说是不是有意避人耳目,若他徐达真是和天衣盟有关,密谋那种诛灭九族的大罪,那他有意装病不出也是很自然的事了。

朱棣越想越深,越想越觉得心里没底,看来自己对这位大明朝的开国重臣,千军万马中浴血拼杀出来的疆场大将,父皇至为深信的魏国公须得多留个心眼了,有机会还得再去看看徐达这病到底是真是假才成。

且不说朱棣在燕王府中千思万想翻来覆去地琢磨,单说那朱文羽,到燕王府拜见燕王朱棣出来之后,长长舒了口气,好似刚从牢房中出来一般,和这位冷面王爷打交道实在不是件好玩的事,那道深不见底的冷冷目光让自己如坐针毡,这会总算是出来了。冲着等在王府外面小馆子里的沙漠唐韵和玛雅三人一扬手:“走,找我们大胡子去!”说到徐达,朱文羽还是以小时候替徐达取的外号称呼他,在朱文羽心中,实在是不想和这位时时发出爽朗笑声的“徐大胡子”做对,不过这并非朱文羽所能决定的,若徐达真的是那天衣盟的后台,恐怕这个对头是做定了的。朱文羽想起这些便不由自主地微微叹了口气。

四人询路找到徐达在北平的府第,大出朱文羽几人意料之外的是,徐达在这北平的住所远不如在京城的魏国公府,不但地处偏远,远在北平城的西南郊二三十里开外,而且也只是田野之中的一座不起眼的小院子,比之那天衣盟在成都的蒋家大院子都有所不如,远远望去,那院中也没有多少间房子,只不过在这小院周围极大的一块地方都没有任何一家农家,旷野之中显得着实有些突兀,周围偶尔还能看到一队队巡逻的官兵走过,才显示出这座院子的不同寻常而已。

朱文羽四人骑马一路靠近那座庄院,还隔着里许,朱文羽便已发觉到路边的树林之中,草丛之后便隐的有人,为数不多,显是警戒之用,看来这徐达所住之处表面上宁静安详,却是在官军重重护卫之下,若有来人入庄不利,只需一个信号,这方园数里之内恐怕就能霎时间涌出无数军士来,将来敌包围在重重官军之中。

沙漠对此显然也有所觉,和朱文羽对望了一眼。倒是唐韵和玛雅两个女孩子没注意这么多,凑在一起叽叽喳喳说些悄悄话,不时传来轻轻的笑声。

四人到得庄前,朱文羽递上名贴,沙漠三人则算是他朱文羽的随从。一个兵士将朱文羽的名贴递了进去,不一会便出来一个总兵模样之人,一出门便拱手问道:“敢问哪位是锦衣卫的朱大人?”

“我便是,敢问将军是?魏国公在府上吗?”

“回朱大人,下官丁迎,恭迎朱大人。大帅这几日到山西军前巡视去了,已去了三天,今明两日便能回到。朱大人请进。”

庄院中很是简朴,连那专门为朝廷重臣徐达会见来客的正堂,也只是一间不大的屋子,屋中很简单地放了数把木椅,几张茶几,正位上也只是一张小小的桌子,旁边一把略大些暗得发亮的旧椅而已,看这情形,似乎只是一家略微殷实一些的农户而已,但却根本没人想得到,这庄中所住的居然竟是那大明开国大将,以善于用兵闻名天下的魏国公徐达!

四人被迎到堂中坐下,那总兵丁迎吩咐泡茶,略略招呼了几句,便自离去,居然把朱文羽四人孤零零地扔在堂中呆呆傻等。

直到太阳都快下山,仍不见那徐达的影子,朱文羽三人焦躁起来,直叫“来人”,叫了好一会,才来了一个兵士打扮之人,道:“不知朱大人有何吩咐?”

“魏国公何时回府?有信了吗?”朱文羽捺下性子道。

“启禀朱大人,这个小人也不知道。”那兵士拱手道。

“好吧,下去吧。”朱文羽见沙漠在朝他打眼色,心知必定有事,便几句话先将那兵士打发了再说。

“怎么了?老鹰?”待那兵士出去,朱文羽急急问沙漠。

“朱兄莫急,心急吃不得热豆腐,呵呵。”沙漠轻声微笑道。

朱文羽正要说话,只听见庄外门口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那笑声一边朝庄里走,一边笑道:“今日里小子们操练得不错,照这么练下去,我大明精兵甲于天下!何惧那蒙古铁骑?”

朱文羽四人连忙站起身来。

“哪位朱大人来找徐某?”徐达人还没进来,声音已是传了进来。

“大胡子,是我啊。”朱文羽叫道。

“啊?你是?……小猴儿?”徐达进得门来,似乎一时没认出来朱文羽,愕然道:“真是你啊?小猴儿?哈哈,怎么不在宫里呆着,跑到我这儿来了?几年不见,长这么高了?哈哈,我都快不认识你啦,哈哈。”说罢哈哈大笑,笑不了几声,突然一下咳起嗽来。

朱文羽见徐达一脸喜色,语出至诚,心中更是坚定这徐达绝非和天衣盟是一路,心中大畅,嘻笑道:“可不是吗?大胡子,好多年没见了,我出宫也两年了,大胡子一向可好?”

跟着徐达进来的总兵丁迎听这朱文羽居然称徐达为大胡子,而徐达居然还坦而受之,大为惊奇,在他心目之中,徐达身为镇守大明北疆的三军统帅,威严肃穆治军有方,用兵神妙鬼神莫测,却从来未有过如此开心爽朗放松的笑,在这刹那间仿佛已再不是一个指挥数十万大明官兵的大将,倒成了一个泛着慈祥笑容的父亲一般,几乎把个丁迎看呆了。

“好好好,一直都好。你出宫两年了?去哪了?怎么想起到这儿来了?”徐达问道。

“就在各处走了走。这不是想你了吗?大胡子,哈,我没来过这北平,到你这玩几天如何?”

“哈哈,好啊,就住在我这里,咱们爷俩好好聊聊天。对了,这几位是?”

“这位是沙漠,我的好朋友,还有这两位,这位是唐韵姑娘,这位是玛雅姑娘。”朱文羽未料到根本不费什么气力徐达便答应他们住在这里,心中甚喜,连忙介绍道。

------------ 第二十二章 燕山魏园(6) “呵呵,好好好,欢迎欢迎,都住在我这。只不过我这里都是兵丁,粗手粗脚的,没什么人服侍,两位娇滴滴的小姑娘可就得受点委屈了。”徐达笑道。

“小女子不敢当,多谢魏国公。”唐韵连忙道谢。

“到哪都一样,叫他们伺候我自己还不干呢。”玛雅心直口快,想什么就说什么。

“哈哈,这位姑娘有意思,好,就这么说定了,我这里来来往往的官员不算少,但还没有真正来做客的呢,你们来了正好,哈哈。”

“多谢大胡子了哈。”朱文羽似笑非笑道。

“对了,小猴儿,我听说你武功有成啊,前几年还救了驾是吧?”徐达转换了话题。

“呵呵,那是几年前的事了,大胡子,我们住在这里没什么不方便的吧?”

“大帅,医官过来了。”旁边的总兵丁迎小声提醒道。

“急什么?叫他等等,我一会再去。”徐达回头道。

“是,大帅。”丁迎不言声地退了下去。

“怎么?大胡子?你老人家贵体有恙?”朱文羽问道。

“什么狗屁恙不恙的?就是背上长了个小疖子,有时有点不大舒服,什么大毛病?呵呵。”徐达满不在乎扬扬手道。“对了,小猴儿你刚才说什么?”

“我是问我们住在这会不会影响你大胡子的军务?”朱文羽补充道。

“哈哈,没什么没什么,如今蒙古鞑子老老实实龟缩在草原上不敢犯我大明疆界,我这里众小子们也就是每日操练,我抽空盯着点就行了,本就闷出个鸟来了,小猴儿你来了正好陪我说说话。”徐达哈哈大笑。

玛雅听这徐达居然如此风趣,差点把一口茶给喷了出来。

朱文羽四人便在这徐达的府上住了下来,才知道这处院子名叫魏园,自是因为里面住的是魏国公徐达之意。徐达自己住的叫观澜堂,乃是院中的正屋,朱文羽和沙漠住在曲竹院,唐韵玛雅二人却被安排在离曲竹院不远的绣楼中住下,名叫彩绣阁。朱文羽住了几日,偶尔听说这处院子原来是前元的一个富绅的家院,后来前元被大明官军赶回蒙古,这处院子的主人也是蒙古人,便随蒙古大军回北边去了,这处庄子便空了下来,被徐达用来当成自己在北平的府第了,那彩绣阁想来便是原来主人家的小姐的香闺之处了,倒是正好给唐韵二女居住。只不过大令朱文羽意外的是,这处院子原来的名字居然便叫做“天衣园”!

这一来本来让朱文羽已冷下来的热情突又涌了出来,本来四人来这北平住到这徐达的府上,目的便是为了查探魏国公徐达究竟和那天衣盟是否有牵连,是否便是那天衣盟的幕后主使之人。在这府上住得几日,朱文羽等人都越来越深信徐达和那天衣盟并无干系,完全是有人陷害,除了沙漠仍有点不以为然,认为此时下断言为时过早之外,唐韵和玛雅都站在朱文羽一边,觉得徐达绝不可能和天衣盟有什么关系。但当他四人知道这庄院原来的名字之后,朱文羽三人都迟疑了,说这是巧合吗?那也实在是巧得太离谱了。更何况虽然朱文羽四人刚来这魏园之时徐达表现得十分欣喜爽朗,但接下来这些日子却也露面少了许多,要么便出去了,要么便是在房中由医官看病扎针,这会不会是因为怕接触得太多被朱文羽他们看出破绽?朱文羽实在是有点拿不准了。

在北平城中的燕王朱棣这段日子也是有些坐卧不安。

自从上次朱文羽来拜见过之后,朱棣心中便存下了些心事,不由自主地好好审视了一下徐达这些年来的作为,若是以往,朱棣除了防卫北平城的官军之外,朱棣自己只是用心地管理着城内的民政事务,虽说徐达那边有些什么军政要务都照例会来公函告知,但他自己却从来不去过问那些军政事务,父皇既然将大明北疆的防务重任交给了徐达,那徐达自然也就成了身在北平的他的最好的护卫。

但此时细细回想起来,徐达这些年迁徙农民,屯田据点,安置官军务农,开荒种地,虽大大减轻了大明在北疆军务上的开支,但从山西到北平这一大片也都成了这些被安置之人的耕地,数十万大军占着数百万亩良田,这些人或属移民,或属官军,都统归徐达管着,和他朱棣没什么关系,连他朱棣所属的北平城都已淹没在这些区域之内,他若出北平城,无论走哪个方向,首先踏上的都必然是徐达所管的地盘,在这个地盘中数十万大军自给自足自成体系,征收的税赋直接贴补军用,不用向朝廷交纳,连税赋比例都是以官军的名义自己定的,不按朝廷体制征收。是什么时候开始形成了这种局面?虽说这么做对于大明官军长期驻守北疆减少了朝廷的负担,是极有好处的,但从另一方面来说,这大明北疆数十万的官军便对朝廷的军饷依赖变小,朝廷能制肘的本钱便不多了,这会不会是徐达在有意培植自己个人的势力,拥兵自重之举?朱棣似乎第一次发现,不知不觉数年之间,这山西北平一片几乎已建成了一个“小明朝”,而他魏国公徐达也已差不多成了名副其实的“北疆王”,这如何得了?没有人敢不听从他魏国公徐达的话,若他徐达真想谋反不轨,这块疆土便是最好的基业,马上便可以打开一块局面,这可比前朝时父皇朱元璋所带领的大多是泥腿子出身的义军可是强了千倍万倍了,乃是真正的久经训练的虎狼之师啊。

看来确实须得认真考虑一下这位魏国公会不会真的有问题,须得认真查一查这位朝廷重臣的底细了。

但要探查魏国公徐达的底细可是件有极大风险的事,他朱棣虽贵为燕王,但对于这么一个开国老臣三军掌帅,也并不是想怎么做就怎么做的,弄得不好脑袋都会掉在他手里,因此一切都得悄悄进行,细细地调查一下这位魏国公究竟有没有意图谋反的意思。

但几乎一个多月过去了,查探的结果却是毫无所获。一月以来,徐达也曾下过几道咨文公函,报请燕王殿下要办理哪些民政事务,有些军营之中的只是通报一下,有些涉及北平附近的民政则报请燕王批复,不过理由都很充分,想的办法也很妙,于国于民于朝廷都十分有利,让朱棣都想不出什么理由不去同意施行,但不知为可,朱棣心中总是有些不踏实的感觉,总觉得这些事似乎并没有表面上表现出来的这么简单,徐达的每一项措施每一个命令,都让朱棣觉得背后有那么些说不出来的隐情。就算是徐达确实和天衣盟无关,也无半点谋逆之心,但如此任他当着这么一个“北疆王”,在自己地盘上不是皇上胜似皇上,对朝廷来说也是无半点好处的,仍须得有些手段稍稍加以钳制,以免埋下隐患。

事关重大,朱棣考虑再三,还是觉得有些事须得即刻禀报父皇――大明洪武皇帝朱元璋。因他手中也还没有任何徐达反迹的证据,因此在奏折之中朱棣只是列举了如今北疆的情势,还有魏国公治理北疆的基本情况以及采取的军政民政措施。这样的奏折朱棣以往也常写,基本上是半年一次,算是给父皇朱元璋的大明北疆以及北平城的民政汇报,但这次却不同,朱棣在用词用句中便格外用心,反复斟酌,虽然通篇都绝无一字说徐达有谋反之心,但字里行间却隐隐约约地透露出朝廷应该开始对徐达有所钳制的意思。信末又特意提到朱文羽现正住在徐达的魏国之中。因父皇早知朱文羽这两年都一直在查探天衣盟与朝廷重臣上下内外勾结之事,且天衣盟在各处制造灭门命案聚敛财物,谋刺如南宫雷这样的大臣,不轨之心昭然若揭,朱棣提上这么一句,他绝对相信父皇一定会由此联想到徐达和天衣盟之间是否会有关系这个问题上来。

燕王朱棣身为皇子,在北平做了这么些年的燕王,进进出出打交道的都是各级的朝廷官员,来来往往的不是奏折便是公函,精明干练的他对于如何写这份奏折才能欲露不露,让朝廷领会其意却又并未将那层纸点破,这层火候他早已把握得得心应手游刃有余。

转眼又过了一个多月,天气渐凉,秋寒渐生,徐达的病似乎又沉重了些,去往较场巡视官军操演也少了许多,据说是背上的疖子日渐严重,似乎已恶化成了疽,许多时候徐达都只是呆在魏园之中,由军中医官扎针煎药医治。只不过象这种病不像刀伤箭孔,医治起来极是麻烦,再加上年轻时徐达南北征战,餐风露宿的,虽仗着身强体健地毫不在乎,但也落下了不少病根,这下年纪一大,加之因为背疽不得不卧床休养,更是感觉毛病全出来了。

对于朱文羽四人来说这些日子却是过得十分憋闷,刚来几日和那魏国公徐达还能聊聊,到后来徐达的病日渐沉重,朱文羽等便少有机会和他说话了,徐达叫人带话道是要朱文羽他们自己到北平城玩玩,自己因身体不适不能相陪,至为致歉云云。但朱文羽他们几个来这魏园为的便是要守在徐达身边看看能不能查出什么徐达和天衣盟有牵连的证据。偏偏刚开始那几日和徐达说闲话又根本没探出什么名堂出来,如今已过了一月有余,除了当时发现这魏园原来叫“天衣园”之外,别的似乎没有见到任何和天衣盟有关之物,朱文羽本想留心平日里和徐达接触的都是些什么人,但进来出去的除了他手下那些总兵将领便是在这庄中服侍的军士了,他四人也曾悄悄跟随过几个总兵出门,想看看那些人又和谁接触,却发现那些人基本都是呆在军营之中,极少出去,跟了几次都没什么结果,也只得罢了。

对此,沙漠早在意料之中,这魏国公徐达若是和天衣盟没有牵连,他们这么查也不可能查出什么来,但若徐达真是那天衣盟的幕后主使之人,那么他心中自然早已清楚朱文羽等人的来意,若是不想让他们发现端倪,自会小心在意,绝不可能让他们抓到什么线索把柄。只是沙漠也不死心,想着他若真的便是那主使之人,行动间总会有些纰漏的,只要留心在意,总能找到些蛛丝马迹。

只不过如今徐达确实病重在床,极少见外人,也探不到什么消息,看来所有这一切恐怕都只能静待他魏国公病好之后了。

却说这日唐韵和玛雅二人进城回来,给朱沙二人透露了一个特别的消息。

原来北平城中新来一个蒙古的年轻公子,说是要结识天下英雄,居然在北平城内摆下擂台,以武会友。

朱文羽本就在魏园中几乎快闷出病来,本想出去走走,只不过沙漠总提醒他,道是如今和魏国公说话的机会本就不多,而他们四人中能和徐达谈笑自如,有机会多探些消息多寻些破绽的人也只有朱文羽一人了,故而朱文羽只得耐着性子守在魏园之中,随时瞅着有没有机会和徐达说上几句话,或是到他书房去转转,查探一下底细,把个朱文羽给憋得,整日间拖着沙漠要下棋手谈。

沙漠乃穷人家孩子出身,自小孤苦,后来才到了县衙中当

------------ 第二十二章 燕山魏园(7) 沙漠乃穷人家孩子出身,自小孤苦,后来才到了县衙中当了捕快,哪能像南宫灵一般家学渊源棋力不弱?这棋还是朱文羽自己教的,一手的臭棋篓子,朱文羽连着让他六个字他都下不过,弄得朱文羽实在是兴致索然,百无聊赖地到处转悠,听到这消息不禁兴致大起,一心便想进城看看热闹。沙漠见他实在是闷得不成了,又觉得这几日里徐达都基本没出过房门,看来接下来这几日间也难得出房,耽搁数日也不怎么打紧,便也同意了,说是四人一起进城去看看。

其实朱文羽若是真想去哪,沙漠也是没有办法的,哪能管得住他?只不过朱文羽也知道,沙漠思虑周详,智计过人,故大多时候他想要做什么去查探消息,总是先和沙漠商量一下,再决定什么时候做,如何做才最为有效。

四人正准备出发,只听服侍的军士来报,道是有人求见。

朱文羽大奇,他们四人在这魏园之中最多只能算是客卿身份,来此处的找魏国公徐达的人不少,但指名要找朱文羽的却是不多,而知道朱文羽此刻住在魏园的也仅了了数人而已。

“燕王!”朱文羽和沙漠心中同时闪出一个名字,互相看了一眼,朱文羽忙叫有请。

来人果然是从北平城燕王府而来,带来了燕王的一封书信,召朱文羽速速入城王府进见。

朱文羽大为头疼,这位年轻的燕王殿下冷峻严厉,见一次面便觉得难受一次,每次都是如芒刺在背,坐立不安,比之在洪武皇帝朱元璋面前都更加不自在,朱文羽实在是想躲得越远越好。但说破了天,自己如今还挂着个锦衣卫副指挥使的头衔,而燕王朱棣却正是奉皇上之命掌管锦衣卫的王爷,正经八百地是朱文羽的顶头上司,这一纸召令,不想去也得去。朱文羽无可奈何地令军士将四人的马牵来,既是本就打算进城,又正好碰上燕王传召,便四人一路出发同行也算正好。

令朱文羽有些意外的是燕王朱棣召他来的原因也正是为这几天在北平城中颇为热闹的擂台比武一事。

原来,一月之前,北平城中来了几个人,为首的是个年轻公子,据说来自蒙古,此外还有他的几个师兄,打出招牌,道是因十分仰慕中原武学,特在城内设下一个擂台,接受武功好手的挑战,本来此乃民间之事,燕王也并未放在心上,但设擂一月以来,北平城内上来的好手无数,却无一能过得四关,把个北平城闹得沸沸扬扬的,终于惊动了住在城中的燕王朱棣。叫来有名的武师询问,才知这北平城内居然无人是其对手,甚至于连前三关都无人能过。

燕王心思此事已闹得大了,若只是中原武林中人之间的争斗,朱棣根本不必理会,以往也曾有武林中人以武会友在城中设擂比武,朱棣最多也只是命顺天府知府小心维持秩序,不叫弄出人命,便由得他们去折腾,但这次却有所不同,设擂的乃是从蒙古来的人。大明开国近二十年,乃是将蒙古铁骑赶回草原得的天下,这北平城更是原来前元的大都,若被几个蒙古人跑到这儿把中原武林中人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不但是中原武林之耻,更是大明之耻,也令燕王脸上无光。无论如何,都须得给他们一个教训,不要以为中原无人才好。

更令燕王不太放心的是,近半年来,蒙古大军似乎有所异动。大明建朝十余年来,被赶回草原的前元大军无力南顾,大明这边又有威震天下的徐达镇守,这北疆便平静了许多年。但据朱棣布置的各处细作来报,这几个月来,蒙古大军调动频繁,为十余年中所无,虽还并未有什么迹象表明蒙古有意南侵,而且根据军情来报,蒙古人被大明铁骑赶回草原,元气还未恢复,根本无力南顾,但却总让人觉得有事要发生,不可等闲视之,徐达也便是因此不顾身有顽疾,加紧布置大明官军的演习操练,终于身体支持不住病倒在床。便在这个时候,北平城中偏偏来这么几个蒙古人设擂比武会友,这中间到底有没有什么联系?燕王实在是拿不准。只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管怎么说,找人打下这擂台,无论来者是什么目的,都不会有什么坏处,扬我大明威风,挫一挫蒙古人的锐气,怎么说都错不到哪儿去的。

只是朱棣问遍了城中所有的武林名宿,甚至包括了北平城中最大的镖局“安平镖局”的老局主“神笔镇西山”欧阳锡伟欧阳老镖师,都道是这城中恐怕找不出他们的对手,现任“安平镖局”的局主,欧阳局主的大儿子,“铁笔罗汉”欧阳东城可算是北平城中的第一高手,便是在这山东河北山西境内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好手,五日之前上台应擂,却也在第三关中便被打下擂台,身受内伤,如今犹自卧床不起。朱棣这才觉得这几个蒙古人来者不善。此外,听下边的人说起,北平城中如今已悄悄流传着魏国公徐达身染重疾卧床不起的传言,一些人由此担心万一徐达一病不起,这大明北疆会不会又多事起来?因此百姓中议论纷纷,民心略有些不稳。所有的这几件事加在一起,总让朱棣觉得会有事发生,这几件事到底有没有关联?魏国公徐达历来都是由军中医官医治,从未找过外面的郎中大夫,那么这些传言又是从何而来?要想把这些都弄明白,便须无数的探子打探消息,但有些东西却不是普通细作探子能打听出来的,想到朱文羽这两年游历江湖,和少林武当唐门等几个中原武林大派都建立了些联系,便召他入府,询问能否找些好手出来,一来出台应擂,不叫那些蒙古人过于猖狂。二来想办法潜入蒙古军营中悄悄打探一下蒙古大军的动向,比之一些普通细作打探来的消息要详细机密得多,也可靠得多,以获知蒙古大军调动的真正意图。

从燕王府出来,朱文羽等四人便在一个燕王府的家丁的带领之下,来到城北的擂台边。

果然北城中高高设下一个擂台,怕不有五六尺高,四五丈见方,台上铺着绣花蒙古毡毯,挂着些蒙古饰物,两边还挂着两块绣着金线的对联,每字俱有一尺见方,看底纹也是蒙古织物,对联上一边以金线绣着“以武会友”四字,此犹方可,另一侧却是“横扫中州”四字!读起来便有一股狂妄之气,十分刺眼。

“原来这台上还挂着蒙古大汗的旗子,后台燕王说北平城乃大明疆界,设擂还说得过去,但绝不许悬挂蒙古大汗令旗,严令摘去,赵府尹亲自过来交涉,他们才不情不愿地摘下来。”那燕王府的家丁悄声说道。

朱文羽点点头,朝台上仔细看去,只见那擂台上坐着几个蒙古装束的粗壮汉子,手脚上肌肉突出,黑黝黝地显得十分孔武有力。

台上也有一个蒙古装束的大汉,正与一个身穿劲装的中年男子缠斗在一起。台下则不时传来哄叫之声。

朱文羽仔细看那比武,只见那蒙古大汉已稳稳抓住那中年男子的腕上小臂不放,不时往两边一扳,扳得那中年男子下盘浮动,中年男子几次用力,想挣脱抓住自己双臂的双手,却只是弄得两个人晃了几晃,又伸脚去踢,但那蒙古大汉身高手长,微晃两下,中年男子便踢了个空,蒙古大汉依旧如铁钳般牢牢地将他双臂抓在手中。数次角力之后,只听那蒙古大汉大喝一声,用力一提,居然将中年男子一把提了起来,一下从头顶甩了过去。二人角力之处已在擂台边缘,这一甩便将那中年男子甩到半空,只见那中年男子在空中身子灵巧地翻了两个筋斗,噌地落到擂台之外的地上,脸涨得通红,转身便欲重跃上擂台,一迟疑,终于恨恨地一跺脚,钻入人群之中而去。

朱文羽小声地问旁边的看客,才知这蒙古大汉名叫札木图,乃是这擂台的第一关,那中年男子则是河北北直隶沧州白家庄的好手“河朔灵猿”白寒之,善使通臂拳,上台之时本因身形灵动,占得上风,谁知那札木图身高马大肉厚膀圆,挨了白寒之几拳几乎跟没事一样,反而乘机以蒙古摔跤之法抓住白寒之的双臂,令白寒之的通臂拳用无所用,结果被那札木图一把甩出,虽凭着灵巧身形稳稳落在地上,但因先前已说好,被打下擂台即算是输,故终究还是输了,白寒之虽满心的不服气,却也只得跺脚而去。

至于摆下这擂台的人却是个年轻公子,名叫博格尔,摆开擂台的前两日在台上露了一面之后,后来便一直没来过,据说乃是蒙古科尔沁草原大汗的亲侄儿,现在坐在台上几个蒙古汉子则都是他的师兄弟,来北平设擂已有二十余天,每日接受三人的挑战,札木图和另两个蒙古大汉术雷和腾必赤便轮流当第一关,若是哪位能过第一关,则第二日再比第二关,与札木图和术雷等人的师兄克尔札比武,第三日比第三关对的是朱古尔汗,第四关叫昭乌达,那年轻公子博格尔则是第五关,一日过一关,若是能连过五关,则以一千两金子相赠,并可获蒙古科尔沁草原大汗赐的“天下英雄”镶金牌匾一副。

“一千两金子?”朱文羽倒抽一口凉气,这个博格尔手笔够大的,当年朱文羽救了洪武皇帝朱元璋的驾,也只被赏了二百两金子,就朱文羽这花钱不当回事的人也用了一年多还没用完一半,这一千两金子已是一笔巨款,落到谁手里都可立刻成为当地豪富,比之三五个县一年所收的全部赋税都是只多不少。朱文羽不禁对这个博格尔兴趣大增起来。

只见台上那年轻公子博格尔站了起来,走到擂台中间,抱拳团团一辑道:“各位,各位,今日已满三人,请各位有意的朋友明日再来挑战。多谢各位捧场,请大伙儿明日再来。”

朱文羽四人随着看热闹的人群慢慢散去。

“老鹰,明天我们也去试试?”找了一家客栈,订了两间上房,四人聚在朱文羽的房间说话。朱文羽兴高采烈道。

“朱兄,说句实话,我觉得此事没这么简单,其中定有蹊跷。”沙漠却是若有所思。

“这能有什么问题?”玛雅觉得奇怪。

“就是,这能有什么问题?不就是打擂吗?”朱文羽也道。

“朱兄,我只问你一个问题。”沙漠慢条斯理地说。

“什么问题?”

“朱兄,你在皇宫中长大,可谓见多识广,但你有没有听说过打赢一个擂台赏金高至一千两金子的?”

“这……”一句话问得朱文羽也说不出话来了,转头看了一眼唐韵和玛雅,二女也茫然地摇摇头:“没听说过。”

“正是,一千两金子的赏格,确实闻所未闻,这其间便透着蹊跷。”沙漠正色道。

------------ 第二十二章 燕山魏园(8) “说不定他根本就没想过要输,也说不定只是名号,根本就拿不出来呢?”朱文羽故意刁难道。

“不是。”沙漠摇摇头:“方才我也问了,开擂第一天那个博格尔确实把五大盘金灿灿的金子摆在了台上,真有一千两,不是唬人的。”

“真有?”朱文羽也觉得不简单了。

“说不定他就是有钱呢?”玛雅在旁边插嘴道。

“其一,任谁有多少钱也不是这么花的,一千两金子随随便便就掏出来,至少证明掏这钱的人富可敌国。其二,俗话说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没有人能肯定自己天下第一,何况那博格尔年纪也不大,不可能有把握就说这金子没人拿得走。其三:这金子究竟是谁掏的?为何要掏这么多钱出来?有何目的?”沙漠一五一十道。

“目的可能有几个。”朱文羽静下心来,也慢慢分析道:“其一,拿出这么多钱来就是为了让人震惊,也就是说就是为了震动世人,让这影响最大。一场擂台可能注意的人不多,但一场有一千两金子的擂台便会人人注意了。”

“对,其二,想要武功更高的人来打擂。俗话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有些真正的武林高手也许不屑于上台打擂,但若是这擂台被这一千两金子抬起名来,想要钱的会冲着钱来,不要钱的也会冲着名来,更何况还有块‘天下英雄’的牌匾,就算是蒙古大汗赐的,但这四个字也会让不少人非得去争一争不可,如此便会有更多的武林好手过来打擂。”沙漠续道。

“看来这个博格尔是铁了心要见识真正的中原武林高手了。”朱文羽沉思道。

“若只是想见识武林高手,找到少林武当去,凭他们的身手也能定碰上好手,问题在于他们是蒙古人,如此大张旗鼓摆下擂台,把武林高手约过来,恐怕还是想以此扬名,给大明抹黑,替蒙古增光。说句实话,那块什么‘天下英雄’的牌匾虽说是蒙古大汗给的,但若是很久都没被人能把它拿下来,中原武林的脸也就丢得差不多了。”沙漠道。

“嗯,既是这样,我明日更得上台了。”朱文羽道。

“可惜南宫兄不在,否则的话倒是可以让南宫兄先上台,探探他们的底细再说,朱兄你还是不要随意出面为好,至少也得多看几场,知己知彼方可一举成功,稳操胜券。”沙漠道。

“嗯,那我先看几天。”朱文羽深觉有理。

“还有方才朱兄提到燕王所说的蒙古大军之事,朱兄以为如何?”

“我一听就觉得有点问题,听说魏国公的病也是大半年前开始发作的,魏国公是镇守大明北疆的大将,大明在蒙古有细作,蒙古在大明自然也有不少细作,并且必定以北平山西一带为重,魏国公一病,蒙古必定能得到消息,蠢蠢欲动也是自然之理。”朱文羽也道。

“对极,在我想来,擂台之事和蒙古大军异动二者之间,燕王身为王爷,封邑北平,必然是关注后者多些,今日叫朱兄过来,恐怕最主要的还是后者。故而我想朱兄也不便将打擂之事看得过重,打擂事小,国事为先,还是先打探蒙古军动静再说。”

“那老鹰你的意思是?”

“我是说朱兄你可以把南宫兄叫来,或是别的门派的高手,请几个来,让他们去打擂,我们则再邀几个帮手一同去打探蒙古军的消息。”

“不让我去打擂?”朱文羽略感一阵失望。

“是啊,羽哥不去打擂多没意思?”旁边的玛雅也囔道,她毕竟年幼,更喜欢热闹些,反倒唐韵只是微笑不语。

“呵呵,这便由朱兄自己安排了,朱兄打擂,让别的人去蒙古大营也成。”沙漠笑道。

“谁去打擂慢慢商量不迟,还是先想找谁吧。”唐韵微笑着在一旁插言道。

“呵呵,你看我这脑袋。”朱文羽拍拍头:“越来越不中用了,人还不知道叫谁呢倒先想着谁去打擂了,哈。”玛雅沙漠闻言也笑了出来。

“那我们先合计合计,看叫谁帮忙合适。不过我还是想别叫木头为好,他难得有时间和小离在一起,让他们多待几天。”朱文羽道。

“嗯,对,就是。”唐韵连连称是。

“还是明日先看看那些人的身手再定吧。”沙漠道。

朱文羽也觉有理,若是那些蒙古人身手普通,请出几个掌门人那也过于大动干戈,还得欠下很大的一个人情,指不定更会让那些掌门人心生不满,觉得过于轻视他们,请他们以掌门之尊去对付几个小人物。

第二日,四人早早便赶到城北,只见那擂台边早已围了不少人,辰时刚过,台上便有个瘦瘦的小胡子拎着一块铜锣走到擂台正中,“咣铛”地敲了一下,高声叫道:“博格尔公子北平城内设擂比武,单打独斗,死伤各安天命,过五关者赠黄金一千两!今日乃是第二十九天,现在开擂!”说毕又是“咣铛”一声锣响。

锣声未落,已有一个身着劲装的中年汉子手执一根齐眉棍噌地一下跳上擂台,一抱拳:“山西太原‘天马镖局’‘长生棍’孟岩!请指教!”说罢将手中的齐眉棍唰地一声一横,已是摆了个应招的姿势。

只见台上几个蒙古汉子对视了几眼,一个极是粗黑,下巴上满是胡须的的汉子站了起来,几步走到台中,与那孟岩相对而立。只见他比孟岩几乎高了一个头,手是执的是一根四五尺长的狼牙棒,黑呼呼的铁棍上一个大包,包上密麻麻的有不少尖锐的钢钉,泛着冷森森的塞光。

原来擂台上那三个蒙古人,札木图、术雷和腾必赤都是这擂台的第一关,其中札木图善摔跤,若是来人赤手空拳则由他上,术雷的兵器是狼牙棒,来人或是执棍杖一类的兵器则由他应付,腾必赤善使弯刀,由他来打发执刀或执剑的攻擂之人,三人都算是第一关,只需过一人即可,也可由挑战之人任选三人其一对阵。这回孟岩乃是齐眉棍的好手,便归术雷出阵了。

见术雷出得阵来,朱文羽打起精神,仔细看那二人对阵。只见那孟岩将一根齐眉棍点、扫、劈、挑、撩,舞得呼呼作响,威势颇为惊人,那术雷却是不紧不慢地将那几乎有五六十斤重的狼牙棒使得犹如无物一般,不闻丝毫风声,倒是孟岩那齐眉棍几次和那狼牙棒撞在一起,便如小石子打在山石上一般呼地一下弹开,根本近身不得。朱文羽暗自摇了摇头,这孟岩根本不可能是那术雷的对手。

果然,不到一百回合,孟岩的棍招已逐渐慢了下来,威势也不如刚开始惊人,些微有些力竭之相,便在此时,术雷已是棒法一变,将狼牙棒高举头顶,直直地向前砸了下来,“虎镇天山”这一下猝不及防,“长生棍”孟岩只得横架齐眉棍,硬生生接了这招,直震得虎口发麻,正要歇口气,谁知那术雷又是将狼牙棒高举过顶,又是狠狠地砸了下来,仍是一招“虎镇天山”!孟岩只好又架,如此反复好几次,术雷都仍是这招“虎镇天山”,一连使了四遍,气得孟岩哇哇大叫,却又无可奈何,只得一招招硬架,六招“虎镇天山”过后,只听“喀嚓”一声脆响,孟岩手中小孩手臂般粗细的齐眉棍竟已被术雷硬生生地砸断! 双手上连虎口都被震裂。孟岩一愣神间,被那术雷飞起一脚,登时被踢落擂台,嘴角渗出一丝鲜血。

术雷面不红气不喘一言不发面无表情地回到座中,台上几个蒙古人也都是面无表情,似乎早已料到那孟岩不可能是那术雷的对手。

接着,又一人飞身上台,抱拳报名道:“保定‘无影刀’谭玉江前来讨教!”

只见擂台上另一略为黑瘦的腾必赤站起身来,也是一抱拳:“腾必赤!”

二人站在擂台上,各处一侧,互相凝视半晌,却都未抢先出招,台下看客渐感不耐,纷纷起哄起来,催促二人相斗。突地,只听那腾必赤大喝一声,跨上几步,弯刀一闪,已是斜斜劈下!那潭玉江身手甚是灵活,头一偏,脚上一错,避过刀锋,右手的无影刀却是如闪电般由下而上翻手而出!腾必赤似是微吃一惊,缩身避过,那无影刀几乎是贴着小腹划过,惊险之极,人群之中顿时发出数声惊呼。

再看台上那几个蒙古汉子,札木图和术雷正自目不转睛盯着场上二人,克尔札、朱古尔汗等却似眯着双眼不以为意。

“无影刀”谭玉江连出数刀,刀刀紧逼,那腾必赤虽被逼退几步,却是身形灵活,步法灵动,丝毫不乱,突地只见那腾必赤又大喝一声,唰唰唰接连劈出几刀,势大力沉,谭玉江闪避不及,只得硬接,只听“叮叮叮叮”几声脆响,谭玉江已被那腾必赤的刀势逼得连退几步,到了擂台边缘。谭玉江心头焦躁,急欲扳回劣势,陡然行险,看准腾必赤的刀势,身子一侧,堪堪避过刀锋,右手无影刀却是一伸,直挑腾必赤的左腿!

谁知那腾必赤使的是蒙古草原上常用的弯刀,与中原刀法大不相同,使出的刀招中往往是斜向下劈出,且在招式结束之时自然而然地向外一拉,划出一道弧形。那“无影刀”谭玉江并不熟悉,让过刀锋,正自伸手直挑腾必赤的左腿,只觉刀尖入肉,顺势一带,便在那腾必赤的左腿之上拉出一道长长的血口,正自暗喜,突觉左臂一阵发凉,紧接着一阵巨痛,低头一看,只见自己左臂齐肘处血如泉涌,肘部以下居然已被腾必赤那锋锐无比的弯刀斩落,眼前顿时一阵晕眩,站立不稳,摇摇欲坠。腾必赤也捂住左腿伤口,几步退到台中,微微皱眉。

“师兄!”“师兄!”台下数人纷纷跃上,扶住谭玉江,点穴止血。更有两人对那腾必赤怒目而视,拨出刀来便要上前拼命。

只见人影一闪,那朱古尔汗已是一晃,到了众人前面,双掌一竖一推,一股暗劲涌起,将那两人推得倒退数步,愣在台上,朗声道:“擂台早有规矩,单打独斗,各凭本事,生死各安天命!”虽说得不甚标准,却是明明白白的汉人官话。

那两人一愣,想起确实事先便已言明,正好那谭玉江醒过来,带着虚弱的声音道:“张师弟,高师弟,别打了,我们……走!”各人纷纷围上,抬着那谭玉江下台而去。人群中纷纷发出啧啧叹息之声。

台下的朱文羽看得分明,若论这第一关,昨日的札木图,加上今日的术雷和腾必赤,这三人武功虽有功底,却最多也只是算是二流角色,恐怕最多仅能和唐韵打个平手,连玛雅都差不多能胜他们。但就方才第三关的朱古尔汗那一推,朱文羽便已看出他内力不弱,招式精奇,气势沉稳,武功实已到了一流高手境界,就算“冷面灵官”南宫灵或是“剑雨飘香”唐剑来了也不一定就定能胜他,沙漠已难是他的对手,怪道那“安平镖局”的局主“铁笔罗汉”欧阳东城也会伤在他的手下。

“朱古尔汗已是如此,第四关的昭乌达,还有那个当擂主的年轻公子博格尔武功说不定更高,看来已是相当于中原一派掌门的功力了,朱兄觉得谁来打这个擂台最合适?”沙漠一边看一边问旁边的朱文羽。

“我看这朱古尔汗也就木头,唐剑,还有丐帮的燕兄便能对付。至于昭乌达,毕竟还不是擂主,随便请哪一派的掌门人都不太好,倒是可以请‘铁丐神龙’周老哥出面,差不多应该能打发得了,还有少林寺的几位木字辈的长老应该也差不了,都能出面。”朱文羽一看边一边思索。沙漠闻言点点头,表示赞同。

“至于那个博格尔,昨日今日都没见他,不知底细如何,若真是比那昭乌达的武功更高,恐怕就只能请哪派的掌门出面了,少林武当,还有丐帮唐门南宫世家,这几家都是中原武林大派,掌门人帮主出面动静小不了,最好还是别找他们,不知道华山派掌门‘凌峰剑雨’祝未风或是泰山派掌门清坤道长武功如何?嗯,对了,最好还是华山派祝掌门出面较好些,毕竟木云大师和青峰道长,还有泰山清坤道长都是出家人,来打擂台站到台上看起来也有些不伦不类,祝掌门最好,若是能比周老哥稍强一些,对付这个博格尔也就应该差不多有点把握了,要不然我自己出手也行。”说到这,朱文羽又有些眉飞色舞了。

------------ 第二十三章 暗涌伏波(1) “不行的,朱兄,照打擂的规矩,须是同一人从第一关打到第五关方可算过关,不能分由五人去闯他们五关的。”沙漠摇摇头。

“呵呵,这倒是忘了,”朱文羽一拍脑袋。“这么说就只能是几个掌门出面了,华山派的祝掌门,或是谢老爷子还差不多,要不就我去。”朱文羽真个是有点跃跃欲试了。

“那到蒙古军中打探之事呢?”沙漠问道。

“那我也去嘛,又不是一回事,轮着做嘛。”朱文羽笑嘻嘻道。

“此事须得好好商议一下,我们回去吧。”沙漠道。

“走吧。”朱文羽道。

“我想起一件事来。”回到客栈,唐韵突道。

“什么事?”朱文羽随口问道。

“不管谁去蒙古军营打探消息,都得要听得懂蒙古话啊,我们谁也不会啊。”

“呀!”朱文羽一拍桌子:“韵儿说得正是,差点忘了,我们几个人跑到蒙古军中去跟聋子差不多,什么也听不懂。”

“我倒是没想过这问题。”沙漠一愣,陷入沉思道。

“那只能找些听得懂的人去了。”玛雅插言道。

“正是,看来还真得好好挑人才行。”朱文羽也道。

房中一时安静下来。

“不知北平城里的武林中人听不听得懂蒙古话。”沙漠忽道。

“嗯,这倒是,应该是听得懂的,原来这北平城就是前元的大都,蒙古人很多,城里的百姓应该大多会说蒙古话。”朱文羽也猛然醒过来。

“嗯,我也在想,去找些北平城中或是附近的一些武林人物,和他们一道去蒙古军营打探消息,他们听,我们则负责他们的安全。”沙漠续道。

“这也是一个办法,还有魏国公属下的一些将官,说不定也懂蒙古话,也行。”朱文羽点头道。

“最好还是找些会武功的去。”沙漠摇了摇头,似乎有点不以为然道:“到蒙古大营车中打探消息乃是十分凶险之事,若是自己有些武功,特别是轻功,行动间会方便许多,朱兄到时也只是多加照应而已,若被发觉,施展轻功逃命,朱兄就算是断后,也稍稍容易脱身些。若只是一些寻常官兵,一旦被蒙古人发觉,陷在蒙古军营之中,要想脱身便千难万难了。”

“这倒也是。”朱文羽点头称是。

“那到底请谁啊?”玛雅一听为难道。

“嗯,我去找找那个什么‘安平镖局’的什么‘神笔’……”朱文羽道。

“‘安平镖局’的老局主‘神笔镇西山’欧阳锡伟。”沙漠更正道。

“对,欧阳锡伟,听燕王说他算是北平城武林中人的领袖,让他找合适的人跟着我们一道去打探蒙古军的军情,至于打擂的事,就指不上他们了,还是我自己上吧,叫别人实在是不好。另外,老鹰,丐帮弟子遍天下,蒙古军那边不知道有没有丐帮中人,他们能不能帮点忙?”

“这个我也不知道有没有,不过这种事不同于送几个消息,要潜入蒙古军营,事关重大,恐怕得师父师叔点头才成,最起码也得要师兄同意,我做不了这么大的主。”沙漠道。

“行,那就把你燕师兄也请来。”朱文羽一扬手。

“那还请不请华山派的祝掌门了?”唐韵见半天都没提这事,便问道。

“祝掌门那边暂时还是先不请算了。擂台那边就我上吧。”这话说得勉强,还一脸的无奈之色,其实朱文羽内心却是早就盼着活动活动手脚了,这别人如何知道?

四人又细细地参详密议了一番,便又上街而去,朱文羽去那安平镖局找欧阳局主,沙漠要去丐帮的北平分舵,命北平分舵的分舵主“铁扁担”毕延择派人带一封书信到总舵给师父“铁手天龙”谢非,请示调用蒙古境内丐帮子弟帮忙打探蒙古大军动向之事。至于唐韵,则被玛雅拖着上街玩去了,两女都是第一次来北平城,这前元的大都可算是除京城外少有的繁华之地,二女少不了得逛逛街兴致勃勃地到处游玩一番。

安平镖局乃是京城中最大的镖局,占了一处大大的宅院,高高的院墙,正对大门左右各有一座石坛中,各竖一根两丈来高的旗杆,旗杆顶上高高飘着两面大旗,左首旗上写“安平”两个大字,银钩铁划,刚劲非凡。右边旗上两个角上各画有日月图形,中间则是一只登云飞踏的猛虎,旗子随风招展,那猛虎便如即刻要从旗上奔下来一般,栩栩如生。大门外则是两尊大大的石狮,左公右母,张牙舞爪,颇有威势。朱漆的大门上两排擦得铮光瓦亮的铜钉闪闪发光,门顶匾额写着“安平镖局”四个金漆大字,大门洞开,进门处左右各侍立两个劲装结束的汉子,腰板笔挺,一股英悍之气。朱文羽上前一拱手:“武林后辈朱文羽求见欧阳老局主。”

“请公子稍待。”其中一汉子拱手道,一溜烟地跑了进去,不一会便回答道是老局主有请。

朱文羽随那汉子步入正堂之中,只见一个白胡白眉白发苍苍的老者坐在堂上主位之上喝茶,只见他面色红润,一看便是个健朗的习武之人,只是眉目间略显愁眉,似乎有些憔悴,见他进来,放下茶碗站起身来。

朱文羽心知这位便是那安平镖局的老局主“铁笔镇西山”欧阳锡伟了,一抱拳道:“后辈朱文羽拜见老局主。”

“朱公子客气了,请。”欧阳锡伟一让,回到座中坐了下来。

“公子请用茶。”一个年轻家丁端上茶来,轻声道。

“多谢。”

“朱公子从哪里来?不知找老夫有何事?若是有镖要托,只因犬子打擂受伤,本局暂不接镖,还请公子见谅,另寻他处,北平城中尚有大风、福威两家镖局,具都实力不凡,若是公子有意,老夫可修书推荐,必定让朱公子满意。”待朱文羽喝口茶,那欧阳锡伟便开门见山道。

“多谢老局主盛意。只不过在下并非为托镖而来。”

“哦?不知朱公子有何贵干?便请直言无妨,老夫若是能帮得上忙,绝不推辞。”这欧阳锡伟身为北平城中武林人物之首,果是急公好义之人,即道。

“一则听闻欧阳局主和蒙古人打擂受伤,在下特来拜望,二则还有件小事,想烦请老局主帮个忙。”

“多谢朱公子了,犬子受些小伤,多劳武林朋友挂念,老朽感念不已。朱公子有何事只管明言,但能出力之处,老夫自当略尽维护绵薄之力。”

“此事也和蒙古人有关。近来听闻蒙古大军频频异动,燕王急欲探听蒙古大军的真实目的,想找几个懂蒙古话的武林中人到蒙古军中打探一番,以早作防备。”朱文羽也不客气,直接道。

“哦,原来朱公子是燕王府中人?”

“在下并非燕王府人,只是恰逢其事而已。”

“朱公子也是武林中人?”

“不敢,和老局主比起来,在下只是个武林后辈、无名小卒而已。”

“呵呵,公子过谦了,若是老夫还未老眼昏花的话,朱公子恐怕身负绝技,绝非无名小卒一流。公子是受燕王之托吧?”

“呵呵,在下实乃锦衣卫副指挥使,确是受燕王所托而来,不过在老局主面前,在下只是武林后辈而已,绝不敢以官身相欺。”朱文羽笑道。

“朱公子果然不失武林中人本色。朱……”欧阳锡伟陡地睁大眼睛:“朱公子莫非便是前年在那少林寺中意欲调解少林派和唐门纷争的那位朱文羽朱公子么?”

朱文羽一时未料到此事居然也传到这北平城中来了,只得苦笑道:“不敢,正是晚辈朱文羽。”

“朱公子果然少年英雄。”欧阳锡伟的声音突地转得极冷,脸上的笑容也刹时间变成了冷笑:“朱公子偏袒唐门,令我少林寺中两位大师惨死于唐门之手,想不到今日你居然送上门来,我欧阳锡伟今日便要替少林寺报仇!来人,取我的铁笔来!”

朱文羽一时没弄明白,忙站起身道:“老局主请稍待。方才老局主道是少林寺中两位大师惨死,哪位大师死了?”

“你还装模作样的作甚?前年唐门害死了木叶大师,结果方丈大师被你花言巧语骗得不去找唐门报仇,十日前方丈大师又被害死,这都是你朱文羽和唐门所为,今日不报此仇我欧阳锡伟誓不为人!”欧阳锡伟已是怒发冲冠地站起身来,指着朱文羽骂道。

朱文羽大吃一惊:“木云大师死了?被谁害死的?老局主也是少林中人?”

“老夫本是少林俗家弟子,木叶大师更是老夫的堂弟,朱文羽,唐门害死我少林两大高僧,你朱文羽也是帮凶,今日我先取了你的狗命,他日再找唐门报仇!”旁边的家丁已将两支精钢打就的铁笔呈了上来,欧阳锡伟一把抄过,双笔一扫,带起呼呼风声,笔尖指着朱文羽道:“你取兵刃吧。”正说着,镖局中的三四十武师有的执棍,有的持刀,已将正堂团团围了个水泄不通!

“老局主稍待,在下今日是第一次听到这消息,方丈大师圆寂了?是几时的事?何人所为?”朱文羽一时还没从这么震惊的消息中反应过来,仍是满心不相信地问道。

“便是十日之前,九月初七!朱文羽,你不用装模作样,此是定然便是你和唐门勾结所为,先是杀害了木叶大师,这次又害了方丈大师,如此深仇岂能不报?朱文羽,你束手就擒吧。”欧阳锡伟怒目圆瞪。

“欧阳老先生,晚辈确实是今日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晚辈到北平已一月有余,方丈大师之死绝对和晚辈无关,还望老前辈明鉴。”朱文羽知道此时若是使出雷霆剑来,这个黑锅便背定了,还是尽力解释道。

“就算不是你朱文羽动手,你也绝对逃不出干系,反正你今日是休想轻易离开,我擒下你送往少林寺交木灵大师发落。”说罢欧阳锡伟双笔一晃,身形一错,右手疾点朱文羽左肩,左手铁笔护住周身,一招仙女引针,已是朝朱文羽攻来。

欧阳锡伟号为“铁笔镇西山”,善似一对判官笔,又称状元笔。欧阳锡伟这对判官笔乃精钢打就,长三尺,比之寻常的判官笔略长,不似普通判官笔般有一圆环,而是直直的一根笔杆,粗约一寸,精光铮亮,笔头也不似一般的尖细,却是打成了扁平小刀之形,欧阳锡伟以三十六路“陆判官笔法”驰名江湖,他开创安平镖局,行镖三十余年,从未出过半点差迟,除了因他为人豪爽交游广阔,黑白两道都会卖他几分薄面之外,他这一手仗以成名的“陆判官笔法”也是原因之一,有些不愿卖他交情的人欲下手劫镖,也大多伤在他的铁笔之下,更因他深知出门万事难,在外靠朋友之理,遇人劫镖之时也是多有容让,好言相求,不至万不得已决不动手,即使动手也是点到为止,让对方知难而退便收手,最多伤人非要害之处,从未害过一条人命,便是打退对方也仍是以好言相求,决不以胜者自居,故而行镖越久,朋友越多,以至于到后来他已根本不用出面,安平镖局镖旗到处,武林人物都会卖他的面子不去动他的镖。他这三十六路“陆判官笔法”重处如搬山移海威势惊人,轻处似引线穿针精巧灵动,左右两支笔除穿、点、挑、刺、戳等判官笔常用招数之外,还因笔尖为扁平小刀,又多了划、削、割等诸多招数,在武林中自成一路,闯下招牌,在北地武林中犹有声名,颇受同道中人敬重。

朱文羽叹口气,脚尖一点,身子微微一侧,让过一旁,欧阳锡伟的铁笔贴着身前两寸之处掠过。“老先生,请慢动手,且容在下解释。”

“休得花言巧语再来哄骗!先擒下你再好好清算你这狗贼的恶行!”欧阳锡伟道,又是一招挂印穿喉,紧逼而来。

------------ 第二十三章 暗涌伏波(2) 明明知道是误会,但这位白发苍苍的老局主却是认定了朱文羽是害死少林高僧木叶大师和方丈木云大师的帮凶,不由分说地招招紧逼,朱文羽实在是不想和他动手,更不想束手任他所擒,只得步步容让,任那欧阳锡伟招招欺近,只自施起轻功一一避让,却不出招还击。

白猿献果、叶底偷桃、双蝶舞花,欧阳锡伟递出数十招,招招都似要在朱文羽身上扎上个透明窟窿,却又招招都被他侧身堪堪避过,每一招都似间不容发擦身而过,却都沾不到朱文羽一根寒毛。数十招过后,见朱文羽只是避让却不还手,怒道:“奸贼休得装模作样故作大方,老夫绝不会领你的情。狗贼你害我少林高僧,实为武林败类,今日你要么把我打倒,要么束手就擒,你我绝无善了!”

围在正堂之外的安平镖局的武师手拿兵刃也纷纷怒喝不已,只是老局主在屋中与敌人动手,一来怕人多拥挤多有意外之伤,二来也不宜帮手以示对老局主的尊重,只是一边仔细将正堂围个严实,防止那朱文羽逃脱,一边大声咒骂,替老局主喝彩,朝朱文羽示威。

朱文羽任督二脉已通,加之易气养生诀道家先天纯阳真气,虽不忍出手反击,只是约束真气,施展轻功不住闪避,但体内雄浑内力流动,行动间仍是迅捷无比,百余招已过,欧阳锡伟居然连一招都递不到他身上去,加上年老体弱,已是微微气喘,已知这朱文羽的轻功比之自己高出不止一截,他如此闪避,便是再打上三百招也无奈他何,只因心下认定了朱文羽乃是害死木叶木云的元凶,好个老英雄,心一横,决心与朱文羽硬拼一把,心道朱文羽小小年纪,内力修为必定有限,若是全力攻去,逼得朱文羽以内力相搏,凭自己数十年的功力,就算是在比拼内力之时受些伤,也必定可以将朱文羽生擒掌下,交与少林寺发落。心念及此,欧阳锡伟大喝一声,两手铁笔一扔,双掌一竖,一招排山倒海,顿时一股劲风涌起,周围一丈方圆都在他真力笼罩之内,直朝朱文羽攻去。

围在门外安平镖局的武师们纷纷惊叫,跟随老局主几十年,极少见过老局主会以真力与人硬拼,老局主年近八十,虽说练武之人老而弥坚,但毕竟年老气衰,若是万一有个闪失,便是得不偿失,故而纷纷大叫:“老局主小心!”

朱文羽只觉一股绝大的暗劲如潮水般汹涌而来,心知这位老局主拼命了。此时若是朱文羽也运起功力硬接硬挡,凭他的易气养生诀,再加上任督二脉已通,真气流转循环不绝,比之欧阳锡伟只高不低,两强相较,以硬碰硬,恐怕这位欧阳锡伟便得身受内伤,再加上年事已高,重伤之下便有性命之忧。但他欧阳锡伟武功却非绝顶高手,却是素来侠名甚著,在北平城乃至整个北直隶省中都是颇有声名,为北地武林领袖人物,这回只是因为误会要为少林派的木叶木云两位高僧报仇而对朱文羽动手,朱文羽又如何能让这样一位老英雄身受重伤呢?但他如此以内力逼来,周围一丈之内都被他真力笼罩,避无可避,除了同样以内力相拼,别无他法,除非朱文羽宁愿被欧阳锡伟重伤从而为他所擒,朱文羽再如何容让也无如此让法。

说时迟那时快,不容朱文羽多想,便在眨眼之间,欧阳锡伟双掌推出的两股掌力已沛然而至,朱文羽无奈,身形一顿,两手一搭,已是搭在欧阳锡伟双掌的边缘,却在接触的一瞬间一拖一带,已顺势使出了乾坤大挪移心法,左掌向左一引,右掌向右一拉,欧阳锡伟两股掌力已被带得分开而出,朱文羽运起易气养生诀先天内力,再顺着掌势一偏一转,两股掌力居然各被他带得转了一个小圈,碰地一声对撞在一起。此乃欧阳锡伟全力推出的两掌,居然一下被朱文羽带得两股掌力相交,便如欧阳锡伟以全力自己和自己对了一掌一般,两股掌力不大不小正好势均力敌,反挫之力顿时将他两只手掌猛击而开,欧阳锡伟如受重击,虽未受内伤,却已是两臂酸麻,头脑巨震,一时脑中一片空白不明所以,愣在当地。

守在正堂之外的几个武师大惊,以为欧阳锡伟伤在了朱文羽手上,纷纷大喝抢入堂中,手中刀剑齐举,直朝朱文羽攻来,另几人则朝那欧阳锡伟奔去。

朱文羽腾身跃起,长笑道:“少林高僧之事与朱某无干,不过朱某自会查个明白,给老局主一个交代,朱某告辞。”一边说一边在堂柱上一蹬,人已如离弦之箭一般平平射出,刚好从那些武师头顶略过,脚尖在一支剑身上一搭,再在一根棍尖上一点,已是穿出正门,话音未落,已落在堂前院中的地上,一蹬,已掠上院墙,再一蹭,已是上了安平镖局隔壁家的屋顶,飞身踏步而去。

几个武师犹自要追出门去,那欧阳锡伟已是缓过神来,无力地抬起手叫了一声:“别追了。”几个弟子和镖局的镖师纷纷小心地扶着欧阳锡伟回到座中坐下,欧阳锡伟一头是汗,手足无力,靠在椅中喘了几口粗气,又喝了口茶,半晌才道:“不用追了,追不上的,就算追上了也打不过他,这小贼的武功实在厉害,北平城中无人能是他的对手。”众人大惊,未料到朱文羽那样一个柔弱公子哥儿一般的样子,居然有如此武功,连“铁笔镇西山”欧阳老局主也败在他手中。

“去,把大风镖局的程局主,福威镖局的卫局主,还有城东‘虎鹤如意’包海图包老师,‘金刀铁马’霍青雄霍老爷子,还有城北登云斋鞋铺龚家的账房龚路龚先生,把这几个人都请到安平镖局来,就说我欧阳锡伟有要事和各位老师商议,万望各们英雄即刻来局里一趟。”欧阳锡伟挥挥手,吩咐道。

“是,老局主,我们即刻去请。”几个弟子应声而出,向外奔去。

“请龚路龚先生的时候别让登云斋的顾老板知道,悄悄地找到龚先生和他说就行,别没事大声嚷嚷。”欧阳锡伟似乎想起什么,突然大声嘱咐。

八`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 从安平镖局出来,白日间施展轻功不便,幸好此时天已近黑,街上行人不多,朱文羽身形又快,倒是无人注意到屋顶上居然有人疾奔,掠过几道屋顶,找了个稍偏僻一点的小巷子,看看四下人少,腾地一声从屋顶跃下,落在巷中,正好被一个坐在巷中墙根下的老乞婆看见,吓得瑟瑟发抖,瞪大眼睛颤动着嘴唇说不出话来,朱文羽微微笑笑,从怀中掏出一两多散碎银子,随手一抛,正好落在老乞婆的脚前,也不说话,飘然而去。那老乞婆愣了半晌,哆哆嗦嗦捡起碎银,仔细看了看,颤颤巍巍不住发抖地拜倒在地,不住磕头,嘴中喃喃叫道:“救苦救难罗汉佛祖,救苦救难罗汉佛祖。”

朱文羽回到店中,正好沙漠也从丐帮北平分舵回来,朱文羽便将在安平镖局中的遭遇说出,沙漠大吃一惊:“木云大师被害了?”

“大概是,我看那欧阳老局主不像是妄言欺人,说不定真的是少林寺发生变故。”朱文羽点点头。

“那会是谁下的毒手呢?”沙漠喃喃道。

朱沙二人对望一眼,都同时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答案,不禁齐声轻呼道:“天衣盟!”

不错,先前少林达摩院首座木叶大师被害,因是死于唐门六毒之一“无影粉”之下,后来经询问唐门门主“飘雪仙子”沈园雪,才知“无影粉”在唐门中早已失传,不太可能是唐门中人所为,后来又玛雅提过曾奉云南五毒教教主“飘渺仙姝”何红花之命去往少林寺送一样东西,便觉得木叶大师之死极有可能是天衣盟所为,此时木云大师又被害,而木云大师身为少林寺的方丈,同时也是少林派的掌门人,武功既高,在武林中已少有敌手,又极少出寺门,他遇害自然是在少林寺中,而少林寺高手如云,若是有人想明攻明打杀害木云大师,可说是以一人之力挑了整个少林寺,这几乎都是不可能的事,故而木云大师最大的可能便是遭受暗算而亡。如果是暗算的话,无论是偷袭还是下毒,嫌疑最大的自然还是那天衣盟了。

“如今少林寺的掌门人是谁?”沙漠突然问道。

“不知道,欧阳锡伟那老家伙一心认定是我害死了木云大师,话都不让我说,我根本来不及问清楚。”朱文羽想起那白发苍苍的欧阳锡伟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嗯,不过就算木云大师不幸身亡,少林寺的新掌门人也不可能这么快便上任,多半是推举一人为主事,暂行方丈之职,至于接位,可以慢慢再说。”沙漠道:“只是不知如今主事的人是谁。”

“大概是木灵大师。”朱文羽突道。

“哦?为何?”沙漠大为奇怪。

“那个欧阳老糊涂曾说过要把我擒了交给木灵大师发落。”朱文羽回忆道。

“是木灵大师?不是木空大师?”沙漠追问一句。

“是木灵,不是木空,怎么了?老鹰,有问题吗?”朱文羽见沙漠反应这么大,略有些奇怪。

“是有点奇怪。”沙漠沉思道:“木空大师乃般若堂首座,木灵大师是罗汉堂首座,木雨大师则是菩提院首座,按理来说除了少林方丈木云和达摩院首座木叶之外,职份最高的应该是木空大师,也就是说,木云木叶身故,除非有特别的原因,否则照常理应该是木空大师暂代方丈之职,而不会是罗汉堂的首座木灵大师。”

“你是说木空有问题?”朱文羽从未想过如此细,愕然道。

“那倒不一定,只不过不太合常理而已,若是木云大师死前有遗命,一般也应该是由木空接掌少林派,若是没有遗命,按常理也应该是木空,如今却由木灵接掌,那除非是一种情形。”

“什么情形?”

“就是木云大师临死前有遗命,特意选定的木灵,而不是木空。那定然是有特别的原因了。”

“嗯,这倒也是。”朱文羽点点头。

“还有,我原来想这件事就有点奇怪。”沙漠一边整理思路一边道:“木叶大师身为少林派的达摩院首座,位份虽高,却也极少出寺,不会有什么仇家,为何天衣盟非得将他害死?难道只是为了挑起少林派和唐门的矛盾以从中渔利?有没有更深层的目的?我原来一直有点想不通,不过像这种事情,和我们以前断案是一样的,一桩案子的发生,首先要去看这件事发生之后对谁最有利,这个人往往便是整个案子的重要突破口。如果放到木叶大师之死这件事上来说还有点看不出来,但如果木云大师也死了,那么最为得利的便是木空大师了,同样,若是木空也死了,最有利的便是木灵。但此时木云方丈大师死了,本来最该接替掌门之位的木空却一点消息没有,而是由排在第四位的木灵大师暂代方丈之职,那么定然会有很重要的原因不能让木空云执掌少林派。”

“你的意思是说木空大师有问题?而且这还和天衣盟有关?”

“不不不,我也只是觉得有些奇怪而已,并非指木空大师有什么问题。少林寺的方丈木云大师被人暗害而死,非同小可,此事恐怕江湖上会掀起绝大的风波。”

------------ 第二十三章 暗涌伏波(3) “看来我得上少林一趟。”朱文羽喃喃道。

“那这蒙古大军和打擂的事如何?”沙漠问道。

“打擂的事可以不管,蒙古大军之事恐怕有些麻烦,确实不好走开,只不过不去一趟少林寺,我怕少林和唐门又起纷争,那样就会出大乱子了。”朱文羽皱眉道。

“我觉得不然。”沙漠摇头道。

“哦?为何?”

“木叶大师之事你已写信给木云大师,木灵大师也必然知道,更重要的是如果这次木云大师是被暗害而死,而木空大师又可能有些问题的话,那么少林派不一定把木云大师的死算在你或者唐门的身上,否则的话早就会有消息传遍江湖了,不至于由你刚刚从欧阳锡伟那儿听到此事,连我今日去北平分舵,毕舵主也没有听到此事的任何消息。我看多半是少林派暂时不想过于声张,有意控制消息,欧阳锡伟只是因为是少林派的俗家弟子,名望又高,才会知道此事,找你算账。此时若是你主动找上门去,反而不好,容易把自己和唐门扯进去,最好是让他们来找你或者找唐门时你再去应答,不宜主动去打探。”沙漠娓娓而言。

“嗯,有理,不过其中的内情最好还是能打探一下,随时注意那边的动向。”朱文羽点点头。

“我一会再去一趟北平分舵,让他们打听一下少林派的消息。”沙漠站起身来。

“嗯,那打探蒙古军营之事如何?”朱文羽问道。

“实在不成就别找欧阳老局主了,少林派的事一日不明,你在他眼中都还是重要的嫌疑,想通过他出面找北平城内懂蒙古话的江湖中人恐怕就不成了,可以先缓一缓,再看两天,来看看丐帮这边能有些什么消息。”沙漠一边往外走一边道。

沙漠一出去,朱文羽都简直有些发愁了,打擂的事好办,但却是小事,重要的还是要去蒙古军中打探蒙古大军的军情,自己不懂蒙古话,去了也是白搭,看来只能到徐达的军中找一些会蒙古话的军士,自己带着往蒙古大营跑一趟了。

朱文羽正自暗自盘算,玛雅和唐韵两女却已是兴高采烈地逛街回来了,这些天出入双双对对的,两女已犹如好得蜜里调油一般,相处得极是相得,玛雅乃云南苗疆女子,不似中原女孩子般多用胭脂红粉,唐韵便主动要教她调脂用粉的,弄得玛雅也是兴致颇高,这回上街便采办一堆的腮红胭脂,有桃红的也有玫瑰红的,准备晚上好好学学,二女又买了些玩偶面具等小玩意,再加上一人一包炒得喷香的五香瓜子,一边嗑着一边有说有笑地回到客栈,见朱文羽呆呆地坐在房中,还奇怪这猴儿怎么可能会老老实实地呆在客栈里。

“羽哥,你不是去安平镖局了吗?怎么样了?”唐韵问道。

“和人打了一架。”朱文羽头也不抬,没好气地道。

“啊?怎么了?出什么事?”二女吃了一惊,忙齐声问道。

“少林寺的木云方丈大师死了。”

“啊?!”这消息更是让二女大吃一惊,少林寺乃是中原武林第一大门派,少林方丈和武当掌门历来便犹如武林中泰山北斗一般,如此一个顶尖人物居然突然死了,这消息实在是过于惊人,二女张大嘴一时说不出话来。

“怎么回事?羽哥,木云大师怎么会死了?谁害死的?这和你去安平镖局打架有什么关系?”唐韵先醒过神来,急急问道。

“安平镖局的老局主欧阳锡伟是少林派的俗家弟子,非得认定是我害死了木云大师。”朱文羽没好气地将到安平镖局的经历说了一遍。

“这个欧阳锡伟也真的是越老越糊涂,羽哥你哪是什么凶手嘛,见都没见过木云那个老和尚。”玛雅也插嘴道。

“见是见过的,只不过也有快两年没见了,就上次去少林寺见过一次。”朱文羽顺口道。

“那现在怎么办?”唐韵思索半天,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老鹰去丐帮的北平分舵去打探消息去了,等他回来再商量一下吧。”

便在此时,正好沙漠回到客栈。

“怎么样?”唐韵和玛雅见沙漠进屋,异口同声齐齐问道。

“他们也不知道此事,我要他们尽快打听少林寺的消息。”

“韵儿,玛雅,你们明日回一下魏园,替我带封书信给魏国公,请他在军中选几个会蒙古话的精细之人,我护着他们去蒙古大营打探那边的军情。”朱文羽道。

“嗯,好。”二女齐声应道。

“打擂的事越早弄完越好,明日我们便去打那些蒙古人的擂台。”朱文羽又道。

既然打擂只是朱文羽一个人出面,不用另找帮手,能早点解决此事也算少了一事,对燕王那边也有个交待,沙漠略一思索,点点头:“也好,早打早完。”

“那不行,我们要等你打完擂再走。”唐韵玛雅二人似乎约好了似了,又是异口同声道。

“算了算了,又不是什么大事,不就是打几场架吗?没事的,你们办你们的事去。”朱文羽不耐烦地扬扬手。

“不行,我们不走,看你打完再走!”唐韵和玛雅互相对视一眼,又是异口同声道。

“好了好了,朱兄,你就让她们看了打擂再回去吧,要不她们回去也不放心。”沙漠过来打圆场。

“就是嘛。”玛雅嘟着嘴道。

“好吧好吧,那就打完再走。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还这么罗嗦。”对于沙漠的话朱文羽一向都十分听得进去,没办法,只好举双手投降。

唐韵和玛雅这才高兴起来,“老鹰,你真好,谢谢哈。”玛雅简直快乐得跳起来了。

“多谢沙大哥啊。”唐韵也回头朝沙漠点点头。

“呵呵,一下子变成沙大哥了?呵呵,谢我干嘛?我又没做什么。”沙漠微笑道。

事不宜迟,第二日朱文羽四人便又跑到城北,远远便看到擂台边早已围了满满一圈的人,这一月以来的擂台倒是把这周围两三家酒楼茶馆的生意带火了,比以往兴旺了好多倍,弄得几家店里的老板简直是希望这擂台摆得越久越好,财源才能滚滚,四海三江了。

四人挤到台前,刚好正有一四十来岁的汉子与那腾必赤剧斗,只见那汉子手执双刀,一般使双刀之人要么便是两柄刀一般大小长短,也有些是左手短右手长,短刀护身,长刀外攻,左手诱敌右手伤敌,长者可及远,近者手腕活,一长一短攻守兼备。但看这汉子却是反其道而行,左手执的二尺余长的长刀,砍削撩挑,右手短刀只一尺长,却是寒光闪闪手腕翻飞。

“这人武功不弱,自成一路。”沙漠忽道。

“韵儿,玛雅,你们看呢?”朱文羽有意考考二女的眼力。

“嗯,这人好像是左撇子,不过左手长刀似乎有点没力。”唐韵一边仔细看一边道。

“这人和一般的反着打的,他的长刀其实是护身,短刀才是主攻,招数有点狠。”玛雅因在赵敏那儿学了大半年,因经脉受伤无法再练内功,赵敏所教武功的全是招式,当年赵敏囚禁中原武林各大门派的数十好手,虽是使剑的居多,但也包括了不少使别的兵器的好手,学了不少杂七杂八的招数,尽数给玛雅演练出来,玛雅看了不知道有多少招,虽仍只是学的剑法,但这眼力却已在唐韵之上,已看出那汉子的招数奥妙,正是长刀诱敌,短刀攻敌,正所谓“一寸短一寸险”,尽是走的贴身近搏的路数,而腾必赤使的蒙古弯刀,却长于远攻,撩劈砍切威势惊人,乃是蒙古人在马背上使的兵刃,两马相交,马背上的人互相对攻,谁的力大,谁的手快,谁便会得胜,哪会如现在这样两个人贴得如此近?每一招都是刀锋贴着身子而过,惊险万分,比的是腾挪避让的小巧功夫,那腾必赤便十分不适应,有点占下风了。

人群中已是不时暴出叫好之声:“好!”

“‘阴阳刀’章智!好样的!”

“杀了他!杀了蒙古鞑子!”

那腾必赤似乎也已意识到此,果然,两人又斗了十余招,腾必赤眼见不妙,噌噌噌手法极快地连劈三刀,卷起呼呼刀锋之声,逼得那使双刀的“阴阳刀”章智不得不让开半步,右手的短刀正要寻隙挺身再刺,腾必赤已是退了两步,与那章智已隔了一尺来远,顺手又是几刀,仍是势沉力大,直如硬拼一般。

章智无奈,只得双刀举架,这章智的刀法别具一路,以小巧腾挪功夫见长,利于贴身近搏,内力并非其所长,但此时那腾必赤退出两步,手中的蒙古弯刀已顺势劈下,若是侧身闪避,两人相距更远,章智左手长刀诱敌则可,若说硬拼却非其所长,那时腾必赤的弯刀便更可发挥优势,自己则只有光挨打不还手之境了,故只能在此时趁着两人距离还未拉远,硬架几刀,再欺身近攻,不让对方远离自己,方可以已所长攻敌所短。

章智双手持刀,交叉于面门之前,奋力向上挡去。那腾必赤使的是蒙古人在马上对阵时用的弯刀,两人骑马对仗之时讲究的便是谁的力大,谁的刀快谁便能得胜,他这一刀如此硬劈下来,威势着实惊人,只听“叮叮叮”几声清脆的响亮,三把刀刀锋对刀锋的交在一起。章智本想以长刀架住腾必赤的弯刀,再以短刀近攻,贴近身去,但看那弯刀来势,实感独手难挡,没奈何地用双刀架住。

章智也是闪念极快,双刀一架,下面的脚已急速踢出!他本擅近身贴攻,讲究的便是身手快捷,这一脚直如无影无踪般,转眼间便已到了腾必赤的下阴之处,乃是一招撩阴腿。

谁知那腾必赤居然也是同样心思,手中弯刀被章智架住,脚下便是顺势一脚蹬出,这乃是他在马背上练出来的功夫,与对手两马并行,马上两刀相架,他这一腿直蹬对方马腹,便能让对方的马受痛跳起,身形一乱,便可乘势进击。此时被这章智架住,脑子里还没反应过来,脚上已是自然而然地蹬出,此乃是阵上蹬马腹的一脚,何等力大?他人又高大,又是使的弯刀从上往下劈落的,自然比章智高出一截,这一下便蹬在章智的胸口之上,但与此同时,下阴处却也是一阵巨痛,已被章智那无影脚踢中。好在他正好抬腿蹬出,章智这一脚的脚尖略略偏了一些,没有踢中会阴,但却也痛得让腾必赤眼前一阵发黑,跪在擂台之上,一时直不起腰来。

------------ 第二十三章 暗涌伏波(4) 那边章智也是,胸前正好被腾必赤一脚蹬实,犹如一块巨木般撞在胸口,胸前一阵巨痛,已知被生生蹬断了几根肋骨,只觉眼冒金星,一阵剧烈地咳嗽,嘴角已渗出血来。

转眼之间,两人都受重伤。腾必赤未料到章智居然使出如此阴招,心头大怒,挣扎着便站起身来,犹自弯着腰,一手捂着小腹,一手紧握弯刀,眼中如同冒出火来,一步步便朝章智这边走过来。

突地只见人影一晃,正是擂台上坐在后面看二人比武的克尔札奔到腾必赤身旁,将他扶起,嘴中叽叽咕咕地说了几句蒙古话,那腾必赤朝“阴阳刀”章智瞪目而视,满面怒容,却被师兄克尔札扶着一步步回到擂台旁边的座位上坐下。

台下也是嘈杂之极,议论纷纷,更有好事之人胡乱地吹着口哨。那克尔札扶着腾必赤坐好,又回头走到擂台当中,团团一抱拳:“各位,各位请听我说。”

台下慢慢安静下来,都看着台上的克尔札。

“各位,各位朋友,这位章智章壮士与我师弟腾必赤相斗,两人都负伤,算是打个平手,章壮士这第一关算是过了,有资格挑战第二关。这第二关由我克尔札对阵。按先前所言,章壮士可以稍事歇息,明日再来过第二关,也可现在便过,或是不想再过,息听尊便。不知章壮士是否愿意赐教?”

众人的目光一下又都集中在仍然强自站在台上的章智,只见章智慢慢站起身来,盯着克尔札,半晌,才缓缓摇了摇头,一声不吭地朝擂台边上走,走得甚是缓慢,台下一时鸦雀无声,都看着章智一步一步往前走。

“这位章壮士看来也是受了些伤,不想再过第二关,然则今日擂台继续,待章壮士下台之后,便请今日第二位挑战者上台。”那克尔札只是看了一眼章智,又是抱拳团团一辑。

那章智慢慢走到台边,想就着台边的阶梯下台,只见他神情严肃,面色苍白,走到台边,正要跨步,突地脸色一变,“哇”地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身子一晃,便向台下而倒,台下众人一片惊呼。

朱文羽身形突地一晃,已是生生拨高数尺,在旁边的看客身上一蹭一蹬,腾身而起,踏过数人的肩头,落到台前,一把抓住“阴阳刀”章智的身子,脚在台阶上一蹬,抱着章智轻飘飘地落在地上。众人陡然发出一阵叫好声,纷纷鼓掌。

朱文羽将章智放在地上,飞快地在章智背上拍了几掌,章智哇地一声又是一大口血,却是微呈黑色,将胸口的淤血吐了出来,已是舒服了许多,回头看了一眼朱文羽,微弱的声音道:“多谢!”说毕又是几下剧烈地咳嗽。

朱文羽微微一笑,脚又一蹬,蹭地一声窜上了擂台,正好那克尔札仍站在台上,朱文羽朝他一抱拳,笑道:“朱文羽。”

“原来是朱壮士,朱壮士是用拳或是用兵器?”

朱文羽微笑道:“我不用兵器,不过你别叫札木图上了,你也下去吧,先把朱古尔汗叫上来,或是叫昭乌达也行。”

克尔札愕然道:“朱壮士想直接过第三关?擂台有言在先,须得从第一关开始一关一关过,朱壮士如果是怕车轮战的话可以一天过一关,今天先过第一关再说。”

“他们几个,还有你,恐怕都不是我对手,还是先把昭乌达叫过来吧。”

“朱壮士好豪气!”克尔札听得此话虽微微有气,却也不禁佩服,回头看了一眼后边坐着的昭乌达等人,对朱文羽道:“好,朱壮士,今日便破例,先让朱壮士过第二关,由我克尔札来接朱壮士的高招。”

朱文羽摇摇头道:“这是浪费时间,还是换一个人吧。”

克尔札喝道:“朱壮士休得夸口,请先过了我这关再说!”说毕双拳一挥,一个隔山打牛,已是攻了过来。

朱文羽见克尔札攻来,身子微微一侧,脚下一个错步,已避过拳风,身形一转,迅捷无比地转到了克尔札身后,伸手在克尔札后背一沾,便即缩手,后退两步,站立不动。

克尔札这一拳打空,一个收势不住,脚下已是虚浮,再被朱文羽这么轻轻在后背一推,往前踉跄了两步,却不变招,怔怔地一个隔山打牛的招式摆在当地不动。台上便形成了一个奇怪的情势,那克尔札前弓后箭的扎着马步,左手护在胸前,右手直直伸出,前面却是没人,朱文羽则是悠闲自得地站在他身后三四尺之处,含笑看着他。台下众人看得莫名其妙,已有人叫了出来:“打啊!快打啊!”

好半晌,克尔札才收起拳势,转过身来冲着朱文羽一抱拳:“朱壮士果然好功夫,克尔札佩服,不是你的对手。却不知朱壮士想过哪一关?”

“好像你们擂主不在,还是叫昭乌达来吧。”朱文羽笑笑道,状极悠闲。

台下看众虽没几个能看明白才这个一个架势,根本还谈不上过招,这克尔札怎么就缩头不战了,不过显而易见的是克尔札认输了,人群中不禁爆出一大片叫好之声。

克尔札回到旁边的那些蒙古人之中叽叽咕咕地商量了几句,又回到台中,对朱文羽一抱拳:“朱壮士,我们师兄朱古尔汗想领教壮士的武功。”

朱文羽摇摇头,挥手笑道:“真麻烦,好吧,我和他过几招。”

克尔札对着那边叫了几句,只见那朱古尔汗站起身来,朝这边走过来,克尔札则对着朱文羽一拱手,自己退了下去。

那朱古尔汗走到台中,面色凝重,对着朱文羽一抱拳,双手一错,脚下左脚为心,右脚脚尖点地身前轻轻往侧边一划,摆了个起手式。

朱文羽一愣,看那朱古尔汗身形凝重沉稳,内力也颇不弱,确实已快及上“冷面灵官”南宫灵,“剑雨飘香”唐剑的身手了,这倒是和原来估计的差不多,未料到的是这蒙古武士使出的居然会是正宗的中原武术功夫,绝非蒙古摔跤手法。

朱文羽静立不动,静待对手来攻,谁知那朱古尔汗居然就是那起手式摆在那儿,半天不动,正自奇怪间,忽见那朱古尔汗的眼中似乎也泛着疑惑的眼神,这才醒悟过来,不禁哑然失笑,原来那朱古尔汗以为朱文羽一直未准备好,等着他摆起手式呢。

朱文羽又好气又好笑,对着朱古尔汗微微一乐,冲他扬了扬手,示意他来攻。朱古尔汗眼中泛起一丝怒意,似乎是生气朱文羽小瞧于他,两掌一晃,脚踩九宫步,趋身向前,左掌在身前一扬,右掌从左腕下直拍而出,一股掌力已是朝朱文羽涌来。

朱文羽对这会使中原武功的蒙古汉子不由生出兴趣,想多看几招他的招式,脚尖一点,身形一转,已让过朱古尔汗的掌力,到了他的侧面,却并不乘隙出招,只是等着朱古尔汗再进几招。

朱古尔汗身形一变,又是呼呼劈出几掌。若是在以前,朱文羽只会使剑,这拳脚工夫还真不一定是这朱古尔汗的对手,只是在那丹棱县境的深山之中随着张无忌学了大半年,内功既高,又学了不少拳法掌法精要,一窍通百窍通,如今就算是徒手的拳掌工夫也已造诣颇深。此时见那朱古尔汗几掌劈来,便就着轻功,左一让右一拨,朱文羽不住沿着擂台边缘让步退后,朱古尔汗则步步紧逼,招招不离朱文羽身前一尺之内,两人一退一追,才过一小会,便已绕着那擂台转了两三圈。

朱文羽看他那些招数,似与中原武功相去不远,却又稍稍有些不同,却也堂堂正正。内力也颇有些不同,另辟蹊径,但却也是正而不邪,气势宏大,如虎似龙,却并不阴狠毒辣,算得上是一门正派功夫,只是与中原各家武学均有所不同,显是蒙古独有的内功心法,从那内力的来路看,这门内功的隐隐潜势似乎远不止此,只不过是那朱古尔汗修为不够未能发挥出它的威力而已。朱文羽不禁留上了心,想再多看几招。

只是那朱古尔汗内力只是刚届一流高手之境,比之如今的朱文羽已是差了不止一截,朱文羽再看了数十招,两人已在擂台上转了七八圈,朱文羽却迟迟不还手,只是闪躲趋避,台下的看众已是不满地聒噪起来:“打呀,快打啊!”“就知道躲,妈拉巴子的你们倒是打呀!”

朱文羽听到这些叫喊不禁暗暗皱眉,从怀中掏出一颗围棋子,抽空看也不看地往台下一甩:“哎哟!”只见那个叫嚷得最凶的人一下捂着嘴蹲到地上,指缝间已流出冉冉鲜血,却是被朱文羽那颗围棋子打落了两颗门牙。还算朱文羽只使了一分的劲力,若是再重得几分,恐怕就不是几颗牙的事了,那颗围棋子可以直贯入脑地轻易取人性命。这只是朱文羽见那人嘴中不干净略施薄惩而已,凭朱文羽练了好几年的暗器功夫,如此打落人两颗门牙实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甩出棋子,朱文羽略顿一顿身形,那朱古尔汗便又追近了半尺。朱文羽突地笑道:“难得你也姓朱,咱俩算半个本家,我来好好教教你这位蒙古好汉。”正要动手,突听得那边有人说话,原来是坐在台边上的昭乌达站起身来大声嚷了几句。朱文羽听不懂蒙古话,不过也想着那昭乌达是和这朱古尔汗说话呢,便将正欲伸出的手缩了回来,笑道:“等你们说完话咱们再打。”

却不料那朱古尔汗猛地一顿,已是停下身来,站在台上,微微喘气,喘了一小会才说:“我师兄说我打不过你,要我别再打了,他想上来领教你的武功。”

朱文羽一愣,也停住身形,笑道:“呵呵,好啊好啊,就叫他过来吧。”

朱古尔汗回头对着那边昭乌达依依啊啊说了几句,便收势往那边去,那边昭乌达则朝这边走过来。台下的看众虽未看到朱文羽和朱古尔汗的打斗,却也听出来那朱古尔汗已经认输,不管怎么说算是咱们大明的汉人打败了蒙古人,因此也不管方才如何朱文羽和朱古尔汗一个追一个避根本未交一招,也不禁大声叫起好来,直呼过瘾,杂乱之声引得擂台不远处的酒楼楼上都推开的窗户,里面喝酒说话客人都朝这边探首瞭望。

昭乌达一步步朝台中走来,仅这么几步路,朱文羽已是看出来这昭乌达沉渊峙岳,步履沉稳,气势比之那朱古尔罕腾必赤等人不可同日而语,已是一流高手的风范,连南宫灵等人都颇有不如,比之中原武林中各派的帮主掌门人也毫不逊色,蒙古国中居然也会有如此高手,着实令人意外。

昭乌达走到台中,对着朱文羽一抱拳,沉声道:“昭乌达。”

------------ 第二十三章 暗涌伏波(5) 朱文羽也一抱拳,嘻笑道:“朱文羽。”

那昭乌达往怀中一掏,已是掏出两个圆圆的轮子来,一手执了一个,相互一击,铛啷啷一阵响亮,只见那轮子铮光发亮,似是精钢打就,径圆尺许,周边开有均匀凹口,口小腹大,可锁拿敌手兵刃,不开口处却是开得锋锐的刀锋,在手中随手一转,便如一轮飞快转动的圆锯一般。昭乌达将轮子倏地一收,抓在手中不动,点头示意朱文羽出兵刃。

说起这昭乌达手中的圆轮,也是大有来历的。

原来这昭乌达师兄弟的师父乃是蒙古境中的一个隐世高人,可说是蒙古国中的第一高手。大有声名,不过他们的祖师辈中却更有一人曾横行中原,难逢敌手,便是那以金银铜铁铅五面轮子为兵器的蒙古国师金轮法王了。当年那金轮法王身为蒙古国师,奉蒙古大汗之命到中原来对付中原武林中人,特别是当年镇守襄阳数十年的大侠郭靖,以削弱大宋对蒙古的抵抗之力。那金轮法王身手高绝,中原武林中除“东邪”黄药师,“南帝”一灯大师,大侠郭靖等了了数人之外几乎无人是他对手,只是后来被那在山洪中练成武功的杨过所败,回到西域之后又苦练龙象般若功十余年,重再出山,“东邪”黄药师,“南帝”一灯大师和“中顽童”周伯通合力方才制住他,后来又被他使计逃出,却终还是在襄阳城下死于“西狂”杨过在那海涛中练出的绝世内力和独创的“黯然销魂掌”下,但却也是天下有数的绝顶高手。

后来金轮法王的二徒弟达尔巴回到西域,找到当年金轮法王修习龙象般若功时所记下的心得笔记,收徒传功,传续门庭。只是那龙象般若功何等精微高深?达尔巴以下数代以来都几乎无人能参透,但历代师徒却也都是蒙古国中有数的高手,直到昭乌达等人的师父,天资聪颖,居然参悟了金轮法王所留下的龙象般若功功法,练到了第八重,乃是蒙古国中第一高手。只不过这位高人生性淡泊,不好争名夺利,只是隐居在草原大漠之中,调教出了几个徒弟。因历代祖师包括自己都是蒙古大汗供养接济,故其中大徒弟乃是蒙古大汗的亲侄儿,自三四岁时便跟着他学武,便是那博格尔了。这博格尔也是自幼聪明,在师父的尽心调理之下,居然小小年纪便开始修习龙象般若功,得窥堂奥,武功已是登堂入室,颇有所成,龙象般若功已练到第五重。昭乌达则是他的二徒弟,故而昭乌达年纪虽比博格尔大了许多,却也只是老二,还须得尊称博格尔一声大师兄。后来蒙古大汗派人请博格尔的师父出山任国师,他却不愿涉足俗事纷争,只是将自己几个弟子派了出来。蒙古大汗便令博格尔带着几个师弟到北平城中来办一件大事。只是那博格尔身为蒙古大汗的亲侄子,一来少年心性,自负武功盖世,除了师父之外当世已难逢敌手,想要再找高手比试比试,二来也想扬扬蒙古国威,挫挫南朝大明汉人的锐气,三来这几个师弟,特别是昭乌达为人甚是正直,不愿做些阴谋诡计之事,故而摆下这个擂台,言明以武会友拜会天下英雄,每日里命昭乌达等人守在擂台之上,自己却私下里去办大汗交待的大事去了。

昭乌达身为二弟子,龙象般若功也已到了第三重的境界,因仰慕先祖师金轮法王的绝世风范,便用精钢打造了两个轮子作为兵器,苦心研习金轮法王留下的金轮招数功法,大有所成,比之朱古尔汗等人的武功高出了一大截。

朱文羽从未见过这等古怪兵器,颇觉新鲜,不明底细,便缓缓将腰间所缠的雷霆剑抽了再来,那雷霆剑剑身柔软,抽到头弹出来,剑尖巍巍颤动,直若一条闪着冷森森白光的银蛇一般。

昭乌达双轮一碰,发出铛地一声脆响,双轮急速转动,锋利的轮边朝着朱文羽攻来,朱文羽侧身一让,手中雷霆剑一振,内力催逼之下,已是坚如精钢,顺手一划,削向昭乌达左肋之下,昭乌达左手轮一挡,右手举轮便砸向雷霆剑的剑身。

朱文羽哪会让他砸到?未待剑招使老,又是一带,往下一舀,切向昭乌达的左脚膝盖,那昭乌达一侧身,右手轮往前一递,已是近了朱文羽身前,朱文羽又是一招“秦岭横渡”,让了开去。昭乌达右手轮一沉一扫,急速飞转锋锐无比的轮边直切朱文羽腰间,左手轮却是身前一支,瞅准朱文羽的雷霆剑出招便锁,这精钢飞轮圆转如意,只要能以轮边凹口扣住剑身,手腕一压一转再一夺,便能将朱文羽的剑锁死夺过,此乃飞轮妙用之一,昭乌达以往对敌之时往往以此招锁夺对方兵刃,屡试不爽。朱文羽虽不知这飞轮有锁拿兵刃的妙用,但从未见过如此兵器,心中早已留心,根本不容手中的雷霆剑与昭乌达的双轮相交,脚下一滑,又僻了开去,手腕一翻一抖,雷霆剑竟自昭乌达双轮之间刺入,昭乌达连忙变招,两轮平平往中间一拍,想夹住雷霆剑,却被朱文羽在他两轮似碰未碰之际平平一削,已是脱开,只听咣铛一声响亮,两轮便如铙钹一般结结实实扣在一起。

那昭乌达显是在这双轮之上下了苦功,招式精奇,双轮圆转如意,时而如两块巨大的刀片一般切向朱文羽,时而双轮护身将身前挡个严严实实,时而又是一轮挡剑一轮攻敌。朱文羽自拜张无忌为师之后,张无忌便教了他许多剑法精要,虽未曾教过他一招剑法,但朱文羽本自在宫中和侍卫们学了各门各派各家各路的无数剑招,原来只是将这些剑招练得纯熟,招与招之间略加变化以求衔接,但此时一明剑法精要,天下剑法在朱文羽眼中已是了无剑招,只余剑意,剑意所到之处,手中自然而然地使出精妙招数,一些剑招是各门派中的精妙之招,一些却是在那些招数之上略加变化,更有一些剑招已是他从未学过见过但却随着剑意顺手使出的精妙剑法,真可谓“心意到处,剑指随心”,脑中再也不去想到底要使哪一招,一切顺其自然,朱文羽甚至眼中已无昭乌达此人,也再无有那腾转翻飞的两面飞轮,只好像自己漫步在山岗之上,沐浴在清风之中,天下月明云稀,山下水静溪凉,至于眼前这场剧斗似乎已与己无干,正与那昭乌达轮来剑往的人已不再是朱文羽真正的自己,手中的雷霆剑只是顺势而出随性而为,心中再无半点滞碍。

这一回两人你来我往。剑锋双轮都似乎要从两人身旁贴身而过,惊险之处与朱文羽同那天衣盟盟主、青城派掌门人“如意剑”余世雄成都一战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朱文羽的心境却已是全然不同,只是一片空明清静。

不多时两人已是交手百余招,却总是难分胜负,这倒也并非昭乌达双轮招数如何精奇得比那“如意剑”余世雄还要高上一筹,却是因为此时的朱文羽已到了一个新的境界。朱文羽原本修习的“易气养生诀”内功乃是道家先天真气,朱文羽自己的性子又是随性率真,颇合道家要旨,出宫两年多来多经奇遇,后来拜张无忌为师,悟透剑法要旨,竟已达到道家的空灵境界。

只不过道家主旨乃是万法自然,随性而为,清风拂山冈,明月照大江,不带半分烟火之气,难起与人争斗之念,若有来敌,只是随意抵挡不叫敌人逞顽而已,却无伤人之意,故敌强则己强,敌弱则己弱,总之是挡住来敌却不思攻敌,既无攻敌之心,手中自然便无攻敌之招,自然便只是打个平手了。不过这都只是因为朱文羽并无伤那昭乌达之心的缘故。道家虽有持慈悲之心,但亦有除魔卫道之旨,若是真个碰上恶人,有心除恶,道家的手段却也并不饶人,自必除恶务尽,那时的出招便是招招夺命、步步催魂了,这也是道家与释门之别。不过话说回来,也只有像昭乌达如此级别的高手才可能将朱文羽带至如此之境,若是武功太弱,和朱文羽相去太远,他便是随手一挡也让对方吃不起受不住,那就算朱文羽并无胜他伤他之心,但要引着朱文羽进入如此空灵境界,出现如此不胜不败之情势,却也是力所不能及。

但此时昭乌达却是慢慢地感觉到吃力起来了。

朱文羽心中并无伤昭乌达之念,是故遇强则强遇弱则弱,维持了个不胜不败之局。但昭乌达修习的龙象般若功乃是西域佛门武功,朱文羽的易气养生诀却是中原道家心法,虽说释道两家并无高下优劣之分,两家的内功心法也谈不上谁克制谁一说,但毕竟中原文化比之西域更为源远流长精微奥妙,这中原的道家心法毕竟便比这西域佛门内功略胜一筹,更何况昭乌达的龙象般若功只是修习到第三层,朱文羽的易气养生诀却已窥堂奥,修到了第八层,更得悟道家修真的妙谛真诀。故而昭乌达越打越觉得自己的内功似乎慢慢被朱文羽所发的真气不知不觉一丝一缕越缠越重越收越紧,到了后来几乎生出一种出轮发招难以为继之感。

昭乌达却是并不知此,只是觉得眼前这朱文羽乃是平生所仅遇的劲敌,平日里和师兄博格尔互相喂招也无此等束手束脚,似乎比之师父也不会稍逊,而且内力虽柔和谦收,锋芒不露,但却后劲悠长延绵不绝,如此打了差不多半个多时辰,自己都已感觉些许疲累,眼前这朱文羽的内功却几乎没有任何变化,看他脸上犹自浮着一丝浅笑,似乎还轻松无比浑不在意,也许自己还真不是他对手。不过今日之擂台在他昭乌达心中几乎等同于蒙古勇士与南朝英雄之间的比武,自己败了倒无所谓,但身为蒙古勇士,却是不能给草原抹黑,就算是以性命相捕,此战也是非胜不可。心念及此,昭乌达手上不禁又紧了一紧,攻得更是又猛了几分。

两人如此招来招往,台下的看客却是看得过瘾了,这两人在台上你攻我闪,我进你退,一个双轮飞转,一个雪剑翻腾,身形矫健迅捷,比之街头卖艺的把式可是惊险刺激了无数,煞是好看,人群之中不时暴出阵阵叫好之声。

------------ 第二十三章 暗涌伏波(6) 如此高手相争,各人对两人间力度动作的体察把握实是到了精微无比的境地,哪怕是闭上双眼,对方的一举一动,每一招一式,如何来招,如何用力,如何闪避,也都是明察秋毫,暗体于心,丝毫也瞒不过。昭乌达这边手一紧,朱文羽便立时感觉出来,微微皱了一下眉,心道:“这个昭乌达,如此顽冥不化,都这样子了还要催加功力?是想弄个两败俱伤呢?”

哪知那昭乌达突地动作一慢,大喝一声,双轮脱手而出,向朱文羽两侧急甩,却差了尺余许从朱文羽身侧擦身而过,朱文羽正自奇怪昭乌达为何竟然将手中兵器脱手,只剩下赤手空拳,而偏偏准头还如此之差,只见昭乌达双手突地立于胸前,平平推出,朱文羽只觉一股大力涌来,与此同时,那两片飞轮旋出丈余开外,居然回旋而返,直向朱文羽后背急速攻来。

这一招正是昭乌达的绝招,名曰“日月双辉”!

昭乌达见和朱文羽激斗数百招,不分胜负,自己又越来越觉出轮气力难继,心知仅凭轮上招数已是万难取胜,心一横,不惜行险,使出这招“日月双辉”,欲使双掌以内力与朱文羽相搏,再使双轮从后攻向朱文羽,昭乌达心中虽也知这朱文羽内力不弱,乃是一强劲对手,但却并不知方才自己内力乃是受朱文羽所克制,只是对自己所修习的龙象般若功信心万分,这朱文羽剑上招数虽然精奇,但内力却并不一定强于自己,轮上难胜,或许内力有得一拼,虽说习武之人都知以内力相搏比的完全是两人的武功底子,真实修为,而且稍有不慎便容易两败俱伤,若是内力相去较远,一方身受内伤,重伤吐血而亡都是可能的,但一来昭乌达对自己的龙象般若功信心十足,二来也实是过于看重这场擂台,认为事关蒙古勇士的颜面,心中输不起,故而冒险一拼,更何况还有双轮从后面攻来,必可分散朱文羽至少一半的内力,可说是有八分胜算!

朱文羽大出意外。

其实这一招朱文羽也曾使过,只不过并非预先修习的绝招,而只是临机而动之举,那日在成都西郊蒋家大宅之中,朱文羽以数颗围棋子击向廊柱,反弹而袭青城派掌门,天衣盟盟主“如意剑”余世雄的后脑,自己也以双掌和余世雄以内力相拼,与此时昭乌达之举有异曲同工之妙。但那回朱文羽乃主动出手之人,今日却是昭乌达这一前后齐攻的目标,其中情势自然大不相同。

那昭乌达如此攻来,内力激荡之处,似乎已在朱文羽四周围成一个圆圈,令朱文羽避无可避。又觉后面两面飞轮嗡嗡低鸣,后背肌肤隔着衣服都似乎已能感觉到那森森的寒气。

朱文羽不及思索,猛地一个侧身,居然用左掌去接那昭乌达的双掌,右手雷霆剑却伸向那飞速旋转而近的飞轮。这雷霆剑乃是“雷霆剑客”南宫雷留给朱文羽的遗物,睹物思人,朱文羽珍爱异常,不到万不得已的性命交关之时,绝不会如此冒险去和飞轮硬撞,弄个不好会一把名剑便会折在这飞轮之下。但此时实是再难顾及,保命要紧,只能用剑去硬挡了。

不过剑只一柄,飞轮却是两面,就算挡得了一个也挡不下另一个,左边昭乌达两道掌风而至,自己却也只有一只左掌,以一敌二,虽说朱文羽内功比那昭乌达高出一层,但若是昭乌达见机得快,以一掌勉强也能支撑片刻,另一掌则可乘虚而入,立可将朱文羽重伤于掌下!

好个朱文羽,神功突运,乾坤大挪移心法已运于左右双掌,左掌甫接昭乌达的右掌,内力一接一带,已将昭乌达的掌力带得偏出数寸,从身后擦身而过,身腹一缩,已让过昭乌达的左掌掌力,直对右后边飞来的那只飞轮!朱文羽右手却是疾点旁边已近身数尺的飞轮,剑尖正好点在那急速旋转的飞轮中心,那飞轮边缘虽是锋锐异常,但轮心之处却并无转力,叮一声轻响,内力到处,那飞轮的来势已被阻住,不再近前,只是在那雷霆剑尖上不住旋转,却不落下,朱文羽右手力道刹时间又由极刚转为极柔,轻轻一旋一带,那飞轮已被带得朝昭乌达那左掌而切去!

昭乌达这手绝招自师父亲授之后便极少用过,练至纯熟以后,连师父和师兄博格尔也都得极小心应付。师父也使双轮,接他这招时也是将双轮向后甩出,撞飞昭乌达的双轮,再同时以双掌低住昭乌达的双掌,才能解得这一招,而若是和师兄对阵喂招,往往在师父在旁边护持,师兄博格尔又熟悉他的招数,看着不对,不待那双轮从身后飞回,双掌近身,便腾身而起,跃起丈余,躲过这招,若是反应稍慢,那双轮已开始回飞,那便万万躲不过了,须得旁边护持的师父将双轮磕飞,博格尔自己只是应付双掌,这才能得免受重伤,故而此招威力极大,乃是昭乌达的保命绝招,从不轻用,此时也是求胜心切情急之下才使了出来。朱文羽哪会知道昭乌达的招数套路?待那双轮已从身后飞转才反应过来,腾身而起躲避前后夹攻已是万万来不及了的。昭乌达本料想朱文羽要么硬接自己双掌,后背必然被那双轮飞中,至不济也得割出两道长长的寸余深的血口,要么便转身接那双轮,后背硬受自己双掌,凭自己的龙象般若功的掌力,那朱文羽不死也得重伤。昭乌达从未遇过此等对手,心中也不无惺惺相惜之意,只不过这场擂台事关蒙古声名,此时就算是将朱文羽毙于手下,也已是顾不上了,只能到时多给朱文羽上几柱香了。

哪知这朱文羽几招大出昭乌达意外,只觉右掌一偏,不知为何居然击向朱文羽身后的飞轮,而另一块飞轮居然被朱文羽拨得直朝自己左掌飞来。这急速旋转的飞轮锋锐无比,只不过昭乌达在这两轮之上已是苦练过十年,早已纯熟无比,右掌五指一缩,顺势一伸一抓,已是轻轻巧巧将右边那飞轮抓在手中,只是这发出去的右掌掌力便不得不散了,反正掌力也被朱文羽带偏,再无着力之处。但这左手便没这么轻巧了,一来毕竟不如右手灵动,二来那飞轮也不知怎么回事,被朱文羽的雷霆剑一拨,竟是变得飘飘忽忽,来路已是捉摸不定,而且比之方才来得更快了许多,昭乌达一愣神间,那飞轮已近手前,连忙缩手,到底晚了一步,左手中指指尖已被那飞转的飞轮切去一分长短,俗话说“十指连心”,顿时痛彻心脾,忽又见那飞轮已近至面门,连忙矮身缩头后仰,一个铁板桥功躺倒在地,飞轮擦脸而过,相距不过一寸,刮起一阵冰凉的寒风,让昭乌达透出一身冷汗。“咣铛”一声轻响,飞轮势尽,落在台上。

这几下兔起鹘落,转瞬即成,朱文羽和昭乌达中间却是都到阎王殿中打了个来回,两人都一时醒不过神来,愣在那里一动不动,台下看众也是看呆了,几百人站在台下,个个仰着头张着嘴瞪大眼睛,却是鸦雀无声,谁也发不出半点声音,倒是不远处一驾马车停在那儿,那马正在呼呼喘着气脚下不住刨地,发出“沙沙”地轻响。

两人便在那台上一动不动,朱文羽持剑而立,昭乌达则坐在台中,左手指尖滴着血,任谁一眼看去也知道是朱文羽胜了,昭乌达败了,好半晌,人群才反应过来,寂静地场面突然暴发出一片的叫好和鼓掌之声,还夹杂着几声尖锐的口哨声。

昭乌达慢慢站起来,朝着朱文羽一抱拳,神情肃穆,叽叽咕咕说了几句话,朱文羽心知他说的是蒙古话,一边将雷霆剑还入腰间的剑鞘之中,一边笑道:“我听不懂蒙古话,你说汉话吧。”坐在旁边的朱古尔汗站起身来,过来道:“我师兄说你武功高强,他不是你的对手,很佩服你。”语调之间有些酸溜溜的味道。

朱文羽淡淡一笑道:“你告诉你师兄,他的武功也很不错,是我平生少见的对手,我也很佩服他。”朱古尔汗回头朝昭乌达叽咕了几句,昭乌达朝着朱文羽拱拱手,下台而去。

大约是因那朱古尔汗会说汉话,这擂台便是由他来主持的,朝朱文羽一抱拳,道:“朱壮士,你算是闯过了四关,可谓前所未有,北平城中你武功第一,我看在中原武林恐怕也是有数的吧?”

“呵呵,不敢不敢,在中原武林我只是个无名小卒,谈不上高手,诸位蒙古高手要跑到中原去的话,可得多加小心哪,呵呵。”朱文羽话中分明带着不软不硬的刺。

那朱古尔汗不知是不是没听出来朱文羽话中的揶揄之意,自顾自地往下说:“按事先说好的规矩,朱壮士还须过我们大师兄的第五关,才能拿走那一千两金子,只不过大师兄这几日都不在,我会尽速告知大师兄,恐怕还得请朱壮士略等两日,大师兄一定会很乐意和朱壮士比试比试的。”

“金子不金子的倒没什么大事,不过我倒是想会会你们第五关,看看到底是你们蒙古武功厉害还是我大明的绝招高明。你大师兄叫博格尔吧?好,只要你大师兄回来,在擂台上贴上一张告示,我一准就过来,会会你们大师兄。”

------------ 第二十三章 暗涌伏波(7) 朱古尔汗也不再答话,转身向台下一拱手:“各位朋友,今日这位朱壮士打过第四关,不过因擂主另有要事不在,今日就此收擂,待擂主回来便会贴出告示,那时再请各位朋友前来观看,今日便多谢各位捧场了,大家请回吧。”

“那明天还打不打啊?”台下看客纷纷小声议论,嗡嗡声起,有人高声问道。

“各位朋友,明日起擂台暂行收擂,不过衙门的银子我们会照交,擂台还会摆在这,待擂主回来,再请朱壮士过第五关。到时再请各位多来捧场。”朱古尔汗扬声道。

听到没热闹瞧了,台下顿时起哄起来。“哈哈,是你们那个博格尔害怕了,不敢来了吧?”起哄声中有人怪叫。

“就是,还是咱们大明的武功厉害,他们蒙古人哪敢再来?”有人附和道。

“他来了更好,一样被打得屁滚尿流,看他们还敢不敢到咱大明来耀武扬威目中无人的。”说这话的人显是这阵子看擂台憋了一肚子气。

“这个姓朱的哪来的?年纪轻轻的,看样子还像个读书人,居然比安平镖局的欧阳局主还厉害?”说这话的人声音略轻。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不一而足。

朱古尔汗听着台下那些怪叫谈论,脸上不时微微抽搐一下,也不再理,回头对朱文羽一摆手道:“朱壮士请。”

朱文羽微微一笑,也懒得再多说,抱拳拱了拱手,跃下台来,台下看客纷纷让路。

沙漠三人在人群中好不容易挤了过来,玛雅一把扯住朱文羽一只胳膊,不住摇晃欢跳:“羽哥,你真行!真捧!”

唐韵却只是站在朱文羽跟前,看着朱文羽道:“羽哥,刚才可真吓死我了。”声音都微微带着些颤抖,眼角泪水犹未干,显是方才吓得不轻。

朱文羽微微一笑,拉起唐韵的一只手,微微使劲握了握,道:“没事,我没事,韵儿,别担心。”便朝沙漠走去。

“朱兄,恭喜。”沙漠在四五尺之外便站住不动,朝朱文羽一抱拳,道。

“呵。”朱文羽走上几步,一拍沙漠的肩膀,两人相视一笑。

“走吧,回去吧。”沙漠四下一看道,说罢便转身往外走。

“玛雅,走吧。”朱文羽招呼后面的玛雅,又对唐韵招招手,跟着沙漠身后便走。

玛雅唐韵连忙跟上,旁边的人潮一阵又一阵往前挤,前面的又往后退,场面一时杂乱不堪。

回到客栈,朱文羽便倒在床上眯上眼睛,一来今日连斗克尔札、朱古尔汗和昭乌达三人,虽说前二人基本没费他多少气力,但和昭乌达这一仗却是耗神不少,不过这并非最重要的,每次朱文羽和别人打一架回来,总会习惯性地躺下,少则半刻多则一两个时辰,就是眯着眼躺着,也不是睡着了,其实并非疲累,只不过是要好好回想琢磨一下,每次总都会有些新的体会新的收获,这是他从宫中便养成的习惯,那时白天和侍卫们学了些招数武功,晚上便会躺着好好回想一番,把招式在脑子里过一遍,格外地记得牢些,也熟悉些。沙漠唐韵随他日久,早已知道了他这个习惯,玛雅却是粗心大意地没注意这些,犹自沉浸在朱文羽连胜三人的喜悦之中,兴致勃勃地想缠着朱文羽说话,却被唐韵悄悄拉开,任朱文羽躺在床上。

过得一个多时辰,朱文羽走出房门,转到唐韵和玛雅所住的房间,只见二女正坐在那儿说着闲话,见他进来,玛雅忙招手叫道:“快来快来,羽哥,姐姐在说她小时候的事呢,可好玩了。”

朱文羽忙凑了过来:“接着说接着说,我也听听。”

唐韵淡淡一笑,却不再说,转了话题道:“沙漠又去北平分舵打听消息去了。”

“哦,对了,你们去魏园的事明天也得赶紧动身了。”朱文羽这才想起还有一堆正事没办。

“你给徐达的信呢?”玛雅忙道。

朱文羽一拍脑袋:“看我这记性,都忘得干干净净的了。我现在就写。”

不一会,沙漠便从分舵回来了,并没什么确切的消息,只是那北平分舵舵主“铁扁担”毕延择说是隐约听江湖传言少林派发生大事,但究竟是何大事,却又模模糊糊的谁也不知道,什么传闻都有,却大都是捕风捉影的说不清楚。沙漠也不好明着告诉毕延择说是少林寺的方丈大师木云被人暗算,毕竟连他和朱文羽也只是从欧阳锡伟处零零碎碎的话语中得知的,具体情形也不甚明白,这种大事不是可以随便传闻瞎说的,弄得不好会在武林中引起天大的波澜。

至于丐帮总舵那边也没什么消息过来,丐帮总舵在湖南洞庭的君山,离北直隶好几千里地,就算是飞鸽传书也没这么快便有回信的。

当下朱沙二人密密商议,都觉擂台之事暂时已了,算是给燕王有个交差了。眼下最要紧的便是打探蒙古军情的事了,此事须得用到徐达手下会蒙古话的军士,丐帮北平分舵虽然也分管着蒙古境中的一部分丐帮子弟,但毕竟人数少,且好手也不多,再加上只是知道些江湖上的风声,但对于蒙古大军的动向,却也是两眼一抹黑,打听不到什么消息,于事无补,再说沙漠也没这么大的权去调动丐帮的子弟到蒙古军中去查探军情。

当下朱文羽写好一封书信,交给唐韵,让她和玛雅二人第二日便回魏园去,将书信交给魏国公徐达,选派人手。玛雅虽百般不舍离开朱文羽,却也知道这是正事,只是嘟着嘴满肚子不乐意,还是唐韵不住开导她才算破颜而笑。

第二日,唐韵和玛雅二人便骑马出城而去。二女刚走,朱沙二人正欲回客栈房中,忽有燕王府的家丁过来请朱文羽到燕王府上去。

“走,老鹰,一道去。”

“呵呵,朱兄,我没有官身,你自己去便行了。”

“管他什么官身不官身,走走走,一起去一起去。”朱文羽才不管这些,非要拖着他一道去,沙漠无奈,只好随着他到了燕王府门前。

很快,府中叫传。朱沙二人入到堂中,只见燕王依旧坐在堂上喝茶。

朱文羽一拱手:“见过燕王殿下。”

沙漠却是拜倒在地:“草民沙漠拜见燕王殿下。”

“快请起,这位是?――――”见来了新人,朱棣放下碗起身道。

“回殿下,这是我兄弟,叫沙漠,长于分析办案,天衣盟的事他出力不少。”朱文羽虽说在朱棣这位冷面王面前比在别人面前已经老实拘束了很多,却还是改不了的那种吊儿啷当的性子,说话依旧有点随随便便的腔调。

“嗯,起来吧,请坐。”对于朱文羽的性子朱棣已是了解了不少,知道这小子永远都是这副改不了的混混样,永远上不得台面,也不理他,只是淡淡地口气叫沙漠起来看座。

朱沙二人坐下,那朱棣却又喝起了茶,堂中忽地安静下来,谁也不说话。

“喝茶喝茶,喝死你!喝这么多不怕尿胀啊?”朱文羽心中暗自盘算,脸上却仍是恭恭敬敬的表情。

“禀燕王。”沙漠毕竟做过几年的捕快,算是在官场中待过,就算是那些七品的知县,有时和下面的差役说话时也是官派十足,很少先开口说话的,下面的人须得主动“汇报”方可,按理说朱文羽对这些官场中的常理也早就熟悉知道,但他实在是猴儿心性,从不在意这些。看堂上气氛沉闷,沙漠便先开口道:“朱兄昨日去打了擂台,闯过了四关,狠狠挫了一下蒙古人的锐气。”

“那个叫什么博格尔的不在吧?”朱棣端着茶碗,微微摇头,轻轻吹了吹浮在茶面的碎沫,眼也不抬问道。

“是,除了博格尔不在,别的朱古尔汗和昭乌达等都败在朱兄手下。”沙漠恭恭敬敬道。

“嗯,此事就算到此吧。那个博格尔短时之内也不会回北平城来。”朱棣放下茶碗,慢条斯理道:“朱大人,打探蒙古军情的事准备得怎么样了?”

“回殿下,我正在准备,只不过我不懂蒙古话,须得找些会蒙古话的好手,我已写书信给魏国公,看能否从军中选派些会说蒙古话的好手过来。”

“朱大人不是去了安平镖局吗?是想找欧阳锡伟寻几个合适的人吧?怎么?他那边找不出人?”朱棣问道。

朱文羽暗自咋舌,这朱棣身为燕王,镇守北平,城中不知有多少人是他的探子,城中之人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眼去,朱文羽去了趟安平镖局,燕王也是一清二楚。

“回殿下,欧阳锡伟那边对属下有些误会,还没来得及说到这个。”

“误会?是为少林寺的事吗?”朱棣问道。

------------ 第二十三章 暗涌伏波(8) 朱文羽和沙漠一时更是惊呆了,这朱棣深居燕王府,居然连这事也知道?他的触角可说是无孔不入了。朱文羽不禁又有些佩服又有些害怕,不敢再过分随意,浪子模样又收敛了许多。“是,属下也不清楚,可能是他以为少林寺的事和我有关。”

“少林寺中究竟发生何事?”朱棣问道。

闻听此言,沙漠在一旁总算松了口气,看来这位燕王殿下还是并非什么都知道的,这种内幕就算是有探子也不一定能打探得出来,否则的话几乎都能比丐帮的消息还要灵通了。

事实上,沙漠并不知道,自古以来,江湖中便一直有两大势力都有极为庞大的消息网,能捕捉到江湖中的任何动静,那便是丐帮和朝廷。丐帮是因为弟子数十万上百万,遍布天下,而对朝廷来说,可说任何地方任何衙门中人都可以成为消息的来源,而在此之外,朝廷更是通过无数的人来获得消息,地方上或乡绅大户,或贩夫走卒,江湖中或江湖地痞,或地方一霸,而朝廷中或宦官家丁,或门卒暗差,无所不容无所不包,上至金殿内宫,下至山野乡村,有何风吹草动都能一清二楚。丐帮是早有组织,历代一直沿习下来,而朝廷却对此消息网利用得少之又少,但若是善加组织,其效用比之丐帮更是高出何止数倍?而消息的详细程度更是丐帮远远比不上的。

洪武皇帝朱元璋因意欲随时掌握朝野上下的动静,甚至于朝中大臣的动向,两年之前建锦衣卫时便已有此打算,锦衣卫一直由燕王掌管,这两年多来,朱棣细细经营,已是初具规模,构筑了一张庞大的消息网,可谓天下大事尽在我手。后来朱元璋更以锦衣卫来监察大臣的一举一动,据说大学士宋廉在家宴请宾客。第二日上朝之时,朱元璋问他“昨日家宴”有否“饮酒”“所食为何?所请何人”,宋廉据实禀报,朱元璋方才高兴:“爱卿诚不我欺。”国子监祭酒宋讷偶然在家里生闷气,便有锦衣卫偷偷把他生气的样子画了下来,上报皇上,后来朱元璋就问宋讷“昨日居家因何愁烦?”宋讷很吃惊,问皇上如何知道?朱元璋便把画像给他看,宋讷看了画像,吓出一身冷汗,忙磕头谢罪。大儒钱宰被征召编写《孟子节文》,很是疲累,一日散朝回家,吟诗一首:“四鼓咚咚起着衣,午门朝见尚嫌迟。何时得遂田园乐,睡到人间饭熟时。”第二日,朱元璋在文华堂召见群儒,对钱宰道:“爱卿昨日为诗甚佳,然朕何时‘嫌’爱卿朝晚耶?何不用‘忧’字?”钱宰闻言极是害怕,忙磕头请罪,朱元璋一笑而罢。不过由此也可见这锦衣卫实是遍布朝野无孔不入,随时监察众大臣的一举一动,令群臣不敢生出二心。对朝臣尚且如此,对于黎民百姓的监察便更是事无巨细无一遗漏了,百姓有何异动,民心有何抱怨,对朝廷有何不满,以至于传闻、谣言、童谣等等,无一不被锦衣卫暗报朝廷,让朝廷对于民间动静了如指掌。后来朱棣夺了侄子朱允炆的皇位,当上了大明永乐皇帝,又在锦衣卫之外建了东厂(因其址位于东安门北侧故名),更是将此等暗察的功用发挥至无所不包之境。此是后话,暂且不表。

当年南宫雷受害,朱文羽刚离开京城之时,锦衣卫初立,还未建立起这么一个消息网,许多事情朱棣还不知道,但经这两年来用心经营,已是日渐成形,江湖中许多大事小情,朱棣可说是无一不是清清楚楚。只不过少林寺历来少有人去,里面住的全是和尚,外人极难混入,又是武林大派,等闲之人也没法潜身到寺中打探消息,而此次少林寺又瞒得甚紧,故朱棣虽知少林寺定是有什么大事发生,却也是并不知其中详情。

朱文羽正欲开口,旁边的沙漠已是抢先躬身答道:“大约还是因上次木叶大师之死的事,许是又发现什么新的线索,草民等自上次两年之前去少林寺,后来再未去过,故也并不十分清楚,还需多加打探。”朱文羽看了沙漠一眼,心知这头老鹰这么说一定有所用意,便也不再多口。

“嗯。武林各派之间的纷争再大,也大不过大明的安危,我会和欧阳锡伟打个招呼的,让他替你选几个人,一定要将蒙古大军的动向弄明白。魏国公那边军情紧要,不一定抽得出人来,能不动用就不要动用吧,再说过阵子魏国公也不一定有空管这件事了。”燕王安详道。

“是,属下遵命。”朱文羽躬身道。

“嗯,下去吧。”燕王轻轻一摆手。朱文羽早已巴不得快点结束,闻听此言,忙不迭地朝堂门外退去,沙漠却又朝燕王恭恭敬敬行了一下礼,见朱棣含笑微微点了点头,这才退着出门。

“若是缺银子使,自己到账房去支些。”二人走出堂外,正在转身往外走,燕王忽地加了一句。

“是,多谢殿下。”朱沙二人无奈,重又转过来朝燕王行礼。

“去吧。”二人这才如蒙大赦般走出燕王府,几乎都是逃出去的。

“这位王爷,和他说话真叫一个难受,浑身的不自在。”一出燕王府,朱文羽看四下人少,迫不及待地压低嗓子问道。

沙漠微微一笑,道:“那是因为你不惯这些,燕王身为皇子,堂堂王爷,自然要有些皇家的气度,威严一些也是自然的。”

“我和皇上老叔说话也没这么累啊?和他说话,我都不知道手该往哪放。”朱文羽苦着脸道。

“呵呵,难得朱兄居然还会有这种感觉,不过方才我见朱兄在燕王面前也没朱兄说得这么严重啊,只不过比平日里略略老实了一点而已。”沙漠哑然失笑。

“我看这燕王架子比皇上老叔还要大,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据说燕王精明强干,是难得的人才,在皇子中更是出类拔萃之人,朱兄的感觉可能只是因为性情使然吧?”沙漠对于朱棣似乎倒是感觉挺好。

“对了,老鹰,方才燕王问少林寺的事,为何不说出木云大师遇害之事?”朱文羽突然想起来,问道。

“嘘,回去再说。”沙漠警觉地止住朱文羽,

“快说快说。”回到客栈一进房门,朱文羽便迫不及待地问道,显是这问题已憋了他好半天了。

“朱兄,木云大师遇害,这只是朱兄从那欧阳锡伟的话中听出来的,并非有确信传来,而且那欧阳锡伟既然对朱兄有误会,说话间不免会夸大一些,而此外我们也并不知详情,既是尚未完全清楚之事,最好不要对燕王说起,免得万一非我等所想,反而多生枝节,况且江湖中事本来就已是缠丝一团牵扯不清,若是再把朝廷加进来,那便会更复杂了,还是查清了再告诉燕王比较好点。”沙漠解释道。

“嗯,说得倒也有些道理。”朱文羽点点头。

“还有其二,欧阳锡伟认定你是暗害木云大师的凶手,或者至少也是主凶之一,否则不会那样要和你拼命。他如今是因少林寺有意隐瞒消息,故而他也不敢随处乱说,但若是燕王向他问起,他以为燕王已知晓此事,便在燕王面前添油加醋这么一说,就算燕王不认定是你害了木云大师,至少也会有所疑心,这对朱兄你以后的行事极为不便,毕竟你身属锦衣卫,统归燕王管属,而且北平城是燕王的地盘,没有燕王的支持我们也是极为难受的,那就什么事都办不成了。”

“对,没错!”朱文羽一拍大腿,恍然大悟。

“只不过有件事我不太明白。”沙漠犹自沉思。

“何事?”

“燕王为何不让我们用魏国公的人?”

“他不是说了吗?魏国公那边军情紧要,不一定抽得出人来。”朱文羽倒是不觉奇怪。

“不,按理说来,打探军情,自然是行伍出身的人比较拿手,知道哪些消息重要,哪些不重要,我们没带过兵,这些是不太懂的,只能瞎听,欧阳锡伟那边找人的话也不一定明白这些,若是都能听懂蒙古话,反而是魏国公手下的人最为合适,燕王却似乎不想让我们用魏国公的人,这却是为何?”

“嗯,是有些奇怪。”朱文羽一想也是这样。

“还有,燕王说过阵子魏国公不一定有空管这事,这话什么意思?我琢磨半天也想不出个结果来。”

“想不明白就不想了,说不定燕王根本就没有这层意思,只是觉得大胡子那边确实军情紧要,抽不出人来,而且一个人管这么一大片的边界,几十万大军,事情也确实多,没别的什么意思,我们就不用在这里瞎猜了。”

“嗯,暂时也只能这么想了。”沙漠沉思了好一会,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同意朱文羽所说。

“那眼下我们该如何?”有沙漠在这,朱文羽自己便懒得动脑子,还是沙漠的脑瓜子好使许多,他自己也乐得省力。

“其一,继续让丐帮打听少林寺之事,其二便只有静等师父那边、还有唐姑娘那边的消息了,别的恐怕干不了什么,我们都不会蒙古话,自己去也不成。”沙漠略一思索,道。

“等?什么事都干不了?这多没劲?”朱文羽大失所望。他生性好动,没事都得找点事出来做,除非又象前两次一样受了伤动弹不得,没办法才能叫他老实一点,如今没病没灾的,让他乖乖地等着别人的消息那和杀了他没什么区别。

“那没办法,我们确实什么都做不了。”

“那我到别处玩玩去?到处转转?”朱文羽眼珠子一转。

“呵呵,我们又不知何时会有消息,得盯着,不管是少林寺的事,还是打探蒙古军情之事,一有消息都须得即刻处理,恐怕是走不开。”沙漠清楚朱文羽的性子,一边说一边苦笑。

“这……烦人!”朱文羽大为失望。

“有了!”两人谁也不说话,沉寂半晌,朱文羽突然叫道。

“什么?”朱文羽开口太突然,沙漠都差点被吓一跳。

“嘿嘿,我知道这几天我可以干什么了。”朱文羽笑得挺暧昧的。

“朱兄请说。”沙漠满腹狐疑,盯着朱文羽颇为神秘的嬉笑。

“我请个人来教我学说蒙古话!”朱文羽得意地说。

沙漠闻听此言,差点弄个啼笑皆非,连忙不住点头:“行,行行,这主意好,不错。”

“是吧?嘿嘿。”朱文羽嘿嘿一笑。

沙漠回念一想,这还真是个打发时间的好办法,又不用离开,又可以学点蒙古话,真要到蒙古大军去打探军情,会一点蒙古话大有好处,此次不就是因为不会蒙古话只好到处找人吗?就算时间太短学不了多少,不过会一点是一点,总比一点不会要好得多:“是个好主意。”沙漠点点头道,这回才是出自内心之语。

朱文羽还真个找了个教蒙古话的师父。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北平城原本是前元的大都,会蒙古话的汉人也不少,朱文羽虽小时候受过一点苦,但在皇宫里呆久了,对银子看得也是极淡,找个教他蒙古话的师父还是不难的。至于沙漠,也乘便一道学学蒙古话,每天再抽空去北平分舵问问情况,两人学蒙古话倒是学起了兴头,只不过朱文羽人虽机灵,但实在是个猴儿性子,尖屁股,哪里坐得住?师父教不了一小会,又是上茅房又是要喝水的,远没有沙漠学得扎实,几日工夫下来,除了背下了几个常用句子之外,便只学了些地名,那还是沙漠有心特意让师父教的。只是蒙古境中许多地方的名字本就是蒙古话音译过来的,名字虽有些怪,但发起音来和蒙古话没什么区别,什么乌兰木通,什么科尔沁之类的,习惯了之后,听懂倒也并不十分困难。

却说唐韵和玛雅二人带着朱文羽的书信,一路快马,不到一日,天黑便已赶回魏园。此时魏国公徐达仍是因背俎卧床不起,仍是由总兵丁迎接待。不过朱文羽给魏国公的书信却是不敢擅拆,拿去给徐达念着听。

徐达听完信便即刻吩咐下来,命丁迎主持在官军中遴选会说蒙古话,身手不弱,人又机灵的带兵军官到帐前听用,不过副总兵以上的将佐因各守其界,干系重大,只能选副总兵以下的低级军将了。

只是魏国公带兵镇守大明北疆近千里疆界,统兵数十万,兵马分散各处,相距甚远,军令颁下去,再加上遴选合适的将佐,被选之人再赶到魏园听令,自是需不短的时日,唐韵二人虽极想即刻返回北平城,却也不得不耐心地在魏园等候消息。眼见都过了五六天了,仍是一人都未到,不禁心急,坐立不安。

这日唐韵玛雅二人正自在魏园中百无聊赖地对练剑法,忽听得丁迎急匆匆地从魏园中经过,往观澜堂方向走去。唐韵一喜,以为有消息了,忙叫住丁迎:“丁将军,是不是选的人来了?”

“不是,是圣旨到了。”丁迎急得连头都不回,只是丢下一句话便急匆匆而去。

“又是圣旨。”玛雅嘟着嘴满脸不高兴。自上次和朱文羽一道来魏园之后,便碰到好几次接圣旨,特别是徐达卧病之后,几乎隔两三天便有一道,唐韵二人早已见惯不怪,徐达身为魏国公,朝廷武将之首,大明开国重臣,不像那些地方小臣,接圣旨是司空见惯之事,玛雅二人见并非和选人之事有关,不禁泄气。

“不练了!”玛雅赌气一跺脚,便朝彩绣阁走去,唐韵无奈地摇摇头,也一道往回走。

谁知回到屋中,便觉魏园中气氛不同,人来人往的比平日里多了不少,充满着一股子慌乱的味道,唐韵微觉奇怪,趁着丁迎从门前经过,叫住他:“丁将军,发生什么事?”

------------ 第二十四章 王府刺客(1) “皇上命魏国公回京养病。”丁迎回头一句,便欲走开。

唐韵一听急了:“魏国公走了,那选人的事怎么办?”

“哟,这事就不知道了,我去问问大帅。”丁迎都忙晕了,早想不起这事了,忙道。

“快去问问。”唐韵急道。

“好的,唐姑娘,我马上去问大帅。”丁迎忙不迭地走了。

过了不多一会,丁迎便回来了:“唐姑娘。”

唐韵马上迎出门去:“怎么样?问了没有?丁将军?”

“我问大帅了,大帅说此事由我主持,继续选人,选好了让我带队到北平城去听朱大人调遣。”

“你不跟魏国公回京城?”

“我也问了,大帅说回京养病,不宜多带兵士,不让我跟着去,还说军情要紧,命我留在此处办好此事。”大约是因为徐达不让丁迎一道回京,丁迎话语中显得十分不情愿,却还是老老实实和唐韵说起实情。

“哦,那魏国公几时动身?”

“圣旨说即刻起行,不过还是得收拾一下,大约明天走吧。我得去了,唐姑娘,得替大帅收拾东西。”

“急什么?又不是没人,还非得你去?”玛雅见那丁迎愁眉苦脸的似乎只是因为不能和徐达回京城而不高兴,一点也没把朱文羽的事放在心上,十分看不惯,脱口而出,唐韵欲要阻止已来不及。

“不是这样,玛雅姑娘,我跟随大帅时间长,有些东西只有我知道放在哪。”身为总兵的丁迎随着徐达见过多少阵仗?哪会和一个小丫头一般见识?丢下一句话便急急离去。

“这人,真是的。”玛雅犹自嘟着嘴道。

“玛雅,别说了,丁将军跟着魏国公这么多年,一时舍不得也是真的,别怪他。”唐韵毕竟年纪稍大一些,在玛雅面前尤其处处注意体现着当姐姐的风范,时时规劝教导着不懂事的妹妹一般,若是单独地在朱文羽面前,那又露出小女儿家的本色了,玛雅反正到哪都是小的,到处都有人让着宠着,便显得长不大一样,永远是个小姑娘心性。

谁知那魏国公徐达却不急着走,不但第二日没走,第三日第四日都一直没动,唐韵玛雅便有些奇怪了,圣旨说是“即刻起行”,这徐达居然敢连拖几日?究竟是为何?看这魏园中军士忙进忙出忙上忙下的,谁也不搭理她们,丁迎也不见影子,随便扯个人问也都是一问摇头三不知的,竟是不知他们在忙什么。

直到第四日傍晚时分,只听沉沉闷响,唐韵二人觉得奇怪,这声音从来没听过,走出屋外静听,过不多时分,已渐渐听清,原来是马蹄声响,只不过不知有多少马朝这边奔来,怕是有上百骑,蹄声竟是如雷动一般。

再过得一小会,众骑在魏园庄外纷纷停步,便见一个个甲胄在身提刀佩剑的将军急匆匆朝魏园中走,唐韵二人大为惊奇,心想来这么多将军干嘛?想起原来怀疑徐达为天衣盟的幕后主使,来的这段日子虽然并未看到什么线索,却也没法证明这位朝廷重臣魏国公就不是那意欲谋反的天衣盟的主谋,此时皇上下旨令他回京养病,他却迟迟不动身,还来了这么多将军,这便是十分可疑之事了,须得弄个明白才行。唐韵朝玛雅作个噤声的手势,招了招手,两女悄悄藏在假山之后掩近那观澜堂。

只见那些将军到了观澜堂却不进屋,只是整整齐齐在堂外空地上站立不动,一个个威风凛凛昂首而立,见他们之间见面时互相点头显然都是熟识之人,却无人多说一句话,除了不断来人蹭蹭的脚步声响,竟连咳嗽之声也不闻。

进园的将军越来越多,其中大半都和丁迎装束相类,竟都是总兵以上的高级将佐,一个个肃穆而立,盯着观澜堂的房门。

唐韵二人躲在不远处的假山之后,大气也不敢出一声,不知眼前究竟会发生些啥事。

只听吱呀一声轻响,观澜堂的正门慢慢打开,众人的目光登时都转到门口,不一会,徐达坐在一乘小躺椅之中,被两个军士抬了出来,跟随在旁边的正是总兵丁迎。只见徐达脸色略有些苍白,依旧长着浓密的络腮胡子的脸比月前显得消瘦许多,但眼神一扫两道寒光,却是透出一股说不出的锐利和威严,和平日里与唐韵朱文羽等人说话之时全然不同,好像完全不是一个人一般,唐韵远远看去,只觉得有一种陌生的感觉。

众将见他出来,齐刷刷单膝跪地,齐声叫道:“拜见大帅!”这声音突出其来,倒把二女吓了一跳,不料这小小的百十号人,这几个字叫得居然比那较场上千数人的声音还要大。

“起来吧。”徐达的声音很安详。

“谢大帅!”众将又是一声齐吼,又齐刷刷站起。

“在这的都是跟随我徐达征战多年的弟兄,数十年间,我们可说从未离开一步,最多也就是回京半月一月的。”徐达慢慢言道,声音颇为低沉:“不过这次我奉圣旨回京养病,恐怕一时之间难得回来了,皇上有命,北疆防务由燕王接管。”徐达顿了一下,声音已越说越高亢:“我徐达叫各位兄弟来,有几层意思,其一:我背上这小疖子算不上什么大病,只不过皇恩浩荡,承皇上爱护,命我回京养病,一养好病我就会回来,弟兄们不用担心。其二:圣上有旨,我走后大军由燕王节制,燕王虽年轻,但既归他统领,大伙儿便不得怠慢,须得和对我一样地对待燕王,丝毫懈怠也不得有,若是有谁敢不遵号令,坏了军令,就算燕王不好意思处置你们,我回来也得撕了他扔到山里喂狼!其三:北疆防务事关大明安危,乃是天大的事,燕王年轻,可能办事火候差一些,大伙儿须得多多帮衬,不论大军有何动向,燕王有何军令,除遵令而行之外,一律快马报我,若有什么差错,由我去和燕王说,大伙儿先遵令而行再说,一律不得违抗军令,违者也别怪我无情手狠,顾不了兄弟情面!都给我听明白了没有?”

“听明白了!”众将齐声吼道,吼声简直气势如虹,如狼似虎一般。

“好,我明日便起程回京,军中不可一日无将,你们现在就即刻给我回营去!谁要是敢疏忽怠慢,误了军情,就提着脑袋到京城来见我!”

“遵令!”众将又齐道。

“回去吧!”徐达似乎有点累了,声音低了许多,轻轻摆了摆手。

“骠下恭送大帅!”众将又齐刷刷地跪倒在地,然后起来一个个无声地转身朝园外走去,只听见一阵马蹄声响,真个是出去一个走一个,再不像来时那样的如战鼓催雷一般了。

目送最后一个将佐出园,徐达无力地靠倒在躺椅上,摆了摆手,丁迎一示意,那两个军士便小心翼翼地又将躺椅抬进屋去。

假山后面唐韵扯了扯玛雅的衣服,使了个眼色,两人悄悄地又转回彩绣阁来。

“这个徐达凶起来还真吓人。”玛雅冲着唐韵吐吐舌头。

“嗯。”唐韵只是随口应了一声,心中犹自回想徐达对众将所说之语,那徐达方才一番言语,第一点说部将情份,第二点说遵循将令,第三点说的是谨慎小心,一片忠心爱国,似乎毫无可疑之处,若说他会是天衣盟的幕后主使之人,便是打死唐韵也不敢相信。只不过原来一直有这种怀疑,唐韵也知自己年轻阅历不足,也许就算有些什么自己也发现不出来,还是得朱文羽他们三个商议才真正能有个结果,特别是沙漠,分析起来一层一层的,剖骨剔肉一般,深刻精辟。算了,还是好好记住方才徐达所言,回去一字不落地告诉沙漠他们几个,让他们好好看看,到底这位魏国公徐达究竟是何本性。

心念到此,唐韵心中略略摇摇头,暂时不去想这些,打探蒙古军情也是件紧要之事,还是先把眼前的事办好再说。只不过明日徐达便要起程回京了,走之前最好还是找他一下,把这事敲定了,他走后到底找谁办事,也好尽快带着选好的人回北平城去,都过了快十天了,朱文羽两个应该早都等急了。

------------ 第二十四章 王府刺客(2) “唐姑娘,玛雅姑娘。”唐韵心中正暗自琢磨着,忽听得门外有丁迎的叫声。

唐韵和玛雅走出门外,果是丁迎站在门口,见他们出来,微一躬身行礼道:“唐姑娘,玛雅姑娘,魏国公有请。”

这才叫想睡觉有人送枕头,想什么来什么,正想去找徐达,那边却居然主动来请了。唐韵忙答应着和玛雅一道往观澜堂走去。

“唐姑娘,玛雅姑娘,想必这几日你们两位也知道了,我奉圣命回京养病,明日便起程。这几日也是俗务繁忙,多有怠慢两位姑娘了,还望两位姑娘不要见怪。”徐达靠在床上,虽是满脸的疲惫和憔悴,但说话却还是沉稳有力。

“魏国公客气了,公爷身体要紧,小女子也帮不上什么忙,实在是惭愧。”这种场合,通常都是唐韵答话,玛雅极少开口。

“两位姑娘,沙少侠还有小猴儿,你们几个年轻人如今都在为大明出力,实在是可喜可贺,今日我请两位姑娘过来,主要还是为了选人去打探蒙古大军军情之事。”徐达直入主题。

“公爷请说。”

“蒙古大军的动向其实并不难猜,自大明将前元赶回蒙古草原,建都应天以来,蒙古大汗就贼心不死,一直想反扑中原,夺回江山,种种调度都和此有关,不过我大明铁骑都是久经战阵的精锐将士,虎狼之师,镇守北疆,蒙古人轻易不敢南侵,这次有所异动,至多也不过便是听说我徐达身染重疾,欲乘虚南下而已,对此我大明将士早有防范,定不能叫他得逞。”徐达喘了口气道:“燕王想要小猴儿带人去打听蒙古军情之事,也是老成谋国之举,有益而无害,我虽料定蒙古鞑子的心思,但若能有个确信,自然是再好不过。只是这种打探军情之事,兵在精而不在多,故须得好好选选,得用的人有那么八个十个便可,多了也无用,故而我命各营细加举荐,想来也快到了,只不过我等不及亲自召见斟选了,明日我起程之后,丁迎会主持此事,有什么事找他就行,我已交代过了。”徐达一边说一边举手指着丁迎,丁迎忙往前踏上一步,昂首而立。

“多谢公爷想得周到。”唐韵不禁佩服。

“还有,两位姑娘和小猴儿还有沙少侠回京城的话,欢迎到城南我府里来玩,当年我常入宫随皇上到闲澜院去看陈老夫子和小猴儿,恐怕小猴儿还没去过我府上呢,一晃都过这么多年了。”徐达话语中似乎有些感叹的味道。

“小女子会和羽哥说的。”

“别的就没什么事了,姑娘还有什么事吗?”徐达略一想想,道。

“我们也没什么事,那小女子便告辞了,明日若是赶不及,在此我二人先代羽哥和沙兄祝公爷一路顺风,福体早愈。”

“呵呵,多谢姑娘了,我这身骨头几十年鞍马都没撂下,这点小毛病弄不倒我。”徐达呵呵一笑。

“小女子告辞。”唐韵起身福了一福,转身出门,玛雅连忙跟上。

果然,第二日,便见有几辆马车从魏园出发,向南而去,一时间,魏园突然显得冷清了许多,再没有平日里穿梭不断来报军情的军士,丁迎倒是仍留在魏园,在观澜堂里进进出出的还在收拾整理徐达走后的屋子,唐韵曾偷偷仔细看了看他,仍是眼睛红红的,必定是哭过了一场。一时也不忍即刻便去问他选人之事,倒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又等得三两天,终于从各营纷纷来了些将佐军士找总兵丁迎报到,待得人全部到齐,丁迎一数,已有二十余位,丁迎果是认真,仔细考察比测,从中又挑出了十人,余下的仍叫他们回原营,带了这十个人来寻唐韵。唐韵和玛雅早已等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闻听大喜,连忙出来看。

“各位弟兄们听好了。”丁迎命十人列队站好,高声道:“这两位是唐姑娘和玛雅姑娘,都是大帅的朋友,她二人会带我们到北平城去见朱大人,此次打探蒙古军情之事由朱大人统领,大帅临走前再三交代,令我等听从朱大人调遣。此事事关重大,大帅也极为看重,如今大帅虽回京养病去了,但我们兄弟却须得办好差使,不能让别人小看了,不能给大帅丢脸,谁要是不遵号令,不用心卖力,弟兄们,我丁迎并非弟兄们的官长,不好处置你们,但大帅的脾气大伙儿也知道,被大帅军法处置事小,若是气坏了大帅的身子,弟兄们,我们也没脸再活了,都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那十人齐吼的声音因为特别近,倒把唐韵和玛雅差点吓一跳。

“现下让唐姑娘说两句。”丁迎道。

唐韵无奈,硬着头皮走到队前,迟疑半晌,才开口道:“各位将军。”声音和那丁迎差得简直不可道以里计。“各位将军,此番是羽……是朱大人奉燕王之命,打探军情,想必大家都知道了,须得挑选身手好且会说蒙古话的军士和朱大人一道去打探军情,魏国公挑选的人都必定是千里挑一万里挑一的,这些小女子就不多说了,到城中之后便听朱大人吩咐便是。丁将军,那我们何时出发?”最后一句自然是对着丁迎说的。

丁迎一抱拳:“听凭姑娘吩咐。”

玛雅在一边暗暗打量,只见这十人或高或矮,或胖或瘦,胖的肌肉块块鼓起,孔武有力,瘦的却是精干结实,显是练过功夫。

“那我们即刻起程吧。”唐韵心系北平城,巴不得马上便走。

“遵令!”丁迎一躬身,手一挥,声音陡地高了数倍,吼道:“上马!开拨!”

那十人更不迟疑,列队跑出魏园,翻身便齐刷刷地上了园外拴的马,干等着唐韵二人。

唐韵未料到这些将军如此雷厉风行,说走便走,女孩儿家总是麻烦一些,得收拾收拾,忙不迭地和玛雅一道赶快回彩绣楼收拾行李,饶是她们一再加快加紧,待得收拾好出门也几乎过了两刻钟的时辰,二女很不好意思,只觉脸上发烧,出园之时低着头不敢抬头看那些在马上等着的将佐,哪知那些将佐军纪严明,脸上根本没露半分不悦之色,只是盯着丁迎待他下令。

丁迎见二女坐好,便道:“唐姑娘,玛雅姑娘,请!”

唐韵二人也不敢吭声,抖缰便行,只听得后面嗒嗒嗒纷纷马蹄声响,众人已是跟上,唐韵连忙催鞭加快马步,岂知越跑越快,那十一人都是不紧不慢跟在她们后面两丈余远近之处,紧跟不舍,一群人直奔出二三十里,唐韵心中扑扑乱跳的心才慢慢安定下来,又将马放慢,回头对丁迎笑道:“丁将军,不用这么急吧?我们慢慢走吧?”

丁迎在马上一抱拳:“听凭姑娘吩咐。”一扬手,众将又慢了下来。

十三人一同打马向东直回北平城。

但,出乎唐韵二人的意料,北平城中的朱文羽沙漠二人又出了变故。

却说沙漠每日里去往丐帮北平分舵打探少林寺的详情消息,再看看有没有师父“铁手天龙”谢非自总舵的来信,一直都没什么消息,朱文羽则耐着性子在客栈跟着教学先生学蒙古话,也算朱文羽知道此事事关重大,虽是刚开始坐不住,总是生出无数的花样出来,但后来却是越学越觉有点意思,倒慢慢安下心来,进境便快了许多。如此过了八九天,朱文羽已能慢慢学着用蒙古话简单地说些句子,照教书先生的说法,如今到蒙古境中去问个路是差不多了,但要想流利地和蒙古人说话,却还差得远。

这日沙漠从分舵回来,二人正在客栈之中依依呀呀地学着说话,忽听得楼下一阵嘈杂,不一会,只听店小二上来敲门:“朱相公,沙相公,安平镖局欧阳老爷子求见。”

“欧阳锡伟?”朱文羽和沙漠二人大感意外。上次朱文羽去安平镖局,和欧阳锡伟打了一场架,这位“铁笔镇西山”欧阳老爷子非得说朱文羽害死了少林方丈木云大师,要跟他拼命,弄得朱文羽落荒而逃,现在居然找上门来?还是来打架报仇的?

“有请欧阳老爷子!”沙漠高叫一声,回头对朱文羽道:“这儿是客栈,这老爷子不会这么莽撞,他的基业在这,不至于明日张胆地犯案,我们见见再说。”

朱文羽点点头,既然打不起来,见见也好,说不定能说清楚。

不一会,只见那白发苍苍的欧阳锡伟面色肃然登上楼来,后面还跟着三个武师打扮的人物,也俱是头发发白,气势沉稳,显得也是练家子,功夫不弱。朱文羽和沙漠迎出门去,虽见欧阳锡伟面色不愉,却仍是有礼地招呼他们进屋。

待得那教学先生告辞,众人在屋中坐下,店小二泡上茶来退出,自始至终都并不说话,屋中一片寂静。

------------ 第二十四章 王府刺客(3) “咳。”朱文羽咳了一声,打破沉寂,开言道:“欧阳老爷子,上次之事……”

“朱公子。”欧阳锡伟扬手打断朱文羽,站起身来:“别的事今日暂且不说。我来引介一下,这位是‘大风旗卷’程天星,是大风镖局的程局主,这位是‘八步飞刀’卫秦川,福威镖局的卫局主,还有这位,‘虎鹤如意’包海图包老师。”

欧阳锡伟一边介绍朱文羽和沙漠一边抱拳见礼,三人也都抱拳回礼,却并不说话。

欧阳锡伟坐下续道:“关于他事我们以后再说。今日我和程、卫、包三位老师过来找你,不为他事,单为上次朱公子你提到的打探蒙古军情之事而来。”

“哦,老爷子请说。”朱文羽有点意外,不知是因燕王朱棣和欧阳锡伟打了招呼还是仅因他为国谋事,不过不谈什么他暗害木云大师的事那是再好不过,忙道。

“上次朱公子到我安平镖局,曾提起燕王和魏国公都想打探蒙古军情。朱公子走后,我找了几位老师过去商议,正好程局主有两个弟子在蒙古军中当差,卫局主有个亲威一直在蒙古境内做生意,还有包老师,也和蒙古人军中的一个千夫长有过不浅的交情,三位老师想方设法转弯抹角地打探了一些消息,老夫觉得事情紧要,来和朱公子说一声,朱公子也算是官场中人,还请朱公子报给燕王爷和魏国公。”

朱文羽未料到他想在徐达军中找的人还没到,欧阳锡伟这边居然已主动去打探到一些军情,不禁精神大振,忙问道:“多谢老爷子和各位老师费心,不知打探出些什么消息?”

“蒙古军情倒是没打探出什么重要之事来,只不过有件大事,须得早报燕王爷。”

“老爷子请说。”

“听说蒙古人已知魏国公重病一事,觉得机会难得,一再增兵,屯兵两国边境,伺机南下。不过他们也听说燕王精明强干,就算魏国公病重,也可率大明精兵抵抗蒙古大军,故派出数名高手,意欲暗害燕王,再嫁祸魏国公,一举两得,把魏国公和燕王都扳下来。这样大明慌乱,几十万大军群龙无首,蒙古大军自然便可长趋南下,卷土重来。”欧阳锡伟森然道。

“哦?派杀手得刺燕王?却不知是什么杀手?已潜入北平城了吗?”沙漠听到这消息极是震惊,突然插言道。

欧阳锡伟看一眼沙漠,道:“详情不得而知,只是打探到这个消息而已。还请朱大人提醒燕王,早作防范,若是用得着我北平城的武林中人,只管明言,我等无不尽心为国效力。”

“多谢老爷子和各位老师打探出如此重要的消息,在下会即刻上禀燕王,亲身护卫,必定叫那些刺客铩羽而归。”朱文羽忙表态。

欧阳锡伟深深看一眼朱文羽,续道:“朱公子武功惊人,连过蒙古人的擂台四关,老夫佩服。若朱公子能亲身护卫燕王,也算是为我大明立一大功。”

朱文羽和沙漠恍然,怪道这欧阳锡伟能知道他们所住之处,原来是上次朱文羽上台打擂,名动北平。安平镖局在北平城中日久根深,盘根错节,必然到处都有关联之人,他二人打了擂台回客栈必是有人看到告诉了欧阳锡伟,他才可轻易找到这客栈来拜访。不过如欧阳锡伟这般,身为少林寺俗家弟子,却暂且放下朱文羽暗害少林方丈之事,而全力寻人打探蒙古军情,先国后家,一派老英雄风范,北平城中的武林领袖,胸襟确也令朱文羽心中佩服。

“老爷子放心,朱某必不负所托。”朱文羽站起身来,一抱拳,此话说得诚挚无比。

“那就好,老夫也会等在镖局之中,燕王但有所命,绝不敢辞。”欧阳锡伟显是不愿和这个“暗害少林方丈”的“嫌疑之人”多说话,说着已是站起身来,一抱拳:“老夫等告辞!”

朱文羽本还想再多说几句,看能否解释一下少林寺之事,见状只好收口,也站起身抱拳道:“恭送欧阳老爷子。”

“不送!”欧阳锡伟四人已匆匆下楼。屋中又只剩下朱沙二人了。

“看来还是此事更为紧要。”半晌,沙漠出声道。

“对,我们得尽快告知燕王,让他小心防范。”朱文羽也道。

“嗯,那我们现在便去?”

“走!”朱文羽一挥手,说走便走。

“欧阳锡伟的人说蒙古人已知道魏国公重病?”燕王朱棣依旧是安详地一边喝茶一边问道。

“是,王爷。”朱文羽一点头。

“还派杀手来向我行刺?”

“欧阳老爷子还有程卫几位老师都是这么说的。王爷。”

“那朱大人有何想法?”朱棣放下茶碗,看着朱文羽道。

“属下是想,蒙古军情之事虽然紧要,但却并非急务,魏国公能征善战,久经沙场,必然早有防范,倒是那些杀手可虑。大明北疆,王爷您和魏国公是两根柱石,有您二位在,蒙古大军绝不敢轻易南侵。如今魏国公卧病在床,蒙古人必定打着如意算盘要行刺王爷,好让大军群龙无首。故属下想还是此事要紧,属下可以贴身护卫担负守卫之责。”

“我这里倒没什么,倒是得小心蒙古人行刺魏国公。”朱棣若无其事道。

朱文羽正要开口,被沙漠使个眼色,抢先道:“魏国公身处大军中心,四面有数万大明将士,行刺殊为不易,而且魏国公身染重病,蒙古人必然以王爷作为目标。我等也知道王爷府中防范森严,来贼必不能逞,只不过草民和朱兄商议,也想趁此机会将那杀手擒住。那杀手既然能参与如此机密之事,想来对蒙古大军的动静意图也是十分清楚,若能擒下,倒也是一条打探蒙古军情的捷径。”

“那蒙古杀手会到燕王府来行刺?”

“王爷平日深居简出,如果蒙古人确实要行刺王爷,恐怕只会到府里来,而且来的绝不会只是一人。”沙漠肯定地道。

“嗯,也好,这样吧,你们这几日便住到府里来,我让管家给你们安排客房,想办法擒下一两个来,问问蒙古大军的动向。”朱棣沉吟半晌,终于下了决心。

“是,王爷。”朱沙二人齐道。

“王爷,那草民和朱大人明日便搬到王府来。”沙漠又补充道。

“嗯,好吧,我和邓总管说一声,他会安排好的,你们来找他便是。”朱棣点点头。

朱文羽和沙漠一出燕王府,朱文羽便问道:“老鹰,方才你朝我使眼色什么意思?”

“我是怕你总说什么护卫燕王的安全之类的话。燕王是王爷,自然有他的脸面,你总说要护卫护卫的,这不是说他府中不太平吗?弄得他恼羞成怒的干脆不让你护卫,那不就全完了?”沙漠瞟了朱文羽一眼,道。

“哈哈,说得极是,极是。”朱文羽摸摸头恍然大悟,突又不解问道:“老鹰,你又没当过官,怎么知道这些?”

“呵呵,我也在衙门里做过事啊。别说是燕王爷,就算是前几年我当捕快的时候县令吴光祖吴老爷也是十分要脸面的,说得一套一套的。其实当官的都一样,肚子里什么事都不愿担,什么险都不敢冒,嘴上也还一定是一副大义凛然愿为朝廷赴汤蹈火万死不辞的模样,心里再怕死,面子上也得做出以国事为重根本不在乎这条命的样子,都一样,燕王也一样脱不开这个理去,绝不可能让别人看出胆怯的样儿来。故而我们只能说是想进王府擒贼,为国立功,绝不可明说是为王爷护卫,就算谁都明白,这层窗户纸也是不能点破的。”

“哈哈,果真如此,老鹰,真叫你说绝了,亏得你还只是当过几年捕快,若是让你到皇宫呆几年,你还不成精了?哈哈。”二人相视大笑。

才到客栈,天色已是近黑,朱文羽忙和掌柜的打招呼,道是若有上次一同住在客栈中的两位姑娘来找他们,让她们到燕王府去找,还留了一两银子当作酬谢,乐得那掌柜的眉开眼笑的不住说好话,道是攀上燕王这根高枝儿,必定飞黄腾达,听得朱文羽肚中暗笑。

第二日一早,二人收拾包袱便来到燕王府,想来朱棣已和总管邓韶如打过招呼,那邓总管带着两人到客房之中安顿,待收拾完了,已近晌午,下人送上饭来,大约是朱棣特意嘱咐过,邓韶如居然和朱沙二人一道吃饭,席间二人又不住问了些王府的情形,诸如家丁人数,房舍布置之类,邓韶如一一如实作答。用过饭,朱沙二人又央着邓韶如带他们在王府中转转,察看一下府中情势,屋宇格局,若是有杀手来也能占个地利之便。

------------ 第二十四章 王府刺客(4) 邓韶如便领着二人在府中到处察看。这邓韶如身为王府总管,果然也是个精明干练之人,只看他安排的朱沙二人的住所,便可见一斑。原来朱沙二人所居之处隔壁正是燕王朱棣的书房,书房另一边便是燕王的卧房,燕王平日里也少和王妃同住,大部时候都是睡在此处,可说是朱棣在王府中所处时辰最多的所在。而朱沙二人的客房与书房之间又有内墙隔断,若欲到书房之中,须得绕过一圈到书房所处独院的正门而入,但这墙不高,武功稍好之人便可一跃而过,正是欲近不近,欲远不远之所,恰到好处,既不僭规越礼,又可“贴身护卫”,显是邓韶如颇费了一番心思。连沙漠也是连连点头。

这位十三岁封王的燕王朱棣,王府中却是简朴,甚至还不如京城中一些重臣的家院,也比应天的魏国公府小了许多,据说这儿原来是前元的一个大官的府第,后来那个蒙古官随着前元朝廷北返了,燕王到了北平,也没新修王府,就只是占了这座府邸当成王府,也没加扩建,府中装饰并不奢华,除了几间正堂,有些屋子的墙漆甚至都有稍许剥落,檐纹也有些暗淡,不及修缮,颇出朱文羽的意外。

二人转完王府,又去见燕王,这回朱棣倒没说什么,问清邓总管道是都已安顿停当,只是略点点头,二人便退了出来。

接下来两天,一直都平静无事,每日燕王朱棣都会在书房中呆到很晚,朱文羽大着胆子让朱棣同意在他去休息之后让朱文羽或沙漠睡在书房之中,而且把灯也亮着,这是沙漠的主意,毕竟要他们每天晚上都死盯着书房干等刺客也不是个办法,时间一长人都支持不住。出乎朱文羽意料的是朱棣居然一点没迟疑地便答应了,只是要求朱沙二人不能动书房中的任何书卷文案,任由他们带了垫褥睡在书房之中,如此一来,二人便可在书房中守株待兔地等着刺客上门,至于燕王未休息之时府中人来人往的不少,外围还有护院兵卒,倒不惧刺客会来行刺,就算来了,朱沙二人也尽可赶得及翻过内墙跑到书房中护卫。

过了两日,总管邓韶如来报道是府外有人来寻他二人,朱文羽一喜,心道定是唐韵和玛雅回来了,连忙出门一看,大出意料之外,找他们的居然会是留在唐门的“冷面灵官”南宫灵!

朱沙二人大喜,忙将南宫灵迎入府,一进屋,朱文羽便迫不及待地问他如何会找到这儿来,南宫灵才细细说了一遍自唐门分手之后的事。

原来南宫灵本来留在唐门之中,说好是随时和朱沙二人保持联系,万一朱文羽等人在魏国公这边有什么事,南宫灵也可居中联络,随时可联络各派好手驰援朱文羽。却不料不到一个月,唐门门主“飘雪仙子”沈园雪便收到少林罗汉堂首座木灵大师一封书信,道是木空大师失踪,请唐门门主帮忙,若是唐门中人看到木空大师便速报少林。

沈园雪身为唐门门主,何等江湖老道?看信立时便知少林寺一定发生大事,木空大师是少林寺般若堂首座,少林方丈木云大师以下第一人,在武林中也是声名赫赫,居然会无端失踪,更为离奇的是如此大事,写这封书信之人并非少林方丈木云大师,却是在木空之下的罗汉堂首座木灵大师。沈园雪猜测一定是木云大师出事了,而且必定和木空有关,不得已才由木灵具信,深知此事必定非同小可。

不过书信之中只是要唐门帮忙寻找木空大师,并未提及他事,沈园雪也不好冒然回问,此事若传到江湖之中,必会掀起轩然大波,和唐延雄等人商议之后便秘密布置下去,又一再嘱咐不可声张,后又觉此事说不定又会和天衣盟有关,须得尽快告知朱文羽,唐离也催着南宫灵快往朱文羽去,兄弟三人齐聚,也好帮得上忙。

南宫灵一感唐离深明大义,二来也确实心焦朱文羽这边的情势,便即刻动身起行赶往北平城。他知有沙漠在,必定会和丐帮北平分舵联络,进城便找到北平分舵的“铁扁担”毕延择,沙漠曾告诉过毕延择所住的客栈,又找到客栈,掌柜的得了朱文羽的银子,自然也是卖力地告诉南宫灵朱沙二人已住到燕王府里去了,还派了个小二带着南宫灵找到燕王府来。

“你来了太好了。”朱文羽大喜过望,他和沙漠二人正想着燕王府戒备森严,刺客来行刺燕王绝对不会只有一人,双掌难敌四手,到时必定人手不足,稍一不慎便会有闪失。朱文羽如今虽说对自己的武功已有一定信心,但毕竟也怕刺客人多,此事干系重大,容不得半点侥幸,来不得半点闪失,想去找北平分舵调几个人来一起对付刺客,但一来分舵中好手不多,二来沙漠也无权调动分舵的人手,如今南宫灵意外而至,他已是一流高手境界,比之沙漠还胜一筹,有他助力,自是如虎添翼。

三人久别重聚,正自兴奋不已,忽听得邓总管又来报,道是门口又有人来找,是两位姑娘。朱文羽喜道:“肯定是韵儿她们两个。”三人忙一道迎出门去。

果然便是唐韵和玛雅二人。原来唐韵两人从魏园带着挑来的十人,还有领队的总兵丁迎,一道赶马入到北平城,直接便回到客栈,掌柜的见是唐韵两位,忙告诉道是朱沙二人已搬到燕王府中,唐韵略一思索,便让丁迎等人在客栈之中住下,自己和玛雅二人先寻到燕王府中。

“韵儿,怎么?人还没选好?”朱文羽见唐韵二人自己来的,后面没跟着人,诧异道。

“有十个,羽哥,丁总兵带着,都留在客店里呢。我想着带到燕王府里来不好。”

“呵呵,唐姑娘越来越会办事了。”旁边沙漠笑道。

“怎么?应该带来?那我回去叫去。”唐韵以为沙漠说反话,转身便欲回客栈。

“哎,别走啊,韵儿,老鹰是真说你办得好呢,十几个兵带到燕王府门前来,会闹出乱子来的。”朱文羽笑着一把扯住唐韵。

“死老鹰,吓我一跳。”唐韵恍然,笑着瞪了一眼沙漠。

“冤枉啊,我本来就是说你办得好嘛,你自己听反了嘛。”沙漠装模作样地往朱文羽身后躲,惹得玛雅哈哈大笑,连旁边的南宫灵也是露出一片难得的笑容。

“走走走,进去进去。”朱文羽一边笑一边拉着唐韵便进到燕王府中,余人也跟着进来。

“羽哥,你们怎么搬到燕王府里来了?”一进门,玛雅便忍心不住问道。

南宫灵刚进来没多久,也还没来得及问他们二人,闻言也不禁看着朱文羽。

朱文羽便将他们到魏园之后,连着到了北平城中打擂,又寻人去打探蒙古大军军情,后来欧阳锡伟又来报说有人欲行刺燕王诸事详细说了一遍,前面一段唐韵都是知道的,只不过南宫灵刚来,方才还没来得及说,便从头说起,也让南宫灵知道如今的情势。

“那蒙古军情不用打探了?那这些人不是白选了?费这么大的力?”玛雅一听费半天劲好不容易弄来的十一个人根本就不用他们打探军情了,有些不乐意地嘟着嘴道。

“傻妹妹,这些将军一个个能征善战,不是正好可以护卫燕王的安全吗?”唐韵笑着看了一眼玛雅。

“对,唐姑娘所言正是,王府确实需要加强护卫,万一来的人多也能抵挡。”沙漠点头赞同。

“那要不要他们也住到王府来?”唐韵问道。

“这个恐怕不行,燕王府本就不大,况且官兵住到王府里来,会引起猜疑的,燕王肯定不会干的。”朱文羽插言道。

“那怎么办?要真的刺客来了,这么远,赶都赶不过来,也没人去叫他们,根本帮不上什么忙。”唐韵叫道。

“可以让他们换下袍甲住到王府边上的悦来客栈里面,只要王府有动静,即刻便可来援。”沙漠道。

“嗯,就这么办吧,悦来客栈和王府仅一街之隔,叫一声便可过来,和住在府里没什么两样。”朱文羽点点头道。

“那我和姐姐呢?”玛雅叫道。

“你们俩睡大街上去。”朱文羽故意板着脸道。

“讨厌啊,羽哥。”玛雅自然知道朱文羽在开玩笑,嘟着嘴道:“坏死了。姐姐,咱们别理他了,哼!”

“让邓总管在我们住的旁边安排一间屋子,你们住到府里来,朱兄,南宫兄,还有我,我们三个住一间,这就行了。”沙漠插嘴道:“正好晚上我们三人轮着到燕王书房中歇息,一人盯一晚上地来。”

------------ 第二十四章 王府刺客(5) “那就这么定下吧,韵儿,走,我们回客栈去,丁总兵他们跑这么远来,总得当面谢一声,和那十位将军见见面,再把他们安排过来,玛雅,你先在府里收拾一下你和韵儿的屋子,老鹰你一起帮一下忙,我和邓总管说一声,让他安排。还有木头,你也和我一起去吧,你没见过丁总兵,也见见,认识一下。”朱文羽站起身来,一一安排道。

“行。”南宫灵也站起身来。

朱文羽、唐韵和南宫灵三人一同回到客栈,原来唐韵给丁迎他们订了六间房,选来的人两人一间,丁迎则是单独一间,唐韵带着朱文羽二人走进丁迎的房间,丁迎一见朱文羽,半跪于地:“朱大人。”

“快起来快起来,丁兄,在魏园都是天天见面的,不用这么多礼。”朱文羽连忙扶起丁迎。“这位是南宫灵,我的朋友。”

“见过南宫公子。”丁迎冲着南宫灵一抱拳,回头又对朱文羽道:“朱大人,是不是把他们都叫过来?”

“不用了,我一个个房间去见他们吧。”

“这些兄弟都没见过朱大人,还是一起叫过来好。”丁迎忙道。

朱文羽一沉吟:“嗯,也好,那我在这儿等他们,丁兄把他们叫过来吧。”

丁迎忙出门去,不一会便听到脚步声起,楼板咔咔作响,这帮当兵的连走路都比常人沉重了许多。

十人进得房来,顿时房中显得满满当当。

“这位便是朱大人。”最后进来的丁迎一指朱文羽。

“见过朱大人。”十位将佐齐刷刷地半跪于地。

“各位兄弟快请起,快请起。此次燕王有命,打探蒙古军情,因朱某不会蒙古话,所以才把各位请来,各位兄弟都是从魏国公大军军营中挑出来的精英勇士,身经百战,百里挑一,个个能以一当十,朱某是信得过的。只不过眼下我等暂时不用去蒙古大营了,有一件更为紧要的事,正好各位兄弟来了,是最好不过,还得多多倚仗各位兄弟。”朱文羽道。

“我们来前大帅便早有吩咐,到了这里一切听朱大人调遣。只不过骠下斗胆问一声朱大人,不知是什么紧要之事?”

“这话说来就长,总之是有朋友帮忙,大约摸了一下蒙古大军的动向,据说是知道大帅病了,想对燕王行刺,把大明北疆的两大台柱子拆了,好兴兵南下。”朱文羽几句话把大概意思说了一下。

“什嘛玩意?!”“咯的龟儿子!”“我干他娘的臭鞑子!”好家伙,唐韵原来除了听他们齐声说过几句“大帅”“听清楚了”之类的话,极少听到这些人开口,一般都是由带队的总兵丁迎和她们二人说话,此时听朱文羽这么一说,大约是行伍出身的将佐都对蒙古鞑子恨之入骨,又粗鄙不堪,一听到鞑子居然还想行刺燕王,忍不住开口便骂,这一开口不要紧,山东话,山西话,安徽话,南直隶的话,居然各处的方言全冒了出来,听得朱文羽一愣,唐韵也呆了。至于南宫灵,除了四川话和山东话能听明白,别的也是一头雾水,不过看众人激昂愤慨,估计内容也都差不了多少。

原来本来大明官军中许多部队都是老乡聚集的,那是因当年义军起兵反元之时,往往都是在一个地方起兵或是招兵组成新的义军,也不像后来征兵时有意将各处的兵源混合,不叫形成帮派团伙,故而那时军中同一营中的军士将佐大多是同乡,有时互相也有个照应,打仗之时也更容易互相帮衬一些,故而有时在一个军中除了官面上的场合说官话之外,平日里往往都还是用地方话说笑打闹,总也改不了一口的地方乡音。这十个将佐均是从魏国公徐达所统之兵的各营中精选出来的,却是来自不同的地方,一开口便是浓重的口音,哪能和朱文羽这京城中标准的官话比?倒把他听个一愣。

好在朱文羽虽不会说这些地方话,但出京几年,也跑了些地方,慢慢也听惯了些方言,连猜带蒙的,听起来好歹也能懂个七八分。

丁迎一扬手,那十人立刻安静了下来,屋中立时只剩下了呼吸之声,更显魏国公治军之严。丁迎朝朱文羽一拱手:“却不知朱大人有何打算?我等无不遵命。”

“打算很简单,暂时先护卫燕王,解决了那些个刺客再说。”朱文羽呵呵一笑。

“听凭大人安排。”丁迎又是一拱手。

“嗯,呵呵,本来想请弟兄们到燕王府住一下的,不过人多了不方便,故而委屈弟兄们,当几天燕王爷的隔壁邻居,住到燕王府旁边的悦来客栈中去。呵呵,白天随便弟兄们在北平城玩,只要不闹出事便行,晚上稍警醒着点儿,一旦燕王府有警便即刻来援。我这有一百两金子,丁总兵,先分给弟兄们,让大伙有个茶钱。”朱文羽说着已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交给丁迎。

世上居然会有这等好事?这些人都是些带兵的军官,但就算丁迎,每月的军饷也不过一两银子,这一百两金子分下来,每人怎么着也有八九两金子,合起来便是百两银子以上,差不多是这些人十年的军饷了,居然还只是住在客栈里什么事都不用干,只不过是晚上随时听听动静过来打几场架而已,这不是天下不下雨光下银子了吗?十余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几乎都一时不敢相信方才听到的话。丁迎也拿着这张巨款银票发愣一时醒不过神来。

“呵呵,丁兄,那我们走吧。”朱文羽呵呵一笑,一招手,道。

悦来客栈本就不大,才不过十余间房,老板见一下子来了许多官兵,似乎还都是穿着将佐服饰,心中暗暗叫苦,当兵的历来凶悍,稍一伺候不周,不给房钱不说,指不定还动手打人,再说一要就是六间上房,根本就没有这许多空房,当客栈掌柜的总不能赶客人吧?哪知这领头的年轻公子居然好声好气地说话,一下就压了三十两银子的房钱在柜上,欠房钱是不会了,还亲自到一个个客房中去和客人商量腾屋子改住别的客栈,也不知合了什么办法,客人居然都好声好气地搬走了,没费一点周折,直到最后一个客人来退房时悄悄道是那位年轻公子一间屋子给赔了五两银子请他们搬出去,差不多是一个月的房钱,哪有不愿意搬的?掌柜的知是来了大财主,又带着十来个看起来就凶神恶煞的军爷,简直就是恩威并施,上下无不打点心思尽心服侍。

“各位弟兄,我和这位南宫兄,还有唐姑娘,玛雅姑娘,还有一位沙兄,都会埋伏在燕王府中,一旦有刺客来袭,我们五个人会在府中抵挡,各位兄弟便看我们的信号,一个烟花表示要各位兄弟围守在燕王府外,待刺客欲逃之时截住后路,不让一个脱逃,若是放两个烟花,就是说让弟兄们直接入府,一道对付刺客。”待将丁迎等十一人在客栈中安顿好,朱文羽又开口道。

“遵令!”十一人一声答应,差点把屋顶都给掀了,整个客栈都抖了个激凌。其他房间的客人看到店中住进了这么多将佐军官,以为这客栈中要发生什么大事,为免殃及池鱼,纷纷退房他住,不到一个时辰,悦来客栈中几乎只剩下这六间房,别的客房都空了下来,反个老板转喜为忧,又不敢多言惹祸,只是心中叫苦不迭,早先收到那三十两银子的预付房钱时的喜悦早已扔到了九霄云外,但无奈之下,也只得打点精神好生伺候,生怕服侍不周弄出什么乱子自己吃不了兜着走,只盼着这帮将军老爷把事办完,早早打发了完事。

却说朱文羽好不容易把这些人都安置好,才回到燕王府中,玛雅和沙漠已是将唐韵二人和南宫灵的住处都安排好了,朱文羽正想夸几句,却只见沙漠神情严肃,心知有事:“怎么了?老鹰?搭拉个脸,出什么事了?”

“魏国公被招回京城养病去了。”原来方才朱文羽只顾着说自己和沙漠这边的情况,唐韵也只顾着说带来的几个人,却一直没提到魏国公的事,朱文羽三人去客栈,沙漠又详细问了一下玛雅,才知徐达被召回京一事。

“回京了?那怎么办?”朱文羽大吃一惊,本来这次来北平便是为了在魏国公徐达身边查看有什么线索,看看他究竟是否和天衣盟有关联,谁知来北平城一趟,徐达居然会奉旨回京养病,若徐达真是天衣盟的幕后主使,那便犹如狡兔归巢,探查起来就更困难了。

“眼下恐怕也顾不上这么多了,还是先办好燕王的事要紧。”沙漠叹口气道。

朱文羽和南宫灵面面相觑,谁也没料到他们几个一直都是应付天衣盟之事,今日却专职当起燕王朱棣的保镖来。

这日晚饭众人不在燕王府吃,朱文羽特意到太白楼要了一个大间,摆了两桌酒席,连着丁迎等十人一道吃饭,算是替各位将军接风洗尘。只是临行前朱文羽特意嘱咐让丁迎命各将军换下军衣,身着便装,以免惊扰酒楼中的客人。只不过那些人行伍出身,虽未着军服,但一个个孔武有力,行动间大大咧咧,让人一眼就能看出乃是当兵出身,吓得太白楼的伙计端上酒菜来放下就跑,生怕一不小心挨骂挨打,伺候的伙计也只敢远远地站着,听到叫才战战兢兢地过来倒酒,一直都是提心吊胆的。

------------ 第二十四章 王府刺客(6) 便在朱文羽等人正是酒酣席热之际,燕王府中的燕王却是有些坐立不安。

前日接到皇上密旨,说魏国公徐达身染重疾,朝廷会下旨给徐达令其回京将养背疾,北疆防务之责暂由燕王负责,令其“统领大军,细加整顿官兵”,密切注意蒙古大军动向,组织官兵积极防御,通篇都只字未提上次他呈上的密折,只不过燕王将密旨翻来覆去地仔细咀嚼研读,总觉得这“细加整顿官兵”六字似乎含义深远,意犹未尽,为何要整顿?整顿什么?又如何整顿?一个接一个疑问在朱棣脑子里滴溜溜地打转,这是否就暗示朝廷已接受他上次的奏折,已对徐达有所防范?此次徐达背疾,据说也并不沉重,虽在魏园休养不出,却依旧每日处理军务,丝毫都未耽搁,而且眼下蒙古大军蠢蠢欲动,正在这节骨眼上,可以说就算徐达什么事都干不了,只要他躺在魏园之中,蒙古鞑子便绝不敢轻举妄动,朝廷却为何要令统兵如神鞑子闻风丧胆的大帅徐达回京养病,而将几十万大军的军权交给自己?又令他对徐达的大军“细加整顿”?是否表示朝廷怀疑官兵眼中只有徐达而无大明朝廷,怕他们跟随徐达谋反?若真如此,自己又该如何整顿?那些身经百战一个个凶神恶煞的将军总兵会不会听他的调遣?若是不听,自己又该怎么安抚并暗作安排,将大军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朱棣又进一步深思,如今是皇太子朱标监国,虽是自己的大哥,但似乎对自己已隐隐有些不满,大约是因他太过精明强干,朝廷中好评不少,又得父皇朱元璋多次赞赏,大哥起了戒心,怕自己夺他的皇位,比如说前一阵子就将自己相交甚好的两个二品大员调离了吏部,派到工部去了,虽是升了半级,却是闲职。这事虽不大,但朱棣却总觉得有一种危机,隐隐似乎看到大哥瞪大眼睛冷冷盯着自己的目光。天地良心,自己身为皇四子,除了太子还有两个哥哥,哪会起心去和大哥争什么皇位?大明开国不久,乃是父皇浴血打下的江山,他朱棣只想好好辅佐父皇治理好大明朝廷,若是以后父皇殡天,他便辅佐新皇,为百姓谋福,哪有半分争权夺位之心?可笑那些小人如何会这么想自己,我朱棣堂堂七尺男儿,这帮小人如此看我简直是污了我的清名。不过话说回来,阎王好挡小鬼难缠,这帮小人在皇太子和父皇那儿说词嚼舌头,天长日久保不定哪天得逞,皇太子或是父皇一个糊涂把自己当成祸患除掉,我朱棣可就死得太冤了。如今父皇将徐达召回京城,将北疆几十万大军交在自己手上,如果能好好整顿,换上亲信干将,变成自己的子弟兵,凭这几十万能征善战的虎狼之师,任何人想动自己都得好好琢磨一下,就算皇太子也不敢随便把自己当成面团一样捏来捏去,以前大哥将自己的人这么说调就调,随意摆布,不就是看自己手中无兵,势单力薄,连个带兵的二品大臣也不如,闹腾也闹腾不出个什么名堂来吗?若是有几十万大军在手,天下还有谁敢小觑我燕王朱棣?

想到此,朱棣不禁有些热血沸腾,此时已是十月,北平城地处燕山,已入秋凉,朱棣推开书房的窗户,一阵秋风袭来,顿觉一阵神清气爽。“明日就去魏园!”

想到此,朱棣叫了一声:“来人!”

一个专门在书房伺候的下人跑了过来,这个下人是燕王精心挑选的,是个哑巴,而且也不识字,为的便是避人耳目,他管了锦衣卫两三年,深知这些人无孔不入,自己通过锦衣卫掌握了不少大臣的痛脚把柄,但谁又知道会不会别人也这么算计他派人到他府上来?还是小心些为妙,有一回在街上正好碰上一个卖孩儿为奴的,是个哑巴,当时心念一转,正好收到书房中作下人,看不懂文书也不会写字,又说不出话,什么消息都露不出去。至于朱文羽,不知为什么,虽然他内心中实在看不惯朱文羽那副漫不经心吊儿啷当的习气,但却一点不怕朱文羽泄出什么机密去,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居然就那么放心让这个小痞子晚上睡在自己书房之中,也许是因为他一眼就看出来这个人根本就不把这权势当一回事,不会去巴结什么人打击什么人,不会随便联合别人来暗算和对付自己吧?

“去,把邓总管叫来。”

不一会邓韶如进来,朱棣吩咐道:“你去请朱大人过来,我有事和他说。”

“禀王爷,朱大人出去了。”

“哦?上哪去了?”

“不知道,好像是有位姑娘带来几个将军,说是从魏国公军中选出来的来打探什么蒙古军情的,今日刚到北平城,朱大人请他们喝酒去了。”

“噢,那就算了,你下去吧。”朱棣一摆手。“这个朱文羽,真是上不得台面,和那些兵痞子混在一起,也不怕失了自己的身份!”朱棣愤愤地想。“算了,明天再找他吧。”

朱文羽等人身负燕王的护卫之责,也不敢喝酒喝得太晚,让丁总兵好好招呼这些弟兄,自己则略喝了几杯便回到燕王府中,本来还想叫他们几个陪他们喝一会的,但南宫灵不善言辞,沙漠回去要好好商量一下事,至于唐韵和玛雅,两个姑娘家,陪一堆粗俗男人喝酒也不成话,干脆由得丁迎招待他们,让他们自己人痛痛快快喝几杯,只是嘱咐丁迎几句不要闹事,又先垫付了酒钱,也就回来了。

第二日一早,朱棣便令总管邓韶如将朱文羽叫去。

“朱大人,皇上下旨,魏国公回京养病,北疆大军由我来统领,我须得到军营中走一趟。”见朱文羽进来,朱棣也不虚客套了,一边喝茶一边单刀直入地直切正题。

“王爷要去魏园?”朱文羽颇为意外。

“正是,我明日便走,刺客之事有眉头否?”朱棣安详道。

朱文羽心中暗骂:“刺客都还没来,有个狗屁眉目啊?本来想把你当钓饵的,谁知你又要跑,都没饵了,鬼的鱼上钩啊?还找我要眉目?”坐在那一声不吭。

朱棣看着眼前沉默不言的朱文羽,越看越是觉得烦,就朱文羽这样子,从头到脚哪像个锦衣卫副指挥使?比地痞混混强不了多少,典型的一副无赖相,这也算个朝廷三品大员?朱棣也在心中暗想。“你们是跟着我出门还是继续守在王府之中?”朱棣顺口问道,他也知道,这擒刺客须得以自己作饵,否则这一出就唱不成了。这回自己要去魏园,朱文羽想不跟也得跟着啊。

朱文羽心头灵光一闪,再细细想想,忽地有了主意,便对燕王朱棣道:“王爷,属下有个主意,不知行不行。”

“说吧。”朱棣放下茶碗,看着朱文羽。

“是这样,王爷不知能否悄悄离城,直奔魏园,自己办自己的事,不过对外封锁消息,让刺客依旧以为王爷在王府之中,我们则在王府中张网以待,守株待兔,坐等刺客上钩?”

“你不怕守个空?”朱棣也觉这办法不错,脸上泛过一丝难得的微笑,却又不闪而逝,即刻恢复了漠然空冷的语气。

“自欧阳锡伟打探过来消息,我们到府中又等了这些天,想来也差不多快一个月了,若是刺客真的想行刺,恐怕也快了,说不定就是这么几天。若王爷悄悄出城,掩人耳目,短时内贼子应该难以察觉,不会找到魏园去,要来只会是来王府。上次为打探蒙古军情,从魏国公军中挑了十名精干之人,带队的是魏国公的贴身总兵,名叫丁迎,如今这些人已来到城中,我安排他们住在隔壁的客栈之中。王爷可令他们随您回魏园,贴身护卫,我和我这几个朋友就在王府中等几天兔子,看能不能逮上一只两只的,指不定蒙古军情也有了着落,呵呵。”朱文羽大约觉得这是个好办法,一边说一边想,说话间便显得随意许多,且越说越得意,越说越是兴奋,几乎都快感觉不到是和燕王这位冷面王爷说话了,直到说完了才醒过神来,忙又收敛形骸,换下那副永远改不了的嘻皮笑脸,欲改成恭谨肃穆之色,只不过这两种表情中间反差太大,又转得太快,一时适应不了,反而变成了一副似笑非笑似哭非哭攒眉挤眼的怪相,让朱棣看见,心里更是大皱眉头。

------------ 第二十四章 王府刺客(7) 朱棣略一思索,想着自己平日里虽然身边也有护卫之人,但一般都是些士卒家丁,也许孔武有力,但却没有一个真正的武林高手,若真的来一个武功好手,这些人是不禁打的,以前他也曾看过宫中侍卫们练武,就算他不懂武功,也差不多能看出若是侍卫高手,如“快刀”秦路之类的领队,只需两个就能在燕王府中如入无人之境,根本起不到什么护卫之责。若真是蒙古人想行刺于己,派出的必然是好手中的好手,不说别的,就算是前几日在北平城中摆擂台的那几个蒙古人,武功就能打遍北平无敌手,若那刺客有这般的身手,这燕王府就和纸糊的差不多了。好在曾一人独挑蒙古人擂台的朱文羽担起了护卫之责,总算能令他安心一些。不过这朱文羽说起来也算是朝廷命官,又不是燕王府的家丁,总得离开的,到时又是件麻烦事,倒还不如真的设下个圈套让那些刺客来钻钻,一举剿了绝了后患,否则老这么耗着干等下去也不是个办法。看来朱文羽所说的这个办法倒真可以试试,自己悄悄搬到魏园中去,那儿是大军军营中心之处,机要之地,防范自然比这燕王府强了万倍不止,再加上十来个精心挑出来的中级将佐贴身护卫,安全上应该没什么问题,然后留下朱文羽在这燕王府中等兔子,逮住了话也绝了后患。念及此,朱棣心情又好了许多,嘴角居然泛起一丝笑容,道:“嗯,也好,就依你所说,朱大人,只望那刺客不知内情,自己跳到朱大人的网中。”

“呵呵,多谢王爷吉言,不知王爷打算几时动身?我好告诉丁总兵那边准备。”

“哦……那就……明日巳时起程吧。”

“王爷,若是有刺客想行刺王爷,恐怕这些日子这燕王府的周围就有蒙古人的暗探,若是王爷大白天的出门去魏园,恐怕就会被刺客知悉,不再上当。”朱文羽一躬身。

朱棣一想,好家伙,你这小崽子居然还管起我几时出门来了?不过他也不得不承认朱文羽说得确实有些道理。燕王素来就习惯了不管心里如何想,脸上都一直保持着毫无表情的神色,让人根本摸不透他在想些什么,这一点朱棣很小就已经体会到了,给人的神秘感越强,别人就会越弄不懂,也就会越听他的话,故而他极少将喜怒之情外形于色,也就得了个“冷面王”的绰号,此时又是面无表情道:“那依朱大人的意思,本王应该几时出门?”

朱文羽哪会想这么多,也根本不去琢磨这些,只是自顾自地说出自己的想法:“王爷最好在入夜之后天明之前出门,从人越少越好,不能坐王爷您自己的轿子,最好是顶最普通不过的官轿,有些什么行李下人之类都分开走,到了魏园再会合,反正是不能让刺客看出什么破绽来,一定要让他们相信王爷您还在府里,然后余下的就是属下的事了。”

若是别人,在朱棣面前可是万万不敢这么说话,让朱棣如此出门,简直和做贼差不多,会丢了王爷的体面,出这种主意的人若是追究起来便是藐视皇家威信仪,信口雌黄,这罪名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但朱文羽自己就不是个时时讲究排场体面的主儿,心思根本没往那上头转?自然是有什么就说什么,没有半分冒犯王爷虎威的想头。

谁知道这朱棣虽贵为皇子,爵封王爷,少年老成,但毕竟也还只是二十余岁,比之朱文羽也大不了多少,仍是喜欢新鲜的年纪,听到朱文羽这么一说,感觉还真是从来没有这么出过门,简直是有点偷偷摸摸的感觉。只觉新鲜,心中已是跃跃欲试,只是脸上却丝毫不露出这种兴奋,只是故作沉吟(这也是习惯),然后淡淡地道:“好吧,那就依朱大人所说吧。”

接下来便是安排诸事了,朱棣先是指了几个随他去魏园的下人,邓总管自然是要留在府中的,朱文羽和沙漠便安排除留下一人和燕王同行外,余人都先行一步直接到魏园去等候,至于丁迎带来的那十个将佐,朱文羽便交代了一定要好生护卫王爷安危,令他们到北平城的城门外等候燕王的轿子,再一同去往魏园,沙漠则扯着丁迎单独嘱咐了几句。燕王也召集家丁,严厉告诫家人不可对外人吐露一字一句燕王的行踪,否则家法伺候。朱棣历来治家严谨,有此一命,可说无人胆敢违抗。

如此折腾了三四天,总算安排妥当,朱棣才在十一月初一的那天晚上入夜之后坐上一乘青幅小轿,顶着夜色出了北平城,朱文羽随在轿边,直待朱棣和丁迎等人会合后方才回城,朱棣等人则直趋魏园。

那朱棣到了魏园,便开始处理公文整顿军务调动官兵,那挑出来的十个将佐则随身护卫,且递传军令,久而久之,竟成了燕王亲信。后来朱棣大幅变动大军人事,将这十名将佐亲信分别提拨重用,顶替原来带兵将官,终于将这北疆数十万大军的军权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再到后来皇太子朱标早亡,洪武皇帝朱元璋立朱标长子朱允汶为皇太孙,是为后来的建文帝。朱元璋死后,建文帝欲削减番王兵权,燕王不甘蛰伏起兵作乱,终将建文帝赶出京城逃亡无踪,自己登上帝位当了大明永乐皇帝,所凭的便是这一回牢牢拿到手中的兵权,只是这些兵长年在北平一带驻防,北平城乃是燕王朱棣的根基,当上皇帝的朱棣便将大明京城由应天迁到了北平城,又仿应天皇宫制例在北平城中修建了新的皇城,便是后来明清两代的紫禁城,北平城终成了中国政治文化的中心,历时数百年之久,只是这一切便已都非当时朱文羽之流所能料到的了。此是后话,暂且不表。

却说待燕王走后,朱文羽又和邓总管商议,重新布置了一下,围绕书房安置三四处房间,供朱文羽、南宫灵和沙漠三人住下,原来书房隔墙朱沙二人所住的屋子则由唐韵和玛雅二人住下,五个人四处地方,正好将书房围了个结实,如今反正燕王不在府中,不用分心专门贴身护卫燕王,自然也觉得人手差不多够用了,便没再想多叫些人来帮忙。

一切准备停当,便只等刺客上门了,朱文羽等人白日里要么在府中休息,要么陪着唐韵玛雅二女上街走走,晚间则各睡在自己房中,随时警醒着看是否有刺客上门。谁知又等了两三日,仍是不见丝毫踪影,朱文羽不禁心中没底,仔细回想一下看布置到底有没有什么纰漏,回想半晌,突地哎哟一声,一拍大腿:“糟了!”

“怎么了?”旁边的沙漠问道。

“忘了一件重要的事。”

“忘了什么事?”这回连南宫灵也过来问了。

“你说魏国公回京,燕王统领北疆数十万大军,怎么可能没有军令往来?这燕王府门前连个当兵的人都没有,刺客看了自然就知道燕王定然不在府里了嘛。”朱文羽皱眉道。

南宫灵一想也是,不禁也锁起眉头,若真的被刺客看出破绽,不但他们在这里等着是徒劳无功,而且燕王在魏园那边没有高手护卫,还会更加危险。

沙漠在一边却是微笑道:“不会,我已安排好了的。”

“哦?安排好了?怎么安排的?”朱文羽问道。

“我对丁将军和邓总管都说过,让丁将军派几个长得粗壮一些,一眼就能看出是行伍出身的后士,身着便装,每日里都从魏园到燕王府快马打个来回,自小门进出,然后让邓总管招呼他们吃顿饭,过一两刻钟再原路打马回去。”沙漠微笑道。

“哈哈,有你的,臭老鹰!”朱文羽高兴地一拍沙漠的肩膀:“你这鬼主意够多的啊。”

“这办法不错,每日都有快马来回,显得公文频繁,不着军服又显得神秘,落在刺客眼中,必然认定燕王仍在府中,每日公文不断地指挥大军。”南宫灵也微笑道。

“哈哈,正是。”朱文羽大笑,看来确实没什么漏洞,只能耐心等刺客上门了。

如此无所事事地又过了几日,正吃午饭之时,沙漠突地对朱文羽道:“朱兄,恐怕就在这两天了。”

“你怎么知道?”旁边玛雅一边夹菜一边问道。

“沙兄是说这两日有可疑之人在燕王府附近晃荡是吧?”南宫灵微笑道。

“这些王八蛋,我早等得不耐烦了,昨日开始我就想把那几个人揪过来打几板子了,这么晚才来,让我们白等了这么久。”朱文羽愤愤扒了口饭。

“羽哥你也知道?”唐韵问道。“怎么就和我玛雅不知道?”

“就那几个人,早看出来了。”朱文羽嘴里还嚼着饭,含含糊糊朝着府门方向白了一眼,又狠狠扒了一口,把嘴都填满了。“就你们俩?天天逛街都逛不过来,哪会去注意这些?”

“哼,那怎么啦!”玛雅把碗往桌上一放,嘟着嘴道。唐韵也不吭声了,只是埋着头吃饭。

“呵呵,玛雅你们不留心没注意,其实稍注意一下就能看出来的。”沙漠连忙打圆场。

“呵呵,好啦好啦,算我说错了,我不对,别生气了,两位姑奶奶,算我不对还不成吗?”朱文羽忙放下碗连连拱手道歉。

“扑哧。”唐韵展颜一笑,放下碗:“谁生气了?走,妹妹,吃完没有?我们回屋去。让他们三个大男人在一起说事,我们玩我们的。”说罢已拉着犹自嘟着嘴的玛雅便走,才不过走出房门,已听到玛雅吃吃的笑声。

朱文羽这才捧起碗来,一边吃一边苦笑着摇头:“唉,两只母老虎,真够难惹的。”

------------ 第二十四章 王府刺客(8) 沙漠和南宫灵对望一眼,也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因知那些刺客也许就这几天过来,朱文羽等抖擞精神,晚上便分出一人时时盯着,果然不出他们所料,这次说起之后才第二日,刺客便来了。

这夜正是沙漠值夜,刚过子时,沙漠正自在屋中透过窗户看着外头,只见几个黑影悄无声息地飞身跃过燕王府的院墙,踏上外围的屋顶,接近书屋,看这几人似乎十分熟悉地形,大约是因为这燕王府原本就是前元大官的府第,那些刺客早已知晓府中的房屋布局。

只见那五六个人翻墙越院地直趋书房而来,相继跳到书房前的院中,略微静立,见四下并无半点声息,想来府中之人仍在沉睡,只见一个人一扬手,示意众人接近书房,显然是个领头的。

“这位想必就是博格尔兄台了,叫我们等得好苦啊。”忽听得院子对面朱文羽的声音传来,只见朱文羽和南宫灵已分别从屋中出来,沙漠也连忙从屋中出来,一齐来到院中。

原来沙漠见那几个黑衣人都未蒙面,其中豁然就有朱古尔汗和昭乌达二人,余下之人中札木图、术雷、腾必赤、克尔札几人也在其中,居然都是前些日子北平城中擂台上的熟人,方才那招手的领头之人是个年轻人,想来便是他们的大师兄,擂台的擂主博格尔了。故而朱文羽一现身便叫出博格尔的名字。

只见那年轻人虽着黑衣,却是中原公子文士打扮,大约三十来岁,白白净净的眉目间棱角分明,倒是十分英俊的模样,只不过眼角神色间总觉得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味道,似乎有点落莫,又似乎有点邪,听闻朱文羽之声,倏地转过身来,盯着从屋中走出来的懒懒散散模样的朱文羽,看了半晌,才突然开颜笑道:“看来这位便是朱文羽朱壮士了。”这博格尔不笨,早已听师弟们说起过这朱文羽的形貌以及那天擂台比武的情形,此时一见朱文羽叫出他名字,立时反应过来,认出了朱文羽。

“呵呵,正是不才。”朱文羽打个花腔,嘻皮笑脸道:“博兄怎么不早点来?让我们等得好苦啊。”他也不管眼前这位公子名字就叫博格尔,并非姓博,开口便胡叫。

“前阵子听二师弟说起朱壮士好身手,颇想结识朱兄,只是近来事情太多,未得蒙面,今日幸会,怎么?朱壮士居然还替燕王当起护卫来了?”博格尔自小便仰慕中原文化,诗经歌赋的学过一些,说话文绉绉的,一口的官话,不知底细的人根本就看不出他竟是蒙古人。

唐韵和玛雅也从隔壁过来,两人手中各持一剑,五人四向,已将博格尔等人围在院中。

“那倒也没有,只不过听说有鞑子想打燕王的主意,朱某手痒,想来逮只兔子,却不料居然碰上了贵师兄弟,这北平城真够小的,嘿嘿。” 朱文羽虽然脸上依旧是副气死人的似笑非笑懒洋洋的模样,心中却已暗暗叫苦,只怪自己千算万算仍是失算,也万没料到来行刺燕王的居然会是博格尔师兄弟,而且是全体出动。这本来应该早就想到的,昭乌达他们都是蒙古人,而针对燕王的行刺又是蒙古人之谋,有这等好手在北平城中,无论如何也应该考虑到万一来的是他们这些人怎么办?那天在擂台之上已觉昭乌达的武功不凡,已入一流高手之境,这博格尔想必武功更高,颇是劲敌,如此一来,来的人有七个人,自己这边却只有五个,反而变成了敌众我寡,而且其中还有博格尔昭乌达朱古尔汗几个好手,真打起来谁胜谁负已难预料,朱文羽真后悔怎么不多找些帮手过来。不过事已至此,箭已在弦上,不想打也得打了。

博格尔四下一扫,醒道:“看来燕王并不在府上了,我们上当了。”

“呵呵,没有没有,这不是有我们在吗?自然会好好招待招待各位的。”朱文羽嘻皮笑脸道。

“那日朱兄上台打擂,本来我们站在台下也是手痒,想上台和各位朋友过过招的,只不过朱兄上去了我们就都不好意思抢他的生意了,今天倒是机会正好,我们也是兄弟几个,来接接贤师兄弟的招吧,大家练练,权当把擂台搬过来了。唐姑娘,玛雅姑娘,你们和札木图他们玩玩,试试第一关,南宫兄,你辛苦一点,一个人过第二第三关吧,朱兄,前四关你都过了,今天该第五关了,至于我,昭乌达,只能让我陪你玩一玩了。”沙漠在一旁开口道。他心思极是慎密,几句话连打招呼带分配对手一道都说了。唐韵二人对付札木图三人可能打个平手,朱文羽一个人应付博格尔,已不能再分心,余下三个人,昭乌达武功最高,朱古尔汗其次,克尔札最弱,他让南宫灵对付朱古尔汗和克尔札,以一敌二,胜算还能大些,至于自己对昭乌达,恐怕就差上一筹了,他如此分配,也用的是田忌赛马,下驷对上驷的办法,想拼力缠住昭乌达,待余人能收拾完对手后再来帮手。不过眼下他们几个各人的对手没有一个是好打发的,今夜将是一场苦战。

“敢问这位壮士尊姓大名?”博格尔见沙漠几句话便将各人的对手分配得清清楚楚,心知此人必定心智超群,必是朱文羽这边的智囊,拱手问道。

“不敢,在下姓沙名漠,无名小卒,不足挂齿。”沙漠淡淡地一拱手答道。

博格尔也不及多问,转头对众位师弟道:“这位沙壮士给大伙儿都分配好了,这儿是人家的地盘,人家是主咱们是客,客随主便,咱们还是听主人的安排吧。”回头又对朱文羽笑道:“看来我和朱壮士确实有缘,第五关总是要过的,只不过没想到居然会在燕王府中来打。如何?我们还是早些动手罢?我可已是心痒难禁了。”博格尔心知这场架是免不了的了,但这里毕竟是燕王府,前元是被大明朝赶回草原的,自己这边又都是蒙古人,身份特殊,若是时间一长,惊动官府,引来官兵,也是件极麻烦的事,故也想早些动手脱身。

朱文羽眼光扫了一下四周,只见远远的王府外墙旁边已是隐隐约约冒出些人头,想来是那邓总管已知晓刺客进府,召集了家丁护院在外围守候阻截。只是因那些家丁中并无好手,朱文羽原来便和邓韶如说好那些家丁只是负责在外面守着阻止刺客逃脱,不用进到书房的院中,以免多有无谓的死伤,反易让朱文羽几人分心,故而那些人只是在远处围观防卫,并不近前。见邓韶如那边已有动作,朱文羽略舒了口气,笑道:“呵呵,博兄,看来你我确实有缘,那就拣日不如撞日,第五关咱就算今日过了吧?”昭乌达武功已是甚高,这博格尔是他师兄,又是擂台的擂主,想来更为厉害,朱文羽不敢托大,本想一开始便将雷霆剑拿出来,但看对方空拳赤手,却也不好意思先亮兵刃,便暂不亮兵刃,只是随时凝神注意。

那边一直一言不发的南宫灵却是不声不响将“秋水剑”抽了出来,左手剑鞘却不扔下,仍是拿在手中,他以剑法擅长,沙漠又给他派了朱古尔汗和克尔札两人,以一敌二,就算是他先亮兵刃也无人能说他的无礼。

克尔札等人都见过朱文羽的武功,眼前这沙漠和南宫灵和朱文羽同行,想来也不是庸手,心下惕然,凝神待敌,不敢轻易进击,博格尔从师弟们口中详细听过朱文羽之事,知道连昭乌达都不是他对手,绝对是高手中的高手,也是不肯贸然出手,倒是札木图和术雷三人看自己的对手居然是两个弱不禁风的小姑娘,已是首先忍不住,齐叫一声“杀啊!”,一拿弯刀,一拿狼牙棒,札木图则是赤手空拳,齐齐向唐韵和玛雅二人冲去。

札木图三人心中极是窝火,想来自己也算是堂堂的蒙古武士,虽说在师兄弟之中自己三人武功最差,在擂台上只能当第一关,但就这第一关,就拦住了北平城中多少好汉?摆下擂台一个来月,克尔札师兄出手不到十次,朱古尔汗师兄也不过出手两三次,昭乌达师兄只是在朱文羽上来后才出手了一次,绝大部分不自量力上台的人都是他们三人收拾的,此时大师兄居然让他们来应付两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而且还要自己以多欺少三个打两个?这简直是辱没了草原好汉的英名! 札木图、术雷和腾必赤都是心头大为不忿,却也不敢违抗大师兄之命,且不说大师兄乃是大汗的亲侄儿,临行前师父也是再三嘱咐要听随大师兄的安排,三人没奈何,也只好出手教训教训这两个不知死活的小丫头了,既是不能不出手,那就干脆来个利落的,几招就解决掉她们,也好让师兄们看看。三人按捺不住,嗷地发一声喊,便朝唐韵和玛雅冲了过来。

哪知刚冲出两步,突觉眼前银光一闪,三人暗道不妙,不知是什么物件,札木图赤手空拳,连忙向旁边闪避,腾必赤则舞起弯刀,术雷也是将狼牙棒往面前一挡,只听腾必赤的刀上几声细细地轻响,克尔札已如杀猪般嚎叫起来,原来正是那唐韵乘他们不备,还未近身便洒出了一篷梅花金针,唐门手法自是非同小可,一式天女散花,数十枚金针发出,数尺之内避无可避,那篷金针来得好快,又是出其不意,札木图趋身闪避哪里闪得过?只觉眼前一黑,身上一疼,身上已是中了数枚,两只眼睛更是一下便被金针扎中,顿时瞎了,眼中剧痛令札木图发出一声惨叫,顿不见物,心下大慌,向旁边闪避的身形一个收势不住,正好冲到院墙边的一棵大树之上,脑袋重重撞在树上,登时软绵绵瘫倒在地晕去。腾必赤的刀快,又是机警,见到金针的银光之时已举起弯刀护住面门,几声细细轻响,金针尽数打在弯刀之上,发出清脆的声音。术雷使的是狼牙棒护住面门之处,那金针打在棒上,悄无声息,但他却也并不好过多少,只觉手上微微一痛,握着狼牙棒的手已被钉上了根针,猛地一痛,连狼牙棒都差点拿捏不住。

------------ 第二十四章 王府刺客(9) 便在此时,唐韵和玛雅二人已是各持长剑,冲到术雷和腾必赤跟前,至于那札木图,已是晕倒在地。唐韵二人似乎是商量好的,唐韵盯上了术雷,玛雅则对上了腾必赤。

原来玛雅剑法在赵敏调教之下已是颇精,但毕竟学剑不久,又无内力,对付狼牙棒之种重兵器有所不足,倒是腾必赤的弯刀招数变化莫测角度刁钻,玛雅可以和他比快。至于唐韵,毕竟是唐门世家之后,从小打的根基极是扎实,内力虽不强却是韧性十足,倒是可以硬架几招术雷的狼牙棒,故而两女在沙漠说完之后便悄悄商定对策,唐韵先发制人地解决掉克尔札,然后以两人各应付一个。

术雷和腾必赤一时大意,吃了个大亏,还未接战就被放倒一个,心头大怒,勉强的一点怜香惜玉之心早已抛到九霄云外,一使蒙古弯刀,一使狼牙棒,凶神恶煞般扑了过来。只见玛雅手中剑影森森,招数精奇,身法迅捷,逼得腾必赤不住挡架,但玛雅变招极快,一招使出,往往不等腾必赤出刀挡架,已是手腕一转,变成了第二招。赵敏所教剑法乃是当年中原武林各门各派中的精妙剑招,有些灵动,有些奇诡,有些一招中二三十个变化,划出漫天虚影,令人目不暇接,也有些质朴无华,统统被赵敏融在一起教给了玛雅。玛雅新招层出不穷,虽然力弱,却是角度刁钻,剑影霍霍,把个腾必赤看得眼花缭乱,不敢轻易进击,只是将弯刀使得跟一团花一般,暂且只守不攻,一时倒也叫玛雅奈何不得。再看术雷,手上中得银针,虽及时拨掉,却也担心是否会有什么影响,来北平城之前早就听草原上的人说起南人狡诈阴险,不似蒙古武士这般耿直,据说南人兵器上往往涂了毒药,眼前这两个女娃娃打出一片银光,似乎是针之类的暗器,却不知有没有喂毒,若是真喂了毒就麻烦了。有此念头,术雷手下自然不敢全力施为,一来分心手上针伤,二来又怕太过使劲,怕真有毒伤,若随鲜血周流全身就糟了,故而有些束手束脚,出招也慢了许多。不过术雷使的毕竟是狼牙棒,一棒挥来,带起一阵劲风,劲力十足,唐韵女子力弱,不敢强抗,只得施展小巧功夫,尽力腾挪侧攻,好在唐韵号为“暗香疏影”,本以轻功见长,只见她倩影飞腾,轻巧灵动,倒也和术雷打了个旗鼓相当。

术雷那边一动,这边的克尔札和朱古尔汗两位好手也是抢攻而上,朱古尔汗内力不弱,长于拳脚,并未使兵刃,但掌风阵阵,掌影层层,若是挨实也不免重伤。札木图见南宫灵持剑,也从腰间掏出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欲近身抢攻,招招不离要害,南宫灵以一敌二,但他毕竟乃是南宫世家杰出的二代弟子,行走江湖的三人之一,武功自然非同小可,已是江湖一流高手,无论剑法内力俱趋上乘,只见他右手“秋水剑”锋锐异常,使出的是南宫世家绝学“绝情剑法”,左手的剑鞘也是上挥下挡,偶尔之间竟然以鞘代剑,使出“黑白剑”南宫智所创的“黑白剑法”的双剑招数,以奇诡之极的手法刺出,往往令朱古尔汗两人闪避不迭,惊出一身冷汗,进招更是小心翼翼,不敢轻易涉险。

沙漠迎上的则是昭乌达,只见昭乌达左手手指仍是缠着纱布,显是那日和朱文羽擂台比武之时被自己的两面飞轮削伤手指所致。这昭乌达生性沉稳正直,见沙漠并不取出兵器,自也并未将两面精钢飞轮取出,只是昭乌达也是修习龙象般若功,已至第四层境界,掌力使出可开碑裂石,已是一流高手,若非遇上极强的对手,使不使飞轮对他来说已无甚区别。他见眼前的沙漠面色肃穆沉静,一派高手风范,虽未见过他的武功,但能和朱文羽走在一起,方才分配对手之时连朱文羽都是毫无意见地完全听从,决非朱文羽的随从之类,当是朱文羽的好友,相信武功就算比朱文羽略差,也绝对差不到哪里去,而自己曾败在朱文羽手中,看来眼前这位年轻人也定然是个棘手的对手,绝对是个不易相与的角色。念及此,昭乌达丝毫不敢怠慢,只是死盯着沙漠,凝神待敌,却是不敢轻易出招。

他哪知沙漠竟是故作玄虚?原来那日沙漠在擂台之下看到昭乌达与朱文羽比武,便已知自己绝不可能是昭乌达对手。沙漠本只是山东曲阜县的一个捕快,后来因灭门命案与朱文羽和南宫灵相识并随他们一道同行,虽蒙他二人时时指点武功,后又得遇明师,拜在丐帮帮主“铁手天龙”谢非门下,但毕竟底子薄,年纪又大了些,真正的习武晚了些,虽是心思机敏,又多加苦练,武功颇有进境,已是不弱于唐韵了,但仍是离一流高手之境还差那么一段距离,此时要应付昭乌达这么一个一流高手,自是必败无疑。谁知那沙漠智计过人,虽只是那日在台上见过昭乌达一次,却从他和朱文羽的比武对话之中察觉昭乌达心性敦厚,绝非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心中已是有了对策,有心故意想办法拖延时间,缠住昭乌达,等着朱文羽南宫灵任一边分出胜负。故他先是以空手上阵,知那昭乌达为人耿直,不会以兵刃对付空手之人,必是也以赤手空拳对阵,他再又故作深沉,面无任何表情地只是望着昭乌达,却迟迟不出手,弄得昭乌达摸不清他的深浅,不敢轻易出招,两人便这么互相静立僵持,眼见几个师弟早已和唐韵南宫灵等人交上手,不时发出刀剑相击的脆响,这边却是半晌不动,正好落入沙漠的算计之中。沙漠此举也算是利用了昭乌达的品性,不无阴毒之处,身为天下第一大帮龙头帮主“铁手天龙”谢非的徒弟,未免有失丐帮弟子光明磊落的侠义之道,但毕竟自己武功明摆着的差了一大截,今夜之事又事关重大,若让那昭乌达放倒自己再去和博格尔联手夹攻朱文羽,恐怕今日的燕王府便是他们几人的葬身之地,他如此为之也只是无奈之举,已顾不得这么多了。

博格尔丝毫不理会几个师弟那边的情势,只是望着朱文羽半晌不动,朱文羽正自莫名其妙,突见那博格尔展颜一笑:“朱兄,请吧。”朱文羽一拱手:“博兄请。”话音未落,忽觉眼前一花,竟是失了博格尔的踪影,跟着便觉一股雄浑无比的掌力从左边攻来。原来这博格尔生性奸滑,早先便听昭乌达说起朱文羽的内力比之昭乌达还强上几分,看来绝不弱于自己,便有意以话语分散朱文羽注意力,乘着他拱手回话之际便即抢攻,想攻朱文羽一个措手不及。朱文羽果然一惊,不及招架,左脚下一搓,已是朝着右边一闪身形,生生避开两尺,让过掌风,这还是因朱文羽在应天京城大内的御花园假山之处独创自练的“反弹身法”,才可以毫无征兆之下利用脚下反搓之力平平移开,姿势和脸上的表情竟是丝毫不变,比之移形换位的轻功身法似乎还要更高一筹。

这一下大出博格尔意料之外,在出招之时,博格尔便已算准了朱文羽的退路,暗藏后招,想那朱文羽不是腾身上跃便是向左跃开,正好落入博格尔的下招之中,就算一时伤不了朱文羽,无论如何都会失了先机,他博格尔正好继续抢攻。哪知这朱文羽居然还有这种希奇古怪的轻功身法,博格尔的后面两掌完全落空。博格尔一呆,但他毕竟是一流高手,变招极快,一见朱文羽平平移开,手上已是改了招式,手掌一翻,推掌为扫,平平击出,便如一把铁尺直斩朱文羽左腰。这博格尔虽然手上并无兵刃,但他的龙象般若功已是练到第六层,内力催逼之下,就算是掌沿切中,也绝不亚于一把锋利的钢刀,若是真的打实,绝对能让朱文羽身负重伤。朱文羽一惊,脚下一个旋步,竟是突地向前踏上一步,不但避过掌风,而且距离博格尔已是不足两尺了,只见朱文羽左手两指一并,指尖疾点博格尔右手手肘之处。博格尔哪会让他点中?右手疾缩,避开朱文羽的两指,左手却是胸前一立,运起第六层的龙象般若功,缓缓平平推出。这一招毫无征兆,悄无声息,正是朱文羽踏上一步之时,朱文羽只觉身前一股暗劲涌来,暗叫不好,不及闪避,只得也是右掌疾立,运起内功,只听“啪”地一声闷响,两掌接实,两人都一时觉着对方掌力雄浑,这一交手,博格尔登时一个收势不住,连退两步,再看朱文羽,也是蹭蹭蹭蹭不住倒退,直退了四五步方才停下来,已近墙角。这几招直如电光火石一般,一闪而过,瞬息之间两人已是交手数招,然后立刻双双倒退分开,沙漠等人便只觉二人都自后退,根本便没看到两人之间的招数。

朱文羽多退了几步倒并非说他内功比之博格尔尚差了一截。一来博格尔出招在先,至少用了八九成的真力,朱文羽仓促应战,以无心对有心,自然不及准备,这一掌只使出六七分的内力,二来博格尔身为蒙古大汗的侄子,此次又得大汗重用,心高气傲,绝不想在师弟们面前输与对手,虽遇大力,却也是强自稳下身形,只退了两步便硬生生停住,表面上虽似比朱文羽强了许多,大为风光,却弄得体内气血翻涌,极不好受。朱文羽却是个懒散性子,哪会讲那许多身份体面?再者他所习的易气养生诀内功属道家功法,道家本就崇尚“清静无为,不与争斗”之旨,与释家一样,凡事能让一分是一分,武当太极拳中以柔克刚,以退为进,“卸”字诀用得炉火纯青,朱文羽掌上一受力,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去,他便干脆丝毫不用力地随它退去,决不强自止住退步,竟是连退了四五步才消去博格尔掌上那股龙象般若功的力道。故表面上虽是朱文羽多退了几步,占了下风,但实际上却是博格尔吃了些暗亏,而这暗亏还是他自己非得自负逞强才造成的。

“朱兄好功夫。”博格尔阴阴一笑。

“博兄好功力。”朱文羽也是无所谓地回了一声。对方才博格尔趁他回礼之时便出招,直如偷袭的行径虽略有不满,却也懒得再说,只是又比方才更是警醒许多,随时防止博格尔出招。

“看来今日我们这场架有得打了,朱兄请再赐教。”博格尔虽是满面笑容,朱文羽却总觉得他这笑有些阴晦的味道,看起来一点也不舒服。也懒得再答话,只是略一拱手,便站立不动,静待博格尔出招。

博格尔也知再如方才那般偷袭已是无用,朱文羽必定已有防备,便也不再为此行径,便故作大方道:“朱兄,恕博格尔先出招了。”说罢挥拳便上,招沉力大,拳影纷纷,招数虽与中原门派大不相同,却也堂堂正正。朱文羽连忙招架,缠斗在一起。

朱文羽自小在皇宫中跟侍卫们学武功,虽是各门各派杂七杂八的有啥学啥,但毕竟更多的时候还是使剑,后来“雷霆剑客”南宫雷以及南宫世家的门主“绝情神剑”南宫望都教了他一些武功,也都是剑法,故而朱文羽最擅长的还是使剑,拳脚相对还是略逊一筹,不过此时博格尔赤手空拳,朱文羽自然也不好将“雷霆剑”先抽出来,也只以拳脚相对,便吃亏了些。但他内功已成,身负乾坤大挪移神功,更是可将“易气养生诀”内功的潜力发挥出来,一招一式无不蕴含极大内功,博格尔虽也是内功浑厚,但若非以内功生死相拼之情势,一样不敢硬接朱文羽的招数,至于朱文羽自然也不敢硬接博格尔的拳风,两人往往都是对方出招过来便闪身躲避,再寻隙进招,这比的乃是身法招数,看这博格尔拳脚精湛,朱文羽却是不擅于此,自然落着下风,只是既是博格尔也不敢硬接朱文羽的挥拳踢脚,一时却也奈何不得朱文羽,两人便此缠斗起来。

他二人在这边你来我往地斗个不休,但沙漠和唐韵那边却是已显危急。

原来南宫灵右手秋水剑,左手剑鞘,以一敌二,心无旁鹫,已分不出精力来看朱文羽。但那唐韵却是无时无刻不在留心着这边的情势,方才见到博格尔和朱文羽两掌相交,朱文羽连退四五步,明显处于下风,此时和对手缠斗,也是博格尔声势惊人,朱文羽的掌风却如被压着一般,明显处于劣势。这下把个唐韵急的,心一下就慌了,手下也见散乱,术雷斗了数十招仍是奈何不得眼前这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早已暴躁无比,此时乘机强攻几招,狼牙棒左挥右砸打个凶狠,若非唐韵轻功了得,好几次急切之间仗着小巧功夫间不容发地避过,已是被他砸到。但毕竟已是占了下风,勉强支撑,再过得数十招,见那朱文羽仍旧是被博格尔拳影脚招逼得步步后退,心下更是着慌,出剑更是不成规矩了。

却说沙漠本是虚张声势故作深沉面无表情地和昭乌达对恃,昭乌达曾领教过朱文羽的武功,又见旁边的南宫灵以一敌二,在师弟克尔札和朱古尔汗的夹攻之下仍是有攻有守,丝毫不见慌乱,也未落下风,显是武功惊人,恐怕也不弱于己,由此想来,眼前这个沙漠既与他二人一路,也绝不会差到哪去,若是贸然进招,恐怕也讨不得好去,更为奇怪的是,这个沙漠站在自己面前十尺之处静立不动,明明全身哪里都是破绽,四处都可进招,却偏偏神情极为肃穆沉静,似乎一切都是胸有成竹,根本不惧自己的来招,这么看来,也许这周身的破绽也都根本不是破绽,而是一个个等着自己上当的陷阱,若是随便进招,恐怕还会落入圈套,反受其害,故昭乌达迟迟不敢进招,却又不好意思先取出双轮兵刃来对付沙漠的空手,只得暂时如此僵持,提神运气,凝聚功力,随时给对手一记重击。哪知沙漠虽早已存了个“诈”的主意,但毕竟功力尚浅,定力不够,眼角之间瞅见那边朱文羽和博格尔对掌连退几步,后面又明显处于下风,已是略有心慌,须知他如此诈着昭乌达拖住他,便是希望朱文羽或南宫灵迅速解决对手过来帮忙,若是连朱文羽都打不过博格尔,那这场架便已是输了,别说得胜,连大伙的性命都可能丢在这里,想到此,沙漠已是不由自主地眼珠子朝朱文羽那边扫了一下。

昭乌达早已是凝神死盯着沙漠,可以说沙漠任何举动,哪怕是自己咽一口气,再细小的举动都能为他察觉。此时沙漠眼珠子一动,昭乌达立知沙漠的注意力分散了,机会转瞬即逝,决不能让其溜跑!便在沙漠眼珠子一转的同时,昭乌达已是动了,双掌一错,两道掌力直向沙漠劈来,不过他还是心知眼前的这个对手不但武功绝不会弱,而且必定心智过人,生怕还会有什么圈套,故也不敢全力施为,只是使出了七成真力,余下三分却是随时用来防备。

也幸好昭乌达只使出了七成力,否则凭他那第四层的龙象般若功功力,一掌便能叫沙漠身受重伤,而此时的七分真力却也叫沙漠应付吃力,只得全力招架,不过虽是倍感吃力,沙漠却偏偏脸上还要板着脸毫无表情镇定若斯,更让昭乌达以为他也并未使出全力,想来必然和自己的武功在伯仲之间,出招便越发小心了,这才让沙漠勉强暂能支持,尚未落败,不过如此下去也决难支撑多久,时间一长,必然后继无力,难逃败阵。

------------ 第二十五章 罗汉大阵(1) 朱文羽和博格尔这边相持良久,虽是朱文羽明显占着下风,却偏偏博格尔也奈何他不得。朱文羽这人本是善使剑法不长于拳脚,此番被博格尔一逼,打的时候越长,朱文羽居然是越打越顺手,出拳用掌,闪身踢腿的招式愈见灵动流畅,更是难得料理下来。博格尔心下更是焦躁,怕耽搁越久,万一官兵来了便不好脱身了。

唐韵勉强招架了一阵,好容易仗着轻功身法未被术雷的狼牙棒所伤,但因心有所系,始终都未能专心对敌,扳回劣势,只是勉强招架之局。后来瞧着朱文羽虽处下风,却总是维持着个不胜不败之势,唐韵本是聪明之人,知道若是自己这边打不好,反而也会让朱文羽分心,慢慢便也将心思回到阵仗之中,慢慢的一点一点扳回局面,和术雷仍旧斗了个难解难分。至于玛雅,因无内力,只是借着无数精巧之极的各大门派绝招妙式不住地朝着腾必赤狂攻,如穿花蝴蝶一般,几乎看不清她的身形,腾必赤哪见过如此场面?有几次想出招攻敌,反而被玛雅瞅着破绽立即攻上,忙得腾必赤连忙变招招架,好在他内力比玛雅强许多,弯刀到处,玛雅的剑只能闪避,不敢与之相交,怕被他磕飞,这才勉强招架下来,吓得腾必赤再不敢进招,只是使出弯刀一顿狂舞,护住周身要害,玛雅倒也奈何他不得,也是陷入僵持。只是这几对厮杀的人中,倒是玛雅最为轻松,只有她攻腾必赤的份,腾必赤实在是抽不出空来回攻她一招。

便在此时,变故突生,本来被唐韵一把金针打瞎了眼睛躺在地上的札木图突地爬起身来,两只眼睛一边一条细细的血线流过脸上,面目狰狞,咬牙切齿,嘶哑着嗓子吼道:“还我的眼睛来!”听声辩位,正好朝唐韵这边扑来。本来札木图陡然间两眼全瞎,心下狂怒,只想杀了那两个臭丫头报仇(他受伤太快,根本没看清唐韵和玛雅之间究竟是谁发的细针暗器,打瞎了自己的眼睛),听到兵器相撞之声,循身便扑过来,本就毫无目的,并非盯着唐韵而来,实际上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找上的是谁。但唐韵却是大惊失色,未料到这人眼睛被打瞎了居然还能找到自己这边来,再加上札木图那咬牙切齿的脸上流着血线的双眼,两手疯狂乱打乱抓,犹如鬼魅,十分恐怖吓人,一下便慌了手脚,身形一慢,剑招也见散乱,被术雷的狼牙棒趁势而入,一棒砸了下来,饶是唐韵闪得快,外衣也被那狼牙棒上的尖刺“滋”地一声刮下一大块布片下来,吓得唐韵惊声尖叫,在术雷和札木图的夹攻之下连连后退不已,已是十分危急。

朱文羽一惊,手上渐缓,博格尔紧追几招,直逼得朱文羽连退几步,已将他逼到墙边,再有几步便到墙角,已是退无可退了。

正是急切之时,离书房十余丈外的屋顶上两道黑影如电般闪了过来,“毕舵主,去帮沙师弟!我帮唐姑娘!”

“遵命,燕师兄!”

来的正是那丐帮帮主“铁手天龙”谢非的第二弟子,沙漠的师兄,“飞龙手”燕飞虹,另一人则是丐帮北平分舵的分舵主“铁扁担”毕延择!

朱文羽虽不认得毕延择,但燕飞虹却是老熟人了,此时见他现身,不禁大喜过望,忙叫道:“燕兄去帮老鹰!”

沙漠却是大喊一声:“快去帮唐姑──”话未说完,声音突断。

原来正是方才札木图朝唐韵扑去,吓得唐韵差点伤在术雷的狼牙棒下,发出一声尖叫,这声尖叫也让沙漠大吃一惊,心神一分,手上略缓,那昭乌达何等武功?已是逮着破绽,劈掌而来,这一掌已是使出全力,就算沙漠凝神全力来接也是接他不下,更何况此时心神略分,不及招架,瞬息之时,掌力已是及身,此时沙漠又正好见到师兄燕飞虹飞身而来,虽不知为何师兄会于此时在此地出现,但已不及细想这许多,忙叫师兄去救唐韵,才说出半句,昭乌达的龙象般若功掌力已是结结实实打在自己左肩之上,沙漠几乎都能听到自己肩骨碎裂之声,终是喉中一甜,眼前一黑,向后直倒!

“铁扁担”毕延择见状大惊,这沙漠乃是帮主新收的徒弟,若是在这北平城中有个三长两短,就算帮主不责怪,自己恐怕也没脸再见帮主了,急切之中,手上扁担一摆,已是揉身而上,直攻昭乌达身后要害!昭乌达本就无意伤沙漠性命,否则方才这掌打的就不是沙漠的左肩,而是胸前要害了。只是他一直以为沙漠武功甚高,故而这掌中已是使出了九分功力,哪知掌力及体,才突觉出沙漠的内功居然只及自己四五成左右,大为意外,但已不及收势,匆忙之下只收回两分力,还有七分已是结结实实打在沙漠肩上,登时将沙漠打得口喷鲜血仰头便倒晕了过去,正自觉得用力过大略有欠疚,突觉身后声响,已是感觉到有物击来,且已近身后一尺之内!

昭乌达只是心性朴实纯厚,却并非笨人,也决不会随便就以命相送,此时有人从后背偷袭自己,且已近身一尺之内,若是再手下留情,便相当于不要这条命了。故而昭乌达一个右旋,右手一个疾摆,四层的龙象般若功掌力已是横扫而出,登时打在毕延择的扁担上,这一掌何等劲力?毕延择只是丐帮北平分舵的分舵主,论武功在丐帮只是中流,连此时的沙漠都略有不如,更别说和谢非周元燕飞虹以及帮中的几位长老相比了,如何受得起这般掌力?昭乌达这一掌虽是打在毕延择的扁担棒身之上,但却击得那扁担如棍般直点在毕延择的胸口之上。

毕延择本是挑夫出身,身高力大,用惯了扁担,后入了丐帮,干脆便用熟铁打了一根扁担当成兵器,重二十余斤,黑黝黝发亮,入了丐帮之后又学了些武功,谢非也曾指点于他,将一些枪法棒法的招数揉在一起,反练出了一路十二招的扁担招数,势沉力大,横扫千军,等闲之人在他这扁担之下难得招架几招,但昭乌达的龙象般若功内力何等惊人?虽仅四层功力,但也绝非毕延择这半路出家的外门功夫所能敌,扁担在他一掌之下倒撞而回,登时撞断毕延择数根肋骨,连扁担一端都被击得直插入毕延择胸膛之内半寸有余,毕延择大喷一口鲜血,人事不醒倒在地上。

两招之间,昭乌达已是重伤沙漠和毕延择二人,他回头望着倒在地上的二人,一时不知所措,愣在当下。

燕飞虹却是直扑术雷,以他几乎不输于南宫灵的武功,更何况原本就有唐韵和玛雅二人,如今再来一个燕飞虹,术雷和腾必赤如何能是敌手?燕飞虹乃是丐帮帮主“铁手天龙”谢非的亲传弟子,除了因谢非还未决定他能否接掌丐帮帮主之位故而丐帮绝招降龙十八掌和打狗棒法两大绝技还未传授于他之外,别的武功无不倾囊相授,可说燕飞虹的武功已得谢非的七分真传,使的是二尺余长的一根短棒,几招下去,札木图眼睛被金针打瞎看不见,早已被挑飞了出去,再一搭一扯一转,没几个回合,术雷的狼牙棒也脱手飞出,术雷一愣神,燕飞虹已是飞脚踢出,正中术雷前胸,这一脚力道极大,术雷只觉一股大力袭来,咔嚓几声,胸前肋骨已被踢断数根,术雷整个身子腾身飞起,重重地飞到丈余开外,扑哧一声闷响摔落到墙角,口中狂喷鲜血,眼见得出气多入气少,只是无力地挣扎。

唐韵在一边看到燕飞虹三两下便收拾了札木图和术雷二人,出手极重,一下便将二人打了个重伤,不但口吐鲜血,而且身上也是鲜血直流,看来都已是凶多吉少,哪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一时不禁呆了。

便在此时,那边的博格尔已见到情势,虽说昭乌达已将沙漠和毕延择重伤,但看那燕飞虹对付札木图和术雷的手段,简直是下手毒辣毫不留情,武功却又极强,几乎能和昭乌达不相上下,若是他再收拾了腾必赤,再和唐韵玛雅一道围攻昭乌达,昭乌达决不是敌手,再拖下去,自己恐怕也危险,心念一转,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便在心思斗转之际,朱文羽却是精神大振,他虽并未见过丐帮北平分舵的分舵主“铁扁担”毕延择,但燕飞虹的武功却是有数的,见燕飞虹此时突然出现,心知这一场架算是赢定了,精神一振,心下一安,手上便强了许多,拳脚也登时虎虎生风,身形灵动,一时便将局势扳了过来,倒成了他占上风博格尔气势弱了许多。

只见朱文羽一掌过去,打了这许久,拳脚招式已渐渐圆熟灵动,掌风阵阵,虽只使出六七成的功力,威势却已是极为惊人,谁知那博格尔居然不避不让,也是出掌相对而来,眼见得两人双掌相交未交之际,朱文羽突觉不妙,只觉掌心一阵寒意,心念一动,急忙缩手,夜色中只见那博格尔手中一支白白的短棒,想来是精钢所制。

------------ 第二十五章 罗汉大阵(2) 原来那博格尔生性阴狠,已是乘着朱文羽不注意,不声不响地将兵器取了出来,拿在手中,乘着朱文羽掌势来路,假装对掌,却是暗藏兵器,这一下朱文羽的手掌来势极猛,若真个被他点中掌心,轻则手上剧痛,重则连这只手掌都会废掉。

朱文羽闪身退步一看,只见那博格尔也后退几步,脸上浮着一丝笑容,不过在旁人看来,却绝对没法从他这笑容中看出任何笑意来,有的只是一种阴狠的毒辣。只见他拿着短棒的右手一挥,那短棒唰地一声展开,原来是一把折扇,折扇上还画着一朵鲜艳欲滴的牡丹。博格尔这折扇乃是以精钢为骨,极薄的钢片为面,扇骨上还暗藏机关,一根根扇骨可以以机关弹出当成暗器伤人,他自命风流倜傥,平日里喜欢作中原文士打扮,取折扇为兵刃也是故作风雅,

只见博格尔装模作样地拿着扇了轻扇两下,也不待朱文羽取出雷霆剑,倏地折扇一摆一收,脸上也没了笑容,轻喝道:“昭乌达,走!”说罢也不管他人,自顾自地飞身便往燕王府外而去,只听“啊啊”两声惨叫,想是邓韶如所率的家丁那边有人想阻拦博格尔外出,被他一两招料理了两人,头也不回地便走了,竟是理也不理昭乌达几人。

朱文羽心知凭博格尔的武功,若真想走,除非他和南宫灵燕飞虹同时出手围攻,否则是拦不下的,便也不再费力阻拦,任博格尔奔出府外。

昭乌达看看地上的沙漠和毕延择,叹了口气,朝朱文羽一拱手:“朱壮士,今日就此罢手如何?”

朱文羽知昭乌达生性纯厚,博格尔既已远走,便也不想为难于他,点点头道:“你们走吧。”说罢回头对仍在剧斗的南宫灵道:“木头,放他们走吧。”

南宫灵一收势,昭乌达也喝住了师弟克尔札和朱古尔汗,那边腾必赤却已被燕飞虹活捉,点了穴道躺在地上,昭乌达走过去扶起腾必赤,卟卟两下拍开被封的穴道,再去看术雷和札木图,他二人却已早已气绝而亡。

昭乌达一阵悲哀,想不到这一次来燕王府行刺,不但事有不成,还死了两个师弟,如今大师兄博格尔也先走了,余下几人根本不可能是朱文羽他们的对手,别说报仇,若是朱文羽不肯放的话他们想走都走不了,再说本就是自己先意图行刺的,就算丧命于此也是份所应当。故而昭乌达心中虽是悲伤,却也了无报仇之念,只是抱起术雷的尸体,再示意朱古尔汗也抱起札木图,朝朱文羽略一点头,脚下一蹬,飞身上了屋顶,踏屋而出。邓韶如等人方才死了两个,也不敢再加拦阻,任他们离去。

“羽哥,干嘛放他们跑了?”玛雅在后面叫道。

“昭乌达是条汉子,再说他们是蒙古人,若是留下他们,说不定就会引得蒙古和大明开战,如今魏国公刚回京城,北疆防务群龙无首,实在是再经不起战乱了。”朱文羽摇摇头,“反正也知道他们是谁了,还不如放回去,以后有机会再找博格尔算账。”

望着他们离去,朱文羽突然想起受伤倒在地上的沙漠和毕延择,连忙奔过去。只见沙漠躺在地上,口溢鲜血,不过神志却仍清醒,看来只是肩上受了外伤,却并未伤及脏腑,不过“铁扁担”毕延择却因胸口受昭乌达掌力重击,肋骨尽断,断骨又扎入脏腑,再加上刺入胸前的打狗棒,受伤极重,已是气息奄奄,南宫灵忙上前扶起毕延择坐着,疾点几指,双掌贴在毕延择后背,将两股真力渡入毕延择体内,想止住他的伤势,只是毕延择受伤太重,只是微微睁开眼,微弱的声音问道:“沙师兄怎么样?”

“沙漠没事,多谢兄弟了。”朱文羽这边扶着沙漠大声道。

毕延择微微点了点头,头一歪,又晕了过去。

“燕兄,你们怎么会来这儿?”朱文羽一边扶着沙漠替他治伤,一边顺口问道,不待燕飞虹回答,突地又高声叫出声来:“老邓,来几个人帮忙。”

“少林寺方丈木云大师突然暴亡,木灵大师写书信给师父,师父希望尽快告诉朱兄一声,后来北平分舵报说朱兄和师弟在北平城,此事又还十分隐秘,若有泄漏便会在江湖上掀起轩然大波,师父就让我自己来跑一趟。”待将沙漠和“铁扁担”毕延择安顿在床上之后,燕飞虹便说起来由:“今日刚到北平分舵,毕舵主告诉我说你们在燕王府,所以就来了,结果正好碰上此事。今夜来的是什么人?是来和朱兄为难的吗?”

“哦,来的是蒙古人,为首的叫博格尔,是来行刺燕王的。”

“蒙古人?行刺燕王?”燕飞虹十分震惊。

朱文羽便将来龙去脉和燕飞虹说了一下。

“羽哥,羽哥,你们快过去,毕舵主恐怕不成了。”正说着,唐韵已从门外跑了进来,急急地说。

“韵儿,你守着老鹰。”朱文羽和燕飞虹一跃而起,连忙抢出门去,转到隔壁房中,只见毕延择坐在床上,南宫灵坐在他身后,双掌紧贴毕延择的后背,显是在用内力替毕延择疗伤。但那毕延择脸色苍白,嘴唇发紫,嘴角犹自涌出一股股血沫,气息奄奄。

朱文羽连忙上前扶住毕延择,一手搭上脉门,朱文羽曾跟着陈老夫子学过一些浅显的医道,后来又在张无忌那里住了大半年,虽是自己治伤,但久病成良医,目观耳闻的倒也略知大概,只觉他脉博既微且乱,内腑几乎全都受重伤,已是回天乏术。

朱文羽无奈地冲着南宫灵和燕飞虹摇了摇头,暗骂道:“博格尔这王八蛋,下次非剁了他喂狗不可!”

突地“铁扁担”毕延择脸色微微泛起红潮,有了一丝血色,眼睛也微微睁了开来,南宫灵和燕飞虹大喜,连忙凑了上去,“毕舵主”“毕舵主”叫个不住。朱文羽却是暗暗心惊,知道这只是回光返照而已,想来这丐帮北平分舵的舵主“铁扁担”毕延择已是命不久长。

果见毕延择微微睁开眼睛,微微转头看了看众人,微弱的声音道:“燕……燕师兄,北……北……北平分舵……武……武世明……”话未说完,头一歪,已是气绝而亡,但双颊上那阵红潮却是还未褪去,显得似乎那毕延择只是睡着了,而且睡得还十分安详一般。

“燕兄,毕舵主临去前那话什么意思?武世明是什么人?毕舵主的家人吗?”朱文羽沉吟片刻,问燕飞虹道。若那武世明真个是毕延择的家人,朱文羽便打定主意一定要照顾好他,让毕延择去得安心一些。

“不是。”燕飞虹摇摇头道:“是北平分舵的一个副舵主。丐帮有个规矩,舵主以上职分的弟子若是年老致休或是遭遇不测,只要来得及,临行前都会推荐一个人给帮中接替他的位子,由帮主和长老考察任用。毕舵主这是说武副舵主可以接替他暂行代理北平分舵舵主之位,直到帮主亲自指定或任命新舵主为止。这规矩是师父定下的,他老人家常说只有直接做事的人才能真正发现人才,身为高袋弟子,人人都有举荐之责,光凭他老人家一个人是没办法发现这么多合适的人才的。”

“哦。”朱文羽这才明白其中的原委,不禁十分佩服“铁手天龙”谢非的治帮之能,怪道丐帮在他手中日益兴旺。

毕延择身为丐帮弟子,一直都未成过亲,并无什么家人,北平丐帮分舵又是江湖门派,不好办什么丧事,本来这江湖中人谁每天不是在刀口上打滚?生生死死的也是常事,大不了一块破席子一卷往乱坟岗子一埋也就拉倒了,可这朱文羽因这“铁扁担”毕延择舍命救得沙漠一条命,心中颇存感激,性子一上来,居然非逼着燕王府的总管邓韶如以表弟新丧为由在自己的私宅中替毕延择办了一回丧事,又掏了十来片金叶子出来热热闹闹请了两天的戏班子,在邓韶如家大门前搭上戏台,正堂中则摆上灵堂,一个斗大的“奠”字挂着黑纱,摆上两根长明烛,专门有人守着香炉,不住地将纸钱往里头扔,烧得个红红旺旺的,把个邓韶如逼得是满脸苦丧,那神情果然和真死了表弟的样子一般无二。

------------ 第二十五章 罗汉大阵(3) 这邓韶如身为王府总管,在这北平城中也算是有点字号的人物,本来燕王对家人一向管得严,平日里邓韶如也是有意低调行事,不敢随意出风头,可这次有“表弟”新丧,居然还在家中大摆灵堂,自然有千方百计想巴结讨好他的各色人物前来吊祭,于是乎,拉关系套近乎,送礼的送礼,哭灵的哭灵,放炮的放炮,吹喇叭的吹喇叭,邓韶如家中这几日可谓是人来人往不绝,居然还请了十来个和尚摇头晃脑的念了两天超生经,倒把这叫花帮中一个草莽英雄“铁扁担”毕延择的后事弄得比个三四品的朝廷官员的丧事还要热闹。那邓韶如是有苦说不出,朱文羽怎么说也是个钦差,皇上身边的红人,连燕王对他也是客客气气的,朱文羽要如此胡闹,邓韶如哪敢说半个不字?只得一切遵命地在自家的私宅中摆下灵堂,眼看着一个个认识的不认识的人过来吊丧,偏偏又说不出真情由,只好自己也当成真死了表弟一样,每日间迎来送往,操劳了好几天,心中叫苦不迭,又怕如此铺张惹眼燕王以后知道了会怪罪,只好将前后原委详详细细写了封书信差人送到魏园燕王的手中做个解释。燕王接信也是目瞪口呆,没料到这朱文羽这小子居然有这么大胆子打着燕王府的名义如此胡闹,心中对朱文羽虽有些恼怒,但少年心性,想想此时邓韶如那有苦说不出满心无奈的一张苦脸,也是不禁哑然失笑,既是此事已胡闹开了,干脆先由得他闹去,等朱文羽这小子闹玩了回头再和他算账。此都是后话了。

在朱文羽的荒唐胡闹之下,终是将丐帮北平分舵的分舵主“铁扁担”毕延择的丧事风风光光给办下来了,朱文羽憋着的一口气也总算松了下来,心中悲楚稍有发泄,这才能静下心来思索下一步该如何办了。

“对了,燕兄,少林的事到底怎么回事?”这几日一直忙着毕延择的后事,好不容易歇下来,朱文羽突然想起燕飞虹这次来北平城的来意。

“少林木灵大师给师父送过来一封书信,少林方丈木云大师突遭不测,不过信中详细之事师父并未和我提起,究竟是何详情我也未能得知,师父只说是要尽快找到朱兄,陪师父往少林一行,至于别的倒没有多说。”

“突遭不测?什么不测?是不是被暗害了?”朱文羽追问道。

“这却不知。只不过无论是何事,必定是武林中的一件大事,师父命我绝不可透露半分消息,以免引起江湖震动,故连飞鸽传书都不许用,非命我自己跑一趟当面告诉朱兄不可。本来师父命各处分舵四下打探朱兄的消息,后来北平分舵传书道是朱兄想找几个会蒙古话的高手相助,我们才知道朱兄在北平城,我便连夜往这边赶了。”

“多谢燕兄了。”朱文羽心知燕飞虹马不停蹄地从洞庭君山的丐帮总舵赶过来,数千里地十分辛苦,不禁从心底感激。

“朱兄无须客气,我也只是遵循师父之命。”

“都怪我荒唐,为了毕舵主的事又耽误了几天。”朱文羽惭道。

“朱兄不必如此,朱兄为毕舵主操办后事,办得风风光光的,替丐帮长了脸面,燕飞虹代丐帮多谢朱兄厚意了。”燕飞虹一抱拳。

“好了好了,闲话就不多说了,看来我们须得即刻赶往少林寺。只不过老鹰的伤太重,一时恐怕没这么快好。”朱文羽皱眉道。

“恐怕也只能让沙师弟先在燕王府或是北平分舵养伤了。”燕飞虹也感棘手。

“也只能这样了。”朱文羽喃喃道。“我们明天就走。”朱文羽拍案而起。

第二日,朱文羽便写了封书信给仍在魏园统领着北疆数十万大军的燕王朱棣,将事情经过始末禀报了一番,末了又顺带提到沙漠被昭乌达重伤,留在燕王府养伤,他自己则须得赶往少林寺一趟,不过因仍不知事情原委,信中并未提到少林寺变故一事,只道是发现新的线索要往少室山一行。写完信亲给燕王府总管邓韶如,令他尽快派人送往魏园,自己则收拾行装,与唐韵玛雅二人随着燕飞虹一行四人打马出府便向西行,至于南宫灵,因担心博格尔等人去而复返,便安排留下来照应沙漠。唐韵玛雅二女却是死活不肯留下来的,朱文羽说干了口水也是白搭,不过想着也没什么要紧,便也只好带着一路同行了。

邓韶如这几日间因“铁扁担”毕延择的后事被朱文羽折腾得晕头转向头大如斗,眼见得这个瘟神要走,心中自是千肯万肯,脸上却哪敢露出半分?只是连忙一边安排快马往魏园送信,一边自己却恭恭敬敬地将朱文羽一行送出王府,早早打发了这个瘟神离开。

燕王朱棣虽说治下颇严,却也是恩威并济赏罚分明,这么多年来邓韶如也算是摸清了燕王的性子,办差行事愈发合着王爷的心意,算是朱棣的得力可用之人,邓韶如自己也算是省心不少。可眼前这个“临时主子”哪有个主子样儿?和老成持重精明干练的燕王简直差得天远地远,整个一个小孩儿心性地瞎折腾,自顾自地在燕王的从不许下人进屋的书房中铺了个床还不算(也怪,素来行事稳重的燕王居然也会应允朱文羽如此没上没下地猴儿般胡闹),如今居然更逼着自己认下一个做了鬼的叫花子当“表弟”,还在自己的私宅中摆下几日的灵堂,敲敲打打前前后后忙了个焦头烂额,家里也给弄得个叮叮当当鸡犬不宁,害得自己不知在枕头边听了老婆子的多少抱怨哭诉,到如今总算草草收场。做下人最怕的就是摸不清主子的性子,不能事事早早想到,没了准备很多差使也就没法办好,心中叫苦不迭,再这么下去,谁知道这个难伺候的主儿还会搞出什么他做梦都想不出的名堂来?能早早打发得远远的才能算万事大吉。燕王收到朱文羽的书信之后便给邓韶如写了封书信,命他速速去找北平城的州府衙门,令府衙的知府大人潘石柱潘大人贴出海捕告示,追缉欲图行刺燕王的凶犯博格尔、昭乌达等人,邓韶如原来曾奉燕王之命去看过博格尔所设的擂台,知府衙门中看过擂台比武的也不少,记得各人形貌,画出绘影图形,全城贴示缉捕文书,此已是后话了,不过在燕王严命之下,北平城中严加察问,博格尔等人便也再没能找着机会来行刺这位坐镇大明北疆的王爷。

燕飞虹安顿好北平分舵,命原副舵主“麓山隐客”武世明暂代舵主之位,直待总舵正式任命。再叫武世明飞鸽传书到丐帮的君山总舵,告诉师父“铁手天龙”谢非已在北平城和朱文羽会合,准备出发去少林寺,约好谢非到少室山下白水镇与他们一行会合,再一同上少林寺。安顿好这些事后这才与朱文羽三人一同上路,直奔河南少室山。

⑧`○` 電` 耔` 書 ω ω w . Τ`` X``Τ ` 捌`零` . C`c 再过几日便已是大明洪武十七年的腊月隆冬了,在北平城中家家都有熏笼土炕,尤其是燕王府中,屋中都是暖洋洋的甚是舒服,但外头已是天寒地冻了,北风呼呼地冰冷彻骨,刮在脸上跟刀子似的,在这种天气里打马出门,还得跑到河南嵩山少林寺,那种冷风刺骨的味道可是不好受。朱文羽虽是内功精深,燕飞虹也是常年如此在外奔波,但一两日尚可,如此千余里地的马上赶路,也是难得消受,更别说还有唐韵和玛雅两个小姑娘,尤其是玛雅,内功已失,身子骨虽比常人好些,武功招数也尤胜以往许多,但却也耐不住如此严寒和奔波,出门没两日便觉着鼻塞头胀,发起烧来,弄得朱文羽和唐韵心疼不已,没奈何只得慢慢赶路,一日只走得那么五六十里路便早早寻店歇息将养。朱文羽开了个方子沿途抓药,住店时在店中煎好,又耽误不少工夫,照着往日里快马十余日的路程竟是走了近一月的工夫。玛雅心中觉着十分过意不去,几次强打精神要快些赶路却偏偏浑身酸软地一点劲儿也没有,只恨自己怎么如此不经事,误了朱哥哥的大事,心情极是不好,倒弄得朱文羽和唐韵反来不住宽解于她,哄她开心。

燕飞虹似是浑不在意,依旧是十分沉静寡言,并未露出半分不悦之色。

到开封城时已近新春,这是朱文羽第二次到开封城,想起上次在这城中街上遇刺,还有“九曲香”黄金蝶的两个淫贼徒弟张家采花一案,仍是历历在目,宛如昨日,但中间经过多少曲折奔波?想起这些朱文羽不禁暗叹。

不过因不明少林寺的情由,朱文羽也不敢多有耽误,只是在开封城中寻了个郎中给玛雅好好开了个方子,抓了些药,买了辆车,将玛雅安顿在车中,自己坐在车夫的位子上,四人继续西行,直奔嵩山少林寺,好在玛雅毕竟是习武之人,这一病虽然耗时甚久,又一路的行程颠簸,却也慢慢见好,精神也好了许多,四人赶路便也稍快了些。

这日,四人终于赶到少室山下的白水镇,正好是大明洪武十八年新春大年初一,白水镇虽地处偏远,却也到处满溢着一派新春气象,家家户户都贴上了春联,有些人家还挂出了红灯笼。偶尔几处腊梅开得正艳,在冬日下娇艳欲滴,幽香沁鼻。几个穿着新衣裳的农家娃娃拿着线香在雪地里点炮仗,玩得不亦乐乎,传来阵阵欢笑声,令朱文羽听来羡慕不已,想当年幼小之时,爹娘和兄长因战祸新丧,自己随着陈老夫子相依为命,天下又战乱不断,百姓颠沛流离,能吃口饱饭已是不易,哪还谈得上什么过年穿新衣服放炮仗?如今大明开国近二十年,国力日盛,除了边疆还有些不宁之外,各处大多已是安定下来,战乱不再,休养生息了十余年,老百姓的日子过得便安生了许多,才有如此这般的新年气象。

------------ 第二十五章 罗汉大阵(4) 朱文羽也不及细细观赏风景,便直朝着白水镇外小山岭中上次与谢非初识的那座土地庙而去。燕飞虹早已和附近的丐帮子弟联系上,知道师父“铁手天龙”谢非和师叔“铁丐神龙”周元正是在那土地庙等候,见朱文羽领头朝那边走,便也不再说明,只是随着一同前行。

此处对于朱文羽、燕飞虹、唐韵和玛雅四人来说都已不是第一次来过,可说是熟门熟路。果然,才近土地庙,已见那小破庙四周散散落落地守着几个守卫的丐帮弟子,大多是上次来白水镇时见过的。果然,那些丐帮弟子见着他和燕飞虹同来,仍是懒洋洋地坐在墙根那儿晒太阳抓虱子,仿佛根本就没见着他们一般。不过朱文羽却知道,若是有不相干的人物靠近,这些看似平平常常懒洋洋的丐帮弟子眨眼间便会在土地庙周围布上一圈的守护网,而且个个身手不弱,是专门护卫丐帮帮主的帮中好手。

想必早有丐帮弟子禀报,朱文羽刚到土地庙门口,却已见丐帮帮主“铁手天龙”谢非和副帮主“铁丐神龙”周元齐齐从庙中出来。

“哈哈,小猴儿,怎么这么久啊?我和师兄都等了你们七八天了,头发都白喽。”周元远远便发出爽朗的大笑。

“呵呵,臭老叫花,你那头发本就没几根,有黑有白,全白了倒更好看点。少爷我这不是来了吗?臭老哥有什么好招待少爷的啊?”朱文羽早已下马,一边往前走一边嘻笑道。

“招待你个大头鬼!你这大财主没到,害得我和师兄在这喝了七八天西北风,快!快掏银子替我们买酒喝去!哈哈。”周元咧着嘴笑道。

“拜见谢老爷子。”走到近前,朱文羽朝着谢非一行礼,后面的唐韵和玛雅也纷纷见礼:“拜见谢帮主。”“谢伯伯好。”

“呵呵,好好好,唐姑娘不必客气,多谢上次赠药之德了。令尊还好吧?”这几人中谢非仅和唐韵稍生疏些,自然要先和她打招呼。

“谢帮主不必客气,那是唐韵应当做的。家父好,家父让晚辈见着帮主时代他问好。”

“呵呵,多谢唐兄惦记着。”谢非一笑,转过头来对玛雅道:“玛雅,你怎么也来了?怎么?和这臭小子一起来的?”丐帮数十万弟子遍天下,消息灵通无比,早知玛雅和朱文羽在一起的消息,此时自然是有意开玩笑了。

“是啊,谢伯伯,我和朱哥哥定亲了,不跟着他跟着谁啊?”玛雅乃是苗疆女子,哪像中原女儿般扭扭捏捏?已是大大方方笑道。

“哦?”这消息倒令谢非十分意外,愣了一下,大笑道:“哈哈哈哈,阿木旺好眼光,玛雅你好福气。”眼睛却是不由自主瞟了一眼旁边的唐韵。

这种事上玛雅何等机灵,早就看到了谢非那一眼,忙道:“不止我啊,还有唐姐姐,也和……和他订亲了呀。”

“玛雅!不许乱说!哪有?”唐韵满脸通红,嗔叱道。她虽芳心暗许,却是并未得唐延雄和唐老太太沈园雪的亲口应允,便不敢随便说已经订亲的话了。

“反正也一样的了嘛。”玛雅微微嘟着嘴分辩道。

“你还说!”唐韵真个有些急了。

两女一来一往对话,倒将正主儿朱文羽晾在了一边光瞪眼插不进话。

谢非见这情形,不禁大笑:“哈哈哈哈,小猴儿,便宜你了。来来来,快进里边去。”说着身子一侧,连连挥手招呼朱文羽等人进庙。

庙中依旧是两堆火,不过火堆上正一边烤着两只兔子,都用树枝串好了架在火上转,都已是油光发亮,泛出一片金黄,一阵肉香扑鼻而来。

“啊,好东西啊!”朱文羽哪管什么礼数不礼数?都是十分熟悉的人,自然不用非摆出个钦差大人的模样,看着那兔子,已是食指大动,一副垂涎欲滴的馋样凑到了火堆前。

“别别别,慢来慢来!等会等会!”周元已是伸手挡住。

“怎么了?还不让吃?”朱文羽一副难以置信的神色。

“不是不是,我刚才和师兄打赌,谁先写出副春联来谁才能先动手。”周元摇摇头道。

“对对子?”朱文羽一下来了兴趣,“好啊好啊,说来听听,看臭老哥你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出来?”

“好小子,骂我是狗啊?你以为我没有好对子?听着啊。”周元故作夸张地摇头晃脑道:“向阳门第春常在,积善人家庆有余。怎么样?”

朱文羽本来还感新鲜,周元素来粗俗不堪,哪会什么对春联?倒要听听他能蹦出什么好词儿出来,谁知听到的居然是这两句,几乎都快晕了过去,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差点笑岔了气:“嗯,好联好联,不过你这臭老叫花子,还能学人家庆有余?还积善人家?长进不小啊,哈哈,捡来的膏药也不看看货色就直接往自己脸上贴呢?”

“嘿嘿,老叫花子没念过书,除了自己名字,斗大的字不识一筐,能记下一个两个不错啦,臭小子别太得意了哈,小心闪了舌头。”周元哈哈笑道。

“得了得了,还我来凑一副送你吧。”朱文羽嘻嘻一笑:“听好了,上联是:肥兔几尾,权当牙祭,下联是:破庙一间,就算过年,横批:叫花子穷乐呵。”

庙内众人闻言一阵哄然大笑,连不苟言笑的燕飞虹也露出一丝笑容,周元更是笑得捧腹打跌,都觉形象之极。

“好好好,朱少侠好文采,来来来,吃肉吃肉。”谢非一边笑着撕下兔肉一边招呼:“唐姑娘,玛雅,你们也来。”

唐韵微笑着接过一块兔肉,小心地咬了一小口,玛雅却是从不顾什么女儿家矜持模样,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接过一只兔腿便张嘴大啃,唐韵连忙叫她:“玛雅,你病刚好,这种上火的东西别吃得太多。”玛雅哪顾得上这些?一边就着兔腿张嘴撕着一块嫩肉一边连连点头。

“谢老爷子,少林寺究竟发生什么事?”千里迢迢赶到这白水镇上,毕竟正事要紧,朱文羽一边啃着兔肉一边问谢非。

“嗯,我接到木灵大师一封书信,邀我往寺中一行,有大事相商,还说是务必把你请上山,听说是少林方丈木云大师被害,不过详细情形信书并未多提,我也不知,看来只能上山才能明白到底发生何事了。”

“我在北平城中就听说木云大师遭人暗害了,还有个糊涂虫把这事栽在我的头上,非说是我害死的,还因为这个和那个糊涂虫打了一架。不过详细情形也没弄明白。”朱文羽嘴中有肉,含含糊糊道。

“嗯,明日上少林寺就知道了。”谢非也道。

这日朱文羽便和周元谢非等人将就着在土地庙中胡乱睡了,不过却替唐韵玛雅找了户农家借住。

次日一早,正是大年初二,朱文羽唐韵玛雅加上谢非周元和燕飞虹一行六人便朝那少室山上而去。

“小猴儿,好像功夫又有长进啊?”谢非一边走一边笑道。他哪会想到朱文羽居然会拜在二十余年前天下第一人明教教主张无忌的门下?还以为只是他功力恢复又有精进,也不以为意,再怎么着也不会想到如今朱文羽不但任督二脉已通,更修习了“乾坤大挪移”无上心法,武功比之上一次在白水镇相见之时已是云泥之别,不可同日而语。

“呵呵,受次重伤大难不死,总得赚点利息是吧?老爷子?”出山前师父张无忌曾说过若非不得已,不要随意向外人提起他的名字,朱文羽便打着马虎眼,似真似假道。

“哈哈,臭小子你倒是得了便宜卖乖啊。”周元依旧是那副嘻嘻哈哈的模样,腰间仍是别着他那个红里发黑的大酒葫芦,不过里边装的想来并不是谢非的五毒酒。

几人有说有笑地一路上山,朱文羽两次到这少林寺来都是冬天,河南这边冬天多雪,四下里已是白茫茫一片,路上雪地上齐齐整整连个脚印都没有,可见昨夜大雪以来他们还是第一拨在这路上走的人。半尺来深的雪地上并不好走,六人又没使轻功,直走了近两个时辰方到少林寺的山门之外。

少林寺山门紧闭,燕飞虹先上前叫门,直叫了好一会,才听那寺门“吱呀”一声打开,探出一个光头来。

“阿弥陀佛,不知几位施主有何事?本寺乃禅修寺院,不受善男信女香火,几位施主若愿布施,请到山外清静寺上香。阿弥陀佛。”那知客僧显然是将这有老有少有男有女的几人当成了来上香的乡民。合什说完便退回门中伸手要关门。

“且慢。”燕飞虹手快,一把挡住门,道:“烦请通报一声,就说丐帮帮主和朱公子求见方丈大师。”一边说一边将手中的拜盒递了过去。

------------ 第二十五章 罗汉大阵(5) 那知客僧略微惊异地看了站在山门外阶下的谢非等人一眼,合什低头道:“阿弥陀佛,请几位施主稍候片刻,小僧即刻去通报。”说罢接过拜盒,回身依旧将门关上。

“这少林寺的臭规矩倒是不少,上次来也没见这样啊。”朱文羽笑道。

“上次是有方丈大师发贴邀请各派掌门,几位木字辈高僧亲自在山门迎接,自然没这小和尚什么事,你当然见不着了。这次咱们是自己来的,又没先打招呼说什么时候来,到这儿自然得要知客僧通报一声。臭小子你还想怎么着?还要少林寺抬个八抬大轿把你抬上山再直接送到大雄宝殿上去啊?臭小子尽想好事呢?”周元是老江湖,自然知道规矩,笑骂道。

“臭老叫花子你就神气吧,算我不懂成了吧?”朱文羽没好气地道,脸上却是带着笑意,明显的只是开玩笑。

燕飞虹退了回来,谢非也是背着手看着山门不说话,唐韵和玛雅二人则站在最后,正互相咬耳朵说着悄悄话,只有朱文羽和周元二人笑吟吟地斗口。

没过一会,只见那少林寺的山门哗啦一下洞开,只见一个中年僧人走了出来,后面鱼贯跟着两排年轻和尚,一个个神情肃穆,低眉合什行礼。朱文羽却认得,正是上次自己随谢非一同来送药,在大雄偏殿上见到方丈木云大师时木云身后所站立的那位中年僧人。

“阿弥陀佛,小僧延通,奉方丈大师之命恭迎丐帮谢施主和朱少侠,几位施主里面请。”那中年僧人延通合什恭身道。

“多谢延通大师了。”谢非一抱拳,举步先行。

朱文羽连忙跟上,周元紧跟在朱文羽身后,轻声笑道:“呵呵,臭小子,你面子够大的。”

“怎么了?”朱文羽一时没反应过来。

“少林寺除了尼姑和女道士,向来不让女子入寺,这次唐姑娘一起来的,少林寺却提也不提就让大伙一起进去,可见是看着你臭小子的面子不拘这等小节了,你说你的面子够不够大?”

朱文羽一笑,不以为意,跟着谢非一道进了山门,后面的唐韵玛雅连忙跟上,燕飞虹则落在了最后。

少林寺朱文羽来过一次,大约知道路径,那延通并未领着众人朝那大雄偏殿而去,而是走的另一条路,微觉奇怪,路上的积雪都已扫尽,可见哪怕是在这严冬新春,少林寺寺规精严,僧众们依旧不能偷懒,每日间都须将寺中各处打扫得干干净净,连积雪也须得及时扫尽。

不一会,只见延通领着众人到了一大块空地,乃是少林寺的众僧习武操练之所,武场旁边站着几人,朱文羽眼尖,看到正是木灵和木雨两位和几个中年和尚,想必是低一辈的延字辈僧人,正自说话,见到这边人来了,都转过身来看着谢非朱文羽一行人。

“启禀方丈,谢施主和朱公子他们到了。”走到近前,延通一行礼。

“阿弥陀佛。谢施主,多时不见,不知可好。”木灵合什行礼道。

虽然早有消息说木云大师出事,但此时看到只有木灵大师木雨两位木字辈高僧在场,而延通居然称木灵为方丈,谢非等人心中仍是有些惊讶,不知道这少林寺中发生的事究竟严重到什么程度。

“多谢大师,谢某还算硬朗。大师一封书信相邀,不知谢某有何可以效劳之处?”谢非开门见山道。

“阿弥陀佛,老纳邀谢帮主来,是想和谢帮主说一下敝寺木云师兄之事,恐怕还得有相烦谢施主相助。”

“木云大师究竟发生何事?还请大师相告,但有吩咐,谢某无不尽力。”

“阿弥陀佛,此事说来话长,敝寺不幸,木云师兄被人打落悬崖,生死不知,至今已近两月,老纳和木雨木修木苦几位师弟相商,由老纳暂代方丈之位。”

“竟然有这等事?不知是何人所下毒手?”虽知木云大师可能遭了意外,但听到事情竟然如此严重,被人打落山崖,多半尸骨无存,谢非还是十分震惊,忙问道。朱文羽周元和唐韵等人听到这消息更是一时说不出话来。

“唉,阿弥陀佛,敝寺多灾多难,木云师兄是被木空师兄打落山崖的。”木灵叹道。

“阿弥陀佛。”木灵身后的木雨和几位延字辈僧人齐声低诵佛号。

“啊?”中原武林第一大派少林寺的方丈大师死于非命,传出去已是震惊武林之事,竟然还是被少林派自己的木字辈高僧,方丈大师的师弟,少林寺第二号人物暗害的,更是让人无人想象,这个消息实在是太让人意外了,这回连谢非也是吃惊得半天张着嘴说不出话来,一时实在是反应不过来。

“这……这怎么可能?木空大师为何要暗害方丈大师?木空大师现在何处?”虽然语出木灵大师,谢非犹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忙问道。

“阿弥陀佛,木空暗害木云师兄之时正好被老纳从远处看到,忙前去质问,木空又意欲加害老纳,但因其先与木云师兄剧斗过一场,体力不支,终也被老纳打下山崖,老纳亦挨了一掌,受了些伤。阿弥陀佛。”

“哦。”

“第二日老纳回寺之后曾令僧众到山崖之下找寻,却始终不见木云师兄和木空的尸首,想来已升极乐,尸首已被山中野兽拖去。木云师兄禅修精微,想来不会恋此臭皮囊,必已早证正果,阿弥陀佛。”木灵又道。

“阿弥陀佛。”木灵身后的众僧也齐声诵道。

“阿弥陀佛。老纳回寺之后和众位师弟相商,少林寺不可一日无主,须得尽速推出一人主持寺中事务,通告武林各派,众位师弟举老纳暂代方丈之位,老纳也不敢拂了众位师弟之意,只得勉为其难。再者木云师兄命中有此一劫,佛祖欲其早回西天。只是此层孽缘仍需化解,以示佛祖慈悲之心,故还须得找出幕后指使之人才是。阿弥陀佛。”

“还有幕后之人?方丈大师是说木空也是受人指使?”谢非问道。

“阿弥陀佛,此事恐怕就须得问这位朱公子了。”木灵一合什,抬头看着朱文羽。

木灵此方一出,谢非周元等人都大为意外,谢非一怔,问道:“方丈大师是说木空暗害木云大师也是和天衣盟有关?木空是受天衣盟主使?”听木灵此言,谢非立刻想到朱文羽所说到的天衣盟。昨日白水镇碰头,朱文羽已将眼下了解到的关于天衣盟的事都详细说了一遍。

“阿弥陀佛,那日老纳在远处看到木空将木云师兄打下悬崖,上前质问,木空大约因其平日里武功胜于老纳,不以为意,曾言道受人主使,要暗害木云师兄,夺得方丈之位,欲行不法之事,还曾透露出木叶师兄之死也是受此人主使,木空下的‘无影粉’之毒。”

“哦?看来果真是天衣盟所为了。这些贼子实在是太可恶了,欲在武林中掀起腥风血雨,天幸不能得逞,被方丈大师所觉,不至酿成大祸。”谢非恍然。

“阿弥陀佛,谢帮主,木空并非乃天衣盟主使,他曾言此事主使另有其人。阿弥陀佛。”木灵低眉道。

“哦?敢问方丈大师,木空说的主使之人是何人?”谢非又是意外,问道。

“正是眼前这位朱文羽朱施主。”木灵伸出一只手朝着朱文羽一摊。

木灵此言一出,谢非周元等人,加上朱文羽唐韵玛雅都是大吃一惊。朱文羽正自想着这天衣盟的手脚好快,已对付上少林寺,连少林寺方丈大师都被害死了,正想着下一步该如何对付天衣盟,万万料不到木灵居然说自己是木空的背后主使之人,而且连木叶大师也是自己主使毒死的,一时没反应过来。倒是唐韵玛雅早已骂了出来。“老和尚你放屁!”这话是玛雅骂的,唐韵则冲出来一句:“大师怎可如此胡言乱语?”

“大师,此事非同小可,大师可是弄错了?朱少侠绝不可能是背后主使之人,就算木空的身份武功,朱少侠也不可能指使得动的。”谢非实是震惊异常,连忙分辩道。

“阿弥陀佛,木空也曾提起,这位朱公子也只是传话之人,真正背后主使的乃是朝廷。据木空言道,朝廷有意对付整个中原武林,少林身为中原武林第一大门派,首当其冲,木云师兄断不应允,不肯听命于朝廷,才会遭此毒手。那木空曾言道,暗害木云师兄之后,朝廷便令他做少林寺的方丈,归附大明朝廷,沦为朝廷附庸,接朝廷封赏。”木灵缓缓言道。

------------ 第二十五章 罗汉大阵(6) 木灵此话说得清楚无比,且听起来又有些合情合理,谢非不自禁地回头看了一眼朱文羽:“难道朝廷真有对付中原武林的打算?”这实在是太过出人意料之外。

“老纳暂时未将木云师兄之事召告武林,又先写信给谢帮主,并请谢帮主将这位朱公子一并请到寺中,便是不想惊动朝廷,以了结木云师兄这一段孽缘。阿弥陀佛。”木灵续道。

“等等等等,不对不对。”谢非忙摆手道。“方丈大师,你说朱少侠和木叶大师之死也有关,此事实在是说不通,绝无可能。据谢某所知,朱少侠完全是因为谢某告诉他才知道木叶大师之事的,如何可能是毒害木叶大师的主使之人?敝师弟周元与朱少侠相识已久,那时朱少侠刚出京城,根本不明江湖之事,朝廷如何可能派他来对付中原武林?大师必定是误会了。”

“绝非老纳误会,这位朱公子勾结唐门,毒害我木叶师兄,这次又指使木空加害于我木云师兄,接连伤我两位师兄之命,朱公子,我佛慈悲,还请公子还我少林寺一个公道。”此言一出,木灵已直视朱文羽。

朱文羽自木灵开始说起木云大师遇害之事以来便在一旁听着一直不说话,连木灵指认自己指使木空加害木叶和木云两位大师之时都是只言不发,只是盯着木灵,他知今日情势不妙,恐怕自己和谢非都上当了,少林寺认定自己乃是背后元凶,又知丐帮与自己交厚,有意写一封书信给谢非,求他帮忙将自己请到这少室山上来,其实就是想将他骗上山来擒下来替木云木叶报仇。不过令周元唐韵和玛雅十分意外的是,他们听着都觉木灵所言纯粹胡说八道信口开河用心不良,但这只猴子听了这番话居然一直一声不吭,只是死盯着木灵,脸上平静得如没有一丝风的池水,一脸的沉默和肃穆。

谢非还待再说,木灵已一扬手:“阿弥陀佛。谢施主,此事乃是少林寺和这位朱公子之间之事,老纳多谢谢施主隆冬新年驾临敝寺,此事还请谢施主置身事外,少林上下同感大德。”

“朱少侠?毒死木叶大师,还指使木空大师加害原少林方丈木云大师?”谢非实在是过于震惊,心中实在是难以相信,但看那木灵大师说得如此肯定,却又动摇起来,一时不知到底相信谁才好。

便在此时,木灵又已开口:“阿弥陀佛,朱公子,老纳知你武功超群,上一次来少林和木空居然打个平手,老纳虽不知你两位是否在做戏,但朱公子的武功已入一流高手境界是毫无疑义之事。今日少林寺想将朱公子留下,化解木云师兄这番孽缘,再查证出朱公子勾结唐门毒害我木叶师兄之事,少不得要和朱公子为难了,阿弥陀佛。”话刚一说完,木灵的声音已陡地高起:“十八罗汉阵!”

只见十余条黑影突地从四下冒了出来,个个僧人手中都拿着一根齐眉棍,纷纷游走,已将众人围在中心。

“哎,等等等等,木灵大师,此事不可性急,须得问个明白清楚。”谢非叫道。

“待擒下这位朱公子再好好查问,谢施主,烦请几位让开,少林和丐帮一向交好,老纳不愿谢施主卷入此事之中。”木灵言语已冷,话虽客气,眼睛却已直视朱文羽,朱文羽陡地感觉到木灵眼中已是神光流盈,显是已在悄悄运气。

唐韵和玛雅齐齐叫了声“羽哥!”唰唰两声,二女已是长剑出鞘,挡在朱文羽身前。

朱文羽突地笑了,笑得还十分轻松:“呵呵,看来方丈大师早已是打定主意要将少爷我拿下了。谢老爷子,别再说了,没用的,人家就是冲着我来的,什么理由都是借口。”转过头来冲着木灵笑道:“大师,少爷我只说一句,你说这些都不是少爷我干的,我不知道你自己故意的也好,或者是上了别人的当也好,反正这话信不信由你。不过就算这次大和尚想把少爷我留下来,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呵呵。”

木灵却是不再多发一言,一挥手,自己却已慢慢向圈外退去。

朱文羽一笑,拍拍站在自己身前的唐韵和玛雅的肩膀道:“没事,韵儿,玛雅,放心,你们跟着谢老爷子去,我打了这场架再说。”

“不,我们一起打!”玛雅坚持道。

“听话,玛雅,放心吧,这里都是些大和尚,会手下留情的,不会轻易见血。再说我也不是这么好对付的。不过这次木灵用的是少林派的十八罗汉阵,江湖中人很多都曾听说过‘十八罗汉阵’的威名,也没这么好打发,你们在的话我还得分心照顾你们,听话,去吧。”朱文羽摸摸玛雅的长发道。

唐韵知道朱文羽已打通任督二脉,内功比之以往突飞猛进,又学了原来明教的“乾坤大挪移心法”,武功和经验都已到相当的境界,应该不会有性命之虞,才勉强放下心,拖上玛雅,跟着谢非周元和燕飞虹往旁边一让,一时间,中间各人都已让开,只留下了朱文羽,已被那十八个棍僧团团围住。

“哈哈,好,好好,今日少爷我就来领教领教少林寺的十八罗汉阵!”朱文羽陡地提高声音道。

便在此时,十八棍僧已完成合围,隔着一两丈远,围成两个圈,不住地绕着朱文羽跑动着。

只听那木灵在阵外扬声道:“阿弥陀佛,朱公子,老纳佛门中人,佛法慈悲为怀,不欲伤朱公子性命,朱公子若能答应束手就缚,在少林寺中住上二十年,以解木云师兄此劫孽缘,老纳绝不会伤朱公子一根毫发。”

“呵呵,木灵老和尚。”朱文羽在阵中扬声道:“少爷我平日里天天要吃肉,你这少林寺只有青菜豆腐,别说二十年,就是两天我都待不住啊。再说少爷我也从来没有还没开始打就举手投降的爱好,要想擒下我老和尚恐怕还得快点发动阵法才行?少爷我也实在是想领教领教这十八罗汉阵,想得紧呢。”

果见阵外木灵略一沉顿,陡地高声叫道:“阿弥陀佛。众罗汉听令,擒下阵中之人!”

“哈!”只听得那十余棍僧一声大喝,突地止步,手中齐眉棍一摆,或前点,或横执,动作不一而足,却是停在那不动,眼神直视站在中间的朱文羽。

朱文羽也收起那副本来吊儿啷当似笑非笑的神色,凝神待敌,少林寺历代传下的阵法不少,有十八罗汉棍阵,三十六天罡刀阵,四十九人的金刚阵,最大的乃是伏魔护法阵,一百单八人手执棍刀剑枪鞭各式兵器,团围三层,各阵俱都威力惊人。这十八罗汉棍阵中十八棍僧三人一组,上下左右齐攻,各守其位,轮番交替进击,虽大多武功都未到一流高手境界,但十八人结起阵来,游龙引凤,互相配合救助,却是犹如十八位一流高手一般,被围之人任你天大本事,若不是上挡下避手忙脚乱,也是难脱重围,只要阵势不撤,累也得把你累死。

“哈!”那十八棍僧又是一声齐喊,阵势滚滚催动,顿时数根齐眉棍直朝朱文羽面门点来,脚下则有数根横扫而至,头顶上呼呼棍风,几根棍子也是迎头砸下,顿时,才一上手,朱文羽上中下三路都已被封死,另外还有几个僧人持棍在外围游走,只待朱文羽有脱出重围之势便可补位截击。这十八罗汉阵本就是路以多打少的阵法,对付朱文羽一个人自然是封得严密异常。

只见朱文羽身形一闪,已是动了,不管头顶上的棍子,脑袋一仰一偏,让过点向面门的来棍,脚下一拨一挑,将一根棍踢起,反撞在另两根棍子上,手上一捞,已捞住一根扫向腰间的齐眉棍,用力一拧一抽,便欲将那根棍子夺过来。哪知那僧人在这棍上已练了十余年,武功底子甚好,这一拧居然没拧动,用力一抽,更是连棍带人抽得带前半步,又连忙马步稳住。

朱文羽略一惊,顺手又拨开三根点向自己大腿的长棍,脚尖一点,已是跃起,又让过四根棍子,左手却仍是抓住方才那根棍子不放,却已不再用力回夺,而是手一抖,一股内力便透过棍身传了过去。那棍僧只觉虎口剧震,一丝鲜血渗出,再也把握不住,顿时被朱文羽将棍抢了过去。

那僧人大惊,连忙伸手过来要夺,却是一下带得阵法露出了一个破绽,现出一个空位,朱文羽一喜,连忙抢上,欲从空位处突围。

忽地人影一晃,只见一人突地凑了过来,顿时将那空位补上,那人再伸棍往那被抢了棍棒的僧人腰间一拨一挑,那僧人顿时被挑得飞出阵外,稳稳落在三四丈外地上站定。

朱文羽定睛一看,只见前来补位之人面黑脸方,正是方才将他和谢非等人领入山门的中年僧人延通。

------------ 第二十五章 罗汉大阵(7) 那延通显然是这十八罗汉阵中武功最好之人,那罗汉阵突又变阵,棍影纷飞,明显地已变成以延通为主位的阵法,滚滚发动,将朱文羽严严实实地围在阵中。

朱文羽所擅的乃是剑法,他虽气木灵不分青红皂白地要对付他,猴性儿上来,打一架就打一架,但绝非深仇大恨,再说了,在这佛门净地,真个闹出人命也不好,故而一时并未想到要抽出腰间的雷霆剑来,只是拿着那根夺来的齐眉棍左支右挡,上顶下避。

朱文羽也跟着宫中的侍卫学过一些棍法,侍卫一队中的河北沧州黎家的“横扫千军”黎平就是使棍的好手,还有三队中的河南商丘毕家“点军山”毕见州则是枪法名家,都曾指点过朱文羽的棍法枪法,不过就算是黎平毕见州两个好手在此,陷入这滚滚车轮般的少林十八罗汉阵中也只能徒唤奈何,更何况朱文羽生性懒散,从没正儿八经好好地一招一式学过的这半吊子的棍法枪法?故而朱文羽只能凭着浑厚内力,护住周身,摧动长棍,舞得跟一团花一般,水泼不进,众僧的棍来只要和朱文羽手中的长棍略一碰便被生生磕开。

但由此一来,朱文羽虽一时不致落败,但却也是处于下风,只顾得护住全身上下,舞动手中长棍,已无反击之能,又须得不停催动内力,时间一长,必定内功不济手脚疲累,终是个不了之局。

朱文羽心中也是雪亮,知道如此只守不攻只是权宜之计,又不想出剑多伤人命,心思电转,已是有了主意,暗吸一口气,身形突地一缓,顿时数根长棍已近身前三尺之内,来势汹汹,朱文羽真力流转,已使出“乾坤大挪移”神功,左手往左边一根长棍上一拂,右手齐眉棍再往几根棍上一搭,一引一拧,数根齐眉棍已被带得转了方向,左边那根直击后面攻来的长棍,右边几根则被带得往上一挑,几声脆响,正好和正向下砸来的几根齐眉棍碰在一起。

朱文羽这一手和寻常的“四两拨千斤”手法不同,“四两拨千斤”靠的是巧劲,往往趁着来势力道将尽未尽之时,以小巧之力将来势带得偏开数分,从身侧擦身而过。但朱文羽这两招却是全靠体内真气流转,以力带力,力上加力,将攻来的招数力道完全带偏,甚至带得反弹而回,乃是“乾坤大挪移”的正宗心法,且根本不用趁找寻来力的力虚之点,即算是来招力道正猛之时,以此心法加乎其上,也一样能将对方的招式带得朝大相径庭的方向而去,且力道更猛,速度更快,往往连对手都不由自主地被这力道带得踉跄几步,无法稳住身形。不过这明教至高的“乾坤大挪移”心法如此神妙,却须得有极厚的内力方可为之,朱文羽若非练得道家先天纯阳气功“易气养生诀”,也修习不得这一神功心法,不然非落个走火入魔不可,轻则全身瘫痪动弹不得,重则经脉尽碎吐血而亡。

且说这朱文羽一使出“乾坤大挪移”心法,十八罗汉阵中棍棒乱交,顿时便微见散乱。朱文羽见这一手奏效,心中暗喜,真气流转,左右双手“乾坤大挪移”手法接连使出,这下十八罗汉阵真个乱了套,只听得棒棒相交的乱响,一会是这个的长棍拦腰打在另一人的棍上,一会又是那人的棍尖点在这个的腿上,朱文羽手上的齐眉棍再左一点右一指,一会点腰一会扫腿,易气养生诀内力之下力道又大,点中腰便会让一人剧痛半天,扫中腿则硬生生将别人扎稳的马步扫乱倒在地上,于是手法也乱了,踩肩而上欲从上路砸下的也踩滑了,人堆人人挤人人撞人乱成一团,根本就没了阵势。

旁边的谢非周元等人本来还十分替朱文羽担心,看到此时不禁松了口气,也暗暗心惊朱文羽的武功,居然一个人斗少林寺的十八罗汉阵,还将阵法打了个落花流水不成阵形。至于唐韵和玛雅,本来被谢非二人挡着不让上前帮忙,此时却是放下心来只看朱文羽如何收拾这些僧人,玛雅尤其兴高采烈,叫好声不断,手掌都几乎拍烂了。

木灵见势不妙,再这么打下去少林颜面丢尽。以往张无忌在光明顶和北平城万安寺中当着中原武林群雄之面使出“乾坤大挪移”心法之时,少林派中见过的只有空闻空性等几位长老以及数位圆字辈僧人,木灵这一辈三代弟子俱都留在寺中,自然没见过这等惊世骇俗的精妙手法,“乾坤大挪移”心法何等精妙,任木灵武功一流,也难看出其中奥妙,不知是当年明教的盖世神功,还只道是朱文羽手法巧妙、武功太高,十八罗汉阵困不住他,一咬牙,轻喝道:“布天罡阵!”

顿时只见三十六名僧人各执戒刀飞身入场,围成一圈,瞬时间便将朱文羽和那十八棍僧围在当中,“哈!”三十六名僧人一声大喝,马步一蹲,上手式一摆,已是随时要发动阵法。

谢非见木灵竟然还要布天罡阵对付朱文羽,惊道:“方丈大师,暂且停手,有话好好说,切莫动手,且听听朱少侠的解释。”

唐韵玛雅本来怕朱文羽以寡敌众应付不了那十八罗汉阵,却被谢非周元二人拖到一边,正自担心,后来看着朱文羽对付那十八棍僧显得绰绰有余,才自放下心来旁观。哪知这木灵和尚居然又摆下了三十六天罡刀阵,这一下十八人变成了五十四人,任你朱文羽是大罗金仙恐怕也是双拳难敌众手,又急了起来,玛雅娇叱一声:“不要脸!”不由分说二女持剑便朝那天罡阵的三十六灰衣僧攻去。

这三十六灰衣刀僧毕竟是少林僧人,平日里诵经习武,佛门弟子慈悲为怀,领方丈之命布阵围攻朱文羽,但却并未得令要对付唐韵玛雅二人,见二女气急败坏地持剑攻来,虽即刻便有几僧持刀相架,却是只守不攻,并不欲伤唐韵二人,只不叫他们靠近朱文羽罢了,余下数十刀僧依旧围着朱文羽,只待方丈一声令下便发动阵法向朱文羽攻去。饶是如此,分出数人应付唐韵玛雅,这天罡阵空出几个位来,已微见散乱。

木灵依旧合什而观,见状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木雨:“阿弥陀佛,木雨师弟,你去把唐姑娘二人截下。天罡大阵,鬼降神伏!”

“哈!”三十六刀僧齐声大喝,阵法已滚滚发动。

“领方丈谕旨。”木雨一合什躬身,一转身,身形已如电般射向唐韵和玛雅二人,这木雨大师乃是少林寺木字辈长老,供职菩提院首座,乃是少林寺中除木叶、木云、木空、木灵之外的第五大高手,已入江湖一流高手之境,唐韵只是唐门第三代弟子,玛雅虽得过赵敏指点,毕竟时日未久,兼之内力全失,全仗着剑招精妙,这二人如何能是这木雨大师的敌手?果然,木雨大师一去,不过片刻工夫,已是点了唐韵的穴道,令两个僧人将其抬到一边,自己又朝玛雅攻去,只是玛雅剑招神奇,木雨又是空手,没法用兵刃磕飞玛雅手中之剑,一时也奈何她不得。不过木雨毕竟乃是少林寺得道高僧,研修佛法数十年,绝不会轻开杀戒,只是欲点了二女的穴道,不让她们冲乱了天罡阵而已,却并无伤人之意。

“铁手天龙”谢非在一边站不住了。本来他听了木灵大师之言,一时拿不定主意,不知该相信谁。再者丐帮和少林寺同为中原武林两大名门正派,一个是“第一大派”,一个是“第一大帮”,数百年来没什么深仇大恨,却也并无很好的交情,两派之间都只是和平共处,互相都卖几分面子,谁也不来惹谁。谢非身为丐帮帮主,更不可轻易与少林僧人相争,今日又是在这少林寺中,若真个动起手来,只怕引起两派纷争,故本来打定主意静观其变。旁边的周元虽是完全相信朱文羽,但也只是认为这是个误会,除了嘴上帮着辩解几句,也和师兄一样,并未出手相助。但此时见这木灵大师不分青红皂白说朱文羽害死了木叶和木云两位大师,还不待朱文羽分辨清楚便已接连使出十八罗汉阵和三十六天罡阵,一共五十四个僧人设阵围攻朱文羽一个人,唐韵和玛雅二人要上前帮手,木灵居然令一个白胡子的少林长老来对付两个弱女子,这分明是要以强力对付朱文羽了,二人毕竟侠义中人,再也看不下去,叫道:“方丈大师,此举非我侠义道所为,再不停手,请恕谢某不能坐视不理了。”

“师兄,跟他们废什么话?上啦!”周元哪还忍得住?已是挥拳而上,直朝那天罡阵僧人攻去。

谢非暗叹一口气,心知事已至此,再没得说了,也叫一声:“方丈大师,请恕谢某无礼了。”也是一掌拍出。

师父出手,“飞龙手”燕飞虹自然不能闲着,往腰上一掏,那根两尺余长的短棒已在手,也朝着一个天罡阵刀僧攻去。

这一下,除了唐韵被木雨点了穴道倒在一边的地上之外,玛雅谢非周元加上燕飞虹都已出手相助,少林寺这边木雨见状,忙舍了玛雅迎了过来,正好截住“铁丐神龙”周元。

木灵身为少林方丈,此时又在少林寺中,自然不会轻易出手,仍在旁边看着,嘴角却不期然地浮起一丝极浅的微笑。另几个中年和尚也在后面低眉合什一动不动。

------------ 第二十五章 罗汉大阵(8) 周元和谢非乃是同门师兄弟,俱是丐帮上代执法长老“黄脸包公”常明的弟子。丐帮第二十八代帮主“金银掌”史火龙死于“混元霹雳手”成昆手中后,明教教主张无忌和一黄衫女子揭露出丐帮长老陈友谅的阴谋,史火龙之女史红石被众丐帮长老推举为第二十九代帮主,但那只是因众人心中歉疚而已。史红石一个小姑娘毕竟年幼,又是资质平平,哪能统领得了数十万丐帮子弟,为了中兴丐帮,众长老商议之后决定在丐帮弟子中公开比武选拨青年俊才担任帮主之位。这谢非力挫群雄,被选为丐帮的第三十代新帮主,其师“黄脸包公”常明乃是丐帮的执法长老,素来为人行事极为公正,掌管丐帮刑堂也是执法严明,颇重丐帮弟子敬重,天生脸黄,故得了个“黄脸包公”的外号。谢非当了帮主之后,按帮规得以修习“降龙十八掌”和“打狗棒法”,故得了个“铁手天龙”的绰号,只是因无明师指点,加上资质有限,未能将这两门绝艺练至当年大侠郭靖和丐帮前任帮主黄蓉的那般武功境地。但即是如此,谢非也已是江湖中有数的绝顶高手,若是有江湖排名也绝对在十名之内,周元身为谢非的师弟,丐帮的副帮主,自然也是一流高手,一出手便和这边的木雨大师打了个难解难分不可开交,一时不相上下旗鼓相当。

周元敌住了木雨,木灵又未出手,谢非和燕飞虹自然对付的便是那三十六天罡刀阵的僧人了。这天罡刀阵对付的是阵中之人,谢燕二人却是从外向内而攻,谢非使出降龙十八掌,虽不愿伤人未使全力,只是五分力道,但一掌推去一下便扫倒五六个,根本不容刀僧近身,真力发出,一股绝大的力道便已让那些僧人无可抵挡。燕飞虹也是手执短棒,左点右架,掌切脚踢,出其不易之下也是一下放倒了三四人,俱都点了穴道倒在地上。

便在此时,陷在最中心十八罗汉阵中的朱文羽也动了。

本来朱文羽学这“乾坤大挪移”神功时日不长,用得也不多,真个上阵对敌还略有些生疏,在那十八罗汉阵中左一引右一带,十余招过后居然慢慢地越来越顺畅,越来越得心应手,正准备突围而出,却被那木灵大师一句话,外边又围了一圈三十六天罡阵,弄得朱文羽心下嘀咕,倒一时不敢妄动,好在已找到这十八罗汉阵的诀窍,将那棍僧手中的齐眉棍带得左边打右边,前边打后边,互相打在一起,根本就近不了他身,倒也一时无虞,并不着急出去,先看看再说。后来眼角撇见唐韵玛雅二人冲了过来,然后唐韵又被木灵过来点倒,再又是谢非周元等人出手相助,陡地发威,一声长啸,“易气养生诀”内力勃然而发,双手“乾坤大挪移”心法,脚上是山西谭家的流星腿法,十八棍僧有些被掌力扫倒,有些被自家人砸中,有些手中齐眉棍被朱文羽一脚踢飞,这十八罗汉阵转眼间已不成阵形,朱文羽脚尖一点,身形一旋一拧腾身而起,丹田中一口真气流转,生生在半空中平移开两尺,斜斜向阵外落去,眼看就要脱阵而出,便在此时,圈外的天罡阵僧人有七八人手中戒刀居然脱手飞出,直射空中的朱文羽,眼看就能将朱文羽周身扎成个刺猬。好个朱文羽,身形一旋,运起“易气养生诀”,团团一掌,掌风已将那纷飞而至的戒刀打飞,但终究受阻而止,身形重又往下掉,依然回到那十八罗汉阵中。那些打飞的戒刀掉落而下,依然又被那些扔刀的僧人接住或是捡起,一人一刀紧执在手,这一手飞刀阻敌自也是这三十六天罡刀阵之中的招数,却将朱文羽又逼回阵中。

而外面的三十六天罡刀阵也在谢非燕飞虹二人从外向内一冲之下,阵形散乱,只是少林僧人一来方丈之命不能不遵,二来毕竟是天下第一大派中弟子,武功不俗,仍是各自为战,勉力支撑,只不过阵法已乱,威势大减。

木灵脸色已变得铁青,沉声低喝:“伏魔护法阵听令!”

只听得旁边不远处几声钟鸣,不一会便是好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四下里涌过来无数僧人,有些执棍,有些执鞭,各色兵器都有,尽数集中到这演武场中,连木灵身后那几个中年僧人也已退到人群之中,不一会,众人纷纷齐聚,站定方位,这一百单八人的伏魔护法阵已布成。

这一回为了对付朱文羽和谢非等人,少林寺可说是倾巢而动,先是十八人的罗汉阵,再是三十六人的天罡阵,这回又出来一百单八人的伏魔护法阵,一次出来了近两百人,少林寺的僧人中除了老一辈的木字辈高僧,一些执事房专事种菜打扫煮饭的僧众,还有一帮专研佛经不修武功的僧人,余下的习武武僧也不过只是三百余人,此时仅在这演武场中的便占了一半还多,可见这木灵大师为擒下这朱文羽,已是下了决心,不惜以全寺之力相倾了。

饶是谢非乃天下第一大帮丐帮的帮主,身手又是江湖绝顶高手,见着这等阵势也是不禁色变,少林寺寺规森严,寺中的武僧习武都十分刻苦,更何况还有七十二般绝技,千余年的武学精华,代代相传,弟子中有些虽限于资质,成就略差,但比之别的门派,武功平均水平还是高出不少,集合一百六十余僧人之力来对付他们六人,还是三层阵法团团围住,武功再强,累也得活活把你累死,束手就擒。难道堂堂丐帮帮主,竟然要折在这少林寺中?传将出去,少林和丐帮必将结下深仇,一个是江湖第一大帮,弟子数十万,一个是武林第一大派,身居泰山北斗的江湖地位,不但实力惊人,江湖上还有无数的少林俗家弟子的分支,这要结下不可解的仇怨来,江湖中非得闹个底朝天不可。

朱文羽也是惊心,眼前这个十八罗汉阵已被他所破得七零八落,中间一层的三十六天罡阵也被他几个里外夹击阵形散乱,没料到木灵这个老和尚居然还不肯罢休,搬出来伏魔护法阵再将众人重重围住,心中大恨,本来想冲出阵去再和木灵说个清楚,所以才一直未取出雷霆剑来痛下杀手,此时心火一起,在阵中大吼道:“木灵和尚,你再不住手别怪少爷不客气了,别以为少爷我是软杮子,真死了人别怪我!”

“羽哥!和这和尚废话什么?现在还留什么情?!”因木雨迎上周元,玛雅得了空闲,正和几个天罡刀阵的刀僧相斗,早已打红了眼,嘶声尖叫道。

“羽哥,别手下留情了,杀吧。这些死和尚想要你的命呢。”被点了穴道的唐韵躺在阵外的地上动弹不得,但并未被点哑穴,闻声也高声叫道。

“方丈师兄!”正在与周元相斗的木雨见木灵搬出了伏魔阵,也是十分意外,他深知此举干系重大,弄得不好便和丐帮结下深仇,即算是急欲擒下朱文羽,也不能冒如此大险,高声叫了一声师兄,想点醒木灵。

倒是谢非周元二人不说话了,他二人身为丐帮帮主和副帮主,事关丐帮颜面,既已下场,若出声让木灵撤回大阵未免示弱,但又深知真要混战起来不是了局,也不好出言刺激木灵,只是闷声不响地仍是与那天罡阵中的刀僧以及木雨缠斗。只不过二人都是侠义中人,少林寺也是中原武林的名门正派,并非邪魔外道,二人下手仍是颇有分寸,不叫僧人真个受重伤,但混战之下轻伤却是难免的了。

木灵对木雨的叫声却是恍如未闻,铁青着脸,缓缓从怀中掏出一面小小黄旗,高高举起。

木雨大惊,知道这黄旗乃是少林寺的方丈信物,只要这旗子往下一挥,那一百单八人的伏魔护法阵便即发动,而且是死活不论!连声高叫:“方丈师兄!方丈师兄三思!万万不可!”急得连周元打来的招式都顾不上了。周元心知有异,连忙收招住手,也朝木灵这边看去。

朱文羽一直便盯着木灵,见他取出黄旗,虽不明这旗是什么意思,但定有所为这是肯定的,再见那木雨急切地模样,心知不妙,心下一狠,右手引开三根齐眉棍,往腰上一搭,雷霆剑已出鞘!顺手一挥,这雷霆剑本就是神兵利器,再加上“易气养生诀”和“乾坤大挪移”之下,当真是削铁如泥无坚不摧,当当当几声轻响,几根伸过来的齐眉棍已被生生削去大半截,朱文羽再一旋一扫,一下削断了八九根近到身前的长棍,身下的断棍掉了一地。

朱文羽不待众僧反应过来,已是腾身而起。几个棍僧连忙举棍向朱文羽脚上砸去,却被他瞅准了脚尖在那棍尖上一点,身形再起,那根被点的齐眉棍却是被一股大力往下一送,棍僧把握不住,虎口震裂,鲜血直流,再看那根齐眉棍,已被生生蹬得插入地中半尺,可见朱文羽这一点力道十足。

却说朱文羽的身形再起,外圈的天罡阵众刀僧虽已被谢非等人冲乱阵形,却也并不闲着,又施故技,十余把戒刀脱手飞出直扎朱文羽空中的身形,要将他再逼回罗汉阵中去。朱文羽哪能再受此阻?手中的雷霆剑团团一挥,那十余把戒刀已被纷纷斩断,再顺手一掌,掌风所至,断刃刀尖纷纷激射而出,反直朝下面那些刀僧而去,犹如漫天花雨的飞刀暗器一般。

那些断刃内含朱文羽反激而回的内力,速度奇快,众僧猝不及防,未料戒刀纷断,居然还被反激而回,有人急忙闪避,有些刀未脱手便用刀磕飞,但毕竟仍有几个僧人闪避不及,有些被扎在腿上,有些钉到背上,还有两个僧人一人被刀尖刺入前胸,一个正好掠过脖子,眨眼间便鲜血狂涌,倒地而亡。

------------ 第二十五章 罗汉大阵(9) 心急之下,杀戒一开,朱文羽更是有些收不住手了,身形堪堪落地,已落在罗汉阵外,正处于天罡刀阵之中,与谢非等人已不足两丈,只看他手中的雷霆剑已是急速刺出,招招俱是威猛霸道的“雷霆剑法”。这“雷霆剑法”乃是朱文羽学得最久,学得最为纯熟的剑法,他如今的内力又已远过于“雷霆剑客”南宫雷盛年之时,使出这“雷霆剑法”来,威势更是惊人,果真是当者披靡,转眼间又有几个刀僧的戒刀被削断,几个返身向外来攻的罗汉阵中的棍僧也被削成短棒,曾迎朱文羽入寺的中年僧人延通强自持棍阻拦,雷霆剑掠过,一条胳膊也顿时被削了下来,鲜血狂喷,捂住断臂不住后退,脸色瞬时因失血变得苍白。

便在此时,一百单八人的伏魔护法大阵已是齐聚,只见木灵手中的黄旗已是重重挥下。“哈!”一百单八人一声齐吼,真个惊天动地,阵法已动。

突地传来一阵钟响,便和方才木灵召集众僧围成伏魔阵的钟声一般无二。

这一钟响来得突然,众僧愕然,不明木灵方丈究竟是何用意,一时阵法又停了下来,连中间的天罡阵和罗汉阵众僧都是愕然地朝那钟响的方向望去,连谢非周元木雨朱文羽等人也是停下手来望向那边。

“阿弥陀佛,众僧休再动手!”一声浑厚的声音传来,这一声内力十足,几乎声传十里,却略显后继不足,只见一道黄影如电般直朝这边奔来,后面则跟了几道灰影。

“是方丈师兄!”木雨惊叫道。朱文羽眼尖,也已看清最前面一人居然是那木灵曾言被木空打落山崖的少林方丈木云大师!

转眼之间,各人已是飞奔近前,这回连三阵一百余僧众都已看清,来人确实便是少林寺方丈木云大师,而后面跟着的却是几个道士,领头的居然是武当掌门青峰道长!

这下众僧都知事情不对了,木灵大师曾说木云被木空打落山崖,木空亦被他打下山崖致死,故才接掌了方丈之位,但此时木云大师居然未死,而且还和武当掌门一齐回来,一来又阻止伏魔护法阵对付朱文羽?众僧茫然不知所措,俱都停下手来不动。

“木雨师弟,让众弟子快快住手。”木云大师奔到近前,大声叫道,却是脸色突地一红再一白,“哇”地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身形摇摇欲坠。正好被紧跟其后的青峰道长扶住。

木雨一时弄糊涂了,不明白怎么回事,但无论怎么说,木云师兄回来了便仍是方丈,方丈有令自得遵从,便扬声大叫一声:“众弟子听令:撤阵!各回禅房听命!”自己却是几个起落,飞速奔到木云大师身边,一道扶住木云,不住叫道:“方丈师兄!方丈师兄!”

木云大师却是脸色苍白,嘴角犹自渗着血丝,白眉白胡不住颤抖,喘着粗气,声音微弱地断断续续道:“快,木雨师弟,拿下木灵!”

青峰道长连忙扶着木云坐下,自己端坐在他身后,啪啪两掌拍在木云后背之上,暗送内力为他疗伤,后面的几个青衣道人则迅速凑了上来,环成一圈将木云青峰二人团团围在中间。

木雨这才醒过神来,站起身来四周一瞧,只见四下里各阵众僧正纷乱散去,几个僧人正在将受伤的死了的僧众往旁边抬去,却哪里还有木灵身着土黄袈裟的身影?再往远处一望,只见一道黄影正朝山门方向疾奔,正是那木灵。

木雨抬脚便欲追去,突地青峰道长沉哼一声:“不要追!”眼睛仍是死盯着木云大师后背,暗送内力。

便在此时,谢非朱文羽等人也凑了过来。朱文羽一见木云大师脸色苍白,显是内伤过重,便也急忙一把坐到木云大师身前,抬起木云双掌,双掌一伸啪啪两声,与木云双掌相交一起,也是闭目暗送内力,谢非知他正替木云疗伤,也是四周一望,静立在一旁替他们护法,燕飞虹则走到一边去替唐韵将被点的穴道解开,唐韵玛雅二人连忙也凑了过来。

木雨闻听青峰道长之言,颇为疑惑地止住脚步,回转到众人身边,担心地看着青峰道长和朱文羽替木云大师疗伤,虽是满腹不解,却是不敢出声相询。

过得一盏热茶工夫,只见木云脸上渐渐浮起淡淡的血色,再过片刻,突地又是一声咳,吐出一大口血,眼睛却是微微睁了开来,见众人已停下手来,放心地一笑,看着身前的朱文羽,轻声说一句:“阿弥陀佛,朱少侠好内功。”话未说完,又已疲累地闭上眼睛。

众人都是大行家,知道木云算是暂时没事了,也不及细问,木雨连忙着几个僧人抬了一块床板过来,小心翼翼地将木云移到床板上躺好,平平稳稳地抬到方丈禅房之中。

方丈禅房很小,谢非朱文羽木雨等人再加上几个道人,还有闻迅赶来的少林寺木修木苦等几位木字辈老僧,屋中已是满满当当。

“方丈师兄,方丈师兄。”木雨等人轻声叫道。

“方丈大师,方丈大师。”青峰道长和谢非等人也在轻声呼叫。

木云大师微微睁开眼来,四下一看,眼光落在朱文羽身上:“阿弥陀佛,朱少侠,少林门下不严,令朱少侠平白遭不白之冤,幸好我佛慈悲,来得及时,尚未酿成大错,阿弥陀佛。”

“这些话以后再说,方丈大师内伤仍重,还是先好好休息,有些话慢慢再说。”朱文羽宽慰道。

“木雨师弟,木灵师弟跑了吧?”木云的眼神又转向木雨。

“是,方丈师兄,木雨即刻派僧人去追木灵回来。”木雨忙道。

“不用了,寺中恐怕无人能奈何得了他。暂且随他去吧,好生看好山门,防他去而复返。替老纳好生招待青峰道长和谢帮主朱少侠他们。”木云微弱的声音道。

“谨遵方丈师兄法旨。”木雨忙道。

木云虚弱地闭上眼睛,微微抬了抬手,示意木雨等人出去,

木雨木苦木修等人一合什躬身,悄声退了出去。

青峰道长探探木云的腕脉,看了看谢非朱文羽等人一眼,做个眼色,示意众人出去,让木云静静躺一会。

谢非何等老江湖,点点头,朝周元唐韵燕飞虹等人做个手势,众人依次走出方丈禅室,屋外天冷,轻轻带上房门。

“青峰道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出得门来,谢非便急急地问道。

“详情贫道也并不详知,只是一月之前贫道收到一个女子送来的一封书信,说是木云大师身受重伤,在少室山不远的山中养伤,还画了道路图形,贫道接信后便领了几个弟子即刻下山找寻,后来才在离少室山近百里之外的深山猎户家中找到木云大师,但木云大师孤身一人,又有伤在身,无法回寺,便又在山中养了十余日方才稍有好转。贫道也曾问起究竟发生何事,木云大师却闭口不言,贫道欲往少林送信也被大师坚拒,直待大师伤稍好才一道回寺,谁知在山下之时便听到寺中鸣钟之声,大师听得钟声神情大变,不顾身有内伤,强自运气施展轻功往寺中赶,贫道一力相劝也劝不住,大师又要贫道派一弟子前去钟楼鸣钟,贫道则随大师一起到演武场中来,哪知大师虽然及时止住了伏魔阵,但因耗力过巨,内伤又未愈,才会吐血晕倒。至于大师如何受的伤,又如何孤身一人在山中养伤,贫道也实是不知详情,谢帮主只能待大师醒转之后再问了。”青峰道长道。

众人这才恍然,这其间少林寺必然发生了绝大的事情,而从木云大师方才的举动来看,此事必然还同木灵有绝大干系,只不过木灵曾说木云大师被木空打落山崖,木空又死在自己手中,此时木云大师未醒,木空大师也是不见踪影,此中详情也只能等木云方丈自己来向众人解说了。

木雨忙着安顿青峰道长和谢非朱文羽等人在解行精舍之中,本来少林寺中历来不许女客进寺,更别说在寺中歇宿,但值此非常之际,万事只得从权,唐韵玛雅二人也被安顿在精舍之中。木雨又安排弟子在寺中各处严加察看,一发现木灵踪迹即刻回报。寺中弟子不知究竟发生何事,私下里议论纷纷,心知定有重大变故,连方丈大师都受伤不醒,只是少林寺中戒律森严,众弟子除了一些窃窃私语之外,也是不敢随意打听询问,老老实实地念经打坐习武,一切如往常一般,但各人心中却都是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心中没底。

这日众人到方丈禅房之外看了多次,木云大师却一直沉睡不醒,只是由服侍的小沙弥扶着喂了几口桂圆莲子粥,吃完了依旧躺下,木雨放心不下,生怕再出什么意外,在禅房外安排了几个身手好的延字辈二代弟子,他和木苦木修几人轮流带着守在禅房外头,一夜无事。

第二日寺里的晨钟将朱文羽惊醒,才发现天已大亮,昨日里一场激战,一人独搞十八罗汉阵,也确实有些疲累,居然一觉睡到此时才醒。“奶奶的!睡得跟猪一样!”朱文羽暗骂一句,连忙起来,到这少林寺来变故频频,心中有许多疑问未解,须得快去看看木云大师醒了没有。

出得门去,来到旁边的精舍之中叫唐韵玛雅二人,只见房门大开,闯进门去,便看到玛雅从椅子上站起来叫道:“羽哥怎么才起来?都什么时候了?再不起来我就要去打你屁股了,嘻嘻。”

“呵呵,你试试?看谁打谁的屁股。”朱文羽嘻笑道:“都起来了吧?走,去看看方丈大师去。”

三人急匆匆赶到木云大师的方丈禅房之外,只见禅房外已有不少僧众在那等着,他昨日与众僧一战,少林寺中可说是没什么人不认识他这位少年高手了,见他一来便自动让出一条道,朱文羽抢快几步,到禅房门口,只见房门虚掩着,轻轻推开一条缝,里面也是好几个人,有谢非周元木雨青峰道长和服侍木云的小沙弥,还有一个白胡白眉的老僧,朱文羽认得那是上次来少林寺时见过的木苦大师,少林药王院首座,是少林寺中医道最精之人,上次曾只是目观鼻闻舌尝便断定唐韵所给的三花玉露丸并非毒药。

朱文羽回头示意唐韵玛雅二人留在门外,自己则悄悄推开门去,身后众僧顿时微微涌动,十数个光头纷纷侧首欲从门缝之中朝里观望,人人脸现期盼之色。

朱文羽进得门来,反身轻轻依旧将门掩好。

少林寺木云大师依旧躺在床上沉睡不动,脸色虽比昨日强些,却也仍是苍白,木苦大师坐在榻旁,双目微闭,三根手指正搭在木云大师的腕脉之上,只见木苦大师神情肃穆,白白的眉毛胡子微微颤动,全没了上次所见的沉稳平定之态,显是事关重大,连多年念经修习的禅定功夫也难抑心中的波澜。

“大师,方丈大师伤势如何?”见木苦搭脉半晌不说话,周元不禁心急,悄声问道。

木云大师仍是不语,三根手指犹自搭在木云腕上,屋中顿时又是一片寂静。

又过半晌,木云轻吁一口气,手指离开木云腕脉,合什轻诵一声佛号:“阿弥陀佛。”屋中其余六人的目光都登时集中到他的脸上,只想听他如何解说方丈大师伤情。

“阿弥陀佛,方丈师兄内伤十分沉重。”木苦第一句话便给大伙泼了一桶凉水:“方丈师兄本已身受极重的内伤,尚未复原,却又强自运气奔走,血行加速,内力走入岔道,眼下正是走火入魔之兆。阿弥陀佛。”

“善哉善哉,敢问师兄,不知方丈大师的伤还有望否?”青峰道长轻声问道。

众人闻得青峰道长此问,数双眼睛又唰地聚到木苦身上。

“阿弥陀佛,若无灵药将内力导经入脉,恐怕此身内功难免尽废。方丈师兄禅定功夫数十年,心沉气静,凭此禅功修为,降伏心魔应无所难,难便难在内力入了岔道,难以导引归经。阿弥陀佛。”

“木苦大师,要寻何种灵药方可救得方丈大师?”

“阿弥陀佛,灵药珍奇,殊不可得,据老纳推测,恐怕须得千年老参,天山雪莲,千年灵芝等物方可,一来这等灵药千金难易,无处可买,二来这些灵药也并非对症之药,服之有益无害,但是否可引导内力归经,老纳也无把握。阿弥陀佛。”木苦合什道。

“如用内力助方丈大师疗伤呢?”周元问道。

“阿弥陀佛,此伤对于寻常之人倒也不难,只因寻常之人内力不高。但方丈师兄……木叶师兄证道之后,方丈师兄便是我少林寺中内力最强之人,若用外力助其疗伤,则须得完全压制住其内力,一点一点逼入常经,故外力至少须得是方丈师兄内功的两倍之上方可有些把握。世间恐怕无人有此等内力。”木苦摇摇头道。

“我们几个合力不行吗?”朱文羽插嘴道。

木苦回头看了一眼朱文羽,知道此人便是昨日被少林十八罗汉阵和三十六天罡阵所围之人,两般阵法都困不住他,看来也是个高手。只是昨日激战之时木苦并未到场,并未看到朱文羽的武功,只是看他年不过二十左右,内力再高也高不到哪儿去,恐怕比周元都有不如,心中已是暗暗摇头,不过他毕竟是得道高僧,心中之事并不随便宣之于口,只是合什道:“阿弥陀佛,若是合力至少需得三人,且因恐方丈师兄的内力反激,助方丈师兄疗伤之人的内力须得极高,恐怕非得如谢施主,青峰师兄之类方可,木雨师兄的内力恐怕就难以胜任了。若是……若是朱施主……凑足三人之数那是最好不过,只是这其间仍有绝大的风险。”

听得木苦前半句,周元张了张嘴,本来还想毛遂自荐,但一听说连木雨大师都不够格,自己的内力恐怕与木雨大师在伯仲之间,只怕也属于不够格之列,张了张嘴又闭了下来。不过在他看来,朱文羽倒是应该没什么问题,木苦这么吞吞吐吐的不过就是不相信朱文羽的内力已不弱于谢非等一派掌门了,便转头看了一眼朱文羽。

“什么风险?说来听听?”朱文羽道。

“疗伤之时因须将方丈师兄的内力压制住,再将其导引归经,若是三人合力,则三人之内力须得配合极佳,不可有一丝一毫的偏差,须得同时用力同时收功,便如一人之力一般,若是稍有不慎,不但方丈师兄会内力尽废,吐血而亡,连为方丈师兄疗伤之人都会遭师兄的内力反激,师兄内力太高,恐怕疗伤之人也难免重伤,有性命之虞。乃是极为凶险之事。阿弥陀佛。”

闻听木苦大师此言,众人不禁面面相觑,眼下能替木云大师疗伤的也就是谢非青峰和朱文羽三人,但谁又敢保证三人共施内力之时能完全同进同退不出一丝偏差?又不真是一个人,任一人稍快或稍慢眨眼间的工夫便会致使四人齐伤。这几乎便是不可能之事。

木苦抬头望了三人一眼,又低着合什道:“阿弥陀佛,恐怕也是方丈师兄运中有此劫难,天意如此罢。”

禅房中一时陷入沉默,谁也不说话。

“师父肯定有办法。”朱文羽灵机一动。张无忌医道精绝,上次朱文羽在成都内力被“如意神剑”余世雄完全震散,到了张无忌手里居然也能医好,这木云大师也只是内力走入岔道,走火入魔,自己又没法调息,比之当日自己的情形那是差远了,若是师父在此木云大师这伤自然是小菜一碟,算不了什么,定然能妙手回春。“真个废话,丹棱县离这少林寺千里之遥,就算师父肯来也得一个月,木云老和尚都已经是半死的人了,别说撑不了几天,就算稍微折腾一下都得把一条和尚老命乖乖送到西天如来老佛爷那儿去,等不起也送不到,尽想这没影的事有什么用?”朱文羽猛醒过来,暗骂自己。

不过便在这灵光一闪之间,朱文羽却总觉得想到什么东西,似乎和木云大师这伤有关,但究竟是什么,一时又想不明白。

“他奶奶的,什么脑袋瓜子?”朱文羽又是暗骂一声,不自禁自己拍了一下脑袋,弄得屋中其他人顿时将眼光转向他,不知他在干什么。“没什么没什么。”朱文羽讪讪一笑,看着谢非青峰等人依旧转过头去看着木云大师,小声和木苦大师商议,悄悄吐了吐舌头,继续回想刚才究竟想到什么事。

“刚才想到什么来着?嗯,木苦老和尚说一个人没这能力,因为内力不够,然后又说三个人也不行,因凶险太大,没办法,然后少爷我就想着师父在就好了,上次老子是内力被振散了,师父也医好了,还教了我乾坤大挪移,然后就想着老和尚经不起折腾,根本就是想的没用的事……等等……就在这里,是什么?少爷我的内力散了,师父救了,还教……对了!就是它!乾坤大挪移!”朱文羽不禁一拍大腿:“好!”

------------ 第二十六章 武当惊变(1) 这一拍声音不小,把屋中各人吓了一跳,谢非周元二人一下看过来,不知这小子到底在干嘛?青峰道长和木雨木苦大师,还有那个小沙弥却是投过来一丝责怪的眼神,似乎怪他不该在此弄出这么大动静,木云大师此时十分需要静养。

“木苦老……木苦大师。”朱文羽差点将“老和尚”三字叫了出来,总算及时改口:“我问一句,是不是如果是一个人内力比方丈大师强上两倍以上便可以一个人替方丈疗伤?”

木苦点点头道:“正是,一些少林内功的套路手法,如何替方丈师兄导引归经,老纳俱可说得明白,但世间又如何可能再有一人的内力比之方丈师兄还要高出数倍以上?”

“数倍是没有的,两倍也许差不多。”朱文羽微笑道。

二人说话虽是小声,但毕竟在屋中,屋中谢非青峰等人哪个不是武学精湛的江湖一流高手?朱文羽这几句话自是听得清清楚楚,闻言纷纷转过来听这边说话。

“小猴子,真有武功这么高的人?老叫花怎么不知道?还在这少林寺附近?”周元最先忍不住,已低声问了出来。

“呵呵,不远,谢老爷子加上道长,还有一只小猴子也就差不多够了。”朱文羽回头嘻嘻一笑,低声道。

“废话,刚才木苦大师都说了三人合力十分凶险,几乎不可能。”周元一泄气,本来直起来的身子又坐了下去。

“如果是一个人呢?”朱文羽笑咪咪道。

“阿弥陀佛,不知朱施主何意?”木苦大师一直就不明白朱文羽在捣什么鬼,莫名其妙问道。

“我学过一门武功,能将外力导引,若是谢老爷子和青峰道长将内力施于我身,再加上我自己的内力,合三人之力,便可比木云大师的内力高出两倍有余,我再将三股力道通过双掌加于方丈大师的身上,岂不是就能做到同发同收?就和一个人替大师疗伤一样?老叫花和道长的内力并不直接加于大师身上,就没有偏差之虞。”朱文羽解释道。

“善哉善哉,若能如此自是最好,却不知朱少侠这门武功是何名目?”青峰道长揖手道。

“呵呵,这个不方便说了,是我师父教我的。”朱文羽嘻嘻一笑。

“小猴儿,你不是没师父的吗?哪里又冒出个师父出来?”周元奇道。上次在白水镇,谢非透露出有意收朱文羽为徒之事,却被这小子婉拒,把沙漠推了出来,哪知现在居然又拜了师父,不知是哪位高人,居然也能让这猴头小子低下头来。

“我新拜的成不成?臭叫花子!”周元是老哥们了,两人臭味相投称兄道弟的,朱文羽可从来不像对谢非那么恭敬,白了他一眼道。

“行行行,算你小子行!”周元可拿他没办法,恨恨白了白眼道。

“呵呵,谢老爷子,掌门道长,不是我卖关子不肯说,实在是师父不让我随便说他的名字,不过以后有机会会知道的。”朱文羽这话哪像是在和丐帮帮主武当派掌门说话?完全是一副平辈的口气。

在座各人中,谢非周元和青峰道长俱是老于江湖,木苦木雨乃是出家人,那个小沙弥根本就说不上话,众人听得朱文羽此言,自然不好再问什么。

“阿弥陀佛,朱施主,老纳不知世间竟有如此神奇的武功,却不知施主所说的这门武功真能将谢施主和道长加于你身的内力再加上施主自己的内力一起导引于师兄身上?”木苦大师犹自不敢相信。

“有是有导引之效,只不过能否用来治方丈大师的伤,我也并不清楚,不过反正方丈大师这伤太重,拖着也是白拖着,想不出别的办法,死马当成活马医,也只能试试再说。”朱文羽话也不敢说得太满,不过这句话一出,木云大师在他嘴里就成了一匹死马了。只是众人都在想着此事,也无人来注意他话中的语病。

木苦别无他法,也只好同意:“阿弥陀佛,既是如此,也只能试试了。不过为防万一,还是先另找个人试试为好,若是不成,也免得方丈师兄的内力反激伤了朱施主。此外,老纳还须得和朱施主解说方丈师兄所习的少林金刚护体神功经脉调息之法,须得将师兄的内力按此法慢慢归经,不然也容易真气走岔内力尽失武功尽废。若能得成,少林寺合寺上下俱感朱施主大德,阿弥陀佛。”

“成不成还说不好,试试再说,我也只是尽力而已,就指望着少林寺以后别动不动就拿出几百人来打我就成。”想起昨日间事情都还没弄明白就硬说自己害死了木云老和尚,摆出几个阵来对付少爷我,莫名其妙的一场架,幸亏木云老和尚回来得及时,要不然还不知道怎么脱身,朱文羽心头不禁微微来气,忍不住刺了一句。

“阿弥陀佛,昨日之事俱是木灵师兄主持,详情老纳也并未详知,只是奉了师兄之命与朱施主为难,却不知为何木灵师兄道是方丈师兄已被朱施主加害,方丈师兄却又重伤回来,阻了阵法,一切原委还须得方丈师兄醒来方可明白,还望朱施主切莫心急,若确是少林寺之过,少林寺自然会给朱施主一个交代。阿弥陀佛。”木雨大师在后面道。刚说完此话,木雨大师突又想起一事,木云未醒,还不知详情,不知方丈师兄是否真的为朱文羽所害,此刻又须得朱文羽出手救治,万一真个是他下手伤的,又焉知朱文羽会不会在治伤之时暗下毒手?木雨一时沉吟起来,半天不说话。思虑半晌,忽地醒悟:“有谢帮主,青峰道兄在此,想来这朱文羽定然做不了什么手脚,若是方丈师兄不幸,更可坐实朱文羽加害之事,昨日方丈师兄初归便止住了阵法,必是事情有利于这位朱公子,故想来朱文羽也必定是尽力救治方丈师兄。”这利害关系一想清楚,木雨也登时放心:“还是请朱施主一施援手,阿弥陀佛。”又补充了一句。

“那咱们就试试。”朱文羽也懒得再说什么,救是肯定要救的,至少昨日里这老和尚喊一声挡了这么多人来打自己。

当下朱文羽便同着谢非青峰等人一齐走出禅房,一开门便是一大片光头,唐韵玛雅二人的黑长发便显得十分显眼,个个眼中都透出询问企盼之色。

“阿弥陀佛,众僧各自回禅房,诵经打坐习武,一切如旧,不得误了修行。大家都回去吧。”木雨合什道。

眼下木云伤重,木叶身亡,木空不知下落,木灵遁走,木字辈高僧中职份最高之人便是菩提院首座木雨大师了,他一发话,围在方丈禅房之外的众僧便依言开始慢慢散去。

“阿弥陀佛,敢问师父,方丈师伯的伤如何了?”木雨的一个弟子延意大着胆子问了一句,此方一出,顿时又有无数双眼睛投到木雨身上,连预备散去的僧众也都回头望了过来。

“阿弥陀佛,出家之人无相无我,无欲无求,一身臭皮囊只是身外之物,修行之阻碍,纵得不测,也是缘法所定,须知心中所求便是心魔,延意你又如何这等勘不破?岂非修行不足之故?快快回禅房诵经去吧。”木雨抬头看了延意一眼,又低眉道。

“这老秃驴,人家担心木云老和尚的伤势,好意问你一句,你倒好,不但什么都不说,还要教训人家一顿,没你这么不近人情的,这帮老和尚真是念经都念出毛病来了。”朱文羽在一旁见状肚中暗骂,心下不忍,扯过旁边最近的一个和尚,看起来年纪不大,似是三代弟子,悄声在他耳边道:“方丈大师暂且没什么事,我们正在想办法,也许可行。”

那年轻和尚闻言面现喜色,连忙又悄悄在旁边的僧人耳边说了几句,这样一传十十传百,立马众僧人都知道了这个消息,人人都似松了口气,低声吟诵几句佛号:“阿弥陀佛。”终究慢慢散去。

木雨大师也不管众僧窃窃私语,径直朝前而行,众僧纷纷让出一条道来。

朱文羽朝唐韵玛雅使个眼色,二女连忙走到他身边,随朱文羽和谢非青峰道长一道跟着木雨朝外边走去。

众人一路随着木雨转过几道回廊,来到一座殿中,只见那殿内甚是宽敞,墙上画得有壁画,壁画上有几个僧人手持长棍,似乎在护着一个华装打扮之人,另一面墙上却是密密地有许多摆出各种姿势的僧人。地上是青砖铺地,但却整整齐齐的有几排凹下去的脚印半寸有余的坑。

见朱文羽好奇地四下打量,周元凑过来悄声道:“这里是少林寺的白衣殿,墙上画的是十三棍僧救唐王的画,还有几门武功的图谱,乃是少林寺里达摩院和罗汉堂的和尚们练功习武的地方。一般弟子都是不能随意来的,地上全是那些和尚练功时踏出来的脚印。”朱文羽闻言恍然。

只见木雨大师待众人都进入殿中之后便即站定,一示意,走在最后的木苦大师回身将殿门关上,殿中顿时暗了下来,只有五六支蜡烛摇曳的亮光将殿中照得有些恍忽。

------------ 第二十六章 武当惊变(2) “阿弥陀佛,朱施主。”木雨开言道:“此处乃是少林寺的白衣殿,等闲弟子不得入内,无人能随意偷窥。今日谢施主和青峰道兄俱在此处,还请朱施主演练一番方才所说的可引导内劲的武功,我等也好早些替方丈师兄治伤。”

“在这?在这怎么演练?”朱文羽一时不太明白。

“这……老纳也不知施主所言的神功是何等情状,也委实不知如何演练,这还须得问朱施主自己才是。阿弥陀佛。”木雨一时也愣了。

“朱少侠,方才少侠所说能将加于少侠身上的内力引导从少侠自己的掌中发出?”青峰道长突然插言道。

“是啊,可这怎么演练啊?”朱文羽还是想不出什么办法。

“贫道倒是有个办法。”青峰插言道。

“道长快说。”朱文羽喜道。

“贫道对谢帮主的内功路数略有所知,先让贫道试试少侠你的内功,然后再让谢帮主将内力加于少侠身上,少侠再以神功将谢帮主的内力从掌中发出,让贫道来接,若是真有导引之效,则那股内力必和少侠自已的内劲路数不同,而与谢帮主的一样,如此便可看出来是否真有导引之效。”

“呵呵,这办法倒不错,行,那我们就试试。”朱文羽一边笑着说一边伸出掌来。

“善哉善哉,只愿方丈师兄福缘深厚,少侠此功真有神效。”青峰一边说也一边伸出右掌,与朱文羽右掌相对。

“道长,那我发力了?”朱文羽见一切就绪,问道。

“朱少侠请。”青峰含笑道。

朱文羽吸一口气,真气流转,用了两分力往前一推,只听一声轻响,朱文羽与青峰道长双掌相交,虽只两分力道,但掌力突如其来,青峰道长依然被推得身形一晃,差点往后退去,总算是及时反应,才算稳住身形,以他堂堂武当派掌门人的身份,若被一个武林后辈推得后退半步,虽是只守不攻,却也是十分丢脸之事,还好及时稳住,但丹田中却是微微一阵翻腾,脸上一丝红润一闪而没,可见这一掌力道不弱。

“善哉善哉,想不到少侠的内功居然也是道家路数,只是不知朱少侠这一掌用了几分力?”青峰道长含笑问道。

“两分。”朱文羽微一躬身。

青峰道长大吃一惊,他昨日和木云大师初进少林之时,木云便阻住了木灵所布的罗汉大阵和天罡阵,并未看到朱文羽施展武功,不知他的底细,心中仍是去年朱文羽与木空大师在大雄偏殿中比武时显露出的武功的印象,只觉朱文羽武功博杂,是个大杂烩,但内力却是不易看出究竟有多高。本来方才身形被推得微微一晃,自觉脸上有些挂不住,便出言如此相询,本以为朱文羽至少用了至少七分掌力,才会让自己晃得一晃,想问出个“七八分”的数字来,也显得自己武功比之朱文羽仍是高出许多,哪知他居然说出了个“两分”二字,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了,同时也暗暗心惊,若朱文羽真个只使了两分掌力,自己接他这一掌却几乎用了近半成功力,那他的内力可说是惊世骇俗了,恐怕比之木云大师还要高出一截来。青峰道长一时说不出话来。

木苦可不管他什么两分不两分,急急道:“阿弥陀佛,既是如此,那便请谢施主将掌力加于朱施主身上,朱施主再施展导引内力的神功,立时便可见分晓。”

“来了。”谢非已是靠近过来,伸双掌贴在朱文羽的后背之上,笑道:“小猴儿,我使三分力,你来试着引过去攻青峰道长。”

“嗯,我知道。”朱文羽点点头,又将右掌抬了起来。

青峰也不及多想,依样抬起右掌,与朱文羽的手掌相距不及半尺。

谢非微一凝气,手上一按,一股颇为雄浑的掌力便送到朱文羽后背之上。

朱文羽早已暗运“乾坤大挪移”神功,静待谢非掌力及身,便在及身那一刹那之时,朱文羽体力真气流转,乾坤大挪移心法使出,已是将谢非的内力引到掌中,由掌心发出,又是啪地一声轻响,朱文羽和青峰双掌相交,青峰只觉一股霸道的真力涌来,这一掌青峰已有防备,也使了三四分力道,两掌一触即分,青峰退后半步站定,算是对了个势均力敌。

“善哉善哉,果然和朱少侠的内力不同,乃是谢帮主的外家路子。”青峰道长点点头。

众人闻听此言皆不禁微微动容,虽方才朱文羽自己说过,但大家都有些将信将疑,不敢相信世上居然有这等神奇的武功。谁知一试之下,居然确实如此。

“好啊,小猴头,什么时候学着这种神妙的功夫了?瞒得老叫花子够紧的啊。”周元已叫了出来,一脸的惊喜之色。远远在一旁的唐韵也是面现喜色,未料情郎居然有如此神功,连丐帮帮主。武当掌门,少林长老也都惊奇不已,喜出望外。倒是她旁边的玛雅神色不变,只因她送朱文羽进山疗伤,拜张无忌为师,张无忌教他“乾坤大挪移”神功心法之事她俱都知晓,虽不明这门神功的妙用,但却知其名称,知道朱文羽方才用的正是乾坤大挪移心法,并不惊讶。

“阿弥陀佛,朱施主昨日破我少林十八罗汉阵时使的是不是便是这门武功?”木雨大师总算弄明白了昨天的那罗汉阵怎么会在朱文羽手中莫名其妙地散了架,虽知这场架极可能是个误会,但毕竟也想知道朱文羽是用的什么武功破阵的。

“小猴儿的师父不知是何等世外高人,居然有这种神奇的武功,恐怕也是如当年的武当张真人那般的绝世人物。”谢非则叹道。

青峰道长却是并不再说话,只是看了看朱文羽,微微点了点头。

“阿弥陀佛,既是神功有效,朱施主,老纳便早早将方丈师兄的内功行功路数告知于施主,也好请施主救治方丈师兄。在救治之前先让木苦师弟想法稳住方丈师兄的伤势。只是今日乃是为救方丈师兄的权宜之计,此金刚护体神功乃是少林密传内功心法,还请朱施主答应勿将功法告知任何不相干之人,阿弥陀佛。”眼下能够救治木云的也只是朱文羽了,木雨已顾不上什么不传之密了,先救了人再说。

“这死光头,拿个破武功当宝一样,好像少爷我希罕,贪图你们家宝贝。要不是看着木云老和尚的面子,少爷我才懒得理你,抱着你那什么金刚护体破功下崽去吧。”朱文羽心中暗骂。嘴上却道:“行,木雨大师放心,救了方丈大师之后我保证忘掉。”

此言一出,众人面面相觑,“保证忘掉”?有这么说话的吗?木雨也听出朱文羽此话后面的不满之意,不好再多说,只是亲自走到门前,拉开殿门,白衣殿中顿时又亮堂起来,一缕阳光照了进来,只不过隆冬之际,远处的山上都是皑皑白雪,一股冰凉的冷风扑面,只是殿中诸人皆是武林翘楚,自是无人会将这冬寒看在眼中。

“阿弥陀佛,各位施主请。”木雨出得殿去,在殿门前往旁边一让,袍袖一摆。

“啊,好舒服。”周元怪叫一声,已是抢先走了出去。

朱文羽正要往前走,忽听后面的青峰道长极细的声音叫了一句:“朱少侠。”

朱文羽愕然,停住脚步,回头望着青峰道长。旁边的谢非老于江湖,知道青峰对朱文羽有话要说,知机地转身几步,朝殿门走去。

“朱少侠的尊师是否姓张?”青峰道长的声音极低,似乎不想别的人听到。

朱文羽一愣,猛然想起赵姨曾提过师父的父亲张翠山本是当年武当七侠之一,武当真人张三丰则是师父的师祖,那么青峰道长乃是武当掌门,对师父的武功知道很多也就不奇怪了,也许便由此能隐约猜出来自己的师父便是当年的明教教主张无忌了。

朱文羽心思电转,却是不好当面否认,只好对着青峰道长微微点了点头,青峰轻“哦”了一声,不再说话,抬头快步也朝殿外走去。

众人回到方丈禅房,禅房外已只余下几个守卫的武僧。众人进得房去,这回连唐韵玛雅二人也进屋了,众人看了看躺在床上犹自未醒的木云大师,各自商量了几句,留下木苦大师继续随时照应方丈师兄,余人便都退了出来。

“阿弥陀佛,朱施主,今日老纳便开始和施主讲解师兄的功法如何?”木雨在后面叫了声朱文羽。

“哦。”朱文羽心知木雨担心虽有木苦照应,但时日越久,于木云大师的伤势越是不利,心想也是早完事早好,便止住脚步,回头道:“好吧,咱们到哪里去?”

“这……唐姑娘二位女施主……”木雨欲言又止。

朱文羽心中涌起一丝不快,求本少爷办事还这么多麻烦,把个少林武功当宝贝一样,谁稀罕?

------------ 第二十六章 武当惊变(3) 跟在朱文羽身后的唐韵却已明白意思,忙道:“羽哥你和大师去忙吧,我和玛雅妹妹回精舍去。”说罢扯着旁边的玛雅径直朝前走去。

朱文羽看着二女的背影,恼怒地看了一眼木雨,木雨却恍如未见,依旧低眉合什道:“阿弥陀佛,朱施主,这边请。”

“走吧。”朱文羽没奈何地扬了扬手道。

一前一后穿过几座佛堂宝殿,木雨带着朱文羽来到一处偏僻的大殿前,朱文羽抬头一看,只见那门楣上一块蓝底白字的匾额:“菩提雨露”,心知这里便是少林寺的菩提院了,木雨大师是菩提院的首座,这里自然便是他的地盘了。

菩提院中有僧人在习武,木雨径直将朱文羽带到首座经房,反身关上房门,又转身合什道:“阿弥陀佛,朱施主请坐。”

朱文羽依言坐下。

“朱施主,我方丈师兄修习的内功乃是我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一金刚护体神功,师兄修习已有三十余年……”木雨见朱文羽坐下,也不多话,径直就开始说起这木云大师所习的这金刚护体心法神功。

这武功应付起来容易,凭朱文羽眼下的武功,即算是方丈大师大师亲自使出这门武功,朱文羽也自抵受得住,但此时却是要弄明白木云方丈这门武功的运气调息之法,才好依着木云和尚原来的内力流转之道来引导归位,否则更会加重伤重,这便需要对这门武功好好研习体会。偏偏这木雨老和尚虽是自己武功高强,却是不是会教,绕来绕去就说不明白,饶是朱文羽机灵聪明,又是琢磨又是问的,最后干脆要木雨把神功秘笈的原本都从藏经阁中取了出来看了两遍,费了好几日的工夫才弄了个大概明白,弄得朱文羽心中暗骂:“这臭和尚,不会教徒弟,像少爷我这么聪明能干之人都得花这么长时候,更别说别的中和尚小和尚了,怪不得这少林寺里也就几个老光头的武功还算看得过去,别的一大堆中小光头还差得太远,根本不入流,只会打群架。”他倒是还对前几日那十八人的罗汉棍阵和三十六人的天罡刀阵耿耿于怀。

“呼”地一声轻吁,静室之中朱文羽双掌离开木云大师前胸,收势收功,紧坐在他身后的武当掌门青峰道长,丐帮第三十代帮主“铁手天龙”谢非本来各伸一掌紧贴在朱文羽后背之上,此时也俱都收掌歇功,慢慢站了起来,人人的额头上都渗出微微的润湿。

在一旁的木雨木苦两位少林长老,燕飞虹周元两位丐帮叔侄,还有唐韵玛雅二女,本来俱都远远坐着护法,见状也都站起身来,唐韵更是掏出一块小手绢,凑到朱文羽跟前,细心地替他擦擦额头上渗出的细细汗珠,心疼问道:“怎么样?”

这朱文羽和青峰谢非二人本是众人中武功最高的三人,此时须得替木云大师疗伤,疗伤之时受不得丝毫外魔侵扰。前几日听得唐韵玛雅说起有不少屠龙杀手隐伏在少室山下,恐怕是欲随时伺机来攻,木苦大师又道是木云的伤势已不好再拖,若再不施救会元气大伤,很难复原,无奈之下,木雨只好仔细寻了个清静的禅房,便是此处这间静室,由朱文羽三人在中间替木云大师疗伤,而他们六人则分别守在静室四角之处护法,静室之外,木雨又安排了十余少林二代弟子守在四周十丈方园之内,保证无论发生何事,哪怕是天塌下来了,都不可能影响到替方丈大师疗伤之事。

“应该有效,这事得慢慢来,我是先从任脉开始治的。”朱文羽接过唐韵手中的小手绢,一边擦汗一边道。

“啊?”木苦大师一惊:“朱公子不是依照金刚护体神功之法入手替方丈师兄治伤的吗?”

“嗯,方丈大师任督二脉已通,内力太强,能先弄好这任督二脉,别的经脉就好办多了,这样也许还能省点事。呵呵。”朱文羽嘻嘻一笑。

木苦大师心中一愣:“如此大事,还想图省事?”大惊,心想这回方丈师兄只怕是毁在这小子手里了,不过正如朱文羽所言,此番不过是“死马当成活马医”,方丈师兄的伤就差不多系在朱文羽一个人身上,也不知朱文羽如此这般究竟行不行,不好明着直言反对,再说治都治完了,再多说也没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至少此时的朱文羽可说是万万得罪不得的。不过木苦大师心中也暗下决心,若是万一方丈师兄有个什么差池,这朱文羽的擅专之罪是绝不可轻轻放过的,毕竟事关少林方丈生死的大事。

木苦大师倒是有些多虑了。朱文羽自己受过重伤,在师父张无忌救治之下也差不多治了大半年才得出山,张无忌乃是当今天下第一医道圣手,就算是朱文羽对医道不怎么感兴趣,但耳濡目染之下,也算粗通医理,略有所知,若说什么开方子制膏药之类比之木苦大师还颇有不如,但说到医治内伤之法,却也算是久病成良医,在张无忌的调教之下,与木苦大师这位少林寺医术最高之人相比恐怕也是丝毫不落下风,算是个里手行家。

既是每日间须得替木云大师治伤一个时辰,其间内力也颇有消耗,再说一时也离不得少林寺,朱文羽便不得不收拾起贪玩之心,耐着性子每日间也在屋中老老实实打坐调息两个时辰,好好恢复一下元气,倒比平日里自个儿练功还勤,再加上慢慢和青峰道长熟悉起来,拉着谢非一道三人商议着木云大师的伤势,再谈论些武学之道,那两人俱是江湖中顶儿尖儿的领头人物,谢非更是多年的老江湖,见多识广,一开口说起来自然都是些武学精义,也令朱文羽对武学一道颇有所悟,喜不自胜。

这合力疗伤之法果然有效,才治到第三日,木云大师已是脸色红润许多,连眼睛都已微微睁开,只是仍是十分虚弱,还说不得话来。

只是有一点实在让朱文羽十分不痛快,便是这平日里吃的尽是青菜豆腐之类的素斋,半点荤腥也无。才住得几日,已把个朱文羽憋得够呛,肚里馋虫蠢蠢欲动,只不过他知道少林寺乃佛门千年古寺,戒律精严,这荤戒是绝对不会开的,想在少林寺里头打主意恐怕是不行了,若说到山下白水镇中去买,自己几人跑不开,叫和尚去买又不合适,唐韵玛雅可不敢派她们下山,明知道山下兴许便隐伏着不少屠龙杀手,哪敢叫她二人冒如此大险?思来想去无可奈何,只好乖乖呆在寺里吃那些清汤寡水,肚中早已把个佛门祖宗释加摩尼从头到脚问候了个遍,吃饱了没事干定了这么个破规矩出来。

这日在静室中替木云大师治了伤出来,回解行精舍中又打坐了一个时辰,已是午时,不过天阴沉沉的不见太阳,远处的山上陇着一层蒙蒙的白雾,冷风呼呼地吹得眼睛干疼,看来又要下大雪了。

“喂,臭小子。过来,”忽听得周元的叫声,朱文羽回过头一看,只见周元挤眉弄眼地叫他。

“干嘛?臭老叫花。”

“你先过来。”周元显出很神秘的模样,悄悄看了看四周,见没什么别的人,向他招手。

“装神弄鬼的搞什么?”朱文羽一边过去一边笑骂。

“嘘----”周元作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朝四下里看看,悄声在朱文羽耳边笑道:“走,咱们到后山逮兔子吃去。”

“哈哈,正合我意。臭老叫花,从来没觉得你这么可爱过啊。”这话对朱文羽来说可说如天籁之音,立时精神大振:“好几天了这破少林寺连半点油星子都没有,馋死少爷我了。”

“嘘-----别让那些大小和尚听见。那就走啊。咱们到后山去。”

“走走走,快走快走。”想起在火上烤得焦黄油腻的野兔子,朱文羽已是按捺不住,恨不得马上就能大吃一顿:“哎,等等,我叫上韵儿她们。”

“这臭小子。”周元笑骂道:“什么时候都忘不了把两个臭丫头叫上。那你快点,别让别人瞧见。”

朱文羽悄悄去叫唐韵和玛雅二人,唐韵还犹豫着觉得是否有些不合适,玛雅哪管这么多?早已欢呼雀跃起来,看来在这和尚庙中她也是早憋坏了,倒不一定只是为了吃兔子肉,而是因为总算有一件好玩有趣的事可以干干了。

还和前两次在白水镇中一样,周元外家工夫轻功略差,赶不上野兔子那般倏进倏退的灵巧,颇感心有余而力不足,依旧还是靠着朱文羽的棋子吃饭。本来依着朱文羽此时的身手,施展轻功徒手抓几只兔子也不是什么难事,可这小子却是懒得出奇,追也懒得追,只是随意四处找寻着,一看到兔子便甩出几颗围棋子,凭着一手暗器功夫,甩出去正好打在那兔子脑袋上,生生将那兔子打得在雪地上打几个滚,爬起来发晕,摇摇晃晃奔跑不稳便如喝了酒一般,再让玛雅追过去活捉。

------------ 第二十六章 武当惊变(4) 大约是因为少林寺和尚们从不杀生,这少室山后山的野兔子和别处比起来格外多些,才一小会儿工夫,已有三四只兔子倒在朱文羽的魔爪之下,乐得玛雅不住欢呼,这可比自己那回在丹棱县深山之中使那蜈蚣刺打兔子快得多了,连血都不见出的。本来玛雅还闹着要多打几只,却被唐韵说是几个人够吃了,打多了没处养,等吃完了下次再打。也不知为何,玛雅平日里连朱文羽谢非的话都故意顶一顶捣捣蛋,倒是对唐韵言听计从的,说什么便是什么,闻言便也不再闹着玩了。

自然是不能将兔子带回少林寺去吃的,要被那些老和尚知道了又是罪过,周元身为丐帮副帮主,脸上也过不过,朱文羽便说直接在后山点一堆火烤兔子肉吃,这儿虽离少林寺不远,却已出寺外,他们中间又没有出家人,就算是木雨木苦他们知道了也不好说他们杀生,周元和玛雅都大力赞成,唐韵却道是把谢非和燕飞虹也叫出寺来打打牙祭,当下便由唐韵回寺中去叫谢非和燕飞虹,玛雅朱文羽和周元三人则再往后山走远些,找条小溪,让玛雅洗剥兔子,朱周二人则在附近寻些柴草好生火。

三人一路再往后山走了二三里,到得山脚之下,山脚之处正有一条小溪,山上积雪消融,雪水聚到溪中,一股淙淙溪水偶尔还夹杂着些细细浮冰,叮咚作响,突地一声轻响,倒把三人一惊,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只野狗逃过。

“这狗畜牲!”周元笑骂道。

“玛雅,你去剥兔子,我和臭叫花弄柴火去。”朱文羽笑着摆摆手。

“哎,弄点干的啊,湿的烟太大,羽哥。”玛雅应声提着兔子便往溪边走。

朱周二人也不走远,便在溪边二三十余丈之内四下找寻未沾着雪干枯些的树枝。

朱文羽手里抓着一把枯柴,正继续寻摸,突地似乎看到石缝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好奇心起,找了根长点的树枝伸进去一戳,只觉硬邦邦的,用力一翘一挑,那东西便飞了出来,啪地一声落在雪地上,定睛一看,几乎把朱文羽看个寒毛直竖,那挑出来的东西居然是半条人腿!

“臭叫花子,快过来。”朱文羽高声叫道。

“干嘛?臭小子,捡到宝贝了?”那边周元高声叫道,却依旧自顾自地在捡拾干柴。

“叫你过来你过来就是,臭老叫花你废什么话啊你?”朱文羽骂道:“有正事呢。快过来!”

“什么事一惊一诈的?臭小子。”周元听朱文羽不像是在玩笑,依言过来,一边走一边笑道。

走到近前,一眼撇见地上的半条人腿,也是“啊”的一声:“哪来的?”

“轻点,臭叫花子,别让玛雅她们看见!在那边石头缝里。”朱文羽一努嘴。

“这……这好像是条和尚腿,你看他的袜子。”周元仔细端详道。那半条人腿上鞋子早已不见,袜子也是脏污得不成样子,只不过依旧能够看出来确实是和尚穿的白袜子,更何况这里是少林寺后山,别的不多,和尚倒是有一堆。

“嗯,看这样好像是被野狗野狼撕烂剩下的,这儿荒郊野地的,附近又没见着有坟,不象是从坟里刨出来的,你看这血肉糊糊的,说不定是摔死的或是被野兽咬死的,尸首都被野狗分吃了。”周元一边低下头仔细端详那半条人腿一边道。在这寒冬腊月大雪纷飞的山里,那半条人腿早已冻得结结实实,连血水都凝成冰了,从血肉模糊的断处看略有些腐,也不知已有多长时间,不过至少能肯定不会是夏天的尸首,否则早腐败了,时日应该不会超过三个月。

“这家伙可真够倒霉的,连个葬身之地都没有,得了,少爷我发发慈悲,咱哥俩把他葬了吧。”朱文羽叹道。

“羽哥,看!我洗剥好了,你们捡好柴火没?──啊!”身后传来玛雅顽皮的声音,紧接着便是一声尖叫,一个身子已扑到朱文羽的怀中,显是看到了地上的那半条人腿。

“别忙,臭小子,这事有点蹊跷,恐怕没这么简单。”周元摇头道。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朱文羽一边问一边轻轻拍拍玛雅的后背。

“臭小子别忘了,这儿可是少林寺的后山,就算是个猎户,那些和尚们看见也会帮着安葬一番,何况这还是个和尚?随随便便一个和尚这么死在这儿,如果不是少林寺的光头们怎么会到这儿来?如果是少林寺的,凭白无故地少了一个人,怎么就没人出来找找?弄得这野地里喂了狼?”周元一个个问题连珠炮一般倒把朱文羽问了个愣神。

“这里倒确实有些问题。”朱文羽不自觉地摸摸下巴,沉吟道。

“这……这是大和尚的腿?”玛雅犹自缩在朱文羽怀中,右手还拎着洗剥好的三只兔子。她也不是没有杀过人,但一来那是相斗之时,不杀了对方便会被对方所杀,根本不及细想,二来就算是杀完了,流了一地的血,至少还是个“人形”,不像此时,雪地里光秃秃地只有断口血肉翻腾、上下血水凝结的半条人腿,显得十分诡异,不由得玛雅不怕。

“看看,臭小子,快来看,这袜子上还绣得有字。”周元仍在前前后后仔细端详,还不时用棍子拨拉着,突地又朝朱文羽叫道。

“字?什么字?”朱文羽精神一振,轻轻推开玛雅,拍拍她的肩,示意她留在原处,自己也凑了过去蹲下身看。

玛雅好奇心起,也大起胆子,一手还拉着朱文羽的衣襟,也蹲下身子去看那半截人腿。

只见那半截人腿上穿的裤子虽已被撕成一条一条的破烂不堪,但仍可以看出似乎正是那和尚常穿的土黄色僧衣,靠近下面又扎进了袜子,也正是和尚常见的装束,袜子沾满泥浆,隐约可以看出来白色的底色,袜子上也已被撕出好几个洞来,朱文羽仔细一看,果真在一个破洞边上看到一些黑色的字样,确实像是绣的,只不过正好在破洞口上,污泥又多,实在是很难分辩,玛雅也伸过头来仔细看,看了半晌,才小声道:“好像……好像是个……是个‘空’字?”

朱文羽骇然,猛地抬头朝周元看去,周元也正招起头来望向他,眼中同样充满惊骇:“木空??!”

“不可能!”朱文羽猛然摇头:“木灵那王八蛋说木空是被他打下悬崖的,这旁边哪有什么狗屁悬崖?”

“木灵这么处心积虑想置你于死地,那个贼秃的话还能信?”周元道。

“就算那王八蛋说的是假的,但木空老和尚,怎么着也算是少林寺的长老吧?上次打架我还差点打不过他呢,总不可能落在这儿喂狗吧?”朱文羽大声反驳道。

“如果他是被人暗害呢?”周元一句话便把朱文羽问个哑口无言。“我看说不定便是被木灵那老贼秃害死的。”

“玛雅,你回去,把你唐姐姐和谢老爷子、燕兄他们都叫来,最好让他们把木雨木苦两个老和尚也叫来。”朱文羽回头道。

“哎。”玛雅应声而去,奔出五六丈,又返身回来,将一直拎在手里的三只洗剥好的兔子往朱文羽手中一塞,又转身往山上寺中跑去,玛雅内力虽失,但在赵敏调教之下,轻功却已近一流,这一使出轻功,顿显身形灵动,不多时便转过山坳不见了踪影。

朱文羽掂掂手中的兔子,早已在这冷风中冻得铁硬了,心中苦笑一声,发现了这半条人腿,血肉模糊的,还有没有胃口吃得下这兔腿可也难说得紧了。就算是毫不在乎照吃不误,一会玛雅便把木雨两个老和尚叫来了,在他们面前还公然烤兔子吃,这也太不给少林寺面子了。看来今日这三只兔子算是白打了,吃不成了。

周元已是在四下寻找看还有没有别的遗物残迹之类,朱文羽叹口气,从衣角撕下几根布条,将兔子腿拴好,找了根干净点的树枝挂上,也跟着周元一道四下找寻,不过这山中野狼野狗的甚多,就算有些残块恐怕也早进了狼腹不知化成什么了,故而二人重点找那些石缝高枝之类野狗野狼够不着之处,眼下这半条腿便是方才朱文羽在石缝中发现的。

功夫不负有心人,二人细细找寻之下,又在数十丈外找到一块土黄色的破布,尺余长半尺来宽,看起来便是从少林寺僧人常穿的僧衣上撕扯下来的。还在一处杂草丛中找到一只僧鞋,这回看起来确实死的是一个少林和尚了,只是再没能找到什么多的尸首残块,恐怕是早进了山中野兽的肚子。

二人犹自找寻,只见唐韵玛雅领着谢非已朝这边走来,至于燕飞虹,半路上听到玛雅说起和尚尸块之事后,谢非已打发他回寺中去叫木雨木苦大师他们了。

------------ 第二十六章 武当惊变(5) “阿弥陀佛。”看着摆放在桌上的人腿黄布等物,再加上方才布置四五十少林僧众扩大范围找寻又找到的一块朱红袈裟,半只残手,一并摆在桌上,木雨低诵一声佛号:“未料木空师兄不见两月,却是葬身狼腹,尸骨无存,佛祖慈悲,阿弥陀佛。”那半条人腿上穿的袜子经木雨及跟随木空的小沙弥仔细察看,确实是木空之物,少林寺僧人众多,上下各人穿着又并无二致,为防错穿衣物,各人衣物上大多用丝线自行绣了法名,木空的袜子上正是绣的“木空”字样,十数年皆是如此,更何况经小沙弥看过,那半条右腿有六个脚趾,正好与木空一样,可见这些尸块破衣等物定是木空无疑了。

朱文羽谢非青峰道长等人均围坐不语,只是盯着桌上的残物。

自木叶大师死后,木空大师已是除木云之外少林寺中的第二高手,结果短短数月之间,木云重伤,侥幸逃得一命,犹自卧床动弹出声不得,木空暴尸荒野,成如此残块,可谓惨之又惨,木灵自那日逃走之后再无半点音讯,可说木叶木云木空木灵前四大高手尽废,少林元气大伤,这些都暂且不论,问题在于直到此时,少林寺到底发生何事仍是无人详知。木叶被何人所害尚不知晓,木云重伤,木空之死,似乎都和木灵有莫大干系,但木灵在少林寺出家二十余年,修禅悟道,从未有何任何异样,这次如何会有如许变故?是他令木云重伤?又打死了木空且抛尸荒野?他的武功一直弱于木空,又何能如此?若说他一直故意隐瞒,又是何事可令他隐忍二十余年?若说是新近武功大进,他又从何处学得更精妙的武功?居然连木云木空数十年所修的少林绝艺也不是对手?再者,木灵如此又所为何来?一切的一切,都无从知晓,唯一知道一些的木云又仍是重伤未愈,看来,只能慢慢等木云好转之后再细细询问了。

朱文羽想得又更深一层,原来他曾猜测木叶之死定与玛雅到少林寺送东西一事有关,也就是和云南五毒教有关,与何红花有关,与天衣盟有关,但是不是和木灵也有关呢?若是真有关联,那木灵岂不是也和天衣盟有关了?这天衣盟在大内侍卫中有“残月钩魂”张千山这种高手,在少林寺中有木灵这种长老级的老和尚,在江湖中有黄金蝶、何红花、杜风这种厉害角色,那这天衣盟在江湖中,在各门各派中到底还有多少人?他们杀南宫雷,毒木叶,闹苗疆,他们究竟想干什么?什么目的?想江湖争霸?那为何要杀南宫雷?想朝中争权?那为何要动少林寺?思来想去,殊不可解,怎么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朱文羽头疼地轻轻摇了摇头。

不管怎么说,只能尽快将木云大师的伤治好,才能有望知道些内情。

至于木空大师的这些遗物,众人商议之后,决定暂时先妥为保存,待木云大师醒转之后再给他看,然后再好生安葬,做场法事,合寺七七四十九日之内每日焚香诵经一个时辰,超度木空早回佛祖驾前,得成正果。

好在如今正值隆冬,三九时节,这雪虽是有一阵没一阵的,但仍是极冷,木空遗物倒是不愁腐坏,只需时常照看不让野兽家鼠叼走撕咬便可。

如此众人更是心焦欲早日治好木云大师之伤了,朱文羽谢非和青峰道长三人每日用功替木云治伤,不敢稍有懈怠。

几乎再过得十余日,木云方丈大师的伤终是慢慢见好,白眉白胡子的脸上血色渐旺,也可下床慢慢地略微走动走动,这日青峰道长见他精神尚佳,便乘势问起他受伤之事,木云才将诸事原委向众人提起。

原来自朱文羽受木云之托往唐门问询无影粉之事后,木云便也在寺中仔细查问木叶大师中毒之事,细细一查,此事虽然隐秘异常,但毕竟剥丝抽茧地居然发现种种蛛丝马迹表明木叶大师被毒害之事居然隐隐约约和木灵有关,木云深感事关重大,正欲当面查问木灵,哪知木灵却抢先来报说是在后山发现新的线索,还说此事可能和木空师兄有关,请木云大师去看,木云不及通知其他长老,匆匆与木灵一道赶往后山,哪知那木灵居然趁着木云不备,在其后心猛然偷袭一掌,再一脚将他踢落山崖。本来木云修习少林金刚护体神功,便是硬受木灵一掌也只会受轻伤,但不知为何,木灵武功似乎比之平日陡然高出许多,且根本不似少林武功,十分阴毒,这一掌偷袭之下,竟是令木云受了极重的内伤,再加上掉落山崖,本无幸理。哪知半空中被谷崖上伸出的几根枯藤挂住缓冲得几次,又重重摔进一个小潭之中,总算没去见佛祖,却已是人事不知,随水流搁浅在岸边,总算没被野兽当死尸叼了去,泡了两日才微微醒转,却已无力再爬上山崖,只好另寻出路,但内伤颇重,在密林中寻了近百里山路,吹了几日的山风,祸不单行,又感了风寒,发烧不止,把个少林寺武林高手得道高僧折腾得只剩下一口气,正自感大限将至之时,却突遇一独自在山中赶路的蒙面女子,那女子居然也是个武林中人,欲以内功替他疗伤,但木云受伤过重,实是无能为力,只好乘着他精神略略恢复,扶他四处找寻,好不容易寻着一家猎户,才算能安顿下来。木云又写了封书信托那女子带到武当山去交给武当掌门青峰道长,这才引得青峰道长来深山中寻着木云,至于木空大师之死,木云并不知晓,并不知是否与木灵相干。只不过木空乃是少林长老,武功仅次于木云,乃江湖一流高手,如此惨死在少室山中,绝不可能是什么失足或是意外,必是遭人暗算,而又以木灵行凶的可能性最大,想来许是正好看到木云被木灵打落山崖,上前质问,却被那木灵所害,弃尸后山,可怜还被野狼野狗撕成了几块,尸骨不全,正是那朱文羽等人在后山发现的残物了。

至于那木灵回寺之后对众僧所言,想来只不过是将自己和木空换了一个位置,假说是木空将木云大师打落悬崖而已,自己再失手将木空也打落山崖云云而已。若说为何少林寺僧众四下找寻木云也是未果,这也易得明白,必定是那木灵担心众僧找到木空尸首而察觉他所言不实故而故意指错路径所致。

木空大师本来武功比之木灵略高,只不过听木云所言,这木灵要么是武功大进,要么便是数十年有意隐瞒自己的武功,如此处心积虑,那今日之事也可说是预谋已久了。

一番话说各众人不住嗟吁,木苦等僧众更是口诵佛号不已。

“阿弥陀佛,得那女施主相救,却还不知那位女施主的名讳,老纳数次相询,那女施主皆道此乃武林同道应有之义,不肯相告,老纳实是惭愧。阿弥陀佛。”

“阿弥陀佛,少林上下同感女施主大德。阿弥陀佛。”木空合什道。

“那木灵究竟是什么人?”朱文羽却是无心这个,只是皱眉道。

其实人人心中俱都存了这么个疑团,只不过被朱文羽问出来了而已,听到朱文羽问,青峰道长和谢非等人俱都望向木云。

“阿弥陀佛,木灵师弟和木空师弟一样……”木云略一回思,道。

“就这么着大师还叫他师弟?我看大师是好了伤疤忘了疼,食……”朱文羽怒道,说了半句突觉不合适,但纵是聋子也知道他想说的是“食古不化”四字了。

“阿弥陀佛。”身后是木雨木苦的佛号之声。

“阿弥陀佛,出家人慈悲为怀,不出恶语,且不论木灵师弟究竟是何等样人,老纳与他毕竟有二十年的同门之情,阿弥陀佛。”木云微笑道:“木灵和木空师弟一般,也是半路出家,拜在圆露师叔座前,出家之前的名字叫梁汉礼,他曾言道曾在陈友谅军中带兵,鄱阳湖一战后陈友谅战死,汉军大败,他心灰意冷决意出家。那陈友谅曾是本派的俗家弟子,与少林略有些香火情份,圆露师叔见他出家之意甚诚,便也给他剃度了,赐法名木灵。木灵师弟不像木空师弟出家之时便会些武功,除了会使些军中枪法刀法,臂力甚强之外,并未显露出有何内功,生性隐忍,不善言辞,只是悟性颇高,学武甚快,很快便成寺中有数的高手,更难得他佛性甚好,颇有慧缘,于佛经禅法之间也是颇有所悟,行事沉稳,脾性不似木空师弟那般急燥,倒是更受二三代弟子们的敬爱。此次木灵所为,老纳想来也必有缘故,并非存心作恶,阿弥陀佛。”

“还不是存心?先毒死了木叶大师,还把方丈大师你弄个半死,又害死了木空大师,你倒是还替那王八蛋说话?你……”朱文羽听到这个老和尚居然还是迂腐不堪食古不化地替木灵说话,心头火起,不顾青峰道长和谢非一个劲打眼色,怒道。

“阿弥陀佛,朱少侠且勿动怒,木灵倒行逆施,作下此等恶行,少林寺自然会重重处置于他,废去武功,永留净心洞,在佛前忏悔,长伴青灯。老纳只不过是说木灵师弟本性不坏,此番定然只是受外魔所扰,以致做下此等不合真性之事,并非有意维护于他。阿弥陀佛。”木云合什道。

------------ 第二十六章 武当惊变(6) “我呸!”朱文羽看在木云内伤未愈的面子上不再出声反驳,心中却仍是愤愤不平:“这死老和尚,还说不是维护,关起来念佛和不关有什么两样?在你们少林寺就算不关还不是天天坐在禅房里念经念阿弥陀佛?说是关起来,不过就是从禅房搬家搬到什么净心洞里去住罢了,不痛不痒的有狗屁用?也就是废武功还算勉强说得过去,哼,这种人,光废武功算是便宜他了,要是落到老子手里,少爷我要是不把你零敲碎剐地送到阎王爷那儿再进油锅,少爷我就跟你姓!对了,木云老和尚姓什么?总不会姓木吧?”想到此处,一时突然又觉有些意思,微微露出一丝浅笑。

且不说朱文羽犹自心中不平,那木云说了这么半天,已是微感疲累,脸上泛起一阵红潮,出气略显急促,木苦连忙和小沙弥一起扶他回床上躺下。青峰道长一使眼色,众人也都无声地退了出来。

“此事乃少林寺的家事,少林乃武林第一大派,虽暂时还不知木灵为何要作下如此恶行,但至少目前来说我等俱不宜介入过深。”青峰道长看了看“铁手天龙”谢非和朱文羽,道:“眼下当务之急是早些令方丈大师内伤痊愈,余下的事暂且先不插手。朱少侠,有句话贫道不知当不当问。”

朱文羽道:“道长请说。”

“不知少林寺事了,朱少侠欲往何处?”打听他人行踪,怪不得青峰道长说“不知当不当问”的话来。

“嗯。”朱文羽略一沉吟道:“方丈大师的伤一好我便走,准备回京城一趟。”

“不知少侠对天衣盟之事有何打算?”青峰道长显然也想到了木灵极可能与天衣盟有关联,比之朱文羽上一次在少林寺中见到时更为关注此事。

朱文羽和沙漠南宫灵曾仔细商量过此事,这回到少林寺更是感觉到已不得不早想办法了:“天衣盟暗害雷伯,作下无数灭门惨案,木叶木云大师之事也极可能与他们有关。”云南丽江离中原太远,襄阳致休贪官郑风明一案中被害的又只是个贪官,与武林并无什么相干,估计青峰道长他们并不感兴趣,朱文羽也懒得提了:“一直以来他们都只是在暗中行事,敌暗我明,我们都只是被动挨打,实在是难受,我打算想办法逼他们出来,让丐帮子弟随时注意杜风、黄金蝶这些人的行踪,一有消息我们直接找上门去。”

“杜风?‘血刀绝命’杜风?”青峰道长皱眉道:“他还没死?他也是天衣盟的?”这“血刀绝命”杜风因重伤在他师傅,武当上代掌门灵空道长手中,近十年不现江湖,青峰道长对于他的名字自然并不陌生。只不过却不知道居然还没死,更加入了天衣盟。

“杜风肯定是天衣盟中人物,而且还是个重要人物,带着一帮子‘屠龙杀手’,各地灭门命案便是他所为,此外天衣盟还有好几个成名人物,‘九曲香’黄金蝶和云南五毒教教主‘飘渺仙姝’何红花也都在其中,不过现在所知的还是不多,最明显的线索还是杜风,因此我打算紧追杜风那王八蛋不舍,把他逼出来,连着萝卜带着泥,全他娘的一个个揪出来。”因尚未最后确认,朱文羽并未将南宫智和余世雄的名字说出,特别是南宫智,顾及南宫世家的名声,更是不便明言。

“好,若是用得着武当,只要少侠一句话,贫道定助一臂之力。”青峰道长毕竟年轻些,不似少林寺的这些老和尚,话说得十分干脆。

“阿弥陀佛,老纳也会和方丈师兄商议,全力相助朱施主。”旁边的木雨插言道。

“嗯,多谢道长,多谢大师,反正我朱文羽和天衣盟算是干上了,到时还得两位前辈相助才是。”

“善哉善哉,只须我中原武林各派同声共气,互施援手,无论天衣盟藏龙卧虎,也必定难逃公道。木雨师兄,你还是先回去看看方丈师兄吧,贫道和谢帮主朱少侠便回精舍去了,明日再继续行功替方丈师兄疗伤。”

木雨这才省起:“阿弥陀佛,罪过罪过,老纳几乎忘了道长和谢施主朱施主三人每日行功运气替我方丈师兄疗伤,必定已十分疲累,是老纳疏忽,还望三位多多保重贵体,早些回精舍歇息去吧,老纳这便回方丈师兄禅房去看看。阿弥陀佛。”

“呵呵,师兄请便。”青峰道长呵呵一笑。

木雨合什一躬,匆匆返身而去。

朱文羽却知青峰道长此举必有深意,定是有意将木雨遣走。替木云疗伤已有数日,青峰道长从未主动提出要早些回去休息,此时如此说定有缘故。果然,见木雨走远,青峰道长转过身来对朱文羽一笑,道:“朱少侠,不知贫道能否托付少侠一件事?”

“道长尽管说,只要朱某能办到的一定尽力。”朱文羽忙道。

“此事不难,但却只有少侠方能办到。”青峰微笑道。

“道长请说。”

“方才少侠说待我等替方丈大师疗伤之后,少侠便要回转京城,不知回京之前少侠能否随贫道往武当山一行?”

“朱某求之不得。”朱文羽连忙一抱拳,心中却是狐疑,这也叫“只有他能办到的事?”心知青峰这牛鼻子必定还有下文。

果然青峰续道:“到时贫道还有一样东西想托少侠转交。”

“朱某一定办到,但不知道长想要转交何人?”

“乃是我武当山一位前辈的一封书信,想托少侠转交给尊师。”

朱文羽恍然大悟,听师母赵敏提起过师父张无忌曾是武当七侠后人,自然和武当派有极密切的关系,武当的前辈高人有书信给他是自然不过之事,因事涉师父,忙躬身抱拳道:“朱某定然不负所托。”

旁边的谢非一直都未说话,青峰本以为谢非与朱文羽关系如此密切,定然早已知晓朱文羽的师父是谁,故方才只是打发了木雨走开,并未回避谢非,他却不知谢非也不知张无忌是朱文羽的师父,此时听到青峰居然知道了朱文羽的师父身份而自己却仍不知,心中略有些酸酸地不快,不过他毕竟乃是一帮之主,胸襟博大,这一丝念头在脑中也只是一闪而过,并未放在心上,不过却是更想知道朱文羽的师父究竟是哪位高人了。他却是无论如何也猜不出朱文羽其实并未告诉青峰道长师父的身份,青峰也只是由朱文羽显示的武功而猜出来的。

朱文羽和谢非青峰道长三人仍是日日行功替木云大师疗伤,很见伤势日渐好转,又过得十余日工夫,已是好得七七八八,几如常人,无须朱文羽三人再行功疗治。只不过木云此次重伤三月,几乎走火入魔,毕竟于内功颇有损耗,至少短了十年的功力,可见木灵那一掌何等厉害。其间青峰道长和木雨等人又多次和木云说起木灵的武功。木云道是木灵原来所习的乃是少林七十二绝技中的大韦陀掌,因勤练不辍,已得掌法精义,虽不及木云所习的少林金刚护体神功,但也已是江湖一流好手。但当日木灵在木云身后偷袭将他打落悬崖的那一掌却绝非大韦陀掌,大韦陀掌乃佛门武功,出掌之时虽威势惊人,掌力雄浑,但俱隐含谦逊内收之意,且越是练得精深则越感正大光明,但木灵偷袭木云那一掌出掌极其诡异,进招毫不留情,内力中含着一股阴冷毒辣的味道,根本就不是任何一路少林武功,不知在寺中修习十数年的木灵从哪里偷偷学来的这些厉害武功,各人讨论半天,俱是无法猜出其中原由。木灵从那日从演武场逃走之后已过一月,便再没有在这少室山上出现过。

木云大师慢慢好转,朱文羽等人再留在少林便已感无事,有木雨木苦等木字辈长老照应,少林寺中应不会再出现多大的乱子,朱文羽心系仍留在北平城燕王府中养伤的沙漠,也想早些回去,便提出告辞,谢非周元燕飞虹等人自然也是一道下山,青峰见状也向木云提出请辞回山,好顺便带朱文羽回武当山去取那封给张无忌的书信,木云心知青峰道长和谢非俱是一派之长,派中事务烦杂,此次能在少林待上一月已是耽误不少事,朱文羽身负对付天衣盟之事,定然也是事情不断,三人都只是为自己重伤而来,这可是一个天大的人情,已非嘴上致谢所能表达了,便干脆也不多说客套之言了,只是率木字辈长老和所有二代弟子,一路恭送朱文羽一行出少林山门,看着他们还有随青峰而来的几个武当弟子一道十余人下得少室山,渐行渐远,直到看不到背影了方才回转寺中。

一下少室山,青峰便请朱文羽一道前往武当山去取那封书信,此事事关师父,朱文羽自然不好也不能推辞,答允和唐韵玛雅二女一道前往。至于谢非周元燕飞虹三人则准备回洞庭君山丐帮总舵,刚好也是往南,在青峰力邀之下,索性便和朱文羽青峰等人同路,一路南行。这一同行不打紧,却引得路人纷纷侧目,他们这一群人有十来个,几个道士,几个乞丐,还有两个俊俏的年轻姑娘,一个书生打扮的年轻公子,这本来都是些看起来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偏偏却是走在一起一路同行,让旁人颇有些怪异的感觉。

------------ 第二十六章 武当惊变(7) 青峰等人乃出家之人,自然不会随便乘坐坐骑,没有这样的规矩。谢非等人乃丐帮中人,虽说帮规中并未规定帮主副帮主等人是否可以骑马,但眼下并无十分紧要的急事,便也并未骑马,算是给帮众一个表率。余下朱文羽唐韵和玛雅三人,自然也不好单单自己骑马同行,便也干脆不骑马了,与谢非青峰等人一路行走。这些人中,跟随青峰而来的武当派弟子因有长辈在场,极少说话,只顾闷着头走,燕飞虹也是一言不发,唐韵玛雅二人偶尔插上几句话,大部分时候还是两个女娃娃说私房话的时候多,剩下的便只有朱文羽青峰谢非和周元四人一路走来一路聊。

“道长,听说武当派开派祖师是张三丰张真人,武功天下第一,是不是真的啊?”朱文羽一边走一边问道。

“是,昆阳真人正是我武当派的开山祖师,当年我昆阳真人云游名山大川,逍遥于天地之间,于练气之术更深有心得,领会了武功中以柔克刚的至理,开创了一路世间绝无仅有的绝世武功,后经至武当山,若有所悟,设观建殿,才有我武当一派,与少林派相映齐辉,真人还曾有‘武当山异日必大兴’之语。当年祖师爷在世之时,可谓中原武林的泰山北斗,连少林掌门都会亲率寺中高僧到武当山来为我祖师爷祝寿。”青峰显是对此十分自豪,说得神采飞扬。

“不但张真人不但武功天下第一,连他的七个弟子,自大徒弟宋远桥一直到七弟子莫声谷,哪一个不是侠名远播?每一人的武功几乎都可与当年的少林方丈并驾齐驱,更难得的是全都是行侠仗义的英雄好汉,江湖人称‘武当七侠’,声名当真是如日中天。”旁边的谢非翘起拇指补充道。显然他对张三丰和武当七侠这些武当前辈也是十分敬重,再说此刻又无少林中人在场,说起这些旧事来没这么多忌讳,不用顾忌有贬低少林之嫌。

“道长,那武当张真人真可说是天下第一人了。”一旁齐肩并行的唐韵听得津津有味,插言道。

“呵呵,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换旧人,武林中能人辈出,每一代都有极为出色的人物,行侠仗义,武功绝世,我武当派自昆阳真人开派以来,已出过两位绝世人物,俱可称为天下第一人。”

“一个自然便是张真人了,那另一个是谁?”唐韵好奇问道。

“另一个便是昆阳真人的徒孙,贫道的五师叔祖之子,张无忌张师叔了。”

唐韵和玛雅已是轻声“啊”了出来,一脸的惊诧。

朱文羽也是十分意外,不自禁地看了一眼青峰道长,他早听师母赵敏提起过师父张无忌乃是武当派出身,与武当派有极深的渊源,但说起之时语焉不详,并不十分清楚。他也知道青峰道长大约是猜出来了自己的师父便是张无忌,但怎么也没想到张无忌竟是张三丰真人的徒孙,五侠张翠山之子,连青峰道长也是他师侄辈。

青峰似若不觉,依旧一边走一边道:“张师叔乃我五师叔祖‘铁划银钩’张翠山之子,身负九阳真经和乾坤大挪移两大绝世神功,光明顶一人独战六大门派,武当山连败西域少林和八臂神剑方东白,少林寺力斗渡厄三长老金刚伏魔圈,哪一战不是轰轰烈烈惊天动地的绝世之战?更别说万安寺中冒死救出中原武林各派上百位中原武林精英,更是功德无量之举,明教本是西域魔教,却在他手中改邪归正,成了反元义军的中坚,连当今皇上朱元璋也是明教出身,才会将国号定为大明……”

青峰这边滔滔不绝地一个劲说,旁边的谢非早已注意到朱文羽和唐韵三人的惊讶之色,本来早已有所疑心的他顿时一片雪亮,知道此时青峰道长正大说特说的张无忌张师叔定然正是朱文羽的师父。张无忌当上明教教主之时他还是丐帮的一个四袋弟子,但也听说过张无忌之事,特别是在张无忌揭破陈友谅的假史火龙之计,助史红石当上丐帮帮主之后,谢非的师父,丐帮上代执法长老“黄脸包公”常明便时常提起张无忌对于丐帮的恩德,故而关于张无忌的许多事都是耳熟能详。但据他所知,那张无忌当年武功可说天下第一,却在正是如日中天之时突然隐居不见,明教教主之位也传给了明教的光明左使杨逍,连徒弟都没听说他收过,如今得知朱文羽居然能拜在张无忌门下,既是替朱文羽高兴,竟然还莫名其妙感到有丝丝的羡慕和嫉妒。

朱文羽自拜张无忌为师,得传乾坤大挪移神功心法,与师娘赵敏以及明昭明武明逊一家都相处得十分相得,宛若一家之人,他自小父母双亡于战乱,随陈老夫子长大,先是在荒野乡村,后到大内皇宫,在他心目中,也许除了已故的陈老夫子被他视为爷爷一般之外,也只有张无忌一家令他有归家之感,内心中早已将师父看成了自己的父挚一般,和他们真正成了一家人,但因张无忌他们隐居二十年,早已不问世事,言谈中也根本不再提起以往之事,连明武明逊他们都不知道二十年前父母的经历,故朱文羽在山中与张无忌一家大半年,也不曾知晓张无忌在江湖中的一些旧事,此时听得青峰说起师父曾在江湖上做下如许多轰轰烈烈的大事,满心自豪之余,却也感十分新鲜和好奇,忙问道:“道长,那你快给说说,师父当年在江湖中什么独战六大门派,斗少林长老的那些事,给我说说。”

此话一出,同行的周元燕飞虹和跟随青峰一道来少林的武当弟子方知当年天下第一人的张无忌居然便是朱文羽的师父。

“好小子,这可是你天大的福气。”周元在一旁嘻笑道。

“张师叔从未向你提起吗?”青峰奇怪朱文羽居然还要问他自己师父的事。

“师父从未和我提过这些,我从没听说过。”

“张师叔一代豪侠,果然宅心仁厚,连这些都全不放在心上……”青峰眼望天边叹道。

“道长快说吧,罗嗦什么呀。”朱文羽已急不可奈地催促道。

“此事说来话长,还得从我五师叔祖翠山公说起……”相交许久,青峰已是熟悉了朱文羽的性子,知道此乃朱文羽天性,言辞中并无丝毫不恭之意,便从张翠山与天鹰教教主、明教白眉鹰王殷天正之女殷素素一同流落海外冰火岛开始,一五一十地将张无忌当年之事说给众人,说到张翠山和殷素素夫妇二人历经十年回归中土,却在武当山张真人的百岁寿诞上被武林各派逼得当众自刎,众人听了都不住唏嘘,那一日并无丐帮弟子参与其事,谢非等人也只是从长辈嘴中听到过张殷二人武当山自刎之事,哪如当时身为武当第四代弟子,身临其事的青峰更为清楚当日的情形?连跟随青峰来的那几个武当弟子以前虽也偶尔听到过这些事,但却从未如青峰此次说得如此详尽,加之身为武当弟子,更是听得入神。

如此青峰每日说上一些,众人听得津津有味,倒也颇不觉路远,不过几日,已入汝阳州境,这日众人同行在官道之上,青峰正说到那张无忌在武当山上得张三丰亲传太极拳太极剑,一人力敌赵敏所率的阿大阿二阿三三大高手,对掌玄冥二老,忽听得官道上远处传来阵阵急促的马蹄之声。

大明初建二十年,百姓百废待兴,一般时节道是行人都是来往不绝,极少有在官道上催马快奔的,大多数要么牵马步行,要么信马由缰地慢走。眼下虽是隆冬,正是大明洪武十八年二月,官道上行人稀少,但如此在官道上快马急奔也是极少之事,众人不禁都朝前望去。

朱文羽眼神最好,首先愤愤不平叫道:“几个道士也这么嚣张?”

“道士?”青峰颇觉诧异,本来即算是普通百姓富裕人家也少有这么官道纵马的,何况还是道士?一般情形道士和尚等出家人连马都极少骑,大多是徒步而行,怎么会有道士行如此行径?

转眼间,那几匹快马驰近,青峰毕竟也是一流高手,还离了有三十丈远便已看清,更令他惊诧莫名,因他已认出来,那几匹马上乘坐的居然都是武当弟子,跑在最前头的居然还是自己的第二弟子铁风!

那数骑越来越近,青峰大喝一声:“铁风!”

马上那人正催马狂奔,闻言眼神一撇,大喜过望,猛地一勒缰绳,那马陡地收步,向前冲出几步,一声嘶鸣,人立而起,后面几骑也是猛收马缰,官道上顿时一片马声。

只见最前头的年轻道士铁风不待马站稳,一个翻身滚落,跌跌撞撞直朝这边连跑再爬冲过来,众人都看出他发髻散乱,青灰色的道士装上还沾着些斑斑的血迹,后面紧跟着下马的几个道士也是灰头土脸满面的疲色,都知武当山一定发生了天大的变故。

“师父!”那铁风扑到青峰道长跟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喊道:“师父!”

“发生何事,快说!”青峰急问道。

“灵月灵尘等几位师叔祖乘师父不在山上,突然发难,说是接……接掌武当掌门之位,说师父掌门之位名不正言不顺,不尊师长,要……要将师父逐出武当,许多弟子……许多弟子不服都被他们关起来了,铁松……铁松大师兄据理力争,竟被那帮贼子杀……杀了……”铁风说着说着已是泣不成声。

------------ 第二十六章 武当惊变(8) “啊?这是几时之事?”青峰看铁风等人急匆匆快马而奔,知道山上必是有大事发生,却也没料到事情居然会这么严重。

当年昆阳真人张三丰将掌门之位传给宋远桥,武当七侠扬名江湖,颇为兴旺,但因宋远桥之子宋青书见色忘义,被陈友谅所惑,犯下欺师灭祖的恶行,终被张三丰亲手掌毙,且革了宋远桥的掌门之位,由二弟子俞莲舟接掌。后来武当七侠相继谢世,青峰的师父灵空道长本是四侠张松溪的弟子,掌门人俞莲舟以大局为重,弃除门户之见,不选自己的弟子接任掌门,而选了武功品性俱佳的灵空道长为新掌门,此举不但让宋远桥的大弟子灵月心生嫉恨,俞莲舟的弟子灵尘灵镜等人也是心中不平,一直认为是灵空将本该由他们接掌的掌门之位硬生生抢了过去。数年前灵空道长英年突然重病不治,武当七侠凋零殆尽,灵月灵尘等人便一心要将掌门之位收回己有,皆因六师叔祖母杨不悔一力支持,青峰才得以顺利接掌武当掌门之位,但山上仍是有许多人心怀怨愤。两年之前六师叔祖母因怀念已故的六师叔祖殷梨亭郁郁寡欢忧思而亡,灵月灵尘等几位师叔便更是蠢蠢欲动,但因青峰接掌掌门之位两年多行事公正,处事得当,得大多数武当弟子的拥戴,这才并未有何异动。然而青峰却知那几位师叔心中从未服气,一直都小心应对,却不料这一次居然会趁他下山到少林寺来之际,在山上猝然发难,抢夺掌门之位,不但囚禁不服的本门弟子,更是刀光见血,同门相残,杀了自己的大弟子铁松。

“今日已是第五天了,弟子几个冒死从牢中逃出,连夜下山,找了几匹马就往少林赶过来报信,请师父尽快回山,再晚就来不及了。”铁风喘着粗气急急道。

“哦。”青峰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置为好,下意识地哦了一声。

此乃武当派门内之事,谢非周元等人乃丐帮中人,对这种家事当然不好置评,也不好插手,闻言只是在一旁静听,并不说话。但朱文羽却是不然,一来朱文羽行走江湖不久,毕竟对这些武林中的禁忌并不十分清楚明白,何况就算是明白,凭着朱文羽的性子也不一定按常理而行,二来经上次在少林寺中见到青峰道长,这一次又一起替少林方丈木云大师疗伤,共处一月有余,相谈甚欢,从内心中觉得青峰这牛鼻子老道虽然有时候思想有些古板,却绝对是个性情中人,为人正直行事光明磊落,说得不好听一些,比之少林寺木云木雨这些老和尚看起来还顺眼一些,此时他在一旁听铁风哭诉之语,知道武当山上居然会有些不知好歹的人起而闹事,要把青峰逐出武当派,自己抢这个掌门之位来做,早已按捺不住叫道:“哪个王八蛋这么闹事?走走走,一起去武当,把那些不识好歹的浑蛋全抓起来,一个不剩!。”

“就是,连同门弟子也下得了手,还有没有天理了?咱们一块找他们去!”旁边的玛雅也叫嚷起来。玛雅本就性子率真,自小又在父母师父的宠爱中长大,虽走过几天江湖,能经过多少风浪,于中原武林这些江湖规矩所知更是极少,小孩儿脾气一上来更是哪还管什么规矩不规矩的?听到情郎如此说,当然起声咐和。

“这些都是我武当派门内之事。”青峰苦笑道:“其间有颇多曲折缘故,几位师叔都是青峰的师长之辈,虽行事不当,但如非本门之人也实在不好插手,易给他们留下口实,少侠的心意青峰心领,此番还是先不取书信了,青峰须得尽快赶回武当处置家事,还望少侠恕罪。”

话说到这份上,若是换了一人,自然就坡下驴不再多说,可朱文羽却本是个喜欢凑热闹之人,想当年小时候在大街上看到有人争执都要凑过去看看热闹,还曾解了一桩老人倚老诈财之事,眼下碰到青峰有难,而且听铁风说是有几位青峰的师叔参与闹事,欲夺掌门之位,这个抱不平他可是打定了,便道:“行行行,道长你处置你的事,我只是上武当山取我师父的书信,这总可以吧?没什么事我不插手,你那几个不长眼的狗屁师叔和你说理我不管,要是不知好歹想动粗,可别怪我管管闲事。”

与朱文羽相处月余,青峰早已清楚朱文羽的性子,见他这一口一个狗屁王八蛋什么的称呼自己几个师叔,也并不觉有什么不妥,眼见的朱文羽执意要上武当山,而山上几个师叔辈联合起来门事,自己虽居掌门之位,毕竟事单力孤,弄不好还容易被对方安上一个不尊师重长的罪名,自己当不当这个掌门之位事小,若引得武当内讧,大打出手,像大弟子铁松一般血溅武当山,不但武当派颜面无存,更易大伤元气,自昆阳真人以下曾几何时与少林派并驾齐驱的武当派竟尔一厥不振,那便连死了都无颜去见武当派历代掌门和众位师长。故略一沉吟,道:“朱少侠,既是如此,那少侠便随贫道上山,只是少侠须得答应贫道一事,贫道方能相邀。”

朱文羽见青峰松口,心中暗笑:“少爷我想上武当山还要你牛鼻子老道相邀?”口中却道:“那道长快说。”

“少侠上山之后,若贫道几位师叔以理相争,事关武当门内之事,还望少侠不要干预,若是贫道或是几位师叔任一方欲用强发难,便请少侠主持公道,以免武当山上发生同门相残之事。”

“好好好,行行行,我答应我答应,这总成了吧?”朱文羽听都没听清青峰说的什么,已是满口应承。

“既是如此,贫道也算说得过了。”青峰松了口气。

“谢某也跟着一道上山吧,也许更好办些。”旁边的谢非听青峰说得如此明白,也插言道。他本心是要避嫌的,但青峰如此一说,那便成了相邀武林中人主持公道而非替青峰助拳了,他身为丐帮帮主,在武林中也算是顶尖人物,旁人自然不会指他偏心维护插手别派家事,二来他太清楚朱文羽的性子,本就喜欢凑热闹,再加上年轻人不够沉稳,让这猴子自己去武当山,多半还会惹出乱子来,反倒对朱文羽自己不利,更不利于获得武当派支持一同对付天衣盟,有自己等人在场,诸事还可以有些回旋余地,事情会好办许多,便主动提出一道上武当山。

青峰本是碍着朱文羽答应他上山主持公道,但也有些担心朱文羽身为武林后辈,武功虽已入一流,比自己高上一截,连和少林方丈比起来也是只高不低,但毕竟声名不显,压不住阵,人也年轻喜事,弄得不好反容易让门内之人说成是自己邀来的帮手恃强欺弱以力压人,本来堂堂正正之事反被人说成别有用心,只是朱文羽坚持才勉强答应,此时听谢非这么一说,想着谢非乃天下第一大帮的帮主,在武林中可说是一言九鼎,有他坐阵,无人敢说他青峰的闲话,大喜,忙道:“谢帮主愿意主持公道,贫道感激不尽。”说罢深施一礼,谢非连忙抱拳回礼。

“好了好了,事情都这样了,还是尽快赶回武当是正经,这些客套还是到武当山上再说吧,我们得快走了。”朱文羽已是不耐烦催促道。

周元在一边听得暗暗一笑,也只有这小子才会用这种满不在乎懒懒散散的口气和一个丐帮帮主外加一个武当派掌门人说话。

青峰自然知道此时不能有丝毫耽搁,叫道:“铁风!”

铁风在一边虽说并不认识朱文羽是何等样人,但谢非却是见过的,见连丐帮帮主都愿意和师父一道上山,早已喜出望外,闻言忙应声道:“弟子在!”

“把你们的马都牵过来,我和朱少侠谢帮主一道回山,你们几个在后面尽快赶回武当!”

“是!师父,可……可我们只有五匹马……”铁风吞吞吐吐道。

青峰一看,可不是?只有五匹马,他和朱文羽谢非各一匹,周元唐韵玛雅还有燕飞虹,就算一个武当弟子不带马也不够,一阵为难。

朱文羽眼珠子一转,已有主意,叫道:“铁风,先给我一匹!道长,你们先等会,我去去就来。”

铁风虽不识得朱文羽,但见朱文羽言语间宛若和青峰谢非平起平坐,不敢怠慢,忙躬身应道:“是。”说罢立刻牵过一匹马来。

朱文羽接过缰绳,又对青峰道长道:“你们先等我一会啊,不会超过半个时辰。”说罢又转头对唐韵玛雅道:“韵儿,玛雅,你们也等着,我一会就回来。”说罢翻身上马,挥鞭一催,沿来路疾驰而去,一会便消失了。

青峰等人莫名其妙,但却知朱文羽虽有时胡闹顽皮,但却总是有分寸不会过分,他让众人等他自有道理,也不多问,点头答应。只有唐韵和周元二人约摸着猜出来他大概是干什么去了。

众人到官道边等着朱文羽,青峰乘机问问铁风武当山上的详细情形。

原来青峰在武当山上之时,收到少林方丈木云的来信便急匆匆地下山,灵月等几个灵字辈道人偷偷打听,得知木云方丈可能出事,且青峰也一时回不了山。自青峰接掌掌门之位以来,少林方丈一直支持青峰,这也是令他们不敢随意蠢动的原因,但此时木云出事,青峰不在山上,正是千载良机,便乘机发难,宣称青峰得位不正,且接掌掌门之位数年来不能光大门楣,令武当派在中原武林中大放异彩,却臣服于少林,甘为少林附庸,大失当年昆阳真人创派之时的声势,不配担当武当派掌门,要废掉青峰的掌门之位,逐出武当门墙。此举自然受大多数拥戴青峰的武当弟子的反对,但灵月却不知从哪请来十数个帮手,领头的是一男一女夫妻二人,俱是五六十岁年纪花白头发,男的精瘦如竹竿一般,比之铁风还高出一个头去,女的却是胖得有如一个圆球,四肢粗短圆胖,连着圆圆的脑袋好似一个大球上长了五个小球一般,二人俱是满面的凶相,虽是中土武林中人装束,却是说不出的怪异,武功也高得出奇,连灵月等几个灵字辈的武当弟子都不是他二人对手,余下几人俱是黑衣,或执刀或执剑,俱是面无表情一声不吭,出手却是极辣,好几个武当弟子都是伤在他们手下,铁松也是死在两个黑衣人的夹攻之下,那夫妻二人却并未动手。灵月灵尘灵镜三人得那些帮手相助,再加上他们自己的亲信弟子,竟将余下的武当弟子俱都包围起来实实捆绑,一一逼问胁迫同意灵月执掌武当门户,接替掌门之位,有几个弟子宁死不从,却被他们或砍手或砍脚,俱成残废昏死过去,铁风等人乘着入夜看守之人疏忽之下,互相解开绳索从后窗跳窗逃出,乘着夜色急速下山,飞马前来报信。

------------ 第二十六章 武当惊变(9) “师父,赶快回山主持大局吧,再晚两天,又不知会有多少同门惨遭那两个怪物之手了。”铁风哭诉道。

“别哭别哭,师父马上回山。”青峰安慰道,抬头向来路望去,不知朱文羽何时才能回来。

众人正心焦之际,只听得轰隆隆一阵如鼓急响,大伙连忙站起来,只见官道上居然驰来大队马群,约莫不下二三十匹,好在隆冬之际官道上行人稀少,偶有一二人看到马群狂奔,也连忙闪到路边让开,免得被踏于铁蹄之下。

那马群驰得近了,众人看得分明,在最前面一匹快马上的正是朱文羽,后面跟着一大队空马,另有四五人骑在马上,手里各掌着四五根缰绳,扯着不让马群四散,沿着官道而来,待稍近些,青峰等人才讶然发出,跟在朱文羽后面的几个控马之人居然都是官军打扮!

待驰得近些,朱文羽扬扬手,马群渐渐放慢,终在众人跟前停下,青峰和铁风等人惊讶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只听朱文羽扬声道:“道长,上马,我们走。”回头又对跟来的几个军士道:“回去告诉你们任总兵,就说多谢了,用完了回头我还他。”

“遵钦差大人命!”那些军士翻身下马,皆半跪于地,齐齐道。说罢又翻身上马,一人一骑,正要沿原路返回,突地朱文羽又叫了声:“等等!”

“大人有何吩咐?”那领头的军士连忙调转马头,在马上抱拳道。

“你们,把这些马带走,给你们了。”朱文羽冲着铁风等人骑来的马一扬马鞭子。

“是!遵大人命!”那些个军士又催马凑过来,每人又多牵了一匹,每人两骑地打马而回。

上一次在少林寺中青峰便听朱文羽说起是领皇命出来调查南宫雷被害一事,但那只是口头上说说,并无深刻印象,此时却是亲眼见到了朱文羽钦差大人的威风,不到半个时辰,一句话便从地方官军上调来了二十余匹好马,还派官军眼巴巴送来,这钦差大人果真是不同凡响,半天都没反应过来。旁边的铁风更是看得张大嘴合不起来,只是直瞪瞪地望着朱文羽,看不出这么一个比自己还小的半大孩子居然有这么大的手笔。倒是谢非周元二人早知朱文羽的钦差身份,虽也是第一次见到他临急了用上了钦差特权,只是暗笑这小子又去充大官了,但毕竟并不如何吃惊,忙不迭地牵过几匹马来,把缰绳递到青峰手中,道:“道长,还是赶路要紧,上马吧。”

“噢,好好,上马,我们走!回武当!”青峰一时反应过来,暗自羞惭怎么这么没见过世面一般,连忙翻身上马,一扬手道,领头朝前驰去。

朱文羽这回借了二三十匹马来,就算加上铁风也足够了,还空了几匹,正好可以中途轮换。不过这些马都是军中的军马,膘肥体壮,此处离武当山也就几百里路程,看来是用不上了。

众人也不多说,各自扬鞭催马,沿着官道直奔武当山。

武当山位襄阳以西,与当年大侠郭靖孤城独抗蒙古铁军之处仅数百里之遥。不过这武当山世所知名与郭靖并不相干,乃是因武当派乃中原武林两大门派,素有“北崇少林,南尊武当”一说,自当年昆阳真人张三丰创派以来便与少林派并驾齐驱,共为中原武林的泰山北斗。

不过仅就山景水色来说,武当山也可谓是集天下胜景于斯,七十二嵊,三十六岩,十一洞二十四涧,主峰天柱峰“一柱擎天”,四周群峰向主峰倾斜,宛如“万山来朝”之奇景。

朱文羽青峰谢非一行到得武当山下,已近午时,不及歇息,下马便朝山上而奔,不多时便到了解剑石。

据称这解剑石可称武当山的山门,所有上武当山的外人均须得在此解下兵刃,以示对武当了无敌意。平日里有四名武当弟子在此当值,保存来客的兵刃,并负接引之责。只不过在此当值的大多是低辈弟子,武功平平,为的是不会轻易与人争斗。而来人在此解剑一说也只是常例而已,并非一定要如此不可,若是客人不愿留下兵器,或是来寻仇挑衅之人,自然是绝不肯依例放下手中兵器的,遇到此等之事,当值的弟子也大多不会强求于人,任来客携剑上山。据说武当设此解剑石只是为了表示武当派乃中原武林中的名门大派,来客到了山上俱都无需畏惧有任何危险,无论碰着什么事,武当派都有能力保证贵客在山上的绝对安全,来人没有使着兵刃之处的意思罢了。只不过若是真正与武当派交好之人,也大多会依例在此将兵器寄存在当值的武当弟子之处,这也是向武当派亲近示好之意。

青峰上次离山之时,这解剑石处当值的俱是几个虚字辈弟子,空青铁虚,这虚字乃是青峰的徒孙辈,其中一人正是青峰的大徒弟铁松道人新收的弟子虚圆。但这一次与朱文羽谢非等人上得山来,来到这解剑石处,青峰却是一眼看到当值的居然是四个铁字辈中年道士,而且与虚圆等人赤手空拳不同,四人俱是背负长剑,并列于解剑石侧,宛如四座门神一般。

那四个铁字辈道人见山下来了一群人,俱是神情紧张地直盯着这边望,待得看清当先而行的居然是青峰道长,不禁面面相觑,互相对望了几眼,一声不响地朝青峰道长一抱拳躬身,侧过一旁让出一条道来。

青峰知这四人俱是灵月灵尘等人的徒孙辈,心系山上之事,也懒得和这些听命于人的低辈弟子计较,连看都不看他们一眼,从解剑石一旁绕过,领头便继续朝山上走去。朱文羽谢非等人连忙跟在后面一一上山,自然也没有人再提这“解剑”之事。

一路上山又见到几个武当弟子,大多数都是灵月灵尘灵镜等人一系,见到青峰,俱都无言,只是停下手中的事远远地呆呆地望着这边,看着青峰等人急匆匆朝平日议事的真武观大殿而去。

才到真武观之外,已是闻到一股酒香,隐约听到半掩的殿门内阵阵的嘈杂之声。

“恭贺灵月兄得偿所愿,接掌武当门户!”一个男子的声音,这声音又尖又细,一股阴森之气,便如宫中的太监一般。

“就是,要是还有哪个不知死活的人乱嚼舌头,就让他尝尝老娘的搜骨大法!看看谁的骨头最硬!”明明是一个女子,但声音却是十分粗豪,兼且大得吓人,令还在殿外的朱文羽等人听得清清楚楚。

青峰走到殿前,一伸手,那殿门“吱呀”一声那股酒香更是浓郁起来。

朱文羽跟在青峰身后,一眼便看出来那真武大殿之中居然摆了两三桌椅酒席,那股酒香便是从这酒席上传出去的,几个人正在推杯换盏地吃喝正欢,突见殿门洞开,顿时都安静下来,一齐朝这边望来。

众人随青峰进得殿去,只见那最中间一桌上有几个年老的道士,其中一个正举着酒杯还未放下,想来便是青峰所提到的灵月灵尘灵镜等几个师叔,另还有一男一女,男的极瘦,衣服穿在身上有如衣架一般,女的却是极胖,偏偏还穿着件大花的红衣服,下面是一条肥大的绿裤子,浑身上下有如一只巨大的彩色蜘蛛一般。

“几位师叔在这真武观大殿中纵酒行乐,污烟瘴气地玷污出家人清静之地,不敬佛祖,不遵门规,是何道理?”诺大一个大殿,原本喝酒的再加上朱文羽等约二十人,一共不下四十人,却是安静得连口针落在地上都能听见,殿中只响着青峰沉沉的声音。

“空月老道。”彩蜘蛛抢先怪叫:“下面这个牛鼻子老杂毛是谁啊?”他似乎忘了此时正和自己举酒相交的人也是个牛鼻子道士。

“青峰!你来得正好。”正当中的灵月放下杯盏大声道:“你身为武当掌门,得位不正,曲身少林,大损我武当威名,已不配再当这个掌门之位,我以师叔身份革去你的掌门之职,由我接掌武当门户,且将你逐出武当,你还不快走?”

“按门规开革我掌门之位须得同门公决。”青峰大声冷笑道:“你灵月虽是我师叔,但却无权开革我掌门之职,更无权将任一弟子逐出武当,你如此大逆不道,还不快赶快悬崖勒马,到祖师爷面前诚心悔过,难道真要做一个欺师灭祖的败类吗?”

“什么破事?用得着这么罗嗦?灵月道兄说你不配你就不配,让你滚是便宜你,再罗嗦老子把你剁成八块扔到山里喂狼,你到阎王殿里找你的祖师爷评理去吧!”那彩蜘蛛又怪叫道。

“不知两位朋友是何方高人?凭什么管我武当门内之事?”青峰转头问道。

“这两位贤伉俪是我们的朋友。”灵月旁边的灵尘忙站起来介绍道:“这位是‘病金刚’江啸熊江大侠,这位是江夫人崔小小崔女侠,江湖人称‘辣手西施’,江大侠和崔女侠都是江湖上有名的高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后面的朱文羽闻言差点笑了出来,就那男的瘦得跟竹竿一样,哪有半分的虎背熊腰的模样?居然外号还叫“金刚”?还有,这个穿得花花绿绿像只蜘蛛一样的女人,粗胳膊短腿的,也不知哪儿“小”了,哪一点才能和“西施”挨上点边儿。

“呸,谁和你这老杂毛是朋友?就凭你?给老娘我提鞋都不配!惹翻了老娘,老娘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只花蜘蛛尖叫道,一时连大殿窗户上的灰尘都擞擞地震下来星星点点。

“两位朋友来我武当做客,青峰自当欢迎,但若是干预武当家事,请恕青峰得罪,恭送两位朋友下山!”青峰沉声道。

“哈哈哈哈。”崔小小大笑:“就凭你?哈哈哈哈,你倒试试,恐怕不是你送我们下山,是老娘把你喂了野狗!”

“你们两口子敢到武当山来撒野?逞强逞够了吗?掌门道长不送,少爷我来送你们一程!”站在后面的朱文羽冷冷道。

那江啸熊和崔小小似乎才发现站在青峰身后的朱文羽,瞪大眼睛扫了一下,互望一眼,那彩蜘蛛又是纵声狂笑:“哪里来的乳臭未干的小娃娃,居然这么大言不惭?小娃娃,你就不怕老娘把你炖了吃了?你的肉可是老娘最喜欢的细皮嫩肉。”敢情这两个凶人还真吃过人肉!

“你们不认识我?”朱文羽嘻嘻一笑,用手一指一扫,道:“我不知道你们带来的这些屠龙杀手认不认识我。”谢非等人这才注意到,余下的几桌酒席上坐着的都是些穿着黑衣之人,约有十来个,占了三桌,正呆呆地看着他们说话,也不插言,面色木讷,毫无表情,直如木头一般,想来这些便是朱文羽原来提到过多次的天衣盟的屠龙杀手了。

那花蜘蛛和竹竿子扫了众人一眼,见那些屠龙杀手一个个都是面无表情地不说话,一时不明朱文羽的来头了。

朱文羽见这些屠龙杀手毫无反应,又嘻笑道:“看来是不认识了。不过你们总认识杜风那王八蛋吧?回去问问他看看少爷我是谁。要是再罗嗦少爷我把你们自己扔到山里喂狗去。”

“你……你是朱文羽?”一直都是彩蜘蛛在说话,此时江啸熊方才第一次开口,迟疑道,眼珠子飘忽不定。

“呸!朱文羽又怎么了?杜风傻不愣登的东西,在你那是吃了点小亏,我们正好收拾了你替他出出这口气!”那花蜘蛛尖叫道。回头又朝竹竿子吼道:“一个小破娃娃,能有多大的本事?有什么好怕的?快出去给我收拾了这小子!”

“嘿嘿,夫人说的是,我夫妻二人齐上,就算这小子是大罗金仙,也抵不住我夫妻合力,怕他作甚?”那个病金刚显然是个怕老婆的惧内之人,连忙陪笑道。

“这还差不多。”那花蜘蛛转怒为喜,一脸得意之色,朝瘦竹竿抛了个媚眼,直将旁边数十人视若无物一般。朱文羽在一旁,只觉肚内一阵翻滚,直欲吐了出来。

“两位‘大侠’打情骂俏的够了吗?若是够了就请吧。”青峰扬声道。

那两人虽然装束和性情十分怪异,却不是傻子,自然听得出青峰话中的讥讽之意,那花蜘蛛不禁大怒,回头对瘦竹竿“病金刚”江啸熊吼道:“你死人啊?死杂毛都欺负到头上来了,你还呆在这儿瞪着屁眼看什么?还不快上啊?”那江啸熊“哦”了一声,身形已是一跃而起,轻忽忽地跳过酒席,身形灵动,来到殿中间的空地之上,叫阵道:“道长,江啸熊请指教!”话未说完,另外几桌的黑衣屠龙杀手也都纷纷站了起来。

“嘿嘿,你是灵月老道士请来的,又是天衣盟的人,别绕个弯找上别人了,省点事,冲着少爷我来,最好两口子一起上,也省得少爷我多费手脚。”朱文羽嘻嘻一笑,已是站到前面,经过上次在少林寺中独斗十八罗汉阵,朱文羽对自己的武功已是颇有自信,看那江啸熊跃出的身形步伐已知他不是自己对手,若是那只花蜘蛛和他的武功相近的话,他一个人对付这对怪模怪样的夫妻俩应是没有多大问题的。

“灵月师叔,你还不知错?真的要一意孤行吗?”青峰朗声道。

“少废话!”灵月自恃病金刚夫妇武功高强,可以很快干掉那个叫朱文羽的小子,支持青峰的那些武当弟子又大部分已被他们关押在牢中,自己与灵尘灵镜二人一起对付青峰绰绰有余,余下之人尽可由那些病金刚带来的屠龙杀手料理掉,心中大定,狞笑道:“青峰,你还是乖乖地束手就缚,也许看在灵空师弟的份上本掌门还可以饶你一命!”

“灵尘师叔,灵镜师叔,你们也还要助纣为虐吗?”青峰又对灵尘灵镜高声道。

------------ 第二十七章 魏公之死(1) “我……”灵尘迟疑着不知说什么好。他早年曾走过几年的江湖,心里知道此事实是自己理亏,特别是还请了外人来夺掌门之位,更是武林中的大忌,只不过灵月一劲鼓动,加上心中确有疙瘩,勉强相随罢了,但自那江啸熊和崔小小二人带着屠龙杀手来之后,便时时感觉到这些人满身都是一股子邪气,绝非名门正派之人,心中更是动摇,只不过覆水难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也只得硬着头皮一起干了。只不过在青峰回山之前,若非他尽力劝阻,支持青峰的武当弟子还不知会多死多少人。此时灵尘见青峰回山,满面正气地质问自己,自己竟是哑口无言,已不知说什么好,而更重要的是,他早几年行走江湖,此时已认出了站在青峰后面的居然是丐帮帮主“铁手天龙”谢非,那谢非武功深不可测,又是天下第一大帮的帮主,明摆着是替青峰说话而来。如此一来,就算是今日将这掌门之位抢过来,恐怕也是名不正言不顺,若因此和而丐帮结怨,那更是后患无穷了。

“灵尘师弟,你我合力将青峰这叛贼拿下!灵镜师弟,你带人和江大侠伉俪一起对付其他人。”灵月大声吩咐道。他显然是没认出谢非来。

便在此时,那江啸熊回头看了花蜘蛛一眼,见她仍是眼睛圆瞪怒不可遏的模样,已是定下心来,跃过来轻飘飘一掌直向朱文羽打来。便在此时,忽又听得一声大雌吼,那崔小小也已从酒席后站起身来,一把将桌子掀翻,满桌的酒席俱被她掀倒在地,地上一片狼籍,连灵月灵尘等人身上也溅了不少油污脏水,避之不及,只见那花蜘蛛崔小小不知从哪掏出两把鬼头大刀,直朝朱文羽身上砍来。

这鬼头刀本是道上剪径的毛贼强盗的常用兵器,真正的武林中人极少有用此作为兵刃的,只因那鬼头刀厚锋厚背,前重后轻,份量沉重,并不适合于比武较技,但谁知这崔小小练的却是外家功夫,气力颇大,偏偏使两把鬼头刀当成兵器,倒也闯出了点小名头。她与江啸熊夫妻二人,夫极瘦妻却极胖,丈夫练的内家阴柔掌力,妻子练的却是外家霸道刀法,一男一女一柔一刚,与寻常夫妻刚好相反,站在一起便显得一种说不出的滑稽可笑。这二人夫妻感情极好,却都是性情孤僻行止怪异之人,就怕别人笑话他们,往往感觉到对方有轻视或嘲笑之意便挥刀相向,故极少有朋友,只是夫妻二人双双在江湖中行走。他二人行事忽正忽邪,正邪不定,不讲对错全凭好恶,有时与人为小事争执也是痛下杀手,有时却又主动掏出大笔钱财接济贫苦百姓。二人出道甚晚,近十年才在江湖中走动,却已年过四十,无人知其师承来历,只知他二人常于陕西山西一带活动,却不知何时也被天衣盟招揽,带了十余屠龙杀手到武当山上来兴风作浪来了。

且说那“辣手西施”崔小小一把将酒席掀翻,提刀便朝朱文羽砍来,朱文羽正与那江啸熊一拳一掌地缠斗不休,只听背后呜呜风声,百忙中微微回头一望,见是花蜘蛛偷袭,身子微微一侧,手上已使出“乾坤大挪移”心法,一接一引,已将“病金刚”江啸熊的一股掌力来个颠倒乾坤般引得直朝那崔小小的鬼头刀攻去。

这乾坤大挪移心法重在劲道腾挪移运,而且越是以少对多时便越是管用。想当年六大门派围攻光明顶,明教青翼蝠王韦一笑和五散人周颠他们一齐去寻光明左使杨逍,一语不合,结果动起手来,杨逍便使出方练到第一层的乾坤大挪移心法,将韦一笑的寒冰绵掌掌力引得去攻五散人,而将五散人的合力掌力引得去攻韦一笑,自己却是优哉游哉地在中间毫不费力,若非受伪装成少林高僧圆真的“混元霹雳手”成昆“幻阴指”的暗算,已是大占上风,此时朱文羽的乾坤大挪移神功已练至第六层,与当年的光明左使杨逍的第一层心法自然不可同日而语,连在少林寺中被十八棍僧围在那十八罗汉阵中之时也是使得圆转如意,此时受“病金刚”江啸熊和“辣手西施”崔小小双双夹攻之下,朱文羽手上这一带,江啸熊的掌力加上朱文羽略微加上的一点力道,崔小小已是经受不住,手中鬼头刀不由自主朝旁边砍下,却是一刀砍了个空。

那江啸熊只觉发出的掌力突然间变得难以控制,不知为何总是不由自主地朝另一边的崔小小打去,用力收都收不回来,只得叫道:“夫人小心!”

这崔小小几曾见过这等神功?只觉丈夫的掌力直朝自己打来,心中大怒,大叫道:“老不死的你打谁呢?打他啊,朝我招呼干嘛?想死啊?”唰唰两刀,才算将江啸熊击来的掌力挡住。

“哦。”江啸熊也不明白自己的掌力怎么会莫名其妙地冲着老婆大人去了,不敢多言。本来他虽知这朱文羽乃是“血刀绝命”杜风提到过的天衣盟的大敌,但自己与他并无深仇大恨,又想这朱文羽如此年轻,能有多高的武功?必是那杜风不小心吃了点亏罢了,却把对方说得如同凶神罗刹一般,只不过是为自己开脱罢了,故刚开始时还只是使出了五分力,只想教训一下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也就罢了。但此时经朱文羽挪移乾坤,连自己的掌力都莫名其妙差点打着老婆大人,虽不知朱文羽使的是什么妖法,但也明白了眼前这个不起眼的少年人实是深不可测,若不使出看家本领,自己夫妻二人恐怕就得栽在这武当山上,心下一狠,已顾不得手下留情,使出八分真力,轻忽忽拍出一掌,这一掌如幻似影来路飘忽不定,与先前大不相同,掌力还未及身,朱文羽已是感到一阵阴冷。原来这个“病金刚”江啸熊所使的乃是一门独门绝学,名曰为“冰魄寒光掌”,掌力阴寒,着体后全身血液几乎结成坚冰,极是阴狠,若是平日他绝不会轻用,只因这门武功牵扯到自己的一段隐秘,但今日强敌在前,也实在是顾不得了。

那花蜘蛛崔小小也不闲着,两把鬼头刀舞得呼呼作响,一招狠似一招,一身的红红绿绿的衣裳随身形而动,已化成了一团彩球一般。朱文羽闪过两招,又是一拍一渡,崔小小右手的鬼头刀呼地一声又朝瘦竹竿砍去。

这一刀真个大出崔小小意外,本来全力砍向朱文羽的刀不知怎么着好像不听使唤一般冲着江啸熊的略有些秃的脑袋便去了,这一刀势大力沉,待见势头不对,崔小小哪还收得住手?已是不由自主地被那股大力带得直往前冲,吓得崔小小大声尖叫,眼看着那鬼头刀已快落在江啸熊头上,好在江啸熊武功不弱,加之之前已有被朱文羽带偏掌力的教训,虽不明所以,但却也留下了心,眼见着夫人的刀堪堪快到脑门,只见他脚下一错一滑,已是险险避过,那柄鬼头刀几乎是贴着鼻尖直直削下,间不容发,免遭天颅之祸。

眼看自己一刀砍在空处,崔小小总算放下心来,却是心头冒火,骂道:“窝囊废!看见刀来也不知道躲开!快打呀你倒是!死人啊?”那江啸熊真个并不回嘴,手上招数一紧,两手一摆,“冰魄寒光掌”又飘飘忽忽地朝朱文羽攻来,只见他掌中似乎发出淡淡的青濛濛的一层薄雾一般,方园数尺之内都感到一股阴寒之气涌来,让人不由自主要打个寒颤。

便在此时,只听在一边的唐韵突然叫了出来:“你是天山派的?!”

原来正在朱文羽和江啸熊崔小小相斗之际,灵月灵镜等人和那些屠龙杀手也已攻了过来,这边本来谢非等人对上屠龙杀手,青峰对上灵月灵镜,灵尘却是迟疑着未下场,双方堪堪抵住,那些屠龙杀手不怕痛不怕死,倒让谢非等人压力颇大,这才相信朱文羽先前所言,好在有些心理准备,虽感吃力,却也并不吃惊意外。哪知才打了一小会,又有一大堆道士装扮的武当弟子涌进殿来,却是随青峰一道上山的弟子跑到灵月等人关押武当弟子的监牢处,将被关的弟子都放了出来,那些在那儿看守的武当弟子见青峰回山,也不知山上会有什么变化,不敢阻拦,一声不吭地开了锁任被关的同门子弟出来,随着铁风一道回到殿中,正好碰上谢非等人和屠龙杀手们相斗,纷纷上前帮忙,一时间倒将唐韵玛雅两个闲了下来,在一边专心看朱文羽双斗江啸熊和崔小小,此时见江啸熊使出“冰魄寒光掌”,唐韵只觉十分眼熟,回想半晌,突地想起,便叫出声来。

江啸熊闻言大惊。

原来这江啸熊本名沈秋侠,本是天山派的二弟子,十分聪明颖悟,颇得天山派上代掌门人看重和喜爱,后来偏偏遇见崔小小,情根深种,本来这在天山派来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谁知一个偶然的机会,天山派居然发现这崔小小竟然是当年江湖中有名的“混元霹雳手”成昆的私生女。

------------ 第二十七章 魏公之死(2) 原来这成昆因其师妹与明教教主阳顶天成婚一事,数十年处心积虑对付明教,不惜作下逼奸徒儿“金毛狮王”谢逊之妻的伤天害理之事,但在数十年奔波之中,也认识过一些人,其中有一崔姓武师之女对其一见倾心,以身相许,欲图以情将成昆留在身边,谁知这成昆虽为了对付明教恶事做尽,甚至甘为蒙古朝廷鹰犬,但于“情”字一节却是十分专一,否则也不会因师妹一事耿耿于怀处心积虑地对付明教,故虽那武师之女为其付出真心一片,却难打动成昆之心,仍是一心对付明教,最后在少林寺中与徒儿谢逊斗个两败俱伤,双盲全瞎,武功全失。那武师之女却因此成孕,为家门不容,被赶出家门,独自过日,后生下一女,随母崔姓,母女二人艰难度日,几年后郁郁而终。幸得成昆当年指点过那武师之女一些武功,因痴心不改怀念成昆,她将这些武功忆录成册,传给女儿崔小小,但毕竟十分有限,在与别的武林中人争斗之时险些丧命,幸得沈秋侠路过相救,也是合该二人命中孽缘,竟是一见倾心。想那“混元霹雳手”成昆在少林寺中被揭破奸谋,让天下英雄都知其陷害徒儿“金毛狮王”谢逊之事,便为天下武林中人所不齿,这天山派如何能让本派的得意弟子娶这种人的女儿为妻?坚不允可,谁知这沈秋侠情根深种,竟因此叛出天山派,隐姓埋名,十余年后才改名为江啸熊与崔小小一同在江湖中走动,平日里小心翼翼,极少显露出天山派独门武功,也极力避免和天山派有关的人来往,江湖中人几乎无人知道他的出身来历。他二人因沈秋侠叛出天山派一事心中郁郁,再加上隐姓埋名十余年,行事未免有些乖张,特别是那崔小小,当年在天山派受尽屈辱,后来又长年不得不隐居世外,性子变得越来越暴躁,而那江啸熊,也即是沈秋侠也因崔小小随他隐居荒蛮,心怀欠疚,什么事都尽可能地顺着些崔小小,时日一长,弄得十分惧内,两人可说是没过过多少开心快乐的日子,这也是当年成昆作恶的报应,只不过报在自己的无辜亲生女儿身上罢了。后来天衣盟副盟主冯恨元加以招揽,送了许多好话,令二人感觉受到他人看重,欣然允诺入盟。这次来武当山,是为了协助灵月等人登上武当派掌门宝座,以便将武当派抓在天衣盟手中的,只因冯恨元知那“血刀绝命”杜风乃是睚眦必报之人,十余年前又曾在武当派上代掌门灵空道长手下重伤而逃,怕他心怀怨恨为报仇在武当山上胡作非为,坏了大先生收服少林武当进而控制整个中原武林的大计,故令他夫妻二人领着屠龙杀手上山,却正好与朱文羽碰上。

且说这江啸熊,也即当年的沈秋侠,这数十年隐姓埋名的便是为了避开天山派,他本是天山派得意弟子,因情而叛出天山派,但心中对师门仍是十分重情,一来怕自己坏了天山派名声,二来怕与师门中人见面引起冲突左右为难,故一直避而不见,有意避开天山派中人。谁知今日却被唐韵一语道破出身来历,显是和天山派有关。他哪知这唐韵正是看到他使出的是天山派独门绝学“冰魄寒光掌”,她曾见祖母“飘雪仙子”沈园雪使过,所以认了出来。

唐门门主“飘雪仙子”本是天山派出身,朱文羽在唐门时还曾得她传授过一门天山派的“冰息功”内功,两次负伤都赖此功保持元气,才能一直撑到被赵敏和师父张无忌所救,他自然十分清楚沈园雪乃天山派出身,此时听唐韵叫出江啸熊乃是天山派弟子,心中感念沈园雪之恩,手下自然一时缓了下来。那江啸熊被唐韵喝破来历,心中波澜大起,心神不定,一边仍与崔小小一道和朱文羽相斗,一边百忙之中回头问唐韵道:“姑娘是?……”

“你干什么?死猪头!看什么看?不想活了啊?”崔小小见江啸熊居然敢当着自己的面去和一个美貌小姑娘搭话,心中大怒,冲着丈夫吼道。

“我姓唐,唐门中人,‘飘雪仙子’是我祖母。”唐韵见江啸熊问此话时神情不定,与开始之时的面无表情大不相同,略有诧异地顺口答道。

“哦。”江啸熊心头大震。这“飘雪仙子”沈园雪乃自己姨母,当年对自己多有维护,当年得知崔小小乃成昆后人之后,天山派上下均是极力反对他与崔小小来往,唯独当时已嫁入唐门,偶然回天山省亲的沈园雪则主张成昆之事与崔小小并无相干,上代的恩怨不应加于无辜的晚辈身上,对自己实是颇为照拂。后来自己虽然最终还是叛离了天山派,但对于姨母沈园雪依旧是满怀感恩之情,此时听唐韵说她正是“飘雪仙子”的孙女,算起来还可说是自己的晚辈,又如何能和她为难?江啸熊的手中的招数也顿时缓了下来。

崔小小见状,还以为江啸熊是馋于唐韵的美色而手下留情了,更是怒不可遏,吼道:“你快打呀,死鬼,还看什么看!”手上招数一紧,又猛攻几招。

朱文羽既然心知江啸熊是天山派中人,何况也明显感觉到他的招式已是放慢,而且来来去去基本没什么劲力,眼见那崔小小鬼头刀砍来,不忍再将那刀引到江啸熊身上去,左手一拉一带,崔小小只觉一股大力扯着自己不由自地主朝向一伸,手一紧,那柄鬼头刀已被朱文羽引到一边。此时大殿中正是混战一团,这边是灵月灵镜等和他们的几个亲信弟子,另外加上江崔二人带上山的屠龙杀手,那边却是谢非青峰两派掌门人,还有周元燕飞虹以及数十名支持青峰的武当弟子,大殿内只觉刀光闪闪,剑影森森,数十人挤在这殿中,地上还有砸坏掀翻的桌椅,显得满满当当的人贴人人靠人混成一团,崔小小那一招鬼头刀被朱文羽使出乾坤大挪移,顺手一引,正好砍在旁边正与三个年轻武当弟子相斗的屠龙杀手的后背之上。

这一刀崔小小乃是含怒出手,被朱文羽挪移之时又加了几分力道,二十余斤重的鬼头刀呼地一声砍下,那屠龙杀手哪知背后有人偷袭?从后背几乎砍了个通透,一声未吭便即倒地气绝,那正与他相斗的三个武当弟子一愣。旁边两个屠龙杀手见状,哪知是朱文羽捣鬼?还以为崔小小临阵倒戈,也是一声不吭两剑一刀悄然而至。

那崔小小虽是平日里蛮横霸道,但在朱文羽手中莫名其妙地杀了一个同来的屠龙杀手,见状也是一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伸出去的刀略停了停,便在此时,背后那两个杀手的刀剑已是近身。这边江啸熊看得分明,大惊:“夫人小心!”

“什么?”崔小小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问了一句,只觉背心一凉,两剑一刀从后背插进,前胸冒出,已被扎了三个透明窟窿。

朱文羽顺手一掌,横扫过去,那两个杀手知道厉害,连忙弃了刀剑,齐齐后退,手一伸,又从身后抽出两剑一刀来,执在手中,江啸熊都呆了,崔小小也呆了,呆呆地低头望着自己胸前露出的半截刀尖剑尖,脑袋中一片空白,身子摇摇欲坠。

“小小-----”江啸熊一阵惨号,发狂一般几步抢了过来,一把扶住崔小小,哪知那崔小小已是无力,又是身子肥硕沉重,江啸熊一扶之下,一个没抓稳,连着崔小小一道软倒在地上。江啸熊坐在地上,将崔小小搂在怀中,连声急呼:“夫人!夫人!快醒醒!你别死啊,夫人……小小,小小啊,你快醒醒啊,别死啊,小小……”说着说着已是满脸泪痕,声音哽咽,泣不成声。

崔小小似乎有点知觉,微微睁开眼来,望着搂着自己的丈夫,不再有原来泼悍之色,嘴角泛起一线微笑,一时间还露出一丝少有的妩媚,右手微微往上抬起,似乎想去摸江啸熊的脸,口中轻轻叫了一声:“死鬼……”但终是受伤极重,那屠龙杀手的刀剑之上又涂了剧毒,只觉眼前金星乱窜,一阵发黑,全身无力,颇为困倦,只想好好地睡上一觉,终是慢慢合上眼睛,气绝而亡。

江啸熊一时间呆了,怔怔地望着妻子的脸,一动不动,脑中一片空白,十余年两人相依为命,崔小小虽然脾气暴躁一些,打打骂骂的不断,像只母老虎一般,但他却知她对自己也是全心全意的,此时突然感觉到这个世界上只剩下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了,怀中相濡以沫数十年的人睡了过去,却是再也不会醒过来了,再也不能和她说话了,再也不能听到她每天骂自己死鬼,骂自己“不想活了”的话了,他不知道以后怎么办,怎么生活。他的脑中一片空白。

朱文羽也停了下来,这崔小小虽说凶恶异常,对自己也是下手毫不容情,但死得如此惨,见之也不禁心下恻然,怔怔地望着江啸熊紧紧抱着崔小小,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其他屠龙杀手依旧与那些武当弟子,加上谢非周元等人剧斗正烈,除了唐韵玛雅和朱文羽三人,无人注意到坐在地上的江啸熊。约过了一盏茶功夫,那江啸熊突地一声长啸,声音中充满悲楚愤恨,弄得殿中人人都朝他看来,只见他慢慢将崔小小放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替她拢了拢头发,再爱怜地深望一眼,又是一声长啸,身形突地跃起,挥掌便朝离他最近的黑衣屠龙杀手劈去,只见他双掌飞舞,泛起阵阵青雾,一丈之内都能感到一股森森的阴冷,显是出尽全力,身形如鬼似魅,连连攻向最近的黑衣屠龙杀手,这一来大出各人意料之外,转眼间便已被他掌毙二人,那两个屠龙杀手倒下之时众人皆可见到二人脸上也是泛起紫青之色,连嘴唇上都结了一层冰霜!

------------ 第二十七章 魏公之死(3) “冰崖十八攀?!”唐韵脱口而出。

此时那江啸熊使出的正是天山派的独门轻功“冰崖十八攀”,只见他前驱后退,快速异常,几乎看不清他的身形,与朱文羽独创的“反弹身法”轻功也是不相上下,兼之双手的“冰魄寒光掌”阴风阵阵,那些屠龙杀手醒悟过来,纷纷持剑执剑反击,可那江啸熊似乎已是根本不在乎自己的性命,若非致命的来招根本不避,只求毙敌,几乎是每一掌都结结实实地打在一个屠龙杀手身上,那些屠龙杀手服了云南五毒教教主“飘渺仙姝”何红花配制的蛊毒,不怕疼不畏死,但这江啸熊的“冰魄寒光掌”比坚冰还要冷上几分的掌力却是经受不住,加上江啸熊每一掌都是全力施为,挨上一掌便即倒地不起,挣扎几下便即毙命,几招下来,又是五六个杀手倒毙于地,一时间倒令谢非一干人和那些武当弟子都闲了下来,连正在剧斗的灵月灵镜与青峰三人也是停下手来,目瞪口呆地望着江啸熊。

这江啸熊当年乃是天山派的杰出弟子,论武功可说绝不输于如今的武当掌门青峰道长,只不过蛰伏十余年未出,后来行走江湖时又有意避开天山派弟子,少行引人注目之事,故而声名不显,此时倾尽全力,再加上那些屠龙杀手所服的蛊毒对天山派独门武功的冰寒之气根本无用,那些杀手自然不是敌手,如此又过得三四十招,只听江啸熊又是一声长啸,身形腾空而起,如同一只大雕一般,双掌结结实实地击在最后一个屠龙杀手胸前,那杀手也是脸色突地乌青,软倒在地气绝而亡,待江啸熊身形落地,众人才发现他前胸后背鲜血淋漓,至少有十余道伤口,已如一个血人一般。

只见他静立半晌不动,脸色又由惨白泛起一丝红润,双手上的青雾也消失不见,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朱文羽身边的唐韵,看得唐韵心中直发毛,不自禁地朝朱文羽身边凑近了半步。江啸熊又看了一眼朱文羽,再转过眼神望着唐韵,突然开口:“告诉沈师叔一声,就说秋侠对不起她老人家,对不起天山派,让她老人家伤心了。”声音嘶哑,还未等唐韵反应过来,他已慢慢走回崔小小身边,浑身的鲜血冉冉而下,滴了一路,仅两丈余远的距离对他来说却如同千山万水般艰难,每一步都似乎要费很大的气力。

朱文羽暗暗摇了摇头,这江啸熊方才之举简直就和寻死无异,全然不顾自己受伤,只求毙敌,且不说那些屠龙杀手的刀剑上都涂有剧毒,仅就这全身的外伤内伤,流血不止,铁打的人也经受不起,就算即刻医治,恐怕也只有半分活命之望。

那江啸熊,也即沈秋侠慢慢蹭到崔小小的尸身边,缓缓坐下,用尽全力将崔小小硕大的身子抱在怀中,又轻轻替她扯了扯衣襟,拢了拢头发,望着她紧闭的双眼,微微凑过去亲了亲崔小小的脸,轻轻道:“小小……小小……这回我们终于不用……不用再躲着什么人了,再也没有人能分开我们……小小,走,我们……回家去……吧……”声音越来越低,终于头一垂,贴在崔小小的脸旁,气绝而亡。

殿中众人俱是屏息而观,似乎生怕打扰了他们,直至江啸熊搂着崔小小气绝,大殿中几乎是鸦雀无声,连落在地上的一根针都能听到,殿外则是山风呼呼作响,一股股寒气刮进殿来,与方才群起而斗之状天差地别。

“铛!------”地一声响,也不知是哪一个武当弟子的剑掉在地上,接着便如同倒珠子一般,一会工夫一把把剑便掉了一地,连着跟随灵月灵镜等一道与同门相斗的武当弟子也是把剑松落在地。

青峰看了一眼发怔的灵月灵镜,叹了口气,低声道:“两位师叔,放下剑吧。”

灵月一个激凌,醒过神来,看了看四周,屠龙杀手被江啸熊杀得殆尽,自己的亲信弟子也放下了剑,满殿的武当弟子还有谢非周元朱文羽等人都望着他。他又回头看了看灵镜,四目一触,又双双分开,灵月眼角动了动,长叹一口气,将剑往地上一扔,抬头望着殿顶,一声不吭。灵镜见状,也将剑一扔,看着青峰。

青峰朝铁风招了招手,耳语几句,铁风走到灵月身前,朗声道:“掌门人请两位师叔祖暂回屋歇息。”

灵月低下头来,看了看青峰,面无表情一语不发,随着铁风而去。灵镜也连忙跟上。

青峰又走到一旁的灵尘跟前,轻声道:“灵尘师叔,您也先回屋去吧。”

“哦。”灵尘失神地哦了一声,看了看朱文羽谢非等人,又看了看青峰,低头便朝殿外走去。青峰微一晗首,另一个武当弟子也连忙跟着灵尘而去。

“谢帮主,朱少侠,多谢几位相助,各位这边请。”青峰走到谢非朱文羽跟前,一摆手道。

接连几日,青峰都忙于处置山上的内务,灵月灵镜以下犯上,图谋掌门之位,被废去武功,关入忏心堂,灵尘此次虽与灵月二人一同谋事,但却事属盲从,着令闭关自省,独处一院,非得掌门之命不得踏出院墙一步,否则重加惩处,至于在院中习剑悟道修真,则随其自便,只需不出院门即可,还有跟随灵月等人一同起事的武当弟子,重则废除武功逐出门墙,轻则严加申斥,至此,这一场差点将武当山掀个天翻地覆的夺位之变总算尘埃落定。

朱文羽见青峰一直马不停蹄地忙上忙下,也不好打扰,只是与谢非唐韵等人一同住在武当派的客房之中,每日间不是游山便是练功,又或是玩笑嘻闹一番,武当派属道家,当年昆阳真人张三丰便是道士,不似僧侣般戒律精严,弟子下山采办菜蔬之时也买些肉食做来给朱文羽谢非等人食用,这才未让朱文羽又去打这武当山上的野兔子的主意,日子也觉着没这么难过了。只是众人说起当日江啸熊因崔小小身死而浴血掌毙十余屠龙杀手,终伤重而亡之事,不住唏嘘,都道是那自称秋侠的江啸熊一眼看去毫不起眼,更兼被老婆呼来呵去似乎毫无底气,却不料居然武功如此之高,更难得有情有义,崔小小一死,他宁愿以命相殉。

此时已是三月,初春即来,不过因是在山上,还仍未看到一丝的春的气息,自窗前向外望去,群峰顶上积雪皑皑,未见消融之色,众人俱是习武之人,这点子冬寒根本不算什么,只不过冷风呼呼吹来,仍是感觉到脸上被刮得生疼。只是有些苦了玛雅,因内功已失,虽也是一身武功不输于人,但毕竟怕冷一些,不但比别人穿得格外多些,连屋中也燃了炭火取暖。朱文羽本想着她是不是还能有重练内功的希望,但一想着师父的医术那么高也只能保住玛雅的性命,经脉实已是大损习不了内功,思来想去也只得罢了。

又过得几日,朱文羽等人在这武当山上住了几乎已有十日,这日朱文羽实在是等得心焦了,正想着是不是直接去找找青峰,却只见那青峰正朝客舍这边走来,跟在后面的正是铁风等弟子。谢非等人见了也连忙迎了过去。

“道长,怎么样?都处置好了?”谢非问道。

“师门不幸,出此大事,让谢帮主笑话了。”青峰的声音略显疲惫,显是这几日处理山上内务颇耗心神,又得惩戒首恶以警门下弟子,又须得网开一面以免弟子人心不稳,毕竟跟随灵月等人谋夺掌门之位的门中弟子也不在少数,基本都是灵月灵尘灵镜等人的亲传弟子等,总不可能一打就是一大片。

“处置好就好,道长无须挂怀,哪派没有不肖同门?只要不损武当派元气,整顿整顿便可,去此心忧,也许武当派更可发扬光大也未可知。”谢非安慰道。

“多谢帮主,但愿如帮主所言。唉……这几日劳烦几位在山上枯等,青峰实是过意不去。朱少侠,今日贫道此来便是想请各位往我望云坡一行。”

“望云坡?那是什么地方?”朱文羽有些莫名其妙。

“望云坡乃是我武当山朝灵峰下一处向阳的山坡,先师和本派的多数前辈大都安葬于此。”

“哦。”朱文羽恍然,不过却还是不明白青峰要带他们去那什么望云坡干什么,不过此话也不好直接出言相询,好在反正要去,去了也就知道了。

众人随着青峰出得门去,沿着山路慢慢行走,行至后山,果然看到一大片稍有平缓的坡地,那坡地上一点积雪也没有,显是着意打扫过,显得十分干净,坡地上种着不少青松,青松间零零落落地修着十余个凉亭,凉亭中各有一块石碑,几个道士正在清洁打扫,显然这儿便是青峰所说的武当派历代前辈的安葬之处了。想到当年威震江湖的武当七侠,上代武当掌门灵空道长等武林名宿都埋骨于此,谢非周元都是不禁凛然肃穆,朱文羽以前也掌听“雷霆剑客”南宫雷说起这些武当前辈之事,也是心中油然而起一种崇敬,丝毫没有了平日里那股子吊而郎当的浪子模样,更别说燕飞虹唐韵几个了,只有玛雅久处云南边荒,虽也隐约听到过这些武林名宿之名,但毕竟没多少印象,只是前几日听谢非朱文羽聊天时说起才略微听说了一些,左右打量了半天,好奇地插嘴问道:“道长,张真人也埋在这儿吗?”

------------ 第二十七章 魏公之死(4) 此言一出,饶是青峰出家之人,又是一派掌门,也略有些动气,只不过想到玛雅不过是一介不懂江湖事务的年轻少女,言语中不知进退也是自然之理,再说还是随朱文羽上武当山的,那日在真武观大殿中与那些屠龙杀手相斗也出了不少力,这才心中释然,只是看了玛雅一眼,只当没留意到玛雅这话中的不敬之意,和声道:“我武当开派祖师昆阳真人性命双修过百年,可谓证仙悟道,当日自觉即要羽化飞升,便召集门下弟子,开坛讲道后闭关,待得弟子们再进去时,他老人家已是仙迹杳杳,不知所踪。。这望云坡上只是有他老人家的衣冠冢一座。”

谢非闻言叹道:“昆阳真人修真百余年,已是神仙般的人物,有如海纳百川,鹰游长空,可与山川同寿,日月同辉。不但武功震古烁今,空前绝后,仅就他老人家的胸襟气度又岂是我等这些凡夫俗子所能望其项背的?单看此等羽化飞升便可知他老人家已是深得万法自然之妙。”周元青峰等人俱各点头称是。

青峰一边领着众人前行一边道:“此处共有我武当派第二代三代门人共二十余人,贫道为第四代掌门,每到此处,都是深感愧歉,这二十余年间武当派渐趋式微,在武林中已难复当年气象,每思及此都令贫道汗颜,贫道虽尽加勤勉,但中人之资,绝非人中龙凤,最多也只能算个守成之人,能尽心尽力保下武当派这份基业,贫道也就知足了。这边请。”

“本来灵月师叔他们想要这个掌门之位。”青峰续道:“若他们有德有能,真心实意中兴武当,这掌门之位让也就让了,我不当也没什么打紧,但当年掌门二师叔祖既未将掌门之位还给灵月师叔,也未传给自己的大弟子灵尘师叔,而是传给了师父,便是因为看出他们心胸狭獈,不能容人,若是让他们当上这掌门之位,不用说对外中兴武当门楣,就连门中不服他们的武当同门弟子恐怕也是死无憔类。就算是为武当着想,贫道也不能让这掌门之位落在他们手上……”

“掌门道长不用如此,不用说武当,任一个武林门派,对内乱之人处置都是一样的。”谢非安慰道:“灵月等人想当掌门,若是堂堂正正提出来,由所有的武当弟子公决,倒也光明正大。可他却乘道长离山之时突然发难,囚禁同门,更联合外人强夺掌门之位,仅就此举而言,心术已是不正,不配当这掌门之位,而且还是欺师灭祖之行,放在丐帮也须得自尽谢罪,否则就须得执法弟子执法处死。道长对他们的处置已是极为宽厚的了。”

青峰摇头道:“贫道倒不是为此叹息,只是灵月师叔如此行事,受门规处置,武当派又失了两位好手,本来便已大不如前的情势又受重击,武当中兴何日可待?好了,不说这些了,免得众位心情也不好……朱少侠,前面便是我六师叔祖殷梨亭夫妇之墓,上次贫道曾和少侠提起,想要少侠带一封书信,托信之人便是我六师叔祖母,只不过在此贫道还得再问少侠一句话,希望少侠能给贫道一个肯定的答复。”

“道长请说。”朱文羽正看着眼前的一座坟茔,坟前凉亭之中也竖着石碑一块,上面刻着几个大字:“武当二代弟子殷梨亭,妻杨氏不悔之墓。”心中正遐想着当年武当七侠联袟行侠江湖,个个武功高绝英姿飒爽锄强扶弱万众景仰的壮举,突听到青峰发问,忙收回心神道。

“朱少侠,贫道是想再问一句,少侠的师父是否便是我武当派的张无忌张师叔?他老人家如今人在何处?是否安好?”青峰满怀期望地看着朱文羽。

“是,师父是叫张无忌,而且师母也确实说起过师父是武当派中人,他现在隐居四川深山,一切都好,有明武明逊两个同胞双生的儿子,是我师弟,一个女儿,叫明昭,是我师妹。”

青峰闻言手中拂尘一摆,打个揖手深深一躬:“朱师弟。”

朱文羽一愣,方才反应过来,师父张无忌算起辈分来是青峰的师叔,自己可不正是青峰的师弟?不过朱文羽一时接受不过来自己居然一下子成了武当派的人,又一下子多了这么多同门,忙回礼道:“不敢不敢,道长,朱文羽不敢当。”

“既然朱师弟确实是张师叔的弟子,那贫道这份差使也算是可以交差了。”青峰转身向铁风略一示意,铁风便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来,青峰接过书信,恭恭敬敬双手托着望头上一举,放下来双手递给朱文羽,又深深一躬:“无量寿佛。”

朱文羽茫然地接过书信,只见那书信封得严严实实,略显陈旧,显是已有数年,且并未打开过。信封上写着几个娟秀的小字:“呈无忌哥哥。不悔上。”

“朱师弟,此便是我六师叔祖母给张师叔的书信。六师叔祖母虽比张师叔的辈分高出一辈,不过那只是因与六师叔祖成亲,这门亲事还是我武当开山祖师昆阳真人亲自促成的。六师叔祖母年幼之时与张师叔有很深的渊源,是张师叔千里迢迢将她从中原带到西域父亲身边的,一个十来岁,一个不到十岁,两个孩子吃尽苦楚,相依为命,情如兄妹,因此六师叔祖母一直称张师叔为哥哥,至死也未改。”青峰解释道。事实上当年殷梨亭与杨不悔这段婚事曾在武林中流传甚广,这杨不悔之母纪晓芙曾是殷梨亭的未婚妻,但却与明教光明左使杨逍相恋,生下杨不悔,自己却丧命在师父峨嵋灭绝师太掌下。但殷梨亭却也因此痛心成疾,后来杨逍因对殷梨亭心有欠疚,命女儿杨不悔好生照料殷梨亭,却不料杨不悔居然爱上了自己母亲的未婚夫殷梨亭,坚决要嫁为殷妻,众人皆觉大违礼义之道,匪夷所思,但昆阳真人张三丰却是深明大义,大力赞成且最终促成了这段佳话,一来有情人终成眷属,二来也真正消弥了武当派与明教之间的恩恩怨怨。后来二人之事逐渐为中原武林中人所理解称道,只可惜六侠殷梨亭当年曾受重伤,虽得张无忌及时救治,毕竟大伤元气,偶尔不慎风寒入侵竟致旧伤复发而亡,而杨不悔几年后也是郁郁而终,这段武林奇缘才算走到结局。这杨不悔虽嫁与殷梨亭,按辈分上来说成了张无忌的师婶,但二人一直感情极好,一个无忌哥哥,一个不悔妹妹。故杨不悔临终前留给张无忌的书信封皮上依旧写的是“无忌哥哥”四字。

“在下遵命,一定好好保存,当面交给师父。”朱文羽郑重道。

“还有一事烦请朱师弟。”青峰又道。

“道长请说。”朱文羽可没这么容易就这么认下这个师兄。

青峰似也并未在意朱文羽的称呼,续道:“朱师弟将此信交给张师叔之时,还万望转告张师叔一声,武当派如今声势大不如前,已无当年武当七侠行侠江湖的气象。如今派中又无出色的弟子,欲中兴武当也是力所难及。青峰恳请张师叔再出山,出任武当派掌门之位,让张师叔带领众武当弟子中兴我武当派,令武当派在中原武林中大放异彩,重振旧日声威。”

青峰此言一出众人皆惊,未料到青峰此次处置灵月灵镜等人,整顿武当,夺回掌门之位,却是心甘情愿将掌门之位让给张无忌,只为光大武当门楣,此等胸襟气度也是人所难及。

谢非在旁边插言道:“道长,张前辈虽说是武当七侠中的五侠张公翠山之子,与武当派渊源极深,但他隐居二十余年,恐怕轻易不会出山。况且,据老叫花所知,他也并非武当派中人,反倒是入了明教,被奉为明教教主,外公‘白眉鹰王’又是当年天鹰教教主,后来虽说退隐,最多也只能说是自成一派,很难说成是武当派中人。”他虽说此次帮着青峰夺回掌门之位,而且武当派也是名门正派,武当中兴有助于武林正义,但他毕竟身为丐帮之主,若是张无忌真的回来执掌武当门户,恐怕武当派将成武林第一大派,远远盖过丐帮“中原武林第一大帮”的名头,略有些酸溜溜地点醒道。

此等心思,同为一派之长的青峰自然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只不过这是人之常情,再说此事与丐帮无干,若张无忌真的同意出山,凭他是武当七侠中张翠山之子的身份,任谁也说不出什么来,更阻拦不了,故而此事关键还是在于张无忌愿不愿意出山而已,故青峰并未理会谢非,假装没听见,只是盯着朱文羽。

朱文羽心道:“好老杂毛,想把师父拖进来?师父一家在山里何等逍遥自在?若不是天衣盟的事,我都不想出来呢,和韵儿玛雅明昭几个就住在山里,打打兔子吃吃野味,那多自在?你倒好,居然想把师父又扯回武当派来替你打先锋,老杂毛你也不看看面子够不够?再说了,真要扯进来我岂不也成了武当派弟子?这些当道士的虽然比少林寺那帮光头顺眼得多,不过要说好玩恐怕也好不到哪儿去,岂不憋死少爷我了?居然还想让我给师父传话?嘿嘿,想得倒美。”心中虽是胡思乱想,嘴上却道:“呵呵,行,我转告师父一声。”心想大不了趁着师父不注意我随便提一句,反正是说了,交差了,师父不答应可不是我的事了,嘿嘿。

此事一了,青峰朱文羽谢非等人俱是无话,众人一时都静了下来,只听见山风吹过这望云坡,在松林间刮过,发出一阵低沉的呜呜声响。

------------ 第二十七章 魏公之死(5) “人生在世数十年,到头来也不过是黄土一堆,若道长不说,又有谁知道在这松林之中,凉亭之侧,埋着这么多英雄豪杰,江湖中有头有脸的大侠?”说话的是周元,他虽是谢非的师弟,但年纪却是比谢非大上三四岁:“不过话又说回来,哪一个不是终归黄土?若是能行侠仗义,为江湖景仰,就如武当七侠一般,此时虽然在这望云坡上,但侠名远播,就算再过十余年,百余年,江湖中人提到他们名字,还是谁都要竖上一只大拇指,称呼一声‘大侠’,这才叫不枉世上走一遭!”

“世事于我修道之人而言有如过眼烟云,几位师叔祖虽非道门中人,但毕竟身属道家,深得其中精妙,自然不会把什么身后虚名放在心中,几位老人家悲天悯人,锄强扶弱,尽心维护江湖正义,只为武林中少些邪恶,多些公理而已。”青峰道。

“嘿嘿,那是自然。”周元有些讪讪道:“老叫花就净想着留名,武当七侠乃前辈高人,见识过人,胸襟气度自然不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比得上的。”

“周帮主此言差矣。”青峰忙解释道:“贫道之意绝非是说周帮主拘于名利,周帮主身为丐帮副帮主,在江湖中行侠仗义,凭的自然也是本心,并非有意留名。事实上,周帮主在江湖中侠名远播,贫道也是十分景仰的。贫道所言只是说我等武林中人,既学了武功,便须得为武林出力,维护武林正义,铲除武林败类,并非只是为了那份虚名,而是让武林清静一些,各门各派和好相处。无论是否武林中人,心同此理,情同此理,情理俱是一样。便譬如魏国公徐达,领着义军赶走蒙古朝廷,为建国大明立下汗马功劳,百姓得以安居,此便是为百姓谋福,今日虽重病而亡,但百姓又哪会忘了他老人家的好处?……”

青峰一句话未说完,朱文羽谢非周元加上唐韵等人齐声叫了出来:“魏国公死了?”人人面现惊异之色,瞪着大眼睛面面相觑。

青峰一时倒被众人吓了一跳,迟疑道:“是啊,怎么?”

“你说是魏国公就是当今朝廷里的魏国公徐达?”朱文羽还怕听错了,又追问一句。

“除了他大明还会有几个魏国公?自然是他了。”青峰还是不明白朱文羽等人怎么表现得如此反常。

“几时死的?”

“我昨日刚接到弟子来报,说是上月,也就是二月二十,在京城魏国公府死的。据说是死于背疽重疾,只不过……不过……”青峰略有迟疑,吞吞吐吐道。

“怎么?快说啊。”朱文羽急道。

“……听弟子说,京城中都传说魏国公其实是被大明洪武皇帝赐死的。”青峰终于道。

“啊。”朱文羽一时愣了。

武当派身为中原武林名门大派,自然不可能与外界毫无联系,必然有许多武当弟子或是俗家弟子,不断为武当派打听武林中或是江湖上的一些消息,组成一张消息网,这张消息网自然比不上丐帮数十万弟子组成的那张大网,但谢非周元等人身在武当山上,与山下丐帮弟子并无联系,自然不知道最新的消息。昨日武当弟子将此消息告诉青峰,此事在大明来说是件大事,但对武当派来说,那只是朝廷大事,与中原武林,与武当派并不相干,故也并不在意,今日若不是偶然提起,朱文羽等人依旧不会知道这个消息。

但这个消息对于朱文羽来说实在是太突然了。

自那次在京城魏国公府朱文羽偷听到魏国公府的尤总管与戴兴成的对话,朱文羽便已认定魏国公徐达和天衣盟有很深的关联,后来被那戴兴成千里迢迢引到四川成都,在蒋宅之中被“如意剑”余世雄重伤,被玛雅救出送到丹棱山中养伤大半年,拜了张无忌为师,不但武功尽复,更学得“乾坤大挪移”神功,出山之后便到了北平城外的魏园,目的便是为了确认魏国公徐达与天衣盟的真正关系,徐达是不是天衣盟的幕后主使之人。谁知后来又碰上蒙古王子博格尔设擂一事,还有行刺燕王府,沙漠重伤,后来因听到少林方丈木云大师出事的消息赶到少林,再来到武当山,替青峰夺回掌门之位,几乎一年多一直便没消停下来,也一直未能确认魏国公徐达与天衣盟究竟是何种关系,是不是天衣盟的幕后之人,朱文羽本来还想着赶快拿了武当前辈留给师父的书信便赶快下山回京城去,继续打探消息,弄明白徐达与天衣盟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如果他们之间根本没有什么联系,那么对付天衣盟主要靠的还应该是武林中的力量,但如果徐达真是天衣盟主谋,则只能如实告诉洪武皇帝朱元璋,也就是朱文羽的“皇上老叔”了,让他来对付徐达,堂堂魏国公已不是他朱文羽和中原武林中人能够对付的了。徐达位高权重,要打他的主意,牵一发而动全身,须得极为慎重。虽然从内心来说,朱文羽真的不希望徐达会和那无恶不作的天衣盟有关,在魏园与徐达相处几日更令他相信魏国公还是原来他的宫中时看到的魏国公,不可能会有什么异心,但此事实在是事关重大,须得仔细求证方可定论。谁知在这节骨眼上,魏国公徐达居然死了?而且据说还是朱元璋赐死的,那么朱元璋为何要赐死徐达?魏国公徐达与天衣盟到底有没有关联?如果有,那么必定是首脑一级的人物,甚至于就是他一手创办,那他死后呢?天衣盟会变成什么样?如果说根本没有什么关系,那么这么一条好不容易抓住的关于天衣盟的线索却又断了,那天衣盟究竟在哪呢?

朱文羽左思右想,一时拿不定主意,脸上阴晴不定。

谢非周元等人也是震惊异常,便在几日之前,他们与朱文羽等住在武当派客房中,静待青峰整顿武当派之时,朱文羽便已详细和他们提起魏国公徐达与天衣盟可能的关系,虽说他们也认为徐达不太可能真的与天衣盟有什么干连,或是天衣盟的后台主使,但毕竟也是拿不准的事,都觉得实有必要仔细查探,若真的有徐达参与其事,就算他朱文羽和丐帮联合少林武当,整个中原武林全加上恐怕也难以对付这位手握数十万大军兵权的朝廷重臣,徐达只需一声令下,数十万官军铁骑就能轻易将各门各派灭个干干净净,要对付他,非得将皇上朱元璋搬出来不可,但若弄不到实证,便绝不可轻举妄动,以谋反罪名诬告这么一位开国元勋、朝廷重臣那也是杀头灭门的罪名。当时谢非等人便一力劝告朱文羽须得小心从事,仔细探查清楚,若徐达真的与天衣盟有关,就得想办法拿到铁证,方才能向朱元璋禀明,由朱元璋来处置,否则便绝不可轻易透露出半点风声。哪料到才过几日,便从青峰嘴中听到魏国公死于背疽的消息。关于徐达身患背疽的事朱文羽倒是知道一些,他在北平城之时徐达便是因此被朱元璋一纸圣旨召回京城养病,但青峰又说是京中传说徐达是被朱元璋赐死的,这便实在是蹊跷得很了。

朱文羽绝对敢肯定关于徐达与天衣盟之间的事自己没和朱元璋说起他不可能知道,因为实在是连朱文羽自己也不敢肯定,也没有真凭实据,很多都只是一些猜测而已,实在是很难说真的会有什么牵连。那么如果徐达真的是被朱元璋赐死就不可能和此事有关联,那么还会有什么事竟会让朱元璋下毒手要赐死这位跟随自己数十年,带领义军横扫中原赶走蒙古朝廷,建立大明江山将自己稳稳当当送上大明皇帝宝座,又领数十万大军镇守北疆让蒙古铁骑龟缩草原不敢南下,立下无数汗马功劳的开国功臣、大明的“柱石之臣”徐达大将军呢?朱文羽不明白,真的不明白,不论从什么方面来看都不明白。话再说回来,如果朱元璋并未赐死徐达,徐达真的只是死于背疽恶疾,那么京中又为何会传出这等传言呢?

但不管怎么说,徐达之死实在是件天大的事,朱文羽须得马上弄清楚其中的原委,弄明白魏国公徐达怎么死的,他究竟是不是和天衣盟有关联?若是没有,那么就须得再找更多的天衣盟的线索,免得他们如这次武当派内乱一般掀起武林中的一场浩劫,如今还不知道少林寺木雨为乱,木云方丈差点去见了佛祖之事是不是与天衣盟也有关联,若真的也是天衣盟搞的鬼的话,说明这天衣盟已是加快了手脚,把主意打到少林武当两大门派头上来了,若不加紧制止,定然还会掀起更大的风波。若是徐达真的是天衣盟的后台主角,那么他一死,天衣盟又会怎么样?天衣盟中有黄金蝶、余世雄、冯恨元、杜风以至于江啸熊何红花这些武林好手,还有一堆的屠龙杀手,若是就此散了还好,万一落到别有所图的人手中,更还不得把个中原武林弄个天翻地覆?依旧还是一场浩劫。无论怎么说,都须得赶快制止这些后果的发生才是。

“道长,我们恐怕得马上下山。”朱文羽想到此,径直向青峰道。

青峰一愣,他方才看到朱文羽谢非等人的表情,已知必有缘故,却也未料到朱文羽马上提出要即刻下山。“怎么?朱师弟,是和魏国公之死有关?朱师弟和魏国公也有交情吗?”他知道朱文羽是朝廷中人,还以为这只是朝廷中的事。

------------ 第二十七章 魏公之死(6) “不是,是魏国公可能和天衣盟的事有关,我须得赶快赶回京城去。”朱文羽不似谢非还顾着礼数,口中一边解释一边已是开始离开望云坡朝客房那边走去。青峰谢非等人连忙跟上。

“天衣盟?魏国公和天衣盟有关?”青峰又是一愣,这消息实在是太意外了,不过已来不及细想,朱文羽在前边走得很快,青峰一愣神下,赶快紧赶几步。

事不迟疑,朱文羽等人匆匆收拾好包裹行李,又将杨不悔给张无忌的书信细细贴身收好,原先朱文羽从地方上的任总兵处借来的数十匹军马仍养在武当山上,本来打算下山后交给地方上的官军让他们代为还给任总兵的,此时事情紧急,正好派上用场,自然是用过之后再还了。

众人又商量“铁手天龙”谢非身为丐帮帮主,离开丐帮总舵已是数月,帮中定是积下不少要事,便由谢非领着燕飞虹先回洞庭君山丐帮总舵,周元与朱文羽等人一道因京城打探消息,随时通过丐帮的消息网互通讯息。

诸事安排已毕,青峰等人还须得在武当山上料理余事,只是约好若事有紧急,真到对付天衣盟之时,只要朱文羽一个消息,武当派便可千里驰援,朱文羽心道:“狗屁,要真打起来了,你这来个千里驰援,那边少爷我的骨头都和木空老和尚一起喝酒去。”不过他并非不知好歹之人,自然知道这是青峰的好意,何况再怎么说,有武当派这么一个中原武林名门大派帮手,对付天衣盟自然是有益无害,故而还是再三表示感谢,着实客套了几句,然后便是和谢非周元燕飞虹唐韵玛雅一行六人施展轻功下山,过了“解剑石”到了山脚之下再由武当弟子牵出养在山下的马匹,各人翻身上马,打马扬鞭飞驰而去。那几匹马在武当山下养得膘肥体壮,又是任总兵讨好钦差大人特意精选的千里挑一的好马,跑起来自然是风驰电掣,只觉官道两边的树呼呼地朝后退去,初春的冷风迎面刮来,唐韵玛雅二人找了两块丝巾蒙在面上略挡着些冷风,朱文羽等几个男人自然没法学她们的,也只得任那冷风刮得脸上生疼,顶风而驰了。

六人马不停蹄,到了大的州县之境则凭着朱文羽那块钦差金牌找当地管事之人换上养精蓄锐的好马,换马不换人,经大侠郭靖曾镇守过的名城襄阳,下荆门,过当年三国关云长大意丢失以致最后含恨身死的中原要地荆州,沿长江东下,一连数日,饶是朱文羽谢非等人底子厚,也是累得筋疲力尽,至于唐韵和玛雅更是遭罪,平生里就没受过这等疲累,往日间需得半个来月的路程,居然一路马不停蹄地五天就赶到了岳阳,谢非燕飞虹按原来说好的回君山总舵,至于唐韵和玛雅,实在是支撑不住了,在朱文羽好话说尽再加故作发怒千方百计之下,终于同意让朱文羽在岳阳租了一船,走水路沿江东下赶往京城,周元朱文羽二人则继续快马东行。

四五日之后,朱文羽和周元便已赶到京城脚下,从武当山到京城两千余路径,寻常须走得一个月,这一回却是不过十天便赶到了,真个如同六百里急报一般。

才一入城,朱文羽便直奔魏国公府,果见那魏国公府门口白幡密布,门廊上那两个大红灯笼也严严实实裹上了一层白纱,写了个斗大的“奠”字,看来青峰的消息不假,魏国公确实已死。

眼下最为重要的是弄清楚魏国公的死因,究竟是死于背疽恶疾还是真个是被朱元璋赐死的。可这么一到魏国公府门口,朱文羽才发现真的不知道如何下手去问,自己虽和魏国公徐达相熟,却是除了上次三更半夜夜探魏国公府,白日里却从没来过,府中除了徐大胡子更是无人相熟,想问也无从问去,总不可能直接跑到内宫中去问皇上老叔“是不是你赐死的徐达”吧?。

朱文羽迟疑半晌,眼珠子一转,对着周元道:“臭老叫花子,你先到我家去,我去祭个灵去。”

“你家?臭小子,我哪知道你那狗窝在哪?”周元啼笑皆非,周元虽也来过京城,知道这魏国公府的地方,但哪会知道朱文羽的那个逍遥侯府在哪里?

朱文羽一愣,也是失笑:“好好好,算你臭叫花子有理,走走走,咱们先回去,我换件干净衣服再来。”可不是?这几千里路马不停蹄地赶过来,一身早已是脏污不堪,一身浅色长衫比之周元的那身油腻腻的百家衣也好不到哪去,就穿这身到魏国公府去祭灵?不被当成叫花子赶出来才怪,也是得回去换身衣服。

二人牵马而行,如今可是在京城,街上来来往往路人众多,没法纵马快奔,此时又是大明初建,吏治尚属清明,要真撞着行人的话,别说朱文羽只是个锦衣卫的副指挥使,就算是朝廷大员,恐怕也是不好交代,至于到时治不治罪那是另一码事,但在这大街之上却是指定要被那些衙门里的人抓起来的,面子上也下不来。二人只得牵着马慢慢而行,只是这两人衣衫脏污,周元更是典型的叫花儿打扮,居然还牵了匹马和一个文士打扮的公子并肩而行,倒也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二人心中着急,走路自然快许多,也才两柱香工夫便已到了洪武皇帝朱元璋赐给朱文羽的那座狗窝府前。门口两个门丁一见朱文羽,好似不相信一般擦了擦眼睛,仔细看了看才认出一脸风尘的朱文羽,忙打开大门,纷纷朝门里大叫:“少爷回来了!少爷回来了!”

朱文羽一招手,二人牵马便朝里走去。

“这臭小子,狗窝还不错嘛,象模象样的。”周元笑道。

“你以为像你那叫花子窝啊?什么时候我也去你住的地方睢睢去,就怕沾一身鸡屎!”朱文羽没好气地答道。

二人一进门,一眼便见沙漠和南宫灵二人从里屋出来。朱文羽喜出望外:“老鹰,木头,你们怎么来了?”

“沙兄在北平燕王府养伤,略略好些时便听燕王府的人说魏国公死了,我和沙兄二人商量一下,便立即动身赶过来了。周帮主好。”南宫灵笑道。

“师叔好。”沙漠冲着周元打招呼,他是丐帮帮主“铁手天龙”谢非的徒弟,正是“铁丐神龙”周元的师侄。

“死小高子,招呼好咱们家老鹰和木头没有?小心点伺候着,知不知道人家一个小手指头就能打得你满地找牙?呵呵!走走走,进去说进去说!”朱文羽笑骂道。

“小的哪敢?沙少爷和南宫少爷是少爷的朋友,也就是小人的主子爷们,小的哪敢不尽心伺候?不然不等沙少爷打我,少爷您就先把我打得不剩下一颗牙了。”小高子嘻笑道。

“哈哈,这还差不多,算你小子有眼色,没把眼睛长到屁股上头。拿着。”朱文羽说着将缰绳往旁边的小高子手里一扔,抢前几步朝屋里地走去。周元连忙赶上,也将马缰递给小高手,小高子自然也是嘻笑着接过。

“我们已来了六七日了。”四人在堂中坐定,小高子连忙布置下人端上茶,还有热热的洗脸水和毛巾。沙漠一边看着拿着毛巾擦脸的朱文羽和周元一边道:“魏国公死的消息由朝廷快递送到燕王府上,邓总管和我们说起,我们一商量,就借了两匹快马赶到京城来了。”

“瞧瞧瞧瞧,白都成黑的了,他娘的,真不是人干的事。”朱文羽将手上的毛巾朝着沙漠二人面前一摊,笑道。可不是?前几日和唐韵玛雅二人一路晚上还找个客栈歇上两个时辰,后来他和周元二人赶路就没擦过脸住过店,饿了路边买点干粮边走边吃,困了就随便找个地方睡一小会,这初春寒露的,好在二人都是习武之人,内功不弱还经得住,不过就是这脸上早变成灰色了,白毛巾一擦,自然是一盆黑水:“怎么样?臭老叫花,你这盆水可是上好的花肥。”朱文羽笑道。

“臭小子,你的也好不到哪去,算是入了我们丐帮了!我收你当个半袋弟子吧?嘿嘿。”周元自然是反唇相讥。

众人又是一片哄笑。“臭老叫花!”朱文羽笑骂,端茶喝了一口,“呸”地一声吐了出来,高叫道:“小高子!小高子!”

“来了来了,少爷,您要点什么?”

“谁叫你给我端热茶了?这么烫我怎么喝啊?不知道我不喜欢喝热的啊?给老鹰他们上了就行了,去,给我弄一大壶凉的来,才这么几天全忘了,我踢死你我,呵呵。”

“少爷。”小高子陪笑道:“这台面上的规矩您老人家也学学吧,老喝凉的算什么事啊?”

“嘿,你们瞧瞧你们瞧瞧,这哪像当奴才的?教训起我来了。”朱文羽笑骂道:“好了好了,算了算了,算你有理,凑合着喝吧,快下去快下去,我们商量事呢。”一边说一边连连扬手。

看着这主仆二人如两个活宝一般,哪像别的大户人家那般家法森严?南宫灵看着尤其觉得新鲜,和沙漠二人都是笑吟吟地看着不说话,只有周元笑骂道:“这臭小子,真是猴子变的,什么时候都上不得台面。”

------------ 第二十七章 魏公之死(7) “就你老叫花就能上得台面了?你倒上一个露出红屁股让我瞧瞧?”朱文羽对周元向来是唇来舌往顶着斗嘴的。

屋中又是一阵哄笑。

“怎么样?老鹰,这几天打听到什么消息?”哄笑一阵,朱文羽的话题总算转了回来。

“没什么有用的消息。”沙漠神色沉了下来,摇摇头:“我们想办法进了一趟魏国公府,只不过下面的人都忙,我和南宫兄又不是朝廷大臣,没人招呼,没法打听。大街上却是说什么的都有,有说徐达是得病死的,有说是皇上赐死的,就算是赐死,也有说是赐的毒酒,有的说是赐的蒸鹅,有的还说是赐了一把刀,更离奇的是说徐达是被气死的,反正是什么话都有,不知哪个真的哪个假的。”说着看了看南宫灵,南宫灵也是颓然地摇摇头。

“我一会就去一下魏国公府看看去。”朱文羽陡地大叫一声:“小高子!死哪去了?替我准备一身衣服,然后准备些礼品,我去魏国公府祭灵去!”

小高子连忙跑了过来,道:“少爷,我已叫人准备热水了,沐浴了再去吧?”

“沐你的大头鬼!”朱文羽笑骂道:“快拿衣服来,我这就换了去!回来再洗,臭小子你懂什么?等沐完了说不定黄花菜都凉了,还沐你个头啊?”其实去魏国公府祭灵也差不了这一柱香的工夫沐浴,只不过朱文羽心里着急。至于小高子的年纪比朱文羽还大几岁,只是朱文羽以前就称呼他“臭小子”的说惯了,谁叫朱文羽是主子呢?

“少爷,你……你这身上也太……味道太……那个了,还是沐浴一下再去吧。”小高子陪笑道。

沙漠和南宫灵也纷纷劝说朱文羽洗干净了再去,至少也显得尊重,打探消息也方便些。“朱兄,你洗洗至少打探消息的时候也不至于把别人给薰跑了是吧?”南宫灵倒是少有地开着玩笑道。

“行行行,你们有理你们有理,我洗我洗,我洗还不行吗?小高子,水烧好没有?要两大桶,臭叫花子也要洗洗他一身的臭泥!”

“那敢情好那敢情好。”周元一副垂涎三尺的神色让沙漠和南宫灵二人都忍俊不禁地笑出声来。

急匆匆结束停当,朱文羽换上素服,拿过小高子递来的祭礼单子,冲着沙漠和南宫灵说了一声:“我去了。”便急急出门而去,小高子则连忙令两个小厮抬着祭礼便跟在后面。至于周元,反正他也去不了魏国公府,还在大木桶里舒舒服服泡着呢,嘴里还不知哼着哪处荒山野岭的山歌小调,一副悠闲惬意的模样。

朱文羽一路未歇地赶到魏国公府,递上名贴,那全身戴孝的门房忙高声叫道:“锦衣卫副指挥使朱大人到!”

魏国公徐达身为一品大员,朝廷重臣,连当今皇上洪武皇帝朱元璋都令太子亲赐祭联前来祭灵,满朝文武官员自然也是争先恐后摩肩接踵一窝蜂般来祭拜,头几日将这魏国公府门前几条街全给各色各样的文武官员塞得满满登登,几日间几乎将整个大明朝廷往这魏国公府门口全部一一检阅了一遍。头七过后,京城中的官员几乎都拜过了,接着又是各地的地方官,特别是军中的将领,当年跟随徐达四处征战的将士,如今大多已是总兵一级的带兵军官,跟随徐达日久,念着旧情份,能来的都来灵前倒上一杯酒,敬上一柱香,职司要紧来不了的也都派了副手来代为拜祭,一拨一拨地又折腾了几天,老夫人曾严厉斥责过,魏国公升天,前来祭拜的都是朝廷官员,说不定啥时候就来了个一品大员,再加上如今魏国公去了,家中没了主心骨,在朝廷里的势力也一下子垮了七八成,对所有来拜祭的人无论官阶大小都须得恭恭敬敬的,不可有丝毫马虎,故而连着十来日家人们上上下下都忙了个头晕脑胀。

如今都是三七已过,基本上是该来的都来了,来不了的怎么也来不了,所以这两日魏国公府才算清静下来,家人下人也才有工夫喘口气歇两天。偏偏今日朱文羽来了,这门房一阵喊,倒一下把个魏国公府的下人们又惊了起来。朱文羽算起来还是今日第一位前来吊祭的朝廷官员,下人们自然是不敢怠慢,连忙将朱文羽迎了进去。

三柱香燃起,朱文羽站在灵前双手举过头顶,心中突然回想起当年自己小的时候住在内宫闲澜院中,那个大胡子的徐达陪同朱元璋在宫中散步,路过闲澜院,往往被朱文羽逮着非要他讲故事不可,还一边听故事一边扯着他那浓密的大胡子,未料到此时两个人一个躺在冰冷的棺材之中,一个在灵前焚香拜祭,更未料到朱文羽会发现一些蛛丝马迹表明那个曾经的大胡子可能和天衣盟有牵连而一直怀疑于他,连到他灵前来敬上一柱香时心中都想要查探一些消息,人生的周转际遇也实在是难说得很,当日徐达发出那爽朗的笑声看着朱文羽顽皮捣蛋之时,又有谁能想得到今日之事呢?朱文羽心中不禁涌起一丝愧疚:“大胡子,对不住了,小猴子非得弄明白你的死因不可,但愿你和天衣盟并没有什么相干。”

将拜香插入香炉,朱文羽环顾一下,只见几个身着孝衣之人跪在灵位之旁,为首的二人一个面现英气,显是武将出身,另一人则显得儒雅得多,自然便是徐达的两个儿子徐辉祖和徐增寿了,听沙漠说当今圣上朱元璋已有旨意令徐达长子徐辉祖袭了徐达魏国公的爵位。那徐辉祖也是朝中的一员大将,勇猛之士,只不过品秩不高,算起来比朱文羽还低上一级,只是这回一袭爵,便比朱文羽高上一截了。

“徐将军,徐大人,人死不能复生,请节哀。”朱文羽有意和二人套交情。

“多谢朱大人。”徐辉祖显是前几日已经哭累了,此时虽是沉着脸,却是并未有哭声,不过沙哑的嗓子仍让人感觉到一种深深的悲楚。

“朱某以前住在宫中,和魏国公相交甚好,不知二位大人听说过没?”看徐辉祖颇为冷谈,朱文羽又道。

徐辉祖其实并非他意,一来他带兵常年不在京城,京城中的事知道得不多,朱文羽来灵前拜祭,对他来说也只是朝廷官员的情分,他只要照着规矩答礼也就是了,再说他带兵出身,性子直爽,此次父亲死得也有些蹊跷,他身为臣子虽然不敢有怀疑皇上的念头,但毕竟心头有些疑窦,也没什么心思多理朱文羽,故脸上并无多少神色。跪在稍后一点的徐增寿却不同,他是文官,常年待在京城之中,多少知道些朱文羽的来历,也听父亲偶尔说起过,故插话道:“先父曾与增寿多次提起过大人。”

“哦。”朱文羽心中一喜,忙道:“徐将军,不知我可否和徐大人单独聊聊?”

“二弟,你带朱大人去蝴蝶谷吧,这里我守着。”徐辉祖虽有些不明白朱文羽想干什么,不过却也懒得琢磨,闻言回头对徐增寿道。

“是,大哥。”徐增寿道,站起身来,拍拍膝上的灰尘,手一摆:“朱大人请。”说罢当先而行,朱文羽连忙和旁边的下人扬扬手:“你们先回去,我完事自己回来。”说毕快走几步,跟着徐增寿朝里走去。

徐增寿在前面带路,转了几个弯,走到一间不起眼的屋中,只见堂上匾额上几个金色大字“蝴蝶谷”。朱文羽莫名其妙,不明白这儿的名字怎么和寻常官宦人家中的什么阁什么堂之类的大不相同,明明是一间偏房,非得叫什么“蝴蝶谷”?

“徐大人,此处为何称为蝴蝶谷?”

“哦,这是先父取的名字,家中的房舍先父都取了些奇怪的名号,据说都是当年先父所到之处,蝴蝶谷,汉阳渡之类的,朱大人请坐。来人,上茶!”

待下人将茶端上,“朱大人请。”“徐大人请。”两人都各泯了一口,放下,互相看了看,一时间两人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屋中顿时静了下来。

“徐大人。”朱文羽终究忍不住首先开口。

“朱大人。”徐增寿连忙一拱手。

“徐大人,方才徐大人说以前曾听令尊大人说起过朱某,想必知道在下对令尊大人实在是十分景仰,而令尊大人对在下也是十分眷顾。”朱文羽漫无边际地开始扯,思索着从哪开始问起。

“这个……不瞒朱大人说,家父旧年回到府中,也确实常提起大人,只不过那时,请恕徐某冒昧,那时朱大人年纪尚小,倒是并未听说家父如何照应大人。”朱文羽听到此话,一阵泄气,谁知那徐增寿话锋又转:“只是听家父说起大人的口气,倒确实是十分喜爱大人的,不过那也已是数年之前的事了,这几年来家父长年镇守北疆,极少回京,便未曾听家父说起过。不过这次家父回来,又提起在北平城外与大人见过一面。”

“是啊是啊,在下与令尊大人已相识多年,那还是在在下冲龄之时。”官场上的这些文绉绉的应对朱文羽自是熟悉得紧,平日里最烦的就是这些,哪会有心思来和徐增寿磨叽?只不过今日是别有所图,也只好勉强应付着来。“总之令尊大人乃是在下十分崇敬之人,十分仰慕魏国公的风范。”

------------ 第二十七章 魏公之死(8) “不敢不敢,大人过谦了。”徐增寿仍不知朱文羽究竟想说什么,只好含含糊糊答应着。

“谁料北平城外一别竟成永诀,实是令人可叹。”朱文羽叹道。

“人生在世本就如此,世事无常,朱大人不必如此。”徐增寿仍是莫名其妙,小心道。

“只不过这次回京,朱某却听到不少传闻。”朱文羽陡地一转:“各式各样的传闻都不少,在下实在是不明白为何会有这些传闻和谣言。不知令尊大人逝去之时徐大人是否在身边,当时情形如何不知徐大人能否见告?”

徐增寿小心地看了一眼朱文羽,问道:“朱大人是皇上派来的吗?”

朱文羽不置可否地笑了一笑,道:“在下今日方才从外地回京。”说着从怀中掏出那块朱元璋所赐的金牌晃了一晃,又收回怀中。

徐增寿身为朝廷官员,自然看得出来那是块御赐金牌,便以为朱文羽真的是朱元璋派来的,连忙站起身来恭恭敬敬躬身行礼,朱文羽连忙站起还礼。徐增寿哪知道这块金牌是朱元璋赐给他行走江湖时节制地方官用的?还以为就是派他来问这些话的,被朱文羽打个马虎眼给唬了过去,自然是不敢不说实话,一言一词慢慢地细细道来,朱文羽这才了解到一些内情。

原来魏国公徐达因身患背疽被朱元璋一道圣旨调回京城养病,刚回京城,朱元璋便派了太医来府中看病,开了方子细细调理。本来徐达这恶疽长在背上,十分凶险,哪知他数十年戎马生涯打熬得一副好身骨,再加上又渐入隆冬,天气寒冷,这恶疽倒也不再恶化,再加上朱元璋嘱咐太医不吝惜药材,无论多珍贵的奇珍异草,只要于病有利,都是照用无误,像百年灵芝千年龟壳拳大何首乌之类的珍奇药材也不知用了多少,过了新年,倒也日见好转,精神见旺。

这日宫中朱元璋突发奇想,命左丞相胡惟庸召集当年随朱元璋一道打下大明江山的老臣旧将入宫,摆起宴席一边喝酒一边聊聊旧日情份,魏国公徐达则因身患背疽在家中养病并未入宫。哪知席中朱元璋突然命太监给徐达送来一份圣旨,说是宫中旧臣赐宴,令徐达共享,谁知徐达一看赐物,眼中流下泪来磕头谢恩,当众吃下赐物,徐增寿还以为父亲是感动的,谁知待那太监走后,徐达却是一言不发。晚上徐达突然将徐增寿叫到房中,对他说了许多话,言词中竟然似乎有自尽之意,徐增寿不明所以,但看父亲神情不对,怕出什么事,不敢离开。徐达如交代后事般说了一通话之后便令他回房,徐增寿怎么也不肯,僵持好一阵,徐达方才开口。原来皇上所赐的是一只蒸鹅,徐达与朱元璋俱是安徽濠州人,濠州老家有个说法,说是身患背疽之人最忌吃蒸物,尤其蒸鹅,一吃必毒发身死。朱元璋不可能不知道老家这个传统,也不可能不知道徐达也听说过这种说法,如今徐达身患背疽重疾,朱元璋竟然还是赐吃蒸鹅,用意其实已是十分明显,便是要赐死徐达,这层意思,不是濠州同乡之人绝难领会,然徐达却不能故作不知,也不能明说,含泪当着太监之面吃下蒸鹅,谁知却并不毒发,但朱元璋在此之前对付老臣旧将的手段徐达是早已深惕于心的,淮安侯华云龙,德庆侯廖永忠以及算上死得不明不白的刘基刘伯温,徐达心知如果朱元璋有心杀自己,是不可能眷恋旧情的,如此以赐蒸鹅的形式赐死,不事声张,料来不会祸及子孙,这已是格外开恩了,徐达心中十分明白。朱元璋既已明明白白地表达了这层意思,那么就算吃蒸鹅死不了,徐达也只能服药自尽以示领旨了。徐辉祖当时身在京外统兵,并不知晓详情,徐增寿怕兄长脾气暴躁也不敢明说,只是深藏于心,家中余人虽觉得老爷不知为何服药寻了短见,实是令人不解,却也不知此中原由,徐增寿虽心中明白,哪敢与人说破?只是此时因朱文羽乃锦衣卫副指挥使身份,以为乃是朱元璋派他来问话的,不敢隐瞒,如实禀报,反正徐达乃是朱元璋所赐死的,明白原由,只是来问一下当时的情形而已。至于徐达服药前说过些什么,徐增寿满口发誓徐达只是望北边皇宫方向叩头谢恩,泪流满面,不断回忆当年跟随朱元璋南征北战打下大明江山时的旧事。至于这到底是真是假,或者只是徐增寿以为朱文羽乃朱元璋所派之人故而假说一通以示忠君之意,朱文羽已是分不清了,但至少也明白了不少内情。

朱文羽所不知的是,正因此事,徐增寿便对朱元璋心中含愤,后来朱元璋驾崩,而太子朱标早死,朱元璋遗命立皇太孙朱允汶登上皇位,是为明建文帝。后燕王朱棣起兵夺皇位,朱棣虽是徐达的长女婿,徐达长子魏国公徐辉祖的嫡亲妹夫,但徐辉祖忠于建文帝,带兵勤王,率大军与燕王的军队数场血战,可老二徐增寿却是暗通姐夫朱棣,在京城中作为内应,其因便是由今日朱元璋赐死徐达之事而来,结果被建文帝所觉亲手斩杀于左顺门下。其后朱棣攻下京城,登基为永乐皇帝,建文帝则不知所踪,朱棣因感徐增寿之功,追封其为定国公,是故徐达一门有魏国公和定国公两个世袭爵位,所谓“一门二公”,在有明一朝是绝无仅有的。此是后话不提。

从魏国公府出来,朱文羽的心中沉甸甸的,他真的没料到传言居然会是真的,徐达竟然真的是被当今皇上朱元璋赐死的。他想起当年徐达还曾和朱元璋一起并肩而行在内宫花园中散步,边走边闲聊,有说有笑的,一点不像君臣,完全是几十年的老交情的模样,实际上也确实是几十年风风雨雨共打江山的兄弟,可此时却是一道圣旨一只蒸鹅,一句话就让一个活生生的大活人,几十年的兄弟服毒自尽。原来淮安侯华云龙,德庆侯廖永忠被朱元璋赐死之时朱文羽年纪尚小,再说也不熟悉,感受还不深,但那魏国公徐达却是原本便认识的,自己还曾被那个大胡子抱在怀里嘻笑打闹,此时却已成一道旨意下的一具尸体,这一切都令朱文羽突然感觉到厌倦,感到心中空空的,原来心目中十分亲近的“皇上老叔”也突然感觉到陌生起来,让他有些茫然有些失措。

他突然想起来,此事恐怕还得再问问他那位“皇上老叔”,看看这位“老叔”赐死徐达究竟是不是因为天衣盟的事,如果是的话,那么又有些什么消息,下一步准备怎么对付天衣盟。只是此时天色已晚,进宫已来不及,只能明日再进宫了。

回到府中,沙漠南宫灵周元等人一直都坐在堂中等他的消息,见他进来,俱都站了起来,六只眼睛齐齐望着他,却见他脸色阴沉板着脸一语不发,完全不似平日里那副吊儿啷当似笑非笑的模样,心知必是打探出什么消息,却又不好问,只是眼睁睁地看着朱文羽拖着步子走进堂中,一屁股坐在骑子上发怔,半晌不语。

“喂,我说臭小子,打听到什么,你倒是说话啊。”好半晌,还是周元沉不住气,忍不住开口问道。

“魏国公……”朱文羽的声音透着疲惫:“徐达……是被老叔……赐死的。”

“啊。”这个消息虽然并未出大家事先估计的几个可能性之一,但消息一证实,还是令其余三人颇感惊讶。

“为何?”南宫灵问道。

“我要知道为什么我就不坐在这儿了。”朱文羽颓然道。

“朱兄你给说说详细情形,我们再仔细商议。”沙漠一边道一边递过来一杯热茶。

“嗯。”朱文羽接过茶狠狠喝了一口,定了定神,便将此去魏国公府祭灵,和徐达的二子徐增寿打听消息的前前后后一五一十一字不落地说了一遍。

“皇上老叔赐蒸鹅,明摆着就是要赐死,和摆瓶毒酒没什么两样,魏国公就算吃了不死,自己也知道活不成,还不如乖一点自己吃药,还免得满门抄斩了。这样,徐大胡子就死了。”最后朱文羽总结道。

听朱文羽说完,沙漠南宫灵和周元三人也不说话了,俱在细细思索。

“朱兄,那个尤总管呢?他在吗?”沙漠沉思半晌,突然问道。

“哟,这我倒是没注意,不过当时好像没见着他,也说不定出去办事了。”朱文羽仔细回忆着:“好像没有,对,没有,确实没有。”朱文羽肯定道。

“哦。”沙漠沉思道:“这位尤总管是我们如今已经知道的必定是属于天衣盟的人物,他不在,会不会说明天衣盟确实已被皇上悄悄铲除了?”

“不知道,这我确实不知道。反正今天确实没见着他。”朱文羽抬头望着沙漠。

“此事我总觉得有些蹊跷。”沙漠道。

“怎么?”朱文羽南宫灵和周元的眼睛又齐齐盯着沙漠。

“朱兄,你回想一下,我们是因何怀疑天衣盟与魏国公有关的?”沙漠反问道。

------------ 第二十七章 魏公之死(9) “那是我在四川丹棱县和杜风那王八蛋打了一架之后,师母救了我,我和韵儿回京城,在襄阳和你见着了,在那叫什么聚龙山看见戴兴成那个死鬼,一路跟着到京城,看到他进了魏国公府,从那时候起我们开始怀疑徐大胡子,后来我去偷听,才听到魏国公府的那个什么尤总管确实便是天衣盟的人,那回还弄明白了青城派的‘如意神剑’余世雄是天衣盟的盟主。”朱文羽回忆道。

“正是,朱兄,我们费了许多工夫经过许多周折才探听到魏国公可能和天衣盟有关,这还是因为我等一直在和天衣盟打交道。皇上在深宫之中,每日多少大事要处置?他如何会知道魏国公和天衣盟之间的这些事?”

“这些事哪会要皇帝老儿自己动手?只要他一句话,多少人帮着他打探消息?这有什么不知道的?”“铁丐神龙”周元抬着扛。

“可再有多少探子,没有如我们这般和天衣盟面对面交过手,也很难打听到比我们知道得更为详尽的消息。”沙漠慢条斯理道。

“这……”周元也一时没词了。

“还有最为关键的一点。”沙漠又突道。

“什么?”朱文羽三人齐齐问道。

“朱兄是皇上钦命来对付天衣盟之人,皇上要对付天衣盟,不可能不告诉朱兄一声,要么听朱兄说一下打探到的天衣盟的消息,要么告诉朱兄他直接对付魏国公,朱兄不用再费什么心去查天衣盟之事了。就算是事情紧急不及通知,但今日魏国公的三七都已过,二十余天了,怎么着皇上也该找朱兄说这事了,可到现在为止仍是一点消息没有。”沙漠冷冷道。

“哎,我说老鹰,你什么意思你就直说吧,你说来说去这么多我头都大了。”朱文羽苦着脸扬扬手道。

“我是想说,就算皇上要赐死魏国公,也不可能是因为天衣盟之事!”沙漠斩钉截铁道。

三人闻言俱是一惊。“那又怎么了?”周元忍不住开口。

“如果皇上并非因魏国公和天衣盟之事而赐死徐达,那么就可肯定两件事。其一:天衣盟和魏国公之间究竟有何关系我们仍还没弄清楚,没有皇上那边更多的旁证,我们手头就还是只有以前所知的消息,仍旧不能断定魏国公和天衣盟有没有关。其二:既然皇上并非是因天衣盟之事赐死徐达,连两个儿子都不曾株连,也就更不会随意牵连其他之人,那个什么尤总管之类的天衣盟的势力恐怕依旧会猖狂得很,还须得我们认真对付……”

沙漠正一条一条剖析,突听得小高子急匆匆跑了过来:“少爷,少爷……”

“什么事跟火烧了屁股一样?”朱文羽不耐烦道。

“少……少爷,锦……锦衣卫指挥……指挥使何大人求见。”小高子一边结结巴巴说一边递过一张名贴。

朱文羽住在这府里,除了刚开始侍卫朋友们来赌钱吃喝的人多,后来便是“雷霆剑客”南宫灵在府中设灵那回,来过不少祭拜的官员,紧接着朱文羽便出京去山东南宫世家了,再往后便极少在家,上次回京也不过就呆了不到一月,平日里这府里是极少来客人的。更何况此时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便是别的官员府里,照理说到这时分也已是很少有客登门,今日朱文羽刚回到家,居然便有来客登门求见,而且还是自己这个锦衣卫副指挥使的顶头上司,只听到过名字从来没打过交道的锦衣卫指挥使何文灿何大人?朱文羽沙漠等人面面相觑,一时都弄不明白这位何大人怎么会此时突然登门,和他朱文羽能有什么话说?

稍一愣神,朱文羽反应过来,忙叫道:“请请请,小高子,快请,上茶上茶。”

“我们几个回避一下。”沙漠忙起身道。因不知何文灿来意,又是锦衣卫的朝廷官员,沙漠南宫灵两个没有功名在身,周元更是个老叫花,并不方便在场。

“嗯,你们到里屋就成,没事。”朱文羽扬扬手。

不一会,小高子果然引了一个人进来,只见那人中等个子,身着寻常长衫,长得白白净净的,一眼看去便是一寻常文士,没有丝毫特异之处,可说若是白日里走在大街上便无人会注意到他,谁会料到这位便是当今皇上朱元璋跟前的红人,跟随朱元璋多年,专司打探消息搜集敌情的得力臂助,在朝廷中都是大有声名的京城防卫统领,锦衣卫指挥使何文灿何大人?

“朱大人,何某冒昧求见,实是打扰了。”只见那何文灿见到朱文羽,含笑抱拳道。

“不敢不敢,何大人你是我的顶头上司,应该是我去求见你才对,让何大人屈尊来我寒舍,实是罪过,阿弥陀佛,请进请进。”朱文羽露出招牌式的嘻笑道。

“哈哈哈哈,朱大人果然风趣。”何文灿大笑道:“何某和朱大人虽未曾谋面,但神交已久。朱大人在内廷居住多年,乃是当今圣上十分宠信之人,何某哪敢自称朱大人的上宪?你我不过同朝当差,一起办好皇上的差使罢了。”

二人相视大笑,朱文羽也觉着此人言谈豪爽,不似燕王那般冷竣寡言,颇合自己胃口。

二人堂中坐定。“朱大人今日刚回京吧?”何文灿一边拂着碗中的茶沫一边漫不经心开口道。

“是啊,何大人如何得知?”朱文羽讶道。

“之后又去了魏国公府?”

“呵呵,何大人厉害,一举一动都瞒不过何大人的眼睛。”朱文羽似乎这时候才想起眼前这位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何文灿何大人乃是锦衣卫的指挥使,而锦衣卫的职司中有一项重要职责便是督察京城朝野异动,可说京城中没有什么事能瞒得过他何文灿,朱文羽身为副指挥使,又是朱元璋身边的红人,他的行踪自然也是何文灿关心留意之事。朱文羽想到自己一举一动都有人在暗中察探,心中涌起一丝不舒服的感觉。

“呵呵,不知朱大人到魏国公府打探到些什么消息?”何文灿放下茶碗,望着朱文羽。

“啊……打探什么消息?”朱文羽一时没反应过来。

“呵呵,朱大人不用隐瞒,此次朱大人去魏国公府,不外两件事,一件是原来皇上交给朱大人的差使,查探关于天衣盟之事,想来此事与魏国公没什么关系,那便只可能是另一件事了,那便是魏国公的死因了,却不知朱大人打听到些什么消息没有?”

“呵呵,何大人很清楚啊。”朱文羽讪笑道。

“皇上对魏国公的死因也十分关心。”何文灿知道这朱文羽在朱元璋面前也算是个红人,以他跟随朱元璋数十年的经验,自然不会轻易和朱文羽闹僵,假装没听出来朱文羽话中的讥讽之意,只是自顾自地继续说:“本来皇上以为魏国公乃是因背疾复发而亡,但朝野和市井之中都有各色传言,说是魏国公是被皇上赐死的,皇上为此十分震怒,令何某一来调查一下魏国公的真正死因,二来追寻谣言的来源,严办造谣生事扰乱朝纲的不轨不徒。我等锦衣卫既是如同皇上的耳目,此等差使自是责无旁贷。朱大人今日一回京便去魏国公府祭灵,想必也是对魏国公的死因有所怀疑,进去了近一个多时辰,应是打探到一些消息,故何某冒昧登门求教,想问问朱大人打听到什么消息,还望朱大人不吝赐教。”

朱文羽听何文灿说起前面几句,还以为这只是皇宫中那位皇上老叔不欲有人知道赐死徐达之事而装模作样要调查一番,可到后来却是越听越奇,听这何文灿所言,朱元璋竟是确实不知徐达的死因,难道不是他一道圣旨赐死魏国公的吗?朱文羽忍不住追问道:“皇上命何大人仔细调查魏国公的死因?”

“正是,严查造谣生事之人也是一件,不过皇上很显然最关心的还是怎么会出现那些谣言,是不是魏国公的死因真个有什么蹊跷之处,严令何某尽速查办。”

“哦……”这一消息大出意外,朱文羽不禁沉吟下来。

“何某担任锦衣卫指挥使之职,京中官员大多知晓,很多事何某都不方便出面打探,恐怕也探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朱大人在内廷时曾与魏国公十分熟识,今日到魏国公府,必有所获,只是不知朱大人是否方便告诉何某,或是明日入宫直接向皇上禀报?”何文灿试探着问道。这话若是对着别的官员说,哪怕对方是朝中一品官员,恐怕也会乖乖将实情相告,毕竟何文灿所率的锦衣卫的势力这几年发展极速,隐然已成了朱元璋亲信中的亲信。可面对朱文羽,一来虽说何文灿以往也花过一点精力注意过他,但毕竟没打过交道,不知其性情,二来也早知他与皇上关系密切,当面都敢直呼“皇上老叔”之人,宠信只怕不在他之下,绝对是个不能轻易得罪的人物,故而好言相求,而且还拿不准朱文羽会不会告诉他。

朱文羽哪会转这么多念头?只是思索着眼前之事,果然,沉吟一会,朱文羽开口道:“何大人,实在是过意不去,关于魏国公之事其中牵扯太多,一时间也说不清楚,还是明日进宫直接向皇上老叔禀报吧。要不然明日我们一道进宫?和皇上老叔一起议议这事?”

何文灿连忙站了起来:“不敢不敢,何某自然随朱大人一道进宫,却是万万当不得‘议议’二字,皇上英明神武,我等只需听万岁爷吩咐便是。”

“呵呵,这有什么?有些事我也想不明白,多一个人总能好些吧?皇上哪顾得了这么多,好多事我还得向何大人请教呢。”朱文羽这话一说,何文灿更感他高深莫测,听他说起皇上来整个真的和说自己家老叔一般,口气这么轻松,他哪知道这朱文羽自出娘胎就这副腔调?还以为必是有所恃,这朱文羽和皇上之间到底什么关系?皇上究竟宠信他到什么程度?何文灿自己也顿时感觉琢磨不透了。眼看着朱文羽是铁定要到明日再说,自己恐怕也打听不到什么消息了,再留下去也没多大意思,便朝朱文羽一抱拳:“既是如此,我等二人明日进宫直接面禀圣上。今日朱大人刚刚远道回京,何某便不打扰朱大人休息了,告辞。”

“何大人不坐了?那何大人好走。小高子!死哪去了?快来送送何大人。”朱文羽也急切想打发何文灿走,好与沙漠等人商议,便也不再虚留,忙叫小高子送客。

何文灿在别的官员府中出入哪一回不是主人亲身送出门外?这位自己的副手朱大人却来这么一套,何文灿不但没有生气,反而更是惕然于心,摸不清朱文羽的底细,一反常态地连连回身抱拳,连说“不送不送。”走出府门而去。

“怎么着?”一待何文灿走出府门,朱文羽头也不回地问道。这话自然是问在隔壁的沙漠南宫灵周元等人了。

“听这位何大人的口气,皇上都不知道魏国公是怎么死的,这是否只是皇上在假作不知故作姿态?”南宫灵一边朝外走一边道。

“我看有这意思,这种贼喊抓贼的事老叫花子见得多了,皇帝老儿偶尔玩玩这手也不奇怪。”周元嘻笑道。

“喂喂喂,臭老叫花子,皇上怎么着也算我老叔,给点面子留点口德好不好?老叔是贼,那少爷我成什么了?这不是骂我是小贼吗?”朱文羽故意翻着白眼道。

“嘿嘿,臭小子,说你是小贼算便宜你了,唐韵玛雅两个大姑娘都给你偷到手了,我看是采花大盗还差不多。”

“得,臭叫花子你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自己穷得当裤子讨不着老婆就来说本少爷我,韵儿玛雅就乐意跟着我,怎么了怎么了?馋死你个臭老叫花子!哈哈。”朱文羽说着说着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对了,唐姑娘和玛雅姑娘几时能到京?”南宫灵问道。

“我这也不知道,总还得三五天吧,从岳阳走的,她们走水路,慢,。”

“魏国公难道不是皇上赐死的?”沙漠并未留意朱周二人互相嘻笑拆台,沉吟道。

沙漠这一说,朱周二人也顿时安静下来。“怎么说?沙小子?”周元问道。

“方才何大人进府之前,朱兄提到的在魏国公府徐二公子的话里,所谓皇上赐死,只是因为所赐的是一只蒸鹅,而皇上和魏国公又都是濠州人,濠州又有这个传统的缘故。据徐大人说,圣旨中只说是赐宴共享,其他并未提一字一句。若是这蒸鹅确是皇上亲赐,则必然确有赐死之意。但若皇上并不知所赐为何物呢?那岂非皇上并无赐死魏国公的意思?”

“不可能!我在宫里呆这么久,要赐什么东西哪次不是皇上老叔亲自指定的,别人哪敢替老叔定这个?何况是赐给徐大胡子的?当然是老叔说赐哪个就赐哪个了。”朱文羽连连摇头。

“这么说蒸鹅确是皇上赐的了?那就确然是赐死之意啊,这便奇了,皇上怎么还要何大人来查问魏国公的死因呢?”沙漠实在是想不通了。

“我说了是贼喊捉贼嘛。”周元在一旁插嘴。

“臭老叫花,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朱文羽没好气的甩了一句,又陷入沉思。

“莫非皇上喝醉了,想不起背疽不能吃蒸物的传统了,无意之中赐了只蒸鹅?”沙漠又轻声问道,却是没人回答。

一时间大家都不说话了,屋中顿时静了下来。

好半晌,朱文羽用力摇了摇头,甩甩手,颓然道:“算了算了,想不清楚,明天问问皇上老叔再说吧。睡觉睡觉!几天了,少爷总算能睡个囫囵觉了,比睡在荒山野地里强得多了,睡觉睡觉!”

沙漠也想不明白,无奈也摇摇头,道:“都歇息去吧,朱兄和师叔这几日也累了,有事明日再说吧。”

当下各人各自回房,周元乃叫花帮副帮主,草窝野外的睡得多了,这锦褥绣被的也曾盖过,于他来说和稻草也没什么区别,才一会便已呼噜声震天响。

饶是朱文羽内功精纯,但马不停蹄地奔波了十来日赶了几千里路,终究也是打熬不住,靠在床头,听小高子汇报他不在府中之时家中之事,什么官员登门造访啊,什么下人犯了家法啊,什么时候又有侍卫过来赌钱把这当成一赌场了啊,小高子一五一十说得唾沫横飞,朱文羽却是听着听着便靠着睡着了,小高子连忙住口,服侍朱文羽躺下,一会便睡熟了。

------------ 第二十八章 内宫刺客(1) 毕竟朱文羽内功精深,虽是连日劳累,但好好休息一晚也就缓了过来,第二日一早醒来又是精神奕奕,起来便见沙漠已在院中拳来脚去地练功。原来沙漠自拜“铁手天龙”谢非为师后便每日勤练不辍,看那脚影拳风呼呼作响,与之当日在曲阜县当捕快之时身手已是判若两人,高明了不知多少,谢非便曾说过他实是一块练武的好胚子,只可惜原来一直只是自己琢磨,真正得遇明师晚了些,难有大成,便是如此勤奋练功,如今也不过能和唐韵打个平手而已,便是再过得两三年最多也只是个一流高手,已再难达到超一流的境界。

“老鹰,看招!”朱文羽看沙漠练得热闹,一时兴起,突地大喝一声,一掌劈了过去,却只使了四分力。沙漠自然知道朱文羽是试他武功,也不答话,微一凝神,左手一招一架,右腿一个“横扫青山”,他知朱文羽武功比自己高出甚多,也不怕伤了他,已是使出九成功力,地上几片未曾扫尽的积雪被他一扫纷纷而起,威势惊人。

朱文羽脚尖一点,轻轻巧巧避过,身形一转,左掌穿花而出,已拂向沙漠肩头,身形却是落下。哪知那沙漠右脚一扫之下,却只使了半招,脚在朱文羽身下陡然停住,左脚一曲,身形一矮,身子往后一仰,避开朱文羽左掌一拂,右脚却蹭地弹起,脚尖已急速踢向朱文羽的脚心。

这一下大出朱文羽意料之外,可身形已是堪堪落下,眼见便要被沙漠踢中脚心,心知不妙,右手突地向右望空劈出一掌,已是使出独门的“反弹身法”,身形已生生向左横移半尺,落到左边两尺开外。

这两招兔起鹘落,不过眨眼之间,两人已是换了一招,朱文羽既没拂中沙漠肩膀,沙漠却也并未踢中朱文羽脚心。“好小子,你这招怎么琢磨出来的?”朱文羽赞道。他武功高出沙漠甚多,他这一招自然伤不到自己,但出招巧妙,自己还真是差点着了道儿,若是换成一个和自己武功相若之人,便已决计闪避不过了,朱文羽也不禁为这招出声赞叹。

“沙小子学武功不拘于成招,悟情高,能自创招式,出人意料,本就是块学武的好材料,要不是学得晚了点,不一定比你差呢,嘿嘿,怎么样?臭小子?咱叫花窝里不缺人吧?”旁边已传来周元的嘻笑声。

“臭老叫花子!要不是我,你和谢老爷子能捡着这么一个宝贝?还不快谢我?”朱文羽冲着周元翻着白眼。

“少爷,何大人又来了。”小高子急匆匆又跑了过来,朱文羽这“府”里下人不多,小高子身为“总管”还充当了门房传话的差使。

“哦?这么早?还让不让人活了?少爷还没吃早饭呢,赶考呢?”朱文羽轻声嘀咕,却转而提高声音:“去,把人请进来,再把早饭也弄来,弄两份。”说罢往屋里走去。

不一会,小高子便领着何文灿走进屋来。“少爷,客人到了。”

“朱大人。”何文灿拱手道。

“哦,何大人啊,这么早啊?”

“进宫面圣,如何能延误?”

“呵呵,那也得吃饱肚子才好办事吧?小高子,端上来,给何大人也来一份。”朱文羽扬声道。

“朱大人还没用早膳?那何某真是唐突了。”何文灿忙道。

“哈哈,我生就一副懒脾气,能在床上多赖一会就多赖一会,哪像何大人敬业办差?在下惭愧得紧啊,哈哈。”朱文羽故意打趣道。

“呵呵,朱大人说笑了。何某早已用过,朱大人请慢用,何某等着便是。”何文灿干笑道。

“不急不急,何大人,慢慢来,反正皇上老叔也不急着这么一会,误不了事。何大人真吃过了?那我可不客气了哈。”说完朱文羽已自顾自大吃起来,把个何文灿晾在那儿坐也不是走也不是,隔壁偷听的沙漠等人差点笑出声来。“这臭小子,没个正经时候。”周元肚中暗笑。

“何大人,你管着御林军,咱锦衣卫你也是头儿,平日里够忙乎的吧?” 朱文羽一边吃一边随口问道。

“呵呵,何某和朱大人一样都是替皇上办差,这些自然都是份内之事。” 何文灿坐在那儿,想起来走走,又觉得不太礼貌,坐在那儿,旁边朱文羽又正吃着没空搭理他,总不可能盯着朱文羽埋头苦干吧?正一点不自在呢,没料到朱文羽吃着吃着会突然冒出句话来,微一愣神,忙接腔道

“京中有什么武林人物活动吗?”

何文灿早知道朱元璋派给朱文羽的差使是关于武林人物的,故朱文羽此一问实是情理之中,忙道:“武林人物自然不会少,只不过此处乃天子脚下,毕竟还是不太敢放肆的,不像京外,朱大人这两年在江湖上奔波,想必事情不少。”

“呵呵,那是自然,在外头,灭门案都是有的,哪像京里边?别说武林人物了,连寻常的杀人放火的都少。”

“如今圣上英武,吏治清明,天下太平,托皇上鸿福,京中还算太平,除了去年六月间一桩御林军三营总兵丁少峰被杀一案至今未破之外,别的也没什么大案,一些寻常的鸡毛蒜皮的事,喝酒打架死几个人的,应天府衙门也就料理了,何某的事倒是不算多,虽是没把皇上交代的差使办砸了,但毕竟还是没有朱大人劳苦功高啊,此次回京,皇上必定大加赞赏重用,朱大人前程似锦无可限量,何某在此先行恭贺了。”说罢微微起身拱拱手。

朱文羽心中一直对“雷霆剑客”南宫雷被那“残月钩魂”张千山暗算身亡一事刻骨铭心,此时没注意听别的,但对于朝廷中官员被杀之类的事却是十分敏感,忙停下筷子问道:“御林军三营总兵被杀?什么时候的事?案子还没破?”

“去年六月初七,一直没破,先是应天府衙门查案,毫无线索,后来把案子移到我这里,我大海捞针一般查了三四个月,也是没一点头绪,朱大人受皇上器重,委以重任,专门查办天衣盟的案子,想来必是经验老道,若能指点一二,何某实在感激莫名。”说着又是拱拱手,微微躬身。

“何大人客气了。真的一点线索也没有?怎么死的?”朱文羽思索道。

“便是大白日里死在城郊一座荒庙之中,周身无半点伤痕,脸上还略带笑容,十分诡异。周围也未看到任何打斗痕迹。丁总兵乃是洪武二年的武状元,江西‘神刀门’丁家之人,一手神刀刀法颇为不弱,却是死得不明不白。若说打家劫财,身上十余两金子分文未动,若说是争执打斗不小心死了人,可周围却是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这些何某都亲自到现场查验过,确实找不到什么线索。”何文灿苦笑道。

“御林军三营职司是什么?”

“驻守西华门外,专司禁宫外围护卫,宫内有带刀侍卫,宫外便是御林军了,三营守东华门,四营守西华门,一二五六四个营专门镇守宫城九门,这有什么问题吗?朱大人?”

“哦,没什么。对了,丁少峰死了谁来接手?”

“现下的三营由副总兵乔飞暂行接掌。”

“这乔飞是什么人?”朱文羽追问道。

“哦,乔飞……乔飞是何某从锦衣卫里借用过去的。原来是锦衣卫的副同知之衔。”这乔飞显然是何文灿的私人,何文灿略有些吞吞吐吐地道。

“那若是何大人没派乔飞过去,三营中顺序接替的是哪一个?”朱文羽对那什么乔飞根本不感兴趣,续问道。

“副总兵陆福明。”

“这位陆福明陆总兵是个什么样人?”

“陆福明,山东泰安人,现年三十二,入伍十四年,先后当过伍长、哨长、把总、守备、参将,因身手不错,平乱有功,三年前积功升至副总兵,兵器为一杆铁枪,擅使九十九式陆家枪法。家中父亡母在,有弟妹各一,尚未成家,性格内向话少,好赌。”何文灿脱口而出。

------------ 第二十八章 内宫刺客(2) 朱文羽听得一时呆住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摇摇头道:“何大人好记性,是不是每个人你都这么清楚?”

何文灿淡淡一笑:“不敢不敢,朱大人过奖了,京中文官三品以上,武官参将以上,御林军中把总以上,大概还记得些。”

躲在隔壁的沙漠心中暗道:“这位何大人果然厉害,不说别的,三品以上文官,参将以上武官,在这京中不下千人,单就这份记性,还有这份细心,便已是个极厉害的角色,怪道皇上让他来当这锦衣卫的指挥使。”

前厅的朱文羽却是一下兴致被撩拨了起来,早饭也不吃了,身子一下坐直了起来,笑嘻嘻道:“呵呵,那何大人说说,朱某在你那儿的资料是怎么说的?”

“朱大人说笑了,朱大人此话何某何以敢当?朱大人乃是皇上亲信,朝廷中的红人,何某哪敢随意收集朱大人的资料?”何文灿吓了一跳,连连摇手,心中后悔方才过于显摆了。

“呵呵,开玩笑开玩笑。何兄别见怪。”朱文羽就坡下驴道,一转话题:“魏国公回京来皇上怎么说?”

“旧年十月魏国公回京城养病,朝里着实热闹了一阵子,连皇上都亲到魏国公府中探望,魏国公乃开国重臣,武将中至少有一半都是他以前的部统属下,纷纷来探。后来还是魏国公自己传出话来,说是重疾在身,须得静心将养,谢绝外客拜访,来的人这才少些,有些个远道的部属听说也没见着,只是将礼物交到府中罢了。”

“哦……哦,对了,何大人,咱们……走?”朱文羽站起身来。

何文灿巴不得朱文羽这句话,忙起身道:“好好,请,请请,朱大人。”

何文灿大约早就打探得清清楚楚,朱文羽从来便不坐轿子,一来朱文羽便不是那种坐得住的人,二来他府里离东安门也就一里多路程,随意走走散散步都到了,故朱文羽家中便从来没准备过什么轿子。出得门去,门外也是空荡荡的,何文灿一侧身:“朱大人,请。”

“走走走。”二人便径直朝那宫中走去。

不过一刻工夫,二人已是走过东安门,来到东华门外,只见那守卫的军士见二人过来,站得笔直,显得十分威武雄壮。

朱文羽自小便从这道门进进出出好几年,搬出闲澜院之前几乎每日都会进出好几次,早和这些守宫门的军士混得烂熟,早先还以为这些人也是宫中的侍卫,后来长大些才明白这宫门内外是不同的,门外站着的乃是御林军,门内的则是宫中侍卫,各司其职。不过不论宫门内外,对朱文羽都是十分熟识的。如今宫中侍卫都改成了锦衣卫统属,这何朱二人可都是锦衣卫的头儿,自然又成了侍卫们的顶头上司,何文灿更是侍卫和御林军的双料上司,本来按规矩在宫门处值守的军士侍卫是不用朝进出的朝廷官员请安叩首的,但见了二人,依旧还是毕恭毕敬地行礼问安,只差因差使在身而没跪下去。何文灿自来如此惯了的,毫不在意,朱文羽却是一点也不习惯,笑呵呵道:“好啦好啦,柳大哥,咱哥儿几个谁跟谁啊?客气什么?”原来当值的正是三等侍卫“千斤鼎”柳勇,那柳勇性子粗直,闻言也只是呵呵笑着不说话,看那样子要不是何文灿在场,恐怕早就冲过来和朱文羽勾肩搭背了。

一同入到宫中,找当值大太监打听,才知洪武皇上朱元璋正上早朝,还须得半盏茶工夫才散朝,二人只得一同在北书房门外等候。

其实这北书房名为书房,里面也摆着不少书,但宫中的人都知道,朱元璋早年家中贫寒,还出家当过和尚,后来领军反元,并非读书人出身,认不得几个字,也不爱读书,宫中这几处书房虽也用来处理政务,但架子上的书却只是摆摆样子的,可说极少动过。

此时已是三月天气,宫中四处已有不少各色鲜花开放,树叶新绿,徐徐清风,倒是春意无限了。何文灿站在那一动不动,脸上并无一丝表情,只是耐心等候,朱文羽却哪有这耐心?又有许久没进宫了,四下东张西望的,就盼着能过来几个熟识的侍卫说笑说笑解解闷,可此处乃是皇上的北书房,又不是后园闲澜院附近,大白天的,哪会有什么侍卫经过?除了太监还是太监,而且都是不熟悉的太监,不禁大失所望,只得百无聊赖地不住转着脑袋乱瞅乱瞧。

“皇上驾到――”突然传来朱元璋随身大太监高诵的公鸭嗓子声音。

何文灿连忙拜倒在地,朱文羽本来没想着要拜的,见旁边何文灿已拜倒,只好也乖乖跪下,却不似何文灿那般低着头,却是抬着脑袋眼珠子滴溜溜乱看。

“哈哈,看看这是谁回来了?这不是咱家那只到处乱蹦乱跳的猴子吗?”朱元璋人还未到,笑声已传了过来。

“皇上老叔好。”朱文羽笑嘻嘻道。

“好好好,朕好着呢,怎么样?小猴儿,在外头蹦达得怎么样?玩疯了不想回了吧?哈哈,哦,文灿啊,起来吧。走走走,都进屋说进屋说。”朱元璋早年带兵反元,戎马数十年,如今又当了大明天子,虽是心机颇深之人,但高兴起来性子也是十分直爽的,一边说一边嘴里还叼着他那根御烟袋。

何朱二人跟在高诵后边进得书房之中,何文灿又拜倒在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朱文羽见状也跟着拜倒,嘴中叫的却是:“皇上老叔万岁万岁万万岁。”听得在一边的高诵也是一笑,心道:“这小猴儿出去这么两年,性子一点没改,还是个猴儿样。”

“都平身吧。”朱元璋坐在桌后扬扬手。

“谢万岁。”这回朱文羽和何文灿却是动作整齐了,叩完头都站了起来。

“文灿啊,徐达那边打探得如何了?”朱元璋首先便问何文灿。因何文灿乃是朱元璋义子何文辉的胞弟,何文辉跟随他多年,一直习惯了称呼为文辉,后来何文辉早死,朱元璋将何文灿召进宫听用,爱屋及乌之处,便不似在别的臣子称为何爱卿,朱元璋对何文灿的宠信也是可见一般。

何文灿一下又跪倒在地,叩头道:“禀万岁,微臣该死,微臣多方查探,却只是打听到魏国公并非背疽恶疾病发而死,而是另有死因,但内中详情,微臣始终未打听端详,也未查出谣言来历。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何文灿看了一眼朱文羽:“不过朱副指挥使昨日回京,便去了魏国公府一趟,在魏国公府呆了一个多时辰,想必朱副指挥使必另有所获。”

“嗯?小猴儿,你昨日刚回京,怎么就想到去魏国公府?哦,对了,是去祭灵吧?原来徐达在宫中时你倒是和他很熟,去拜拜也好。”

“皇上,祭灵当然是要去祭的,不过小猴儿也是去打探消息的。”朱文羽插言道。

“哦?打探消息?朕不是让你管天衣盟的事吗?上魏国公府打探什么消息?”朱元璋愣道。

“这话说来就长了,嘿嘿,皇上,能给杯茶吗?我刚吃完早饭连茶都没喝一口就被何大人给拉进宫来了,还真有点口干了。”

“呵呵,就你事多,高诵,给何大人朱大人上两杯茶。”朱元璋啼笑皆非,不过他平日里朝中大臣三拜九叩毕恭毕敬山呼万岁的叫得早厌了,偏偏朱文羽这嘻皮笑脸百无禁忌的猴儿样对自己的胃口,故而一直颇为喜爱。

“高公公,我要凉的,白水就行,要不就井水也成,别来热的。”朱文羽一句话让正在喝茶的朱元璋一口茶都差点喷了出来,在皇上面前还敢挑三拣四要这样不要那样的,恐怕整个大明朝廷里也就朱文羽这么一个小混混了。“高诵,去,去去,搬一桶子井水进来,让这猴子喝个够。”朱元璋一边笑一边连连点着外面道。

“喝够没有?说吧。”朱元璋见朱文羽连喝几大口,笑道。

“皇上,说之前我先问皇上句话成不成?”朱文羽抹抹嘴巴。

“你这小子,还没回答朕的问话呢,倒先问起我来了。”朱元璋笑骂道:“说吧。”

“皇上,我先问一下,您老有没有杀魏国公的意思?”朱文羽紧盯着朱元璋道。

“一派胡言,朕正是要文灿去追查这谣言的来历,如此造谣生事、蛊惑人心、扰乱朝纲之人,抓住了朕绝不轻饶。”朱元璋勃然色变。

“万岁对此事十分震怒,命我彻查谣言一事,便是为此。”何文灿在一帝插言道。

“那皇上将魏国公召回京城,是何用意?”朱文羽不理何文灿,望着朱元璋又问道。

------------ 第二十八章 内宫刺客(3) “自然是因徐达背疾病重了。”朱元璋脱口道。

其实,此事其中大有文章。自大明建朝之后,朱元璋便慢慢越来越不放心跟随自己打天下的老臣旧将。怕这些开国之臣居功自傲,自己在位之时尚可节制,但若自己百年之后,后世之帝却是不一定压得住这些人,弄个不好还会危及子孙的江山,故早已有心慢慢处置一些老臣,洪武十年之前便已处置了淮安侯华云龙,德庆侯廖永忠等旧将,刘伯温也给罢黜了,慢慢在替后世君王扫清这些可能的隐患。据传太子朱标曾苦劝朱元璋体恤旧臣,不要无端杀戮,朱元璋不言不发地扔了一根长满长刺的木棍在地上令朱标去捡,太子自然迟疑,朱元璋方言:“朕今日是替你将刺去掉,以后你才可把棍子牢牢抓稳。”由此可见朱元璋屠戮旧臣实是有心为之。

但对于魏国公徐达这位同乡兄弟,朱元璋却是赞其“受命而出,成功而旋,不矜不伐,妇女无所爱,财宝无所取,中正无疵,昭明乎日月,大将军一人而已”,一直都是宠信有加,令其统率数十万大军镇守大明北疆,以致北疆数十年太平无事,百姓安居乐业、百废待兴、蒸蒸日上。后来燕王朱棣具折上禀徐达在大明北疆已是经营得几乎铁桶一般,军中只知有魏国公不知有朝廷,若有异心必成朝廷心腹大患,言词之间隐隐暗示父皇要考虑到对徐达的节制,朱元璋这才又想起以前的一些担忧,便乘着徐达患背疾之机召其回京养病,放在身边,北疆数十万大军的军权则交予四子燕王朱棣。本来照朱元璋想法,徐达跟随自己数十年,一直忠心耿耿,绝不可能有什么反意,只要变着法削了他的兵权,便可让他舒舒服服养老归天,也算是兄弟情份一场。这份心思自然是不可为人所知,此时朱文羽问起来,朱元璋忙脱口分辩,其实他这话倒也不错,召徐达回京,一方面为了削夺兵权,另一个重要的原因也是为了让他回京将养背疽恶疾,并无处置他的意思。

“哦,那皇上也不知道魏国公和天衣盟之事了?”

“啊?”朱元璋心头大震,脱口问道:“徐达会和天衣盟有关?”心思电转,天衣盟是朱文羽打探来的暗害原宫中侍卫总领队“雷霆剑客”南宫雷,且怀疑与朝中重臣有关的幕后势力,朱文羽曾写信详细说起其事,难道这天衣盟居然会和徐达有关?一时间,朱元璋突然有一种庆幸徐达死得正是时候的感觉。

“我也只是怀疑,还在查证,却不料听到魏国公死的消息,所以急急忙忙赶回京中,然后到魏国公府祭灵,不过魏国公和天衣盟之间有没有关系这事没查到,却听到了些别的消息。”

“什么消息?小猴子你说。”

“我再问一句,皇上,那日您给魏国公赐宴,赐的什么?”

“你这小子到底想干什么?问你话不答还反过来问朕扯七扯八的事?”朱元璋一板脸。

“皇上,这事十分紧要,还是请皇上先告诉小猴儿再说。”朱文羽强道,恐怕自朱元璋登上天子之位以来,做臣子的敢这么跟他说话的还是头一遭。

“好好,等一下小猴儿你要不说出个道道来,看朕怎么收拾你。朕赐给徐达的酒宴也就是朕和老臣们一起吃的,朕吃着一道芦苇烧鹅味道不错,就吩咐赐给徐达共享,外加御酒一壶,也是从朕席上端去的。”

“不是蒸鹅?”朱文羽想着朱元璋以往和魏国公徐达的情份,一直都不太敢相信他会赐死徐达,后来又听何文灿说起徐达回京后朱元璋还亲到魏国公府探望,这不过只三个多月之事,也不太可能一下子就想赐死那个徐大胡子,但此时听朱元璋亲口说起赐物,还是心头大震。

“什么蒸鹅?徐达身有背疽,不可吃任何蒸物,朕如何会赐他蒸鹅?只有民间那些造谣生事之人才会编出如此荒唐的蛊惑之言,朕这些日子正着文灿彻查此事,一定要抓住那些不轨之徒严加处置!”

“可是……皇上,我去魏国公府祭灵,和徐二公子徐增寿说了好一阵子,据他所言,当日皇上赐下的就是一只蒸鹅!徐大胡子是当着宣旨太监的面含泪吃下的!”

“啊?!”朱元璋闻言大惊,何文灿也是诧异之极地望着朱文羽。

“魏国公收下赐的蒸鹅,含泪吃下,到晚上还没死,不过以为皇上确有赐死之意,所以也就服毒自尽了。”朱文羽续道。

“这……徐达不会上折子吗?”朱元璋仍是没反应过来。

“我也问过徐增寿,他说魏国公说了,皇上赐了蒸鹅,自然就是赐死之意,而且圣旨中一点都未言明,自是不想声张,只令魏国公自己知晓而已,因魏国公和皇上皆是濠州人,这是濠州老家才有的说法,非濠州之人并不知晓此意。若是上折子闹大了,说不定就连合府上下数十口的人头都保不住了,还是自己自尽的好,折子也就不用上了。”

朱元璋万料不到居然是所赐之物出了问题,再一琢磨,也是十分自然,以君臣二人才知道的事赐死,徐达定是以为自己确有赐死之意,而且只要他一人死,不牵连家眷部属,换作任何一个大臣都会这么想,怪不得民间会有自己赐蒸鹅的传言。只不过那赐物分明是自己吩咐从席上端去的,太监到魏国公府宣旨回来缴旨也是一字不题所赐之物的事,大明开国近二十年,下过的圣旨不下数千道,给臣下赐物吃的喝的用的玩的少说也有数百回,从来没有过这种事,这回一捅就是个天大的篓子,居然令一个开国重臣,一等公爵,跟随自己南征北战横扫中原替自己打下大明江山的左膀右臂大将军吞毒自尽,最后这顶黑锅还得自己这个当皇上的来背,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朱元璋一时愣在当地,半晌说不出话来。

“万岁,何不叫当日宣旨的太监过来一问?”旁边的何文灿不愧身为锦衣卫指挥使,以往跟随朱元璋之时又是负责敌情收集工作的,心思灵动,一下便想到了问题的关键。

“对,对对,高……高诵,叫……叫传陈汉仁。”朱元璋醒过神来,忙冲着高诵叫道。

“奴婢遵旨。”高诵在一边也听得愣了,见朱元璋吩咐,也连忙一躬身,转身一路小跑便出了书房,命人赶快去传陈汉仁,才回到书房之中。

“怎么是仁公公去宣旨?”仁公公陈汉仁原本是朱文羽先前所住的闲澜院的大太监,五十余岁,以前对朱文羽也是十分不错,后来朱文羽搬出内宫在东安门外居住,陈汉仁并未出宫,仍是留在闲澜院中,当是养老,自来便不怎么派他的差使。朱文羽不明白怎么是陈汉仁仁公公去魏国公府宣的旨。

“那日宫中大宴,来的老臣太多,几十桌,主事太监们都忙不过来,宫里所有的大小太监都用上了,陈汉仁在闲澜院里服侍了你好几年,先前在宫里当差也算仔细,刚好他在席上倒酒,朕顺口就叫他去了。”朱元璋不以为意道。

“皇上,微臣还是以为将陈汉仁传来仔细查问便知详情。”何文灿在旁边帮腔。

“若是他这儿出差错令朕错失了徐爱卿,朕非灭其九族不可。”朱元璋似乎一下找到了发泄的对象,恶狠狠道。

屋中一下静了下来,谁也未说话,好半晌,只听几声咳嗽声由远而近,慢慢靠近北书房。高诵朝门外一看,忙道:“启禀皇上,陈汉仁来了。”

“传。”朱元璋扬扬手一边说一边回到书案之后坐了下来。

高诵朝门外叫一声:“进来吧。”只见两个太监服饰的人走了进来,一边颤颤巍巍地走一边不住咳嗽的正是原来闲澜院的大太监陈汉仁,另一个则是个中年太监,扶着陈汉仁慢慢朝前走。

朱文羽原来和陈老夫子住在闲澜院中数年,正是陈汉仁的主子,自然和这位仁公公是十分熟悉的,只是自陈老夫子去世,朱文羽搬出内宫在东安门外朱元璋所赐的宅子中居住,虽也不时进宫瞧瞧,但毕竟来得少了,再后来行走江湖,更是没回过内宫,算起来和自小照料服侍自己的陈汉仁已是好几年没见了,此时一见,自然有一种极为亲切的感觉,再看陈汉仁头上花白一片,比之几年前又是苍老了许多,不禁有些心酸,忙叫道:“仁公公。”

那陈汉仁闻言忽地抬头,颇为诧异地叫了一声:“羽少爷?!”

朱文羽抢上两步,正待开口,突觉一种异样的感觉传来,陡地一惊,只见那扶着陈汉仁的中年太监眼神一闪,朱文羽便突然感觉到一股极大的杀气,眨眼之间便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忙一定神,念由心生,已是运起护体真气,嘴中却是大呼:“皇上小心!”

朱文羽话未说完,只见那中年太监已是脚下一错,身形如电,从朱文羽身边擦身而过,直扑三丈之外书案之后的朱元璋。

------------ 第二十八章 内宫刺客(4) 何文灿本站在一旁,见状大惊。但他毕竟跟随朱元璋数十年,见过无数凶险阵仗,也是反应极快,大叫一声:“来人啦,有刺客!”一边喊一边已和身向那中年太监冲去。

那中年太监的目标乃是朱元璋,心知若是迟疑片刻,宫中侍卫赶来,任你是天大本事,也已再无机会行刺朱元璋了,自然绝不肯与何文灿纠缠,身形一晃,侧开半尺,堪堪避过何文灿,脚下一点,仍是朝朱元璋扑去。

便在此时,朱文羽已是反应过来,脚尖一点,甚至不及转身,反弹身法使出,倒退着便冲向那中年太监,手上毫不迟疑,右手在腰间一摸一抖,真力贯注之下,那雷霆软剑还不及出鞘,已是破鞘而出,剑尖一抖,突地坚若精钢,直刺那中年太监的后心。

还站在门口的高诵一时惊呆了,瞪大眼睛张着嘴说不出话来。那陈汉仁却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睁睁地看着那中年太监直扑朱元璋,眼中充满着期待。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那中年太监直扑向前,左手朝朱元璋伸出,五指箕张微微弯曲,指尖之上竟是有一种淡淡的惨白光芒,头也不回,右手却是向后一挥,曲指一弹,叮地一声轻响,已是正中朱文羽手中雷霆软剑的剑尖!朱文羽突觉剑上一股大力传来,手上一震,几乎拿捏不住!

那中年太监身形如鬼似魅,疾如闪电,眨眼工夫便已绕开朱文羽和何文灿二人,离朱元璋已不过一丈,朱元璋甚至可以感觉到他那眼中冷森森的目光,可以感觉到那伸过来张着五指的手的寒气,仿佛已切到自己的咽喉,一丝冰冷的感觉。

眼见那中年太监的手离坐在那儿发呆的朱元璋的咽喉不过一尺,犹自站在门口的陈汉仁眼中已闪现出狂喜,苦心谋划了二十年,三兄弟吃了多少苦,今朝终于可以得报主公的深仇了,只要能报此大仇,以报答主公当年的大恩,他们三兄弟连命都可以不要,吃点苦又算得了什么?如今只要眨眼之间,大仇便可得报,至于报仇之后自己兄弟二人能不能逃出宫去,他已不在乎了,也不关心了,他眼巴巴地望着那边,满心地期望。

便在此时,奇事又生,那中年太监之手堪堪接近朱元璋,那朱元璋竟是突地不见了!这一下大出那中年太监的意外,手一抖,往下一落,扑地一声正插在方才朱元璋身前的书案之上,这一招何等劲力,那五个手指头已是在楠木书案上生生插出五个寸余深的小窟窿!

原来那何文灿见拦不住中年太监,急中生智,一下子蹲下身来,拉着自己脚下的地毯用力一扯。这北书房中间铺的地毯本就是一大块,朱元璋坐在书案后的椅子上,椅子也正好放在地毯之上,何文灿急切之下用尽全力一扯,那是何等劲力?顿时朱元璋不由自主连人带椅子往后一倒,将朱元璋扯倒在地,正好避过中年太监那凶狠无比的一抓!那人急切之下想改向下抓,却不料刚好被书案挡住。

便在此时,朱文羽已是转过身来,手中雷霆剑法使出,疾刺中年太监的后颈。此乃一致命杀招,若是平日,凭朱文羽的性子,并不喜随意杀人,绝不会第二招便使出这等要命的招式,但方才中年太监那曲指一弹,朱文羽已知此人武功高绝,绝不亚于自己,甚至于比上次北平城里那个蒙古高手博格尔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此时又是行刺皇上朱元璋,方才已是险险得手,此时绝对是半点留情不得,须得全力以赴,故一出手便是杀招。

那中年太监仍是背对朱文羽,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一般,脚下一错,脑袋一偏,让过朱文羽的剑锋,手上用力一抓一掀,百十斤重的楠木书案已被他直若无物地掀了开去,露出坐在地毯上狼狈不堪的朱元璋,右手从后面一缩,又朝朱元璋头顶抓去!

但便是这迟缓得半刻,何文灿这一拉之下,已将朱元璋拉到自己身前。这何文灿一直都只是协助其兄何文辉掌管打探军情之事,但毕竟也是出身行伍,虽不如别的将领一般骁勇好战,百余斤气力还是有的,此时情急之下全力一扯,朱元璋连人带凳已被他扯了过来。高诵也已冲了过来,嘴中仍是大叫:“快来人啊,有刺客!救驾!”人却是合身扑上,一下便扑倒在朱元璋身上,正好那中年太监右手五指抓到,“扑”地一声轻响,已是生生插在高诵的后背上,顿时便是五个血洞,鲜血直涌!

朱文羽也冲了过来,身形一偏,雷霆剑一转一削,直逼中年太监面门。只见那太监面色稍黑,神色绝然,眼中仍是透着冰冷的目光。他来行刺朱元璋,本就有不要命的打算,但此时两招之下仍是未果,未能伤得朱元璋分毫,自然绝不肯轻易舍命,见朱文羽那冷森森的剑光泛着淡青,也是不敢轻捋其锋,只得后退半步,头一仰闪身避过,那雷霆剑几乎是贴着面庞削过。

但便是退这半步,何文灿又是尽力拉远,朱元璋已在丈余开外,中间还插进来了一个手执长剑的一流高手朱文羽!

朱文羽毫不放松,手上一紧,又是几招,此乃万分紧急之事,绝不可有半分松懈,一招紧似一招,这雷霆剑法本就是一门十分霸道的剑法,以雷霆软剑使出,更有刚柔并济的精妙之处,那中年太监虽也是身手极高,但扶那大太监陈汉仁进来之时乃是空手,毕竟不敢与这贯注了朱文羽易气养生诀先天真力的雷霆剑硬碰硬地对招,只得闪避,但那身形进趋如电,形若鬼魅。

院中传来了呼呵之声,显是守在院门之处的宫中侍卫听到何文灿和高诵的叫声急速奔来。

眼见事已难成,一直站在门边的陈汉仁心中微微叹了口气,叫道:“二弟,不成了,走吧。”

“大哥!”中年太监的声音中充满悲愤和不甘。

“走吧。”陈汉仁已朝门外而去。

“朱元璋!主公的仇我还会来报的!”中年太监嘶声怒叫,内力催逼之下,太监袍袖一挥,坚若精钢,磕开朱文羽手中长剑,犹自不甘地看了一眼两丈余外仍坐在地上的朱元璋,长啸一声,脚底一蹬一点,已朝门外追去,正好碰上两个侍卫冲过来,那两个只是二级侍卫,武功也就江湖二流高手水平,在那中年太监眼中自是不值一哂,身形一晃,避过两柄刀,两只手如影似幻般双双而出,扑扑两声轻响,已是结结实实正好插在两个侍卫的头顶之上,鲜血狂涌而出,而内力使出,早已将两个侍卫的脑浆震成一团面糊,那两个侍卫几乎是一声不吭便倒地毙命。

中年太监眼中泛着血红,心有不甘地回头看了看书房的窗户,轻声道:“大哥,走吧。”一只手伸到陈汉仁的腋下,脚下使出轻功,扯着陈汉仁便往外奔去。此时周围的侍卫刚听到消息往这边赶来,见他二人出去,刚要出手阻拦,但那中年太监何等身手,几个起落,已是携着陈汉仁奔远,直朝宫墙而去,到了宫墙,脚在墙上一点,手一搭,两人已翻出墙外,转过半条街,消失在民居之中。

那些侍卫阻拦不及,又不知书房中情形如何,不敢去追,纷纷直朝书房这边涌来。

书房之中零乱不堪,书案被掀翻一旁,朱砂黑墨四溅满地,地毯已被何文灿从房中间扯到了靠墙一角,毯上一把桃木龙椅歪倒,椅前朱元璋坐在地毯上,失神地看着倒在怀里的太监高诵,那高诵面朝下趴在朱元璋大腿上,一动不动,帽子下是花白的头发,后背上却是五个血窟窿犹自冉冉流着血,显得颇为诡异恐怖。

朱文羽从窗户这边盯着那中年太监拖着陈汉仁离去,回过头来,看着坐在地上发愣的朱元璋,小声地叫道:“皇上老叔,皇上老叔?”

“哦……哦。” 朱元璋似被朱文羽的叫声吓了一跳,全身一抖,抬头看了看朱文羽,又看了看大腿上的高诵,突地手忙脚乱地把高诵踢开,忙不迭地缩回脚,高诵被朱元璋一脚蹬开,翻了个身,现出那张老脸,只见眼睛直瞪瞪地看着屋顶,脸色惨白僵硬,一副惊恐的神色,显是早已气绝。何文灿也慢慢站起身来,走过来慢慢扶起朱元璋,轻声叫道:“万岁,万岁――”

朱元璋今日可是吓得不轻。虽说他早年领军反元,大小浴血数百战,也算是个马背上的皇帝,但毕竟大明开国已有十八年,自开国前几年便已无须他再去前线真刀真枪地厮杀了,后来当上皇帝更是成天坐在金銮宝殿上听着满朝文武官员山呼万岁,更是从来再没受到过这种惊吓,在那一瞬间,他都似乎可以感觉到死亡是如此接近,都可以感觉到阎王爷在向自己招手,若非朱文羽何文灿和随身太监高诵拼死相护,此刻早已魂归地府,再怎么喊万岁天子都是虚话。朱元璋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这才感觉到早已汗流中衣,一身冷汗。

------------ 第二十八章 内宫刺客(5) “慌什么?刺客已经走了,不用进来了,你们在外头等着,好生守卫。”见众侍卫要涌进书房,朱文羽连忙冲过去道。来的这些侍卫和他都颇为熟悉,若是平日里见着,自然是勾肩搭背地说笑,但此时朱文羽如此声色俱厉地低吼,众侍卫自然都知道出了大事,谁也不敢多说一句话,乖乖地四下散开守在书房四周,将书房团团地围个严严实实。

“文灿,让他们把高诵的尸首搬走,文羽,你陪朕到里屋来一下。”朱元璋只觉汗湿后背冷冷发凉,心有余悸,定定神道。他本想去里屋换件衣服,但方才实在是被吓怕了,便令朱文羽丝毫不得离开自己一步。方才若非朱文羽全力阻挡,自己此时早已见了阎王。

“是,万岁。”何文灿躬身道,回头朝着门外便喊:“来两个人,把高公公抬走。”

朱元璋朝朱文羽招招手,转过半堵墙的书架,进到里边房中,只见里屋陈设十分简单,只是摆着一张桌子一张龙床,桌子边有几张椅子:“文羽你坐。”朱元璋仍是惊魂未定,哪有心思开玩笑称朱文羽为“小猴子”?已是直呼其名。

“今日多亏你了,算上上次,文羽你已是两次救驾了。”朱元璋随手取了一件衣服,走到床边,放下帐子。

“呵呵。”朱文羽毕竟这两年在江湖上遭遇甚多,像今日这般凶险之局已遇过多次,那陈汉仁和中年太监走了没多一会,他心中已是平静下来,又恢复了平素里那副晃晃荡荡若有若无的模样:“你老人家是我皇上老叔嘛,别人来行刺,小猴儿自然要帮一手的啊。”一边说一边将雷霆软剑往腰里缠。

“那小猴儿你说,想要朕给你什么赏赐?”朱文羽轻松的声音令朱元璋镇静不少,在帐内问道,只听见里面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显然是在换衣服。

“呵呵,皇上给小猴子的东西够多的了,不用再给什么东西。”朱文羽嘻皮笑脸道。

“那不行,朕不能让你白费力气,总得赏你点什么才是。”朱元璋一边束着盘龙腰带一边掀帐出来,随手将沾了不少黑墨鲜血的龙袍扔到地上。

“呵呵,那皇上就看着给吧。”居然从朱文羽嘴中蹦出来这么一句话,恐怕从盘古开天以来还从没听过哪个臣子这么和天子说话的。更离谱的是朱文羽连看都没看朱元璋,一边说话一边专心将雷霆软剑试来试去,可这剑鞘方才为了应付刺客时已被震碎,剑锋又是锋锐无比,怎么缠都极容易将腰带弄裂,怎么也不好缠到腰间。

“呵呵,看你这样子,行了,这剑鞘算朕赏给你的了。”朱元璋一边说一边取下墙上挂的上方宝剑,抽出剑来将剑鞘扔给朱文羽。

朱文羽接过剑鞘来看了看,又递还给朱元璋:“皇上老叔,这剑鞘没法用,镶这么大宝石白玉的,看着好看,不管用,而且又是硬的,我得弄个软的可以缠在腰上的。”这世上居然还有嫌天子赐的东西不好用还回去的人!

“好好好,朕吩咐巧匠给你做个更好的。”朱元璋丝毫不以为忤,笑道。

“嘿嘿,那就多谢皇上老叔的赏了,借块布,皇上。”朱文羽笑嘻嘻道,随手将盖在桌上的桌布抽了出来,将雷霆软剑细细包好,就拿在手中。

“小猴儿,你时时把剑带在身边的吗?”朱元璋盯着朱文羽。

“是啊。这就是雷伯那把雷霆剑,软的,可以缠在腰上,也方便,我就天天带着。”朱文羽不明白朱元璋什么意思。

“呵呵,小猴儿你胆子不小,没有朕的圣旨,你就敢带着兵器来见朕,这可是欺君大罪,明白吗?”朱元璋板着脸道。

“啊,这我倒忘了。”朱文羽搔搔头,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朱元璋。

“呵呵,今日也幸亏你带了剑,不然就坏事了。这样,从今而后,朕特许你带刀见驾,无论何时都可不用解下兵器。”朱元璋破颜一笑。

“谢皇上老叔。”朱文羽嘻皮笑脸地朝朱元璋躬躬身拱了拱手。

朱元璋笑着摆摆手,转了话题,脸上已现那肃然的神色:“小猴儿你说,今日行刺朕的是个什么人?陈汉仁在宫中当了十余年的太监,一直都是老实办差的,怎么会和刺客混在一起?听他们说话似乎还是两兄弟?又为何要行刺于朕?他们说的‘主公’又是谁?来人,倒茶!”最后一句声音陡地拨高。

朱元璋话音未落,何文灿已是闪了进来,待见屋中并无异样,朱元璋又只是叫倒茶来,才又退了出去,连连叫道:“快!快去!叫人来服侍圣上!快倒茶来!”

“我知道他是谁。”朱文羽突然冒出来的一句话让朱元璋目瞪口呆。

“小……小猴儿你……你认识那个刺客?”朱元璋都有点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没见过这个人,本来不认识的,不过我认得他的声音,他一说话我就听出来了。”朱文羽道。

“那此人是谁?”

“就是魏国公府的总管尤总管。”

“什么?……徐达竟敢……”朱元璋大为震惊。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皇上。”朱文羽一屁股坐在桌边凳子上,道:“皇上不是叫我查雷伯死的事吗?我从山东南宫世家出来就去四川唐门了一趟,一路追查,后来才查出来此事和天衣盟有关,这些我都曾写过书信给您。”

“此事朕已知道,朕已让燕王主管此事。”

“后来我从襄阳跟着一个天衣盟的人回京城,是上次回京城,结果那人进了魏国公府,从那时起我就开始怀疑魏国公和天衣盟有关。”朱文羽口中所说的自然是老魏国公徐达,而并非新袭了魏国公爵的徐达的长子徐辉祖。

“徐达是天衣盟的后台?”朱元璋心头大震,追问道:“如此大事你如何不和朕说?”

“我也只是怀疑,皇上也知道,小猴儿小时候和徐大胡子相处甚好,我也不太敢相信魏国公会是天衣盟的后台,因此就夜探魏国公府,结果听到尤总管和那个天衣盟的人说话,才知道尤总管也是天衣盟中的重要人物,也就是方才那个行刺的中年太监。不过那时魏国公并不在府中。尤总管说是魏国公要去四川一趟,我就跑到四川成都,结果被人打成重伤,伤愈之后跑到北平徐大胡子那儿,碰上他正在得病,后来我到北平城中燕王府里,和蒙古人打了一架,魏国公又被皇上叫回京中来了,再后来我去了趟少林武当,回到京城徐大胡子已经死了。皇上,说句真的,我怀疑徐大胡子和天衣盟有关,但一直都没有证据,也不敢相信他会和天衣盟有关,人死了也不说他了,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个姓尤的总管肯定是天衣盟的,想不到武功这么高,还竟敢来行刺皇上。”

“朕真的未料到徐达竟然会是天衣盟的主谋,如此说来,就算真的是朕赐死的,他也是不冤了。”朱元璋狠狠道:“看来对于他两个儿子还得重加处置。”

朱文羽闻言大惊:“皇上,他府中总管是天衣盟并不说明徐大胡子就是啊,我也一直没有证据啊,只是怀疑的,而且我也不相信他是。”

“就算不是,竟让一个图谋行刺的人当总管那也是罪不可赦。”朱元璋已是怒气勃发。“何文灿!”

“臣在!”转眼间何文灿已是闪了进来。

朱文羽心头灵光一闪,忙叫道:“慢着!皇上,我知道魏国公不是天衣盟的人了!”

“不要再替他说话了,这种谋逆大罪,罪该族诛!”朱元璋一句话甩了过来:“文灿宣旨,立即到魏国公府,拿下徐达全家老小,以谋逆罪凌迟处死!”

“遵旨!”何文灿闻言便要出去。

“何大人等等!皇上,你听我说完行不行?我真的知道徐大胡子不是天衣盟的人了。”朱文羽急道,一把拉住何文灿。

“朱大人放手!圣上已有旨意,如何能抗命不遵?”何文灿甩甩手想甩脱朱文羽,但哪能强得过朱文羽这一流内家高手?

“文灿你先等一下,小猴儿你先说。”也许是看到方才朱文羽救驾有功,不好如此不给面子,朱元璋摆摆手道。

“微臣遵旨。”何文灿手又是一甩,朱文羽见朱元璋发了话,才松开手来。

“小猴儿你说吧。”朱元璋也在桌边坐了下来。

“皇上,您本来并无对徐达赐死之意是吧?赐的也不是蒸鹅,是吧?”

“那是自然,不过要是早知徐达乃是……”朱元璋怒气未消。

“好,我们先假定徐达是天衣盟之人,那么和尤总管便是一党,这个尤总管叫仁公公为大哥,而且一同来行刺皇上,自然便都是天衣盟之人了。”

“那是自然!”

“既是如此,仁公公和徐大胡子便都是天衣盟中人了,皇上让仁公公去给徐大胡子赐宴,这其中谁将皇上赐的东西换成了蒸鹅?以致徐大胡子自尽?自然只有仁公公了。若真是一伙的,仁公公如何会去害徐大胡子呢?”

“这……”朱元璋一听愣了。

------------ 第二十八章 内宫刺客(6) “还有,若徐达真的是天衣盟中人,有谋反意图,他会乖乖将军权交给燕王,只身回京?会只是因为皇上赐了一只蒸鹅便真的服毒自尽?就算是立马逃离京城起兵造反也比这服毒自尽强吧?”朱文羽追问道。

“……”朱元璋真个哑口无言了。

“说来说去,只有一个可能,那便是只有尤总管和仁公公是天衣盟中人,徐大胡子并不是,包括他两个儿子徐辉祖和徐增寿都不是。”

“真个不是?”朱元璋疑惑地盯着朱文羽。

“定然不是,否则说不过去。更何况人都已死,这是最好的证明,若有私心,绝不可能自尽。”朱文羽神色坦然道。

“那这个尤总管所说的‘主公’是谁?不是替徐达来报仇行刺于朕的?”

“这个我也不知道,也许是另有其人,至少徐大胡子不会是仁公公的‘主公’吧?”朱文羽也想不明白。

“嗯,你说的也是,至少陈汉仁和徐达之间朕确实看不出能有什么瓜葛。”朱元璋沉吟道。

看着旁边的何文灿莫名其妙的神色,朱文羽甩过来一句话:“方才那个和仁公公一起来的中年太监便是魏国公府的管家尤总管。”

何文灿不愧原来是专为朱元璋打探消息的,如今又管着御林军和锦衣卫,脑子转得极快,略一思索便已明白其中关键,也插言道:“朱大人言之有理,从情理上来说,若是魏国公真的死了,他便不可能是天衣盟中人。”

“哦。”朱元璋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

“还有,臣也明白那刺客为何要和仁公公一起来行刺皇上了。”何文灿又道。

“为何?”朱元璋直视何文灿。

“平日里宫中侍卫众多,皇上又是勤于政务,陈汉仁不可能有什么机会见到皇上。根本没什么行刺机会。可如今因魏国公死因之事京中谣言甚多,皇上正在调查,迟早会怀疑到陈汉仁头上,这是必然之事,既是怀疑,便必会叫陈汉仁来查问,此时皇上身边不会有太多人,正是行刺良机。那尤总管便假扮太监,扶着陈汉仁来,寻机图谋行刺。方才刺客武功极高,若非朱大人在场,仅凭高公公和微臣二人便绝难阻得住,极可能让那贼子得手。也是万岁鸿福齐天,自有神明暗中护佑,刚好朱大人和微臣一同入宫,朱大人身手高强敌住刺客,又有高公公舍身护主挡住那刺客的一招,否则后果恐臣所不敢言及。今日真是万岁鸿福,大明幸甚,朝廷百官幸甚,大明百姓幸甚。”何文灿不愧跟随朱元璋日久,知道朱元璋乃是极精细明鉴之人,不敢随意居功自夸,结结实实将朱文羽和高诵捧了一把,又说朱元璋勤于政务,也是不着痕迹地拍了一下马屁。

“嗯,文灿言之有理,这个刺客恐怕在宫中已有多日,只等着朕找陈汉仁问话便既寻机行刺。大内之中混进来一个刺客数日,宫中侍卫居然一直都没有察觉,要他们何用?真正是罪无可赦。”朱元璋沉吟道。

朱文羽吓了一跳,这宫中侍卫几百人,照朱元璋这么一说全都有罪,这可是杀头的罪名,正待相劝,只见那何文灿跪倒在地连连叩首:“宫中侍卫属微臣统管,竟出了如此大事,属下失职微臣定会严加处置,但微臣身为锦衣卫指挥使,办差不力,让宫中混入刺客,实在是罪在不赦,臣请万岁严加治罪。还有微臣拉倒圣上,冒犯龙体,也请万岁一并治罪。”

“今日之事文灿你也是救驾有功,而且见机甚快,若非你拉倒朕,便已叫那刺客得手。虽说有失察之罪,但功过相抵,朕也就不再加治罪了。回去后要对侍卫们严加整顿,绝不可再出事端。”

“谢万岁隆恩。”何文灿连连叩首。

朱文羽在一边偷偷暗笑,这何文灿真个滑头,嘴里说着请皇上老叔治罪,却还故意带出一句把皇上拉倒了,那还叫“冒犯龙体”了?不是你这一拉,皇上老叔早没命了,你这哪是请罪?分明整个一请功来了,嘴上说得还好听,“治罪”?治你个头啊治?

“小猴儿。”朱元璋又叫道。

“在呢。”一般官员要听到皇上这么叫自己,定是要即刻拜倒在地,哆哆嗦嗦答应道:“微臣在。”哪像现在这朱文羽一样,大大咧咧地跨前半步,连膝盖都懒得弯,只是懒懒散散地应一声“在呢”?

“你再去一趟魏国公府,一定要查清楚徐达是不是真死了,再打探一下徐辉祖和徐增寿他们和尤总管一党有否勾结,和天衣盟有无牵连,有消息即刻回报于朕。”

“哦,知道了,皇上。”

“文灿,即刻传令下去,紧闭九城城门,全城搜捕那个刺客和陈汉仁,挖地三尺也得给朕找到他们!”朱元璋恶狠狠道。

“臣――遵旨。”何文灿拜倒在地,又狠狠地叩了几个响头。

“传旨,太监高诵护主有功,恩赐厚葬,再着人到其老家找找他家中还有何人,厚加抚恤,高诵忠心护主,朕不能让人家以为大明天子是个不懂人情之人!从即日起,调南书房太监曹海青为朕的随身太监。”

“臣――遵旨。”何文灿又叩了个头,叩得地上青砖都是冬冬作响。

“叫人来收拾一下这边。”朱元璋站起身来,朝周围指指点点:“朕回坤宁宫!”

“臣――遵旨。”何文灿再叩一头,不待朱元璋出声,径自站起,走到门边,叫道:“快来人,万岁爷起驾了――”

看着朱元璋的轿子走远,何文灿转身对站在身边的朱文羽道:“今日多亏朱大人了,皇上才能免遭刺客毒手,若真让刺客得手,你我恐怕真得要诛九族了。”

“呵呵,小事一桩。对了,正好,何大人,我想起一事来了。”朱文羽似是突然想起什么。

“朱大人请说。”何文灿忙道。

“嗯……是……哦,对了,就是何大人你说的御林军三营总兵丁少枫莫名其妙死了的事,若是一直没什么消息,我给何大人提个醒,可以问问你说的那个原来三营的副总兵,按理该接丁少枫位子的应该是三营的副总兵陆福明,可以暗中查探一下,看他会不会和天衣盟有关连。”

“哦?这却是为何?”何文灿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也只是瞎猜,你知道雷伯是怎么死的吧?侍卫一队的领队张千山暗中谋害雷伯,结果被雷伯拼力反击所杀,若是当时张千山不死,雷伯的位子多半就落在张千山手中,此是天衣盟惯施之计,意欲谋夺要害职司。我不知道这丁少枫是怎么死的,只不过既然他死得如此蹊跷,何大人不防查查那个可能接替他之人,看看是不是又是天衣盟故技重施。”

“哦,何某明白了,多谢朱大人指点。”何文灿拱拱手道。

“呵呵,何大人跟我客气啥?”朱文羽大大咧咧挥挥手道。

“朱大人这就去魏国公府?”

“皇上老叔又没叫我现在去,我先回府里歇会,换件衣服再去。”朱文羽嘻嘻一笑。

“那朱大人先忙,何某须得赶快去清查一下侍卫,看还会不会有刺客混进宫来。再着人去查查陆福明去。”何文灿拱拱手道。

“呵呵,何大人你忙,你忙,我也回府去。”

“朱兄说得有理,魏国公确实不可能与尤总管和陈汉仁一路,否则绝不可能有魏国公自尽一事。”沙漠听了朱文羽将宫中之事原原本本说过一遍后沉吟道。

“我就说嘛,魏国公开国大将军,为人豪爽义气,江湖中哪个不知?老叫花都是佩服得紧,怎么可能和天衣盟是一党?臭小子你原来也太胡乱猜疑了。”周元在一边怪叫道。

“臭老叫花子,老鹰想事呢,少插嘴。”朱文羽白了周元一眼,甩过来一句话。

“哦……好,好好,老叫花不说,老叫花喝酒去……小高子,死哪去了?给老叫花再打两壶酒来!”才到京中两天,这周元已和小高子混得烂熟,宛如这府里他便是半个主子一般,比沙漠南宫灵都还要随便。不一会,果见小高子笑嘻嘻地提了两壶酒过来了。

“如此说来,朱兄确是须得查清魏国公是否真的已死,不过我估计此事不会有假,若魏国公真个有谋反图谋,活着比死了要好得多,没必要装死,想来定是确实自尽了。既是服毒自尽了,魏国公便不可能和天衣盟有牵连,恰好相反,反而是被天衣盟的陈汉仁偷换赐物害死的。”沙漠续道。

------------ 第二十八章 内宫刺客(7) “想不到仁公公……”朱文羽喃喃道。他小时候住在闲澜院之时陈汉仁便是闲澜院的总管太监,对他颇有照顾,算是朱文羽除陈老夫子和朱元璋之外较为亲近的长辈,万料不到居然也是天衣盟所属,而且和魏国公府的尤总管还是兄弟,害死了魏国公徐达。

“这次尤总管和陈汉仁行刺不成,必不会再留京城,朱兄去魏国公府,必定不会见到此人。只是朱兄到了魏国公府,须得问明白此人的出身来历,还有便是离府多久了,若是所料不错,尤总管必定早已离开魏国公府,隐在内宫之中,而且街上那些魏国公被皇上赐蒸鹅赐死的传言也必定是他们传出去的,目的便是让皇上找仁公公查问,寻机行刺。”朱文羽和南宫灵在一旁听得连连点头。

“尤总管和陈汉仁离京,杜风黄金蝶等人都不好找,我等要查天衣盟的线索便有些不便了。不过我等可以多方下手,必要之时还可调用地方官兵,眼下可以入手的地方有好几处,一是玄武门外槐树街的萧无涯的萧府,尤总管不一定知道我们已知晓了此人的身份;其二是魏国公府,既然尤总管能将天衣盟的戴兴成安排在魏国公府内,那便不可能只有他一人,必定还会有天衣盟中人,尤总管走了别人不一定跟着走,派人把每个出入魏国公府的下人都跟好,看看有什么线索;其三便是余世雄那边了,实在不成可以往青城派走一趟,他是天衣盟的盟主,不过照我看余世雄未必敢行刺皇上,于他也实在没什么好处,只会惹祸上身,这个盟主恐怕也是名不符实,说不定陈汉仁和尤总管位子比他还高。”

朱文羽从来未想过这个问题,仔细想想,越想越觉得沙漠说得有理,这个余世雄恐怕真个只是个挂名的盟主罢了。

“余下的便是杜风和黄金蝶何红花一路了,只是这些人行踪不定,实在是不好追寻,也只能让地方官或是丐帮随时留意了。”沙漠续道。

“呵呵,还多亏朱兄有个钦差大臣的身份,可以调动官军,不然很多事都不好办呢。”南宫灵在一旁笑道。

朱文羽和沙漠一想也是,也笑了出来。只有周元在一旁说着怪话:“这臭小子,狗改不了吃屎,别说当个钦差大臣,就算坐上龙椅也照样是只猴!”

“师叔此话慎言,如今是在京里边,不比外头,小心隔墙有耳,于朱兄大不利。”沙漠忙出声阻止道。

“不利才好呢,老叫花早看这臭小子不顺眼了,处处跟老叫花作对。”周元故作生气的样子,声音却是低了下来。

“臭老叫花!天天给你弄鸡吃还不够啊?小心哪天被鸡屁股噎死!”朱文羽笑骂道。

沙漠和南宫灵对望一眼,相对苦笑,一齐摇了摇头,这一老一少的整个就是两个活宝。

尤总管搀着陈汉仁从皇宫中翻墙而出,闪进墙外不远的一家民居,那家屋中正有一满面皱纹头发花白的老人在堂中抽着旱烟袋,见二人进来,突地跳了起来,哪像一个几十岁的老头?身手比之年轻人都要快捷几分,只见他急速抢到门前,探出头朝门外两边一望,见没什么动静,回身便将屋门关好,轻声叫道:“大先生,二先生。”

“无涯在不在?”尤总管低声问道。

“正好在,我这就去叫老爷。”那老人躬身道。

“准备三顶轿子,回萧府,叫无涯也回去。”

“是,二先生。”那老人一边答应一边往头上一抓,一头花白的头发居然被他一把抓了下来,露出精光发亮的顶门,再又在脸上掳了几把,花白的胡子也掳了起来,连着满脸的皱纹都一转眼便不见了,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头转眼之间成了一个三十余岁的精壮汉子。只见那汉子将抓下来的头发胡子一团,往口袋里一塞,急急朝堂屋后门走去。

“大哥,我们走。”尤总管低声道,扶着陈汉仁走到旁边的墙边,也不知按了一个什么机关,好好的木墙上一大块木板突地转了过来,露出一个一人多宽的门,尤总管搀着陈汉仁从门口进去,那木板又突地转回来,严丝合缝地转回到原来的位置,顿时又成了一面毫无破绽一点不起眼的木墙,堂屋中只听见几声隐隐约约沉闷的咳嗽声,仿佛是从地底下传来的一般。

“无涯,银子转移得怎么样?”在玄武门外槐树街的萧府中,陈汉仁的公鸭嗓子问道。

“回大先生,杜风那边做的案子,还有无涯这边的钱庄的一些本钱,一共是九百余万两银子,在天衣谷建总坛已花了二百四十多万两,剩下的六百多万两里头还剩下近三百万两没有转走,其余三百多万两这小半年以来都已转到副盟主那边去了。”

“嗯,还得加紧,三天,三天一定要送完。今天我和二先生行刺朱元璋了,只可惜未能得手,京城必定马上会加强戒备,出入城门必定会严许多,一切都得小心小心再小心,这是我们起事的本钱,绝不可出什么漏子。”

“知道了,大先生。无涯自会小心,估计再有两三趟也就差不多了运完了。正好这两日守北门的是应天府虎贲军的副总兵毛智勇,是我们的人,另一个副总兵晏扬也已买通了的。从北门走应该没什么问题。”萧无涯回道。

“无涯,银子还是你押到扬州去装船,船起程了你再走陆路回京城,回来后你便离开这里,这府里你别住了,住到老王那儿去,虽说你这可能还未被人发现,但你开的是钱庄,毕竟人多眼杂容易走漏消息,老王那里离皇宫近,可以就便打探消息,而且有暗门,走起来也方便。我和二先生去恨元那边,你就留在京城之中,有什么消息随时报我们,京中所有的人都归你调配,陆福明那里你也得盯着,他虽然不是天衣盟中人,但他有把柄在我们手里,不愁他不听话。时不我待,恐怕不能再等了,我们一到恨元那边就将天衣盟的旗号公开打出来,招兵买马,恐怕须得马上起事了。”陈汉仁道。

“都是那个朱文羽!要不然今日我们便可以得手了,主公的仇也能报了,怎么会像现在这般仓促动手?”尤总管恨恨道。

“无涯你先忙你的去吧。一切小心。汉义别说这个了,羽少爷也不是成心和我们作对,为人各为其主,就如我安排张千山杀南宫雷一般,也并非和‘雷霆剑客’有何仇怨,相反我和南宫雷在宫中原本相熟,他的为人我也是极是敬佩的,只是他碍着我们的事,不得不除掉他,一切都只是各为其主罢了,没什么好说的,我们既然当初立誓为主公报仇,那么一切私情也只能放下了。羽少爷是我看着长大的,极聪明的一个娃娃,对我老头子其实也不错,但若是他碍着了我们报仇的大业,也只能搬掉他了,但却不能怪他,他并没有做错,大家谁都没有做错,汉义。”陈汉仁道。

“哦,知道了,大哥。”尤汉义低头道。

“好了,今日是来不及了,我们再安排一下京中的事,明日我们就动身去往重庆那边和恨元会合。”陈汉仁说着说着又是一阵咳嗽。

“嗯,恨元兄弟那边已经来消息了,说是三弟已经到他那里了,恨元那边实在走不开,正好三弟去主持天衣谷建总坛的事。大哥,你得吃药了啊。”

“我没事,不过是人老力衰罢了,和恨元说一声,那边政务还是别落下,咱们的仇人是朱元璋,却不是老百姓,虽说杜风那边做点灭门案,那也只是为了攒点本钱以图大事,恨元那边地方上的政务还是得用心着点,咱们当年跟随主公打天下,不也是想着为了天底下的老百姓能过上点好日子吗?别让他们过得比蒙古鞑子那时还惨。”

“知道了,大哥,你还是先歇着点吧,这些年为了天衣盟的事也够你操累的了。” 尤汉义劝道。

“二弟,咱们隐姓埋名二十年,为了就是今天。就连取名字,我叫陈汉仁,二弟你叫陈汉义,三弟陈汉礼,也是随着主公之姓,‘汉’字乃是主公的国号,第三字乃是‘仁义礼智信’,为的就是让我们都不要忘了我们几个都是主公的义弟,俗话说‘士为知己者死’,我们不能辜负主公对我们的厚恩,不能忘了主公一手亲建的大汉朝,不能忘了男人在世‘仁义礼智信’五个字。大哥不像你和三弟两个,身有武功,我只会动动脑子,主公在的时候我出出主意,主公不在了,我们要报仇,我也得多想想办法。我先是进了宫当了太监,二弟你改名尤汉义进了徐达的府里,熬了这么多年,当上的总管,二弟改名梁汉礼,当了和尚,三兄弟天各一方,但我们兄弟心里又有哪个时候忘了主公?连三兄弟的姓陈、尤、梁三字,都是主公的名字分拆而来,费尽心机,苦熬十几年,总算各自扎下了根,能开始想着替主公报仇了。少林和武当的事本来安排得妥妥贴贴的,但人算不如天算,还是功败垂成,这个机会没抓住,再想通过少林武当掌握整个中原武林的路子就走不通了。这边行刺不成,你我在京中也待不下去了,我们只能尽早起事才能有机会。二弟,反正我们是尽力而为,至于成不成,也只能看看老天让不让了。”

------------ 第二十八章 内宫刺客(8) “幸亏大哥计策高明,总算抓住机会弄死了徐达,也算替主公报了一半的仇,朱元璋就让他再多活几天。大哥当年就是主公的军师,三弟和恨元他们都十分服你,只望大哥保重身子,带着大伙一起对付朱元璋,替主公报此大仇。”陈汉义宽慰道。

“尽心尽力罢,若真的是天命归在朱元璋那边,朱明该兴,大汉该亡,那我们也只能认命了,大不了把这把老骨头交出来,到时也不至于没脸见主公于地下。”

“对了,大哥,我一直不太明白,我在魏国公府当总管,要杀徐达实在是易如反掌之事,大哥为何屡次不让我动手?”

“二弟,你在徐达身边,杀他容易,但我们天衣盟的大业刚刚开始,你若是杀了徐达,必定不可能在魏国公府长待下去,于积攒银子将来起事都是十分不利的,杀徐达事小,杀朱元璋事大,立大汉朝事更大。如今让徐达死在朱元璋手下,一来好让朱元璋自己砍掉一只手臂,让天底下老百姓都看看,他们如今的皇帝是个残忍好杀,只知道残杀功臣旧将的无情无义之徒,这比我们自己动手杀徐达要强上百倍,况且我们要报仇最紧要的还是要对付朱元璋,为了对付朱元璋,徐达那边不能随便打草惊蛇,故而我一再告诉你不要随意去动徐达。”

“嗯,还是大哥想得周到。”

“世成那边怎么样?”

“他那边也在想办法攒银子呢,一有动静就可以押着银子去恨元那里,世成也不容易,又得盯着朱元璋这边的动静,又得想办法攒银子,还得随时盯着余世雄,也真难为他了,他只去过天衣谷一次,天衣谷里建总坛的事就跟我出过不少主意,对天衣盟一片忠心。”

“嗯,世成是个人才,要是主公还在,他是肯定能受重用的。”陈汉仁点点头。

“对了,还有,大哥,那个余世雄好像有点不太安份,这家伙鬼精鬼精的,我提过好几次,他都死活都不肯把青城派的人入到天衣盟来。”

“别管他,我们本来就只是打算打打他的旗子,并没打他青城派的主意,那些所谓名门正派的人,做事诸多顾虑,畏首畏脚的,本来就靠他们不上,他自己也算个高手,到时能派上用场也就差不多了。我们还是得加紧操练我们自己的屠龙杀手,屠龙屠龙,一定要把朱元璋这条伪龙给斩下来。要杜风南宫智他们抓点紧,何红花多配点药,她的那些药还是有点用处的。世成那边若没什么动静就让他先待着,多攒些银子,若有什么动静,把他调到天衣谷去,帮着三弟监管总坛的建造之事,天衣谷那边两年了,花了几百万两银子,总算有点样子了,屠龙杀手和总坛都是我们和朱明朝廷对抗的本钱,绝不能有什么闪失。”陈汉仁一边说一边连连咳嗽。

“明白,大哥,你先好好歇会,别想事了,我再去安排一下无涯这边的事。”陈汉义一边说一边扶着陈汉仁坐下。

“去吧,出门小心些,这次我们行刺,见过你的人已有好几个,小心别人认出你来。我不碍事的,死不了,只是不太方便出去了,京里认识我的人太多。” 陈汉仁一边咳一边扬扬手道。

“知道了,大哥,你就在府里好好歇歇,养养身子,我先去了,大哥。”

“去吧去吧。” 陈汉仁仍是不住咳嗽。

朱文羽来到魏国公府门前,一时迟疑了下来,他这次二访魏国公府,一来看看魏国公是不是真的死的,虽说装死的可能性极小,但沙漠说最好还是再验证一番,二来是看看尤总管还在不在魏国公府中,三来是要查探一下魏国公徐达的两个儿子徐辉祖和徐增寿与天衣盟有关瓜葛。这第二件事还好办,随口问几句话就能看出来。第一件事却是不知怎么验证,总不能一进门就问“你们老爹是不是真的死的?如果真的死了,麻烦你们拿出证据来。”这不成心找打吗?还有这第三件事,也是不知从何查起,“你们两位老兄和天衣盟有没有联系?如果你们说没有,麻烦给证明一下?”恐怕也是异想天开了。琢磨来琢磨去也琢磨不出个好办法来,只好先进魏国公府再说,先打探第一件事,至于第三件,恐怕也只能采取笨办法,密令锦衣卫的人连着徐辉祖和徐增寿一道盯着了。

“两位徐大人。”朱文羽定了定神,走进魏国公府,府中正堂上仍旧如昨日一般摆着灵堂,徐辉祖和徐增寿二人依旧坐在堂前守灵。

“朱大人。”徐辉祖和徐增寿连忙回礼。

“朱大人昨日不是来过吗?今日这是?”徐辉祖疑惑地问道。

“哦,下官小时曾和老公爷交好,多得老公爷照拂,这次回京,左右没什么要事,想来老公爷灵前坐坐,陪陪他老人家。”朱文羽一边说一边又点了三柱香,在徐达灵前恭恭敬敬地深鞠一躬,上前一步,将香插在香炉之中,退回来又是深深一躬。

“这……多谢朱大人了。”徐辉祖武将出身,性子毕竟直些,颇受感动,已不知说什么好。

“两位徐大人还请节哀,人死不能复生,死者已矣,生者还须保重身子才是。”

“多谢朱大人。”徐增寿感激道。

朱文羽四下打量一下,道:“怎么只有两位徐大人在此?下人们如何不在?”

“家父刚刚不幸那几日府中来客太多,府里都忙不过来了,如今乘着来的人少些,我让他们都暂时歇歇,若是来的人多再出来招呼,这前面反正我二人也得守着,人少也就不用他们来添乱了,只有十几个丫环在内堂中服侍内眷。”徐增寿道。

“两位徐大人真是为人忠厚,如此体恤下人,朱某感佩不已。”

“朱大人过奖了。”徐辉祖和徐增寿齐道。

“原来便听说魏国公府有位尤总管十分精明干练,府中诸多事宜处置得妥妥贴贴,想必这次也尽力不少吧?”朱文羽已拐弯抹脚地进入正题。

“朱大人快别提那个忘恩负义的王八羔子了。”徐辉祖闻言突然颇为激动:“这个尤汉义平时看着还算老实,谁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根本就不是个东西,家父在世之时待他不薄,家父长年在外镇守北疆,府中诸事都交给他处置,那是对他何等信任?谁知道这个奴才不知图报,家父才新丧两天,这人便不知去向,四下寻找都没一点消息,一个大活人就如凭空没了一样。”

“他卷走府中的财物了?”朱文羽故意问道。

“那倒没有,除了他自个儿的衣服,别的什么也没拿。只不过正是府里最忙的时候,主子正要帮手呢,这个奴才倒好,居然一跑就没影无踪了,把一大摊子的事丢给主子自己跑了,害得我们当主子的忙上忙下焦头烂额,还是到鄂国公府把他们的总管肖永图借来用了几天才算弄清楚,差点误了家父的头七!朱大人你说说,这种奴才是不是忘恩负义的王八羔子?是不是该杀?”徐辉祖越说声音越高。

“这么说尤总管自离开后便一直没有回来?”

“他敢回来!这种王八羔子他要敢回来,看我会不会打断他的狗腿!不要让我再看见这王八羔子,看见了我要他的命,把他大卸大块也难消我心头之恨!”徐辉祖只差没破口大骂了。

“这种奴才确实可恨。”朱文羽随口附和道。要打探的第二件事清楚了,看来这位尤汉义尤总管是早已离开魏国公府了,而且再也没回来过,想来正如沙漠所料,他早早地就潜到宫中准备行刺皇上去了。

“这尤汉义是怎么进府的?”朱文羽又随口问道。

“这王八羔子是洪武二年进府的,洪武三年家父蒙圣上隆恩封为魏国公,扩建魏国公府,当时见这奴才十分精明强干,出力不少,家父便提他当了副总管,洪武十年原来的老总管徐铁福病死了,家父就命他接了这总管的位子,谁知道竟是这么一个忘恩负义的王八羔子!”徐辉祖道。

“算了,大哥,别生气了,为了那么个不开眼的奴才气坏身子,不值当的。”徐增寿在一旁劝道。

“对对对,老公爷新丧,两位徐大人连日操劳,实是不值得因这些不长进的奴才动气,不值当的。”朱文羽连忙一边附和一边扶着徐辉祖坐下。徐辉祖坐在那儿依旧是粗气呼呼的,显然因尤汉义之事一直气得够呛。

徐增寿朝着朱文羽打个眼色,头悄悄一摆。朱文羽上次打探的消息便是徐增寿说出来的,此时哪能不会意?忙悄悄点点头。

“大哥,我陪朱大人到里屋去坐坐,大哥先在此歇会吧。”徐增寿朝徐辉祖道。

“去吧去吧。”徐辉祖连连扬手。

“敢问朱大人,皇上有何吩咐。”进到屋中,返身将房门关好,徐增寿对朱文羽深躬一礼,低声问道。

朱文羽暗叫厉害。

朱文羽将上次来魏国公府以及进宫遇刺的前后经过向沙漠南宫灵和周元一说,沙漠便分析徐增寿定是将朱文羽当成了当今圣上洪武皇帝朱元璋钦命的秘使,才会如此原原本本详详细细说起徐达为赐物磕头谢恩并当夜服毒自尽的前前后后。此次朱文羽再进魏国公府,这徐增寿必然认为朱文羽已将他昨日所说的奏报朱元璋,而朱元璋又必定有新的话命朱文羽带来,故进门便问此事。虽说朱文羽以前早领教过,但此时仍是不禁为沙漠的神机妙算所折服。

------------ 第二十八章 内宫刺客(9) 在他来魏国公府之前,和沙漠等人商议,便决定关于宫中大太监陈汉仁从中调包,将普通的芦苇烧鹅换成了蒸鹅,累得徐达服毒自尽的内情不告诉徐辉祖和徐增寿二人。这一来因徐达本来就已死,人死不能复生,若让徐辉祖二人知道真相,得知堂堂朝廷柱石、一等开国功臣魏国公居然冤死在一个阉货手里,那心中的怨气便不知要涨到什么程度了,指不定就会闹出什么乱子来。还不如直接就当是朱元璋赐死的,反正前几年朱元璋也真的赐死过淮安侯华云龙,德庆侯廖永忠等人,而且照以往的例子,朱元璋若是对臣子开刀,往往都是“所有男丁尽数处死,女眷发往军中为奴”,相对起这边让徐辉祖袭了魏国公的爵位,这种“赐死”已是不知慈厚宽仁了多少倍,说不定反而令徐辉祖兄弟二人感激天恩,不至于生出什么事来。

出这主意的是朱文羽自己,沙漠本来还想让朱文羽在徐辉祖徐增寿跟前替朱元璋辩白一下,说是并无杀徐达之意,而只是太监陈汉仁作乱,但朱文羽将理由一摆,南宫灵和周元也是赞同这个主张,沙漠无法,只好同意朱文羽的办法,让洪武皇帝朱元璋将这个黑锅背到底了。

此时听到徐增寿问起,朱文羽故意叹了口气,道:“此事皇上也是十分伤心,皇上赐下蒸鹅本来并无他意,只是招旧臣们一起叙叙旧罢了。未料到魏国公竟会如此相信老家传言,以至曲解了皇上的意思。魏国公乃大明的开国辅运推诚宣力武臣,绝非华云龙廖永忠之流可比,纵是有罪也绝对罪不及死,更何况还有皇上亲赐的免死丹书铁券在府中。只是魏国公一时糊涂去了,皇上绝不会任意加罪余人,一律不得为难魏国公府家人内眷。还令令兄袭了爵位,皇上还是希望两位徐大人衷心为朝廷出力,不坠老公爷的威名。”这番话模模糊糊,一会说蒸鹅是皇上自己赐的,一会说并无赐死之意,又故意点醒说明皇上知道老家的传言,还有意无意提到被赐死的华云龙廖永忠,再来一句“纵是有罪也绝对罪不及死”,满口的爱护臣子体恤功臣之语,但闪烁其词含糊其意的字里行间却满是警告徐辉祖和徐增寿二人不可妄动之意,更妙的是这话中满篇都是朱元璋的口吻,却一句也不提是不是朱元璋命他如此传话的,一点毛病也没有。这种语义双关、只能意会不可言传之语于沙漠南宫灵或是老江湖周元来说那是任谁也说不上来的,也只有那些宦海沉浮十余年,或是像朱文羽这种在宫中呆了数年的人才琢磨得出来。

“是,是是,微臣明白,微臣定不负圣上隆恩,竭心尽力替朝廷办差,绝不负了先父的英名。”果然那徐增寿真个以为便是朱元璋的话,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对着朱文羽磕头道。

朱文羽平日里从来就不说这种拐弯抹脚话里有话的官话,只嫌太累,方才说这么一番话,已是觉得不习惯之极,但却又不得不装模作样。他知徐增寿朝自己磕头并非是朝他朱文羽磕头,而是朝着自己所代表的万岁爷朱元璋磕头。朱文羽自知此时乃是扮演着代皇上说话的角色,故也不动声色地任徐增寿磕了几个响头,以坚其心,若是躲开便显得不是替皇上发言了。总算徐增寿磕完头,朱文羽连忙扶起徐增寿,笑道:“朱某对不住了,徐大人。来,来来,徐大人坐。”

“朱大人请坐。”徐增寿也道。

“徐大人,贵府的尤总管这么一跑,着实让两位徐大人辛苦了。”朱文羽没话找话道。

“我也不明白尤汉义此人怎么回事。”徐增寿皱眉道:“他入府十余年,当了八年的总管,一直都是老老实实的,从没出过什么岔子,里里外外都支应得妥妥贴贴,家父常年镇守北疆,大哥带兵在外大多住在兵营之中,下官也是公务甚多,回府的时候也不多,府中之事都靠他一人撑着,府中的丫环小姐对他也是无不称道,说是行事公正,治下颇严,不近女色,但为人却是十分通情达理,可说是个难得的人才。可这次确实蹊跷得紧,家父新亡才两天,他便不见了,四下寻找全寻不见,把别人忙个够呛,也难怪大哥生气。令我十分不解的是,这尤汉义离府出走,既无先兆,也从未听他说起过,别说偷盗府中的细软,连他自己的衣物都没拿,单单就是一个人凭空便不见了,实是十分令人不解。”

“他没说过要去哪里?”朱文羽问道。他当然不可能告诉徐增寿那个尤汉义去宫中行刺皇上去了,只想看看他们和尤汉义还有没有什么别的来往。

“我想想……临走前几日什么也没说,倒是之前半年,大约是去年十月份,尤总管曾和我提起过说是可能要出门一趟,说是回什么老家叫什么‘天衣谷’的,但后来也没见他请假回过。后来也好像没有提起过出门什么的事了。”

“哦?这尤总管是哪里人?”

“这……这下官也不是太清楚,从未过问过此事。”徐增寿十分诧异朱文羽这么一个代表皇上来传话之人怎么会对府中一个家奴这么感兴趣,但虽是不明所以,嘴中却是老老实实回答。

“哦,对了,差点忘了,前次我在四川碰上余世雄余先生了,听他说以前和大人见过,让我向你带个好呢。”朱文羽诈道。

“余世雄?”徐增寿讶道:“哪位余大人?是山东济南府的余世英余大人吗?余大人如何跑到四川去了?”

“嗯?难道我记错了?唉,这阵子乱七八糟的事都忙晕了,是是是,弄错了弄错了,不是代问徐大人的,呵呵,实在是多有唐突了。”看来这位徐增寿和天衣盟是没什么关系了,否则不可能不知道天衣盟的盟主“如意神剑”余世雄的,就算假装不识也不会装得这么像。朱文羽连忙岔开话题。

“哦,朱大人连日为朝廷的事操劳,还须得多多留意贵体才是。”朱文羽装得太像,徐增寿并未发觉有何不妥,宽慰道。

“多谢徐大人,朱某会留意的。”朱文羽好不容易才忍住笑肃容道。

一时间,两人都不说话了,朱文羽是不知道说什么,又不熟,而徐增寿却一直以为朱文羽乃是天子密使,哪敢随意聊天说话?自然也是闭口不语,生怕说错什么话无意中惹祸上身。

“不知徐大人在朝中所供何职啊?”朱文羽对这沉闷颇觉不耐,随口问道。

朱文羽走出魏国公府,总算松了口气,在府中和徐增寿打哑谜有一句没一句的,都快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徐增寿一直便将自己当成朱元璋的密使,人又不像“铁丐神龙”周老叫花那种嘻皮笑脸的老混混,说每句话都是危襟正坐小心翼翼的,弄得朱文羽感觉难受之极,却又不好说两句就拔腿走人,只好挖空心思没话找话地说,搞得他自己都觉得索然无味,好不容易挨过顿饭工夫便即刻起身告辞,徐增寿以为他又要进宫向皇上禀报,也不敢挽留,恭恭敬敬地送到府门口,倒是徐辉祖武将出身性情爽利许多,仍旧坐在灵前,见他们从里屋出来也就是点点头打个招呼便罢了。朱文羽真个是逃出魏国公府的,直看到徐增寿转身回府,朱文羽才总算透口长气,苦笑着摇摇头:“他娘的,真是憋死少爷我了。”举步往回而行。

不知不觉便回到了自己的府门,朱文羽不耐烦地一阵大叫:“死小高子!开门!”

“来啦来啦。”果听见门内小高子的回应,接着便是一阵略为急促的脚步之声,一会便见小高子笑嘻嘻地把门拉开。朱文羽突觉小高子今日似乎笑得有些诡异,不禁笑骂道:“笑什么笑?鬼鬼祟祟的!”不假思索地便朝里走,小高子连忙将门重新关上。

刚走进门五六步,朱文羽突地停下,脚尖一点,连头也不回,身子却是如箭般急退,眨眼之间便到了门后,紧接着便传来两声尖叫。

朱文羽又突地止住身形,一转身,一脸的似笑非笑:“我就知道你们俩想算计我,怎么样?没叫你们得意吧?嘿嘿。”

躲在门后想趁着朱文羽往里走之时从后偷袭的唐韵和玛雅正张着口望着他目瞪口呆。

“你怎么知道是我们?”唐韵惊魂未定,拍着胸脯问道。

“就是就是,你怎么知道?”旁边的玛雅也醒过神来,叽叽喳喳问道。

“本少爷乃神仙下凡,掐指一算就知道了,这有什么了不起的?”朱文羽神气活现道。

“呸!就知道吹牛,再吹就吹破天啦。”玛雅翘翘鼻子。

“呵呵,老叫花早就说过你们两个小丫头想捉弄这只猴子,那真是比上天还难。”周元的怪笑声已传了过来。

“朱兄和你们两位一起从武当回京城,自然知道两位姑娘大约也该到京了,再说方才小高子去开门,凭朱兄的功力,定是听出你们也跑过去躲在门后了,再这么一想,自然就知道是唐姑娘你们两个了。”沙漠一边和南宫灵周元一道往门这边走一边含笑道。

玛雅一听有理,瞪着朱文羽道:“哼,这次就算你厉害,总有一天你会落到我和唐姐姐手里,哼,谁叫你和老叫花子把我和唐姐姐扔下不管的?哼。”

“好了好了,玛雅,路上不是说清楚了吗?他们得赶回来,我们赶不了这么快,不能拖他们后腿的。”唐韵劝道。

“哎呀,唐姐姐,这些我知道,我不就是想捉弄捉弄他嘛。”玛雅嘟着嘴道。

“少爷,你刚走半顿饭工夫,两位少奶奶便到了,我就叫人赶快到醉仙楼采办了些饭菜服侍两位少奶奶吃过了,方才少爷你叫门,两位少奶奶也非要过来,还不让我告诉少爷,我也没办法,只好依着两位少奶奶了。”小高子拴好大门便一直站在门后,此时也笑嘻嘻地对朱文羽道。

“要死啊!小高子!”玛雅红着脸急得尖叫道:“谁让你学着臭老叫花子瞎说的?小心我打你屁股!”小高子嘴里这“两位少奶奶”的话自然是周元所教了,叫得唐韵和玛雅都弄了个大红脸,玛雅更是跳了起来,装模作样要追打小高子。不过她一个大姑娘家,居然说出打一个大男人的屁股这种话来,更何况小高子年纪比之朱文羽还大了两岁,比玛雅更是大上好几岁去了,听起来倒也实在是匪夷所思。原来朱文羽便毫无顾忌地伸手便打她和唐韵的屁股,这大约也是从朱文羽嘴里学来的,只不过该学的不学,这不该学的倒学了过来,居然说出这种话来,显得颇为惊世骇俗,更显得十分滑稽,弄得周元沙漠南宫灵等人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谁说说错了?连堂都拜过了,怎么不算?是少奶奶就是少奶奶嘛,那又怎么了?”朱文羽怪笑道:“还有一大堆人想当还当不上呢,你们俩算是捡着便宜的了,是吧?韵儿。”

唐韵不提防朱文羽居然会厚着脸皮说出这种话来,居然还过来问她,一下闹了个大红脸,啐道:“呸,除了我和玛雅妹妹一不小心上了你的贼船,还有谁能正眼看上你这只臭猴儿了?玛雅,走!我们进屋去。”拉起玛雅的手便朝屋里走去。

朱文羽搔搔头,讪讪一笑。周元见状,更是在一旁狂笑不已。

众人打闹已毕,回到屋中,唐韵简单说了说自己和玛雅坐着船顺着水路沿江而下直达京城,那船是洞庭湖的船,与丐帮颇有渊源,故一路上将二女照料得颇为周到细致,再加上二女又都是习武之人,只不过唐韵身子不太方便,而玛雅又是内功全无,易感疲累罢了,待到达京城,疲惫不堪的身子都已是完全恢复了过来,急急忙忙便寻到朱文羽府中,唐韵曾在此住过,和小高子等府中之人俱是熟悉,自是熟门熟路,只是觉得饿了,便令小高子去买了些饭菜先填填肚子。

朱文羽又将此次去魏国公府与徐辉祖徐增寿二人说话情形丝毫不差地对沙漠一说,沙漠半晌不语,朱文羽南宫灵周元唐韵玛雅再加上小高子,一共六个人十二只眼睛齐刷刷地盯着他。

沙漠沉吟许久,终于开口道:“朱兄说得有理,看来这魏国公与天衣盟应该实在没有什么关系的,反倒正是天衣盟害了魏国公的性命。魏国公两个儿子,据朱兄所言,我看和天衣盟也没什么多大的联系的。”

魏国公徐达乃大明开国大将,据传曾得《武穆遗书》的兵法精要,爱兵如子,用兵如神,打得蒙古兵落花流水,横扫中原所向无敌,不但百姓深感如解倒悬之苦,连武林中人对其也是十分敬重的,可说声名如日中天,威震天下,故谁也不希望他会和那做下多桩灭门惨案的天衣盟有什么牵连,沙漠此言一出,众人一听自然是松了口气,连忙纷纷点头。

“要对付天衣盟,那么眼下最重要的便是去寻着他们了。”沙漠续道:“上次说的关于尤管家、萧无涯、余世雄、何红花以至于黄金蝶杜风冯恨元等人,都是眼下我们手头的线索,对了,还有个重要人物,就是乐山的刘世成,必定和天衣盟也有瓜葛,要寻天衣盟,须得从这些人身上入手,此事除了我们丐帮弟子之外,恐怕还须得朱兄你以锦衣卫副指挥使或是钦差大臣的名义多借些人手加紧监看这些人。”

“这个冯恨元到底是什么人?”

“是天衣盟的副盟主,人称‘绝刀’,这是唐风唐兄告诉我的。”南宫灵道。

“此事确实有些奇怪。”沙漠沉思道:“这个冯恨元武功如此之高,在武林中不应该一点声名没有,可我问过师父师叔,却是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么一个人。想我丐帮弟子数十万,遍布天下,任何风吹草动绝难瞒得过丐帮,但连师父都从未听说过这个人,问了好些丐帮的长老弟子也是不知,好像这个人如地底下钻出来的一般,来历颇为奇怪。”

“别看我,我也不知道,沙小子也问过我了,不知道,不知道。”看着朱文羽转过头来望着自己,周元在一旁连连摇头,这回手上倒是出奇地没有拿着一只鸡腿了。

“他的武功也看不出什么门派吗?”朱文羽又问南宫灵。

“看不出来,不过我见过的武功不多,说不定是我不知道的门派。不过他的武功招式与寻常门派的武功颇有不同。”

“什么不同?”朱文羽和沙漠齐声问道。

“气势十分厉害。”南宫灵一边回想一边皱眉:“我并未直接和他接招,但我看到他向唐文发出的两招,也曾和他对过面,只不过他突然不打了。给我的印象只有两个字:霸道。寻常我们的招式都是有缓有急有攻有守的,但这位副盟主却让我感觉到只要出招便都是攻手,且每一招的气势都是大开大阖,让人挡无可挡,刀未发而气逼人,若是心神稍差,只要和他一对面便已有走不动的感觉,哪怕武功相若也只有束手待死的份。还有,我看他的招数十分直接,无丝毫花哨变化,一刀劈下,绝不会中途改变方向,但气势却是笼了一丈之内,让人避无可避,虽是挡无可挡却又不得不挡,十分难对付。”

------------ 第二十九章 淫贼报应(1) “呸呸呸!这算什么武功了?整个就是杀人,武林中人没有这么过招的,倒像是当兵的杀那些老弱妇孺一样,呸!”周元在一旁气愤道,不知什么时候又从怀里将鸡腿掏了出来接着啃。

“杀人?当兵的?”沙漠眼前一亮,叫道:“这个‘绝刀’冯恨元以前定是行伍出身!只有在军中两军交战战场之上才可能练出如此霸道直接的刀法,也只有在军中才可能出这种高手而令武林中无人知晓!”

“对啊!肯定是!”朱文羽也是一拍大腿,喜道:“定是军中的高手无疑,这事好办,我找老孙头还有老莫他们问问,看他们有没有听说过这个冯恨元。”

“嗯,此事须得马上去办,这是条重要线索,我总感觉此人在天衣盟中的势力比之‘如意神剑’余世雄还要大上许多。”沙漠忙道。

“行行行,我马上写封信让人送到成都老孙头那儿去。”朱文羽道。

接下来十余日,朱文羽便忙着四处张罗调动些锦衣卫或是应天府的差役去盯着魏国公府和玄武门外槐树街萧无涯的住处等等。上次内宫皇上遇刺之事悄悄传开,京城中恐怕已没有哪个官吏不知道朱文羽这个名字,无人不知他是当今皇上身边的红人,而且年少能干,都道此人获皇上大用乃是指日可待之事,可谓前程似锦。再加上他如今乃是锦衣卫的副指挥使,这个官品秩虽不算很高,但却是无人敢得罪的角色,自然是有求必应,只是朱文羽自己却还不知道自己竟是有如许大的声名面子而已,还以为是朝廷中这些京官个个为人都不错,肯帮别人的忙。

沙漠依旧是每日勤练武功,住在朱文羽府上,有小高子等家人服侍,吃住都不用操半点心,自然是抓紧时日天天苦练,“铁手天龙”谢非不在此处,周元身为师叔,指点之责义不容辞,也是悉心以教,令沙漠的武功日见精进。

唐韵和玛雅二人也是天天练功,不过却是由南宫灵指点,唐韵的唐门功夫独得其妙,玛雅更是从赵敏处学了不少各门各派精妙的剑招,若是单论招式而言,南宫灵都不一定是她对手,只不过南宫灵自小习武,内功底子打得极厚,已是一流高手人物,虽说招式上占不到什么便宜,但不论内功功力还是临敌经验,眼界见识,都比二女高出不少,自然是有资格当唐韵和玛雅二人的几天师父的。

调来的去盯着魏国公府、萧无涯府的那些差役和锦衣卫们人数虽不少,每日里也是都有消息报来,但都是些无关紧要鸡毛蒜皮的小事,什么有用的消息也没探出来,这日洪武皇帝朱元璋又将朱文羽传入宫中,依旧是在那高诵死的北书房中,不过此时跟随在朱元璋身边的已换成了一个四十左右的大太监,大约便是上次朱元璋所提到过的南书房太监“曹海青”了。

“小猴儿,这几日都在忙什么呢?”朱元璋随口问道。

“嘿嘿,回皇上老叔,没事干天天在家闲着呢。”朱文羽嘻皮笑脸道。

“你这猴子,在朕面前也没个正经话,还要朕亲自来问你。怎么样?这几日盯着徐达府里探出点什么消息没有?上次的那个刺客,你说的什么魏国公府的总管,有消息吗?”

“皇上,您怎么知道我在盯着魏国公府啊?”朱文羽讶道。

“哼,就你那些小动作能瞒得过朕?你以为锦衣卫都是吃干饭的啊?”朱元璋故作板着脸道。

“嘿嘿,我知道,何大人肯定会告诉皇上老叔的,小猴儿嘛,能懒也就懒了。那个尤总管在魏国公自尽第二日便离府不知去向,一直都没回来过,弄得徐增寿恨不得要他的命,不过确实没见他回过魏国公府。”朱文羽又换成了嘻皮笑脸的模样。

“你这泼猴!朕不叫你来你还不肯说呢。”朱元璋哭笑不得,又问道:“那个玄武门外槐树街的萧府是什么人?和魏国公府有何关系?”

“呵呵,这您也知道呢?那个府上有个人也是天衣盟的人,和那个尤总管是一伙的,我想顺着他找到那个尤总管的线索。”

“有什么消息吗?”朱元璋问道。

“还没有看出来什么。”朱文羽一下子兴致全无,垂头丧气道。

“你看看这个,看有没有用。”朱元璋从书案上拿过一张纸,扔给朱文羽。

那纸飘飘然然往地上落下,朱文羽抢前一步,手如闪电般一伸,在那纸将落地未落地之时已一把抓在手中,摊开一看,只见纸上密密地写着几行字:“萧宁波,年六十一,沔阳十里铺萧家村人,洪武元年定居应天府(原称集庆),洪武二年于西安门外银匠坊街开立四海钱庄,兼营典当买卖,名为四海当铺。洪武十二年购得玄武门外槐树街庄子一座,价银十二万七千七百五十两。据传洪武十五年因风瘫卧床不起,有一子萧无涯,年三十八,已娶亲,无子,现为四海钱庄和四海当铺东家,生意尚好,在北平城,扬州,成都三地各有一处四海分号。萧无涯为人谨慎,深居简出,在京中交游不广,仅与城隍庙边恒安当铺东家苏再明,西安门外银匠坊街舞云斋绸缎铺东家傅周兴,国子监翰林向明威等人交好,其中萧无涯妻萧傅氏即为傅周兴长女。”

朱文羽看得目瞪口呆,叹道:“何大人真好本事。”他当然知道这些资料都是何文灿弄出来的,原来他便曾听说过何文辉乃朱元璋义子,从前跟随朱元璋打天下之时便一直都是替朱元璋打探军情的,颇受朱元璋重用,而何文灿则一直都是跟随在胞兄身边,自然也绝非泛泛。上次何文灿登门求见时朱文羽看他长得十分普通并无任何特异之处,此时才知这何文灿实非等闲之人,不愧专门打探消息,不但很快就能将对方底细打听得清清楚楚,连朱文羽他自己的一举一动都绝瞒不过人家。

朱文羽灵机一动,忙道:“皇上老叔,能不能让何大人再帮我一个忙?”

“唔?小猴儿你说说,想干什么。”朱元璋一边说一边坐回书案后边的龙椅之上。

“让何大人替我查查四川乐山府知州刘世成这个人,为官如何,和哪些人来往密切?”

“嗯?”朱元璋虽说出身微贱,读书不多,但为人却是十分聪明精明,听闻朱文羽此言不禁陡得警觉:“刘世成?此人怎么啦?”

“没事,皇上,没事。”朱文羽笑嘻嘻道:“就是上次我从四川沿江东下回京,经过乐山,见他把岷江的跑船货税提了一倍,觉得奇怪,自作主张给压了五成,嘿嘿,这事还没和您老人家说呢。”

“一倍?!”朱元璋又惊又怒,他虽没作过水上营生,不知这货税到底该收多少合适,但动不动便将税赋提了一倍这也是极少之事,就算这税是四川地方上定的,至少也会有折子说一声,可自己居然一点都不知道?!亏得自己一直还以吏治清明大明百姓安居而自许:“竟会有这种事?朕这就下旨着刘世成回京述职!税赋先降到原来的样子,听候朕的旨意再说。曹海青,即刻拟旨!此外再给胡惟庸拟一道旨意,让他以朝廷钦命往各地官员发一道旨意,说朕的意思,今后大明土地上的均徭赋税,地方上均不得随意变动,若是需要增减,须得奏报朝廷,有朝廷旨意方可奉旨颁行,违者治以欺君之罪!这群没王法的王八羔子,不见见血没人把百姓父母当回事!”

“遵旨。”大太监曹海青一倒拂尘,躬身道。

“等等等等,皇上,刘世成那边先等会。”朱文羽连忙叫道。

“怎么?还有何事?”朱元璋奇怪地问道,一时没注意像朱文羽这种当庭阻止天子下旨的事可绝对是“大不敬”的大罪一条,不过就算注意到,凭朱元璋对朱文羽这猴性的了解恐怕也是轻轻揭过略去不提了。

“刘世成那边让四川布政使魏正行先查问清楚再说,先别着急调回京,皇上老叔,还是先让何大人替我打听一下刘世成和哪些人来往密切的事好不好?”见阻住了正要往外走的曹海青,朱文羽涎着脸嘻笑道。

“怎么?查这个为何?难不成这个刘世成也和天衣盟有关吧?”朱元璋嗤道。

“嘿嘿,皇上,我也只是猜,可能会有点关联吧?查查才清楚。”朱文羽虽然心中百分百确定这个刘世成必定和天衣盟、余世雄、萧无涯都有关,但没有查清楚之前,他也不想把话说得太满,只是笑嘻嘻道。

------------ 第二十九章 淫贼报应(2) “嗯?竟有此事?”朱元璋极是意外,看了看朱文羽,觉得这只猴子不像是在说笑,这才确定下来:“好,既是和天衣盟有关,此事朕就全交给你和文灿来办,文灿替你打探消息,以你为首,把这个刘世成,还有天衣盟,全都给朕查个清清楚楚!一齐给朕端了他们,朕重重有赏!”

“是,皇上。”朱文羽这话倒是应得极快。忽又转成嘻皮笑脸:“皇上老叔,有茶没?您老人家的好茶先赏一口给小猴儿尝尝,渴死我了。”

朱元璋哭笑不得,笑骂道:“好你个泼猴!曹海青,给你朱大人倒茶来!”

朱文羽回到府中,府中这边他早已安排好,沙漠在府中坐镇调度,勤练武功,派出的盯着魏国公府和萧无涯府的锦衣卫们有事便先报给南宫灵,安排丐帮弟子暗中盯着的是周元,自己专门负责和官府皇宫中的勾当,唐韵玛雅则是天天练武。可几日下来,依旧没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这两府中偶尔有些出出入入的人,暗中探查之后也无异常,弄得朱文羽有时都不禁有些焦躁。

接连几日,朱文羽百无聊赖地在府中指点唐韵玛雅练功。

唐韵已开始修习“易气养生诀”,只不过唐韵原来所学的乃是唐门内功,与“易气养生诀”道家先天路数颇为不同,欲修习这“易气养生诀”,须得先将原来的真力慢慢吸收炼化,此举比之重新修习内功更耗工夫,不像朱文羽当年没有一点内功底子,反而更易有所进益,于唐韵来说却是练上一两年都不一定有什么成效。为此朱文羽也曾迟疑过许久,后来和沙漠南宫灵还有周元一起商议,周元道是反正唐韵的内功也不高,化不化的也无关紧要,就算耗上一两年,只要上了“易气养生诀”的路子,以后的进境比之唐门内功快许多,长远来看还是划算的。朱文羽这才下定决心教唐韵的养生诀内功。当然这只是因为唐韵本门内功不深,容易炼化,若是像周元南宫灵这般高手,本门内功已是颇有底子,再转过头来练这“易气养生诀”便有点得不偿失了。

玛雅因为上次救朱文羽,自己服下了“五圣毒龙丸”,全身经脉尽皆大损,连张无忌都是束手无策,没法再练内功,故赵敏便传了她无数的各大门派的精妙剑招,若仅论招式而言,朱文羽南宫灵周元尽皆非她对手,朱文羽自己已是没什么好教她的了,只好自己上场当成剑靶子陪着玛雅喂招,凭他那倏进倏退的“反弹身法”,与玛雅游斗,偶尔有些奇思妙想琢磨出什么奇招怪式来便让玛雅赶快试试,几天下来,玛雅又多会了几招新招,只是朱文羽想出的这些剑招尽是些出奇不意稀奇古怪的怪招,连周元南宫灵在旁边看了都是讶然不已,周元只是苦笑着摇头:“这臭小子,人家一个好好的大姑娘家,被你一教连使剑都带点猴气了。”

这日,朱文羽正在院中陪着唐韵和玛雅练功,忽听得小高子又急匆匆来报:“少爷,何爷又来了。”

“哦?快请快请!”朱文羽喜道。上次见过这何文灿后便没了消息,不过自上次朱元璋一口喝破朱文羽正探查萧无涯府之事之后,朱文羽便知这何文灿绝非碌碌之辈,此次这位何大人又来必定是带来了什么有用的消息,连忙叫请。

“朱大人。”何文灿还是老样子,未穿官服,一介书生打扮,见到朱文羽一拱手。

“何兄,来来来,坐,坐坐。”朱文羽一开口已是称兄道弟了:“何兄此来,必定有什么好消息吧?”

“朱兄过奖。”何文灿不愧官场老手,也已顺口改了称呼,只是何文灿已是近四十年纪,朱文羽不过二十,这个“兄”字用得实在是勉强得很,不过是场面上的称呼罢了:“奉皇上圣命,令何某协助朱兄查办天衣盟疑党的动静,这数日来何某一直派人盯着魏国公府和萧府。并未发现有什么动静。”

“哦。”朱文羽一阵失望。

“不过……”何文灿故意一转。

果然朱文羽精神一振,忙问道:“不过怎样?”

“倒是有人报来一个消息。”

“何兄别吊我胃口,快说,什么消息?”朱文羽急盯着何文灿道。

“京城北门驻守的应天府虎贲军副总兵晏扬偷偷来报,道是五日之前,四海钱庄连着三日都有三辆大车从北门出京,车上装着木箱十余个,十分沉重,看样子装的可能是金银。”

“五日之前?为何现在才报?”朱文羽讶道。

“这萧府的四海钱庄做的是钱庄买卖,有大宗银钱运送并不稀奇,再说据晏扬所报,那四海钱庄的东家萧无涯与驻守北门的另一副总兵毛智勇相交甚厚,往来密切,故并未阻拦,也未登记造册。”

“这种事要登记造册的吗?”

“贵重货物出入城门须得造册登记交税,不造册便是逃税,这种事并不少见,不少大户人家,有些有权,有些有势,过城门都不交税,应天府也惹不起,朝廷也不太在乎这城门上的税收,就算闹出来大不了也只是个逃税的罪名,补交些税银也就罢了,反而把人得罪了,因此一直以来大多是睁一眼闭一眼的。那萧无涯与毛智勇相好,不登记交税,又给晏扬塞了点银子,也就过去了。”

“那如何现在又来报呢?”朱文羽仍是不解。

“这晏扬的表姐夫在锦衣卫做事,今日和他表姐夫喝酒说起如今锦衣卫正在盯着萧无涯,而且是皇上钦定的大案,那晏扬怕惹事,便向我举报了。”何文灿淡淡道。

“三日九辆车?每一辆都十分沉重?如果真的是金银,何兄,那会是多少银子?”朱文羽虽感觉这钱必定十分不少,但他毕竟对此没有多大的概念,小心问道。

“若是银子,便不下二百万两,若是金子,价值当不下千万两白银,若是玉石珠宝,俗话说黄金有价玉无价,那便不好说了,数千万两都是没准的事。”何文灿说着这些数字时似乎根本便无动于衷,丝毫不以为意。

“这么多?!”朱文羽吐吐舌头:“这个萧无涯真是个大财主,不愧是开钱庄的。”

“就算是开钱庄的,也积不下这么多钱,更何况他也不可能把钱庄关张,把本金全转走。”随着一句淡淡而沉静的声音传来,沙漠已从里屋走了出来。

“这位……不知是沙少侠还是南宫少侠。”何文灿站起身来抱拳道。他显然对朱文羽府中的人都有过大致了解,只不过没有分出来哪个是沙漠哪个是南宫灵罢了。

“不敢不敢,在下姓沙,何大人精明干练,哪儿的动静都瞒不过何大人,不愧为皇上心腹。”沙漠还礼道。

“沙兄实在是过奖了,何某除了打听些不紧要的消息外别无所长,哪像沙兄这般诸葛重生智珠在握?”何文灿不动声色地送了一顶高帽子过来,言语中显出他虽不认识沙漠,但对朱文羽这府中之事却是颇有所知的,否则不会说出沙漠“诸葛重生”之类的话来。

“呵呵,好了好了,捧来捧去都是自家人,客套话就免了吧。”朱文羽连连招手:“来来来,老鹰,何兄,咱们一起商量一下这个萧先生萧老板萧东家萧无涯的事。”

“方才这位沙少侠说得不错,这个萧无涯确实有问题,寻常钱庄不太可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银子出来,除非是铺子关张大吉卷款而逃再算上本金还差不多,不过若是加上本金有这么多,也不会想着关铺子了。我听到这消息后便令人查了一下四海钱庄和四海当铺,两家店面都是照常开张,和往常没什么两样,一点没见要关的意思。四海钱庄虽说在京外有三处分号,但也不可能一下子运出这么多银子出去,把总号给腾空了。”

“那何兄的意思是?”朱文羽紧盯着何文灿问道。

“这笔银子数额太大,来历可疑。”何文灿皱眉思索:“若真如朱兄所言,这个萧无涯与天衣盟有瓜葛,那么这笔巨款的来历也就不言自明了。”

朱文羽看了看沙漠,沙漠沉静地点了点头,道:“灭门案!”

这几年间,各地灭门案发案不下数十起,受害者俱是当地富绅,一家数十口人全数被杀,中间夹杂着强暴女眷之事,所有灭门案还有一个共同之处便是灭门之家所有浮财细软俱被劫掠一空,不知去向,强徒明显是为劫财而来,至于灭门只是为了灭口,强暴只是顺手而为,绝非为色杀人。后来从“血刀绝命”杜风口中得知这些灭门案俱是天衣盟的那些屠龙杀手所为,但所劫掠的财物却一直不知去向,此时既知这个四海钱庄的萧无涯萧老板和天衣盟有很深的牵连,又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大笔巨款,不是天衣盟在灭门案中所劫掠的又会是什么?

“五天了,赶不上了,他们运到哪里去?”朱文羽转头问何文灿。

“五天也未必赶不上,只是不知他们运到何处,若是知道的话,我们快马直奔他们必经之处,还是赶得及的。不知何大人打探出什么消息没有?”沙漠一边道一边望向何文灿。

------------ 第二十九章 淫贼报应(3) 何文灿对这天衣盟之事虽略有所闻,后朱元璋又派他打探些消息,但毕竟并未了解太多,他也曾听朝廷中的官员提起过各地发生的数十起灭门案,凭他的聪明,早就猜到这些灭门案必定是同一伙人所为,但却并不知晓便是朱文羽所说的天衣盟的恶行,此时听朱沙二人提起,自然立刻联想了起来,明白了其中的许多关节,心中颇为震动,未料到这个天衣盟居然如此大胆,做下这许多血案,也明白了朱元璋为何如此重视对付一个小小的江湖帮派,绝不会只是一伙乌合之众。只是何文灿为人城府甚深,从他平静如恒的脸上根本看不出他心中的震动,只是略顿一顿便道:“此事何某尽力而为。”

“何大人老于此道,想必对此早有安排了。”沙漠微微一笑。

何文灿自己也是个深沉多智之人,也听说了眼前这个沙漠乃是朱文羽身边最是心思缜密的朋友,便如上次来朱府,何文灿便可断定这个沙漠必定在暗处观察着自己,只是他自己装作不知道而已。但如今日这般面对面的打交道却还是头一遭,眼见沙漠言语中打着机锋,也是淡淡一笑:“沙兄过奖了,何某愚钝,比不过沙兄智珠在握,只是尽心尽力替皇上办差罢了。”话中既未肯定早有安排,也未否定,依旧是话含机锋。

三人正言来语去说话,忽见小高子又急匆匆跑了进来:“少爷,门外又有人来找,说是来找何大人。”

“呵呵,何大人好快的手脚。”沙漠又是微微一笑。

何文灿也含笑不语,转身对朱文羽道:“只是些小事罢了,朱兄让他进来罢。”

“快,快请来人进来。”朱文羽看得好玩,忙冲小高子叫道。

“是,少爷。”

不一会果见一个货贩打扮之人随着小高子急匆匆走了进来,见着何文灿便单膝跪倒在地:“叩见大人。”

“打听得如何?”何文灿在那人面前已是变了副口气,淡淡的语气中似乎不带有任何感情。

那人略抬起头来,迟疑地看着坐在旁边的朱文羽和沙漠。

“这位朱大人是锦衣卫副指挥使,自己人,此案便是由他主理,无需避讳,你直说便是。”何文灿仍是淡淡的语气,让朱文羽听起来颇觉不太舒服。

“遵命,大人。属下见过朱大人。回大人,小人已从萧府的副总管处打听到些消息,五日前萧府确实连着数日往外地送出几车货物,但他也并不知车上所装的是何物,是萧无涯亲自布置的,他只是听说是送往重庆府,要走的是水路,沿江而上,先由大车送到扬州,再装船折返西上。此外,听那田管家说起,这半年多来萧府总是有货往重庆那边送,每次都差不多,已送了两三次了。”

“嗯,那个田管家知晓你的身份没有?”何文灿问道。

“回大人,应该不知,小人假装古董商,要收四海当铺死当的古董,和那田管家吃过几次饭,一直说的是古董生意,只是聊天之时他自己透露出来的。”那人低头道。

“嗯,知道了,去吧,别让他看出来,继续打探,请客吃饭逛窑子我都不管,你只要把消息打探出来就行。”

“是,大人。”

“去吧。”何文灿一摆手。

“遵命,大人。”那人头也不敢抬,站起身来低着头便退了出去,转身随小高子出府而去。

“此人十分精明能干。”朱文羽目送那人出去,突出声道。

“此人乃是锦衣卫的总旗,也是你朱大人的属下,只不过朱大人奉圣命尽心查办天衣盟之事,不熟悉下属之人而已。此人乃前元世家出身,家道败落之后落魄街头,和街面上的三教九流的人物结识得不少,略有些蛇窝鼠道的,打探消息还算尽心。朱大人若看得上,多提携提携他也就是了。”何文灿淡淡道。沙漠却知此种人乃正是打探消息的绝佳人手,各方各面的人都有些关系,装啥像啥,实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这种人何文灿必是牢牢笼络在手中,肯拱手让给朱文羽才怪,似他这般连那人的姓名都未说出来,所谓提携之语也就是口头说说罢了。

“这萧无涯为何要把银子送到重庆去?就算往四川送也应该送到成都或是乐山去啊,送到重庆去干什么?”朱文羽的心思已转到正事上。

“乐山刘世成那儿皇上已命何某仔细打探消息,不过路程太远,可能要过几天才能有消息。”

“过几天?京城到乐山快马也得跑二十来天呢,来回就得一个月啊。”朱文羽奇道。

“呵呵,朱兄,何大人用的定是飞鸽传书罢?”沙漠含笑道。

“啊!看我这脑袋笨的。”朱文羽恍然,不好意思地拍拍脑袋:“那就麻烦何兄了。”

“朱兄说哪里话?你我同属锦衣卫,俱是替皇上办差,便无需客套了,有事尽管吩咐便是。”何文灿道。

“怪,送到重庆?”朱文羽依旧想不通。

“朱兄莫非忘了在重庆遇刺一事?”沙漠提醒道。

“那怎么会忘?祖江生祖兄弟还为此生死不知呢。”

“我记得朱兄曾提起过,当时朱兄和唐姑娘遇刺之时,杜风是和几个喇嘛,还有几个蒙古人在一起的。”

“是啊,那又怎么了?”朱文羽不明白沙漠怎么突然提到这个。

“杜风乃是天衣盟中的重要人物,同行的还有喇嘛,还有蒙古人,朱兄不觉得这其中有不少疑问吗?当时我便觉得不对,可总是想不明白,如今看来,事情已是十分明显了。”沙漠叹道。

“你是说天衣盟和蒙古西域有牵连?这你上次也提到过。”朱文羽虽一时转不过弯来,但毕竟不笨,也略有些感觉了。

“不但极可能有牵连,而且重庆府境内必定有天衣盟的重要人物!萧无涯才会把天衣盟的大笔银子往重庆送。”

“沙兄说得十分有理,看来这重庆府中确实有天衣盟的紧要人物了,只是不知道是谁,此事恐怕得命重庆府知州秦昌德着意查办了。”何文灿在一旁静静听着,此时插言道。

“还有重庆府的丐帮弟子也可以帮忙。”沙漠补充道。

“此事相信便得请朱兄府上那位丐帮姓周的朋友帮忙了。”何文灿知道沙漠南宫灵之名,自然也知道成天一身百纳衣打扮手上总是少不了一只鸡腿或是鸡头鸡屁股的周元是丐帮中人了:“朱兄行走江湖,见多识广,交游甚广,如果能有江湖上的朋友帮忙,那便能事半功倍。”

“嗯,这我会求一些朋友帮忙的。”朱文羽心中更想着看唐门的人能不能也帮上忙。

“还有。”何文灿续道:“方才沙兄提到朱兄在重庆遇刺之时,天衣盟之人与西域喇嘛,还有蒙古人在一起,不知朱兄能否详细说说?”何文灿不愧跟随朱元璋多年,对于蒙古人和西域之人的行踪十分留意,原来并未听朱文羽提起过,而朱文羽也未和朱元璋说过此事,这回是何文灿第一次听说,顿时留心起来,想让朱文羽再细说一下。

朱文羽见躲不过,便将自己和唐韵二人沿水路回京,在重庆上岸游玩,在福山观音庙前初见喇嘛与和尚争执,朱文羽插了几句嘴,然后在江边遇到那几个喇嘛假装寻他们晦气却伙同杜风及几个屠龙杀手意图偷袭行刺,被朱文羽伺机削下几只手掌,杀了几个屠龙杀手,落荒而逃,又在朝天门码头上一场恶战,逃到船上,杜风等人又乘船来追,祖江生为救他们而下水凿船,以至生死不知,诸般情形一一简要说了一番,说起祖江生舍命跳下长江,心中感叹,不禁微微有些鼻酸,虽知那时强敌追来,就算是祖江生水性奇佳,也是难有生机,但心中还是寄希望于上天能眷顾好人,祖江生还能重返生天。沙漠听着也是唏嘘不已,只有何文灿却是面无表情的一点不动声色,只是静静地仔细听着朱文羽回述。

“如此说来,朱兄那次并未了解内情,只是看到那个什么杜风与西域喇嘛,还有蒙古人走在一起罢了?他们是什么人朱兄也是不清楚的了?”听朱文羽说完,何文灿沉寂半晌,突道。

------------ 第二十九章 淫贼报应(4) “嗯,人家一上来就打,根本就不和我套交情,呵呵。不过咱们杜先生倒是提了一句,有个什么蒙古的摔跤高手,让我削了只手下来,还有几个密宗的喇嘛,说不定是练大手印的,只不过不知道把两只手削下来之后还能不能练大手印,或者是改练大脚印了也说不定,嘿嘿。”朱文羽说完旧事,又回复了惯常的嘻笑模样。

何文灿却是并未注重到朱文羽话中的调侃之意,他随朱元璋多年,许多事上都十分机敏,这“血刀绝命”杜风乃是天衣盟中的重要人物,听朱元璋提起连原来宫中的侍卫总头领“雷霆剑客”南宫雷都是死于天衣盟之手,这天衣盟的意图究竟为何尚不十分清楚,但对朝廷对大明不利却是明显的,而这些天衣盟的人却和西域蒙古的高手走在一起,这其中的意思便十分令人回味了。蒙古不消说了,大明江山便是从他们手中生生夺过来的,可说是生死世仇,至于西域,当今圣上便一直说过要将西域收归大明疆图,而西域却一直觊觎中原,也可说是水火不容,这几个对手突然走到一起,即便是没什么事,何文灿也绝不敢掉以轻心地等闲视之,朝廷对这天衣盟之事恐怕须得重新审视了。想到此处,何文灿突觉坐不住了,想即刻进宫去向朱元璋细细禀报。

何文灿心中虽是心潮澎湃,但脸上却是丝毫未露任何异色,依旧是平静如恒般的脸,连眼珠子都未曾游动一番,想到此处,何文灿淡淡一笑,轻轻一拍扶手,已顺势站了起来,朝朱文羽笑道:“朱兄,关于萧府的消息何某会再令人打探,乐山刘世成刘大人那边一有消息我也会即刻通知朱兄,何某御林军中还有些俗务要办,今日便不打扰朱兄和沙兄了。朱兄,沙兄,在下告辞了。”

“哎哎哎,都这时候了,老何你还走干嘛?吃顿便饭再走不迟,小高子!吩咐厨下赶快做饭!”朱文羽连忙站起身来,连嘴里的称呼都改成“老何”了。

何文灿此时哪还坐得住,一边连连摇手抱拳一边朝门口便走:“朱兄不必客气,何某确实还有他事,他日再来叼扰朱兄,今日还是免了,免了,多谢朱兄,多谢朱兄,告辞,告辞。”

“何大人好走。”沙漠一抱拳道。

“哎,真不吃了?老何?”朱文羽扬声问道,却被站在旁边的沙漠暗暗一扯衣袖,顿时也不再多言,只是目送何文灿出府,嘴上还在高叫道:“好走啊,老何。”

“朱兄不送,不送。”何文灿的声音听起来已是出了府门。

“五日,扬州,朱兄,照此说来,这萧无涯所运的东西现下兴许还未过京城水道。”一待何文灿出府,沙漠便朝朱文羽道,一直在里屋的周元和南宫灵唐韵等人也走了出来,他们自然也听到了方才何文灿所说的萧府运大笔银子出城之事。

“呵呵,真不知道天衣盟的人怎么想的,难不成一个个都是傻子?哪有先下扬州再回转路过京城的?直接在京城的太平巷码头上装船西上岂不是好?”朱文羽笑骂道。

“呵呵,臭小子。”旁边的周元笑了出来:“连这也不明白?你真够是个嫩雏儿!奶毛还没退呢。”

“臭老叫花!你的奶毛退没了,绿毛都长出来了,坏透顶了你。”在周元面前朱文羽哪会输嘴?自然是反唇相讥了,这一老一小两个人只要一说话便是斗嘴,唐韵等人见惯不怪,早就习惯了。

沙漠一笑,道:“定是天衣盟的声东击西之计,先以陆路出城往东,令人以为他们要东去,到扬州再悄悄装船改水路西上,而且一来一返,远比在太平巷码头装船要隐密得多,若非何大人从他管家嘴里掏出点消息来,我们跟到扬州去,一准上当,还以为东西会往东运呢,谁会料到他真正想的是西上重庆?只不过我们先得了确切消息,反替我等省了几日的来回奔波,这才叫聪明反被聪明误呢,呵呵。”

“走水路回重庆,那不得走一个来月啊?这帮王八孙子,咱们总不好跟着他们船跑吧?那得等到什么时候?”朱文羽摇摇头。

“臭小子,谁叫你苦哈哈地跟着他们跑了?不会动动脑子啊?大可先跑到重庆去等着啊。”周元又是一顿损,南宫灵只是站在一边微笑不语。

“臭老叫花!你不说话会憋死你啊?”朱文羽没好气道。

“嘿嘿嘿嘿。”周元哪会生气?只是得意地笑,一脸的阴险,似乎颇以能损朱文羽两句为乐。

“不过眼下最紧要的还是先弄明白他们现在到哪了,是哪条船,只要弄清楚这个,沿江都自有丐帮弟子盯着随时候着他们,他们就跑不掉了。”沙漠又道。

“不用把他们截下来?”朱文羽故意问道。

“截下来就不知他们要送到哪里去了,我们最紧要的不是要抢他们的银子,而是要找出他们的巢穴,我感觉这么多银子,必定是打算送到天衣盟的老窝里去的,只要跟着他们便可把他们的老窝找出来了。”南宫灵也道。

“喂,臭老叫花,怎么一下又变哑巴了?少爷问你,从京城走水路去重庆一般要多久?”

“嘿嘿,老叫花子从来都是两脚跑路,没这狗屎福气坐什么船,没走过。”周元嘿嘿一笑。

“臭老叫花!问你白问!”朱文羽瞪一眼,目光又转向沙漠南宫灵,他二人俱没走过,摇头以示不知,旁边的唐韵也是摇头,玛雅便不消说了,本来连中原都没来过几次,脑袋更是摇得跟个拨浪鼓一般。

“嘿嘿,沿江东下约是一个月水路,这沿江逆水西上嘛,也就五六十天罢了。”周元摇头晃脑道。

“师叔,这可不是弄着玩的,得算日子呢。”沙漠插嘴道。

“嘿嘿,沙小子,你以为你师叔我不知道啊?师叔虽然没走过,但丐帮弟子数十万,自然有走过的嘛,这点小事还能难得倒我老叫花子?”周元这话虽然是对沙漠说的,眼睛却是滴溜溜地瞄向朱文羽。

“臭老叫花!”朱文羽自然知道了周元是在调侃自己了,站起身来抬起腿作势便朝着周元便是一脚,周元哪会让他踢着?自然也是飞快地一让。两人俱是开玩笑惯了的,如此一吓一让也便顺势住手了。

“五十多天,若是快马不停,二十天也就差不多到丹棱了,还余一个来月。”朱文羽自言自语道:“对!这几日咱们便出门,正好把青峰老道给的书信给师父送去。也不知师父、师娘,还有明昭明武他们怎么样了,正好回去看看去。”

“是啊是啊,我也好想明昭妹妹了呢。”玛雅耳朵尖,躲在一边早听清了朱文羽的话,喜道。

“恐怕还是得有人沿路跟着天衣盟的船的,虽说打探来的消息是送到重庆,但焉知不是掩人耳目,中途上岸呢?或是在哪处突然又转成了陆路?那守在重庆可就望眼欲穿也等不到了。”沙漠毕竟心思缜密得多,估量着各种可能性。

“得,还是得跟着,烦人。”朱文羽颓然地又坐了下去。

“呵呵,朱兄也不必如此,朱兄和唐姑娘玛雅姑娘,还有南宫兄,你们大可先快马自去四川,去丹棱探望一下师父,唐姑娘乘便也可以回一趟唐门,我和师叔一路跟着他们的船便是,也不用时时盯着,有丐帮弟子沿路留意,我和师叔只要一处一处盯着便是,眼下最紧要的还是要找到那条船,这才好盯上去。呵呵,此事恐怕方才那位何大人此刻已安排下去了,只不过我们最好自己也查查。”

“我和沙兄一路吧。”南宫灵在旁边微笑道。

沙漠看了南宫灵一眼,顿时醒悟过来,这南宫灵必是不好意思夹在朱文羽这两女一男中间,忙笑道:“呵呵,那也行,正好一边三个。”

朱文羽历来便对沙漠的主意言听计从,懒得再去动脑子琢磨,一来是信任,二来则是自己的懒劲了,此时听沙漠如此一说,也觉有理,正好也可以乘这机会回丹棱看看师父,把青峰给自己的书信转交,然后再去重庆对付天衣盟便是了,算算时日尽可来得及。念及此处,噌地一下站了起来:“行,就这么办吧,我先去看师父,再去重庆和你们会合,这几日先查出来那个萧大东家的船是哪一条,查出来咱们就分头动身,越早越好。”

“嗯,这样吧,朱兄到了丹棱之后找一下丐帮在丹棱的头儿,和他说一声,我们这边有什么消息我都发到丹棱的丐帮那里,朱兄无论到了何处,只要略有停足,便及早和地方上的丐帮兄弟联系上,这样我们才好互通消息。”沙漠继续布置道。

“我怎么让丐帮的弟兄相信?还是上次那个什么‘劈狼破豹’?”

“臭小子,这都不明白,沙小子也是,看看都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臭小子你把师兄原来给你的那块竹牌给那些小叫花子瞧瞧,他自然会听你吩咐,呸!劈狼破豹?什么破东西?还劈柴破布呢!亏你们这帮臭小子想得出来!哈哈。”“铁丐神龙”周元在一边风言风语。

------------ 第二十九章 淫贼报应(5) “臭老叫花!小心我要小高子再拿十坛酒出来,灌死你!”朱文羽白了周元一眼。

“哈哈哈哈,好好好,臭小子你倒是掏出来啊,灌不死老叫花你得再掏二十坛出来,老叫花就发财喽,哈哈。”周元狂笑。

果不出沙漠所料,不过两日,何文灿那边已传来消息,道是已探到萧无涯运送的货物的消息,那几车的银子俱被装在一条结实的货船上,船主是扬州的一个姓赵的生意人,那萧无涯亲自带人到扬州码头上装的船,一日前已从扬州码头起程,大约明日便会经过京城的太平巷码头。

“老何果然是把好手,连这种消息都能探得到。”朱文羽叹道。

“眼下紧要的还是布置丐帮弟子沿江一路追踪,我们几个不坐船,骑马跟着船走,船到哪我们跟到哪,”沙漠道。

“……也好,那我和玛雅韵儿便起程,去丹棱去,从丹棱回来再赶到重庆去。”朱文羽也道。

“此事宜早不宜迟,朱兄你们明日便走,快马赶到丹棱,须得注意随时和我们保持联系。”

“呵呵,知道啦。韵儿,玛雅,听到没有?你们自己好好收拾一下,明日我们便出发。”朱文羽朝站在一边的唐韵玛雅笑道。

“哦,去看赵姨和明昭妹妹喽。”玛雅毕竟年纪小些,已是开心地快跳起来了。

春光明媚,一望无际的中原土地上,到处都是绿油油的稻田,田间陇上不时可见几个农夫仍在忙着地里的农活,清风拂来,弥漫着一股泥土的清新,野地里无名的小花四下里都是,红的黄的白的,连官道两边都长满了矮矮的青青杂草,点缀着一处一处的小花,小河岸边,绿柳如荫,不时只见燕子啾啾脆鸣穿枝而过,柳条下垂,几乎垂到了小河的河面,偶尔划过水面,点起一圈一圈的细小涟漪,忽又见几只灰褐色的野鸭嘎嘎而叫,在河面上扑腾扑腾几下,溅起四散的水花,便见它们呼啦啦腾身而起,用力扇着翅膀,飞出数十丈远,又重落下水面,依旧自由自在舒适地觅食。

春暖花开,官道上的行人也略多了起来,三五成群来来往往忙忙碌碌的,三匹快马在沿路而奔,两女一男,前面的一前一后两个少女一绿一紫,俱是十几岁年纪,劲装打扮,显得英姿勃勃,正快马而奔,跑在最后的男的却是文士装束,也不过是个二十年纪的青年,头扎文士巾,长衫衣襟别在腰间,也是眉清目秀,只是略显稚气的脸上总是荡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三匹马俱是长腿健驹,前后相距不过丈余,但却只在人少之时才加快马步,一碰上人略多些之处便放慢缰绳,显是不愿无意伤到路人。

“玛雅,小心点,冲着人可不是玩的。”那青年一边催马一边叫道。

“知道啦,羽哥。”跑在最前边的绿衣少女高声回应,见着人少,又是马鞭一扬:“驾!”马蹄声紧,又超前跑远了不少。

“这臭丫头!”这青年正是朱文羽,至于中间的紫衣少女,自然便是唐门大小姐,江湖人称“暗香疏影”的唐韵了。

三人由京城出发,正朝四川赶去,想要在天衣盟运银子的船到达重庆之前走陆路先跑一趟四川丹棱,去拜见朱文羽的师父张无忌,顺便将武当掌门青峰道长托为转交的一封旧人书信带给师父,因是要赶路,虽不用像上次听到魏国公徐达的死讯而从武当山日夜兼程地赶回京城那么着急,但也并不随意耽搁停歇,日出而行,日落而宿地快马而行罢了。

唐韵以往自己也曾带着丫环唐离跑过几次江湖,这一路大多曾经过,只是此时唐离因天衣盟之事被屠龙杀手斩断左手手腕,成了残废,留在川中唐门养伤习武,唐韵虽是和心上人一道,但有时睹物思人,依旧略有些伤感。

玛雅却是不同。玛雅生在云南丽江黑熊寨,拜在五毒教门下,跟随师父云南五毒教教主“飘渺仙姝”何红花习武,还当了五毒教的三护法,但毕竟地处偏远,人又年幼,除了上次缠着何红花讨了个往河南嵩山少林寺送东西的差使,自顾自地在中原玩了一圈,却遇上了朱文羽,从此后一缕情丝缠绕,甚至因此而叛出五毒教,舍命救得五毒教的大对头朱文羽,还因此经脉大损,命虽保住了,却再也没法修习内功,此次随着朱文羽唐韵一道去往四川丹棱,总算不似第一次出门那样独自一个人在中原游荡,也不像上次般跟着朱文羽跑北平城,再回少林寺,上武当山,最后回到京城的一路上总是有事,这次算是与心上人一路,又没什么紧要的事烦心,便显得格外轻松,心情舒畅,再加上春光明媚,更是兴高采烈地一会快跑,一会又贪玩地去摘上一束路边漂亮的野花,玩得十分痛快,弄得跟在后面的唐韵也不禁含笑着摇摇头,朱文羽更是无可奈何地皱着眉头拿这野丫头没办法。

“羽哥,照这么走,多久能赶到师父那儿?”

“上一次我们跟着魏国公府的那个戴兴成跑过一趟,走了一个月,不过那回是戴兴成故意引我们上钩,绕了不少远路,而且还走走停停的,把少爷玩了个够呛,少爷我那回真跟中了邪一样就这么傻跟着,呵呵。我们这次一路不停,又走的直路,应该会快上不少,我琢磨着十几二十天也就该到了吧?”朱文羽算计道。突又想起上次让自己上了个恶当的戴兴成:“他娘的戴兴成,引得少爷我自己送到余世雄手里去,要不是玛雅,少爷我早到阎王爷那儿当判官去了!哼,那几颗围棋子儿算是少爷给你的谢礼,你自己接不下来可怪不得少爷我。嘿嘿。”

“嗯,不急,羽哥,你看玛雅玩的开心的,就让她多玩两天吧。上次若不是她,恐怕……恐怕就……”唐韵一下吞吞吐吐起来。

“哈哈,有话就说啊,韵儿,死翘翘就翘翘嘛,这有什么好忌讳的?呵呵。”朱文羽素来说话便是晕素不忌,根本就不信吉利不吉利那一套,若是啥时候说要讲究什么“吉利话”的话来,多半是玩闹的居多。

“看你,说得那难听。”唐韵白了朱文羽一眼:“不过说真的,玛雅为了咱们真的受了不少苦,差点连命都搭进去了,羽哥,咱们……咱们可真不能负了她的。”唐韵看了看前面的玛雅,微微叹了口气。

“呵呵,傻丫头,谁说要负她了?驾!”朱文羽哈哈一笑,催马而行。

这日,三人三骑终于到了丹棱县镇上,正好是出京的第十八日。

“走,看看老莫去!”朱文羽显然心情极好,牵着马便往丹棱县衙而行。

三人到得丹棱县衙门前,只见那县衙门前围了不少乡民,还有些差役守着不让他们进去。

朱文羽莫名其妙,不知发生何事,将马交给唐韵,自己朝人群中挤去。玛雅见状哪肯闲在一边不去看这热闹?也将缰绳往唐韵手里一塞:“姐姐,我也看看去!”还不待唐韵反应过来,玛雅早已跟在朱文羽后面挤进人群之中,使劲挤了几下才跟上朱文羽,扯着朱文羽的衣衫忙叫道:“羽哥,羽哥。”朱文羽回头一看,伸手拉着她一起朝里挤去。

只见几个差役拿着水火棍不住地将乡民往外推,嘴中胡乱叫道:“闲杂人等退后!退后!”

朱文羽看了一会,不知何事,便开口问旁边的一个中年乡民:“这位老哥,这县衙里在干什么呢?”

也许是因为从京城来的,带着京味的外地口音在这四川小县之中十分扎眼,朱文羽这一开口,立时旁边的乡民便纷纷朝他和玛雅看过来,连正在往外推人的差役也朝这边看过来,哪知这差役依旧是两年前的旧人,一眼便认出了朱文羽,忙叫道:“朱大人!朱大人!”又转过头冲着另一个差役叫道:“快,老陈,快快,快进去告诉老爷,就说朱大人来了!朱大人,您这边请,这边请。”那姓陈的差役也认出了朱文羽,连忙答应一声,朝县衙里跑去。旁边的乡民一听来的是外地人,连衙门的差役都居然称呼“大人”,定是官府中人,更是忙不迭地退开几步,让出一块空地来,总算让朱文羽和玛雅免了受挤之苦。

“你们这是?……”朱文羽疑惑地指了指县衙。

“回大人,这是我们老爷审案呢。”差役笑道。

“哦。”朱文羽恍然。

------------ 第二十九章 淫贼报应(6) 朱文羽正在围观的乡民中间被指指点点的感觉颇为不自在,却只见这丹棱县县令莫多已是急匆匆从县衙中跑出,犹自正戴着乌纱官服,两撇老鼠胡子随着粗气也是一动一动的。朱文羽和莫多还是第一次到四川时随着四川按察使孙昌旭来这丹棱县境查看灭门案时相识的,转眼间已是两年了,自是十分熟识,却也从没见过莫多正经戴着乌纱帽时的模样,此时见他黑黑的乌纱帽下的脸看起来不但白不了多少,而且因脸形削瘦,居然也大不了多少,整个脑袋几乎是帽子大脸小,显得颇为滑稽,不禁差点笑出声来。哪知那莫多跑得快了,脚上在县衙大门门槛上一绊,一个踉跄,几乎摔倒,幸得他自小行伍出身,虽已四十余岁年纪,但手脚敏捷大胜常人,一个抢步,总算站稳了没摔在地上,倒是害得朱文羽和玛雅齐声叫道:“小心。”

那莫多三步赶作两步地抢到朱文羽跟前,官服衣袖一甩拍拍下襟,口中呼道:“四川丹棱七品县令莫多恭迎钦差朱大人。”便要拜倒,却被朱文羽一把扶住,忙道:“喂喂喂,老莫,你这是干嘛?咱们老相识了,不兴这个啊,呵呵。”

周围的乡民一听这来的犹自带着些稚气的青年,年岁看起来不大,居然是个朝廷钦差,连县太爷都得跪迎,呼啦一下又是退开老远,空出更大的一片地来,别的差役则是冲着朱文羽呼啦啦跪倒一片,把个乡民们都看呆了。

“嘿嘿,这场面上的礼数还是要的。”莫多本来还想往下跪,但被朱文羽一托,哪还跪得下去?只好嘻嘻一笑站了起来。

“呵呵,场面是场面,下面是下面,不处置公务咱们就是老相识,管他什么狗屁礼数。”朱文羽一甩手,笑道:“怎么?莫老爷在审案子摆官威呢?”

“摆什么官威?不过就是桩采花案,铁案一个,三两下也就处置完了。”说罢似是想起什么,转身挥手道:“伙计们都起来吧,咱们钦差大人不在意这些个虚礼糊弄的,呵呵。哦,对了,老陈,你回堂上说一声,就说是钦差朱大人驾到,此案延后审理,退堂。那个采花贼先关着,严加看管,受害的姑娘家人先回去等着信,什么时候再审的时候我再让衙役叫他们。”

“别别,老莫,我只是路过这儿,过来看看老相好,不打扰你的公务,你该怎么审案子就怎么审,不用招呼我。”

“那怎么成?怎么说也……”莫多哪肯答应?

“我怎么说你怎么听就行了,你接着审,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羽哥,我要看莫老爷审采花案。”玛雅从未见过正经的官府审案,更何况还是桩采花案,有这机会哪肯放过?在一边嘟着嘴道。

“胡闹啊?人家是朝廷公务,又不是过家家,你小孩子起什么哄啊?”朱文羽白了玛雅一眼。

“我就要看嘛。”

“看看看,大人,就让玛雅姑娘看一回吧?不过就是看个新鲜嘛,呵呵。”

朱文羽无奈地盯了玛雅一眼,恨道:“好吧,这臭丫头,尽玩些新鲜玩意。”

“好啊好啊,姐姐,快来,看莫老爷审案子了。”玛雅高声朝着人群后面的唐韵叫道。

乡民们一听玛雅居然还招呼着自己身后的人,呼啦一声又是退开一大块,把这唐韵和牵着的三匹马都空了出来。

“哈哈,好了好了,唐姑娘也来了,今日我这丹棱县可是喜鹊稀里花啦叫,蓬壁生辉啊,来来,朱大人,唐姑娘,玛雅姑娘,三位堂上请。”莫多哈哈一笑,忙向里让去。

这下倒好,本来今日丹棱县县太爷审的案子便是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十余年来极少有的采花大案,这才来了许多的乡民百姓看热闹,这回居然还来了个朝廷的钦差大人,长得十分年轻,还带了两个长得比花还要好看的少女,而且还要和县太爷一道审这采花案,这消息一传出,来看热闹的百姓更多了,把个县衙门口顿时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的水泄不通。

唐韵将马交给差役,和朱文羽玛雅一道随莫多走进县衙大堂,只见堂上左右两边各立着四块大牌子,上面红底金字地各书着“肃静”“威武”等字样,牌子前左右各有四个差役手执水火棍并肩而立,只不过那些个差役都朝着门口这边看,站得虽仍未乱,却已失了那股威严庄重的气氛。中间堂上摆着一张大大的堂案,盖着红布黑边的台布,堂案上令签筒,笔架,惊堂木整齐放着,堂案后则是红木雕就的太师椅,这便是县太爷莫多的宝座了,宝座后面是日出东海的屏风,顶上则挂着“明镜高悬”的大匾,颇显威仪。

堂下跪着几个人,一边是一个手脚上俱戴着刑具穿着牢服的牢囚,脸都几乎贴到了地面,想来便是这采花案中的采花贼了。另一边则是一对中年夫妇,大约是富裕人家,穿着并不寒酸,看打扮明显是商贾之人,正朝门口这边张望,见莫多进来,又连忙依旧低头跪着。

莫多连忙布置搬过几把椅子过来,安顿朱文羽三人在堂案旁边坐下,一切安置妥当,这才咳嗽一声,板起脸,慢步走到自己的正堂位上坐下,轻轻一拍惊堂木,“啪”地一声,大堂中顿时鸦雀无声,静了下来。看着莫多这一本正经的模样,玛雅嘴一泯,差点笑了出来,还是朱文羽冲她眼一瞪,吓得她忙收了回去,冲着唐韵悄悄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惹得唐韵也是微微一笑。

“大胆贼人,你究竟何方人氏,姓什名谁,又如何偷入杜府,对杜家小姐强施暴行,事后却晕倒在杜府小姐绣楼窗户之外,来去经过,快快从实招来!”“啪”地又是一声惊堂木响。

那牢囚跪倒在地,却是一声不吭。

“大胆贼人,你虽是一声不吭,但此案一有杜家小姐指认,二有你随身迷香等物,三有留书一封,写明经过,人证物证俱在,可说是铁证如山,容不得你半点抵赖。你犯此大案,坏人名节,实是罪无可赦,本官尽可即刻判你个斩立决。问你何方人氏,只是欲替你寻个收尸之人,免得你做个孤魂野鬼,你还不从实招来!”

“哼,若不是老爷我落在高人手里,把我的武功废了,你这小小丹棱岂能奈我何?”那牢囚慢慢抬起头来,阴恻恻恶狠狠的声音响起:“今日我阴沟翻船,虎落平阳,落到你手里,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吧,老爷我平生玩的女人无数,就算到了阴曹地府老子也够本了!”

那牢囚一开口,朱文羽已是心头大震,忙仔细看那采花贼,只见他慢慢抬起头来,凌乱的头发下居然是一张十分清秀的脸,朱文羽犹自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忙站起身来仔细看过,才真的确认下来。

“是你?黄金蝶?!”朱文羽叫道,这采花贼竟然真的是朱文羽曾见过两次面的“老朋友”,“九曲香”黄金蝶!。

“嗯?阁下是?”黄金蝶一愣。他虽见过朱文羽两次,一次是在京城,朱文羽练了“易气养生诀”刚有小成,半夜守在京城民房的屋顶上找架来打,正好碰上这黄金蝶意欲采花,两人相斗,黄金蝶吃了大亏,幸亏施诡计使出迷香迷倒了唐韵,朱文羽为救唐韵才被他乘机脱逃。第二次是在开封城中,黄金蝶出手杀了自己一个徒儿灭口,冲开开封武林群豪的包围逸去,当时朱文羽虽说见过了黄金蝶,但两人根本没有直接照面,黄金蝶根本没注意到朱文羽,今日再会,自然是不认识。况且在京城第一次见时朱文羽不懂江湖规矩,连名都没报,黄金蝶平生采花无数,哪会记得两年之前在一个不知名姓的少年手中吃过的那点亏?

“大人,你认识这个采花贼?”堂上的莫多也是大为意外。

“我们以前见过他,是个大淫贼。”朱文羽一说唐韵也想了起来,告诉莫多。

“呵呵,这只老兔子姓黄,叫黄金蝶,外号‘九曲香’,是个老采花贼了,以前吃过亏,也不知道躲起来,还是到处干缺德事。不过他的身手还行啊,老莫你怎么逮到他的?”朱文羽居然还记得当时在开封城中半夜去抓黄金蝶的两个采花徒弟时说是两只小兔子的事,顺口给黄金蝶安了个老兔子的“称号”,不过这称号恐怕只有沙漠和南宫灵能听懂,别人是不懂它的来历的,只是朱文羽嘴中经常蹦出些莫名其妙的新鲜玩意来,唐韵等人也是见惯不怪了,至于莫多,只顾听黄金蝶的来历了,根本就没注意听到“老兔子”三个字。

“这王八蛋跑到杜府小姐的绣楼里,用迷香把杜家小姐迷倒施暴,结果出来之后也不知怎么回事,倒在杜家小姐绣楼外的屋顶上,眼睛睁得比个牛眼还大,就是一点动弹不了,杜家人也被人叫了起来,正好爬到屋顶上把这王八蛋抓了起来,没见他有什么狗屁本事啊?”莫多将来因说了一遍,却是不解朱文羽怎么会说此人身手不错。堂下跪着的那对中年夫妇听莫多说起因果,已是忍不住呜呜哀哭起来,显然便是那受害的杜家小姐的父母双亲。

“呸!要不是有人废了老子的武功,你们能把老子怎么样?就你们这些人,在老子眼里比狗屎都不如!……哎哟!”那黄金蝶自知必死,已是不再顾及优雅,开口闭口粗话连篇,却被站在他旁边的一个衙役听不过去,对着他的屁股狠狠踢了一脚,黄金蝶猝不及防,又是新被废了武功,下下被踢,痛得叫出声来。

------------ 第二十九章 淫贼报应(7) “呵呵,估计是有高人经过正好看见他做这种缺德事,出手废了他的武功,不过小心着点,这家伙一身都是迷药毒药的,别中了他的毒。”

“嘿嘿。”莫多嘿嘿一笑:“我一看从他身上搜出来的东西就知道了,把他全身脱了个精光,扔到冷水里泡了半天,等冻得嘴巴都乌青了再给他弄件干净牢服捆上,就算他能把毒藏在屁眼里老莫也让他留不下来,除非他先让自己中了自己的毒再说!”

“你够狠!”朱文羽啼笑皆非,想着“九曲香”黄金蝶在武林中虽说人人不齿,但毕竟也是响当当的字号,一手“蝴蝶十八拍”扇法,一套“落花无痕”轻功,身手也算不弱,已是二流高手,再加上善使毒药迷药,算一个厉害角色,今日竟被人废了武功,还被莫多整治得脱个精光,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也算是倒霉到家了,这也是他采花无数,为恶多年的报应吧。

“大人,还真别说,我这么一说,这家伙还是怕死,招出来连指甲缝里都藏了毒,奶奶的,要不是我这招狠的还真得着了这王八羔子的道,还是泡了他半天,出来再把他二十个脚趾甲全给剪得干干净净,奶奶的,我让你藏!”莫多阴笑道。

“哈哈哈哈。”朱文羽实在是忍不住大笑起来。

“得了,姓名有了,又是铁证如山,这根本就不用审了,直接算个斩立诀得了。”莫多一下轻松下来。

朱文羽突然想起一事,忙道:“等一下,老莫,我还有些事问问这家伙。”

“和他还有什么问的?”莫多莫名其妙。

“这个黄金蝶也是天衣盟的人,羽哥是想问问天衣盟的事。”唐韵自然知道朱文羽的心思。

那黄金蝶闻言惊异地朝朱文羽望了一眼,问道:“你就是朱文羽?”

“自然就是在下了,黄兔子你好啊。”朱文羽笑嘻嘻道。

“我呸!”黄金蝶哪知道“兔子”是什么意思?却也知道绝不会是什么好话,啐道:“就算你是朱文羽,想从老子嘴里问话,做梦去吧!趁早给老子一个痛快,反正老子活得也够本了!”

“呵呵,我说黄金蝶,朱大人想从你这儿问话,你就得给莫老爷我好好回答,一五一十老老实实有什么说什么把你的老底都得给我掏出来。我说老黄啊,死你肯定是死定了的,想痛快点你就好好说,老爷我给你判个一刀归天。要是你不说的话,嘿嘿,这位朱大人,他可是朝廷钦差,先斩后奏也不在话下,有他撑腰,莫老爷我可是胆大包天了,不像刚才那么客气了啊,信不信莫老爷给你判个剐刑?一刀一刀零零碎碎的割,让你自己看着,老爷我把你自己的肉一条条烤熟了喂狗,你信是不信?”这话说得血淋淋的,唐韵和玛雅听了都禁不住打几个寒颤,莫多行伍出身,说起这些却似跟玩似的,探出身子趴在那堂案之上,对着黄金蝶,脸上依旧是笑嘻嘻的一点不在乎,那口气听起来就和今天晚上吃什么菜一样简单平常。

“我……”黄金蝶还想犟嘴,但一见着莫多那满面笑容的脸,却是心中泛起深深的凉意。自己全身武功被废,手脚无力,可说是连寻死都不能,只能任莫多摆布,一刀毙命算是好事,反正他也知道自己这回是活不成了,就算开天恩放了自己,自己一身武功已废,江湖上这么多仇家,迟早也是死路一条,早就不指望了。可要真是零割碎剐,那可是天底下最残忍的刑罚,到时想速死都是一种奢望,必会受尽一切苦楚再血尽而亡。他黄金蝶当日加入天衣盟乃是受二先生陈汉义相邀,许他成事后任其采花,甚至连皇宫中的后妃娇娘都可任他挑选,他一时心动答应入盟,却也没干什么实事,更谈不上什么忠于天衣盟之类的话,对他来说,此生最要紧的还是自己,别的人于他来说都是狗屁,最多互相利用罢了。此时此地到此境地,还有什么好替天衣盟隐瞒的?倒还不如换来痛痛快快的一刀。

“唉。”黄金蝶终于叹口气低下了头,心中大恨那个废了自己武功的人。那夜他心满意足地从杜家小姐的绣楼跳窗而出,刚转身掩好窗户,便见屋顶上居然有两个人的影子!一个是自己,另一个自己竟然不知道是何时来到自己身边的,脚下一点,飘身让开几步,月光下只见一个中年人站在那里,那中年人身着普通乡民衣饰,几缕长须,活脱脱便是个乡下文士,丝毫也无出奇之处,让他顿时舒了口气,心中一股杀机油然而生。只听那中年人沉声问道:“你在此处做了什么?采花?”黄金蝶定了定神,狞笑道:“关你屁事!”手中已是折扇取出,一个错步朝那中年人攻去,谁知眼前一花,已是失了中年人踪影,紧接着后心一紧,已被人抓住后脖子上的衣领,只听那中年人沉声道:“采花淫贼!天良丧尽!饶你不得!”话音未落,黄金蝶只觉眼前一黑,全身一震,突然只觉一阵酸软无力,便瘫倒在屋瓦之下,欲想再运真力跃起攻敌,哪知丹田之内空空如也,手脚也是瘫软如绵,才知自己武功已被那中年人不知不觉中废去,原本听说武功被废之时都会痛苦难当,谁知这中年人也不知使什么手法,除了全身一震一软之外,别无其他异样,武功便已被废得一干二净。那中年人从怀中取出一纸,匆匆写了几个字,塞在他后脖领中,腾身跃下,不多时便听见杜府院中人声响动,接着便有杜府的下人家丁爬到屋顶上来,把自己结结实实地捆上,天明送到了县衙之中,自己被捆之时,还能隐约听到杜府小姐的绣楼之中传来杜家主人夫妇的痛哭之声。

黄金蝶怎么也想不通,就是到现在也还是不知道那个中年人究竟是何人,看上去实在是普普通通毫无特异之处,满大街的随手就能抓上五六个,但连他“九曲香”黄金蝶在他手中连一招都过不了,根本无还手之力,莫名其妙之间便被废了全身武功,这小小丹棱县竟隐藏有如此人物,估计连二先生陈汉义都必定远远不是对手,可说是黄金蝶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高人,武功已达深不可测之境。

朱文羽坐在县衙后堂之中,任黄金蝶瘫倒在地上,详细地问了问这只花蝴蝶被抓的经过,心中已是雪亮。黄金蝶所遇见的那个乡民打扮的中年人必定是师父张无忌无疑。

师父张无忌和师娘赵敏一家隐居在丹棱县的深山之中,但张无忌总是隔一段时间便须得出山一趟,采办些油盐胭脂笔墨纸砚之类,或是给女儿张明昭买些好玩的小玩意,或是买几样兵器给明武明逊兄弟还有明昭练武,说不定便正好碰上黄金蝶干那伤天害理之事,便顺手拿下,废了他的武功。朱文羽在师父家住了大半年,早知师父武功虽高,却绝非嗜杀之人,如此废去黄金蝶武功,再由杜家将其交给官府治罪,明正典刑,正是师父张无忌的作风。至于武功,张无忌一人身兼九阳真经和乾坤大挪移两大神功,再加上幼年之时义父“金毛狮王”谢逊所教的各门各派的精妙武功,二十余年前便已可算是“天下第一人”了,要处置黄金蝶这种二流高手,可说不费吹灰之力。再者,张无忌在蝴蝶谷中得“蝶谷医仙”胡青牛的真传,遂成医国圣手,胡青牛死后在医术上张无忌自称第二恐怕世上没人敢称自己是第一,不要说中黄金蝶的迷香毒物了,只消鼻子略闻一闻都能闻出黄金蝶迷药的配方来,就算是黄金蝶使出浑身解数,也绝难是张无忌手下三合之敌,黄金蝶碰上他算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除了老老实实认命已是再没别的办法了。

直问到天黑,朱文羽方才伸了个懒腰,叫莫多带人把一直坐在地上的“九曲香”黄金蝶重送回牢中去。

“羽哥。”一直坐在旁边一声不吭的唐韵突出声道:“天衣盟的开坛大会在七月初七,还有两个多月,我们要去吧?”

“呵呵,这个热闹我们不去凑谁去凑啊?”

“就我们自己去吗?还要不要叫人?”

“那可不成,得多叫些人,光那个尤管家的武功本少爷就不一定打得过他,更何况还有那么多的屠龙杀手,还有杜风南宫智冯恨元这些人,一个个都不是好惹的。少爷我可没这么笨,有人不找自找苦吃。呵呵。”

“嗯,就是,把少林寺武当山那些和尚道士都叫去。”玛雅更是个喜欢热闹的主儿,自然叫了起来:“不过我看着青峰道长他们武功也一般嘛,比羽哥你差远了,比唐姐姐也强不了多少,哼,还掌门呢。”

“玛雅别胡说,你知道什么?青峰道长比我武功强多了,上次在武当山,是因为和他打的是他的师叔,份属同门,就算有仇他也不便下狠手,武当派和少林派为中原武林两大门派,不是好惹的,特别是少林派,好几百年了,高手如云,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的。”唐韵毕竟沉稳得多,忙制止玛雅道。

------------ 第二十九章 淫贼报应(8) “反正就是比羽哥差远了嘛。”玛雅见一直让着她的唐韵都如此正色地说话,不敢再胡说,只是嘟着嘴咕嘟道。

“羽哥不一样的,现在羽哥的武功连奶奶都夸呢,木云大师和青峰道长毕竟还是差一些的。”唐韵虽说不好意思把自己情郎的本事说到天上去,毕竟还是掩不住脸上的自豪和得意之色。

“两个小姑娘瞎说些什么?”朱文羽皱眉道,不过心思并未放在这上头,还是想着天衣盟的事,喃喃道:“真想不通他们和徐大胡子有什么仇了?非得隐身魏国公府这么多年,还要把徐大胡子给害死。”

“羽哥,别琢磨这么多了,还是想想怎么对付他们,准备叫上哪些人吧。”唐韵在一旁道。

“叫人容易,我只是在想,天衣盟里这么多人,还有这么多屠龙杀手,这场架一打,又不知要死多少人,都是人生父母养的,非得这么你杀我我杀你的,何必呢?好好的安安生生过日子不好吗?唉。”朱文羽是经历过战乱的,父母双亲和哥哥都死在兵荒马乱之中,于亲人突逝、血流遍地的景象实是印象太深,即算是如今可谓江湖中有数的武林高手,内心中也还是希望世上之人都能平平安安自自在在地过自己的日子,不要这么互相残杀。

“那些屠龙杀手做了这么多灭门血案,早就该千刀万剐,何况那黄金蝶不是说了吗?那些人都中了何红花的蛊毒,早已迷失本性,不畏死不怕痛,早就不是真正的人了,只是杀人的工具,杀了他们,只是为了少死更多的人。羽哥别想得太多了,羽哥。”唐韵道。

“对了,羽哥,原来我在师叔那儿的时候就听师父说过,那些人都被师父下了蛊毒的,后来我……后来我忘了和你说了,羽哥,对不起哦。”玛雅嘟着嘴,低着头,眼睛不时偷偷地挑着瞄一下朱文羽,一脸无辜的模样。

“好妹妹。”唐韵一笑,一把抱过玛雅:“羽哥不会怪你的。就你这模样,谁还舍得说你啊?是吧?”一边说一边去呵玛雅的痒。

“啊呀,姐姐,你坏你坏。”玛雅一下蹦了起来,反手又去呵唐韵的痒,两女又是互相抱着笑成一团。

“好了,都安顿好了,这家伙还算听话,有什么说什么,今天晚上让他吃顿好的。”莫多一边随意拍着身上的灰尘一边走进房中。

“老莫你还真打算剐了他啊?”朱文羽笑道。

“说哪里话?那是吓他的。”莫多大笑:“按大明律法,历来只是犯了谋反、篡位、里通外国的大罪,或是皇上钦定的才处以凌迟之刑,就他这小小采花案,腰斩都够不上,还凌迟?说多说少也就是这么一刀而已,这还须得检问清楚明白。这家伙我这七品县令就算要斩他,都须得把案由证据案词先报到四川按察使衙门孙大人那里,有孙大人的钧令才可动刀杀人,哪有这么容易要人命的?这家伙不懂大明律令,吓吓他让他说实话而已,他要真是不肯说出姓名来历来我还真不好结案,只能用刑想办法让他招,好在反正事情明摆着在那,冤屈不了好人,就算用大刑咱老莫心里也有底,不怕他不招,吓吓他只是为了省点事罢了。”

唐韵和玛雅听得都目瞪口呆,朱文羽虽说当了个锦衣卫的副指挥使,官也算不小了,可对大明律法其实也是一知半解,还真不知道这些。玛雅嘴快,问道:“原来官府杀个人这么麻烦啊?”

“你以为啊?玛雅姑娘。”莫多笑道:“这一刀下去一条命没了可是捡不回来了,弄错了可是不小的事,当然得慎之又慎了,怕的就是办了冤案多了冤魂。这律法可不像当年我们在战阵之上,刀对刀枪对枪的见人就杀,那可是杀红了眼血流成河,走几步路踢着个脑袋,带着一脸的污血笑着吃饭那是常有的事,自个儿也是今天吃了饭还不知道明天能不能吃上,到了阵上你不杀别人别人就得杀你,个个都是阎王判官杀人不眨眼的主。可在地方上可不成,老百姓身家性命都在你手上呢,杀错一个人都是天大的事,可不是闹着玩的。”

“那多没意思?”玛雅撇撇嘴:“还是武林中人来得痛快,一刀就是一刀,只要真的是坏人,杀了也就杀了,还用得着这么麻烦?不过官府里反正也没什么武功高的人,真要是厉害的坏人,还是得我们学武的人来对付。”

“玛雅你这可说错了。”朱文羽插嘴道:“原来我听雷伯说起过,六扇门中其实也不乏许多好手,有些都到了江湖一流高手的境界。只是那些人办案做事都须得遵循大明律法,束缚甚多,这才名声不显。不过有时缉捕一些江洋大盗之类的人物,便须得这些高手出马了。”

“对了,大人,你这次来丹棱所为何事?我看不像是专门为这只采花蝴蝶来的,是不是天衣盟又闹到这儿来了?近来除了原来那桩张家灭门案外,没听说后来再出过什么灭门案啊?”

“呵呵,老莫,别的地方又出了几桩,只不过怕百姓恐慌,秘而不报罢了,你哪知道?再说了,这只蝴蝶也是天衣盟的人啊。不过这次我来丹棱,确实并非专为天衣盟而来,碰上这起采花案也只是凑巧罢了,我来是为了进山拜见我师父的。”

“哦,原来如此。”莫多恍然,笑道:“结果没料到居然碰上了只花蝴蝶?”

“是啊,呵呵,不过也真算运气好,碰上他知道了天衣盟不少内情,要不然还真是摸不着什么头绪呢。只不过这家伙不争气,在天衣盟里看来也算不上什么角色,一点也不知道上进,居然连天衣盟的老窝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就知道在三峡之中,问个冯恨元是什么人都问不出来,不争气的东西。”朱文羽不屑地一哂。他这把别人抓起来审还要怪人家“不求上进”,知道的内情太少,也真是让人啼笑皆非了。

“羽哥,至少我们知道了木叶大师之死确实是天衣盟所为,屠龙杀手确实是杜风和南宫智所训,还有天衣盟的副盟主冯恨元的老窝是在重庆这些消息了。”唐韵在一边道:“还有,这个黄金蝶说天衣盟邀了不少好手,羽哥,我们真的要多叫些人呢,把少林武当,丐帮的好手都叫上,对了,把爹爹和六叔也叫上。”

“对对对,再让上次那些少林和尚再摆个什么罗汉道士什么观音菩萨的阵法来对付那些屠龙杀手,咱们人多对人多,让他们也吃吃苦头。”

“呵呵,这容我慢慢想吧。明日我们还是先进山看师父去,先不想这么多了,玛雅,韵儿,你们都睡去吧,明日一早我们便出发。”朱文羽一按椅子的扶手,站了起来。唐韵二女也站了起来。

莫多忙过来道:“怎么?大人明天便进山?不能多住几日么?”

“呵呵,不用了,老莫,我须得快点进山,然后再在六月底之前邀好帮手,一起赶回三峡天衣盟的老窝去,少爷我就得在他开坛大会上和他决个高低,再不能让他们为害百姓。时日有些紧了,须得赶紧,还是明日进山的好。”朱文羽摇摇头道。

“哦,那我去吩咐准备马车。”莫多说着便转身要往外走。

“哎哎哎,马什么车啊?”朱文羽扬手止住道:“我们几个都骑了马,又没一个受伤的,要什么车啊?我看你是不是我那老嫂子回娘家了,心思不在这糊涂了吧?呵呵。”

“呵呵,是我糊涂了。”莫多不好意思拍拍脑袋:“你嫂子说是跟着我十多年了没回过家,这回得好好回家看看,年前我陪她回娘家,年后我回任上她就没回来,说是再住阵子,还真是的,她不在,我这衙门后头全是些大老爷们,谁也不明白,整个就是一团糟,跟猪窝一样,收拾都不知道从哪收拾,实在是对不住,大人和两位姑娘今晚就只能将就将就了,两位姑娘多多担待,多多担待。”

“莫大人,要不然我和玛雅替你收拾收拾去?”唐韵笑道。

“那如何使得?唐姑娘别折了老莫的阳寿了。”莫多吓得连连摆手。

“这有什么?你这儿不是有人吗?就是不知道收拾哪是吧?我和玛雅也就动动嘴皮子支使一下你的人,有什么使得使不得的?走,玛雅,咱们替咱们莫老爷当当管家去,走。”

“哎,好。”玛雅大感新鲜,忙挽着唐韵的胳膊便去了。

“哎,哎哎,唐姑娘,玛雅姑娘,这使不得啊。”莫多急得便要追出去。

“老莫,别追了,今日也不算太晚,她们也只是一份心意,嫂子不在,就由得她们吧,你这后头也确实该收拾收拾了,呵呵。”朱文羽笑道。朱文羽对这些家务琐事的其实也是不明白,并不会做,只不过在宫里头呆得多了,出了宫自己府里也还是宫中原来的太监当下人,处处都收拾得透着整洁,也是有些看不过莫多这儿乱哄哄的惨样,止住莫多道。

莫多闻言,只好收住脚步,讪讪地回头道:“那……那真是太委屈两位姑娘了。”

“呵呵,没事没事,老莫,咱们聊咱们的,成都孙大人那边怎么样?”

次日一早,朱文羽唐韵和玛雅三人收拾停当,翻身上马,出丹棱县镇,直朝西边的群山信马而去。

------------ 第二十九章 淫贼报应(9) 唐韵玛雅也不知在说些什么,只是不住地笑个不停,朱文羽莫名其妙:“你们两个丫头傻笑什么呢?”

“我们在笑莫大人。”唐韵笑道。玛雅闻言更是笑得前俯后仰。

“笑老莫?笑他什么?他有什么可笑的?”朱文羽更是摸不着头脑。

唐韵一边笑一边道:“我们昨晚上替莫大人收拾他那衙门,真的比个狗窝强不了多少,到处都是乱乱的,椅子凳子摆得不成样子,到处都是灰。卧房里就更惨了,被子就没叠,床上还扔了几件脏衣裳,帐子只捞起来半边,鞋倒是有几双,一双大约是雨天出门了沾了泥,也不洗,就扔在床底下,还是双新的,另外一双旧的前头破了个洞,也没补……”

“还有几双臭袜子,真是臭死了。”玛雅抢着道。

“你们还替老莫洗袜子了?”朱文羽惊讶道。

“我们?才不会呢。”玛雅耸了耸鼻子:“姐姐在衙门外头找了户人家,叫来个大嫂洗,别的擦桌子移凳子的活儿就叫莫大人手下的衙役来干,我和姐姐就指手划脚让他们干哪。”

朱文羽啼笑皆非:“自己不动手光动嘴皮子,有你们这么帮人收拾的吗?”

“怎么没有?要不是姐姐想出好办法,莫大人这啊,莫夫人要是不回来,迟早还是个狗窝!哈哈。”

“什么好办法?”

“姐姐给了那个大嫂五两银子,让她隔三五天便来衙门里头帮着收拾收拾屋子。那大嫂起先还不要银子,说是县太爷是包青天,替老百姓说话,替他收拾屋子不要钱,情愿。后来还是姐姐硬塞给她的。哎,羽哥,这莫大人当官还当得不错呢,老百姓这么喜欢他,情愿白干活不收钱。”

“呵呵,这个自然,老莫这家伙到底也算是穷苦人出身,虽说认不得几个字,但对老百姓还是极对路的。”朱文羽点点头,又略微诧异道:“就这个?这事有这么好笑吗?”

“我和姐姐笑的是等哪天莫夫人回来,还会以为莫大人有了相好的了呢。”

朱文羽想起莫多的夫人白氏那风风火火心直口快的性子,早就知道莫多惧内,看来要白氏真以为莫多养了外室,那可是一场好戏,够莫多喝一壶的了,不禁也是哑然失笑。不过白氏虽是性子直爽,但也决非不讲理之人,当不至于产生此等误会,虽说世上三妻四妾的人家到处都是,但就算再给莫多一个胆子,恐怕也是不敢养什么小老婆的。

三人三骑径直朝山中而去,也许是越近便越想见,不知不觉中马行越来越快,到后来已变成三骑飞奔了。

往深山中奔出五六十里,只要再转过一道弯便可到张无忌赵敏一家人的隐居的无名谷了,朱文羽突闻一声尖叫,一愣神,只见从拐弯山道上飞奔过来一道细小的身影,身形极是快捷,转眼便已近了许多,仔细一看,身穿淡绿花衣,头上还扎着两支小辫,正是张无忌的小女儿,已近十岁的张明昭,一边飞奔一边尖叫,叫声中透出十二分的欣喜:“朱哥哥,玛雅姐姐,唐姐姐――”

跑在前头的玛雅连忙一收缰绳,也是叫道:“明昭妹妹――”再催马几步停下,从马背上一跃而下,也是朝着张明昭跑去,两人俱是用上了轻功,转眼间便已近前,一把互相搂抱在一起,不住又哭又笑地乐个不停。

唐韵和朱文羽慢慢打马近前,突地翻身而下,朝着明昭的来路便即拜倒:“师父,师娘。”原来跟在明昭后边走过来的正是张无忌和赵敏夫妇,后面还跟着明武明逊两兄弟。玛雅也连忙拜倒在地。

“起来起来,快起来。”赵敏抢上几步,两只手一手扶起唐韵,一手扶起玛雅。

张无忌也是淡淡一笑,柔声道:“嗯,文羽也起来吧。”朱文羽又磕个头,笑嘻嘻站起,望着师父:“师父。”

“呵呵,算你耳朵灵。”赵敏回身对张无忌笑道。

“你猜得也准啊,呵呵。”张无忌笑道。

朱文羽正自有些不明白,明昭在旁边已是叫了出来:“玛雅姐姐,唐姐姐,朱哥哥,我们正吃饭呢,爹爹突然说是有三个人骑着马来了,娘和哥哥他们都没听见,不过娘说如果真来了三个人,就肯定是玛雅姐姐你们三个,不会是别人。我还以为爹爹哄我开心呢,想不到真的是你们来了。玛雅姐姐,唐姐姐,明昭真的想死你们了。”一边如放鞭炮般说个不停,一边又哭又笑地一个劲往玛雅怀里钻,玛雅也是把明昭使劲往怀里搂,又哭又笑地。对明昭来说,他们三人中恐怕最亲近的莫过于玛雅了,唐韵和朱文羽都没玛雅这么亲。玛雅搂着明昭,仔细看了看,摸摸她的头,笑道:“好妹妹,又长高了。”又是一把将明昭拉入怀中。

朱文羽看一眼捋须含笑不语的张无忌,心下骇然:“师父的内功如此精深,实是人所难及,居然隔着一个山头便能听出来有人骑马而近,还能听出来是三个人。师娘也是,反应极是机敏,一听有三个人,便能猜出来是自己三人。”

朱文羽哪知当年赵敏奉前元朝廷圣旨领着玄冥二老、西域少林分支、八臂神剑方东白等人对付中原武林,身无武功,只凭心智机谋便将中原武林群豪玩弄于股掌之中,差点将包括少林武当在内的中原武林一网打尽,若不是因她一心恋上了张无忌,恐怕整个中原武林都得栽在她一个十几岁的少女手中,可见她实在是心思机敏聪慧无比。至于一下猜出是他们几个,实因她和张无忌在这荒山之中隐居二十年,从未有人知晓,除了朱文羽三人也从未有人来过此地,最多也就是在附近见过一两个进深山打猎的猎户。今日既是有三人骑马而来,必定不是打猎的猎户人家,而且必定是知晓他们隐居所在冲他们而来,那除了朱文羽三人再不会有别人,故赵敏道是除非张无忌听错了,若是没听错,那便是他们三人来了,明昭一听便非要出来看看,赵敏便说干脆都一起出来看看猜得对不对,也算迎迎,便都跟出来了。

“拜见朱师兄。”后边的明武明逊兄弟性情沉稳,这时才过来,对着朱文羽便要拜倒。

“快起来快起来。”朱文羽一手一个扶住,两兄弟就此拜不下去,回头小心地看了一眼父亲,见张无忌仍是含笑并无表示,这才顺着朱文羽的力道就势站起。一年不见,两兄弟又高了一寸有余,都快到朱文羽的肩膀了。

“走吧走吧,先回家去,你们还没吃饭吧?明武,明逊,咱们给你哥哥姐姐做饭去。”赵敏一招呼着一边扯着唐韵玛雅便往回走。

“文羽走吧。”张无忌招呼一声,跟在赵敏三人后边。

“哎,师父。”朱文羽虽说是个猴性,但此时毕竟是在师父面前,又是许久不见了,不敢太过放肆,乖乖地牵着三匹马跟在张无忌后边。

“朱师兄,我们来牵马吧。”明武明逊兄弟走过来齐声道,声音都是一模一样,只是明武身为哥哥,略高一点点。

“不用不用,你们走你们的,我牵着就行。”朱文羽忙道。

“还是我们来吧。”明逊过来一把从朱文羽手中抢过缰绳,偷偷朝朱文羽挤挤眼,眼中分明满含笑意,令朱文羽一下又想起上次养好伤出山之前和两兄弟一起练武的情形,顿时又觉得亲近了许多。明武明逊兄弟虽说均是习武勤勉,性情沉稳,但相对来说,明逊还是稍显好动,显得略活泼些,明武则更是沉静一点,做事情都是扎扎实实有条不紊的,颇有父风,有些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味道。

“文羽,天衣盟的事解决完了?”任唐韵玛雅和明昭三兄妹在屋外头说说笑笑,朱文羽张无忌赵敏三人在屋中坐下,张无忌开言问道。

“没有,这次文羽从京中来川,就是为了天衣盟的事,据说天衣盟会在重庆府三峡境内设总坛,正式公告武林,举行开坛大典。”

“哦?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张无忌皱眉道。

朱文羽便将这一年来的天衣盟的事原原本本说了出来,说到少林寺木叶大师之死乃天衣盟所为,此次木云大师被暗算,恐怕也难说和天衣盟没有什么关系,还有天衣盟差点将武当山闹个天翻地覆,又在京中害死魏国公徐达,意图行刺洪武皇帝朱元璋。

“徐大哥死了?”张无忌大惊。

“是,本来我也以为是皇上老叔赐死的,后来才知道,所有人,包括徐大胡子,都上了天衣盟的恶当。”朱文羽恨恨道。

张无忌一时呆了,一幕幕历历往事宛如在眼前闪过。他与徐达可说是三十余年前便已相识,那时自己小时候从蝴蝶谷出来,带着刚死了母亲的杨不悔,两个半大的孩子千里迢迢远赴西域去寻杨不悔的父亲杨逍,在安徽凤阳半路上遇见崆峒派的简捷、华山派的薛公远等人,本来张无忌在蝴蝶谷中曾施手治过他们的疑症,免了他们受尽苦楚而亡,谁知简薛等人忘恩负义,竟要将张杨二人煮了充饥,徐达舍命相救,后来又带了朱元璋汤和邓愈等人来,张无忌这才初次和朱徐等人相识。后来张无忌在光明顶上力敌六大门派,当上明教教主,朱元璋徐达等人正是明教教众,自然是他属下,只是朱徐等人领义军反元在外,这才少于相见。后来少林寺屠狮大会,谢逊得报大仇,自废武功出家,后来却有元军围攻少林寺,徐达领军前来解围,张无忌便将从屠龙刀倚天剑中得来的当年大侠郭靖所藏的《武穆遗书》相赠徐达,徐达因此后用兵如神,终与常遇春汤和邓愈等一起替朱元璋打下了这大明江山。于朱徐常汤等人中,张无忌最为熟识的乃是常遇春,只是因当年受截心掌之伤留下暗伤,洪武二年暴病而亡。其次的便是这位魏国公徐达了,比之朱元璋更熟悉得多,如今听到其居然服毒自尽,而且还是死于天衣盟所设圈套,可谓是天下奇冤,听得张无忌不禁有些呆了,喃喃道:“这个天衣盟怎么这样?居然害死了徐大哥?”

“无忌,武当派是你的出身门派,徐达也算你的旧识,天衣盟这么闹可真得管管了。”赵敏插言道。

“嗯,还有少林派,当年义父便是在少林派出的家,虽说少林派初始与义父颇有为难,且他老人家也早已仙逝,但少林寺毕竟是义父终身之处,义父也常提起当年少林空见神僧曾有恩于他老人家,就算是替义父还了这段因果,少林寺出事恐怕我也不能置身于外。更何况少林派乃中原武林的泰山北斗,天衣盟此举,分明是想对付整个中原武林,还要对抗朝廷,害死了徐大哥,还想行刺朱元璋朱大哥,敏妹,这已不是什么门派之争了,恐怕真的会祸及百姓呢。”张无忌皱眉道。

“文羽,你说实话,这一次你来丹棱,是不是想把师父搬出来对付天衣盟?”赵敏突地紧盯着朱文羽问道。

“嘿嘿,师娘,这你可冤死我了。”朱文羽嘻皮笑脸摸摸脑袋道:“我还真没想过要师父出山。师父师娘隐居世外二十多年,早已不问世间俗事,文羽可真没想过要把您二位拖下水。不过这次我趁着去重庆之前先来丹棱找师父一趟,一来出去都一年了,确实是想师父师娘了,想回来看看,二来也确实是有事找师父。”

“找你师父什么事?”赵敏一时摸不着头脑。

“有一封信交给师父,是武当派掌门青峰道长转交的。对了,师父,青峰老道士说是现在武当派日渐式微,人才凋零,要请你老人家回去当武当派的掌门呢。呵呵,这老道士,他也不想想,师父要当武当掌门早就当了,还轮得到他来请?像现在这样隐居在山里边多自在?要是我我都不想出去,怎么会去挑那么个烂摊子?呵呵。”

“文羽!”张无忌脸一沉:“青峰道长是武当派掌门,武林前辈,你说话放尊重点!什么老道士长老道士短的?该尊称一声道长!信呢?谁写的?”手一伸。

朱文羽吐吐舌头,做个鬼脸,小心地从怀中将青峰所托的书信取了出来:“青峰老……哦,青峰道长说是他一个长辈留下的,专门写给师父的。”

张无忌接过书信,一看封皮,心头大震,急对赵敏道:“是不悔妹妹写的。”手中已是将封皮小心撕开。

“哦?是杨姑娘的信?”赵敏也是一怔,忙凑过来看。

匆匆看完,张无忌颓然地将信放在桌上:“不悔妹妹……四年前……已去逝了。”

赵敏“啊”地一声,忙取过信仔细看。半晌才叹口气将信放下来:“殷六侠去世之后,杨姑娘确实过得很艰难的。”

“是啊,只怪我当年医术不精,六叔中了西域少林旁支的大力金刚指,全身关节经脉尽皆粉碎,虽用了黑玉断续膏,毕竟大伤元气,英年便即早逝,六位师叔伯中,大师伯因宋师兄之事郁郁而终,三师伯也是十余年残疾长年卧床,更因爹娘之事一直内愧于心,七叔被宋师兄害死,只剩下二师伯和四师伯独立支撑门户,耗费心神,终至油尽灯枯……未料到你我隐居二十年,师门的师叔师伯们尽皆仙去,连太师父也……武当派果真人才凋零,偏偏还起什么内讧,不悔妹妹自小丧母,千里迢迢西域寻父,吃尽苦楚,自嫁入殷门,虽说是郎才女貌两相情悦,但也可说是没过几天享清福的日子,最后武当派竟然还要靠她一个弱女子来支撑,敏妹,我武当派实是亏欠她太多……”

“这也怪我当年做下的糊涂事。”赵敏颇有欠疚之色道。

“这倒不关你事,当年你年纪小,奉命对付中原武林,各为其主……再说后来……后来太师父和师叔师伯他们不是都不怪你了吗?”张无忌忙劝慰道。

“杨姑娘确实是个好姑娘,只是命苦……”赵敏依旧神色黯然。

“文羽,青峰掌门如何说?”张无忌突地转过头来问朱文羽。

“他……青峰道长也没说什么。”朱文羽心道莫非师父真个要舍弃隐居的清闲日子不过去当武当掌门?嘴里却只能老老实实吞吞吐吐道:“他……他只是说如今武当派人才凋零,门户不振,已大不如前,难保夕日声名,他说……他说如果师父能回山,他情愿让出掌门之位,请……请师父出任武当派掌门,重振武当门户,光……光大门楣。”

“哦。”张无忌听朱文羽说完,又回头问赵敏:“敏妹,你说呢?”

“你是一家之主,我只是家里的黄脸婆,孩子他妈,这种大事你拿主意就是了。”赵敏笑道。

“别说笑,我问真的,敏妹,自来你就比我聪明,想得比我周全,你得替我说说。”

------------ 第 三十 章 冰火重天(1) “若是让我说,你我隐居二十年,你早已不问明教和武当之事,如今江湖上的事你我都早已陌生,你真能再入江湖?你天生不是当掌门的材料,当年做明教教主就做得一塌糊涂,现在做武当掌门就能中兴武当?更何况,我怕的是如果你真的当了武当掌门,不但没办法光大武当门楣,恐怕还会给武当带来灭顶之灾。”赵敏正色道。

“此话怎讲?”张无忌愕然道。

“无忌你忘了当今大明天子是谁了?”

“你是说朱元璋朱大哥?那又怎么了?”张无忌还是不明白。

“朱元璋本是明教中人,你是明教教主,他是你的属下,如今他当了皇上,他就应该是天下第一,哪能还让自己的旧上司活着?”

“朱……朱兄弟不是这种人吧?”张无忌讶道。

“唉,你只在江湖上走,没在朝廷上待过,你不明白的。无忌,朱元璋绝对早已不是你当年的朱兄弟了,你看他建了大明之后便废了明教,把杨逍他们统统赶出中原,后来的朝中之人,徐达,常遇春,邓愈汤和,哪一个不是当年他带出来的人?他的属下?原本是他上司的小明王韩林儿死了,郭子兴死了,和他一样的张士诚俘了杀了,陈友谅死了,浙东的方国珍降了,最后就只剩下他一个了。原来在他之上或是与他一样的人还有一个活着的没有?你说你若是接了武当掌门之位,是你向他叩头称臣好呢?还是该他向你行下属之礼?他不怕你振臂一呼,原来明教的旧人全都造他人反?他不想办法杀了你张无忌灭了你武当派才怪。你记住了,张无忌,当天子的头上只有天,没有人,如果有人的话这人就该消失,绝对不容你存活在这个世上。”赵敏撇撇嘴道。

“这……”张无忌哑口无言,一时不知从何反驳。

赵敏如此一说,朱文羽也不知说什么,他所认识的朱元璋本就已经是大明天子,并没听说过什么以前之事,他虽一口一个皇上老叔长皇上老叔短的,但那只是在御花园里,最多也就是在书房里的朱元璋,并未见过朝廷上的朱元璋。听师娘这么一说,又觉得有理又觉得不对,却又不知不对在哪,只好闭口不言。

赵敏见张无忌半晌不语,知道他在为难,便对朱文羽道:“文羽,你先出去吧,我和你师父说几句话,你去和明昭他们说说话,明昭时常念叨你呢。一会我再替你们收拾屋子,还住在原来的屋子吧。”

朱文羽忙道:“没事,师娘,又不是做客,我们自己收拾屋子就成,你和师父先说话吧,我找明昭韵儿他们去。”起身朝屋外走去。

张无忌犹自沉思,赵敏一边缝着衣服默不作声,一边不时瞟一眼张无忌。

半晌,张无忌突抬头道:“敏妹,看来我们还真得出山一趟。”

“你真打算去当什么武当掌门?”赵敏笑吟吟道。

“武当掌门我是当不来的。”张无忌摇摇头:“敏妹你说得不错,我本就不是当掌门的材料,当年当明教教主就当得一塌糊涂。我只是想去不悔妹妹坟前看看,再到太师父和各位师叔伯的坟前磕个头,也让明昭明武明逊他们认认宗,别忘了出身。至于别的事到了武当山再看吧。”

赵敏笑道:“这还差不多,你说的这些倒也是该当的,带孩子们回去一趟也好。”

“还有京城,徐大哥和常大哥当年于我有救命之恩,当年常大哥去世一年多我才知道,也一直没去,这次徐大哥又走了,正好我也去他们灵前烧柱香,尽尽往日的情份。”张无忌续道。

“嗯,行,我们一起去,我带着明昭他们,你去烧香便是。”赵敏道。

“你不去吗?”张无忌讶道。

赵敏脸上忽现一丝难色,勉强笑道:“无忌你觉得我去烧合适吗?张真人和你各位师叔伯坟前我自然是要拜的,我还得罪过张真人,他老人家却不念旧恶答允你我的婚事,我身为晚辈磕头自然是理所应当的。可徐达和常遇春……无忌,我虽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可毕竟我还是蒙古人,是蒙古郡主……”

“这我倒忘了,呵呵。”张无忌笑道:“好了好了,那常大哥和徐大哥那儿你和明昭他们都不用去了,你带着他们,我去就行,上柱香就行,也算了一桩心愿。”

“嗯,行吧,就这样吧。我得做饭去了,文羽他们来还没吃饭呢。呵呵,算你小子有点福气,让我这个堂堂郡主亲自下厨房替你做几十年的饭,都熬成黄脸婆了,呵呵。”赵敏一边放下手中的针线拍拍身上一边笑道。

“嗯,敏妹,跟着我,苦了你了。”张无忌深情望着赵敏道。

“唉,算了,谁叫我碰上你这么个冤家呢?哼,算便宜你了,小淫贼。”赵敏冲着张无忌一挤眼,两人一时都想起了当年的历历往事,相视一笑。

次日一早,明昭便已急急忙忙过来拉着玛雅和唐韵便往外走,平日里没人和她玩,这回一来就是两个,实在是把明昭高兴坏了,一大早醒来便来敲唐韵这边的门。

明武兄弟二人早已在溪旁果园边上开始练剑,朱文羽推开房门,伸个懒腰,漫步走到溪边,就着溪水洗把脸,饶有兴趣地看他兄弟二人练功。

明逊偷偷地冲着哥哥使个眼色,两人忽地齐道:“文羽师兄看剑!”双双挺剑攻来,朱文羽猝不及防,被吓一大跳,差点被明武的木剑点中,身子还未站起,脚下一搓,反弹身法使出来,竟是平平后退三尺有余,堪堪避过两兄弟剑锋。“呵呵,练剑呢?好,我陪你们练!”说罢身形忽起,斜斜飞出两丈有余,从一株桃树上掠过,落下地来,右手中已拿了一根两尺来长,还带着十余片树叶的桃树枝,左手一招,笑道:“我就用这个,来,你们来。”

明武明逊互相对视一眼,齐声轻喝,双双挺剑而至,手中剑影颤动,顿时一丈方园之内俱在两兄弟剑影之中。

朱文羽本来以为一根树枝对付明武明逊两兄弟已是足够,谁知这一年不见,两兄弟的武功剑法已是大进,剑招圆熟如意,刚中带柔柔中带刚,虽说内力还差得远,但刚柔并济已是颇具威力,更难得两兄弟心意相通,平日里与父亲一起练剑时也是如此以二敌一,互相之间的剑招配合早已纯熟,双剑合壁,威力何止大了一倍?大出朱文羽意外,一时间左避右让,弄了个手忙脚乱,不禁暗叫不妙,心道这回实是太过托大了。只得左支右挡,拨开这剑又避开那剑,仗着自己独创的反弹身法,借着旁边的果树,一会脚在这根枝丫上一蹭,一会背又在那根树干上一靠,倏进倏退,身形奇诡异常,这才能险险避过两兄弟的剑阵。

“明武明逊,弃剑!用九阳神功!文羽,用乾坤大挪移!我看看你们都有些什么长进!”旁边突然传来张无忌的声音。

话音一落,朱文羽突觉手上一紧,明武明逊突地将剑往外一抛,双人四掌,挥手便来,居然带起阵阵掌风之声,显是明武明逊的内功修为已是不弱,不过十五岁年纪,内力几乎已不弱于江湖二流高手,更兼自小修习九阳神功,底子极厚,眼下内力虽仍显不足,但中气完足,实是坚实无比,再加上出招沉稳,快慢丝毫不乱,隐隐已是大家风范。

便是此时,朱文羽也是将手上树枝一扔,双掌一错,易气养生诀内力使出,乾坤大挪移心法默运于心,手上一挽一捞一引,已将明武攻过来的一掌带偏数寸,掌风从身前擦身而过。

这一来虽不如方才朱文羽以树枝对付双剑时那般花哨好看,但惊险之处却是犹有过之,刚开始之时明武明逊两兄弟还不敢使出全力,不约而同只用了五分内力,而朱文羽也是哪敢全力施为?小心翼翼的左支右挡的。本来朱文羽惯使雷霆剑,“雷霆剑客”南宫雷,南宫世家的门主“绝情神剑”南宫望教他的俱是剑法,只是上次在北平城中与蒙古公子博格尔一战,倒是将拳脚功夫也练得熟悉了许多,再加上这乾坤大挪移神功纯以内力搬运心法为根,在拳掌之中使出比之用兵器更能得心应手,这才能在两兄弟的拳风掌影之中犹自支撑得住。

数十招一过,不知不觉之间,三人都慢慢加催了几分内力,两兄弟俱已使出八成功力,只差没有以命相搏了,朱文羽也不敢大意,只觉压力越来越大,也只得再使真力,也是差不多到了五六成功力才抵敌得住,只见拳来脚往,朱文羽的乾坤大挪移心法也是拖牵带引,使得有如行云流水,将明武明逊兄弟的掌风带得呼呼从身前身后擦过。好个明武兄弟,虽说在乾坤大挪移下掌掌带偏,招招打空,却是并不被自己的掌力带得有一丝的错乱,依旧是出拳踢脚地身形沉稳,一来显得底子十分扎实,二来平日里与父亲张无忌对练之时也已熟悉了这乾坤大挪移的神效,心中早有准备,往往使出刚猛掌法之时便随时留有后劲以防掌力被带偏,而使出阴柔拳招之际又须得加强些阳刚之力以求稳住拳势,如此一来,使出的拳招掌力便变得刚柔并济,这正是张无忌平日里以乾坤大挪移与这两兄弟对练过招的用意,这回朱文羽一回来,张无忌便命徒儿与明武兄弟对练,两兄弟抱着个不服气的心思全力以赴,练功效力比之与父亲过招之时大不相同,更是多有进益。

------------ 第 三十 章 冰火重天(2) 其实这明武兄弟毕竟还只有十五岁多一点点的年纪,且不说修习内功之日尚短,可说连全身骨头都还没长硬,如何能与成年高手相比?只是张无忌自小便培养两兄弟练武,把些个武当派、崆峒派、华山派等等各派的武功招式挑些简明合用的教给他兄弟二人,将当年义父谢逊教给他的一些口诀心法也是令这一对同胎双生兄弟背诵习练,想那“金毛狮王”谢逊当年乃是江湖中的何等人物?何等眼光?他挑出来的教自己义子的武功岂是等闲可视?这些武功又被他张无忌精挑细选,挑出来教给明武明逊兄弟来练,并非一些狠辣阴毒速成的功夫,把武功底子打得十分扎实。到了十二岁年纪,张无忌又开始教两兄弟修习九阳神功,到现今已是三年,颇有初效,内力虽弱,却也凝沉厚实俱全,绝不似等闲内功般容易被外力震散。故此一来,这明武兄弟虽说若是单论内功高低和招式精妙,武功此时也就是个江湖二流高手之列,若是真碰上辣手的一流高手,打是打不过的,但恐怕也绝非轻易能被人家几招之下便送了命,可说后劲极强,而且如此练下去,因底子极厚,就算受伤也是元气难损,恢复极快。

只不过只此朱文羽一直只是将两兄弟的掌力带偏导空,并未引得一人的掌力去攻另一人,便如当年张无忌在光明顶上对付昆仑派何太冲夫妇和华山高低二老那般,也只有这样,明武兄弟方才能一直支撑至此。

且说朱文羽和明武明逊两兄弟越打越快,开始还颇为不习惯,有些束手束脚,担心伤着明武兄弟,但后来慢慢觉出这兄弟二人后劲十足,而且跳跃趋避之间身形灵动,不落下风,拳掌之间便慢慢开始顺畅起来,这雄浑的易气养生诀内功便慢慢发出威力,招式之间不再纯粹地将明武兄弟的拳招带偏,而是在带引之下又顺势加上自己的内力,这一来明武明逊只觉得出拳踢脚之际似乎被一股极大的力道顺着出招的去势拉扯自己,又连忙须得用力将这股力道抵消,几招下来,终觉脚下有些虚浮,招式之间步伐有些散乱。

三人正自拳来脚往之际,只听呼地一声一阵掌风劈来,朱文羽以为是身侧的明武,看也不看,顺势一带,便想将这道掌力带偏,哪知这一道掌力竟是大得出奇,且沉稳异常,一带之下,不但未将掌力带偏,手上乾坤大挪移的力道反而把自己带得身形一晃,差点踉跄而出。朱文羽一愕之下,转头一看,这来攻的居然是张无忌本人!

“师父?!”朱文羽大惊,叫道。

“别叫,你以一敌三,小心应付!”张无忌轻喝道:“明武明逊,上!全力攻!”说话间又是一掌劈了过去!

“师父,不成啊,我打不过啊!”朱文羽哪试过这样?一个猝不及防,直闹个手忙脚乱,嘴中却是胡乱叫道。

“别说话!接招!”张无忌不理他的怪叫,沉声道。

朱文羽反应颇快,心思一转,便明白了师父是有意在陪自己练功,忙镇慑心神,凝神应对。

本来应付明武兄弟时朱文羽便略有些吃力,直到百余招过后,慢慢熟悉了才略略好些,此时张无忌一来,更是只觉一股绝大的压力迎面而来,朱文羽精神一振,手上易气养生诀内力已使出八分,且不再单纯地带偏来招掌力,而是开始引得掌力对攻。只不过张无忌的内力太是雄浑,朱文羽根本引之不动,带之不偏,只得一个劲地将明武兄弟的掌力带引得去攻张无忌,这一带之下又加催了几分易气养生诀的内功,比之明武明逊发出的掌力又大了一倍有余,尽皆攻向张无忌!这张无忌也不使乾坤大挪移,只是使出四五成的九阳神功掌力,堪堪将来招抵住,却含劲不吐,绝不反击攻敌。张无忌二十年前便已几乎是天下第一人,曾一人力敌中原六大门派高手,独力牵制少林三老的金刚伏魔圈阵,虽在山中隐居二十年,武功却并未落下,更已是圆转如意炉火纯青,招式力道无不把握得妙到毫巅,总是在力道及掌之时便已能感应到来力大小,便以不大不小相同力道堪堪敌住,既不会自己受伤,也不会伤及对方,这份功力的精纯可说是震古烁今。只不过这样一来,本来是张无忌和明武明逊三人来攻朱文羽,却变成了朱文羽引着明武兄弟的掌力齐攻张无忌,四人混战成一团,打得个不亦乐乎。

“好了,就到这吧。”只听张无忌突地一声,朱文羽三人眼前已突地没了张无忌的身形。拳招落空,发出的掌力把个朱文羽和明武明逊兄弟带得往前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连忙站稳。朱文羽心中一阵骇然,方才四人混战如此,师父竟能在转眼之间轻轻松松脱出重围,来去自如,丝毫不受他三人掌力羁绊,可见方才实在是在他带着明武兄弟三人齐攻之下也根本未出全力,轻松之极。张无忌这份武功真个到了惊世骇俗的地步了。

只听得几声掌声,明昭玛雅和唐韵已走近过来,自是方才看到了四人比试,凑了过来。

“羽哥,你真行!”玛雅凑过来轻声笑道。

“别瞎说。”朱文羽忙道。

张无忌在旁边已开始言道:“明武明逊,你们俩个还算有些长进,只不过发力出招犹自欠稳,记住,出招时掌力含而不吐,若吐若含,七分刚力,三分柔劲,刚力进击敌身,柔劲消卸偏引,一定要稳住身形,绝不可被人带得乱了步伐路数。这一点明武略强些,明逊差些。只不过后来你文羽师兄带引你们掌力之时,明逊在掌力被带偏之后能顺势而为,变换下招,不去强力消卸去势,反而能加催身形转换方向,重又将被带偏的招数转为攻招,反应比之明武又略强些。还须得好好习练,细心领会,今日还不快多谢你师兄?”

“是,多谢文羽师兄。”明武明逊转过身向朱文羽行礼,其中明逊直起身来,又是挤了挤眼,望着朱文羽的眼中充满温馨的笑意。

“文羽,你的乾坤大挪移倒是比之一年前进步了许多,已能自如地带引真力了,想来这一年你也没放下练功。”

“何止没放下,打了好几场架呢,少林寺那帮死和尚们好几十个对付羽哥一个呢。”玛雅在旁边已是叫了出来。

“哦?少林寺?”张无忌略有些诧异。

“哦,师父,就是昨天我说的少林方丈木云大师被暗算之事,我上少林寺时木灵命少林僧人设阵对付我,后来我听木雨大师说,那叫做‘十八罗汉阵’,还有什么‘三十六天罡刀阵’,我也不是说打败了他们,只是后来木云大师回寺,止住了那些僧人,我只是和十八罗汉阵过了过招罢了。师父。”

“哦。是这样。”

“对了,师父。”朱文羽突地想起一事,忙道:“有一路武功,威力奇大,又快,我都不知道怎么应付,师父能不能教教我?”

“什么武功?”张无忌随口问道。

“就是伸出五个手指头,伸手就抓,身形步法快得出奇,而且角度刁钻,好像手上还有毒,对了,师父,就是上次我肩膀上受伤的那个,余世雄,还有天衣盟的尤汉义,都会使,尤汉义还用这路武功去行刺皇上老叔。”朱文羽嘴中不停,一边比划一边道。

“九阴白骨爪!”张无忌脱口而出。

“九阴白骨爪!”不远处也传来赵敏的声音,原来她正朝这边走过来,远远看到朱文羽比划,也是脱口而出。

“师父师娘认识这路武功?太好了,那怎么破啊?”朱文羽喜道。

“文羽,我问你,你上次受伤,肩头所受的伤是不是也是这路武功所致?”张无忌森然道。上一次朱文羽虽说被余世雄以“九阴白骨爪”所伤,但毕竟只是正在剧斗之际突地一招便即受伤,并未真正看清来招的路数,张无忌问起来也是吱吱唔唔说不清楚。不过这一回在皇宫北书房中尤汉义意图刺杀朱元璋,用这门武功杀了大太监高诵,数招之间却是被朱文羽看个清清楚楚,还过了几招,险些又是丧命在这路武功之下,若非周围侍卫赶来,尤汉义急着脱身,朱文羽绝非其对手,故而心有余悸,这才乘机向张无忌请教如何应付。

“嗯,好像有些像,应该差不多。”朱文羽用力回忆着当日在成都蒋家大院中余世雄的招数,忽地用力点头道:“是,应该就是,就是一路武功,想不到余掌门也会这门武功。”

张无忌和赵敏对望一眼,互相点点头。

“怎么了?师父?这路武功叫什么‘九阴白骨爪’吗?真够吓人的。”朱文羽吐吐舌头。

张无忌却是神色肃然,道:“文羽,你先陪明武他们练练功,我和你师娘有话要说。”说罢朝赵敏一招手,道:“走吧,回去说。”

------------ 第 三十 章 冰火重天(3) “嗯。”赵敏一点头,回头道:“明昭,你乖乖地和两位姐姐好好玩哈,爹娘有点事商量。”

“哦,知道啦,娘。”明昭答应一声:“走,玛雅姐姐,韵姐姐,我们玩去。”一手一个又拖着二女朝一边走去。二女虽然不知发生何事,放心不下朱文羽,却也只有无可奈何地被这个小丫头拖走了。

第二日一早,朱文羽正自在果园边练功,明武兄弟也在不远处对练剑法,只见张无忌缓步走了过来。

“爹爹。”明武明逊停下招式,向父亲行礼。

“你们继续练。”张无忌并未停步,径直走向朱文羽。

“师父。”朱文羽也停了下来。

“文羽你过来。”张无忌找了个长满青草的土堆坐下。

“是,师父。”朱文羽乖乖地走了过去。

“文羽,昨日你和明武他们过招之时,用的轻功是不是你自己创的?”

“是,师父。”朱文羽略有些不好意思,忙道:“正想请师父指点呢。”

“这路轻功身法独具一格,身形如电,倒也不弱,只是我看你身形与气息之间仍未能极好地互相呼应,难有进益,以后恐怕你还得多琢磨琢磨如何将身形步法与体内的真力气息运转相应,方才能有大成。”张无忌淡淡道。

“还请师父指点。”朱文羽恭恭敬敬道。

“这路轻功是你自创的,而且你修习的内功与我不同,我也指点不了你,你自己慢慢体会就是。”张无忌顿了一顿,续道:“你能自创新招,不拘泥于成招,是块练武的材料,天资比明武他们要强。”张无忌挥挥手止住正欲开口的朱文羽:“明武他们虽说勤练武功,但也只是守成罢了,悟性却不高,最多只是将现有的武功练到极致,入高手之列不难,却难自成一家,难趋绝顶。”

“是,师父。”朱文羽不知张无忌说这些是何用意,只得老老实实听着。

“昨日你所说的天衣盟的那人所施的武功大有来历,若真的对方武功来历如我和你师娘所料,恐怕你便非他之敌。只因那武功属速成武功,虽说底子薄,但却十分阴狠霸道,稍不留意便易着了道儿。你若想对付他,还须得勤加苦练。”张无忌又顿了一顿:“昨日我和你师娘商量,看你和明武他们过招时使的乾坤大挪移心法,第六层算是差不多了,今日开始我便开始教你第七层心法,三天之内你可略有心得,之后再自己苦练便是。此外,我再教你一套掌法,是我这些年在山中亲暇间自创的,学了这两样,对付那九阴白骨爪应是差不多了。不过我还是那句话,学艺在身,须得心怀一个仁字,绝不可恃技凌人,否则自有人来收拾你的,明白吗?”说到后来,本来和缓的语气已是变得十分郑重和严厉。

“是,师父,文羽明白。”朱文羽悄悄吐吐舌头,躬身答道。

朱文羽这小动作如何瞒得过那张无忌?只是知他性格,也不去说他,续道:“你本来宅心仁厚,并非好强斗胜之人,我倒并不担心你去惹别人,只不过若是别人惹上来,你也须得记住,‘退一步海阔天空’,‘得饶人处且饶人’两句话,明白吗?”

“是,师父,文羽记住了。”

“好了,现在我便将乾坤大挪移的第七层心法告诉你,你好生记住,这两日好好琢磨琢磨,自己练,有什么不明白的便来问我。”说罢,张无忌便将心法一字一句告诉朱文羽,又逐字逐句解释了一遍,待朱文羽略有些明白了后便自回到屋中,任他一个人自己细细琢磨体会。

接下来两天,朱文羽便都泡在这第七层的乾坤大挪移心法之中,口中念念有词,手上不时来回比划,玛雅来叫他吃饭也是叫不动,气得玛雅要冲过来把他给拖走,却被唐韵一把拉住不让她来,自己将饭菜热了又热,直到见他脸现喜色,似乎又略有所得之时才走过来轻声唤他该吃饭去了。

三天之后,张无忌找来朱文羽,看他习练的情形,命他以第七层的乾坤大挪移神功演了几招,探了探他的内息运转。

“文羽,这第七层心法你算是记住了,不过还须得慢慢自己习练,熟能生巧,才能真正领略到其中的精微奥妙。今日起,我开始教你一路掌法,称为‘冰火九重天’!”

原来这“冰火九重天”掌法乃是张无忌自创的一路掌法,以九阳神功为基,以乾坤大挪移搬运内力,辅以武当开山祖师张三丰张真人所创的太极拳太极剑心法,乃是一门集数种神功于一体的掌法。掌法招式极是简单,不过区区九掌,但其精微奥妙之处却在于掌力和真气的运转挪移。掌力分阴阳两极,一阴一阳,一刚一柔,极刚极柔,亦刚亦柔,瞬息之间刚柔转换,内力运处,掌心或炙热如火,或其寒如冰,掌力至处,或刚不可摧,或柔不可觉,刚处若山岳峙立,撼无可撼,挡无可挡,柔处似若无力,空空落落,却是能将来力化于无形,其中含七伤拳之理,太极拳之妙,以雄浑内力,再运乾坤大挪移,便如一个力气绝大无比的大力士使一个千斤重的大锤,既可以舞得呼呼生风勇不可挡,任是何物碰上它也会粉碎,也可舞得悄无声息,在最狭窄之处犹自小巧腾挪圆转自如,擦过花瓣却仍不伤花蕊分毫,已是将这股力道化成了身体的一部分,如肩使臂、如臂使指般搬运这股雄浑内力,或发或收,或吐或藏,吐处如万马奔腾的洪峰,藏处又若深不可测的幽谷,变化万千奥妙无穷。

这掌法之名,“冰火”二字取自当年张无忌出生的北方无名小岛,张无忌曾随父亲“铁划银钩”张翠山,母亲殷素素,义父“金毛狮王”谢逊在岛上共居多年,连他自己都是在岛上出生的,那冰火岛上人烟绝迹,只他四人相依为命,打猎捕鱼,用的是用陶土烧制的器具,穿的是粗衣兽皮,张无忌与赵敏能在这丹棱深山荒无人烟之处一住便是二十余年毫不以为苦,便是因他自小便是如此,只是苦了赵敏一个堂堂郡主,竟与他一道成了野人一般,还好张无忌十天半月的出山一趟,到丹棱镇上买些必须的日常用物,总算未过那茹毛饮血的日子。那冰火岛上既有万年不化的冰川,又有一个终年喷火的火山,冷热两极截然分明,谢逊便将他四人流落之岛取名为“冰火”二字。张无忌怀念儿时之事,掌法之名借用了这“冰火”二字,在此处又指掌力的阴阳两极,阳处如火,阴处如冰,至于“九重天”二字,则指的是掌力变幻莫测,或阴或阳或刚或柔,宛如九重玄天般难触其深,难书其妙。听那张无忌所言,这个名字乃是赵敏所取。

朱文羽不会九阳神功,但所学的易气养生诀内功却是道家先天纯阳玄功,与九阳神功相较可谓不相上下,同属道家一脉,只是更为纯和中正,而不似九阳神功那般沛然霸道。欲习这套掌法,绝非任何人皆可修习,首先便须得先有雄浑内力为基,再修以乾坤大挪移神功,将一股先天真力以乾坤大挪移心法周转搬运游走于全身各处经脉之中,再于掌中发出,圆熟如意威不可挡。

这“冰火九重天”掌法果然精妙非常,朱文羽又练了五天,才勉强学会了第一掌“一线海天”。这一招“一线海天”掌力柔到极处,能以掌中气息感受来招力道方向,随力而应,敌快己快,敌慢己慢,便如一叶扁舟在海波中漂流,逐浪而生逐风而往,将对方的力道消卸得无影无踪,便如将自身的力道化成了一团丝茧,一束乱麻,对方的力道似乎力无着处却又似被蜘蛛网缠得动弹不得一般。只此一招,便已将武当太极拳的精要发挥得淋漓尽致。只是这招须得有雄浑的真力相辅,若非如此,便如几根蛛丝一般,根本经不起树枝的轻轻一挑,但若是自身内功已到一流高手境界,再将这股真力巧妙地在经脉之中运转搬运,则如同成千上万的蛛丝缠在一起,再快再重的树枝也只能深陷其中,挣脱不得。而其要领之处,却在于如何将一身的真力化为这一团的蛛丝,柔到极处却又韧到极处。也幸得朱文羽的任督二脉上次已被张无忌打通,易气养生诀内功已到极高境界,又曾学过乾坤大挪移心法,深得内力运转之妙,如何能在短短五天之内就学会如此精微奥妙的一掌“一线海天”?

自开始熟悉了“冰火九重天”掌法的真力运转玄妙之处,接下来的几招掌法“二度红梅、三山新野、四海云天,五爪飞龙,六月烽云,七伤屠龙,八仙逍遥,九阴九阳”,朱文羽便学得快了许多,到后来几乎是一天学一招,越学到后边对于前招的领悟也就越深,直到最后一招“九阴九阳”,已是能将内力使得刚柔并济,收发如意,瞬息之间由至刚到至柔,由至柔到至刚,掌力千变万化,玄妙多端。

习武不觉日短,待得朱文羽匆匆将这路“冰火九重天”学完,回到山中已是二十余日了,据张无羽所言,朱文羽已是对这路掌法略有心得,所欠缺的只是细加体会领悟再外带多多磨练了。

这日朱文羽正自练功,玛雅突地来找他:“羽哥。”

“怎么了?玛雅?”

“羽哥,我想回成都一趟。”玛雅一反平日里似乎无忧无虑的模样,幽幽道。

------------ 第 三十 章 冰火重天(4) “你回成都干什么?”朱文羽莫名其妙。

“我……我想回教里一趟,劝劝师父,别去和天衣盟的混在一起了,会毁了咱们五仙教的。”玛雅的声音已是带了些哭腔。

朱文羽恍然,他知玛雅自小便随师父云南五毒教教主“飘渺仙姝”何红花学武,对何红花感情颇深,而何红花也一直对她疼爱有加,视若亲生女儿一般,上次只是因为天衣盟要加害朱文羽,玛雅方才服下“五圣毒龙丸”,反出五毒教,救出朱文羽,但在其内心之中,对于师父和五毒教仍是颇有留恋。眼见得天衣盟越弄越大,朱文羽已打算联合中原武林中人一同在天衣盟开坛之时去找他们的麻烦,一举灭了天衣盟,五毒教卷在天衣盟中,倾巢之下焉有完卵?自是不免也一同陪葬。玛雅内心不忍,便想在此之前再回教中好好劝说师父脱离天衣盟,以免遭此灭顶之灾。

“上次我们回成都,那个院子不是被烧光了吗?”朱文羽不知玛雅还能上哪去找师父。

“五仙教在成都还有两个落脚的地方,我都知道,天衣盟要开坛了,她老人家肯定没回云南,必定是在成都,我会找得到她的。”玛雅毫不迟疑道,看来她有这念头已非今日,而是早就好好想过的。

“她会不会先到天衣盟总坛去了?”

“应该不会,师父不太相信别人,不到时候她不会提早去的。”玛雅摇摇头。

“哦,让我想想,好吗?玛雅。”

“噢,知道了,羽哥。”玛雅也不多话,低着头一声不吭地便走了。

朱文羽仍旧继续练功,将这“冰火九重天”的掌法反复又练了两遍,停下手来找了个土堆坐下,细细想了一想,便回到房中,找到正在翻看医书的张无忌。

“师父,我想陪玛雅回成都一趟。”

“怎么了?天衣盟有什么变故?”张无忌抬起头来。

“不是,是玛雅想回成都找她师父,劝她师父离开天衣盟。”

“上次你说的天衣盟是几时开坛?”

“七月初七,还有三十二天,师父。”

“嗯,等我和你师娘商量一下吧。”

“噢,好吧,师父,那我练功去了。”朱文羽不明白他要和玛雅去一趟成都为何师父张无忌还要和师娘赵敏商量,却也不敢多问,只好答应一声走出屋来,依旧在空地上练他的“冰火九重天”。但却怎么也难像方才那样全神贯注了。

“呸!臭小子,你小子怎么回事?”朱文羽暗暗骂自己一声。

晚饭之时,玛雅正和明昭是一边吃一边逗着玩,唐韵和张无忌夫妇则如平常般,明武一边老老实实吃饭,一边却听着明逊问朱文羽一些好玩的事。突听得张无忌出声道:“文羽,我和你师娘商量好了,后日我们就一起出山。”

“师父师娘你也出山去?”朱文羽大吃一惊。

“是啊,我和你师娘要去武当山一趟,还得去京城一趟,此外还得和你去一趟天衣盟那儿,找那个会使九阴白骨爪的人问几句话。迟早要出去,干脆和你一起出山。”张无忌安详道。

“好啊好啊,出山喽出山喽。”明昭闻言,已是高兴得手舞足蹈。

“看把你高兴的。”赵敏含笑白了女儿一眼:“你呀,就知道玩,也不好好练功,这次出山你要是不听话,看我不好好治你!”

“娘--”明昭又嘟起了嘴。

“此次出山,不同往常。虽说以前每年我都带你们兄妹三人去一趟丹棱镇上,但这回是出远门,回武当山,去京城,你们三个都听好了,一定要听爹娘的话,绝对不许随意乱跑,更不许惹事生非。特别是你,明昭,你两个哥哥都还好,你最是顽皮胡闹,若是不好好听话,惹出什么事来,回来之后我就罚你永不得出山一步。”张无忌森然道。

“知道啦知道啦,我的爹爹大人。我保证听话还不成吗?”明昭大声道,声音里似乎一堆的委屈,回过头来却吐了吐舌头,看了看玛雅,挤了挤眼,两人对视而笑。

张无忌一提到出山,朱文羽突地想起一事:“对了,师父,我都差点忘了,我进山之前在丹棱镇上,有一个采花贼被人废了武功给老莫抓起来了,那是不是师父出手的?”

“哦,是,你进山前几日我刚从丹棱镇上回来,去买些东西,结果晚上正好碰见一个人从一户人家的小姐绣楼里出来,我觉得奇怪,看了一眼,才知道那人是个采花贼,我就顺手废了他的武功,点了穴道,再告诉那家人把他送官,那人怎么样了?”

“哈,那小子也是天衣盟的人,有些天衣盟的消息我还是从他那儿问了才知道的呢,叫什么‘九曲香’黄金蝶,是个采花大盗,我原来碰见过两次,都没抓着他,他还想打韵儿的主意。这回受的罪可大了,武功被师父废了,老莫还扒了他的衣服浸在冷水里泡了他半天,我进山的时候正审着呢,估计这一刀是免不了的,这种人,专门祸害良家妇女,死了一个少一个。”

“莫多在这丹棱县也当了七八年的县令了。”张无忌略略皱眉道:“为人还好,在丹棱县百姓中官声还不错,办事也公正,只是此人该打该杀按律法办就是,怎么还滥用私刑用冷水泡他?”

“嘿嘿,师父你不知道,这只采花蝴蝶身上迷香毒药的一大堆,上次韵儿就差点着了他的道,莫多是个老狐狸,把他衣服全扒了烧了,再放到水里泡他半天,什么毒都给他洗没了,免得再害别人,哈哈,那叫一个惨,听莫多说,刚从水里拖出来的时候嘴都乌青了,手脚也不动了,整个冻得半死,哈哈。”

“哦,原来如此。”张无忌哑然失笑,道:“这办法也确有些过了。只不过莫多并非武林中人,对这些毒药之类的不擅长,也只能用这个办法了,也亏得他能想得出来。”

“嘻嘻,他这算什么?要是落在我手里,保管那只花蝴蝶比现在更舒服十倍。”赵敏在一旁插嘴道。她在家心思机敏,智计无双,虽说相夫教子数十年,心境早已不同以往,但要对付像黄金蝶这种人,凭她以前的性子,办法自然比莫多更厉害十倍不止,花样恐怕就得百倍翻新了。

张无忌白了赵敏一眼,没理她,赵敏也是冲着唐韵微微吐了吐舌头,诡秘地一笑,那神情和明昭简直一模一样,活脱脱一个模子出来的,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朱文羽忙岔开话题,问道:“师父,后天咱们就走吗?”

“嗯,这两日功夫收拾一下,大后天,大后天咱们就动身吧。”张无忌点点头道:“本来还想再等一等的,玛雅说是要去找她师父,我想着早点走也好,如果能劝玛雅的师父离开天衣盟,一来劝人为善,能劝诫的尽力劝诫,二来玛雅安心些,再说了,五毒……云南五仙教善用蛊毒,当年的华山派鲜于通鲜于掌门便是死在苗疆的蛊毒之下,何红花卷在天衣盟中,对文羽你和天衣盟之间的事也是不利。”

“哦,是,师父。”

“还有一件事,文羽,我一直都想和你说的,既然说到这,我也顺便多说一声。”

“什么事,师父。”

“你和天衣盟之间本无什么仇怨,南宫雷死于张千山之手,张千山也死了,就算是有幕后指使之人,也不过一人罢了,说不上整个天衣盟。你此番和天衣盟为难,最主要的还是因为他们做下了这么多的灭门血案,残害无辜,而且还在武林中兴风作浪,意图行刺朱大……行刺当今天子,若叫他们得逞,整个中原武林,乃至天下都将大乱,百姓重陷战祸,正因如此,才容不得天衣盟继续为祸,并不为你朱文羽的个人私仇,这一节你须得牢记,不可陷在个人仇怨之中,而是以天下苍生为念。你明白吗?”

朱文羽迟疑半晌,浮出略显顽皮的嘻笑:“不太明白师父你什么意思,嘿嘿,师父,能不能再讲明白点?”

张无忌顿了顿,道:“我是说,你和天衣盟为难既非个人私怨,只是为了止恶,既是如此,那能止住他们继续为恶也就够了,能劝悔的便劝悔,不能劝悔的废了武功也可,除了首恶之人,余下的能不杀尽可能不杀,绝不可意气用事以致血流成河。”

“那他们要是看着不行了,打不过了,就假装悔改了,回头咱们走了他又卷土重来,那怎么办?”朱文羽嘻嘻一笑。

张无忌一怔,皱着眉头一时说不出话来。

------------ 第 三十 章 冰火重天(5) 赵敏瞟了张无忌一眼,插言道:“文羽,别听你师父的,他从来就是心慈手软的,而且过于轻信别人,好话不听听坏话,以前才老受人骗,被人家牵着鼻子玩得团团转,到老了也改不了……”

“敏妹,现在说这些干嘛?”张无忌皱眉道。

“不是吗?我说错了吗?”赵敏一扬声:“原来那陈友谅,宋青书,哪一个不是把你弄得一身麻烦?还差点被你大师伯当成恶徒清理门户,我哪说错了?”

张无忌本来以为赵敏说的是周芷若的陈年旧事,开口便欲分辨,哪知这赵敏何等聪明之人?本来她刚开始说这话时确是指的周芷若,但她爱张无忌至深,当然心知这周芷若之事乃是两人之间的心病,哪会轻易去揭这道旧伤疤?话锋一转转到宋青书等人身上,好像根本不是要提周芷若这回事一般,弄得张无忌还以为自己误会赵敏了,一时间哑口无言。

只见赵敏若无所觉续道:“我来告诉你,文羽啊,对付这些人啊,不能手软,他们既然做下了这么多坏事,就该有报应,至少也得废了他们武功,少杀几个倒也没什么,但不能留下后患。就那种时候,你知道他真心改假心改?就算真心改,废了武功算是以前作恶的惩戒,也是一样的,反正又没要他们的命,是吧?无忌。”

张无忌看了赵敏一眼,无可奈何摇摇头,也不再多说。

“怪不得师父撞见那只花蝴蝶也只是出手废了他武功,点了穴道,别的没把他怎么样呢,师娘说得没错,师父确实心软得很,要是落在我手里,至少先整他个半死再送到老莫那儿去。”朱文羽心中暗忖,口中却道:“哦,知道了,师娘。”

两天之间,明昭像是着了魔一样,上窜下跳的,一会拉着玛雅唐韵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笑个不停,一会又帮着母亲忙上忙下收拾整理,好像不知道累一般,小花衣服跑来跑去就像一只花蝴蝶一样。玛雅唐韵也是帮着赵敏缝补衣裳收拾屋子,把张无忌的一些医书都放到箱子里叠好码好,

张无忌却是整天督促着朱文羽练习那“冰火九重天”掌法。朱文羽长这么大从没这么用功过,除了三顿饭之后全都被张无忌死盯着练功,从早到晚一刻也不停。他自拜师以来,从未见过师父如此严厉,战战兢兢之余却是心中叫苦不迭,只不过叫苦虽叫苦,练功还是老老实实地静下心来练,两日下来这套“冰火九重天”掌法居然也是练得小有进境。张明武张明逊兄弟俩见父亲如此督促文羽师兄练功,也是老老实实在一边自己练自己的,一会互相喂招,一会又互相指点,勤练不辍。

转眼之间两天已过,这日一早,还未等朱文羽唐韵玛雅等人起床,那张明昭已是在屋外大叫:“文羽哥哥,唐姐姐,玛雅姐姐,快起来啦,快起来啦,咱们要出山啦,快点起来呀。”紧接着便听到赵敏的斥责之声:“明昭,明昭,别叫了,这么早你急什么?东西都还没弄好呢。”

朱文羽一跃而起,昨晚在床上打坐调息了一个时辰,已是精神奕奕,穿好衣裳推门而出:“来了来了。”

“快快,唐姐姐,玛雅姐姐,快点啦,快起来啦。”明昭已是急不可待又去敲唐韵玛雅的门了。

朱文羽走到张无忌这边的房中:“师父。”

“嗯,起来了?收拾一下吧,吃过饭就起程。”张无忌一边将昨夜的书收起一边道。

“是,师父。”走出屋来,见赵敏拎了几个包袱,忙道:“师娘,只要带换洗衣服就行,别的缺什么到外边买就行。”

“呵呵,知道,只不过我都不知道以前这些银票还能不能用了,都是几十年前的银票了,指不定连银号都倒了。”赵敏以前乃是堂堂郡主,身边哪会缺了银子?只不过带银子不便,大多是带的银票,事隔二十多年,中间又经战乱,蒙古朝廷都没了,如今乃是大明天下,这以前的银票能不能用也实是难说得紧。

“师娘还担心这个?”朱文羽嘻嘻一笑:“您老人家忘了有个有钱的徒弟啊?我如今大小也算个官呢,师娘,身上几千两的银子还是有的,算个不大不小的小财主呢,嘻嘻。”

赵敏身为郡主,虽说过了二十多年隐居的苦日子,但也还是个拿银子不当钱的人,哪会在意这个?笑道:“好了好了,知道你有钱,反正明昭明武他们要买东西没银子了就找你这当师兄的要哈,我和你师父两个老的就用不着你管了。”

“哪能不管呢?是吧?师娘?”朱文羽嘻皮笑脸:“师父出山,当徒弟的不伺候好了,回来还不得打我板子啊?师娘,这是二百两银子的银票,您老先拿着,不够花了徒弟再找地方要去。”

赵敏虽说隐居二十年,性子却并没改多少,尤其和朱文羽唐韵等熟悉之后,几乎便没有什么师娘的架子,便将朱文羽几个视同己出一般,忙偷偷朝张无忌那屋看了一眼,一手却故作慌手慌脚地将朱文羽递过来的银票拿到手中,悄笑道:“嘘,快别让你师父看见,不然又得说我了。”说着两人眼神一碰,都是哈哈大笑。

“娘,文羽哥哥,你们笑什么呢?”明昭听到笑声,忙过来问。

“呵呵,没啥没啥,你师兄给你压岁钱呢。”赵敏笑道,拿起一个小包袱丢给张明昭:“接着,这个归你背哈。”

“我来我来,出山后咱们雇个车,就不用背了。”朱文羽忙去拿明昭手中的包袱。

“嘻嘻,就不,我就背。”明昭正是新鲜劲儿,哪肯交给朱文羽?背起包袱一溜烟跑了出去:“唐姐姐,玛雅姐姐,你们起来了?”

五个大人,三个小孩,一行八人,在山中缓缓而行,三匹马背上驮着大大小小几个包袱褡裢,正是朱文羽唐韵玛雅三人和张无忌一家五口。只见张明昭兴奋地在前头跑个不住,一会又奔上旁边的山坡,采上一小把野花,一会又回来和赵敏等人说话,明昭此时的轻功已是不弱,上下奔跃之间身形灵动之极,宛中山坡上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走在众人前头的是张无忌和朱文羽,然后是明武明逊两个,老老实实牵着三匹马跟在父亲身后,唐韵玛雅和赵敏三人则是走在最后,犹自说着些女人家的悄悄话,赵敏一边说笑一边还顾着叫唤:“明昭,你干嘛去?回来!别乱跑了!你不累啊?小捣蛋。”

“师父,前后也就是这么回事了,这天衣盟也不知道从哪钻出来的,那个尤总管的九阴白骨爪也是够阴的,高诵就挨这么一下就没气了,我挨了一下,也是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以前雷伯和我说起一些武林旧事,也从来没说过有这么一路奇怪的武功。”朱文羽在张无忌细细询问之下,已是从自己偶然发现《易气养生诀》修习内功开始,一直到这回天衣盟打算在重庆开坛之事,前前后后仔仔细细说了一遍,最后才叹道。

“这路武功确实十分阴毒。”张无忌点点头道:“我其实也只是见过三次,所知不多。只不过据我猜想,这路武功本来应该是一路十分光明正大的武功,只不过被人练歪了,变得邪气十足。”张无忌想起当年在少林寺屠狮大会上见到的周芷若和那个身穿黄衫的杨姓少女所使的九阴白骨爪,招数虽是十分相似,但一正一邪却是泾渭分明,绝非同路。他曾细细思量过,总觉那杨姓少女所使的恐怕才是真正的“九阴白骨爪”,周芷若所习的便定是已带上了许多邪气了。

“师父见过那路武功。”从这几日所闻朱文羽早知师父必是知晓九阴白骨爪的,也不惊奇,道:“那还请师父指点,若是遇到了,我该怎么对付?”

“你自己琢磨琢磨罢。”张无忌笑笑,避而不答。

朱文羽略一沉思,试探道:“是不是以快打快?那鬼爪子快得出奇。”

“嗯,还有呢?”

“他……他的抓力十分凶狠,须得用乾坤大挪移引开抓力,而且还要飞快……哈哈,明白了,明白了,师父,‘冰火九重天’里的‘一线海天’和‘四海云天’都能对付这只鬼爪子!”

张无忌又是笑笑,再不说话。

朱文羽却是兴奋起来,不住地比划假想如何用“冰火九重天”中的掌法对付尤汉义那“九阴白骨爪”。

前头明昭依旧是来来去去地蹦达不停。

后边的唐韵玛雅和赵敏三个女人家也不知怎么会有这么多私房话,一路都在说个不住,不时传来轻笑之声。

------------ 第 三十 章 冰火重天(6) 八人俱是身有武功底子之人,张明昭和玛雅内功虽弱些,却也是轻功不俗,几十里山路只是走得大半日工夫便已望见山口。这回连明武兄弟都有些激动了,要知这十余年来,张无忌只许他们兄妹三人每年出山两次,一次端午,一次新春,每次最多不过三天,余下之时都须得住在深山之中,平日采办日常用物都只是张无忌一个人走一趟,小孩儿喜欢新鲜的天性被束缚得紧紧的,此时能得出远门,实是兴奋不已。

“文羽,出山之后去买个车,我们坐车走。”

“知道了,师父。对了,师父,我们来的时候是先到老莫那儿转了一圈的,这回出去,还是得告诉他一声吧?”朱文羽一边应声手上还一边在悄悄比划。

“嗯……这个随你罢,你去见他便可,我和你师娘就在车里就行了。”二十年隐居,令张无忌即算出山也不愿多见余人,免得多事。

“哦,明白,师父。”朱文羽一扬声。

果然,只待一出山,朱文羽便寻了一家略显殷实的庄户人家买车,谁知这乡村之地,谁家会有多余的车卖给你?只是满口说不卖。若是张无忌自己来买,买不着也就罢了,再寻别处看看也就是了。可偏偏唐韵玛雅和张无忌一家俱在村口等着,只是朱文羽一人来买车,他这小子乃是油盐不进的混混性子,看见院中停了一辆半新的马车便看上了,死乞白赖地非得要买不可,一嘴的好话,还“一不小心”一掌将恼羞成怒的主人家放出来的一条狗给劈得两条前腿全断口吐白沫倒在地上动弹不得,好说歹说,又掏了五十两银子的天价,算是买车和赔狗的钱,总算将那户人家家中唯一的一辆马车“买”了过来,临了还满面笑容地满嘴道谢,弄得那主人家哭笑不得,弄不明白眼前这位长得秀秀气气带着一脸似笑非笑神气的年轻公子到底是好人还是强人,是翩翩君子还是不讲理的山大王,手里拿着五十两银子的银票眼睁睁地看着朱文羽将那车套在牵来的马上,赶着车哼着也不知是哪个地方的小调朝村口而去。

才走到村口,已见村头有几个乡民在议论,对着官道边上的张无忌一家指指点点。

也是难怪,就这张无忌一家,张无忌自己也就罢了,穿得普普通通,长得也是貌不惊人,神功内敛之时看起来和一个寻常的乡间私熟先生也差不了多少,但赵敏当年乃是蒙古郡主,出身何等高贵,相貌一等一的且不说,便是往那儿一站也自有一股说不出的华贵气度,虽说山中隐居,相夫教子二十年少现踪影,不复当年少女风韵,但又岂是这丹棱县中的乡野百姓可比?再加上明昭明武三兄妹,一个个长得不是唇红齿白粉妆玉琢般小巧可爱便是温文尔雅顾盼之间英气逼人,虽说穿的也是粗布衣裳,但一眼望去便知绝非寻常人家儿女,如此一家五口,旁边再加上唐韵玛雅两个如花少女,站在这乡村野道旁颇为扎眼,十分引人注目。明武兄弟学着父亲般静立于旁并不说话,宛如小大人一般,可张明昭却是觉着处处新鲜,一会又要跑到田间去看地里的耕牛,一会又凑上去和那些放牛的孩子说话,还将自己头上戴的花摘下来伸手要送给一个放牛的小女娃儿,弄得人家又是眼馋又是不敢接。赵敏又好气又好笑地喝叫明昭回来,她却是嘟着嘴满脸不乐意地磨磨蹭蹭一步三回头地回到母亲身边。不远处更有几个中年的乡民指点议论。

“师父,车来了。”朱文羽一张嘴,顿时引得那些乡民忙不迭地回头看,又忙不迭地连忙让开马车。

张无忌自然早就听见马车声响,见车近前,也不多话,只道:“敏妹,你带着明昭上车,别让她到处乱跑,韵儿和玛雅也上去吧,我来赶车,明武明逊,还有文羽,你们都骑马吧。”

“我要骑马!我要骑马!”明昭正贪玩呢,哪肯又缩到挂着帘子的马车中去?已是高叫道,却被张无忌一瞪,顿时收声,但犹自嘟着小嘴咕嘟着:“我要骑马。”

“明昭,来,姐姐带你。”玛雅叫道。

“哦!骑马喽……”明昭欢天喜地叫道。

拉着玛雅过来,玛雅翻身上马,再把明昭也抱上马坐在自己怀中,明昭不敢看父亲,却得意地偏过头看看母亲,赵敏只是含笑不说话。

“师父。”朱文羽忙道:“我来赶车,你也上车坐着吧,回头到镇上我再买个车,大家一起都坐。”

张无忌略一迟疑,将马鞭重又交给朱文羽,钻进马车。朱文羽待赵敏唐韵等人上车,一把坐在车夫的位子上,一扬鞭叫道:“走喽!驾!”

明武明逊兄弟也翻身上马,并骑而行,犹自好奇地左顾右盼。

却听见明昭在马上一个劲欢叫:“娘,娘,快看,那有两头牛打架呢。”

马车缓缓而行,驶入丹棱县镇之中,直朝县衙而去。快到县衙门口时,早已有守门的差役眼尖认出了坐在车夫位子上的朱文羽,一个忙迎上前来牵马,另一个则直朝衙门中跑去。

马车刚在县衙门外空地上停下,已见莫多急匆匆从府中迎出,旁边还有一个老者,也是笑容满面,竟是老熟人,正是四川按察使孙昌旭。

“孙大人,你怎么也来了?”朱文羽惊喜道。

“呵呵,莫多来信告我说是朱大人进山,许久未见,我便顺道来一趟,拜望一下朱大人。”孙昌旭呵呵一笑。

“哟,孙大人怎么说也是长辈,我哪敢当‘拜望’二字,可别折死我了。”朱文羽一边笑一边下车道。

“孙大人。”玛雅在马上叫道,翻身下马,又把明昭抱了下来。

“哟,玛雅姑娘啊,近来可好。”自上次玛雅带着重伤的朱文羽在孙府养伤数日,孙昌旭和夫人都几乎将玛雅视同己出一般,听到玛雅声音,慈爱地笑道。

“老莫,帮个忙,替我买辆车子,我师父师娘都出山了,得出去一趟,一辆车不够。”朱文羽对着莫多笑道,他和莫多是老交情了,不用这么多客套。

“朱大人尊师也出山了?”虽说孙莫二人早已看到刚下马的明武兄弟二人,却因不识,不敢随意相认,此时一听,都是一惊。

张无忌也下得车来,赵敏唐韵却仍留在车中。

他们二人早听说朱文羽在丹棱深山之中拜了一位隐世高人为师,本来想着朱文羽如此武功如此成就,能当他的师父的人必定乃是世外仙人,至少也是那种仙风道骨之类的人物,哪会想到眼前这个刚从车上下来,看起来和村间乡农没什么两样,相貌极是平常之人竟然便是朱文羽之师,连忙过来拜见。只不过二人都是官身,虽是心中崇敬,却也不至于下跪,只是上前拱手行礼。

“不敢,在下张无忌见过两位大人。”张无忌性子谦和,拱了拱手还礼。

他这话一出口,莫多还未有何反应,孙昌旭却是全身一震,盯着张无忌,满面讶色,半晌方才低声道:“张……张无忌?不知……不知二十余年前的明……明教教主张……张教主与先生是……?”声音略显嘶哑。

“不敢,在下退出明教隐居已久,不敢再当夕日称呼。”张无忌淡然道。

孙昌旭紧张地四下一望,轻声道:“还请先生府中详谈。”说罢身子一退,手一让。莫多莫名其妙,也跟着让开。

张无忌心知必是有事,也不多言,一声不吭便朝里而行。

“也好,师娘,咱们先到老莫这儿歇歇罢。”朱文羽见状,提高声音对车内的赵敏等人道。那明昭早已等得坐不住了,朱文羽话音未落,已是朝马车奔过去:“娘,唐姐姐,快下来快下来。”话音未落,车中钻出两个人来,一个是如花少女,一个少妇风韵卓约,一袭粗布衣裳难掩一身的雍容华贵,显是大户人家出身,一下便将周围百姓的目光吸引过来,纷纷围了上来,交头接耳议论不停。

“走走走!看什么看什么?该干什么该什么去!”莫多一边驱赶着围观的百姓一边引赵敏等人入府,一旁的衙役也醒过神来,纷纷过来将看热闹的百姓推开。

来到县衙后院,孙昌旭将手一让:“张……张先生,请上坐。莫多,让他们先下去,把门关上。”

莫多仍是不明所以,但孙昌旭有令,却是依言示退左右,让府中差役俱都退下,又亲自走过去将门关好,屋中顿时暗了下来。

张无忌心中已是猜到几分,也不谦让,依言到堂中正位坐下。

果见那孙昌旭一下冲着张无忌抱拳半跪于地,声音虽轻却是清清楚楚道:“明教五行旗属下孙昌旭拜见教主!”

------------ 第 三十 章 冰火重天(7) 唐韵和玛雅虽看出来孙昌旭必是有事要说,却也未料到竟是突地跪倒,还说出这番话来,一时惊得张着嘴说不出话。明昭却是有些害怕,反身缩到母亲怀中,偷偷地去看那拜倒在地的孙昌旭。赵敏以前便早见过张无忌当年任教主之时,明教教众对他恭敬拜倒的情形,自是不以为意,不动声色地在一旁看着。倒是朱文羽,记得原来便听说过师父当过什么明教教主,看这情形已是猜到这孙昌旭也必和那什么明教有些瓜葛,只是未想到孙昌旭竟会当堂朝张无忌跪倒,也是大出意外,一时也怔住了。

“孙大人快快请起,如今明教已被朝廷所禁,我也早不是什么明教教主,孙大人此礼在下实不敢当,孙大人快请起。”却看张无忌,不知何时早已从主座上消失,站在了孙昌旭身侧,伸手作势虚扶道。

“明教虽说被圣上所禁,那也只是因前元已灭,百姓安居,大明朝廷爱护百姓,解散教众命其归田,不复受教规所束罢了。只是朝中将士大多出身明教,虽说在朝中为官,也绝不敢忘了自己出身。教主虽隐居已久,但在属下心中却仍然是我明教教主。”孙昌旭侃侃而言,只不过他所言的只是朝廷禁令中的冠冕堂皇的话罢了,事实上朱元璋下令禁止明教的原因却是谁也不去深究,也不敢深究。孙昌旭身为朝廷命官,自然是以朝廷律令所言为准,不敢再去多想皇上本来出身明教,却又为何将所属之教明令解散。

“明教既已解散,在下也早已并非教主,此礼在下绝不能受。孙大人若是执意如此,那张无忌也只能告辞了。孙大人还是快请起吧。”张无忌强道。

“这……孙昌旭遵教主之命。”孙昌旭略一迟疑,仍是朝空着的主座之上一抱拳行礼,方才站起身来。

旁边的莫多见状也正欲拜下,孙昌旭一扬手止住道:“莫多,你虽是我旧将,但并非我明教中人,却是不用拜了。”

莫多依言起身,见状也一时不敢说话,只是退一步侍立在侧。本来孙昌旭的官职比他大上不止一级,便是无明教之事,他也自是不敢随意开口的。

“教主,既是朝廷已明令禁止明教,教主也有严命,属下不敢不遵,只是教主你老人家既是朱大人的师父,那属下尊您老一声‘先生’总不为过吧?”孙昌旭早年行伍出身,又中了举人,文武全才,不愧见过大世面,几句话已是说得张无忌哑口无言,只得道:“孙大人请便。”

“既是如此,今日此处朱大人官职最高,您又是朱大人的师父,这主座还是须得您来坐的。”孙昌旭又是恭恭敬敬一让。

张无忌迟疑半晌,终是无可奈何地坐了上去。旁边的赵敏心中最清楚丈夫的性子,看他被孙昌旭摆弄得进退两难,心中暗笑,也不出声,只是笑嘻嘻地搂着明昭在一边看热闹。

“朱大人,你也请坐,还有夫人,唐姑娘,玛雅姑娘,几位小姐少爷,都请坐。莫多,多搬些椅子,你也坐下吧。”孙昌旭一边说一边让,众人也都听他安排坐定,只是张明昭不肯单独坐在椅子上,非得和玛雅挤在一起,颇为新鲜地看着众人。

“不知孙大人原来归五行旗中哪一旗?”张无忌见众人坐定,一时找不着话头,只好旧话重提。

“回张先生。”孙昌旭又站起身来,恭恭敬敬拱手道:“孙昌旭曾为明教五行旗中洪水旗属下,归魏国公徐达统属。”

“徐大哥……可惜徐大哥了……”一提起徐达,想起旧日情份。张无忌心中颇为难受。

“……”徐达之死朝廷内外都传说乃是朱元璋赐死的,孙昌旭哪敢乱加一词?只得躬身无言。

“孙大人。”朱文羽察颜观色,插言道:“徐大胡子的死也是天衣盟弄的鬼,本来皇上老叔赐的是别的东西,根本不相干的,结果被天衣盟换了,害得徐大胡子以为是皇上老叔赐死,只好服毒自尽了,全都是天衣盟搞的鬼,皇上也已知道了其中的内情,命我全力对付天衣盟。”

这孙昌旭乃是徐达旧部,对徐达感情颇深,数月之前徐达死讯传来,几乎悲痛欲绝,本欲急往京城上门拜灵,可紧接着便有消息说是徐达是被当今皇上洪武皇帝朱元璋赐死,这一来便将他吓住了,一来自己好歹是朝廷命官,若是徐达真个是病死,自己凭着旧日情份,擅自离川回京祭奠旧主,情理上也说得过去,皇上知道了多半也不会多加责怪。但若徐达真个是犯了大明律例被赐死的,自己再如此跑去便说不过去了,弄不好还会被朱元璋误以为自己与徐达是一党,不相信他只是因旧日情份而去拜祭的。二来他想那魏国公徐达乃朝中武将之首,为大明立下多少汗马功劳?可以说朱元璋坐的这张龙椅都是徐达常遇春等人打下来的,朱元璋赐封魏国公,还另有丹书铁券免死金牌,如何这样一道旨意说赐死就赐死了?为人臣者,虽说理当遵从圣命,但死得如此轻描淡写,而且还落下个不清不白的名声,实在是令人悲哀得紧,孙昌旭心中不免有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之叹,心中常自郁郁。此时听得朱文羽说出这话,多日心结一朝开解,不再叹徐达冤死之恨,也不再惧天子无名雷霆之威,一腔悲愤顿时全化成了对天衣盟的仇恨,一股怒火心头涌起,不禁大声喊道:“他奶奶的天衣盟!”身为朝廷命官多年,早已修身养性,极难得口出粗言,但在激愤之下,粗话又是脱口而出。

“这次我回四川,便是要对付天衣盟。”朱文羽续道:“上次莫多抓的那个采花蝴蝶招供说是七月初七天衣盟开坛大典,我们就打算找到他老窝去,一举灭了这群王八羔子,替雷伯,少林寺的木叶木云老和尚,徐大胡子,还有各地数十桩灭门血案的冤死之人报仇!”

“要不要派官军帮忙?”孙昌旭乃四川的按察使,有权调动川境大明官军,本来非奉圣旨擅调地方官军乃是大罪,但听说是对付天衣盟,孙昌旭也管不了这么多了,只想着剿了这帮害群之马。

朱文羽在宫中住了这么多年,这些朝廷律例还是明白的,呵呵一笑:“孙大人,要调也不用你来担待,我就有权调动官军的。不过这些天衣盟的人都是武林中人,又不是两军对阵,官军恐怕是不成的,我想还是请些武林中的朋友帮忙就行。不过倒是可以让重庆府的知州调动官军远远围住天衣盟的老窝,随时监看是否有漏网之鱼,及时通报就行了,呵呵。”

“嗯,下官回去便给秦昌德去个公文,他是重庆知府,让他即刻办理,听大人号令。”

“看你,又来了,什么大人不大人的,老哥你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呢。”关于自己在成都蒋宅受伤之时孙昌旭施手救玛雅和自己之事朱文羽自然已听玛雅说过,笑着扬扬手道。

坐在上座的张无忌一直未出声,见他二人说完,便道:“文羽,紧着把车弄了,我们出发吧。”

“是,师父。”朱文羽只是转头随口道,又回过头来:“老莫,这事得求你了,先替我们买辆车套上,算你还人情哈,你知道不知道?上次你抓住的那只采花蝴蝶的武功就是我师父废掉的,怎么样?杀了没有?”莫多连忙上前施礼道谢,张无忌照例又是一番谦逊。

“此案已是铁案。”孙昌旭插言道:“孙某已令莫多将那黄金蝶打入死牢,只待秋决。”

“呵呵,这只花蝴蝶算是苦到头了。”朱文羽笑道。“只不过天气越来越热了,这时候真要把他扔水里,还真不一定冻得死他了。一刀最干脆,免得活受罪,花蝴蝶占便宜了,呵呵,”

“朱大人,买车不是一时之事,今日已晚,不如请朱大人和先生今日便在县衙住下,明日起程不迟。”莫多又道。

“就你那狗窝?”玛雅小声嘀咕。朱文羽等习武之人何等耳尖?声音虽小,早已听到,孙昌旭离得近,也是听清了,都不由哈哈大笑,只莫多隔得远,还莫名其妙,愕然问道:“玛雅姑娘说什么?下官没听清。”把个玛雅也弄了个大红脸。

两驾马车在官道上不紧不慢地前行,旁边还有十来骑同行,其中大多是精壮汉子。

两驾马车中一辆坐着赵敏张明昭唐韵和玛雅四个女人家,另一辆车上则是张无忌和明武兄弟。至于朱文羽则是在车边骑在马上,与结伴同行欲回成都的四川按察使孙昌旭孙大人并骑而行,那些精壮汉子自然都是孙昌旭的跟班军士,连赶车的都是两个长得黝黑结实的壮汉。只不过孙昌旭不喜招摇,只要出门,令随从不得穿官军服饰,只着便装,以免惊扰百姓。

------------ 第 三十 章 冰火重天(8) “糟了!”坐在马上的朱文羽突然一拍大腿。

“怎么了?朱大人?”孙昌旭莫名其妙,连旁边车中的唐韵都掀开车帘探出半个头来:“怎么了?羽哥?”

“我们忘了和丹棱的丐帮兄弟说了。”朱文羽冲着孙昌旭解释道:“我们本来和木头老鹰约好的,到哪里都将行程告诉当地的丐帮弟子,以便和他们居中联络。”

“沙少侠和南宫少侠如今在何处?”

“算日子该快到重庆了吧?他们跟着天衣盟的一条船,可能是运银子去天衣盟的总坛去的。”

“哦,既是如此,我可令快马直接去重庆找他们,或是给秦昌德去个信,让他照应沙少侠他们一下?”

“呵呵,照应倒是不用,老鹰是丐帮的人,到哪都是地头蛇。只不过随时知道地头,有什么消息变故也好及时通个气。”朱文羽呵呵一笑。

“哦,原来如此,索勇!”

“属下在!”旁边一个随从立刻干脆利落地在马上抱拳应声道。

“你快马赶回成都,找到成都府内的叫化帮头儿,要他转告沙少侠一声,就说朱大人唐姑娘等人和我在一起,正在去成都路上,三日后可到成都,有什么消息可直接送到成都去。”孙昌旭布置道。

“就说是朱文羽告诉丐帮沙漠沙师兄和周副帮主的消息。”朱文羽连忙补充道。

“听到没有?即刻快马赶回,限你明日午时之前赶到成都,办好事后就不用回来了,回府中待命便是。”

“得令。不知老爷和钦差大人还有什么吩咐。”那索勇也不下马,一勒缰绳,拱手问道。

“没了,去吧!”孙昌旭一扬手。

“是,属下去了!”索勇一拱手,扯着缰绳一调马头,手一抖双脚一夹,那马一声长嘶,立时绝尘朝北而去。

“孙大人,好精干的属下啊,呵呵。”车中传来赵敏的笑声。

“不敢,夫人过奖了。孙某本是行伍出身,后来到这成都府任上,又把以前手下几个小娃娃给调到身边来了,都是老下属了,他们也都乐意跟着我,呵呵。”

到了成都,在孙昌旭一再坚持之下,朱文羽等和张无忌一家便都住进了孙昌旭的孙府,好在孙昌旭本就为官清廉,子女又已长大成人,在老家读书待考,不在身边,当日去山东赴任,路上马惊被朱文羽所救之时仅只有老两口和一个赶车的下人,到成都也是十分简单,不过是加了三四个使唤丫头和几个家人罢了,余下的便是属下了,自有自己的住处,住在偌大的按察使府衙中主仆加起来也不过十一二人,显得十分空落,正好有地方给朱文羽等人和张无忌一家歇住。

孙昌旭这一路上对张无忌都是执礼甚恭,口中“先生”不断,张无忌几次谦逊不成,也只得罢了。他哪知孙昌旭当年八月十五随徐达等人一同至蝴蝶谷中集聚,共商讨元大业,临走时口中高唱“焚我残躯,熊熊圣火,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为善除恶,唯光明故。喜乐悲愁,皆归尘土。怜我世人,忧患实多!怜我世人,忧患实多!”的歌谣,满腔热血奔赴各处,共举义旗,转眼之间二十余年已过,大明建朝都已有十八年,但孙昌旭心中那份热血却从未冷,呕心沥血治理地方,务使黎民安居乐业,此时见到张无忌,壮年之时的豪气又起,仿佛又回到二十余年前,实是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之感,故而对当年的明教教主张无忌实是有几分眷恋之意。

堪堪安顿下来,第二日玛雅便急着要去找师父“飘渺仙姝”何红花,想劝说她离开天衣盟,脱开这淌浑水,平平安安回云南去。

朱文羽想起自己上次受青城派掌门“如意神剑”余世雄重伤,昏迷不醒,玛雅为救自己服下五毒教的“五圣毒龙丸”,反出五毒教,曾被何红花下令追杀,想来玛雅虽对师父旧恩难舍,但那何红花对玛雅必定早已是恨之入骨,玛雅如今内功尽失,若是独自一人回去见师父,这条小命还保得住才怪,便说什么也不让玛雅自己回去,要去也得自己陪着她同去才成。

其实玛雅虽说对师父颇有留恋之意,否则在反出五毒教之后还想着要回去好好劝说师父,但她一想到师父那偏激的性子,想到以前师父在盛怒之下将平素宠爱的一个同门师姐扔进蛇窟活活喂蛇的惨事,心中自然惴惴不安,颇为害怕,朱文羽提出和自己一起回去劝说师父,毕竟胆子还是壮了许多,虽觉朱文羽如今是天衣盟的死对头,一起回去颇为不妥,但也禁不住朱文羽坚持,还是答应了。

“我也去一趟吧。”旁边一直未言语的张无忌插言道。

“师父,你也……?”朱文羽讶道。

“嗯,云南五……五仙教的蛊毒十分厉害,我也可以长长见识。”张无忌淡淡道。

朱文羽猛然醒悟,这云南五毒教最为出名的便是蛊毒,并不以武功见长,以朱文羽现在的武功,恐怕五毒教的好手一窝蜂上来也不一定打得过他,但那苗疆蛊毒无影无踪防不胜防,稍不留神便会着了道儿,张无忌是怕朱文羽和玛雅劝人不成,反把自己赔了进去。张无忌自己医术精绝天下,虽说并非精擅解蛊毒,但绝对比朱文羽强得太多,这才突然决定一齐过去。

“师父……”朱文羽明白了师父的良苦用心,叫了一声便说不下去了。

“别说了,走吧。”张无忌淡淡地一扬手道。

“嗯,玛雅,我们走。”朱文羽朝玛雅一招手。

“敏妹,你把明武明昭他们安顿好,我去去便来。”张无忌回头道。

“呵呵,去吧,这儿有我呢。”赵敏一笑,陡地高声叫道:“明昭!别跑!你不能去!你爹和你文羽哥哥有正事呢,你别添乱!”

玛雅出得孙府,看了看方向:“羽哥,这边。”说着便朝东边而行。

“玛雅,你肯定你师父在成都?”朱文羽跟上几步,问道。

“师父如果没回云南的话就肯定在这儿的,不过城里有两处地方,东边一处,城北还有一处,我不知道师父会在哪处。”

“那咱们就当回瞎猫,逮死耗子,碰碰运气再说吧。”朱文羽笑道。

张无忌却是一声不响地走在后边,也不说话。

三人并未施展轻功,往东直走了小半个时辰方才到得一处人家门前。只见那户人家院门紧闭,门前挂着两只大灯笼,每个灯笼上都写着“曹府”两个大大的隶书大字。

“这是我们丽江的一个姓曹的大户人家的院子,他家在成都开了家药材铺,还有城北的万家,他们两家和我们五仙教都有很深的渊源,其实五仙教许多人都以采药为生,都是让这两家来卖的,算是教里的一大收入,师父到成都来,如果不是住在城外的蒋师叔的宅子里,便是住在这两家之中,不会到别处,只不过不知道今天师父住在哪家。”玛雅在曹府门口不远处停下步来,指着那两个灯笼轻声道。

“哦,那就试试呗,看看你师父在不在。”朱文羽应声道。

“羽哥,我怕……”临到门前,玛雅突然从心底涌起一种心惊胆颤的感觉。

“不怕不怕。”朱文羽轻轻拍拍玛雅的后背,安慰道:“没事的,我和师父都在这呢。再说了,你来劝你师父也是为了她好,又不是和她为难,怕什么?没事的。走吧。”

“嗯。”玛雅略略心安,镇定了一下,举步便朝那曹府院门而去。

几声敲门声过后,“吱呀”一声院门打开,里边探出半个身子来,家丁打扮,打量一下门外的三人,道:“敢问姑娘有什么事吗?”

“我找何家老夫人。”玛雅结结巴巴答道,只觉心中扑扑乱跳。

“姑娘是?……”那家丁问道。

“你就说玛雅求见师父。”玛雅定了定神,说话便利落了不少。

“姑娘请稍待,小人这就去通报。”那家丁将门一关,只听脚步声渐行渐远。

不一小会,只听院中人声嘈嘈,慢慢地又安静下来,玛雅正自焦急,只见那门又是吱呀一声打开,那家丁闪出门来,躬身道:“玛雅姑娘请进。”

玛雅嗯了一声,走进门去,朱文羽连忙跟上,张无忌走在最后。

“玛雅,你居然还敢回来?”院中足有数十人,尽皆面朝院门而立,居中一个中年男人阴恻恻道,只见那男子容颜清瘦,略带微须,正是玛雅的师叔,云南五毒教教主‘飘渺仙姝“何红花的师弟,大护法“夺龙砂”蒋少平,原来城西蒋家大宅的主人。

“蒋师叔,我找师父有重要的事,师父在吗?”玛雅忙道。

“嘿嘿,不但自己回来了,连我们五仙教的大对头朱文羽也带来了,玛雅,你可真是对得起五仙教啊。”蒋少平不理玛雅问话,又是嘿嘿一笑。上次朱文羽在蒋家大宅里与余世雄对阵,蒋少平也在场,自然认出了朱文羽。

“不是啊。师叔。”玛雅急道:“我真的找师父有话要说啊,师父她不在这儿吗?”

“你师父在万家呢,都快被你气死了。玛雅,你既然走了,又何必再回来?”蒋少平看着玛雅长大,平素里其实也是十分照顾这个小师侄的,但此时玛雅一回来,势必便要将她擒下交给何红花发落,说不定难逃一死,蒋少平也觉心不中忍,叹了口气道。

“她要不是想着师父,还不会回来呢。”旁边的朱文羽笑着插嘴道。

------------ 第 三十 章 冰火重天(9) 蒋少平这才醒悟过来,跟着玛雅回来的这个朱文羽武功极高,连天衣盟盟主,青城派掌门人“如意神剑”余世雄都只能重创他而没办法要他的命,五毒教中可说没有人是他的对手,此次和玛雅一起回五毒教,必是报仇而来,自己若不小心应付,便会真的被他灭了。心下一凛,手一招,旁边的五毒教众四下一散,已是将玛雅三人团团围在中央。

“师叔,我真的是找师父有事的,我没别的意思啊,师叔。”玛雅急道。

“闲话少说,要见你师父,先束手就擒,绑着去见她老人家!”蒋少平冷冷道。

“束手就擒?呵呵,你来试试?今天少爷我不想打架,别动手找不痛快,乖乖地带我们去见你们教主,没你什么事,呵呵。”朱文羽呵呵一笑,跨上两步。

蒋少平也知自己绝不可能是朱文羽的对手,但在手下之前哪敢示弱?紧盯着朱文羽一声不吭,只是慢慢掏出了一件极怪异的兵器。只见那兵器是一根粗若儿臂的麻绳,麻绳两端各装了一个圆球,球的一端伸出来一截亮晶晶的尖刺,旁边却是装着四支雪白晶亮的铁钩,正是蒋少平的独门兵刃“夺龙索”。照着蒋少平的想法,须得利用自己近两丈长的“夺龙索”逼得朱文羽不能靠近,再伺机放出“夺龙索”顶端圆球内暗藏的独门“夺龙砂”,若是朱文羽近前,也是以“夺龙砂”招呼,那“夺龙砂”是以细小的云石碾成细砂状,以云南山中最为剧毒的雾顶蛇的蛇毒煮炼而成,寻常之人中上三五粒便全身乌青而死,而云石坚硬无比,有力洒出,若是能在对方任何一处肌肤上蹭出点伤口,毒药入体,那便连“龙”都幸免不了,乃是件绝毒的暗器,故名“夺龙砂”。

“哟,还真要打啊?成,那就试试。”朱文羽一笑,脚尖一点,身形已如电闪出,转眼之间便到了蒋少平跟前一尺之处。

蒋少平的“夺龙索”利于远战而不利近攻,等闲之间如何能让对手近到三尺之中?而如今朱文羽竟是转眼之间已近在身前,脸对脸鼻子对鼻子的,几乎连对方的眼睫毛有几根都数得清清楚楚,心中大骇,张嘴欲叫却是叫不出来,手一抬下意识地便要将夺龙索甩出。

其实朱文羽大大小小也算和无数好手交过手了,经验已是颇为丰富,他一眼便看出那蒋少平那夺龙索利无远攻而不利近战,而且年少之时“雷霆剑客”南宫雷所说到了种种关于云南五毒教的毒物蛊术也是深惕于心,故一开始便使出反弹身法一下便凑到了蒋少平身前,“夺龙砂”蒋少平那手刚一抬,朱文羽刚好手一捞,便已抓到那蒋少平那夺龙索的握手之处,此处是绝不可能有什么机关的,手上使劲一夺,他那易气养生诀何等内力?蒋少平只觉一股大力由手上传来,差点便将手中紧握的夺龙索夺过去,心中大惊,忙运劲回夺,谁知那股大力倏地又无影无踪,空空荡荡地来得快去得也突然,一把便夺了个空,自己的一股真力拉在空处,重重地敲在自己腰胯上,便如自己以大力打了自己一拳,腰间顿时痛入骨髓,眼泪一时都快流出来了,突又觉手中一轻,那夺龙索已落入朱文羽手中。

朱文羽这招已是使上了乾坤大挪移心法,先以内力夺索,再忽收内力,便在那“夺龙砂”蒋少平内夺之际,极刚已突地转成极柔,趁着蒋少平旧力已消,新力未生之际,便如从他手中拿东西一般,轻轻巧巧毫不费力便将那夺龙索摘了下来。想当年张无忌在那明教光明顶上,夺下峨嵋派掌门灭绝师太手中的倚天剑,便是使的乾坤大挪移最高心法,便和朱文羽此时一模一样,这蒋少平的内力与灭绝师太相较相距不可以道里计,连堂堂峨嵋派掌门都护不了手中长剑,此时朱文羽以这手法夺下蒋少平手中的夺龙索,可说是手到擒来。

朱文羽夺下那夺龙索,身形已是快如闪电般地退回两丈开外,回到玛雅身边,五毒教的教众几乎都难看清他的身影,只觉如此倏进倏退,直如鬼魅一般,心中俱是涌起一阵寒意,交头接耳地议论纷纷。

那“夺龙砂”蒋少平虽知自己绝非朱文羽的敌手,却也未料到竟一招未发便已被他夺去了独门兵器,一时呆住了。

“呵呵,我说蒋兄,玛雅确实只是想见她师父说几句话,还请你行个方便,如何?”朱文羽嘻嘻一笑,顺手一扔,又将手中的夺龙索扔回给蒋少平。

蒋少平又是一呆,下意识地一把接过兵器,弄不明白朱文羽为何又将夺去的兵器还给自己,一时决定不了到底还要不要动手。

一直站在旁边并不吭声的张无忌心中却是暗暗点头,对朱文羽此举心中暗许。这次他们陪玛雅来找何红花是为了劝说何红花脱离开衣盟,并不是为了灭了五毒教,朱文羽如此处置,对于消除那蒋少平的敌意颇有好处。

果然,那“夺龙砂”蒋少平思虑半晌。本来他是打算拼着死得几个五毒教弟子,伺机以夺龙砂对付朱文羽的,但一上来便被夺去兵器,显见二人武功实在是差得太远太远,而对方又毫无条件地将夺龙索抛还,一再申明只是要见何红花,再与之硬拼已是说不过去,而且实在不上算,也犯不着,就算打起来,朱文羽把自己这边的人全杀光了,有玛雅在,再去找教主何红花也不难找着。思来想去,终是叹了口气道:“玛雅,你为何非得要见教主?你真的要她老人家杀了你你才甘心吗?”

“师叔,我知道对不住师父,我这次来见师父,一来向她认个错,二来是劝说她脱离开衣盟的。师叔,天衣盟在中原做了太多的坏事,再和他们混在一起,五仙教迟早会被他们连累的,师叔。”

这话一出,蒋少平心头大震,他早就觉得何红花不该和杜风那帮天衣盟的人搅在一起。那些人作下这么多灭门血案,而且还打少林武当两派的主意,迟早会引起中原武要的众怒,双拳难敌四手,天衣盟再强,也不可能和整个中原武林为敌,迟早会遭重创,上次见到朱文羽与余世雄相斗,仅朱文羽的武功之高他们五仙教都已是难以望其颈背,更别说中原武林高手如云,而五仙教却只是以蛊毒为恃,论真实本领实在是谈不上有什么高手。到时五仙教受其连累,别说挤进中原武林,成为名门大派,只怕还会遭受灭顶之灾。为此他已劝过师姐数次,但教主却屡屡不听,他也是无可奈何。今日朱文羽一招便夺下他的兵器,更令他心惊胆寒,若是玛雅能劝得动师姐脱离天衣盟,实是件再好不过之事,就算不允,也不过是再失败一次罢了。而且方才一听到玛雅来的消息,自己已派人即刻去万家禀报教主,也摆下了阵势打算擒下玛雅,但有朱文羽在这,这种念头可说是痴心妄想,恐怕教主自己来也是不成,教主也怪不到自己头上。思来想去,终于下定决心,道:“玛雅,你今天非得要见你师父,有朱文羽在,我也拦不住你,她老人家现在在万家,你也知道地方,你自己去找她吧。不过师叔把丑话说在前头,若是你劝不动你师父,教主还命我来擒你,你可不要怪师叔不讲情面,到时就绝不会再手下留情了。”这话隐隐地有方才是手下留情的意思,也算是在嘴中挽回一点方才兵器失手的颜面。

“嗯,我知道的,谢谢师叔。”玛雅面现喜色忙道:“那我们去万家了,师叔。”

“你们去吧,过一会我也过去,听教主号令。”蒋少平摆摆手道,接着吩咐五毒教弟子:“让他们出去。”

万家的宅子在城北,院子比之曹家还要气派,显是做的生意更大些:“曹家主要是拿着五仙教的药材在成都卖,但万家却是把草药运出四川,到中原去卖,每年比曹家卖的还要多上三五倍不止。”玛雅从曹府出来,也许是因为方才蒋少平终于同意不和她为难,让她自己去找师父,使玛雅心情好了许多,话便略多了一些,一边朝城北而行,一边轻声道。

玛雅照例去敲那万家的院门,报上姓名,谁知那家丁听到玛雅的名字,便直接道:“玛雅姑娘,何老夫人方才已有吩咐,命你到北门外五里的桃花冈去见她。”

“师父知道我来了?”玛雅讶道。

“这个小人也不知道,她老人家只是吩咐小的告诉姑娘,她在北门外等你。”那家丁道。

“哦,知道了,我这就去。”玛雅转身就走。朱文羽和张无忌也不多话,举步跟上。

桃花冈是成都北门外的一处小山坡,果然是名符其实,冈上种满了桃树,怕不有百余株,如今已是五六月天气,桃花正艳,整个冈上一片桃红,嫩绿的桃叶也开始挂在枝头,红绿相间点缀,煞是好看。

“师父―――”一到冈上,玛雅便东张西望地叫师父,但冈上空空落落地却不见回音。

“师父―――”玛雅不死心继续四下叫着。

过了一袋烟工夫,张无忌突冒出来一句:“来了!”

“玛雅,你还有脸回来见我!”果然,桃林中传来何红花冷冷的声音。

“师父,弟子知错了。”玛雅低着头道。

“你既然走了,又何必还要回来?你反出五仙教,救了本教的大对头,犯了本教的大罪,本教教规你是知道的,你又何必还要回来?你让师父如何处置你?”何红花的声音柔缓了许多。

“师父,羽……羽哥是天衣盟的对头,但却不是我们五仙教的对头啊,师父。”

“你还叫他‘羽哥’?本教和天衣盟是一体,天衣盟的对头怎么不是本教的对头?你说,你该当何罪?”何红花的声音重又变得冰冷。

“师父,我这次回来就是想和师父说,别再和天衣盟的人在一起了,真的会连累我们五仙教的,师父。”玛雅急道。

“住嘴!本来我还以为你这次真的是回来认错的,想不到不但不悔改,居然还把对头一起带来教训起师父来了,真的是白养了你这么多年!”何红花恨恨道。

“我说的是真的,师父。天衣盟那些人根本不是好人,迟早会连累我们的,师父,求求你,别再和那些人在一起了。”玛雅的话中已带有哭腔。

“玛雅,别哭了,好心当成驴肝肺,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你说什么都没用,替她操心干什么?咱们回去吧。”朱文羽搂搂玛雅的腰。

“朱文羽!”何红花当然是认识朱文羽的,至于旁边的张无忌实在是长得平平淡淡毫不显眼,她也并不在意,只是盯着朱文羽道:“上次被你逃脱,正好,今天再把你擒下,我看看今天还有谁能帮你。”

“呵呵,何红花,余掌门不在这里,你老人家想擒下我?恐怕还差点意思。本来我们是好心好意过来劝你,可你自己非得找不痛快我也不拦着你,你有本事现在就把我留下?”朱文羽嘻嘻一笑。

“羽哥,别说了……师父,天衣盟那些人做了这么多坏事,迟早会遭报应的,羽哥已经联合中原武林几大门派一起来对付天衣盟,天衣盟再厉害也打不过整个武林的,五仙教一定会受连累的,师父,求求你了,别再和他们混在一起,真的会毁了五仙教的,师父。”玛雅哭道。

“你小孩子家知道什么?这次是本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只要事成,五仙教就能身列中原武林名门大派之列,这是本教历代教主一直都梦想实现却没有做到的事,师父一定要让这个梦想变成现实!”何红花越说越兴奋。

“还身列中原武林名门大派?谁答应你的?呵呵,真的是做的清秋大梦呢?”朱文羽哂道。

“朱文羽!有本事到林子里来单独斗一场!别挑唆得玛雅和我作对!”何红花大怒。

“师父!”玛雅见两人越说越僵,急得哭出声来了。

“何红花。”见玛雅一哭,朱文羽心一软,说话已是软了下来:“这次我陪玛雅回来,确实是为了劝你离开天衣盟的,只是一番好心,玛雅怕你们受天衣盟牵连,这话你信也好不信也好,反正是说给你听了。玛雅,走吧,我们回去吧。”

“师父,求求你了,别再和天衣盟的人在一起,真的会毁了五仙教的,师父。”玛雅哭道。

“朱文羽!有本事你就到林子里来,你打得过本教主,五仙教就听你差遣,打不过我就把你送到天衣盟总坛去祭坛!”何红花厉声道。

朱文羽听闻此言,不住心头也是微微火起,强笑道:“好,何红花,这是你说的!要是你输了你就听玛雅的脱离天衣盟,要是我输了我陪你到天衣盟总坛去!”说罢举步便要往桃林中走去。

“羽哥!不能去!”玛雅一下急道。

“呵呵,去了才能让她听你的啊。”朱文羽呵呵一笑。

“那我也去!”

“玛雅,你不能去,去了反而让文羽分心。”张无忌在一旁插言,淡淡地道:“文羽,拿上这个,含在嘴里,再把这个服下。”说着便递过来一个小盒子,还有一粒绿豆大小的丸药。

朱文羽接过丸药一仰脖吞下,再将小盒打开,却是一粒蚕豆大小的黑丸,硬硬的,散发出一股颇为奇怪的味道。朱文羽小时跟着陈老夫子学过一点点药理,闻出来有雄黄的气味。“师父,这是什么?”

“防虫的,也许会对蛊毒也有些效用。速战速决,我只给你半柱香工夫,半柱香后你再不出来,我便进去找你。”

张无忌对于朱文羽的武功并不担心,何红花绝对不是他的对手,只不过何红花是云南五毒教教主,他是怕朱文羽中了她的蛊毒,即算是朱文羽中了蛊毒,只要在半柱香之内赶到,凭他举世无双的医国圣手,也不难疗治,这才命他速战速决。朱文羽心中一阵感动,用力嗯了一声。

玛雅见张无忌都同意朱文羽进桃林,便也不再坚持,只是看着朱文羽,道:“羽哥,小心点。”

“嗯,我知道。”

“对了,别伤我师父。”玛雅又道。

“呵呵,行。”

“对了对了,还有,羽哥,把这个戴上。”玛雅又急忙从腰间取下一个香囊,哆哆嗦嗦地给系在朱文羽腰带上。

“这是什么?”朱文羽奇道。

“哎呀,你戴上就是了,羽哥,小心些,有什么事就赶快出来啊。”玛雅犹自担心地道。

“呵呵,知道呢。师父,那我去了哈。”朱文羽转头对张无忌道。

“嗯,去吧。”

“何红花,我朱文羽来了。”朱文羽扬声叫道,脚下一点,便朝桃林中奔去。

不过片刻工夫,奔出二十余丈远,入到桃林深处,突见林中三丈见方的一块空地,旁边还有一个小小凉棚,似乎便是桃子熟时看守桃林之人所住之处,此时方直初春天气,自然无人看守。只见那何红花静静站在那凉棚旁边。

“玛雅还好吗?”见着朱文羽过来,何红花开口道。

“嗯,还好。”

“她为了救你服了五圣毒龙丸,居然也没死,真是万幸。”何红花叹道。

“只不过全身经脉受损,已经再不能练内功了。”朱文羽也叹了口气。

“那岂不是武功全废了?”

“那倒不是,玛雅现在改习剑法,倒还略有进境。”朱文羽摇摇头道。

“哦,你们这次回来真的只是为了劝我脱离天衣盟?”

“是,天衣盟倒行逆施,不但做下无数灭门血案,而且毒害少林长老,意图篡夺武当掌门之位,害死朝廷重臣魏国公,更欲行刺皇上,四面树敌,已是惹起众怒,玛雅怕五毒教深陷其中受到牵连,特意要回来劝你的。”

“行刺皇上?”何红花似乎对此十分惊讶。

“是,一个叫尤汉义的人,在皇宫中意图行刺,杀了皇上的随身大太监,结果被逼退了。”

“什么尤汉义?天衣盟中没有这个人,你骗我!”何红花叫道。

“我骗你干什么?尤汉义确实是天衣盟中的人,可能还是个重要人物,武功奇高,若不是我们好几个人挡住,险些就叫他得手了。”

何红花见朱文羽说话时脸色郑重,不像是在说谎,略一迟疑,忽地双手一晃,叫道:“少废话!你先打赢我再说!”说罢两手一挥,只见两道黑影飞起,居然是两块长长的半尺宽黑布,布上还绣有金色的花纹,直向自己胸前而来。

------------ 第三十一章 师徒情真(1) “呵呵,说打就打呢?”朱文羽呵呵一笑,双脚一点,身形腾空而起,他自己琢磨出来的反弹身法本就怪异非常,在张无忌的指点之下比之以前更是有些神鬼莫测的味道,看准那两块黑布,竟是胆大包天地要踏在其上,从上往下近身抢攻!

别看朱文羽嘻皮笑脸吊儿啷当地似乎浑不在意,其实他并非莽撞之人,对何红花心中绝不敢有丝毫轻视,倒不是说怕那何红花的武功比之余世雄更高,否则的话上次在蒋家大宅之中就不会由余世雄出面而直接会让她出手了了,但何红花身为云南五毒教教主,朱文羽在“雷霆剑客”南宫雷和师父张无忌嘴中也不知道听过多少回五毒教的名字,对于五毒教所擅的天下知名的苗疆蛊毒自然是深惕于心,更何况身为五毒教教主的“飘渺仙姝”何红花?她的施蛊之术自然已是出神入化,进来桃林之前心中早已想定方略,一不吃二不喝,尽量屏住呼吸,近身抢攻速战速决,尽量不让何红花有施放蛊毒的机会,就算有,近身之时也会略有顾忌。而且眼前这位五毒教教主乃是玛雅的师父,不到万不得已不可伤她,否则会令玛雅十分伤心的,既不能伤她,又得打赢她,还得防着她施下蛊毒,实在是件令朱文羽十分头疼之事。

只见朱文羽身形下落,堪堪便要踏在何红花甩出的那两块黑布之上,却见那何红花手上一拧一抽,那两块绣着金色花纹的黑布前端忽地一摆一旋,朱文羽正盯着那黑布,忽见暗绿色的光一闪,仔细一看,大惊,那黑布前端的边缘居然装着几块薄薄的刀片!那刀片泛着暗绿之色,显然涂有剧毒,已是急速地切向朱文羽的脚尖!

五毒教地处云南偏远之处,山多而高,自古交通不便,比之中原开化迟了许多,被中原之人称为南蛮之地,土司乃是地方上直接管辖之人,如玛雅之父阿木旺之类,管着黑熊寨周围五六十里方圆地界。五毒教在云南境中颇有声名,主要设巢之地便在黑熊寨附近,正是阿木旺的地界,这也是玛雅身为土司之女为何会加入五毒教还担任了三护法之职的缘故。教中弟子也以黑熊寨的人为主,当地之人靠山吃山,往往以打猎采药之类为生,成年生活在山中,对绳索等物用得十分娴熟,故五毒教中的大部分人用的俱是软兵器,玛雅原来用的是“青藤鞭”,大护法“夺龙砂”蒋少平用的是一根“夺龙索”,而教主“飘渺仙姝”何红花原来用的也是一根长藤,坐上教主之位后自重身份,改成了两块随身的黑布,以山中千年老藤内抽出的藤丝,一根长藤只能抽取一根,加上最好的麻线,混以云南特有的滇蚕丝织成,又以金丝绣花,可说是千斤之力拉扯都不能断,韧性极强,再在前端镶以薄薄的淬火钢片,那钢片乃是专门派人到中原寻最好的精钢由最好的铁匠打制的,再放在深山之中毒性最烈的“龙涎花”的汁液中浸泡熬煮九九八十一日,直到煮到暗绿发黑之色方才取出镶在那黑布之下,方才制成这件兵器,名为“飘渺幡”,既可缠在腰间,平素毫不显眼,无须成日持在手中,更显五毒教教主的威仪,而遇上强敌之时又可当兵刃使出,威力惊人,而这“飘渺幡”的名号,一是来自何红花自己的外号“飘渺仙姝”,二来也说的是此兵刃一出,中者立毙,魂归飘渺之意。何红花上次在蒋家大宅之中看到朱文羽与天衣盟盟主“如意神剑”余世雄的比武,对朱文羽的武功十分忌惮,是以一上来便使出了自己的得意兵器,毫不留情!

此时朱文羽身形已是下落,而脚下半尺之处却是急速而旋切向自己脚底的黑布刀片!大惊之下,乾坤大挪移心法使出,体内真气流转,刹时之间身轻有如无物,身子一躬,左手往斜下方劈空一掌,身形略略一缓,往外偏了小半尺,右手腰间一抽,雷霆剑已在手中,顺手一划,正划在那何红花左手的那块“飘渺幡”上!那雷霆剑本是“雷霆剑客”南宫雷的随身兵器,乃是山东南宫世家三柄神兵利器之一,何等锋锐?但这一削也没法将黑布削断,只是削开了两三寸的一道口子,那“飘渺幡”力道顿失,软了下来。紧接着朱文羽脚尖一凉,何红花右手那块“飘渺幡”的刀片已划中朱文羽脚尖,将朱文羽左脚的鞋尖削去一小块,凉飕飕的刀片几乎是贴着朱文羽的脚趾尖切过!

电光火石之间,何红花的一块“飘渺幡”被朱文羽的雷霆剑削断一半,已是难如以前般挥使如意,而朱文羽的鞋尖也被何红花削去小块,连袜子都被割出一个小洞,露出里边的脚趾,交手不过一招,朱文羽已到鬼门关外转了一圈,身上惊出一声冷汗。

自朱文羽出道以来,交手第一招便遇奇险,逼得他乾坤大挪移神功和雷霆剑尽出,这还是头一遭,便是连当日与青城派掌门“如意神剑”余世雄交手之时,也未曾如此快便差点丢了性命,可说是仅毫厘之差,若非朱文羽身负易气养生诀和乾坤大挪移两大神功,又仗着雷霆剑之利,此时已中何红花的“飘渺幡”上的“龙涎花”之毒,算是阎王爷那儿预定了位子了。

朱文羽定了定神,他心知方才自己还是过于大意了,他虽绝不敢轻视何红花蛊毒的厉害,但他还是忘了“飘渺仙姝”何红花毕竟是五毒教的一教之主,武功上虽未到一流高手境界,但也决非弱手,而且身处边垂,武功路数和所用兵刃都与中原之人大相径庭,朱文羽出道几年,见识仍自不广,便有些料想不到,未能多加防范,若是换成丐帮帮主“铁手天龙”谢非,一来见多识广,江湖经验丰富之极,二来也到过苗疆,知道苗疆高手多以软藤之类作为兵器,自然会警觉许多,绝不会被何红花的“飘渺幡”所乘。玛雅虽跟随朱文羽多时,但言词之中对师父也是谈起得少,特别是反出五毒教之后,更是有点禁忌的感觉,绝少提起,更别说提到何红花的独门兵器“飘渺幡”了,故朱文羽对于何红花之名虽久有耳闻,但对其武功底细却是知之甚少,这才被何红花攻了个出其不意,差点跑到黄泉路上散步去了。

朱文羽不愧有些猴性,方才虽是差点命丧黄泉,惊出一声冷汗,但想明白之后心中落定,又恢复了那嘻皮笑脸的模样,道:“何教主真的是好身手,差点就要了本少爷的小命了,不过还好,本少爷命大,阎王爷也不敢收,何教主的好意本少爷也只能心领了,不好意思,呵呵。”一边说一边居然又将雷霆剑缠回腰间。

何红花又惊又怒:“你想空手接本教主的‘飘渺幡’!?”

“教主你老人家这两块布料子不错,弄坏了可惜,送给本少爷说不定还能做件衣服。刚才又把我一双好鞋子弄破了,恐怕还得麻烦你老人家赔我一双,呵呵。”朱文羽涎着脸笑嘻嘻道。

“有命回去本教主自然赔你!”何红花一招之间削去朱文羽的鞋尖,却未能伤得朱文羽分毫,心中连叫可惜,而自己的一块“飘渺幡”被锋锐无比的雷霆剑割断一半,妙用失了大半,眼前这朱文羽居然还敢如此轻视自己,想用空手来接自己的独门兵器,心中不禁又是惊又是怒,又恼又恨喝道。

“本少爷的命太硬,恐怕何教主收不下来,我还指望着教主听我一句劝回云南去呢。呵呵,本少爷这条命虽说值不了几个钱,不过还是我自己先收着的好哈。”朱文羽嘻嘻一笑。

“收不收得了我们走着瞧!只怕你到时候别厚着脸皮求饶!”何红花恨恨道,说罢右手的“飘渺幡”又挥了出来,左手半截破了的“飘渺幡”也是前挥后扫,“飘渺幡”韧性极强,挥洒之间也是劲风连连,朱文羽施展反弹身法的轻功,左趋右避,让过那幡上锋锐的薄刃,伺机发掌抢攻。

何红花当然知道朱文羽的武功比自己高出不少,方才一招只能算是自己出其不易,有偷袭之嫌,连这都胜不了他朱文羽,此时“飘渺幡”已出,再无出乎意料的奇效,又被割断一半,再想胜他几乎是不可能之事,看来也只能用自己最为擅长的蛊毒了,想到此处,何红花已暗下决心,说话之间已是散出了桃花蛊!

苗疆的蛊毒其实说起来并非传说中那般神秘,说到底只是一些十分细小的小虫,饲蛊之人平日里会以各种办法饲喂蛊毒,施蛊之时则是想办法将蛊虫送到被施之人体内,或从肌肤渗入,或从伤口侵入,但大部分还是从口鼻之处入体,随呼吸之气,或下在饭菜酒食之中,入到体内之后或是越长越多,或是越长越大,直到被施蛊之人毒发或病发而亡。蛊毒一般分为花蛊、草蛊、虫蛊和气蛊等几种,花蛊是用鲜花中寄居的各色小虫炼成,草蛊则是草中的小虫,虫蛊为蛇狐狼熊等山中各色禽兽爬虫身上的小虫,一般极少有用狮虎野猪之类的猛兽身上小虫炼制的,效用不显且极难炼制,大多还是取蛇蝎等爬虫之类来炼蛊,还有一类则是气蛊,一般用的都是云南山中许多地方的深山瘴气来炼,其实所谓炼蛊也只是将捉来的小虫饲喂养活,再加诸一些药性使其毒性更为明显,更易于施放罢了。正因花蛊、草蛊、虫蛊和气蛊来处不同,自然也须得以花、草、爬虫、瘴气等来饲喂炼制。花草易得,爬虫和瘴气采集殊为不易,故而苗疆饲蛊之人大多使的是花蛊和草蛊,饲喂虫蛊和气蛊的并不多,且苗疆中人也绝非人人养蛊,便如中原的习武之人一般,与普通百姓比起来毕竟还只是少数人罢了。

------------ 第三十一章 师徒情真(2) 各色蛊毒除极少数非常特殊的蛊虫之外并无高下之分,其效用显著与否全在施蛊者对蛊毒的把握和研制,尽心研磨如何加大蛊毒毒性,或是如何更易施放饲喂保存之类,有些所施之蛊为小虫的成虫,号为“成蛊”,而也有的所施之蛊为小虫之幼卵,被施到中蛊之人体中后方才破卵而出长成成蛊,这一类则号为“砂蛊”,砂蛊更易于携带保存,但施者须得对蛊毒十分精通,能施使虫卵如意却又不会失效。而善施蛊之人更能以许多办法控制已施入他人体内的蛊虫,或使其休眠,或令其苏醒发作,那更是较高的境界了。

何红花所擅的也是花蛊,而最为厉害的便是一种称为“催心丹”的花蛊,“催心丹”乃是云南深山之中极为罕见的一种红色小花,其果实乃是如核桃大小的红果,剧毒无比,连老虎都只需指甲片大小的果肉即可毒毙,但红果内却寄生着一种几乎看不见的白色小虫,名为“催心虫”,何红花这“催心丹”蛊毒便是以这种“催心虫”的虫卵炼成,可混于一种淡淡的烟雾之中随呼吸入体,何红花还练成了如何以花香之气来使入体之后的小虫休眠或是发作,这种小虫性喜腐物,发作之时小虫随体中血液回流入脑,吸噬脑浆,使人狂癫数日方全身泛绿而亡,十分阴毒。只不过“催心丹”的蛊毒炼制十分不易,不到生死交关之时绝不轻用。此时何红花手一抖,只见那右手“飘渺幡”前端一震,突地腾起一股几乎看不见的薄雾。

原来这飘渺幡上除了那薄薄的刀片之外,还装上了数个黑色的轻钢小球,只不过镶嵌在黑布之上极难发现,何红花这一抖之下,黑色小球微微裂开,里边的所藏的桃花蛊毒便散了开来。何红花在万家之时听师弟“夺龙砂”蒋少平派人来报道是玛雅来了,她便知玛雅必不会自己回来送死,那朱文羽也必定来了,如此蒋少平便绝然留他们不下,必会找到万家来,于是早早留下话,到这桃花冈等他们,桃花蛊乃是采集的桃花花蕊中的细小幼虫所炼制,在这遍布桃树,桃花正艳的桃花冈上施出桃花蛊,方能利用桃花香气,可令蛊虫活性最强,威力更大,而且蛊毒一出,沾在桃树之上,犹如布下一个蛊毒阵,朱文羽本事再高,也难逃中招。

几乎在何红花放出桃花蛊的同时,朱文羽的招数亦变。只见他脚下一点,侧身让过何红花右手的“飘渺幡”,双手猛然在腰间一摸,手上已多了两件东西,左手是雷霆剑的剑鞘,右手却正是那柄出鞘的雷霆软剑!只见他左手剑鞘向后一挥,正好朝何红花左手的“飘渺幡”刺去,这剑鞘自然是刺不破何红花那本就韧性极强的“飘渺幡”的,但出其不意之下,却也正中幡身,再回手一搅,竟与那破了一道大口子的“飘渺幡”搅在一起,再运起易气养生诀的内力一抽一带,朱文羽任督二脉已通,内力比之上次在蒋宅与余世雄对阵的二脉未通之前又何止高了一截?何红花只觉一股大力如潮般涌来,虎口顿时发麻,几欲震裂,“飘渺幡”脱手而出!而朱文羽这右手的雷霆剑却顺着那“飘渺幡”的来势,也不去挡去架,只将雷霆剑竖向一立,任那“飘渺幡”的边缘直向雷霆剑锋切来,这一来可不似方才第一招时那般以剑尖用力去划,须知剑硬布软,“飘渺幡”乃是软兵器,以硬取软,必被卸却八分力,而此时却是“飘渺幡”自己横着切向剑身,便如吹毫断发一般,何红花只觉右手一轻,那块“飘渺幡”已被轻轻巧巧切成两截,前端软软跌落于地。何红花左手“飘渺幡”脱手,右手的被断,转眼之间独门兵器几乎尽毁,一下便呆在那儿,一时接收不了如此结局。朱文羽揉身而上,右手雷霆剑剑柄连点,一下便封了何红花身上七处大穴,何红花再也站立不住,软倒在地。

朱文羽武功虽高,却绝非那种僵硬古板死要面子的主儿,对他来说根本就没有什么高手的身份之类的念头,打架只要打赢了便行,不用管用的什么办法,他才不会笨得明明有兵器却非得不用自找麻烦,本来对付“飘渺仙姝”何红花,凭朱文羽的武功,即算是不用兵器,空手而斗,恐怕一两百招之后也能取胜,但从一开始朱文羽便打定主意瞅着机会便用上雷霆剑,更何况师父张无忌也曾嘱咐他速战速决,何必空手浪费时间?至于第一招过后朱文羽将剑收回腰间只不过是掩人耳目令人以为他打算空手对阵而不防备罢了。果然,这一着大出何红花意料,根本不注意防他锋锐无比的雷霆剑,只知一味抢攻,逼得朱文羽不住闪避,最后终是着了朱文羽的道儿,被生擒于地。

“呵呵,何教主,对不住了。”朱文羽嘻嘻一笑,左手甩几把,将缠在剑鞘上的“飘渺幡”甩开,将雷霆剑入鞘,又缠回腰间。

“你敢使诈!”何红花瞪着眼睛恨恨道。

“呵呵,实在对不住得很,不过我好像也没说过不用剑的,教主你老人家想要少爷我的小命,少爷没办法,为了活命,也只好什么招都用上了。”朱文羽才不会在意使诈又怎么着了,依旧笑嘻嘻道。

“呸!你也好不到哪儿去!你等着!有你求饶的时候!”

“好受不好受回头再说,我还得先把玛雅叫来,让她来劝你。”朱文羽漫不经心道,回头四下望望,似乎要分辨一下方才是从哪个方向入的桃林之中。但放眼四望俱是满树的桃花,日薄西山,天色又已开始见黑,一时之间哪分得清楚?

何红花似是在等什么,但略等了一会,却是一点不见动静,奇道:“你竟然没中桃花蛊?”

朱文羽一怔,这才想起何红花乃是云南五毒教教主,极擅苗疆蛊毒,方才将她擒下,竟一时忘了蛊毒之事,此时何红花一提起方才醒悟过来,而且听何红花那话还是已经施放了桃花蛊,心中一惊,忙暗运真力全身经脉游走一番默察于心,只觉全无异样,这才放心下来,想着大约是进桃林之前师父张无忌命他服下的那粒绿色丸药以及口中所含的黑色蚕豆大小的药丸的效用了,听师父说是什么防虫的,可能那蛊毒怕这个也未可知。

其实正是如此,张无忌令朱文羽服下的无名药丸乃张无忌自己炼制,含有雄黄,茯苓等药物,和水吞服或是含在嘴中,身上会发出一股特殊的气味,这种气味人不可闻,但细小虫类却是颇为惧怕,那桃花蛊的蛊虫自然是无法近身,再加上朱文羽一直小心地减慢气息,呼吸极细,那桃花蛊也没法从口鼻而入,自然也无法到得朱文羽体内。

此中内情朱文羽自不知晓,只是猜着大约与师父那两粒药丸有关,但他在何红花面前哪会说破?一怔,又嘻笑道:“这何教主就不知道了吧?本少爷天生百毒不侵,连最厉害的毒药少爷我也是当饭吃,一顿吃那么四五斤还嫌不太饱,还会怕你这破桃花蛊?嘿嘿。”何红花一怔,看了看朱文羽,只见他脸上仍是那副嘻皮笑脸的猴样儿,也分不清这家伙说的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瞪了他半晌,方才无奈地叹了口气,无力地仰躺在地上。

“好了好了,何教主,得罪了,得带你老人家出去哈,不好意思了。”朱文羽嘿嘿一笑,抓起何红花两只手,微一用力,竟是将一个堂堂五毒教教主扛在肩膀上,哼着小调朝林外走去。

桃林外玛雅一直等得心焦,不时站起来走来走去,不时又踮着脚尖朝林内观望,一脸不安的神色。倒是张无忌,随便寻了个土堆坐下,闭目养神,也不理会。

“文羽出来了。”玛雅正自坐立不安,忽听得张无忌闭目道。连忙又朝桃林中望去,果然,只见朱文羽哼着小曲满脸轻松地从桃林中走出。

“羽哥!”玛雅连忙迎上去,却发现师父“飘渺仙姝”何红花居然被朱文羽扛在肩膀上,大吃一惊:“师父!”连忙去接。

朱文羽将何红花放在地上,朝张无忌走去:“师父。”

“嗯。没什么事吧?”张无忌头也不回,淡淡道。

“呵呵,什么事也没有,师父。”朱文羽笑嘻嘻道。

“体内没感觉异样?”

“没有,师父。”

“手伸过来,我看看。”张无忌站起身来。

“是,师父。”

这边玛雅却是一边哭着一边便想给何红花解穴:“师父!师父!你没事吧?师父!”

“哼,你还有脸叫我师父!你跟了这小子,不和我为难已是看得起我老太婆了,我哪还敢当你的师父?”何红花恨恨道。

------------ 第三十一章 师徒情真(3) “师父,是玛雅不好,对不起师父,你就责罚我吧,师父。”玛雅一边哭着一边手忙脚乱地要解穴,但她内力早失,只能无力地点来点去,只好抹抹泪,回头叫道:“羽哥,快来给师父解开穴道。”

“哦,来了。”朱文羽忙道,抢过来几步,并指点了几点,何红花顿时感觉手脚活络,穴已解开。

“师父,师父,好些没?我扶你起来,师父。”玛雅连忙抹去泪水,忙不迭地将何红花扶了起来。

“我没事。玛雅,你既然走了,又何必回来?”何红花拍拍裙上的灰尘,又拍拍手,叹道。

“师父,是玛雅不好,让师父伤心了,师父你责罚玛雅吧。”玛雅又哭了起来。

“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玛雅,回来就好。”何红花毕竟与玛雅相伴多年,颇为慈爱,叹了口气,拍拍玛雅的后背。

“师父,师父你这边坐着,师父。”玛雅扶着何红花也找了块草地坐下。

“嗯,玛雅,出去这些日子还好吗?那姓朱的小子说你服了五圣毒龙丸,内功全失了,是真的吗?”

“嗯,是,张叔叔和赵姨都说我经脉全损,已经练不了内功了,不过赵姨教我剑法了,师父,我觉得练剑比练青藤鞭好玩多了,师父,要不要我练给你看看?”玛雅毕竟年纪幼小,此时又重回到师父身边,刚才还是满脸的眼泪,一会儿间说着说着便兴奋起来,也不待何红花回答,已是拨出原本放在地上的剑,舞了起来。

旁边的朱文羽也抱着双臂似笑非笑地看着玛雅舞剑的身影,张无忌则似若无事地依旧坐在那儿闭目不语。

何红花原本并不在意,只是怜爱地望着徒儿,但数招过后,却是越来越惊讶,只见玛雅剑影飞舞,身形灵动,虽说并无剑风劈空之声,但招招精奇,就算是自己遇上也是极难抵挡。玛雅身无内功,半路习剑,居然也能练到这个程度,剑法如此精妙,轻功也是不俗,比之原来使青藤鞭之时的武功恐怕也是只高不低,这教玛雅剑法的“赵姨”便绝非寻常之人了,必是一个身手极高的高手。

“好了好了,歇歇吧,玛雅,快歇歇。”数十招过后,何红花招手忙道。

“哎,师父。”玛雅乖巧地收住身形,又回到何红花身边。

“玛雅,自本教的‘五圣毒龙丸’制成以来,服过之人从未有能活命的,都因五圣毒龙丸能耗尽心神体力,一旦药力失效,服药之人便会油尽灯枯而死。本来我也以为你回不来了的,白白地会替那小子赔上一条小命的。没料到你居然还好好的,还练了一身好武功,是谁救你的?”有朱文羽和张无忌在场,何红花总不至于开口问玛雅的武功剑法来历,便换了个话题。

“就是张叔叔和和赵姨救我的。”玛雅顺手一指张无忌。

何红花对朱文羽熟悉不过,但却一直不知道坐在一边的寻常乡农打扮的中年人是谁,一时也不及问,此时方知他便是玛雅嘴中的“张叔叔”,而玛雅将其与什么“赵姨”相提并论,想来必是夫妻二人无疑,那“赵姨”能教出玛雅如此剑法,而朱文羽和他一站一坐,自然可知眼前这个“张叔叔”绝非平常之人,念及此处,何红花略略起身,向着张无忌一抱拳:“多谢张大侠相救小徒,敢问大侠尊姓大名。”

张无忌略一欠身,也是抱拳道:“何教主不用客气,在下张无忌,玛雅姑娘舍己救人,令人钦佩,救她是应当的。”

“张无忌,张无忌……”何红花只觉这名字十分熟悉,回想半晌,方才醒悟惊道:“莫非张大侠乃是二十余年前隐居的明教教主张无忌张教主?”

张无忌略为惊讶,脸上却不动声色,又欠欠身:“不敢,那都是以前之事了,事隔多年,无须再提。”

“原来真的是张教主,何红花失礼了。”何红花忙站起身来,微一曲膝行礼。当年明教何等声势?连身在云南偏远苗疆的何红花也曾听说过张无忌的声名。

“不敢不敢,蒙何教主看重。若是何教主不介意,张无忌有几句话想和何教主说说。”张无忌也站起身来。他曾听玛雅略略提起过何红花是想令五毒教成为中原武林大派而入的天衣盟,此时见何红花执礼甚恭,便乘机想相劝几句。

“张教主过谦了,何红花洗耳恭听。”何红花不愧一教之主,见识毕竟不弱,知道眼前这位年纪虽与自己相仿,却是二十年前的武林前辈,中原武林第一人,忙抱拳微一躬身道。

“我听玛雅提起过,说是何教主入天衣盟是因天衣盟答应事成之后统一武林,将云南五仙教立为中原武林名门正派,不知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何红花道。

“我想劝何教主的几句话便是,中原武林的名门正派绝非哪个人封的,而是各派数百年声名积累而成,这其中有独门武功套数,但更为紧要的却是为人行事,何谓名门?何谓正派?绝非自封可得,须得他人认同。如今的中原武林,少林武当共执武林牛耳,维护武林公义,行事公正,才得各派推崇,华山峨嵋等派也是大有声名,即算是偶尔出一两个害群之马,但整个门派却也还是正大于邪,并不在于地域偏远与否。比如点苍派,在云南大理点苍山中,可说比之五仙教更为偏远,却也是中原名门正派之一,而真正身处中原腹地的黄河帮,巨鲸帮,长河帮,排教等,却都非名门正派,其实名门与否,正派与否,只在一心。正邪二字,原本难分,正派弟子若是心术不正,便是邪徒,邪派中人只要一心向善,便是正人君子,人心昭昭,若是真说起来,当年的明教不也被中原武林称为‘魔教’?但明教领天下义军反元,与少林修好,最后还不是一样也是共立武林?即算是将来天衣盟独霸中原武林,这‘名门正派’四字也绝非他所能赐封的,相反,天衣盟残害中原武林同道,本身就是邪途,又有何资格再封别人为‘名门正派’呢?不知何教主以为如何?”张无忌语气和缓,落落而谈。

“张大侠说的是。”何红花抱拳道。

“此外,天衣盟在江湖中掀起阵阵腥风,在地方上又做下许多灭门惨案,数百无辜惨死,在朝廷上又谋刺大臣行刺天子,四方树敌,群起而攻,是绝难成气候的,五仙教跟着天衣盟,最后只会落得个受牵连的下场,这也是玛雅非得要来劝你的原因。”

“方才朱公子曾说起天衣盟行刺皇上,这是真的了?他们为何要如此啊?”何红花道,眼中充满着疑惑。

“这便非我等所知了。”张无忌摇摇头,这也是他不解之处:“只是如今文羽也是受大明皇帝之命来对付天衣盟的,可见天衣盟已是真正地惹朝廷所忌,以一个武林门派来对抗整个朝廷,后果只可能有一条路。”

“这我明白,我不明白的只是他们为何要如此。”何红花真正有些冷汗淋淋了。

“还有,师父,天衣盟的人还跑到咱们丽江去,弄得青石寨的阿甲阿得大土司和朝廷闹翻了,两边打起来了,要不是羽哥和我一起回黑熊寨去,再这么闹下去,昆明沐王府的人派兵过来,咱们苗疆都不知道要死多少人。”玛雅在一旁插嘴道。

“此事我也听说了一些。”何红花点点头,五毒教在丽江黑熊寨的老窝自然还有人留守,不时会把一些消息传到成都她的耳中:“听说去年七月,阿甲阿得大土司带了大批金银财宝到京城中拜见了皇帝,得了不少赏赐,还被赐名‘木得’。”

“是啊,师父,要是五仙教跟着天衣盟和朝廷作对,不但进不了中原,连丽江大土司那边恐怕都容不下你了,爹爹恐怕也……”

何红花心中透亮,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别说成为中原武林名门正派了,恐怕丽江那边的老巢也会因木得和阿木旺为讨好大明朝廷不敢收留他们,五毒教就真的算是天下虽大,却再无一尺立足之地了。

何红花心中暗叹一声,开口道:“多谢张教主相劝,何红花明白各位也是看在玛雅面上替红花着想,何红花遵命便是,从此脱离天衣盟,回归云南,再不复想入中原之事。”说罢冲着朱文羽和张无忌一抱拳。

“太好了太好了,师父。”玛雅扯着何红花的衣袖欢叫道。

“好孩子。”何红花抚着玛雅的头发,又回头道:“玛雅跟着朱公子,我老婆子也放心了。玛雅还是个孩子,还希望朱公子好好照应她,别委屈了她。”

“呵呵,这个晚辈遵命。”朱文羽笑嘻嘻地冲着何红花抱拳一躬身:“方才晚辈实在是得罪了。”

“朱公子武功高强,我老婆子佩服。”何红花强笑道:“还请朱公子把这粒药丸服下吧。”说罢左手一抬,手心滴溜溜地有一颗圆圆如红豆般大小的药丸。

“师父,你给羽哥下了‘催心丹’?”玛雅惊道。

------------ 第三十一章 师徒情真(4) “呵呵,你羽哥武功高强,又有张教主在这,就算不服药也不会有什么事的。只不过方才朱公子背我出来之时中了点‘催心丹’罢了,吃了这粒药丸就没事了的。”何红花右手抚着玛雅的头发,左手托着药丸却是并未放下。

朱文羽这才知自己终还是着了何红花的道,中了她的“催心丹”蛊毒,虽说是在自己擒下她扛她出桃林之时才中的,若真是仇敌自然也不会有令她下蛊的机会,但对于“飘渺仙姝”何红花这无影无踪的下蛊手段也自是佩服。此时她在张无忌和玛雅劝说之下同意脱离天衣盟,自然不会再来加害自己,便笑嘻嘻跨前两步,取过药丸,也不细看,一口服下,嘻笑道:“何教主果然好功夫,晚辈中了招还浑然不觉。”

何红花淡淡一笑,不再说话,只是慈爱地抚着玛雅的头发,玛雅则将头埋在“飘渺仙姝”何红花的胸前,紧紧搂着师父的腰。

“好了,事情都办得差不多了,天也黑了,我们还是回去吧。”见众人俱都无话,张无忌便道。

“是,师父。”朱文羽应声道。

“朱公子拜了张教主为师?”何红花这才明白他们几人的关系。

“是啊,怎么?”朱文羽随口应道。

“没什么,明师高徒,朱公子好福气。”何红花疼爱地看看怀中的玛雅,拍拍她后背:“玛雅,走吧。”

“嗯,师父。”玛雅挽着何红花的手不放。

入得城门,何红花要回城北万家,朱文羽自然要回四川按察使孙昌旭的府中,但玛雅对何红花颇为依恋,抱着何红花总舍不得放手,朱文羽见状笑道:“玛雅,要不你就干脆随你师父回去住两天?”

何红花含笑不语,只是轻抚玛雅的秀发。玛雅看看何红花,又看看朱文羽,迟疑半晌,终道:“羽哥,那……那我回教里住几天……好吗?”

“当然好,这么久不见,你也好好多陪陪师父几天,听师父话哈。”朱文羽笑道。

“嗯,那……那我住几天就回去,好不好?师父?”玛雅又问何红花。

何红花也不说话,只是含笑点点头,眼中充满慈爱。

“师父,那我们回去吧。”朱文羽回头对张无忌道。

“嗯,走吧。”张无忌见玛雅和何红花若此,不禁突然回想起当年周芷若和她师父,峨嵋派掌门灭绝师太,心中不知涌起一种什么样的滋味,强自压住,只是淡淡地一挥手道。

“玛雅,那你跟师父去吧。我们回去了啊。”朱文羽又道。

“哦,羽哥,我过几天就回去哈。”玛雅依旧抱着何红花的手臂,却是满脸不舍地望着朱文羽道,略带哭腔道。

“傻孩子,哭什么?回家住两天你再回来,没事的。”何红花轻轻拍拍玛雅的肩,安慰道。

“师父,我们走吧。”朱文羽回身道,与张无忌一前一后,消失在夜幕之中。

“师父,我们也回去吧。”玛雅望着朱文羽的背影,一直到看不见了,才回头幽幽地对何红花道。

“玛雅,你很喜欢朱文羽,是吗?”

“嗯,师父,上次回丽江,爹娘已经准了我和羽哥的事。”玛雅将头靠在何红花肩上。

“阿木旺也见过了?呵呵。”何红花笑道:“这朱文羽人倒是还行,我就怕你受他欺负,还有上次那个唐门的丫头,也怕她欺负你,你真的愿意二女共侍一夫?”说罢直盯着玛雅。

“师父,唐姐姐很好的,一直把我当亲妹妹一样的。”玛雅连忙分辩。

“玛雅,你不懂的,一个女人再好,在感情上都是自私的,都想独占自己的男人。唉,也只能看你自己的造化了。”何红花无可奈何地摇摇头道。

“师父,你就放心吧,我和唐姐姐会很好的,她也是这个意思的。”玛雅一边说一边手上又搂紧了些。

“嗯,回去吧,走吧。”何红花轻拍拍玛雅的肩,道。

不一会,玛雅便跟着师父“飘渺仙姝”何红花回到万家。

那万家院子占地颇大,一道墙将后院隔成了两半,一半住着万家的主人家眷,另一半则平日里空着,随时提供给五毒教的人来住,只不过因为此处比较隐密,而五毒教也须得依靠万家将教中弟子采来的草药卖出去,乃是互相利用的关系,并非五毒教教中之人,故而平素教中弟子自己来成都或是何红花带着人来,大都是住在大护法“夺龙索”蒋少平在城外的宅子中,不会来城里打扰曹家和万家,再说自家人的地盘,有什么事进出也方便。上次在蒋家大宅中天衣盟盟主“如意神剑”余世雄重创朱文羽,朱文羽被玛雅救走,后来唐韵又被唐风唐文二人舍命救出,而因五毒教大护法“夺龙砂”蒋少平,二护法“摄魂幡”韩鹏去邻家劫唐韵之时又杀了农户家的老两口,出了命案,迟早官府也会注意到此处,身为朝廷命官深知大明律法的冯恨元便觉蒋家大宅再无利用价值,便催促何红花率五毒教弟子换个地方,还许诺由天衣盟赔给五毒教八千两银子,一把火将蒋家大宅烧了个干干净净,何红花才领着教中弟子住到城里的曹家万家家中。只不过相较起来万家富些,院子也大些,故而一般都是教主“飘渺仙姝”何红花等教中职份较高的人才能住在此处,余人则住在曹家。进城之后,自然便是何红花带了些女弟子住在万家,而蒋少平、韩鹏等人则带着余下弟子住到曹家了。

是夜,玛雅与何红花在房中聊到半夜,玛雅说起朱文羽的许多事,何红花这才知朱文羽居然有这么大的来头,不但是朝廷锦衣卫的副指挥使,天子身边的红人,而且拜张无忌为师,连武当掌门都不是他的对手,比之当日在蒋家大宅与“如意神剑”余世雄对阵之时武功又已不可同日而语。心中不禁暗自庆幸幸亏知道得早,否则天衣盟做下这么大的乱子,惹下这么大的对头,五毒教跟着他们,最后不跟着落个殃及池鱼粉身碎骨才怪。

第二日,何红花便下令:“召回所有在外打探消息的五仙教弟子,传令大护法二护法,整理行装,三日后一起回转云南,脱离天衣盟!”

朱文羽和张无忌回到四川按察使孙昌旭府中,唐韵正和赵敏母女四人等在家中,天色已黑二人犹自不见回转,唐韵早已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屋中不住地走过来走过去,坐不到一会又跑到院门去问他二人回来没有。赵敏虽说照看着明昭兄妹三人,脸上似乎不动声色,但实际上心中也是有些忐忑不安的,她倒是不担心张无忌的武功,二十年前张无忌的武功便已极高,除了当时的中原武林泰斗,武功深不可测的武当派开山祖师、张无忌的太师父张三丰张真人之外,可说天下再无抗手。但知夫莫若妻,她只担心张无忌的性子太弱,遇事太过犹疑不决,心慈手软,本来这些性格倒也不是什么坏事,赵敏有时便想着自己年轻的时候做事也太过了一些,行事太狠无宽容之心,但像张无忌这种性子却又太过柔弱,若是遇上棘手奸滑的对头,却是容易姑息养奸为人利用,吃心软的亏。在这一点上赵敏倒是更欣赏朱文羽一些,性子洒脱不羁,没有这么多婆婆妈妈的事,平日里对自己人自然是极好的,但听唐韵玛雅说起朱文羽旧事,却可知对着敌手也算干脆利落,该狠也狠得下去,在川中掌毙巴中知州王丁标便是明例,没那么多妇人之仁。虽说云南五毒教教主“飘渺仙姝”何红花是玛雅的师父,但知人知面不知心,人家不一定会领你的好意,再加上云南五毒教中人极擅施蛊,更何况还是五毒教的一教之主?一个不留神便容易着了她的道儿。故而心中还是七上八下地扑通乱跳。明武明逊兄弟十分懂事地两个人在一起互相练功,只因不是在自己家中,不知道找什么地方练剑合适,两兄弟搬两把凳子相对坐着互相拆掌喂招,引得孙府的下人仆妇们远远看着窃窃私语。只有张明昭这小丫头,到哪都觉得新鲜,扯了个孙昌旭夫人的一个十五六岁的贴身小丫环跑进跑出地乐个不停,只顾着自己玩得兴起,早把父亲和文羽哥哥出门的事忘到脑后了。

见朱文羽和张无忌一进院门,唐韵一下便冲了过去,扑到朱文羽身前,拉着朱文羽的手,略有些微微颤抖的声音轻叫道:“羽哥。”

“呵呵,哭什么?这不是好好的吗?”朱文羽一把搂着唐韵的肩,拉着她靠在自己胸前。

赵敏也似是松了口气,却并不多话,只是走出屋来,淡淡道:“回来了?怎么样?”

------------ 第三十一章 师徒情真(5) “嗯,办完了。”张无忌也是淡淡道,夫妻多年,从眼神中便可知赵敏实是十分担心,伸过手去握着赵敏的手,只感觉赵敏手心潮潮的,心中一暖:“走吧,进去吧。”

“玛雅呢?”唐韵未见玛雅,奇道。

“跟她师父回去住几天,没事,韵儿,何红花答应脱离天衣盟了。”朱文羽拍拍唐韵的肩膀安慰道。“老孙头呢?”

“孙大人在前堂会客呢,听说是什么重庆的什么知州大人来了。”唐韵随口道

“哦?重庆知州?正好,呵呵,老孙头不是正要派人给这位什么秦大人送信吗?当面交代正好了,免了跑远路,还说不清楚。”朱文羽笑道。

“想不到这么快就把五毒教的事情给解决了,眼下离天衣盟开坛的日子还有二十多天,羽哥,接下来我们该干什么了?”唐韵问道。

“玛雅得在她师父那住几天,我们在成都等两天,也须得和成都的丐帮兄弟联系上,看看老鹰木头还有周老叫花子他们到哪了,也该到重庆了,然后我们就得去重庆了,再请重庆知州,就是前边孙老头正在见的这位知州大老爷,帮着咱们一起去找找天衣盟的老窝了,咱们现在虽说知道贼窝在重庆境内,可还不知道具体在哪呢,总得留几天找找,免得到时候赶不上这帮王八蛋摆的酒席了,想闹闹他们洞房也闹不成啊。”本来还是正正经经地说,到了朱文羽嘴里却是越说越不成话,到最后嘻皮笑脸地连“闹洞房”都出来了。

“天哪,有件事忘得干干净净,恐怕得误了大事了。”朱文羽正说得痛快呢,突地一拍脑袋叫道。

“怎么了?羽哥?”唐韵吓了一跳,忙问道。坐在另一边的张无忌夫妇也朝这边看过来。

“你看看我这记性,一直说请帮手请帮手,我们在这瞎忙活,还没给青峰木云他们去信呢,谁来帮啊?”朱文羽苦笑道。

“哎呀,真是的,这事给忘了,那怎么办?羽哥?现在跑到少林武当去也迟了,如今也就是丐帮和我们,顶多再告诉爹爹,对付天衣盟够不够啊?”唐韵也急了。

“呵呵,还好还好,幸好及时想起来,我得赶快写几封信,告诉木云老和尚,还有青峰那牛……青峰道长。”朱文羽的“青峰牛鼻子老道”刚要出口,突然想起师父还在旁边,连忙吞了回去,悄悄吐了吐舌头。

“写信也来不及送啊,羽哥?”唐韵还是不明白。

“呵呵,笨啊,我每个人多写两封,一封让老孙头弄个什么六百、八百、一千八九百里的加急,另一个给丐帮,看看他们的飞鸽传书怎么样,比比谁快,一两天也就到了,赶得及,要是再晚十天就真来不及了,呵呵。”朱文羽呵呵一笑。

“那就好,你就坏吧,尽吓我。”唐韵拍拍胸脯轻笑道。

“师父,师娘,你们快歇着去吧。”朱文羽一扬声。

张无忌站起身,走过来道:“文羽,本来我和你师娘商量,‘冰火九重天’我已教给你,估摸着也能应付那‘九阴白骨爪’了,何红花这边的事办好了,你们去重庆,我和你师娘直接去武当的。不过方才听你说你那些帮手不一定能赶过来,我和你师娘又商量了一下,还是先替你了结一下天衣盟的事再走。”

朱文羽闻言先是一愣,再是一喜,笑道:“吓我一跳,师父,这么着急走干嘛啊?了结了天衣盟的事,我陪你和师娘去哪都行啊。”

“你有你的事,也不能老陪着我和你师娘,我们也只是回去上个坟,没什么事。不过既是时间来不及,我和你师娘还是先陪你去一趟重庆再说吧,余下的事以后再说。”张无忌道。

“哈哈,那就太好了,有师父出马,那还不把他们打个落花流水?有得他们受了,嘿嘿。”朱文羽嘻笑道。

“不是。”张无忌摇头道:“我既已隐居,便不想再入江湖,我只是在旁边照应一下,你料理不了了我再出手,大部分事还须得你自己解决。”

“知道知道,师父,呵呵,你老人家只管坐阵就行了,有事弟子服其劳,当然是弟子上了,哪有师父干活徒弟看热闹的道理?呵呵。天也晚了,你和师娘歇着去吧,还有弟弟妹妹们,都歇着去吧,哈。”朱文羽一边说一边将张无忌赵敏一家打发走了。

写好几封书信,朱文羽伸个懒腰,道:“好了好了,总算写完了,睡了睡了。”

“都给谁写了?”坐在旁边椅子上守着直打瞌睡的唐韵醒了忙过来问道。

“木云老和尚,青峰牛鼻子,华山祝掌门,再加上一帮老叫花,应该也差不多了吧?别的好像远了点,而且也不熟。”朱文羽搓搓手道。

“还是把爹爹也叫上吧?羽哥?”唐韵微一迟疑。

“他能来当然最好,或者你六叔来也行,都是一流高手。加上老叫花,谢老爷子,大和尚不一定来得了,不过木雨能来的话也差不多了,青峰牛鼻子一个,还有木头一个,我也算一个,六七个一流高手,应该也差不多了,天衣盟应该没有这么多好手。”

“那些屠龙杀手呢?”

“不是还有师父和你们吗?呵呵,放心,屠龙杀手人多,我弄点官兵过去,奶奶的,看谁多得过谁?”朱文羽嘿嘿一笑。

“官兵打屠龙杀手?不行的,羽哥。”唐韵急道。

“呵呵,我知道不行,反正屠龙杀手也就那么几十个,抽空干掉一些,还有丐帮武当少林华山总得带点低辈弟子吧?再加上官兵,我就不信打不过这么几个人,挤我也能挤死他们,呵呵。”

“那……好吧。”唐韵一时也不知道有什么不合适的了,只好迟疑地应道。

“好了好了,这个你别操心了,我来安排吧,到时老鹰也会安排好的,你还是睡觉去吧,啊,听话。”朱文羽轻拍拍唐韵的肩道。

第二日朱文羽便和成都丐帮的弟子取得了联系,果然不出所料,因为从丹棱回成都的路上已托孙昌旭先行派人与成都丐帮送信,待得朱文羽和唐韵二人找到丐帮成都分舵,遇见的居然是熟人,原来正是当日朱文羽和玛雅治伤出山回成都蒋家大宅时在那等他的丐帮成都分舵的副舵主“病脸蜘蛛”铁传英。

“久违了,铁兄。”朱文羽一抱拳。

铁传英略一惊诧,仔细一看才认了出来:“原来是朱公子,幸会幸会。”

“呵呵,多谢多谢,多谢铁兄了。怎么?就铁兄一人镇守分舵?”朱文羽随口问道,端起茶来要喝。

“哦,近来成都城中似乎来了些武林人物,杨舵主带了几个兄弟出去打探消息去了,来来来,朱公子请坐,还有这位姑娘,不知如何……如何称呼?”

“不敢,铁大侠好,我姓唐,唐韵,久闻羽哥提起过铁大侠,今日一见,名不虚传。”唐韵毕竟闯过几年江湖,尽管好玩的情形居多,但这些场面客套话却是说得利落,只不过听在朱文羽耳朵里,倒差点让朱文羽呛笑出声来,他平日里都快忘了这事了,今日见到才回想起来,哪来什么“提起”?

“不敢不敢,川中唐门唐大姑娘 ‘暗香疏影’之名江湖中谁人不知哪个不晓?铁某只是无名小辈,实在当不得唐姑娘如此推崇。”铁传英忙道。这铁传英显然是早已听到过唐韵之名,也知唐韵与朱文羽的关系,虽说以前不识,但方才见到二人早已猜到几分,问一声只不过是确认一下罢了。

“都是自家人,客气话就不用说了。铁兄,不知贵帮周副帮主和沙师兄有无给朱某的书信?”朱文羽笑道。

“杨舵主接到朱兄所派之人传来的消息,已用飞鸽传书飞报总舵,副帮主和沙师兄此时应当已知晓此事。”铁传英忙道:“只不过暂时还未有给朱公子的消息,估摸着也就这几天了,杨舵主也是想到朱公子会来分舵问信,特意让铁某留下的。还请朱公子再稍等两天,必有消息。”

“呵呵,我们会在成都住几天,就住在四川按察使孙大人的府中。”朱文羽笑道:“铁兄这边有什么消息直接送到孙府便可,我也会每天来这儿一趟。此外还有一事须得拜托丐帮的弟兄。”

“朱公子说哪里话?帮主早有过吩咐,朱公子是丐帮的自家人,有什么事都要尽力办好,朱公子只管说便是。”

“我这有几封书信,分别要送到少林方丈,武当掌门,华山祝掌门手中,另外谢老帮主也有一封,都是越快越好,我已用绢帛书写好,还请丐帮用飞鸽传书替我送一趟。”朱文羽一边说一边掏出几块丝绢出来。飞鸽传书是用鸽子传递消息,大多将消息绑在鸽子脚爪翅下之类的地方,不能携带大页书信,故朱文羽早有准备,写在了小幅绢帛之上。

“一定办妥,不负公子所托。”铁传英一抱拳,接过绢帛。

“那就麻烦铁兄了。”

------------ 第三十一章 师徒情真(6) “韵儿,老孙头派快马送信,加上丐帮飞鸽传书,怎么着这信也该能送到了,下面的事就是怎么样通知我的岳父老大人了。”从丐帮成都分舵出来,看着暖暖的春日,朱文羽伸个懒腰道。

“什么岳父不岳父的,你还没和爹爹提亲呢。”唐韵脸一红,低头道。

“哈哈,还提什么亲啊?你还想跑啊?要照我的想头,先洞房了再说。”朱文羽哈哈一笑。

“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谁和你洞房了?”唐韵羞得差点没找个地缝钻进去,脸胀得通红。

朱文羽见状笑得更是欢了,引得街上的路人纷纷侧目,唐韵一见,连忙扯着朱文羽便进了小巷子,假嗔道:“你就不能小点声啊?羞死人了。”

“对了,羽哥,我听你和孙大人说的也是这几个人,你一个人要送两封信干什么呀?有什么事一起说不行吗?”唐韵突然想起一事。

“呵呵,飞鸽传书快倒是快,可毕竟是用鸽子不是人送,万一碰上个射箭的,使暗器的,或者是碰上老鹰什么的,或者干脆撞上那狗屎运了,鸽子被人家烧了烤了,那还不得误大事?同时用快马送,就算飞鸽传书出什么岔子,快马也误不了,这才牢靠,明白吗?笨丫头?”朱文羽呵呵一笑。

“也真是的,羽哥,你没怎么走过江湖,怎么明白这些的?”唐韵恍然。

“当然是雷伯教……”朱文羽顺口而出,却是突然住口,心中暗自醒悟:“原来雷伯早知我学了武功免不了要到江湖走动,才先就教了我这么多东西,雷伯对我可真……这天杀的天衣盟!”心中油然涌起一股深深恨意。

唐韵见他突然住口不语,知道他又回想起了“雷霆剑客”南宫雷,也不禁伤感无语,只是搂着朱文羽一只胳膊,靠着他,慢慢朝前而行。

第二日晌午时分,“病脸蜘蛛”铁传英果然带来沙漠和周元的飞鸽传书送来的消息,朱文羽连忙接过绢帛细看。

“羽哥,老鹰和木头说的什么?”唐韵凑过来问道。

“他们沿路跟着那条船,沿江而上,后来到了三峡,陆上没法跟了,只好弄了条船水路跟着,又怕被发现,落后半日水程,谁知进了三峡之后便不见了那条船的踪影,一直追到重庆也没见着那船,追丢了,他们现在正在重庆城中呢。”朱文羽一边说一边将锦帛递给张无忌。

“莫非是又继续沿江而上了?”张无忌接过锦帛匆匆扫一眼,喃喃道。

“肯定是运到天衣谷去了。那个叫什么黄金蝶的不是说天衣谷在三峡山中吗?半路折到别的水道去了,你那两个兄弟自然找不着了。”赵敏心思机敏,在旁边插言道。

“嗯,既然师娘也这么说,那必定就是这样的了。”朱文羽点点头。

“呵呵,文羽你就是个小滑头,明明自己早就想到了,偏偏还来打师娘的招牌。”赵敏笑道。

朱文羽被赵敏一口拆穿,略不好意思地讪讪一笑,道:“师父,那我们就直接去重庆和老鹰他们会合吧,反正我给各派掌门写的信也是要先在重庆会合的,我们还得花点时间找天衣谷在哪里呢。”

“嗯,等玛雅回来就出发吧。”张无忌点点头。

“羽哥,爹爹那边干脆也让丐帮的人去送信吧,让他们直接去重庆会合。”唐韵在一旁道。

“嗯,好,就这么办,我马上写信,你也写一封吧,成都离唐门不远,不用鸽子了,直接快马,也不慢,就到重庆会合吧,明日……后日吧,后日我们就出发去重庆,明天再让玛雅在她师父那儿多住一天。师父,你看呢?”朱文羽转到桌边取出纸笔,一边磨墨,一边问张无忌。

“好,就这么定吧。”张无忌未及答话,赵敏已抢先答道。

四川成都以东往重庆的路上,却非官道,而是官道不远山中的一条小路。

山道之中,一群人整齐排成两列匆匆而行,约莫四五十人上下,俱是一身桔黄,竟是一群喇嘛。

四川紧临西域,此处西域密宗和中原释道两家俱有,但其时大明建朝已久,四川早已收归大明疆图,朝廷加派了布政使和按察使等官吏,有意压制黄教密宗,故川境中虽也不时见着喇嘛,但大多也就是三五个,上十个在一起走的便少见,更何况这一群便是四五十人?实是容易惹人侧目,再则此次入川实乃为的一件大事,未成之前须得秘而不宣,故而有意避开官道,沿山中小路而行。

“师父,这次去重庆,若是逮着朱文羽那小儿,徒儿非得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不可,才能出这口恶气!”走在前边的喇嘛对身旁之人忿忿道。居然是朱文羽曾在重庆遇到过的密宗的呼伦,而旁边的自然便是那密宗大手印高手扎达大喇嘛了。

“呼伦,此次咱们入川乃是奉赤江第巴之命,为天衣盟的大事而来,朱文羽之事事小,切不可因此误了大事。”扎达喇嘛一边走一边道。

行走之时二人说话虽然大声,但用的是西域藏话,中原之地几乎无人能懂,故也并无甚顾忌,只是匆匆赶路。

“师父,那朱文羽砍断了图多丹杰师弟的手,又废了徒儿的右手,我们如何能与他干休?”呼伦大喊。

“闭嘴!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这次入川是大事,只要大事得成,到时候要找朱文羽还不容易?有的是机会,此次之事连活佛都很关心,赤江第巴也有严命,若是你因小失大误了大事,连师父也保不了你!”扎达呵斥道。

“大事大事,还不是和那个姓冯的密谈吗?师父您谈您的,到时候我带几个师弟去找那姓朱的小儿,不把他扒皮抽筋挫骨扬灰难解此恨!”呼伦咬牙切齿道。

“我告诉你,呼伦,此次之事非同小可,事若成功,以后你想怎么办都可以,中原再也无人管得了你,但这一次你须得时刻跟在师父身边,不得离开寸步,明白吗?”扎达一下停了下来,盯着呼伦道。

呼伦一个不提防,冲出去数步,连忙停身转回来。后边的喇嘛见他二人止步,也纷纷停了下来。

“那师父您得告诉徒儿们到底是什么大事啊,也总得让师弟们都知道此事我等到底是去干什么啊,不然徒儿怎么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那个姓朱的报仇?”呼伦大声道。想是平日里扎达对呼伦十分容让,故而显得呼伦在师父面前说话间十分大胆直率。

“此次我等乃是奉赤江第巴之命去天衣谷,会同天衣盟之人一起对付中原武林中人,第巴大人已和天衣盟的人约好,我教协助天衣盟起事,一起对付中原武林。这次天衣盟开坛,会将中原武林各派邀来,再约请各方好手助拳一起对付他们,只要这次我们能助天衣盟将中原武林一网打尽,到时第巴大人再请活佛派下僧兵助天衣盟推翻朱明朝廷,建大汉朝,天衣盟事成之后便可将川西之地割给我教,扩我疆土,且不再属中原属国,独立立朝,还允我教自由在中原建寺收徒,弘扬我教教旨,与中原释道两家共为国教,到时中原还不是任你横行?此事事关重大,乃第巴大人亲自叮嘱,你等万万不可任性妄动,坏了我教大事,不然的话第巴大人绝不会轻饶!”扎达的口气十分郑重。

“哦……师父,那中原武林到天衣盟去,那个姓朱的小儿会不会去?若是见着他,徒儿非得将他扒皮抽筋不可!”呼伦满心仍是忿忿道。

“这个却是不知,不过听冯副盟主说那个叫朱文羽的小子是天衣盟的死对头,说不定会去。就算他不去,待得此番事成,到时还怕他能逃到天上去?他废我徒儿武功,跟我教作对,自然不可轻易放过他……”

“呵呵,什么时候西域喇嘛的胃口也这么大了?还想一网打尽中原武林?”忽听得山道旁的树林中传来一句懒洋洋的声音,说的却中汉语。

“什么人?”“是谁?”突听这话,那些喇嘛大惊,纷纷四顾察看搜寻。

只见树林中缓缓走出一个人来,却是道士打扮,约莫也就六七十岁上下,花白长须,眉毛头发一片雪白,只是道袍有些脏污,手上的拂尘尘丝也几乎掉了一半,显得稀稀落落的,看上去一副邋遢模样,走路都有些歪歪斜斜的。面容清瘦,一脸皱纹。

------------ 第三十一章 师徒情真(7) 方才扎达所言皆是无比机密之事,只不过徒弟问得紧,此处又是毫无人烟的山道之中,扎达方才说出,万不料旁边树林中居然有人,说的虽是汉语,但听他说话自然是已听明白自己的藏话,这如何了得?若是泄露出去,让大明朝廷知晓,那还不惹得朱元璋大怒之下派大明铁骑西征?如今大明初建,曾横扫中原的大明精兵还不得又把藏兵打个落花流水躲到深山沟中去?扎达大惊之下,“绝不可让此人生离”,一挥手,后边的喇嘛纷纷散开,将那道士团团围住。

“阁下何人?”眼见对方乃是汉人,扎达已是换成了官话,再不说藏语。

“贫道道号云游,无名小卒,只不过方才听大和尚说和什么天衣盟有约割地,还想一网打尽中原武林,大和尚的胃口不小啊,只不过不知道能不能吃得下,呵呵。”那道士似乎对围在四周的喇嘛根本不以为意,望着扎达笑道。

“阁下能听得懂藏话?”扎达问道。

“呵呵,贫道四海云游,也曾去过藏边几次,还是能听懂一点的。大和尚,自古藏边和中原和睦相处,黄教安于藏边高原,为何不老老实实的,还非得想到中原来横行啊?须知中原文明物化,藏龙卧虎,不是你们能来的地方,还是安生回去吧,也免得生灵涂炭,百姓遭难。”那道士呵呵一笑道。

“既是阁下听到,那今日便不能放你走了,只怪你运气不好,听了不该听的东西。”扎达一声狞笑。

“呵呵,贫道确实听了不该听的话,只不过大和尚你们也有点太不自量力,中原武林源远流长,武功博大精深,非是你等所能对付的,老道劝你们还是不要自寻苦头的好。”老道笑道。

“嘿嘿,老道,随你怎么说,今天只能怪你运气不好了。”扎达此次率黄教高手十余人,个个都非庸手,哪里听得进去?根本不信,仍是狞笑道,手一挥:“上!要死不要活!”

“呵呵,好吧,上天以好生之德,今日贫道便先让你们看看中原武功,也好让你们死了这条心,老老实实回藏边去吧。”见十余喇嘛围攻而上,那道士浑不以为意地笑道,手中拂尘已是缓缓挥出,左手则脏污的道袍长袖轻舒,似在身前身后划了数个圆圈。

那些喇嘛只觉一阵暗劲涌来,有如一堵软绵绵的布墙,令胸口一紧,呼吸一窒,一股柔柔的劲道将身形阻住,再难近前,十余人竟无人能近得那道士周身一丈之内!

扎达见势不妙,这老道显然是个高手,但今日又绝不可让他逃出,把他们和天衣盟之间的密议泄露出去,情急之下再也顾不上黄教第一高手的身份,大喝一声,双掌一错,九分火候的大手印双掌连出,一掌猩红,一掌翠青,同时发出阴阳截然不同的两股力道,直扑老道士。

“呵呵,大手印的功夫有几分了。”那老道呵呵一笑,身形一转一让,左手仍是一划一挽,右手拂尘一卷一收,两边同时架在扎达左右双臂之上,再向外一旋,扎达顿时觉得有如两个人拉着自己双臂同时向外扯,整个身子不由自主地朝前一冲,居然冲到那道士身前尺余之处,连老道的雪白眉毛都是根根可见,突见那眉毛下的一双老眼眯眯一笑:“去吧!”一股柔和的力道顶住自己下腹,便如压着一根弯曲的巨竹突然弹起,将自己远远地抛了开去,在空中翻一个跟斗,落在数丈外的草地上,稳稳站定。

扎达脑袋一阵发蒙。方才自己使出一记“烙”字诀去攻老道,刚近身前便觉如遇一堵软墙,还未等自己清醒过来,却已被“弹”了回来,而且速度极快,还以为被占了穴道,但半空之中却觉运力自如,忙展转团身翻了个跟斗,轻轻巧巧便站定了,但这一跃却居然有数丈之外,自己全力使出轻身功夫都未能一步跃得如此之远,何况如此倒退而出?再细察周身,也是毫发无伤。

这下令扎达实是诧异莫名,两人交手,一招未使全,片衣未碰,自己便被抛出数丈开外,可谓稀里糊涂,哪似平日里和人比武过招?真个有如碰见鬼一般。

“你……是人是鬼?”扎达原本是密宗武功好手,出家多年,居然也问出这种话来,可见实在是太过意外,脑中一片空白,不由自主地问出这般话来。

“呵呵,贫道自然是人非鬼,只不过是中原武林的无名小卒。中原并非你等能来的地方,还是安生地回藏边去吧,不要总是痴心想入主中原。”老道笑道。

“你……你再吃我一招!”扎达哪里肯甘心?略怔一怔,大喝一声,又是双手大手印直劈过来。

“呵呵,你再试试?”那老道笑道,又是身子微微一侧,左手也不知如何划了几个圈,扎达阴阳两道掌力有如劈入泥潭旋涡,无影无踪,身子也被劲力带得前趋,摇摇欲倒,突觉后背又是被人轻轻一拍,急忙回头一看,只见老道的身形正好飘开。

“你……”扎达一愕,正待说话,却见那老道眯着眼带着笑容,手上却是捻着小束黄缨,一愣,急忙将帽子摘下,果然喇嘛帽的后脑处少了一小束黄缨。

“你……你到底是谁?”扎达实是大惊,自己身为密宗黄教第一高手,大手印功夫藏边知名,今日居然不到两招之下被人轻拍后背,还把帽子上的黄缨摘下,若是对方想取自己性命,哪还有还手之力?

“你的大手印功夫已有七八成火候,也算难得,只不过中原武术博大精深,非尔等藏边可比。数年前我去藏边,在甘丹寺中和你们的热桑呼图克图论道,曾说起过中原武功和藏边武功,呼图克图也承认中原武功实是强于藏边,你叫扎达是吧?你这密宗大手印在藏边已可横行,但到中原来却只能自讨苦吃,还是乖乖回去吧。”老道笑道。

“你……你是张三……”扎达大吃一惊。

“呵呵,贫道俗家之名不用久矣,四海闲游,道号云游。”老道淡淡一笑:“至于你们,中原确实不是你们能来的地方,更何况想谋反割地,更是易起刀兵,还是回去吧。”

“既然是张真人有话,扎达遵命便是,回转藏边,只是此番回去,若是活佛再有命令扎达入川,到时还请张真人恕扎达再难依真人之言了。”

“呵呵,那是自然。老道也知你扎达大和尚乃是奉命而行,不会让你为难,此事我有空会再去藏边,和你们呼图克图聊聊天的。中原藏边历来和睦,极少战事,想必活佛也不会强自逆天而行,以致生灵涂炭,大违佛祖慈悲之心的。”老道捋须而笑。

“既是如此,扎达告辞,多谢张真人。”

“呵呵,大和尚一路好走。”老道挥挥手,转身又隐入密林。

扎达则带着众喇嘛转身原路而返。

“师父,师父,那个老道士什么来头?我们不是去天衣盟吗?”

“他乃中原武林武当派的开山祖师张三丰张真人,乃是得道高人。数年之前他去甘丹寺,和热桑呼图克图论道,此事在拉萨都有哄传,连活佛也惊动了,接见于他,赞他深得天地之道。还和呼图克图结成了好友。”扎达一边走一边道。

“就算他和呼图克图是好友,我们也不能凭他一句话就回去啊。”呼伦讶道。

“此人据说已是一百余岁,我还以为早死了,谁知居然还活着。他道行登峰造极,武功深不可测,你我远不是敌手,我们这些人全加上也不一定是他对手,不听其言能有何法?再说他也说会去找呼图克图,到时候想来第巴大人也不会来为难我们,毕竟此事非我们人力所能为,张三丰张老道不是我们这些人能惹得起的。”扎达摇摇头。

“那我们不能乘他走了,偷偷去天衣盟吗?”

“此事既然他已知晓,必定会隐在暗处看着我们回去,我们根本没有机会。若是阳奉阴违,惹恼了他,不但我们这数十人回不去,到时候他到活佛那里兴师问罪,连整个黄教都难免受连累,还是先回去的好。”

“那天衣盟的事不管了?还有朱文羽那小儿呢?师父,不替师弟报仇了?”

“此事只能容后再说了。有张三丰在,我们就算去天衣盟也于事无补,徒然自找苦头。至于朱文羽,我们回去只是不再参与天衣盟之事,至于回头自己找朱文羽寻仇,已非藏汉之争,只是个人私怨,像张真人这等高人,自然不会再管这等事。此事还是回去再说吧。”扎达一边走一边道,其实在给徒儿呼伦解说之时也在替自己分辨。

“是,遵师父之命。”呼伦终于闭嘴了,一声不响跟着扎达往回而行。

------------ 第三十一章 师徒情真(8) “禀朱公子,门外有人求见公子。”忽听得下人过来禀报,那个下人还是孙昌旭安排过来的,既管院落清扫又兼当门房。

“哦?什么人?”朱文羽颇觉意外,“病脸蜘蛛”铁传英还在屋中,居然还有人登门求见。

“小的问过了,那人只说是奉何夫人之命来找公子的。”

“哦,何红花的人,请他进来。”朱文羽恍然。

“是蒋护法?”见到来人,朱文羽大出意外,本来以为何红花只是随便派一个五毒教的弟子来送什么信,谁知来的竟是何红花的师弟,五毒教的大护法,“夺龙索”蒋少平!

“见过朱公子,张教主。”蒋少平一抱拳。显然何红花已告诉他张无忌之事。

“蒋先生客气了。”张无忌遥遥一抱拳,淡然道。

“朱公子,教主让在下告诉公子一声,玛雅被人劫走了。”蒋少平出口惊人。

“什么?!”朱文羽、唐韵和赵敏齐声惊问道。

“玛雅被冯恨元劫走了。”蒋少平依旧肯定地道,并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这是教主给公子的信。”

朱文羽一把抓过书信,飞速打开,只见那信中写道:“朱公子钧鉴:今晨天衣盟副盟主冯恨元将玛雅劫走,留书命老身不得脱离天衣盟,去参加天衣盟开坛大典。老身前日与公子和张教主一席话,离盟之意已决,玛雅乃老身爱徒,犹胜亲女,天衣盟如此欺我五仙教和老身师徒二人,老身岂是任人欺辱之人?今已决意与天衣盟一拼,必定救回玛雅,还请朱公子放心。五仙教何红花。”

朱文羽将书信递给张无忌,冲着蒋少平急问道:“何教主现在何处?”

“在下出门之时教主仍在万家,不过……”蒋少平迟疑道。

“不过怎样?”朱文羽急问道。

“不过玛雅被劫走之后,教主便吩咐教中弟子尽数集中,准备返回云南,但在下看教主自己却似乎无返云之意,我猜想教主说不定会自己去救玛雅,若果真如此,现下……现下教主在何处在下便说不准了。”蒋少平吞吞吐吐道。

“蒋先生回去若看到何教主不在教中,那便必是去重庆天衣盟总坛了,或是半路上追上那个冯恨元要把玛雅抢回来。”旁边的赵敏插言道。

“必是如此!”朱文羽一拍大腿,回头对蒋少平道:“蒋先生还请先回,遵照贵教主之意带着教中弟子回云南,我们几个即刻出发去重庆,若何教主也去了重庆便也正好能遇上。”

“既是如此,在下告辞。”蒋少平也想早点回去看看何红花还在不在,便也不再多言,一抱拳转身便行。

“师父,看来我们得马上赶到重庆去了,那个冯恨元是天衣盟的副盟主,木头说过他的刀法非常霸道,何红花恐怕不是他的对手。”朱文羽转身向张无忌道。

“嗯,收拾一下,明日我们就出发。”张无忌点点头。

“韵儿,写封书信,让你爹爹也尽快赶到重庆会合,托老孙头的快马即刻送出去。天衣盟嗜杀成性,迟一天玛雅便多一天危险。”

“知道了,羽哥,我这就写。”唐韵一边应声一边往桌边走去。

“铁兄,麻烦你发送告诉你们沙师兄和周副帮主一声,我们一到重庆就去重庆分舵找他们,一起商议。”朱文羽又对一直在旁边的“病脸蜘蛛”铁传英道。

“遵命。”铁传英一抱拳。

“我去见老孙头,和他说一声,明日一早我们便出发。”朱文羽一边说一边朝屋外走去。

“师父,要不要让师娘和明昭明武他们慢一点随后再来?我们先走?”朱文羽唐韵加上张无忌父子各乘一骑,赵敏则和明昭共骑一匹马,一路小跑赶了两天路,才刚赶了一半的路程,明武兄妹几个都有些略显疲色了,朱文羽便问张无忌。

“不用了,没事的,文羽,这点苦都吃不起,还练什么武啊?正好给他们兄妹几个经点风浪,免得从小就娇生惯养的。”一旁的赵敏笑道。

“师兄不用管我们,只管赶路便是。”另一边的明武也道。其实明武明逊兄弟二人平日里练功勤练不辍,底子打得极好,这回只是不太习惯这种赶长路不停地疲倦罢了。

“文羽哥哥,我没事呢,不用不用。”坐在母亲怀中的明昭虽脸现疲倦,精神却是十分兴奋,显是这次出远门对她来说实在是充满新奇,兴致正高呢,嘴上哪会服输?犹自叫道。

“好吧,你们要撑不住就和大哥说一声啊。”

张无忌跑在前边却是一言不发,连头都没回一下,便如没听见几人说话一般。

又赶了两天路,终到了重庆城中,天色已全黑下来,朱文羽忙寻了个客栈住下,招呼着伙计送热水送吃的来,可不待水食送到房中,只见那明武兄妹三人已倒在床上睡着了。

第二日,留着张无忌一家在客栈歇息,朱文羽和唐韵便已急匆匆寻了个正在街上行乞的丐帮弟子,让他带自己去丐帮的重庆分舵去。本来照朱文羽的意思要唐韵也歇着的,可唐韵哪里肯依,死活也跟了过来。

“木头,老鹰!”沙漠和南宫灵果然等在重庆分舵中,一进江东一座破旧的寺庙中,朱文羽一眼便看到了正坐在屋中说话的沙漠南宫灵和周元三人,另还有一人坐在旁边,见朱文羽进来,也一起站起身来。

“臭小子,瞪着这么大的牛眼连人都看不清,见了老叫花连个招呼也不打一个。”周元笑骂道。

“哟,是老叫花啊,咦,你老人家怎么还在这啊?我还以为你早归天了呢。”朱文羽对着周元哪会客气?故作阴阳怪气的腔调拉长声音道。

“我呸!这臭小子,越来越没人话了。”周元哪料到这小子居然会冒出来这么一句招呼的话?一愣神才反应过来,笑骂道。

熟悉的沙漠等人见状哈哈大笑起来,连唐韵也是笑个不住,只有引着朱文羽二人进来的那个丐帮弟子虽知本帮这位周副帮主性子诙谐,但也从未见过这么和人玩笑的,愣在那儿不知说什么好。

“你出去吧。”周元止住笑,朝那丐帮弟子挥挥手,又转头对朱文羽道:“臭小子,你过来,我来引见一下,这位是丐帮重庆分舵的分舵主,‘紫金环’康永彪,康舵主,这位便是这几日我们常提起和臭小子,好像还有个臭名字,叫什么狗屁朱文羽,哈哈。”

“见过朱公子。”那康永彪忙抱拳见礼:“久闻朱公子大名,没想到如此年轻,真是见面更胜闻名,怪不得连帮主都是赞不绝口极力推崇。”

“这臭叫花子,天生和本少爷作对,什么时候都不忘损我两句。”朱文羽笑骂道,却不提自己也是如此,和周元整个臭味相投不相上下,碰到一起就打嘴仗的。朱文羽转身朝“紫金环”康永彪抱拳回礼:“实在不敢当谢老爷子夸赞。康兄幸会,这几日在重庆恐怕得麻烦康兄了。”

“朱公子说哪里话?先不说帮主早有交代,就凭朱公子如此人物,令人钦服,有何吩咐康某也自当尽力而为,绝不敢皱半根眉毛。”那康永彪忙道。

“如此实在是偏劳康兄了。”朱文羽又是一礼。

“好了好了,都是自己人,不用如此客套了,都坐下再说吧。”沙漠笑着招呼道。

“朱兄,你那边如何?见到师父了吗?”待众人坐下,沙漠便问道。

“师父出山了。”朱文羽一句话便已叫沙漠吃惊不已。朱文羽便将自京城分开后的事详细说了一遍,当听到“九曲香“黄金蝶在丹棱县境被张无忌点了穴道后被抓到官府之中,被莫多整治之时,南宫灵和周元都笑了出来,只有沙漠却是恍若未觉地依旧思索不语。

“玛雅被劫了?”听到玛雅被冯恨元从五毒教劫走,沙漠和南宫灵都大吃一惊,齐声叫道。尤其是南宫灵,他曾当面领教过“绝刀”冯恨元的那柄内力浑厚、杀气十足的银刀,心中更是甸甸一沉。

“从朱兄说的来看,冯恨元劫了玛雅目的是为了逼着何红花不脱离天衣盟,而在此事两天前朱兄和张先生刚刚找过何红花,何红花刚决定脱离天衣盟,天衣盟的消息如何能如此灵通?而冯恨元又如何能如此快地找到何红花那里去劫持玛雅?很明显,五毒教内有天衣盟的耳目,给冯恨元通风报信了。不过冯恨元既是逼着何红花不脱离天衣盟,那玛雅也不至于受很大的罪,冯恨元或是天衣盟也许不会轻易为难玛雅的。”沙漠娓娓道。

------------ 第三十一章 师徒情真(9) “嗯,我和冯恨元朝过面,交过手,据我来看,冯恨元虽狠,但却也不失为光明磊落之人,应当不会对一个弱女子下什么狠手。”旁边的南宫灵也点点头。

“呸,什么光明磊落?天衣盟那帮家伙不是人,连老叫花身上的臭虫都不如,灭门案能干,灭人家满门还要对强暴妇女,有些什么好东西?! 要不尽快救出玛雅小丫头,还不知道要受多大罪呢。”丐帮副帮主“铁丐神龙”周元在一旁哂道。他这话一出,朱文羽和唐韵心中又悬了起来,愈加烦躁。

“师叔别把事情想得太坏了,玛雅是被冯恨元劫去的,他是天衣盟的副盟主,未得他点头,玛雅应当不至于受太大的罪。”沙漠连忙阻住周元,续道:“看来天衣盟是以为玛雅对何红花及其紧要,为了玛雅不惜要脱离天衣盟,这才想到以玛雅相胁。眼下最为紧要的是抓紧时间弄明白天衣谷的位置,眼下天衣盟开坛之日在即,玛雅必是被冯恨元劫到天衣谷中去了,这样才能逼着何红花也去天衣谷参加天衣盟的开坛大典。若是我们能早点找到天衣谷,便可从容计较如何救出玛雅。”

“老鹰你们跟的那条船必定也是中途去了天衣谷,这才被跟丢的,根本就没来重庆。那只花蝴蝶说天衣谷在三峡之中,看来是不假了,只是长江三峡从瞿塘峡、巫峡到西陵峡,沿江三四百里,上一次我和韵儿坐船沿江东下,光三峡就足足走了四天,这天衣谷究竟能在何处?总不能一处一处找吧?三峡群山延绵,就是找一年也未必找得完啊。”朱文羽皱眉道。

沙漠摇摇头,也没有好的办法。

“我去找找这重庆的知府秦昌德,看看他这有什么消息没有,实在不行让他派兵找,再找老孙头也借点兵,弄他个几万人马,把个三峡翻个底朝天也得给我翻出来!”朱文羽恨恨道。

“呵呵,朱兄莫急,重庆只是一个知州,又不是大明疆域,按朝廷律令,最多也就两千军马,朱兄就算把整个四川的官军全调来恐怕也不一定有两万人。”沙漠以前在衙门当差,这些自然十分清楚,笑道:“呵呵,这么找不行的,就算行,恐怕时日也来不及。不过找知府大人一趟还是可以的,可以请他帮忙派人到三峡一带的百姓中去打听,看看哪个地方有陌生人出没,便能有些消息。此外,师叔也已安排丐帮弟子在四下打听,只不过重庆多山,三峡更是群山延绵,暂时还没有什么消息回来。”

“如今已是六月二十一,离天衣盟的开坛大典只有十六天了,也不知来不来得及。”南宫灵忧心忡忡道。

“我这就去找秦昌德去。”朱文羽一听,心急火燎地站起来便要走。

“朱兄再稍候片刻,我们再多商量一下。”沙漠止住道。

若是南宫灵多半拦不住朱文羽,但沙漠一直是足智多谋,朱文羽向来十分注意听他的意见,听沙漠一说,朱文羽只得又悻悻地坐了下来:“还有什么?老鹰?”

“还有天衣盟的开坛大典,既是开坛大典,天衣盟中必然好手齐聚,我们也须得广邀帮手才行,朱兄是什么意思?”

“此事我已有安排,我已托丐帮的弟兄,还有老孙头那边,给少林,武当,华山,唐门分别送信,邀他们一起来对付天衣盟,再加上丐帮和我们兄弟几个,还有师父,应该差不多了,别的门派比如峨嵋,泰山等我不熟识,再说也不近,就没叫他们了。”

“嗯,好手应该差不多了,天衣盟也许还有高手我们不知道的,不过有朱兄的师父张先生坐阵,几位掌门亲临的话,也应该够了,我最担心的只是那些屠龙杀手,我们不知道他们有多少人,那些人手底下不弱,又不怕疼不怕死,是很令人头疼的角色,得想个好办法应付才行。”沙漠皱眉道。

在座诸人听到此言也都感棘手,一时不知有什么好的办法。

“恐怕只能靠各派随掌门来的弟子,还有丐帮子弟,此外再调些官军来解决了。”朱文羽皱着眉摇摇头道。

“官军打探消息可以,要对付屠龙杀手还差得远。”沙漠摇摇头道。

“算了算了,管他什么屠龙杀手,反正到时候总有办法。”朱文羽摆摆手站起身来:“我先找重庆知府去,你们先慢慢商量着吧,就十来二十天了,再不去想办法去找天衣谷,还救个屁人啊?对付个屁天衣盟啊?”

“朱兄且勿急。”沙漠也站起身来:“屠龙杀手之事我等慢慢想办法,朱兄先去找知府大人也好,丐帮弟子虽说已在四下打探,却一直没有什么消息,让官军帮帮忙打探一下消息也好。”

“那行,那你们接着商议吧,我和韵儿去重庆知府衙门,韵儿,我们走。”

“羽哥,上次我们在成都时重庆知府秦大人还在孙大人那里述职呢,说不定还没回重庆呢。”唐韵提醒道。

“这……”朱文羽一时没想到这个,一迟疑:“那……那没办法,也跑一趟吧,看看我们这位秦昌德秦大人什么时候能回来,要是搞得少爷我火了,实在不行我就直接拿着金牌去找重庆这边的总兵,直接调兵!”

“我也和朱兄一起去一趟吧。”南宫灵也站起身来。

“木头你去干什么?”

“陪朱兄跑一趟啊,再说也可以在外边转转,看看有什么消息没有,这边有沙兄和周老前辈守着,有什么消息随时都能知道的。”南宫灵微笑道。

“呵呵,好吧,那一起走吧。”朱文羽闻言也是一笑道。

三人一同在街上行走,朱文羽问起自京城分开后的经历,朱文羽道:“那只花蝴蝶说天衣谷在三峡之中,我和韵儿上次沿江东下回京,照我看在西陵峡的可能性不大,西陵峡江水太急,而且也没见着有什么岔道,萧无涯那条货船沿江而上,不太可能中途转到别的水道去。再说就算有别的水道,水急了出入也不方便,天衣盟没这么笨。我看多半就在瞿塘峡和巫峡之中。”

“我和沙兄,还有周老前辈也是如此想。巫峡水流较缓,为了赶上前边天衣盟的船,我们让丐帮的兄弟加快船行,却已经不见了那艘装银子的船,想来那天衣谷应在巫峡沿岸的群山之中。”南宫灵点点头。

“哈哈,木头,咱们兄弟英雄所见略同啊。”朱文羽故作夸张地拍拍南宫灵的肩膀,笑道。

“呵呵。”南宫灵会意一笑。旁边的唐韵也是抿嘴而笑。

问了几个行人,三人终于找到重庆的知府衙门口。只见衙门前的空地上干干净净,两边各有一只石狮张牙舞爪颇为威武,站在门前守卫的四个衙役打扮的差人挎刀而立,神情肃穆,也是威仪十足。

朱文羽掏出名贴,走了过去。

“知府衙门重地,闲人避让!”见朱文羽靠近,其中一人轻喝道。

“还请通报一声,就说锦衣卫副指挥使求见秦大人。”朱文羽在宫中长大,什么场面没见过?知道这些架势都只是吓唬吓唬不知情的百姓,摆摆官架子的,笑嘻嘻地依旧上前,递上名贴。

那个轻喝的衙役接过名贴一看,眼中似乎一丝异样的眼神,脸上却恭恭敬敬道:“小人见过朱大人。禀朱大人,知府大人数日之前往成都述职,尚未回府,还请朱大人见谅。”

“哦。”听到秦昌德果然还未回到重庆,朱文羽一阵失望,只得道:“那秦大人何时才能回来?”

“回朱大人,这个小人不知。”衙役恭恭敬敬道。

“那……敢问重庆府中管军马的总兵是哪一位?”秦昌德没回来朱文羽没办法,眼看着又没多少日子了,耽误不得,看来只好考虑直接动用那块朱元璋给的那块御赐金牌调动官军了。

“回朱大人,重庆府的总兵是万小军万大人。”那衙役依旧是恭恭敬敬道。

“那万总兵住在何处?”

“这个小人也是不知,大人可以去军营打听一下。”

“军营在何处?”看着那衙役不愠不火不紧不慢的样子,朱文羽心里都快冒出火来了,可又挑不出什么毛病,人家可一直都是恭恭敬敬地不缺丝毫礼数。

“回大人,军营在重庆城南一百余里处的万马坪一带。”

“一百余里?”朱文羽倒抽一口凉气,这调兵马看来也得耗费不少日子,且不说调动地方官军并不是这么容易的,还得看别人买不买你的帐,就算能尽快赶到军营,即刻从城南一百多里赶到重庆以北数百里开外的三峡之中,也不是一时半刻便能到的,几十个人可以骑快马,但若是数百上千人,非得列队步行不可,就算不带粮草辎重,也快不到哪去,那些官军可不象江湖中人,多多少少都有些轻功,恐怕十天半月都到不了三峡,还找个屁的天衣谷?

要是这重庆知府秦昌德在的话,把衙门里的衙役派出去,什么差役捕快之类的,总也有一百来号人,再加上出一份告示,令百姓多多提供消息,倒也可行,可如今这秦昌德去成都也还没回来,这倒霉事全堆一起了,朱文羽这头都大了。

没奈何,朱文羽三人只好从知府衙门退了回来。

“怎么办?”朱文羽颓然地问南宫灵,却见南宫灵也是紧锁眉头,显然也是一时并无好的计较。

“走吧走吧,先回去再说,看看丐帮那边有什么新消息。”朱文羽无可奈何地摆摆手道。

三人刚离开知府衙门,正在大街转角之处,只听见后边衙门口一阵骚动,朱文羽回头一看,只见有几顶轿子从那边的街上直朝衙门口而来,而知府衙门的那四个衙役已是小跑着迎着轿子而去。

“秦昌德回来了?”朱文羽猛然醒悟。

“说不定真是。”唐韵也看出架势来了,惊喜道。

“我找他去!”朱文羽抬腿便要往回走。

“羽哥,等等,别人刚从成都千里迢迢回来,还没下轿子就去找他,有点不合适吧?”唐韵一把扯住朱文羽。

“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老子是钦差!看他能放出个什么屁来?!”朱文羽愤然道。不过脚下却是不由得站住了。他朱文羽并非莽撞之人,这么着急匆匆地去找秦昌德,又是要他配合替自己办差,虽然自己顶着个钦差帽子,也确实有些不近人情,朱文羽在宫中混久了,官场上的勾当可是一清二楚,随便什么事都有无数种说法,真要得罪了小人,别人能拿出一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拖着不替你办,就算表面上答应了,心里不痛快,捣点小乱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还说不出来,拿他没办法,就算比他高上十八级都没用,甚至有时候连洪武皇帝朱元璋都曾碰过自己臣子的软钉子,却也无可奈何,人家说的全在理上,反驳不得。更何况此时朱文羽虽然手里有钦差金牌,但毕竟和地方知府并无上下统属关系,若是不讲些人情世故,人家想不理你就不理你,你一点办法也没有。这种事情还是不要如此冒失的为好。

“唐姑娘说得没错,大不了等半个时辰再去找他。”南宫灵也在一旁劝道。

三人便无话地站在街角,看着那几顶轿子在知府衙门口停下来,那四个衙役围在轿旁,其中一个将轿帘掀开,只见一个胖乎乎的穿着寻常士绅服饰的人走了下来,抬头看了看衙门门楣上“重庆府”三个大字的牌子,抬脚便往里走。

“朱兄!”朱文羽突听旁边南宫灵沉声叫道。

“嗯?”朱文羽头也不回应了一声,依旧看着十余丈外的那几顶轿子。

“朱兄!”南宫灵又叫道。

“怎么?”朱文羽突觉南宫灵的声音似乎和平常有些异样,有些奇怪,回头一看,只见南宫灵脸色凝重,旁边的唐韵也是沉默不语。

“秦昌德便是冯恨元!”南宫灵一句话把朱文羽一下弄了个差点灵魂出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由自主地回了一声:“什么?”

“重庆知府秦昌德便是天衣盟副盟主冯恨元!”南宫灵的声音很低,很沉,却是一字一字十分清楚。

朱文羽终于弄明白不是自己听错了,但这消息实在是太出意外了,喃喃道:“这……这怎么可能?”

“确然是他!”南宫灵很重的点点头。

朱文羽又转头看看唐韵,唐韵也是不说话,点点头。唐韵曾在成都蒋家大宅被天衣盟抓住时见过冯恨元,自然也认了出来。

“秦昌德?冯恨元?”这天差地远的两个人居然会是同一个人,朱文羽实在是一时不能相信,但心中突然想起曾是宫中侍卫第一队的领队,“残月钩魂”张千山竟也是天衣盟的好手,便醒悟过来,天衣盟能混进宫中,为什么不能混在官场之中?上次他不也是怀疑乐山的知府刘世成和天衣盟有关吗?只不过后来顾不上,又很久没有此人的什么消息,朱文羽都快忘却了。但秦昌德身为朝廷一介地方知府,而且是重庆这么一个重镇的知府,论官阶,重庆知府比那乐山,襄阳的知府还大上半级,只比孙昌旭低上半级而已,实是重庆这块地面的封疆大吏,这样的人居然会是天衣盟中如此重要的人物,这也太出人意料了。

朱文羽心思电转,原来有很多事也有些想通了,为何当时自己和唐韵路过重庆时,在重庆城南玄坛庙狮子山下的观音庙前,会有蒙古武士和西域喇嘛公然到处游玩。虽说大明建朝已有近二十年,但前元残暴,中原百姓对于蒙古人却仍是有深深的反感,只不过大多时不愿去多有寻衅而已,但几个蒙古人如此大胆地在重庆地面上行走游玩,却也是有些异数,实是胆大得有些出奇。再者,喇嘛是西域那边的佛门弟子,与中原的寺庙大不相同,虽说四川靠近西域,川西地界也时常见到喇嘛庙,但重庆在川东,喇嘛已是极少看到,上次竟然也有几个喇嘛好手围攻自己和唐韵,而且听那“血刀绝命”杜风的口气,似乎还是天衣盟重要的客人,他便已有些感觉,总觉得这天衣盟和重庆地面有着一些说不清的关联,此时听南宫灵一说,这重庆知州秦昌德便是天衣盟的副盟主,那么这一切疑问都已有了很好的解释,看来这重庆府便是天衣盟的老巢了,也难怪天衣盟的总坛天衣谷会在这重庆境内,有土皇帝做后台,天衣盟在这里自然是如鱼得水了。

转念一想,既然秦昌德便是“绝刀”冯恨元,便是天衣盟的副盟主,自己再去找他要他派人派兵替自己去找什么天衣谷也就没有任何意义了,他朱文羽是天衣盟的死对头,冯恨元不可能不知道,没有人那么傻地去引狼入室,自己只能另外想办法,而且自己想的办法还须得小心这个秦昌德,不,是“绝刀”冯恨元从中捣乱。“走,回分舵去!”朱文羽一扬手,领先调头便走。

南宫灵和唐韵连忙跟上。

“什么?重庆知府就是冯恨元?!”沙漠和周元听到这消息都禁不住噌地一声从地上站了起来。

“是啊,谁想到秦昌德就是冯恨元这王八蛋?”朱文羽悻悻道:“这还是木头和韵儿认出来的,要不然,就他那胖得象猪肥得流油的猪样,打死少爷我也想不到他竟然会是冯恨元。”

“这么说官府那边是指望不上了,找天衣谷的事就得另想办法了。”还是沙漠心细,不像朱文羽那般只顾骂着痛快,很快便想到此事的后果。“丐帮的弟兄们一直还没有什么消息,得赶快再想办法。”

“那能有什么办法?这么多丐帮弟子都找不到那个该死的天衣谷,再过两天就真的只能往三峡那边赶直接去碰碰运气了,要不然真的来不及了。”用不上官府的力量,时间又紧,朱文羽心中真个有些慌了,天衣盟开坛不开坛他倒并不怎么在乎,赶不上大不了以后慢慢对付天衣盟,有的是时间,不怕他能跑到天上去,可如今问题是玛雅落在他们手中,还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虽说老鹰和赵姨都觉得冯恨元不会拿他怎么样,但毕竟晚一天就多受一天罪,朱文羽真有些慌了。

“对了,冯恨元在这,玛雅肯定也在!”朱文羽突然想起来,蹭地一下站了起来。

“这很难说。”沙漠缓缓摇了摇头:“冯恨元虽说是这重庆知府,但也不太可能把整个知府衙门的人都变成他天衣盟的属下,这样容易走漏风声,于天衣盟不利,最多也就是几个心腹入了天衣盟,再加上利用知府的乌纱帽调动和利用衙门里的人手。若是如此,他不可能明目张胆地把一个大姑娘关在衙门里,照我看多半还是他自己回知府衙门,却把玛雅藏在隐密之处或是送到天衣谷中去了,总之想来是不会留在这官府衙门里边的。”

“是啊,羽哥,刚才我们在衙门口也只看见一顶轿子,别的人不是走路便是骑马,没看到有玛雅妹妹啊,羽哥?”唐韵也在一边附和道。

朱文羽心知沙漠说得十分有理,泄气地颓然道:“那怎么办?总不能在这死等吧?”

“既是知道秦昌德就是冯恨元,朱兄,我们便加派人手盯住知府衙门,无论是谁进出,全都紧盯上去,打听清楚他们去了什么地方,干什么了,如今天衣盟开坛之日已近,冯恨元不可能不和天衣谷那边互通声气,只要我们跟上他派回天衣谷的人,就能顺藤摸瓜找到天衣谷!”

“这倒是个办法。”旁边的“铁丐神龙”周元也道。

“师叔,如此一来,恐怕丐帮在重庆的人手便不够了,还望师叔恩准令周围几个县的丐帮弟子俱到重庆会合,齐听号令。”沙漠转头对周元道。

“你这臭小子,倒支派起师叔来了?呵呵。”周元大约是看到气氛沉闷,故意开了句玩笑,哪知朱沙唐和南宫几人俱是神色凝重,根本没有一丝笑意,不禁不好意思地摸摸头,讪讪一笑,猛地抬头,似是四下找人般地高叫道:“康永彪!康永彪!你小子死哪去了?这臭小子!”

“属下在!”那康永彪也不知从哪冒了出来,还略喘着些粗气。

“听到没有?把重庆府中的丐帮弟子全数调出来找天衣谷去!”周元怪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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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副帮主,已经尽数调来了,也就只有这么两百多号人,能派的都派出去了,连只鸟也没剩下了。”康永彪露出个苦瓜脸:“副帮主也知道,如今大明初建,百姓安居,许多原来的无袋丐帮弟子大都回乡了,连一二袋的也回了不少。丐帮帮规是来去听便,好多人本就是因为战乱背井离乡地才入了丐帮,为的是有个照应,大明建朝二十年,除了疆界一带,中原算是平安的了,谁还想离乡四处讨饭啊?最多的时候丐帮弟子遍天下,人数上百万,如今全加起来也就只有那么可怜的二三十万了,我又不会生小叫花子,哪来那么多人啊?”

“……”周元眼一瞪,一下被康永彪噎得说不出话来。

“呵呵,这倒也是。”朱文羽恍然。不过马上又愁了起来:“那怎么办?”

“还有,朱公子,刚接到河南那边的分舵传来的消息,说是少林寺的大光头……少林寺的方丈木云大师托丐帮要找朱公子,说是请朱公子到重庆会合。”康永彪大约是觉得木云是朱文羽朋友,连忙改口。

“哦?木云大师?他收到我的书信了?这么快?”朱文羽讶道。

“这个我也不知道。”康永彪摇摇头。

“木云大师有没有说在重庆哪里会合?”朱文羽急问道。

“消息里也没说,这帮秃……这帮和尚抠到家了,连字都舍不得多写几个。”康永彪还是摇摇头。

“这倒是可以让丐帮弟子留意一下方丈大师来重庆了没有,有的话即刻通知朱兄就行。”沙漠在一边道。

“应该没这么快。”朱文羽算算日子,摇摇头道。

“那就暂时等几天,乘机找找天衣谷,至少方丈大师肯定是收到朱兄的书信了,说不定武当华山和唐门的人也会陆续都来重庆的,朱兄先耐心在重庆等等,打探消息的事让师叔和我来安排。”沙漠道。

“小猴儿,这事急不来的,再等几天,我叫康永彪准备吃的去。”周元难得说句正经的话。

“不吃了,我得回客栈去。”

“干嘛?小屁猴儿?几天不见倒是上脸了啊?还嫌我们丐帮的饭不干净不成?当年……”周元一瞪眼。

“臭老叫花你少罗嗦!”朱文羽见诸事不顺,没心思和周元玩笑,没好气地道:“要是平日看我不把你丐帮吃穷了!我师父师娘还在客栈等着呢!谁来陪你这臭叫花子吃饭?先掏一万两银子出来我再考虑考虑!”

“呵呵,臭小子,美得你。”周元嘿嘿一笑:“不过说的也是。好了好了,那你臭小子赶紧滚回去陪你师父去吧,这回咱们丐帮兄弟们这么多人替你跑腿,回头你可怎么着也得拿几万两银子出来给咱们这帮弟兄喝两顿稀饭哈。”

“喝金子呢?两顿稀饭要几万两银子,也不怕噎死!呵呵,亏不了丐帮的兄弟们,只不过就臭老叫花你嘛,嘿嘿,最多也就给你两个鸡屁股吃就完了。”朱文羽嘿嘿一笑。

“臭小子,没良心的,忘恩负义!”周元笑骂道。

“好了好了,天色也见黑了,朱兄还是赶紧回客栈去吧,师父师娘还等着你呢。”沙漠见这一老一少斗嘴胡闹得没个玩,忙插嘴道。

“嗯,那我们回去了,老鹰,我们就住在通达客栈,有什么消息即刻告我一声。”朱文羽一边说一边朝外走,一招手:“韵儿,我们回吧。”

“明白,朱兄。”后边的沙漠接口道。

“这臭小子,滚吧滚吧,呵呵。”周元还在后边笑道。

出了门唐韵还在偷偷窃笑,朱文羽讶道:“韵儿你笑啥?”

“我笑你和周老爷子两个,整个就是两个冤家,不斗嘴好像就不舒服一样。”唐韵一边说一边笑。

“呵呵,这臭老叫花,算是我认识得很早的江湖人物,第一次出京城去山东路上就认识了。这家伙,一天到晚没人和他斗嘴他就皮痒痒,越骂越来劲,嘴里满口胡柴,不过为人倒还精细,不是那种脑子真糊涂的人。”朱文羽呵呵一笑。

“我看你们两个都是活宝。”唐韵抿嘴笑道。

“呵呵,办事归办事,斗几句嘴开心开心不也是挺好的吗?我最烦那种成天板着脸的人,就像燕王那样的,不自在。”

“木头也不是成天板着脸吗?”

“木头他不一样,他那不是板着脸,是天生长那样,又不是故意板着。再说是兄弟,我也习惯了,不过你别看木头说话少,要真冒出一句话来,能叫你哭笑不得。”朱文羽笑道。

“倒也是。”唐韵回想一下,点点头称是。

两人一边说一边走,很快就回到通达客栈。张无忌和明武明逊兄弟都待在客栈之中,赵敏却被张明昭缠得没法给拖到街上玩去了,张明昭一直住在深山之中,小小孩儿家的如何忍得住?每年出山去丹棱镇上的两趟是她平日里最盼望最开心的日子,可毕竟时间太短。这一次出远门,可是乐疯了,朱文羽和唐韵一出客栈,她便缠着母亲非得要到街上去玩,又是撒娇又是赖皮还硬生生挤出好些眼泪来,赵敏被她缠得没法,见张无忌并不吭声,似乎也没有十分不允,便也就被明照死拉硬拽地拖出客栈,上街去了。

其实赵敏和张无忌夫妻二十余年,也并非怕张无忌,只是赵敏爱夫至深,不忍令张无忌不开心,再加上隐居以来,也常常自省以往当郡主之时的有些性子也确实有些任性,得好好收敛收敛,故总是十分尊重张无忌的意见。要不然凭她当年蒙古郡主的身份地位和性子,绿柳庄困住张无忌,武当山上喝令方东白砍下张无忌的手臂,又设计让张无忌偷去假药,再后来陪着张无忌到灵蛇岛,最后也为了张无忌情愿与父兄决裂,哪一件事不是干脆利落地随着自己性子来?反倒是张无忌处事瞻前顾后的犹豫不决,不像赵敏那般果决。可情爱这东西实是奇妙得紧,自赵敏一缕情丝牢牢系在张无忌身上,便如变了性子一般,自隐居后,许多日常之事便常常有意十分尊重张无忌的意思,有时张无忌遇事犹豫不决时赵敏还故意引着丈夫的想法,令他做出决定,却又丝毫不露痕迹,似乎完全是张无忌自己决定的一般,如此良苦用心,也只因赵敏对张无忌的一份深爱罢了。

见赵敏和张明昭还未回来,朱文羽也未多想,只是问了一句,便将今日出门去丐帮重庆分舵得来的消息原原本本和张无忌说起,张无忌性子本就柔和,又是隐居二十年,几乎有些不通世务了,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只好点点头道:“那也只好先等等丐帮的消息了。”

不一会天色已全黑了下来,却还不见赵敏母女二人回转,张无忌也有些坐不住了,一会又到窗前看看外头的街上,脸上虽仍是平静如恒,但朱文羽和唐韵却知他也有些心焦妻女。

张无忌从窗前回到屋中凳子上坐下,突地一睁眼,看了一下窗外,眼光一扫,又扫到坐在墙边的朱文羽脸上,两人微微会心一笑,张无忌和朱文羽二人何等功力?已听清楚了街上明昭那稚嫩高亮的小嗓子。

“师娘和明昭回来了。”朱文羽开口道。

“哦?在哪?在哪?”唐韵无二人功力,还未听出来,闻言一站而起,忙冲到窗前朝街上去看,明武明逊两兄弟也显是有些心急了,也是跑到窗来伸出头来看,却哪里看到母亲和妹妹的身影?

不一会,便听到客栈楼下的嘈杂声中传来明昭的小嗓门:“就是那个老和尚不讲理嘛!撞了人就这么算了?”

“好了好了,人家都赔礼了,再说也没伤着人,你别瞎闹了好不好?多什么事啊?再这样下次不带你出门了!尽给我惹事!”赵敏吓唬道。

“本来就是那个光头和尚不对,撞了别人,还不知道有没有撞伤呢,赔个礼就完了?怎么也得带着人家去看看郎中啊。”明昭叫道。

“你还没完了你?”赵敏烦道:“那个和尚撞的是别人又不是撞的你,被撞的人都说没事了,你还非得要这要那多什么事?”母女二人一边说一边朝楼上走。

“爹爹爹爹。”一上楼,张明昭已一下冲进屋来,扑到张无忌怀中:“爹爹你说,你说,那个老和尚撞了人,把别人都撞倒在地上了,连看都没看就走了,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事啊?你说呢?爹爹。”

“就你多事,前头和尚是没停,可后面的那个老和尚的不是把人家扶起来了吗?也赔礼了,那个被撞的人也说没事了,你偏偏多什么事啊?”赵敏骂道。

“别急别急,慢慢说。”张无忌轻轻拍拍女儿的后背,示意妻子坐下歇会,明武连忙过来替母亲倒了一杯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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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白天的时候刚听重庆分舵的分舵主“紫金环”康永彪说起少林方丈木云大师之事,朱文羽对“和尚”二字十分敏感,忙问道:“是什么样的和尚?”

“先是个老和尚把一个挑担的人撞倒了,谁知道那个老和尚不但没扶,连停都没停就走了,我在旁边看了都气坏了,有这么不讲理的和尚吗?不过后边和他一起的另外一个老和尚倒是把那个撞倒的人扶起来了,也赔礼了,我就是气不过,撞了人就跑,什么人嘛,是吧?文羽哥哥。”明昭嘟着小嘴还是不服气道。

“这小丫头,就是多管闲事,人家一伙的扶起来了,也赔礼了,那也就是了,多大的事啊?再说关你什么事?你还非得要去找前边那个老和尚干嘛?”赵敏真是被这个淘气包气得够呛。

“我是问那个和尚长什么模样?”朱文羽问道。

“和尚当然就是光头了啊,有什么两样?”明昭眼中的和尚似乎都是一个模样,小脑瓜里还是想着撞人的事:“哪有这么不讲理的?和尚就是没一个好东西!不过后边那个老和尚倒还行。”原来赵敏平日里偶尔将她和张无忌以前一些旧事当成故事讲给明昭听,虽将少林武当之类的江湖名号隐去了,但毕竟也提到了以往有几个恶和尚如何带着一堆人逼死了一位大侠和他的妻子,又如何与那位大侠的儿子为难等等,那位大侠自然指的便是张无忌的父亲母亲,武当七侠中的五侠“铁划银钩”张翠山和妻子天鹰教教主“白眉鹰王”殷天正之女殷素素了。明昭虽然并不知赵敏所说的那位大侠竟然便是自己的亲爷爷,但小小心目中自然对光头和尚并没有多少好感,此时自然而然就冒出“和尚没有一个好东西”这么一句话来。

“前头撞人的是个老和尚,六七十岁年纪,暗红脸色,似乎还瞎了一只眼睛,行色匆匆,撞了人也不知道赔个礼,胡子都一把了,火性还这么大,也不知道念了一辈子的经有什么用,也难怪小丫头生气,我都要看不过去了,哪有个出家人的样子?”旁边赵敏笑道:“不过他后边跟着的那个和尚倒是把人给扶起来了,不过比前一个小些,大概五六十岁上下,微胖,脸色偏黑。”赵敏毕竟早年久走江湖,几句话便交代得清清楚楚,不像明昭一味的说却很难让人听明白:“怎么了?文羽?那些和尚有什么不对?”

“没什么,这阵子可能少林寺的那些光头们要来重庆,一起会合了去对付天衣盟。”朱文羽一听明显那个扶人的和尚都不是少林方丈木云大师,也不是菩提院首座木雨大师,木云他们几个木字辈的僧人也还不到六七十岁,更不是前边那个老光头了。再说自己六月十五刚给木云写的书信,想来少林寺的人也不可能来得这么快,心想着也许只是重庆本地寺院的和尚不讲理,也不以为意,随口道。

“嗯,证渡空圆,木延铁神,才二十年,少林寺已换了两代方丈了,真是够快的。”赵敏点点头道。她当年奉蒙古皇帝之命对付中原武林,自然对中原各大门派的底细清清楚楚,对执掌中原武林牛耳的少林寺更可说是了如指掌,当年与张无忌当明教教主之时,少林寺方丈乃是空字辈的空闻,“见闻智性”四大神僧江湖驰名,空见因受化名圆真的“混元霹雳手”成昆之骗,被张无忌的义父,“金毛狮王”谢逊一十三招七伤拳生生打死,掀起多少江湖波折,后来谢逊得报大仇,皈依佛门,入少林寺拜在空闻的师叔渡厄名下,与少林方丈空闻平辈。空字辈之下是圆字辈,成昆混入少林寺中,法名便叫“圆真”,此外还有圆音、圆业、圆心等人,圆字辈之下方才是木字辈,如今的少林方丈是木云大师,自然是至少已换过了两代少林方丈了,短短二十年便换了两代,也算是十分快的了,赵敏这才有此语。

“我倒是听丐帮的谢老爷子说起过,说是少林寺的上代掌门圆恕大师只当了三年的方丈便死了,这木云当少林住持已有很多年了。”朱文羽顺口道。

“圆恕?没听说过。”赵敏摇摇头:“明昭,别缠着你爹爹了,去告诉老板一声,就说让他们把饭送到屋里来。”

“我去。”明逊丢下一句话,一溜烟已跑出门外。

第二日朱文羽和唐韵又往重庆分舵转了一圈,仍是什么消息也没有,连素来什么事都是随随便便吊儿郎当的朱文羽都心中暗急有些坐立不安了,却也只得耐下心来等着消息,又不敢随便自己动身去找那该死的天衣谷,万一出去了联系不便,自己又没找对地方,反而坏事。张无忌依旧在客栈中自己看书,赵敏却又被明昭缠着上街玩去了,这回连明武明逊兄弟也被明昭拉着走了,重庆府在四川算是比较大的州府,比之成都也是差不了几分,三兄妹跟着母亲一路逛着,朱文羽出门前又特意让唐韵塞给赵敏几张银票,赵敏大家出身,虽说过了几十年苦日子,但内心中对于银钱仍然是看得很淡,也不推辞客气,出了门给三个儿女买吃的买玩的,明昭自是玩疯了,就连素来沉稳颇有父风的张明武张明逊也是玩得兴致盎然。

到得第二日晚上,朱文羽突然想到虽说沙漠已安排丐帮弟子盯着冯恨元那边的重庆知府衙门,但毕竟只是守株待兔的笨办法,若是又像原来夜探魏国公府一般偷听一把,说不定也能听到些什么消息。虽说上次在魏国公府上了那尤管家的大当,差点千里迢迢跑到成都把命送在那“如意神剑”余世雄的手中,不过不管怎么说,这样夜探一遭毕竟还是能打探出些消息的,如今与其这样漫无目的地等着,还不如主动一点去探探,大不了也就是空跑一趟而已。想到这个,朱文羽和师父一说,张无忌也只是淡淡说一声:“韵儿就别去了,你一个人去吧。”便不再置可否。朱文羽心知师父是担心有凶险,自己武功应该是不怕,实在碰上什么事打不过也逃得了,可加上唐韵便难说了。唐韵自然是百个不乐意,只是经赵敏一顿劝说,也总算安下心来。

朱文羽换上黑衣夜行装束,从客房窗户腾身而出,认准方向便朝那知州衙门而去,虽是月色朗朗,但身形迅捷,也只能看到他如一只大鸟般从一座连着一座的房顶掠过。

重庆多山,并不似中原腹地处的那般一马平川,民房也大多依山而建,许多时候朱文羽不得不从屋顶掠身而下,爬过几道阶梯,转过几道街角,虽说也使上了轻功,却也比之白日里走路快不了多少,借着月色下民房的阴影,奔出一顿饭工夫才到得那知州衙门外。

那衙门的墙足有一丈来高,黑黑的墙瓦盖在白白的院墙上,比之旁边的民居大有不同,多出几分威严的味道。朱文羽四下看了看,四周人行稀少,各家各户都只见一个个亮着烛灯的窗户。朱文羽脚下一跺,脚尖在墙上一点,身形已如大鹏般腾起,悄无声息地翻上了知府衙门的墙头,伸出头来朝里边望望,只见里边大部分屋子都黑漆漆的,只有几间屋子亮着灯,几个下人模样的来来去去进屋出屋,却静悄悄的没什么声息。

朱文羽从墙头翻下,躲在墙底阴暗之处,正不知从何下手,忽听得近处有人走动,同时传出话声:“万捕头来了吗?”

“回师爷,万捕头已到了,正在前厅等着呢。”有人应声道。

“嗯,告诉他,我这就来。”

“是,师爷。”

朱文羽虽没真正坐过衙门当过官,洪武皇帝朱元璋给他这顶锦衣卫副指挥使的帽子戴着也只是为了行事方便,但毕竟身在官场,知道这师爷一般都是当官的心腹,参与衙门里不少重要事务,替着老爷办事,或是出些主意,当当智囊,在衙门中可说是半个主子的地位。此时一听这说话的是个师爷,心念一转,或许能从这师爷身上打探出些什么消息。而且他一听这师爷说话,中气不足,显是从未练过什么武功,从他身上打探消息自然比从冯恨元这一流高手身上打探容易得多。心念及此,便放轻脚步,悄悄跟了上去。

只见那个瘦瘦的师爷从屋中踱出,手拿着个烟袋,一边吸几口一边朝前院走去,朱文羽放轻脚步跟上。这个师爷没练过武功,自然根本听不出朱文羽这一流高手的脚步之声,丝毫不觉地继续往前走。

师爷走入前院的厅中,朱文羽选了个僻静的窗户,无声无息地在窗纸上捅了个小小的窟窿,朝里看去,只见一个四十来岁捕头打扮的人正坐在椅中,见师爷进屋,连忙站起身来,恭恭敬敬抱拳行礼道:“邵师爷。”师爷并非进行官吏,万捕头自然不用下跪行礼。

“嗯,万捕头来了?坐,坐坐。”那姓邵的师爷一摆烟袋,自顾自地坐下。那万捕头也小心坐下。

“万捕头,今天找你来,是大人有件事交代下来,让万捕头去办。”邵师爷开口道。

“请师爷吩咐。”万捕头站起身来,躬身道。

“大人有令,令你暗中追查一个人,姓朱名文羽,此人乃是一名江洋大盗,假冒朝廷锦衣卫和圣上钦差,已来我重庆欲图生事……”邵师爷吸了口烟慢吞吞道。

朱文羽在一旁听着都不由得啼笑皆非,万料不到听到的居然会是这么一段话,自己堂堂锦衣卫的副指挥使,身上还揣着当今圣上洪武皇帝朱元璋亲赐的金牌,在这位邵师爷嘴里居然成了江洋大盗?居然还是假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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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身有武功,而且怕消息走漏怕民心不稳,故令你暗中差人查探此人行踪,一有消息立即禀报大人。”邵师爷续道。

“遵命。但不知可有此人的图形画像?”那万捕头抱拳道。

“没有,不过守门的小路见过此人,万捕头可以问问他。”

“是。不知大人可在府中?关于涪陵县万家集百姓群殴致死案有些事小人想向大人面禀。”

“大人今日出门公干去了,说是至少要一个月才能回来,府里有什么事交由我来主持。涪陵的事万捕头看着办就是,总之是令双方都心服才好,这是大人素来十分看重的。”

“是,师爷。”万捕头脸上的神情变得更为恭敬了。

“还有别的事吗?”屋中一时静了下来,只听到邵师爷吸水烟袋咕噜咕噜的声音。过了好一会邵师爷才出声道。

“小人没了。”万捕头连忙抱拳躬身道。

“哦,那你去吧,好生替大人办差。”邵师爷挥挥手道。

“遵命,那……小人下去了?”

“去吧。”邵师爷挥挥手,继续抽他的水烟。

朱文羽心思一转,待万捕头出得堂去走远,见那邵师爷依旧悠闲地在堂中吸着烟袋,瞅瞅四下无人,一个闪身,已是快如闪电地从门口闯入,身形极速,还未等那邵师爷察觉,手指疾点,已是封住邵师爷周身六处大穴,连着哑穴一并点了,邵师爷顿时手足动弹不得,一只手还拿着燃媒,左手托着水烟袋,只不过嘴巴刚离开烟嘴,半低着僵在半空,只能看到朱文羽的两条腿,连抬起来看朱文羽的脸都做不到。

“师爷不用惊慌,在下有几个问题向师爷请教一下便走,不想惊动他人,还望师爷见谅。”朱文羽制住邵师爷,看着他那僵着的怪样子,轻声一笑道。

“要是师爷不愿意看到有人受伤害,那就还请师爷不要大声声张,不知行不行?”朱文羽续道,团团一看,竟然在旁边的座位上悠闲坐了下来。

那邵师爷半晌不语,朱文羽略等一会见毫无声息,微感奇怪,略一想,不禁怪自己疏忽:“呵呵,想起来了,你动不了也说不了话,没法回话。这样吧,如果师爷答应不声张,就眨眨眼睛。”

朱文羽坐的地方虽说看不到邵师爷的眼神,邵师爷也看不到他,但朱文羽却能从侧面看到邵师爷的眼角,只见那师爷不住眨眼,自是答应了。“呵呵,多谢师爷了,不过我只是问几个问题罢了,只能委屈一下师爷了。”说罢朱文羽手一拂,已解开了邵师爷的哑穴。

“请问阁下是谁?”那邵师爷问道,颇出朱文羽的意料之外,那邵师爷说话十分沉稳,一点也没有被吓坏的感觉。

“呵呵,我就是方才师爷交代万捕头要抓的朱文羽。”朱文羽呵呵一笑。

“原来是你!你想如何?”邵师爷并未显出十分惊慌的口气。

“呵呵,你不是说我是江洋大盗吗?你不怕我杀了你?”朱文羽轻笑道。

“我知道你是江洋大盗,要杀我只是一句话的事,不过像你这种恶人,作恶多端,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你要动手只管动手,我邵洪要皱一皱眉头就不算英雄好汉!”邵师爷的口气十分强硬。

朱文羽未料到这邵师爷居然会这么回答,一怔,声音一板道:“谁作恶多端了?你们秦昌德才是江洋大盗!暗杀朝廷命官,残害百姓,行刺皇上,他才是个无恶不作的江洋大盗!”嘴上虽这么说,心里却差点笑出声来,朱文羽知道自己说的都是实话,可这么说出来十足十地像是在戏台上做戏时唱的戏文,不由得他不觉得好笑。

“胡说!我们大人爱民如子!”那邵师爷的脸陡地胀得通红:“这五年多来,大人为官清正廉明两袖清风,为重庆百姓尽心尽力,差点累得吐血,百姓安居乐业,重庆府内哪个百姓不爱戴哪个百姓不敬服?你杀了我可以,但却绝不许你如此侮辱我们大人!”

“嗯?”朱文羽颇为意外,一是未料到这个姓邵的师爷骨气还不软,二是更未料到这个天衣盟的副盟主冯恨元,不,应该说是重庆知府秦昌德秦大人竟在这位师爷心中有如此地位,这么说来若非这个邵师爷狡言相诈便是这位冯恨元虽是天衣盟的盟主,却同时又是一个爱民如子的好官清官了。朱文羽一时有些糊涂了。“秦昌德会是个好官?”朱文羽自言自语道。

“你要不信,你到这重庆府里随便找个百姓问问!我们大人是大明朝里最好的清官!”邵师爷虽是手脚僵在那不能动弹,但口气中却是显得十分气愤,似乎秦昌德在他心中已成了一个不可亵渎的偶像,憎恨朱文羽为何要诋毁偶像的清名。

“呵呵,好好好,就算他是个好官吧,方才听你说他出门去了,去哪了?”朱文羽无可奈何,笑道。

“我为何要告诉你?你是江洋大盗,意欲不利于我们大人,我邵洪就算死了也绝不会让你伤我们大人一根寒毛!”邵师爷毫不迟疑道。

“你有种!”朱文羽倒是不信邪了,顺手便点了那邵师爷的麻痒穴:“我看你骨头到底有多硬?非得要替那个混帐王八蛋这么卖命!”

那邵洪顿时全身上下有如百万只蚂蚁在爬,酸痒难当,偏偏手脚又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只能干撑着,那个难受劲就不用说了。当年“雷霆剑客”南宫雷教朱文羽一些初级的点穴法之时,朱文羽天性喜欢新奇,也试着点了自己一下,只觉又麻又痒的实在难受,结果也就坚持了一口茶工夫便撑不住了,赶快自己将穴解开,不敢再试。邵洪只是个师爷,从未学过武功,手脚又被点了穴道僵在那里丝毫不能动弹,比之当年朱文羽所受的更是难受了十倍不止,只见他眼神发直,脸色惨白,嘴唇微微哆嗦,面目狰狞,全身不住微微颤抖,豆大的汗珠子从额头渗出来,连话都已说不出来。

过了好一会,朱文羽解开邵洪的麻痒穴,笑道:“怎么样?说不说?要不要再来一次?”

“你要害……害我们秦大……大……大人。”邵洪的声音已见嘶哑,结结巴巴道:“我……我邵……邵洪就算……就算死了也不会告诉你的,你别做梦!”说到最后才略略通顺一些。

“嘿?你……”朱文羽也没招了,他知道这种滋味,真要他再给邵洪来一次,那还真是硬不下这心肠来:“我倒是不明白了,这秦昌德给你什么好处?你这么为他?”

“你这狗贼!秦大人一心为了百姓,老百姓好不容易有个这样的好官,为何你们这些狗贼就这么不放过他?非要和大人作对?你们还有没有良心?!讲不讲天理?!你就不怕重庆的老百姓指着你的鼻子把你骂死?把你撕碎了?”邵洪恨恨地道,犹自在呼呼喘气。

“看来这个冯恨元当这个重庆知州当得还是可以了?”朱文羽心中的想法已是有些动摇:“要不然这个姓邵的也不会这么维护于他。可他是冯恨元啊,天衣盟的副盟主啊。”朱文羽心中实在是很难将犯下无数灭门惨案的天衣盟与邵洪嘴里说的这位一心为民的重庆知州秦昌德秦大人联系在一起。

不过不管怎么说,朱文羽心中对这个叫邵洪的师爷咬牙不屈的硬骨头还是颇有些敬重的,本来朱文羽自己便不是个好勇斗狠之人,方才连再点邵洪一次麻痒穴都硬不下心肠,这时候便更不用说要如何整治邵洪了,不过反正总之是冯恨元走了,没在这府中,而且还“至少要一个月才能回来”,十之八九是回天衣谷参加那个见鬼的什么开坛大典去了,像这种机密事那个冯恨元未必便会告诉邵洪这个当师爷的,除非他们是天衣盟一窝子的人。不过照朱文羽看来,眼前这个邵洪未必便是天衣盟中人,否则凭他方才胀红着脸振振有词的样子,若说是有意装出来的,那也太会演戏了,连朱文羽也上了当,须知朱文羽自小在宫中,看多了群臣在洪武皇帝朱元璋面前那些虚情假义的笑脸和忠心,早就学会了看透表面的功夫。

“好好好,算你狠,行了吧?”朱文羽无可奈何地笑道,并指点了几点,解开邵洪的周身穴道:“等你那位秦大人回来替我带个话,就说我朱文羽来拜见过副盟主,这总行吧?”

------------ 第三十二章 群雄齐聚(4) 邵洪只觉手脚微微一麻,又好像变回了自己身上,不禁活动活动手脚,抬起头来狠狠盯了一眼朱文羽,正色道:“多谢了。邵某不知道你说的什么副盟主是什么东西,不过我一定原话带给我们大人。只不过邵某有言在先,虽说你放开我,不过你是盗我是官,水火不相容,大人吩咐下来,我照样还是要布置捕快抓你,莫谓邵某言之不渝!”

“呵呵,我知道我知道,放你就放你,你倒是叫捕快来抓抓我试试。”朱文羽呵呵一笑:“好了,打扰了,师爷,朱某告辞了。”一边说一边双手抱拳一辑。

“不送!”邵洪看也不看朱文羽,干脆地微一抱拳。

朱文羽微微一笑,出得堂来,脚尖一点,身形已是窜上屋顶,在夜幕中闪身而去。

却见那师爷邵洪见朱文羽身形不见,突地回到桌前,取出纸笔,手上急挥,不过半顿饭工夫,一张朱文羽栩栩如生的画像跃然纸上。邵洪退后半步,略一端详,上前将笔一放,叫道:“来人!有请万捕头!”

却说朱文羽回到通达客栈,这回夜探重庆知府衙门,虽说除了知道冯恨元确实没在府上之外,没打听出什么别的有用的消息,不过朱文羽似乎心情还不错,没有什么失望的感觉。回到客栈,张无忌和唐韵等人都还未睡,只是明昭兄妹三人已睡了。朱文羽便将经过一五一十原原本本地说给张无忌和赵敏听,张无忌一听,也没多说什么,只说了一句:“嗯,都睡吧。”赵敏却是在一旁多问一句:“文羽,你真觉得那个师爷没说假话?”

“看起来不太像啊?”朱文羽本来是并不怀疑这个的,不过听赵敏这么一问,却又有些犹疑起来。

“呵呵,其实这事真的假的倒也没什么要紧的。”赵敏呵呵一笑:“不过文羽你以后须得记住了,凡事多动动脑子,多长几个心眼,别让人一招苍鹰搏兔的就把个奸雄当好汉,睁着两只大眼睛就是看不出来,叫人骗个结结实实还不知道。”说罢似笑非笑地瞄了张无忌一眼,最后还加了一句:“是吧?无忌?”

赵敏说的自然是当年她和张无忌第一次跑到金花婆婆,也就是明教四大法王之一的紫衫龙王黛绮丝的灵蛇岛上的事,当日看见那陈友谅在谢逊刀下嘴里说着豪言壮语,手上却摆个苍鹰搏兔的架式,意欲在谢逊不肯相饶之时将蛛儿和同来的一个丐帮长老当挡箭牌,自己再设法脱逃。赵敏当时一眼就看穿那陈友谅阴险狡诈,是个奸雄的角色,张无忌却是被陈友谅嘴里几句话所骗,还真以为他是个仁侠好义之人。这些都是二十多年前的旧事了,朱文羽哪里会知道其中端的?不过看赵敏说这话时的样子他也明白,这话分明是说给师父听的,说不定是师父师娘以前的旧事,师娘有意扯上的。朱文羽自小在宫中,洪武皇帝朱元璋虽说后宫嫔妃不多,又有马皇后管着,但这种不咸不淡的说话在宫中女人之间是司空见惯的,朱文羽听到后来都是心中雪亮,知道这种话真个是计较不得的,此时哪会去深究师娘这话的意思?便只是嘻着脸顺口应了一句:“知道了,师娘。”旁边的张无忌却是恍若未闻,并未搭话。

朱文羽却不知道,到了晚上,张无忌在床上略有些责怪地问赵敏:“敏妹,这回出门你怎么老提些以前的旧事?都二十多年了,你还放在心上?”

“嘻嘻,无忌。”赵敏嘻嘻一笑:“咱们以前住在山里,逍遥自在的,也不和江湖中人扯上什么瓜葛,自然都不打紧。不过这次出来了,免不了碰上些事的,我只是想提醒你,记着些以前吃过的亏,别老这么老实让人骗。”

张无忌自然不会因为赵敏几句话心生嫌隙,听赵敏这么一说,顿时语塞,半晌才微微摇头叹道:“这次把事办完我们还是早点回丹棱去吧。”

“呵呵,你呀,还是太老实。唉,我赵敏命里怎么就摊上你这么个猪头,还是个大魔头,大淫贼。”话虽是这么说,赵敏眼中却是满含着柔柔的温馨笑意。

“好了,不说了,睡吧,敏妹,被子盖好了。”张无忌淡淡一笑,将被子往上扯了扯道。

“不嘛,抱抱。”赵敏嘟着嘴,被窝里身子却已凑了过来。

到了第三日上,朱文羽心想急也没用,索性不赶早了,不紧不慢用过早饭,叫上唐韵,不慌不忙踱着闲步朝江东那座破庙而去,路上还居然有闲心给唐韵买了一朵头花戴上。

二人刚近重庆分舵门口,只见那分舵主“紫金环”康永彪正急匆匆地往外走,差点和正在进门的朱文羽撞个正着。

“老康,你干嘛呢?这么着急上火的,赶着投胎啊?”朱文羽笑道。几日下来,朱文羽也算摸清了这位分舵主的脾气,诙谐胡闹和老叫花“铁丐神龙”周元有得一拼,若是再加上朱文羽三个人凑一块儿,那简直就是当年的魏蜀吴三国大战,旁边的唐韵沙漠根本插不上嘴去,至于南宫灵本就不是话多的人,更是知趣地在一边一声不吭,只是微笑着看这三人插科打诨地胡闹。

“哦,朱公子啊,你可总算来了,正要去找你呢。”康永彪一见,喜道。

“天衣谷有消息了?”朱文羽一喜。

“不是,是少林方丈大师来了。”康永彪摇摇头。

“木云大师来了?”朱文羽惊喜道,忙不迭叫道:“走走走,让开让开,进去进去。”说着便抢步往那破庙里走。

果然,庙中围着火堆坐着的南宫灵沙漠和周元三人正陪着三个和尚说话,仔细一看,那正和周元说话的不是少林寺的方丈木云大师却是谁?另外两人却是木雨大师和另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和尚。

“方丈大师,木雨大师,你们怎么都来了?我估摸着你们收到书信再到重庆还得要七八天呢。”朱文羽惊喜道。

“阿弥陀佛,老纳等六月十三收到邀贴后仔细商议,便赶来了,本来还想着如何通知朱公子呢,想不到朱公子也在重庆。如此便更好了。阿弥陀佛。”木云站起身来,朝着朱文羽合什道。

朱文羽听着莫名其妙:“怎么?大师不是接到在下的书信才赶来的吗?”

“朱公子有书信给老纳?”木云也糊涂了:“这却未曾收到,我等六月十六便离寺来此了。”

“我是六月十五写的书信,十六要丐帮弟子飞鸽传书到少林的,半天之内绝对不可能从成都送到少林寺中,看来方丈是未曾收到在下的书信了。”

“阿弥陀佛,老纳确实未曾收到公子书信,却不知公子写信给老纳所为何事?”木云合什道。

“那方丈大师是收到谁的书信赶来重庆的?”朱文羽想不出还有谁会告诉少林方丈赶来重庆。

“阿弥陀佛,老纳收到的是天衣盟的邀贴,邀老纳来重庆天衣谷参加天衣盟的天坛大典。阿弥陀佛。”

“天衣盟?给大师的邀贴?”朱文羽大出意外:“大师请坐,还请方丈大师再仔细说说。”

“阿弥陀佛,正是如此。”木云坐下,合什续道:“多谢公子。照老纳想来,天衣盟既是邀了老纳,恐怕武当也不可免,其他中原武林各派掌门大约都收到了邀贴。本来少林寺为佛门,佛门弟子以修禅养性为要,忌好勇斗狠,不与武林纷争,历来武林同道所办的盛会少林寺都极少参与,上代方丈圆恕大师便终生未出少林寺一步。只是这天衣盟与少林木叶师兄之死有莫大干系,而先听公子所言,天衣盟之事可谓关乎整个武林,关乎天下百姓气运的大事,老纳与木雨木苦几位师弟商议再三,几位师弟尽皆觉着还是来一趟为好,便留下木苦木证几位师弟留在寺中,老纳和一位前辈师叔,还有木雨师弟领了十八位二代弟子来了,阿弥陀佛。”

“方丈大师是说天衣盟给大师发了邀贴去参加天衣盟的天坛大典?那邀贴中应当说明了天衣谷在何处吧?”沙漠在一旁问道。

“随信还有一张地图,画的正是天衣谷地路径,是在巫峡神女峰旁的山中,水路可从神女峰北边二十余里处的一条岔道进去。”木云道。

“有图就好办,咱们就不用像没头的苍蝇一样乱找了。”朱文羽大喜,抢言道。

“那方丈大师住在何处?”沙漠心思缜密,句句都问在关键之处。

“阿弥陀佛,老纳等都住在城南玄坛庙狮子山下的观音庙,老纳和木雨师弟来会朱公子,师叔和十几位弟子都还留在观音庙中。”木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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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听到“观音庙”三字,朱文羽一愣,上回来重庆之时自己曾和唐韵一起去过观音庙游玩,也正是在那里和那些喇嘛起了些小冲突,结果被“血刀绝命”杜风看到,安排圈套,令唐韵手臂折断,自己也险些丧命,若非祖江生舍命跳下江去从水中对付杜风等人的船,自己恐怕还真的就此了帐,葬身在那朝天门外的江中。一时想起祖江生来,心中涌起一丝伤感。

“方丈师兄因上次身受重伤未愈,此次天衣盟之事又是干系太大,方丈师兄特意请了一位静心潜修的师叔出山。”旁边的木雨补充道。

“那少林寺岂不空了?”朱文羽讶道。少林寺木字辈武功最高的木叶死了,木空被害,木灵逃了,木云重伤,也就木雨顶点用,别的木松木苦木修武功并不非常出色,可说是大伤元气,木云将木雨带出来,还拉了一个师叔也出来了,少林寺的高手可说是倾巢而出,自然寺中力量单薄。

“阿弥陀佛,空即是空,不空也空,阿弥陀佛。”木云口吟佛号道。

“后山静心潜修的前辈师叔还有四五位,方丈大师除了请圆音师叔出山外,还请了圆业、圆欲几位师叔暂时在寺中镇守,以防天衣盟乘虚而入,阿弥陀佛。”木雨也合什道。

“哦,那还差不多。”朱文羽算是放下心来。旁边的周元沙漠也是恍然,这少林寺号称中原武林第一大派,执掌武林牛耳上千年,绝非浪得虚名,每一代都有许多武功出色的弟子,现下少林方丈乃是木字辈,但依然有上一代圆字辈许多高手隐在寺中潜修,等闲之下绝不露面,可说是一股极大的暗藏实力,任何觊觎少林寺的人若是只看到表面上的木字辈高手,自以为少林寺仅这些木字辈僧人在撑门面,必会在那些隐在寺中潜修佛法和少林绝技的前辈高僧面前碰个头破血流铩羽而归。

“那方丈大师和别的门派掌门人联系上没有?”沙漠在一旁一边听一边沉思,突插言道。

“阿弥陀佛,老纳来重庆已有两日,已见到峨嵋派的静风师太,还有泰山派的清坤道长。”

“武当派的青峰道长来了没有?”朱文羽插嘴道。

“阿弥陀佛,倒是未听到有青峰道长的消息。”木云摇摇头。

“如果如方丈大师所说,天衣盟给中原武林各大门派都发了邀贴的话,青峰道长不会不来,而且也应该是来重庆了。”沙漠在一旁道:“若是真来了,青峰道长乃武当掌门,有可能借宿在重庆的哪处道观之中,只要把重庆的道观找一遍必可找到。”

“他娘的,冯恨元跑了,重庆的官军我调不动,要不然就重庆府中的三千兵马,有一百个道观也能翻个底朝天。”朱文羽恨恨道。

“呵呵,朱兄莫急,天衣谷的地方既然已经知道了,那丐帮的那些兄弟们也可以叫回来了,这么多丐帮弟子,还怕找不着一个青峰道长?”沙漠笑道。

“呵呵,是,这还不是坛子里的乌……”朱文羽一句话未完,突然醒悟把这武当派掌门青峰道长比成坛子里的乌龟实在是不敬之极,连忙住口,讪讪一笑。

在座的哪一个不明白朱文羽话中之意?只不过都是一堆的老江湖,连唐韵都走过几年江湖了,这种容易得罪人的话自然谁也不会去说破或是拿着说笑,只当没听见罢了。

“方丈大师远来辛苦,还是早些回去休息,青峰掌门那边由丐帮去联系,大师在观音庙中静候消息便可。”周元岔开话题。

“就是,大师还是先回去吧,有什么事我即刻到观音庙去找大师就行。”朱文羽也道。

“阿弥陀佛,既是如此,老纳等就先回去了,静候朱公子和周帮主的佳音了。阿弥陀佛。”木云站起身来,合什道。木雨和那中年僧人也站了起来。

“大师慢走。”在少林方丈面前,周元毕竟得表现出一个丐帮副帮主的身份,自然不会像和朱文羽斗嘴时的混样,关乎丐帮的脸面,江湖礼数一点都不缺。

“阿弥陀佛,周帮主请留步,朱公子留步。”木云合什行礼,领着木雨等人出门而去。

将木云等人送出庙门,朱文羽和周元回到庙中,只见沙漠并未跟着出门,仍是坐在火堆旁,若有所思地拨弄着柴火。

“老鹰,呵呵,发什么呆呢?”有了天衣谷的地方,又有少林派来助阵,朱文羽的心情十分不错。

“天衣盟为何要邀请各大门派参加他们的开坛大典?”沙漠似在自言自语。

“喜欢热闹呗,这有什么奇怪的?”朱文羽一撇嘴道。

“一般一些小门小派要开坛,都会邀些武林朋友观礼凑凑热闹壮壮门面的,这倒是武林中的常例。只不过像这回天衣盟这样遍邀少林武当这样的武林大派的倒也少见,一般的这些名门大派的倒也很少去捧这种场子。”周元也点点头。

“若是别的门派还说得过去。”沙漠缓缓地摇摇头:“但对天衣盟却不然。听朱兄说天衣盟在武当山差点把武当派弄个天翻地覆,在朝廷里又暗害朝廷中人,而且在各地作下这么多灭门血案,极易引起武林公愤。弄个不好整个中原武林都是他天衣盟的对头。这种情形之下,天衣盟居然还敢向中原武林各大门派下邀贴邀请来观礼,把这些对头都拉到一起来,他们想干什么?难道他们有本事能同时对付各大门派的围攻,不怕搅了他们的开坛大典?若是没有,为何偏要如此?给自己找麻烦?若是真有这个本事,凭的又是什么?就凭杜风冯恨元余世雄还有那些屠龙杀手?”

沙漠一番话听得朱文羽和周元南宫灵一呆,他们几个谁也未想这么深,可转念一想,都觉沙漠说得有理,对天衣盟此举也是十分不解,找不到什么理由。

“他们……”朱文羽思索半晌,依旧想不出个头绪,皱着眉摇摇头:“他们……整个一帮疯子,谁知道他们想干什么?”

“天衣盟里定然还有暗藏的高手。”周元肯定道。

“肯定是。”朱文羽连忙点头:“那个尤管家的武功就极高,若是再多十来个这样的人,恐怕中原武林名门大派的人全来了他们也不怕。”

“那种武功极高的高手毕竟少数,最多也就两三个,绝不可能冒出十来个出来。不过那些屠龙杀手也让人伤脑筋,武功虽然还不到一流,但不怕疼不怕死的,也是极难应付,若是有那么三五百人的屠龙杀手,一场混战,各大门派还真不一定应付得了。”沙漠沉思道。

“三五百人?屠龙杀手?不至于吧?”周元惊道。

“我这只是打个比方,师叔,就算有那么七八十个也够我们应付的了,再多还真是对付不了的。那些屠龙杀手,再想想办法吧。”沙漠一边说一边依旧在拨弄着柴火。

“看来这次开坛大典还真没那么简单。”朱文羽点点头:“天衣盟肯定不会傻得自找苦头吃,肯定隐藏了不少实力。”

“朱兄,令师张先生会不会去天衣谷?”沙漠突然问道。

“没听师父说起过。”朱文羽摇摇头,看看旁边的唐韵,唐韵也是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如果有可能的话,最好能请张先生也跑一趟,若是没事,便由咱们应付,若是真有什么事,有张先生在,也一定可以镇得住局面。”沙漠道。

“嗯,我和师父说说,看他去不去。不过老鹰,咱们是不是有些太小心了?”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先有准备总比到时候措手不及的好。”

“行,我今天回去就说。”朱文羽点点头。

“羽哥,你陪我去一趟枇杷山那边。”从重庆分舵出来,唐韵突对朱文羽道。

“怎么?”

“枇杷山下边有个步云斋,是唐家的产业,我得去问问爹爹到底收到咱们的信没有。”

“重庆也有唐家的产业?”朱文羽奇道。

“好多地方都有唐家的产业,一是为了赚些钱贴补门里,二来也为打探江湖动静,中原还少些,有些是和别人合股做的生意。上次开封府的‘大刀’王五王老爷子就是爹爹的老交情,还合伙开了家绸缎铺。在四川就几乎大的地方都有唐家的产业,像自贡眉山重庆这些地方,都有。重庆这边是一个远房的堂哥主持的,做鞋袜买卖。”

“哦。”朱文羽这才明白唐门以一姓之家挤身于中原武林名门正派,绝非浪得虚名,不但每一代都有一大批的高手弟子,更重要的是树大根深,数百年的基业积攒下来的实力,虽说未曾出过多少能领袖武林的绝代高手,但也不是任何一个小门小派便能轻易撼动根基惹得起的,若真说起来,就算是少林武当这样的名门大派要来对付唐门,恐怕也得弄个两败俱伤。木云大师正是知道这些,才在上次木叶大师暴亡之事上慎之又慎,不愿轻易与唐门起正面冲突,而宁愿让自己这个无名小卒来当和事佬,虽说也是看在自己朝廷背景的身份和那块御赐金牌的面子上,但又何尝不是因为与唐门冲突实在是一件极为不智之事?

------------ 第三十二章 群雄齐聚(6) “别发呆了,走吧走吧。”唐韵扯着朱文羽便朝前走。

枇杷山离朝天门码头不远,两人边走边说话,很快就到了枇杷山下,找到那步云斋,唐韵扯着朱文羽一把就冲到店里去。

“公子,小姐,来买鞋?小店的鞋在重庆府可是大大有名,连知府衙门的人都来照顾小店的生意呢,公子小姐想要什么样的?小的给您挑?”小二点头哈腰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

“小二哥,我找你们掌柜的。”唐韵大大咧咧道。

“小姐找我们掌柜的有什么事?要是买东西小的给您老好好挑挑就成,小店有上好的绣花鞋,苏绣湘绣的都有,都是好针线,绣出的花就跟滴着水一样。”小二老练地应付着。

“五湖四海唐人在,百紫千红万世开。”唐韵吟出两句诗来。

却见那小二的脸色倏地一收,已从那种略带些虚假的满堆的灿烂笑容一下转成了十分肃穆的神情,声音也变得恭敬,一抱拳:“小姐请内堂说话。”说罢身一侧,手一让。

唐韵扯了扯朱文羽,正要朝里走,只见门外又进来一人,那小二脸色又是一变,瞬息之间那笑容又堆满了脸上:“哟,这不是赵公子吗?快请屋里坐。”突地又低声道:“小姐请自进去,大哥在后堂。”未待唐韵回话,已是向进屋的那人迎上去:“公子爷,您订的两双鞋都弄好了,小的这就取来。您这边请,这边请,先喝口茶,小的这就给公子爷取去。”

唐韵拉着朱文羽穿过中堂,转过几道回廊,来到后院,突见一个小二模样之人站在后院廊下,见二人进来,忙抬手止住道:“公子,小姐,请稍候片刻,小的即刻去通报一声。”

“还报什么报?”唐韵扯着朱文羽便往里走。

“小姐,此处私宅,还望小姐自重。”那小二手脚倒是很快,显是练过武功,伸手便欲拦住朱唐二人。

“你走开!我找十四哥!”唐韵伸手便要去格那小二的手臂。

只见那小二手一缩,身子一侧,左手伸指便点向唐韵的手肘穴道,口中却道:“小姐,再如此莫怪小的无礼了。”

“灰娃子,住手!”从内堂传来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那小二闻言突地收招,退后两步,照朱文羽看来,那个叫灰娃子的年青人武功寻常,比之唐韵也是略有不如,但至少也可支持十招开外,而且动作干脆利落,多练几年,说不定比唐韵如今的武功还要更高些。

只见内堂中缓缓走出一个清瘦的中年男子,四五十岁模样,一袭青色长衫,脸上眼睛眯着,堆着一脸的笑,活脱脱一个生意人,看见唐韵,笑道:“我道是谁这么横,原来是咱们家大小姐。”

“十四哥,你这手下非得拦着我,你得替我作主!”唐韵一声“十四哥”把朱文羽吓一跳,看眼前这位中年男子比之唐延雄也小不了多少,比唐韵称之为“大哥”的“剑雨飘香”唐剑也是明显大出一截,居然会是唐韵的“十四哥”?原来唐门在川中数百年,繁衍生息,旁枝甚多,唐韵说这是他的远房堂哥,年龄相差甚大的事也是寻常得紧,朱文羽的印象中小的时候乡里有一个望族,据说是前宋的大官出身,也是几百号人,整个镇子上大多是亲威,论起辈份来,爷爷辈的还在流鼻涕,孙子辈却已经七老八十胡子一大把了,这种事也是司空见惯的,想到此朱文羽也是释然。

“明明是你无礼在先,不等人家通报就硬闯,就算杀了你人家也是应当的。”另一十分熟悉的声音从内堂传来,里边又踱出一个人来,朱文羽一看,吓一大跳,出来的居然正是唐家堡的堡主,唐韵的父亲,“两步风”唐延雄!

“爹,你怎么来了?”唐韵大喜过望。一下扑到爹爹身边,扯着唐延雄的胳膊就晃。此时不是在川中唐家堡,没这么多规矩,又是许久不见父亲,唐韵便显得随意许多。

“你还说!老是这么冒冒失失的,迟早要吃大亏的。”唐延雄一板脸道。

“见过堡主。”朱文羽上前一抱拳。

“文羽也来了?呵呵,里边请。”唐延雄呵呵一笑,手一摆,领头向内堂走去。

“爹,你怎么来重庆了?接到女儿的书信了?”到内堂互相见过礼,几人刚一坐下,唐韵便问道。

“没有,我来重庆六七天了,你的信送到唐门,门主又飞传到这儿来了,我在你十四哥刚才正看你的信呢。”唐延雄爱怜地看了看女儿,含笑道。

“那你来重庆干嘛来了?这么巧?我和羽哥也正想请爹爹来重庆呢。”

“是不是因为天衣盟开坛之事?”朱文羽估摸着唐延雄也像少林木云大师一般收到了天衣盟的邀贴。天衣盟既然邀了少林武当,近在咫尺的唐门没有理由没有接到邀约。

“开坛?什么开坛?”唐延雄愕然道。

“爹爹还不知道?天衣盟七月初七在天衣谷举行开坛大典,还邀了不少武林中人,连少林方丈大师也接到了邀贴呢。”唐韵快嘴道。

“开坛大典?天衣盟?还给木云大师下了邀贴?”唐延雄颇为意外。

“那堡主来重庆是?……”朱文羽问道。

“这事说来话长。门中有两个弟子在重庆山中采药,正好碰上两个人居然在深山中对一个猎户人家施暴,杀了猎户一家,而且还强暴奸杀了猎户家的十四岁的女儿。那两个弟子愤而出手,谁知那两个人武功十分不弱,虽然杀了一个,另一个也负伤而逃,但我们两个弟子也都受重伤,好不容易挨出山来,有一个支撑不住也死了。听那弟子说那两个贼子自称是天衣盟的屠龙卫队,还说一定要回来报仇的。我听说此事,觉得事情不小,又事关天衣盟,不能大意,所以就来重庆了,来了好几天了,一直住在这里。”

“天衣盟的屠龙杀手?重庆的山里?”朱文羽喃喃道。

“禀堡主,门中有飞鸽传书。”正在此时,堂外方才那个伸手欲挡唐韵的叫灰娃子的年青人走了进来一抱拳道。

“快拿进来。”唐韵的十四哥唐飞忙道。

“是,大哥。”那灰娃子一转身,似是有意无意地看了唐韵一眼,唐韵也朝他一瞪,嘴一努。那灰娃子一笑,快步出得门去,不过片刻,便捧着一只十分健硕的鸽子进来。

唐延雄接过鸽子,取下缠在脚上的小竹筒,将鸽子递还给灰娃子,从竹筒内用针挑出一小块帛绢来,一看,笑道:“这天衣盟果真胆子不小,居然还真给门主也下了贴子。”说罢将帛绢递给旁边的朱文羽。

朱文羽接过一看,却正是抄录的一份邀贴,想来原本是写在纸上,唐门中为了用飞鸽传书,抄录到绢帛之上,给在重庆的唐延雄送了过来。

“奶奶也会来吗?”唐韵看过帛绢,抬头问父亲。

“这信上没说,门主年事已高,轻易不会出远门。门主将这贴子传给我,意思自然是要我跑一趟了。”唐延雄道。

“那太好了,我正担心这个呢。”唐韵喜道。

“小丫头你担心啥子?”

“羽哥和沙漠他们商量,天衣盟到处树敌,这次居然敢遍邀武林各大门派来参加他们的开坛大典,不怕把对头都凑到一起,肯定有什么鬼把戏,我想来想去,天衣盟肯定是要使出下毒之类的手段,才可能同时对付这么多高手。我正想着要是爹爹来了,就不怕他们下什么毒了。”

朱文羽闻言一惊,方才在丐帮的重庆分舵里,他和沙漠总想不通为何天衣盟这一次如此胆大,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章程来,却没有想到下毒这上头,没想到唐韵一个大家小姐,似乎大大咧咧地没什么心机,居然也能想到这一层。

朱文羽却忘了唐韵出身唐门世家,唐门自古以来以毒药和暗器驰名江湖,据说唐门中的绝顶高手施毒用毒的手法已不输于当年天下五绝中的“西毒”欧阳锋,唐韵想到天衣盟会有下毒的可能实在是件寻常不过之事。

------------ 第三十二章 群雄齐聚(7) “嗯,这倒是不可不防。”唐延雄沉吟道:“只不过想在不知不觉之间毒倒这么多武林高手,却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不管怎么说,还是有所准备的好。韵儿,文羽,天衣盟还邀了哪些人?”

“现在只知道木云大师收到邀贴赶来了,您这边也收到了,我估摸着恐怕中原武林各大门派恐怕都收到了天衣盟的邀贴。”朱文羽道。

“怪不得总觉得近来这重庆地面上的各派武林人物突然多了起来,我还以为是上次咱们和天衣盟的冲突引来的呢,心里还想着和别的门派无干,不应该有这么大动静啊。想不到全是天衣盟邀来,都冲着天衣盟来的。”旁边的唐飞笑道。

“不知还来了些什么人。”

“城北的青云观新来了几十个道士,可能是武当派的。”唐飞道。

“肯定是青峰道长他们。”唐韵喜道。

“还有城南的祥云客栈,也住了七八个武林中人,却不知是哪个门派的。”唐飞摇摇头。

“禀大哥,已打探清楚了,是华山派的,领头的是华山派掌门,‘凌峰剑雨’祝未风。”一直侍立在侧的灰娃子抱拳躬身道。

“祝掌门也来了。”朱文羽点点头:“算起来都不是收到我的书信,全是收到天衣盟的邀贴来的。还有什么人来了?”

“零星的还有几个武林中人,但没打听到是哪个门派的。”灰娃子摇摇头。

“按理恒山、泰山、峨嵋、点苍各派也应收到邀贴的,他们来人没有?”唐延雄问道。

“回堡主,没看到这些门派的人。”灰娃子又摇摇头。

“离七月初七还有近十二天,就算三峡远,从这儿去花上三四天,也还有七八来天,来得及,兴许他们都还没到呢,呵呵,不急。”朱文羽呵呵一笑。

“嗯,那就再等等看吧。文羽,这次去天衣盟的开坛大典,你有什么打算?”唐延雄换个话题。

“呵呵,这还能有什么打算?本来就是去捣蛋的,怎么捣蛋怎么弄呗,总之是让天衣盟吃点苦头,能整个端了才是最合适的,嘿嘿。”朱文羽鬼鬼地一笑。

“不是这样。”唐延雄摇摇头道:“中原武林来这么多人,少林武当各大门派都来了,人多手杂,总不能都各自为战,天衣盟是地头蛇占了地利人多,若是不好好筹划,只有吃亏的份。”

“这我倒是没想过。”朱文羽挠挠头道。

“按说这回这领头之人几是相当于武林盟主一类的角色,自古以来文无第一武无第二,须得是是在武林中德高望重之人方才压得住场面,号令群雄,这也只有少林方丈木云大师担当得起。只不过木云大师是出家人,视名利如粪土,恐怕不一定肯当这个盟主,到时若是要你来当,文羽,你不可推辞,应承下来便是。”

“啊?我?怎么会?怎么可能?堡主说笑了,我一个后辈,再怎么样也轮不到我啊。”朱文羽讪讪一笑。

“并非说笑,文羽,你武功既高,又是朝廷中人,并非哪门哪派的弟子,反倒容易让各派放心,照我看木云大师多半会推你为首一起对付天衣盟,一来免得自己人起了纷争,二来也有让朝廷放心的意思,你若不答应,各门各派争起来,不用说对付天衣盟,恐怕自己人就得打起来。”

“这……这我也压不住啊,这些掌门啊帮主什么的……”朱文羽想起来原来木云和丐帮的谢非都曾提起过他以他为首,还说什么“甘附骥尾”之类的话,当时听着也当是说笑而已,没真正往心里去,此时听唐延雄如此郑重地说出这话来,顿时有些头大,他自小在内宫长大,见的世面倒不少,不至于怕什么大场面,恐怕就算让他当个什么王爷他也只当是玩闹,他犯愁的是自己逍遥调皮惯了,打打闹闹还行,但要肩负起统领群雄的重担,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统领”,不知道该怎么“当头”,心里实在是发虚得紧。

“你如今还算是朝廷中人,武林中人再怎么着对你也会有些顾忌的,不会过于驳你的面子。”唐延雄摇摇头道:“如今有少林武当两大门派都在后边撑你的腰,要是再算上唐门和丐帮,相信反对的人就算有也不会太多,只要你自己不是极力推辞就行了。”唐延雄续道。

“……好吧,我……试试……”朱文羽本来还待推辞,听唐延雄这么一说,不禁哑口无言,只得无奈地点点头:“可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啊。”

“这倒不妨事,只要你答应下来便行,至于如何安排之事,有木云大师,青峰道长和谢帮主他们一起出出主意,一人计短,数人计长,总能安排好的。”唐延雄安慰道。

“哦,好吧。”朱文羽倒不怎么在意木云谢非他们,倒是唐延雄的话让他突然想起沙漠来,有沙漠在后边出主意,什么事不好办?想及此心中顿时安定下来,突又想起一事:“对了,堡主,我师父也出山了,一起来重庆了。”

“张教主?”唐延雄一惊,喜道:“那就太好了,张教主绝世武功,天下不作第二人想,有他在,可说咱们如虎添翼,要对付天衣盟就更没什么问题了。”

“不过师父没说要去天衣谷。”朱文羽为难道。

唐延雄一愣,略一沉吟,又道:“张先生世外高人,不愿沾惹江湖恩怨,倒也不可勉强,若是张先生真的不愿意去文羽你也不用强求,还是听凭张先生自己的意思罢。”

从步云斋出来,天色已是全黑,朱唐二人只得往回走。

“韵儿,以前还真是小看你了。”

“怎么了?羽哥?”

“我和老鹰木头都没想到天衣盟会下毒的可能,你都想到了,不错。”

“嘻,这有什么?没想到吧?嘻嘻。”唐韵得意地笑道。

“不过有你爹爹出马,肯定就没问题了。”朱文羽点点头。

“不过也难说,要是我八叔帮着天衣盟,那就麻烦了,八叔在门里用毒是最厉害的,连爹爹都比不上。”唐韵的眉头又锁了起来。

“呵呵,又不是比试谁下毒厉害,你爹就算用毒比不上唐延楚,可肯定知道他下毒的手法,提醒大伙儿多加小心,别着了天衣盟的道儿,也就是了。”朱文羽一笑。

“说的也是。”唐韵偏着头想想,觉着有理,展颜也是一笑。

两人回到客栈,早晨便被明昭扯着上街去逛的赵敏母子几人都回来了,奇怪的倒是张无忌不在,连赵敏也说不好他上哪去了。朱文羽略微说了说白日里的事,过不多会张无忌也回来了,又说了一遍,张无忌也不多言,各人洗洗便都睡了。

第二日一早朱文羽便叫上唐韵往城北的青云观而去,果真武当掌门青峰道长正在观中,一聊才知道青峰也正是收到天衣盟的邀贴,带了铁风等几个得意弟子赶来,正着人寻朱文羽呢。

“张师叔也来了?”青峰一听朱文羽说师父张无忌也来了重庆,大喜过望:“张师叔如今正在何处?贫道须得前去拜见方是。”

朱文羽一听头都大了,忙道:“我师父说他不见外人。”

“张师叔乃本门师叔,贫道前去拜见乃是正礼,绝非外人,还望朱师弟成全。”青峰说着站起身来,冲着朱文羽一辑手躬身一礼。

朱文羽见青峰一下子又把“师弟”两个字搬了出来,更是头大,忙道:“这……不瞒道长说,我这会还得去一下城南的祥云客栈,华山派祝掌门也来了。”

“既是如此,却不知张师叔现在何处?朱师弟自管先忙,贫道自去拜见张师叔便是。”看来这青峰是不见不休了,这时候哪还会在意什么华山派祝掌门?依旧坚持道。

“在……师父住在……通达客栈。”朱文羽被逼得没法,只好颇为不甘地说了出来。

“那朱师弟自去祥云客栈,贫道这就去通达客栈拜见张师叔。”这青峰心切,已是站起身来,作势便要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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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朱唐二人自外头回到通达客栈,只见屋中铁风等三个铁字辈弟子正跪在屋中,青峰站在旁边,师父张无忌却并不在屋中,只有师娘赵敏坐在那里,明昭拉着赵敏的手站在一边,眼睛却是滴溜溜地望着青峰和那几个跪着的武当弟子。

“赵师婶。”青峰看起来年纪比赵敏还大,却口称师婶,实是有些滑稽的味道,但听青峰说话的口气,却是十分郑重,并无半点说笑之意:“即算是张师叔当过明教教主,但他也是本门五师叔祖之子,乃嫡传的武当门下,如何能说并非武当中人?如今武当派门楣暗淡,派中并无出色弟子,难道张师叔就忍心看到我开派祖师昆阳真人手创的武当派如此一厥不振吗?真要如此,师侄就算到九泉之下也无颜以对本派各位祖师啊。”说到此青峰已是脸涨得通红,语带感叹,跪在地上的铁风等人更是又齐齐磕下头去。

“道长,你说得没错,外子确是武当翠山公之子,但方才我确实也已说过了,外子当年是入了明教,并未入武当派。武当派若是有事,我夫妻二人能伸手时自然会伸手以助一臂之力,但掌门之位实是难当,外子虽当过明教教主,但那也是赶鸭子上架,其实难以担此重任,力所不能及,更不要说武当掌门之重位了。说句不好听的话,外子武功虽然也许比道长略高,但若论执掌门户,实是难及道长。若是真叫他当掌门,不但帮不了武当派,恐怕还会适得其反。我夫妻二人隐居已久,早已不问江湖世事,实是难以从命。”

“师婶此言差矣,当年张师叔武功高绝,连几位师叔祖都比不上,天底下恐怕也只有本门开山祖师爷才能胜得了他,张师叔当上明教教主,明教顿时从一个邪魔外道的门派一跃成了领兵反元的先锋,多少江湖英雄俱都对张师叔心仪不已,甘附骥尾,追随张师叔,如此雄材大略,如何能说力不能及?如今武当人才凋零,门户渐趋式微,如此下去如何能再号称中原武林的泰山北斗?祖师爷创下的基业岂不是要败在师侄这不成器的弟子手中?令师侄无颜见列位祖师于地下,张师叔又于心何忍?今日师侄还暂慑武当掌门之位,难曲其膝,难道张师叔赵师婶非得要让师侄磕头相求不可吗?”青峰越说越是语带哽咽,眼中热泪欲滴。

“道长万不可如此……”赵敏忙站起身来,防备青峰真的跪下去。方才青峰求恳,赵敏怕张无忌心软,将他打发到另一个屋去了,自己来应付青峰,但若是青峰以武当掌门的身份真个在屋中一跪,在隔壁屋子的张无忌听到定是不顾一切冲过来答应,自己的一番苦心就白费了。

“道长,我师父隐居在山里二十年,刚过些逍遥快活日子,你就非得让他又不得安生吗?要是我我也不肯答应啊。道长你就算了吧,别为难我师父了。”朱文羽在一旁帮腔道。

“朱师弟,你也替我劝劝张师叔。”青峰转过身来又对朱文羽道:“你上次到武当山也看到了,门中出了不肖弟子,与天衣盟勾结欲夺掌门之位,正因派中无出色弟子,才致以宵小横行,武当派的基业,祖师爷和当年名震江湖的‘武当七侠’创下的基业,差点就毁于一旦,这些你都看在眼里的。青峰不肯让这掌门之位,只因灵月灵尘等人心术不正,青峰岂是贪恋名利之人?若是张师叔答允,青峰情愿即刻让出掌门之位,只望张师叔能率武当门下数百弟子光大武当门楣,重振武当雄风啊。若是真叫武当派如此没落,不但青峰,就算朱师弟你,恐怕也得落下一个骂名啊,师弟。”

朱文羽本来是想帮着师娘劝说青峰的,未料到平日里并不善言辞的青峰此时说起话来一下将朱文羽说得哑口无言,做声不得。

“赵师婶。”青峰又转过来对赵敏道:“您老人家就答应师侄吧,师侄代武当门下数百弟子相求了。”他方才已是看出张无忌其实已是犹豫不决,此事他是否答应关键在于赵敏是否松口,他一边说一边已作势便要跪下。

“道长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如此。”赵敏急得忙跨上一步,一把托住青峰的双臂不让他跪下去,凑到青峰耳边悄声说了几句话,青峰眼一瞪,显是十分惊诧,喃喃道:“这如何可能?”下跪的势子却是止住了。

赵敏又凑过去悄语了几句,青峰神色一黯,沉吟片刻,终是站起身来,朝着赵敏深深一辑:“既是赵师婶如此说,青峰也实在不好再过强求。只是张师叔乃武当门下嫡亲弟子,份属同门,只望以后武当派若是有难,张师叔能施手相助,不叫本派声名尽毁,葬送了祖师爷传下来的基业。”手略一抬,跪在地上的铁风等弟子也站起身来

“这是自然,外子怎么说也算是出身武当,武当若是有事,能帮自然是尽力帮手的。”赵敏松了口气,退到位子上坐下。她心思何等机敏?这“出身武当”和“武当门下”,两字之差却是判若云泥,再加个“能帮就帮”,一点话把子也没有。

朱文羽看得莫名其妙,不知道师娘用了什么法术,如此神通广大,几句话就令方才还在一再坚持己意的青峰转眼之间就此打住,不再苦求。但不管怎么说,这件事也就算揭过去了。

“今日打扰张师叔这么久,青峰实是深感不安,就此告辞,师叔师婶多加休息。师侄住在城北青云观中,朱师弟知道地方,对付天衣盟之事青峰就在青云观中听候张师叔的消息,听凭张师叔调遣了,师侄告退。”青峰倒也干脆,相求不成,便不再打扰,深深一辑,退出房去。

“道长慢走。”赵敏也站起身来,送到门外。

“师婶留步。”青峰一边回身告退,一边下楼而去。

“师娘,你真神了,你说什么了?这老道士这么听你的话?”望着青峰走远,朱文羽不待和赵敏一起回到屋子,忙不迭的说。

“其实也没什么。”赵敏笑笑道:“其实这话我也和你说过,不过今日我也再嘱咐你一遍,韵丫头,你也过来听听。”赵敏一边说一边朝屋中走,找张凳子坐下,向唐韵招招手。

唐韵依言也凑了过来。

“我方才只是和那个老牛鼻子说,请你师父去当武当派的掌门,不但中兴不了武当派,弄得不好,还会替武当派惹来灭顶之灾,恐怕连整个武当派都保不住。”

“这怎么会呢?”唐韵奇道:“张叔叔武功这么高,当了武当掌门,还有谁敢来打武当派的主意?还会有什么灭顶之灾。”

“师娘说的是不是朝廷?”朱文羽略一思索,恍然道。

“还是文羽机灵。”赵敏眼中流出赞赏的目光,看看朱文羽道。

“师娘说的是师父武功太高,如果入了武当,武当势力大增,必定盖过少林中原各派,大放异彩,朝廷恐怕会担心形成尾大不掉之势,必会想法或明或暗对付武当。朝廷对于这些地方武林门派,都是利用各门各派互相牵制,以便朝廷控制,绝不希望哪一派势力过大。”朱文羽想起以前“雷霆剑客”南宫雷和自己提起中原武林之时曾说过的话,一边思索一边回忆道:“以往中原各派并无哪派势力独大,唯一势强一些的少林派又是佛门,比之别的门派更依赖朝廷,受朝廷节制。若是太湖帮这些民间帮派势力过大,或是竟威胁到地方官府,朝廷便会容不下他们。宫中侍卫各门各派的武林中人都有,连南宫世家的雷伯也当了总领队,一是为了利用武林高手护卫宫禁,二来对各门各派略有牵制之意,据说这还是皇上老叔身边那个刘伯温出的主意。”

“刘基这个人我没见过,不过却是早听过他的大名。”赵敏道:“此人智计无双,人称盖世张良,乃是朱元璋身边得力的智囊,朱元璋文有刘伯温,武有徐达常遇春汤和这些良将,特别是徐达,当年得了武穆遗书之后更是有勇有谋,文武双全,也难怪朱元璋能横扫天下坐了江山。文羽在宫里长大,说的这些都没错,这些都是当皇帝的帝王之术,江湖中人既然灭不尽,那就只能采取蚌鹤相争之法,互相制衡,朝廷居中控制。不过我说你师父如果去武当派会给武当带来灭顶之灾这话倒也不完全是因为这个,更重要的还是因为这大明的皇帝朱元璋。”

“对了,师娘好像说过,以前师父是明教教主,皇上老叔是明教中人。”朱文羽又是恍然。

“对,以前你师父是明教的教主,朱元璋只是明教中的下层弟子,见了教主须得磕头进见的,若是你师父当了武当掌门,让朱元璋知道了,他又如何能许得旧上司活在世上?那到底该谁向谁磕头?磕头这事倒是小事,反正也见不着,他朱元璋当他的皇帝,你师父当他的掌门,倒也没什么,不见就是了,当年在明教中地位比朱元璋高的人也不少,刚过二十余年,想必也还有不少还活着,他朱元璋也不可能一个个全杀了。可你师父是当年的明教教主,武功又太高,朝廷文武官员中想必几乎有一多半都是出身明教,他朱元璋难道不担心你师父登高一呼,原来的明教弟子齐声拥护,一齐造反,会夺了他的皇位?要知道你师父虽说当明教教主时日不长,但化解明教与中原武林的恩怨,又带着明教……他在明教弟子心中的地位却是谁也比不上的,朱元璋就算别的人什么都不管,但对你师父,只要听到他的名字,都绝对会深怀戒心,必欲杀之而后快的。我当时就力劝你师父不要出山,就在丹棱山中过自己的逍遥日子,他非不听,非得要出来,我知道他并非为名为利,只是想拜祭一下师祖和朋友,但这样一来,必定会传出风声,毕竟才二十余年,武林中老一辈的人必定是听过张无忌这个名字的,若是万一传到朱元璋耳朵里去,那就真的不得安生了。”赵敏一边说一边摇摇头:“文羽,韵丫头,我和你们说这些是想告诉你们,对于你师父出山这事,尽可能地不要声张,不要告诉太多的人,二十多年了,我们夫妻也老了,能认出我们二人的人想来并不多,但名字却是尽可能地少向别人透露为好,不然容易引来无穷祸患,你们明白吗?”

------------ 第三十二章 群雄齐聚(9) “嗯,我去和知道的这些人招呼一声。”朱文羽这才真正明白其中的关窍,点点头道:“现在武当派知道,丐帮谢帮主他们知道,还有唐门韵儿这边也知道,五毒教的何红花知道,别的人知道的就不多了,我再想想,这些人我教想办法嘱咐一声,别再透露给他人。”

“嗯,就说你师父不惯与外人见面,对外不用说我夫妻二人的名姓,只说是你师父师娘也就是了。方才我只和青峰说起你师父曾是明教教主,再加了一句大明皇帝朱元璋,他便顷刻领会,武功虽不高,但却十分机敏,更难得不贪富贵,为了武当愿将掌门之位让出,实是个了不起的人才,武当派在他手中必定能发扬光大,有许多事并不是光靠武功好便能办成的。”

“敏儿说的是。为了我,你真的是费尽心思了。”赵敏背对着门坐着,只听身后传来张无忌的叹息之声。赵敏武功也就勉强入得一流,但张无忌却是绝顶高手,连正对着门站着的唐韵都没注意到张无忌何时进的门,赵敏背对着又如何能察觉?只有朱文羽早听到师父的脚步,却并未出声。

赵敏听到丈夫的叹息,也不回头,依旧坐着,只是将手从肩头伸向后边,张无忌自然而然伸过手来,与赵敏握在一起,夫妻二人也不多话,甚至连眼光都未互相看一眼,只是不住两手无声交缠而握。唐韵见张赵二人如此,也不自禁地扯起旁边朱文羽的手,两只手握在一起。屋中另一角落的明武明逊两兄弟一直便不说话,只是远远地安安静静听赵敏和朱唐二人说话,此时更是未出一语,屋中顿时一阵寂静,但张赵朱唐四人却分明感觉到有一股暖暖的温柔之意。

接下来几天,朱文羽在重庆城中四下奔走,和丐帮副帮主“铁丐神龙”周元,少林方丈木云大师,武当掌门青峰道长,华山派掌门“凌峰剑雨”祝未风,唐韵的父亲唐家堡堡主“两步风”唐延雄等人都联系好了,丐帮帮主“铁手天龙”谢非带着徒儿,沙漠的二师兄“飞龙手”燕飞虹也赶到了丐帮的重庆分舵,又加上泰山派掌门清坤道长,恒山派掌门云慈师太都接到天衣盟的邀贴赶了过来,与木云大师会了面,连朱文羽从未见过的太湖帮帮主“浪里飞鱼”白玉苇居然也收到邀贴赶来了,算起来这小小重庆府境内,几乎已集聚了整个中原武林的大半高手,除了峨嵋派掌门静风师太,江西霹雳堂堂主“惊雷无声”雷无声,还有历来都是深居简出的云南大理点苍派掌门人“洱海潜龙”李桂青及“风花雪月”石皑桦夫妇几人未到外,少林、武当、华山、泰山、恒山、丐帮、唐门各大门派外加太湖帮的掌门人或是重要人物差不多都到齐了,即算是点苍派李石二人未来,但因他二人与“凌峰剑雨”祝未风素来交好,也派了三个门人弟子随华山派来了,因此这次重庆之会几乎已算得上大半个武林的英雄大会了。照赵敏的话说,这恐怕已是自二十年前中原武林六大门派围攻明教光明顶以及少林屠狮大会之后,武林中最为兴师动众的一回了。

四川布政使孙昌旭也赶来了重庆,那是沙漠一力劝说朱文羽写信把他叫来的,只说是冯恨元在重庆府经营多年,虽说极可能已回天衣谷,但毕竟树大根深,很难说重庆府衙门里没有天衣盟的人,说不定留下不少探子随时打探来重庆的武林中人的动静。把孙昌旭叫来,一来把持了重庆府中的官军,再派兵丁严密监看冯恨元的亲信,比如邵师爷之类,或是和他走动较近之人,不让随意走露消息,二来真到七月初七,也可以有些人手守在各处,防止天衣盟狗急跳墙地生事。

“秦昌德身居重庆知府多年,官声甚好,于政事也是十分娴熟,将重庆府治理得妥妥贴贴,户部数年考评皆是优等,多次受到皇上嘉许,本是四川官场中的出色人物,真未料到竟然会是天衣盟中的贼首。不是下官多嘴,不知钦差大人是否真已确认此事?若是有所冤情,不但会错怪好人,也容易误了剿灭天衣盟的大事。”孙昌旭摇头道。

“此事已是查明,确无差错。”朱文羽摇摇头。

“既是如此,此事事关重大,恐怕须得立即禀报皇上。”

“皇上那边暂时先别说这么细,就说发现天衣盟的巢穴即可,而且一定要用密报。”

“这却是为何?”孙昌旭不解。

“秦昌德刘世成都是天衣盟中人物,很难知道朝廷中还有没有天衣盟的同党,若是声张开来,难免打草惊蛇,万一在各处一闹,那就乱成一锅汤了,说不定会出大乱子。”朱文羽道。

“还是大人想得周到。”孙昌旭顺口就是一顶高帽子送了过来。话锋一转:“不过不管怎么说,这秦昌德既然卷入其中,恐怕重庆府中还有不少天衣盟的贼党,须得防着他们从中捣乱。这样,我密令从成都那边调过来三千兵马,再接管重庆府的两千官军,一共五千,三千用于镇守重庆,各地严加管束,以免发生什么民变,两千随大人一同去征剿天衣盟,发壮大人声威,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一动手就是五千兵马,比丽江那边打青石寨的官军还要多一倍,这孙昌旭的手笔还真不小,朱文羽一笑:“那倒不用,天衣盟中都是武林中人,人也不会太多,有各派武林同道应该差不多能应付,官军派不上多大用场,人一多场面反而乱,倒容易叫天衣盟的人跑脱,你把五千人都用在重庆府就成,天衣盟那边还是我和各派的人去吧。”

“这样吧,重庆府中三千兵马应该足够,余下两千也不随大人同去,而是沿江由山路赶往天衣盟老巢,将其团团围住,若是有天衣盟的贼人逃跑也可围困捉拿,大人你看这样如何?”孙昌旭略一思索道。

朱文羽一想,到时万一天衣盟的人真来个鸟兽散,自己这边又对那边地形不熟,还真容易被他们走脱,有两千官军四下围困,倒也是个不错的主意,笑道:“呵呵,还是你老孙头算得精,好吧,就依你所言,派两千人过去,专门逮漏网的鱼。”

“呵呵,有大人神威,恐怕根本用不着,贼人就会望风而逃了。”孙昌旭笑道。

“哈哈,孙大人,怎么和我也说起这些场面话来了?”朱文羽哈哈一笑。孙昌旭和自己的老交情了,而且也算是个难得的能吏,但毕竟身居官场日久,自己又有个钦差大人身份,孙昌旭越如此说话,那种生分的感觉便越来越浓,说话也再没有以前那么毫无顾忌,这一点令朱文羽颇为不惯,心里也不自在,却又说不出什么,相比起来,和丹棱县令莫多说话反而更随意几分。

“呵呵,位分尊卑,该讲的还是要讲的。”孙昌旭脸一红,讪讪一笑。

“好吧,就这么着吧,官军这边一切都由孙大人安排就是了。”朱文羽扬扬手,顺手端起茶碗。

“是,下官告辞。”孙昌旭站起身来,一躬到底,退了出去。

朱文羽一愣,这才醒过神来,原来自己端茶的动作无意间合了“端茶送客”的礼节,令孙昌旭自己便告辞而去。朱文羽苦笑一声,摇摇头,又喝了口茶,突又似想起什么,站起身来便朝外走,一边走一边高叫道:“木头,老鹰,你们过来一下,咱们商议商议。”

终于到了七月初一,天气已经入夏,重庆府的朝天门码头乃是川境各处货船客船沿江出川的必经之处,本就船来船往的十分热闹,这日一大早,这朝天门码头比平日里更是热闹了数倍,除了来来往往的客商挑夫,更多了上百的说着各处口音的外乡人,这些人大多劲装打扮,大半拿着兵器,显然都是武林中人,其中更有些和尚尼姑和道士,虽说一群一群地从城中各处而来,却都集聚在这朝天门码头边,惹得原本在码头上讨生活的挑夫搬工们窃窃私语,俱都远远地让开,不敢轻易招惹,那些以往在码头上趾高气扬专门欺负老实人的街头混混大约也知道眼前这些人绝非好惹之人,也都躲得远远地。

今日正是朱文羽和各派掌门人商量好动身去天衣谷的日子,朱文羽早就与各派掌门约好,七月初一辰时在朝天门码头会合,沿水路下三峡从巫峡入岔道进天衣谷,天衣盟给各派掌门的邀贴中的路线图也是如此画的。朱文羽算了一下,各派人数加起来差不多有一百二三十人,至少须得租上十余条客船方够,朱文羽本来正发愁如何租船呢,哪知那太湖帮帮主“浪里飞鱼”白玉苇与这重庆“朝天帮”的龙头老大吴永南乃是旧交,这“朝天帮”和乐山的“岷江帮”差不多,也是一大帮子跑船的船夫聚起来建的一个小门派,有那么三四十条客船,白玉苇和朱文羽一提起,朱文羽大喜,连忙上门拜访,朱文羽身上银子又不缺,好几百两的银票一甩,再加上白玉苇的旧交情,总算解决了这十几条船的大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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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文羽领着明武明逊走在前头,唐韵却牵着张明昭的手和张无忌赵敏夫妇二人跟在后边走在一起。走了不到一顿饭工夫便到了朝天门码头,眼看着码头边的大树,想起当初在这码头之上受那天衣盟的“血刀绝命”杜风和几个屠龙杀手的围攻,若非借树而遁,后又得祖江生舍命相救,恐怕自己和唐韵那时便已葬身于这朝天门码头外的江面上。想到此处,突然想起这朝天帮既是重庆本地帮会,又是专门做的水上营生,倒是可以向他们打听一下是否会有祖江生的下落,上一次居然忘了问吴永南了,这次从天衣谷回来一定要细细问问才是。

“呵呵,原来朱公子早就到了。”朱文羽正走神间,旁边已传来华山派掌门人“凌峰剑雨”祝未风的笑声。

“祝掌门早。”朱文羽忙侧身回礼。

“这位便是令师张先生吧?幸会幸会,在下华山祝未风,见过张先生。”祝未风笑着和旁边的张无忌抱拳施礼。朱文羽这几日早和知道内情的几个人打过招呼不可轻易透露张无忌的身份,故此连祝未风也仅知道朱文羽这次是和他师父张先生一起来的,却不知眼前这位张先生便是二十年前名扬天下的明教教主张无忌。

“祝掌门过谦了,张某见过祝掌门。”张无忌也是抱拳一回礼,也不自报姓名,如此回礼张无忌颇为不惯,自觉失礼,若非赵敏反复叮嘱过,张无忌恐怕早就很自然地将自己的姓名报了出来。

那祝未风果然略有些意外,但他毕竟乃是一派掌门,哪会介意这等小事?朱文羽武功不俗,他的师父自然绝非常人,想到有些隐世高人素来不愿轻易随意报出自己名姓,不足为奇,祝未风顿时释然,不以为意,只又是一躬,不再多问,他哪知张无忌决非有意清高傲慢,这不报出名姓实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祝掌门来得好早,木云大师他们都还没到呢。”朱文羽见状在旁边连忙岔开话题。

“朱少侠早。”武当掌门青峰的声音从后边传了过来。自上次朱文羽特意和青峰打了招呼之后,青峰在人前便改口称朱文羽为“朱少侠”,不再像原来那般称为“朱师弟”了。

阿弥陀佛,朱公子早。”少林方丈木云大师的声音也传了过来。

“方丈大师早,见过方丈大师,见过掌门道长。”朱文羽忙回身行礼。

“阿弥陀佛,朱公子,这位是敝寺前辈师叔,法号圆音。禀师叔,这位便是朱文羽朱公子。”木云指着身侧一老僧示意道。那老僧白须白眉,六七十岁年纪,暗红脸色,虽是闭目合什,却也能明显看出左眼是瞎的。朱文羽猛然想起那夜明昭叫嚷着撞了路人却不扶的那个和尚便是这般,看来那夜赵敏和明昭所遇的正是少林僧众了。想到此处,朱文羽不禁对这老僧略有些看不起,只是木云如此郑重介绍,又是少林前辈高僧,连少林方丈都只是他的师侄,也只得上前略行礼道:“朱文羽见过大师。”心中却是暗暗撇嘴:“撞了人都不管,还什么高僧大师呢。”

“阿弥陀佛。”那老僧并不回话,只是念了一句佛号。

“哦,道长,师太,你们也到了?小子见过道长,见过师太。”泰山派掌门清坤道长和恒山派掌门云慈师太都和木云一路来到朝天门码头,朱文羽不愿多搭理那个老和尚圆音,正好转过来和清坤云慈两位掌门见礼。

“阿弥陀佛,少侠过谦了,少侠数年来尽心尽力对付天衣盟,替武林同道奔波不辞劳苦,实令贫尼钦服不已。”云慈师太合什行礼道。

“此乃小子应尽之责,不敢当师太如此赞誉。”朱文羽忙谦逊道。虽说朱文羽素来脸皮就不薄,颇觉此言有些虚假做作的味道,但此时此地也只能如此说了,他总不能瞪着眼珠子厚着脸皮说自己是“劳苦功高,丹心一片,境界崇高”之类的话吧?

“阿弥陀佛,朱公子武林后起之秀,不但武功一流,更难得的是胸襟大度,宅心仁厚,一心为武林同道奔波劳苦,全无私心,此次中原武林各派能来重庆联合起来一起对付天衣盟这武林大患,便是朱公子一力促成,实是少年英雄,后生可畏,此次各派一起去天衣谷,自然以朱公子为首,朱公子和尊师居中调度,老纳率少林众僧尽皆甘附骥尾,听公子调遣分派。阿弥陀佛。”不出赵敏所料,前一晚少林方丈木云大师便独自亲来通达客栈,和朱文羽说起此次去天衣谷以朱文羽为首之事,朱文羽推辞再三木云都不肯答应,未料到今日在这朝天门码头之上,各派掌门人俱在场之时,木云又提起此言,而且还抢先说出少林寺愿奉朱文羽为首的意思,一时令朱文羽一时接不上话来。

“贫道也是十分仰慕朱少侠的武功气度。”旁边的青峰不待朱文羽接口,立刻接上道:“贫道也以武当之名赞成方丈大师此举,以朱少侠为首征讨天衣盟。”

“呵呵,也算上老叫花一个。”丈余外传来一个声音,却只见一个正坐在码头边树下钓鱼的老者摘下斗笠站起身来笑道。众人定睛一看,竟是丐帮帮主“铁手天龙”谢非。原来谢非早就到了朝天门码头,比之朱文羽师徒二人还要早上许多,只是一直坐在树下,众人未曾留意罢了。

“见过谢帮主。”“见过谢帮主。”各派掌门纷纷打招呼,谢非不敢怠慢,也忙一一回礼。

“见过老爷子。”朱文羽也抱拳行礼:“老爷子兴致不小啊,一大早居然在这钓起鱼来了。周老…老爷子他们呢?”

“哈哈,这个你小子就不懂了吧?钓鱼就得趁早,天不亮就得出门下钩,这才能钓着大鱼呢,都像你小子那样睡到日上三竿,还钓个头啊?”谢非哈哈一笑收起渔竿,将手一招,只见街角店铺里钻出几个人来,正是周元燕飞虹沙漠三人,后边还有十几个叫花,看那些叫花最少的身上至少也背了七个布袋子,其中豁然便有重庆分舵的分舵主“紫金环”康永彪,显然来的都是谢非挑出来的丐帮七袋以上的武功好手。

“既是少林武当和丐帮都赞成此次去天衣谷听从朱少侠的号令,那我华山派自然也都归少侠调遣了。你们说呢?师太?道长?”祝未风对清坤道长和云慈师太笑道。

“我泰山派也无异议。”清坤道长本就是个急性子,未等祝未风话音全落,早已脱口而出。

“阿弥陀佛,既然连方丈大师都对朱少侠如此推崇信任,我恒山派自然也是十分赞成。阿弥陀佛。”云慈师太又是合什道。

“小子见识短浅,无德无能,如何能担当如此重任?方丈大师德高望重,为武林中泰山北斗,还是请方丈大师为首吧?”虽然赵敏早对朱文羽打过招呼,但一想到中原各大门派,还包括了少林武当各派高手都要听自己调度,朱文羽还是觉得心底发虚,不由自主推辞道。

“阿弥陀佛,朱公子不必过谦,老纳还是觉得公子最为合适,公子就不要再推辞了。阿弥陀佛。”木云大师哪里肯依?又是领头合什施礼顶上一句话。

朱文羽苦笑着略一转头,正好看到后边站在张无忌身边的师娘赵敏,却见赵敏眼神从自己身上扫过,又转向别处,但脸上又似乎泛起一丝淡淡的笑意。朱文羽想起赵敏先前的话,只得硬着头皮回过头来抱拳团团一辑道:“既然各位掌门如此抬爱,小子也只好恭敬不如人从命了,还望各位掌门人多加教诲,若有什么照顾不到的地方还望各位前辈指点。”

“呵呵。朱少侠就不要再客气了,此事便就此定下吧。你看看,白帮主已来了。”祝未风呵呵一笑,指着码头前的江心道。

众人闻言纷纷随他手指望去,果然只见朝天门外的江面上驶过来十余条船,最前边的一条船上一个文士打扮的中年人站在船头,白色衣襟随江风猎猎飘动,正是太湖帮帮主“浪里飞鱼”白玉苇。

这几日间朱文羽因为找船之事与白玉苇见了好几次,已是颇为熟悉,这白玉苇人如其名,长得十分白净,喜作读书人打扮,头戴文士巾,身着浅白长衫,手摇一柄山水折扇,一眼看去犹如一个酸秀才一般,哪里像个武林中人?可他偏偏却正是太湖帮数千帮众的龙头老大,而且水中功夫一流,能在水下闭气大半个时辰不出水面,进趋退避宛若游鱼,比之在岸上更是灵动三分,得了个“浪里飞鱼”的称呼。

朱文羽早听周元谢非说起过白玉苇此人,其父“太湖王”白洪亮便是手创太湖帮的上任帮主,十余年间将太湖边上数十个由渔家船夫组成的小帮会尽数收罗整编,组成太湖帮,成了中原武林的一大帮派,帮众数千人,声势颇大。那白洪亮为人豪爽仁义,待帮众十分亲厚,但同时也御下极严,严令帮众不得抢掠湖边百姓,违者重责,绝不轻饶,但又因太湖帮包搅了在太湖中打渔的营生,帮中虽算不上富足,却也衣食无忧,还时常接济周边百姓,故而在百姓中的名声甚好。虽说太湖帮并非中原武林的名门正派,但因白洪亮有意与中原武林各名门正派攀附交好,在武林中也渐渐闯出些名头,实是个了不起的英雄人物,只可惜天不假年,竟是于六十三岁上因过度劳累积劳成疾重病而亡,设灵之时连少林派和武当派都派人来灵前拜祭,可见其声名之显。太湖帮帮众更是感其恩德,推举白洪亮的独子白玉苇当了太湖帮帮主。哪知这白玉苇虽说得乃父真传,武功不俗,刀枪剑棒样样精通,水中功夫也是上佳,人称“浪里飞鱼”,却偏偏自小更爱读书,学武只不过是在严父喝令之下不得不学而已,本想赴考图个功名,却被生生推到这个帮主的位子上,实在是有些无可奈何。白玉苇天性聪颖,当了帮主数年来与父亲几个得力旧属将帮中治理得井井有条,太湖帮在江湖上的声名比之乃父在位之时也是丝毫不差,但于白玉苇自己而言当这个帮主毕竟非其所愿,周围都是些舞刀弄棒的粗旷汉子,哪有像他这样喜欢读书的?故总觉没有个真正交心的朋友,心中常自郁郁。此次朱文羽见着他,几句下来居然开始谈文弄诗起来,朱文羽在陈老夫子苦心教导之下,诗词笔墨上的工夫也算看得过去,对几付对子,吟几首诗,填几首词算是小菜一碟,两人一来二去居然聊得十分投机,弄得在江湖中奔波几年久不舞文弄墨几乎有了生疏之感的朱文羽也不禁兴奋起来,白玉苇更是如同遇见知己一般,自告奋勇地提起这重庆地面上的“朝天帮”帮主吴永南乃是当年父亲“太湖龙王”白洪亮的旧交,又亲自领着朱文羽上门求见,把这十几条客船的事解决了,这还不算,居然还在七月初一一早亲自押着这十余条船来这朝天门码头接朱文羽和各派群雄。

“此番多谢白大哥了。”第一次见面才几日工夫,白玉苇在朱文羽嘴中居然已变成“白大哥”,可见二人这几次聊得是如何投机了。

“贤弟何须如此外道?此乃为兄应尽之义也。”这白玉苇说起话来都有些文绉绉的似个酸秀才,哪有半分的一帮之主的味道?

“方丈大师,道长,祝掌门。”朱文羽回过头道:“那咱们就上船吧。大师请。道长请。”

“朱公子请。”“朱少侠请。”众人谦逊几句,便都踏上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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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苇见过方丈大师,见过掌门道长,见过祝掌门……”白玉苇在船上笑脸一一行礼迎接。他虽从心底并不愿意当这个太湖帮帮主,但如今乃在这帮主之位上,一些江湖规矩却是照顾得极尽周到细致,丝毫不缺礼数,这个龙头帮主还是当得十分称职的。

旁边的沙漠帮着安排,众人见朱文羽并未有何异议,便也都听从沙漠安排,木云大师等各派掌门都上了白玉苇所站的那条最大的主船,朱文羽也跃了上去,唐韵南宫灵和张无忌赵敏一家便一齐上了旁边一只较小的船,其余的各派弟子大多各自集中在一条船上,有几条船略小,有的门派来的人又多,便占了两条,丐帮也占了两条,至于唐家堡堡主唐延雄只带了两名唐门弟子,便一起上了朱文羽这条船。直到安排已毕,沙漠方才也跃上朱文羽这条船,这是朱文羽早就说好了的,沙漠这颗脑袋须得时刻和朱文羽在一起,有沙漠在,朱文羽这懒人才不愿意多动脑子多费神。

“白大哥,各派弟子都齐了,咱们起程吧。”朱文羽扬声道。

“好。为兄这便发令起船。”白玉苇应声道,走到船头,举起手中一面小红旗,上下左右晃了几下,众人只觉脚下微微一晃,船绳已解,客船慢慢离岸朝江心而去,另十余只船也依次解缆撑篙,慢慢离开那朝天门码头,只留下那些依旧在远处窃窃私语的本地挑夫客商在岸上指指点点地议论猜测个不住。

十余条船依次沿江而下,直奔长江三峡中巫峡内的天衣谷。

朱文羽上一次曾和唐韵一起坐船沿江东下,在重庆朝天门码头上被天衣盟护法“血刀绝命”杜风伙同数个屠龙杀手围攻,幸得岷江帮的祖江生舍命相救方才逃得大难,但祖江生也因此在这朝天门码头前的江面上下落不明生死不知,船上陈联接了祖江生船老大的位置,但陈联毕竟第一次当船老大,心中没底,行船不免小心翼翼,自朝天门码头开始算起,经太白岩,望张飞庙,再过白帝城,直行了五天方才到得巫峡之中。朱文羽本来想着天衣盟开坛日子乃是七月初七,他们七月初一从朝天门码头出发,花五天时间到巫峡,最多七月初六再用一天时间找到通向天衣谷的水路,正好提前一天赶到天衣谷地头,如意算盘打得倒是不错,哪知白玉苇带来的这些船都是重庆本地“朝天帮”的客船,船上的把式俱是重庆本地土生土长的船家,对于自重庆经三峡下夷陵这一路的长江水道可说是烂熟于心,哪像那回陈联那般还有些战战兢兢的?一路的船工号子喊着,估摸着朱文羽给的那几百两银子也实在是提神得很,一路船行飞快,不过三日时光,到七月初三的晚上,十余条船已穿过瞿塘峡,平稳地驶在了巫峡神女峰旁的水面上。

“今日才七月初三呢,就算明日找天衣谷再花一天,也才七月初四,离七月初七还有三天,这玩笑可就开大了,总不能把木云青峰这些各派掌门人晾在船上生等两天晒太阳吧?何况还有一百来号各派的弟子呢。怎么办?老鹰?”朱文羽暗自焦急,找沙漠商量。

“别急别急,朱兄,我们慢慢商议。”沙漠安慰道。

“这还有什么可商议的?再怎么拖也拖不了三天啊?这船怎么比我上次就快了这么多,我还以为今天只能到白帝城呢。”

“呵呵,朱兄,船快了你也愁啊?我看这样也很好啊。”

“什么很好?老鹰你别说风凉话了,快帮我想想办法,至少总得安排这帮人有地方住吧?难不成全吃住在船上等着?”朱文羽没好气道。

“天衣盟开坛是七月初七是吧?他们下了邀贴,各派掌门七月初六到也是该当的,明日初四,也不过就是提前两天罢了,这天衣盟既然敢下邀贴,不至于连客人早来两天就安排不过来了吧?照我看,也没什么,直接找上门去就行了,大不了让天衣盟多管几天饭,呵呵。”沙漠呵呵一笑。

“嘿,对了,我怎么就没想到?就这么着,管他早几天,明天咱们就找到天衣谷去,吃他个措手不及,既然都下贴子了,管几天饭还不是该当的?哈。”朱文羽愁容顿解,又恢复了似笑非笑吊儿郎当的模样。

果然,翌日一早,朱文羽便找武当掌门青峰道长要来天衣盟的邀贴,和白玉苇一道,叫上船老大一起看那邀贴中所附的天衣谷路径图,只见那图上只有简单的了了几笔,几条细线勾出一条大江来,自然便是眼下朱文羽他们的船所在的长江了,沿江两岸如小儿涂鸦船画了几座山,其中一座山峰上用朱砂写了三个细细的字“神女峰”。

“贤弟你看,神女峰便在那里。”太湖帮帮主“浪里飞鱼”白玉苇招呼一声,将手一指六七里外的一座山峰道。

朱文羽极目望去,只见江面上薄雾冉冉升腾,犹如人间仙境一般,远处一座山峰,上半截隐在一片白色的云雾之中,只是隐隐约约泛起缕缕青绿之色,中间翠绿欲滴,下半截则直插江面,正是上次陈联曾指给自己看的巫山十二峰中最为出名的“神女峰”。上次和唐韵一道东下之时乃是初春,如今已入七月,入夏的神女峰与上次看到的又大不相同,另有一番碧绿的味道。

“幽幽神女锁云中,春夏风光各不同,腾云踏上凌绝顶,笑看巫山十二峰。”“浪里飞鱼”白玉苇轻摇折扇似是十分享受地吟道。

“呵呵,白大哥好诗兴。”朱文羽眼里望着神女峰,心中想的却是据那图上所注,那天衣谷正是在这神女峰的背面,此时哪还有什么心思吟诗作对,只得讪讪一笑道。

“贤弟,这你就有所不知了。”白玉苇双目微闭摇头晃脑道:“这神女峰神韵无穷,变幻莫测,春夏秋冬四时八景,无论何时来看,都能领略到其中不同的味道,便如同一个身姿妖娆风韵无穷的少女,愚兄过这三峡也不下十次,每次见这神女峰,其间美景都令愚兄赞叹不已,这‘神女’二字可谓传神之极,韵味无穷啊。”

“呵呵,这次对付完天衣盟,小弟一定随大哥一起好好领略一番这神女峰的风采。大哥,你来看看,图上这条水道是不是在神女峰下游?”朱文羽恭维一句,又将话题扯了回来。

“唔,待我看看。”白玉苇似乎才醒过神来,凑过来看看图形,又抬头看看江面,道:“看起来确乎如此,不过此图书画潦草,绝非行家所绘,不可全信,反正左右是在神女峰旁有条岔道,至于是上游还是下游,到了地头再看了,如今还有六七里,暂且不急,近些再说。”从咬文嚼字一转回来,白玉苇似乎又有些像专作水上营生的太湖帮的龙头老大了。

朱白二人正仔细查看图形,华山派掌门“凌峰剑雨”祝未风并不理会,只是自顾自地望着岸边群峰出神,丐帮“铁手天龙”谢非,“铁丐神龙”周元师兄弟则一屁股坐在甲板上说着悄悄话,同船已有三日,相互之间和客套话也说得差不多了,礼数也都尽了,又还未到地头,各派掌门皆非快嘴贫舌之人,早已都安静下来,少林方丈木云大师,武当掌门青峰道长和恒山掌门云慈师太几个都是出家人,几十年修来的镇定禅定工夫,一个个都静静端坐在船舱之中闭目养神,连素来性情颇有些急躁的泰山掌门清坤道长也安安静静地坐在那,神色安详,一言不发。

过了几有半个时辰,朱文羽这船终到了神女峰下,只见那笔直的岩壁直削削地插入江水之中,离水面数丈之处都有水波之痕,想来是发大水之时留下的,如今并未涨水,自然露出了岩壁,只不过越靠近江面杂草灌木越是稀少,到得水面之上数尺,便是光秃秃的只有岩石,再无半根绿草了,连那岩石也早已被泡得有些渗白。

“慢点慢点,老崔,别靠得太近,离岩壁六七丈就行,慢点走,对对。”白玉苇一边看一边指挥着那船老大。白玉苇身为太湖帮帮主,虽说绝非自愿,乃是被逼上这个宝座的,但这些水上的旧营生也实是熟得不能再熟了:“慢点慢点,朱贤弟,快拿图形过来,贤弟你看看,是不是这条水道?”白玉苇朝朱文羽连连招手。

朱文羽连忙奔过来看,只见神女峰与旁边的山峰间果真有一条水道,十分狭窄,约只有十一二丈宽,若是再大些的船还真个进不了这条水道:“应该就是吧?白大哥,你说呢?”朱文羽抬起头,小心翼翼地望着白玉苇。

“应该便是了,我仔细看过了,神女峰两边都再没有别的水道,这条道虽说窄了些,但只要熟悉水道,寻常客船都能进得去。”白玉苇点点头。

“可我们之中没什么人能熟悉水道的啊。”朱文羽愁道。

“呵呵,贤弟,不是愚兄自夸,你是放着一个现成的人在眼前还发愁啊?”白玉苇轻笑道。

“嘿嘿嘿嘿,白大哥,你不但文才一流,水上功夫也是一流,实在令小弟佩服得紧。”朱文羽搔搔头,嘿嘿一笑。

“唉,太湖帮。”白玉苇的神情突然黯然下来,索然道:“愚兄真希望自己根本就不会什么水上功夫,不然如今也就不会……”

“好了好了,白大哥,不说这个了。”朱文羽连忙打岔:“那看起来就是这个了,这回恐怕就全得偏劳大哥你了。”

------------ 第三十三章 天衣深谷(2) “贤弟放心。老崔,走,进小道去!叫后边的船跟上!别走丢了。”白玉苇突地扬声,对着船老大道。

“哎。”那个叫老崔的船老大显然并非爱说话之人,这么半天方才见他应了这么一个字,但手上却一点不慢,只见他手一挥,将船帆一扭,那船头应声慢慢偏斜,向那条窄窄的水道直驶过去,好在巫峡的水流并不十分湍急,否则光这么一下就得费上极大的工夫了。

木云大师等人闻声也都次第走出船舱,看着船慢慢靠近岸边。

甫近水道口,众人突然只觉一阵大风迎面吹来,几乎要吹得客船后退。

“下帆!”老崔大叫道。这山峰之间的一道小小的缺口,又是在江边,很容易形成过堂风,便如山中的谷风一般,既急且劲,在这样的风下,用帆只会碍事。

便有船夫连忙去解那帆绳,谁知那帆绳帮得结实,急切之间竟解脱不开,船被那风吹得直向后退。

“快下帆!”白玉苇乃是水上老手,知道再不可有丝毫迟延,否则这船不住倒退,后边跟上来的船又还在拐角之外不知内情继续朝这边拐,很容易相撞在一起,在这长江之上,两边又都是悬崖峭壁,可是凶险万分之事。白玉苇一边叫一边急朝那帆柱奔去。

突见白光一闪,那帆突地直落,船身顿时稳下来,此处深不见底,竹篙是不管用的了,老崔连忙招呼船夫改用桨橹,众人转头望去,只见那个正在解帆绳的船工站在帆柱旁正发愣,离他鼻头两寸之处,原来绑着帆绳的地方直丁丁地插着一把薄薄的飞刀,入木几有一寸,旁边还有半截断绳的绳头,显然正是那把飞刀一下割断了帆绳,帆才直落下来。

“得罪了。”船尾传来一句话,只见唐延雄站在船尾,正含笑而立。众人恍然,原来正是这唐家堡堡主出手,唐门素来精于用毒,暗器之术也是精绝天下,唐延雄身为唐家堡堡主,而且武林中的人都知道下一任唐门门主非其莫属,武功已入一流境界,但船尾离船中帆柱之处至少两丈有余,又是正在这因风不住倒退摇晃的甲板之上,唐延雄依然能如此精准地及时发出飞刀,擦着船工的鼻梁飞过割断帆绳却不伤船工毫发,这份暗器功夫也已是深厚之极,真不愧为唐门除门主“飘雪仙子”沈园雪之外的第二高手。

“唐堡主好功夫。”白玉苇奔到帆柱处,轻轻一拨飞刀,含笑道:“多谢唐堡主了。尊物奉还。”说罢将飞刀向唐延雄抛去。

本来两人各属不同门派,都是龙头老大的位置,像这样将兵器向对方抛掷乃是极为失礼之举,弄个不好很容易引起误会的,但此时二人都是来对付天衣盟的,白玉苇算起来还是他唐延雄的后辈,再加上这几日来大伙也都对白玉苇的书生脾气有些了解,知道此人像个读书人更甚于一个武林中人,更别说是个大帮派的龙头老大了,再加上白玉苇抛出飞刀之时也是虚向上抛,很自然地落到唐延雄那边,船上的都是高手,都看出飞刀上没带丝毫劲力,自然也都不以为意。唐延雄更是极为自然地含笑一伸手,那柄飞刀一下便轻轻巧巧落入他手中:“多谢白帮主。”奇的是那柄刀自入唐延雄手中之后便突地不见了,唐延雄伸出的右手自然垂下,手中却早已没有了飞刀的影子,真不知道在这眨眼之间,那柄薄薄的、看起来锋锐无比的飞刀已被唐延雄藏到哪去了,真个是无影无踪了。

船又继续朝前而行了。

那条水道虽窄,但水流却并不很急,似乎并非哪条大河的入江口,但却深不见底,水道两侧峭壁双立,数百丈的岩壁直直地插入水中,高耸入云,仰头望去蓝天只余一线,船行于间,便如进了一道紧窄的小门。因为终年难见阳光,两边岩壁青苔密布,潮湿阴冷,碧翠欲滴,如今虽是七月初盛夏之时,但冷风直面而来,竟令人有些寒意,好在船上之人不是各派的一流高手便是终日在船上营生的老船工,自不会畏这区区阴寒。

水道颇为崎岖,似是沿着神山峰脚依山而行,抬眼望去,只见一道道高耸的岩壁横亘于前,往往前行不到四五十丈又须得转弯,有时靠两边太近,老崔便急忙吩咐船工快拿着竹篙将船点离岩壁,免得撞在壁上,落得个船破而沉,白玉苇也略有些紧张,直令一个船工随时向后边的船打旗子让他们小心慢行,避让悬崖。

“呵呵,天衣盟可真够有心的,居然找了这么个鬼地方,总不会是他们自己开出来的这条水道吧?”“铁丐神龙”周元的嘴是从来封不住的,嘻笑道。

“周帮主说笑了。天衣盟本事再大也是开不出这么一条水道的,此乃自然天成,鬼斧神工,只不过天衣盟在这条水道上花的工夫也算不小了,可谓费尽心机了。”船头的白玉苇笑道。

“白大哥,这话怎么说?”朱文羽讶道。

“水道虽是天成,但原来定是有些暗礁突起之类,被天衣盟整治了一番,贤弟你来看,这边的岩壁上,还有被炸掉的痕迹,原来定是一些突起的岩石,因为有碍行船,被用火药炸掉了。”朱文羽随白玉苇所指看去,果然见着一块岩壁与别处不同,七八尺见方,虽也长满了青苔,却明显可见是新长的:“这些地方炸过绝对不超过三年,最多也就是前年长的。”白玉苇对这些依水而生的青苔自是十分清楚。

“看来这天衣盟在此处也算经营了有好几年了,可见这天衣谷乃是其精心布置的总坛之地,易守难攻。”丐帮帮主“铁手天龙”谢非叹道。

“谢帮主说得不错,估且不论天衣盟行事如何,这个主事之人必定也是个卓智之人,但看这天衣谷所选之地便知其所学不凡。”华山派掌门“凌峰剑雨”祝未风也插言道。

“阿弥陀佛。”少林方丈木云大师双手合什,口诵佛号。

水道或宽或窄,窄时只有七八丈宽,宽时也仅二十余丈,兼因水道不直,船行甚慢,直行得两个时辰,已过午时,也只行得大约三四里,一直都未见到有什么天衣谷,众人正自略感奇怪,却见船头上“浪里飞鱼”白玉苇一指突道:“贤弟快看,到了,天衣谷!”

众人纷纷朝他所指之处望去,只见两丈余外的岩壁上有一块光突突的岩石,上边有三个朱红色大字“天衣谷”,天衣谷的下边还有两行小字,众人皆是一流高手,目光如炬,如何看不清楚?却是两句话:“汉家九州一统,天下八方称臣。”

“嘿,好大的口气,还真想当皇帝了。”泰山派掌门清坤道长冷笑道。其实各人见此俱有同感,只不过清坤道长脾性甚直,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

“阿弥陀佛。”木云又是一声佛号轻呼。

“走吧,应该快到了。”祝未风扬扬手道。

果然,再转过一道弯,眼前豁然开朗,水面一下宽了不少,足有三四十丈宽,却又只有五六十丈长,再往里又是一条紧窄的水道,宛如半截中间突然有一个小小的湖面一般。四周岸边也平缓了许多,不似先前尽是直立入水的峭壁,却显出较为平缓的坡来,正好是周围几座山峰的相接之处,其中西边一处坡上却有个小小的码头,一条百十余级的石阶路通到山凹拐弯处消失不见,石阶明显的有堆砌的痕迹,石阶的最下边码头边的湖岸处,有一块巨石立于阶旁,上边又是三个烫金大字:“天衣谷。”

“真是好景致。”白玉苇四下探望,赞道。

“走走走,靠岸靠岸,上去了上去了。”“铁丐神龙”周元忙不迭地怪叫着挤到船头来了。

“急什么急,赶着投胎啊?臭老叫花子。”朱文羽低声笑骂道。他和周元历来是口无忌惮的开玩笑惯了的,说这话自然没什么要紧的,谁也不会当真,但眼下这船上坐的俱是各门各派的领袖人物,武林中名头极亮的响铛铛的角色,而谢周二人此时代表的便是丐帮,如此随意说笑于丐帮声名有碍,故而朱文羽虽依旧忍不住笑骂,却也尽可能压着声音说得极低,只是悄悄让周元听见便行了。

周元朝朱文羽一瞪眼,满脸佯怒:“关你屁事啊,臭小子!”眼中分明堆满着笑意,声音也是极低。二人相视一笑。

“老崔,靠岸!等咱们都上去了再让开码头,要后边的船跟上,所有的船就停在这湖上等着我们回来!”白玉苇扬声吩咐道。

“是,白帮主。”船老大应了一声,船缓缓朝岸边靠去,另一个船工同时向后边跟上来的船打手势示意。

“方丈大师请。”朱文羽跃上码头,回身道。

“阿弥陀佛,朱公子请。”木云也跃上岸来。

众人纷纷上岸。

老崔将船撑开,后边的船也依次靠了上来,各派弟子及张无忌一家也都纷纷上岸。

------------ 第三十三章 天衣深谷(3) 本书原稿由作者发于17K网,未授权其他网站转载,如发现转载属于违规盗版,请自觉删除,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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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文羽见所有人都已上岸,正要领头前行,沙漠悄悄挤了过来,在朱文羽耳边嘀咕了几句,朱文羽转身对木云道:“方丈大师,贵派能否留下数人守在此处?以防天衣盟毁船?”

“阿弥陀佛,朱公子所言正是,是老纳疏忽了,此事的确不可不防,既是如此,可令延能率五名少林弟子留守此处便是。”木云合什道。

“多谢方丈大师。那我等便就此入谷如何?”

“不知朱公子尊师?……”木云迟疑道。

“师父和师娘在一起在后边,大师先请。”朱文羽含笑道,接着又以极低的声音道:“师父不欲张扬,大师见谅。”临行前晚赵敏就和朱文羽说起尽可能不事声张不露行迹,他们一家不与各派掌门走在一起。

木云毕竟一派掌门,又知道张无忌的来历,哪会不知机?立时醒悟,合什道:“阿弥陀佛,朱公子请。”言语中已丝毫不再提起张无忌一家。

“各位掌门请。”朱文羽又朝祝未风等各派掌门道。

“朱少侠请。”“朱公子请。”众人纷纷道。

朱文羽领头便沿那石阶向前走去,木云青峰等人紧跟其后,沙漠也跟在谢非旁边混在其中,然后再是各派弟子,只有南宫灵陪着张无忌一家不言声地走在最后。

小道十分狭窄,最多只容三人并行,各派弟子百余人只得依次而行,朱文羽走在最前边,只感觉山路崎岖,脚下羊肠小道在两山之间的狭道之间穿过,两边山峰既高且陡,怪石悬立,加上山高谷深,离江又不远,湿气甚大,显得十分阴冷。

正朝前行走之间,朱文羽突见丐帮帮主“铁手天龙”谢非的弟子,沙漠的二师兄“飞龙手”燕飞虹挤身过来,从众掌门身边擦身而过,又越过自己,居然使上轻功头也不回地朝前奔去,转眼间便沿着小道转个弯不见身影。朱文羽正愕然间,沙漠也挤身过来,悄声道:“此处地形十分险要,须得防着天衣盟搞鬼,我禀明师父,师父要师兄先到前边探探路。”

沙漠说话虽然极轻,但走在前边的哪个不是一派掌门身份的一流高手?又是近在咫尺,自然都听得清清楚楚,无不恍然,此处地势两边悬崖,中间小道,只要天衣盟在两边高崖上安排了人推下大石,众人便会处于极险的境地中。虽说天衣盟发了邀贴,名为邀请各派掌门参加他们的开坛大典,但这几年来,天衣盟与各派或多或少都处于一种敌对的局面,各派掌门来此也都带了不少弟子,本就有对付天衣盟的打算,谁又能说得定天衣盟没有对付他们的打算呢?既是如此,便不能不随时防着天衣盟会不利于他们了。念及此处各人心中俱都暗暗点头。

朱文羽笑道:“那多谢燕师兄了。”

“沙少侠果然心思缜密,少年英雄。”青峰也轻声赞道。

祝未风与谢非较为熟悉,声音略高笑道:“恭喜谢兄收了个好徒儿。”

“祝掌门过奖了。”谢非也笑着应了一声。

众人也不再言声,继续朝前而行。

长江巫峡边的深山之中,群峰之间,密林之旁,有一处略显平整的谷地,四下里都是高耸入云的高山,那谷地宛如一块隐藏在深山之中的盆底,一大片平整的地面足有数百亩宽,在这延绵数百里的群山之中显得颇为难得。那片谷地上却是见不着几棵树,与旁边山脚下郁郁的密林相比,明显经过人工修整过,只有一大片草地,偶尔有几块灌木丛,四下里开着许多不知名的小花,灌木丛边零零散散地坐落着几处不起眼的木屋,不时能见有人走来走去,另有更多的人在那平地里上纵下跃舞刀弄剑的正在练武。

谷地南边山峰的半山腰处有一个石洞口,也不过就比谷地高上十余丈,一条石阶从洞口直通谷底平地,洞口边还站着两个劲装打扮之人。洞中十分宽敞,也收拾得颇为干净,一点也没有潮湿的感觉,相对于外边夏天火热的日头,反而有一股清凉幽静的味道,洞角一个小炉灶,灶上架着一只茶壶,正呼呼地冒着热气,老远就能闻到一股浓浓的药香。石洞靠近洞口之处,陈汉仁,冯恨元两人正坐在石桌边对弈下棋,陈汉义则在一旁观战,靠近里边倒是有一个人正坐在石床之上闭目合什诵经,打坐参禅,却不正是少林寺的木字辈高僧木灵?不过已换下了那身僧衣袈裟,只是穿着藏青色的寻常俗家衣服,但那亮亮的光头,再加上参禅念经的姿势,任谁一看也还是个在寺修行的和尚。

“老三,都来这了,还天天念什么狗屁经啊?当初入少林寺不就是为了今天吗?你还真把自己当成和尚了?过来快过来,来看大哥和恨元下棋。”陈汉义一边看陈冯二人落子,一边回头对木灵笑道。

木灵,不,应该是叫陈汉礼,闻言略略睁了睁眼,看了一眼陈汉义,叹了口气,住口不念,刚要直起身来,忽又一犹豫,又盘腿坐了下来,整整衣裳,闭上双目,双手合什,依旧念起经来。

“老三,别念了,快过来。”陈汉义只顾着看棋局,未见陈汉礼的动作,犹自笑道。

陈汉仁拈了粒黑子举在半空,撇了一眼陈汉礼,叹口气道:“二弟,你就别叫三弟了,就让三弟清静一下吧,他心里烦。”说罢将棋子摆了下去。

“烦烦烦,谁不烦啊?憋在这鬼地方,要不是大哥你的计策,我还真想出山去和那些狗屁的名门正派大战三百个回合,也算痛快!”陈汉义直起身来恨恨道。

“汉义,大哥从来都是算无遗策。”冯恨元直了直已胖得圆滚滚的身子,道:“这次我们费尽心机,再过两天就能把整个中原武林的高手一网打尽,到时整个武林就是我们天衣盟的天下,大事可图,省多少事?哪像你?一天就知道打打杀杀的,你一双手能杀几个?哪天才能替主公报仇?一切听大哥的就是。”

“我知道我知道,我也就说说而已。”陈汉义嘻笑一声:“我陈汉义就是个粗汉,动动手还行,要说智谋,天底下又有几个能及得上大哥?当年朱元璋手下有刘伯温,主公这边就数着大哥了的,咱们不听大哥的听谁的?只要能替主公报仇,就算要我这条命,我陈汉义要皱皱眉头就不算是大汉朝的人!还是大哥厉害,先是把中原武林各派玩弄于股掌之上,再摆下天衣谷这个鬼门关,让这些笨蛋自投罗网,这才真真正正叫高明呢。”陈汉义越说越得意。

陈汉仁却未露出一丝笑容,反而越加沉静:“但尽人事,成败在天罢了。要说起来,咱们要对付的是朱元璋,并非中原武林,但只有拿下中原武林,咱们才能有更大的机会去对付朱元璋,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如今局是设下了,余事便只能听凭天命了,若真是老天不让我们成事,我也无话可说了。对了,二弟,天衣谷那边布置得怎么样了?”

“放心吧,大哥,我都安排好了,一线崖上边的石头也准备好了,全是数百斤一个,几百个一起推下去,够他们受的,怎么着也得砸死几十个。还有毒箭机关和炸药,都准备好了,整个就是一个鬼门关,就等那些兔崽子们来了,保准叫他们有来无回,过了七月初七,整个武林就是我天衣盟的天下了。”陈汉义两手不停比划,语气中显得颇为兴奋。

“呵呵,你呀。”陈汉仁见状摇了摇头,使劲咳了几声:“都二十多年了,一点没改,还跟个小孩子一样。人安排得怎样?”

“都安排好了,大哥,今天初五,初七一大早我就派人各守其位,再要杜风带着屠龙队守在天衣谷里,就算有那么几个人运气好没被炸死,没被毒箭射死,有杜风他们在,也休想有一个人逃出去。”

“码头上呢?也都安排了吗?”

“安排了,我要杜风派十个屠龙杀手过去,把船抢过来,正好当咱们起事以后的战船,反正他们也出不了天衣谷了,不给咱们给谁?这两天我要屠龙队好好休息两天,把弄来的十几个小妞好好慰劳慰劳他们一下,后天打起精神来给我杀人!放心,大哥,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吗?肯定误不了事,大哥。”

“汉义虽说爱玩,可办事却是绝对不会出什么差错的,大哥你就放心吧。”冯恨元在一边也搭腔道:“哎,大哥,该你了,快下子。”

“我不是说二弟你办事不经心,只不过你抢民间女子这事……唉,那些小女孩子也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咱们以前也是穷苦人家出身,何苦还要作这样的孽?”陈汉仁轻轻摇摇头。

------------ 第三十三章 天衣深谷(4) “这还不是杜风他们干的?不过那些屠龙队的人本来就好这口,要把他们关在山里一个多月,不给弄几个小丫头,也怕他们不安心。大哥,你身子不好,就别再想这么多了,这些事都我来办,你就只管安排吩咐就行,不就是几个小丫头吗?等我们夺了天下,再好好对这些穷苦百姓,不是什么都补过来了?大哥,你就别管了。瞧,又咳了吧?坐下,坐下吧,大哥。”

“唉,不知道为什么,这两天我总是放心不下,总觉得此事恐怕不会这么顺利。”陈汉仁一边说一边咳,脸都咳得通红:“还是一切小心稳妥些为好,再仔细想想,还有什么漏洞没有。”

“大哥,你就别再耗神了,恨元,你们也别下棋了,让大哥好好歇歇,这玩意费神。大哥,你看又咳了,喝点药吧,大哥。”陈汉义连忙过来扶住陈汉仁,一边替他轻拍后背一边道,又回头直叫:“小六子,快给大先生端药来。”

“来啦。”守在门口的小六子应声进得洞来。

喝了药,好半天陈汉仁才缓过劲来,坐在桌旁也不吭声,冯恨元也停了下来,只是静静坐在那儿,手中信手把玩着几颗围棋子。

“下下下,接着来接着来,恨元,别听老二的,咱们接着来。”陈汉仁一边咳嗽一边扬手。

冯恨元只好又下了一粒子。

“站住!来者何人?”洞口突然传来。

“李群有紧急事面禀大先生二先生。”还有一阵十分着急的声音。

“什么事,叫他进来。”陈汉仁一边咳一边摆摆手。

“小七,叫他进来。”陈汉义忙扶着道:“大哥,你坐着。”

果然,只见一个人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一头单膝跪在桌前:“鹰组领队‘飞天鼠’李群见过大先生,二先生,三先生。”

“什么事大呼小叫的?没个规矩。”陈汉义一边扶着陈汉仁坐下,一边责怪道。

“属下知罪,不过属下确有要事禀报。”李群低头道。

“什么事?”

“回二先生,朱文羽率各派人马已到巫峡天衣谷入口,正朝天衣谷而来,如今正过一线崖。”

“什么?!”“什么?!”陈汉义突地转身,冯恨元则噌地一下从石凳上站了起来,陈汉仁则是猛地一阵咳嗽,连一直坐在洞内的陈汉礼都突地住口,瞪大眼睛望着李群。

“你……你再说一遍?”陈汉义犹自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急道。

“朱文羽已经带人来了,正往天衣谷走!”

“今天不是初五吗?怎么就来了?重庆那边也没什么消息传来啊。他们有多少人?”陈汉义疑惑道。

“咳……咳咳……是我疏忽了,没料到他们会来得这么早。”陈汉仁一边咳一边道。

“回二先生,约一百人上下。”李群抱拳道。

“正经过一线崖?这么说一线崖上准备的那些石头都用不上了?”陈汉义追问道。

“回二先生,恐怕是用不上了,赶不及了。”李群为难道。

“不说了不说了,来了就来了吧,告诉杜风,屠龙一队尽数赶往天衣谷,咳咳,二弟,三弟,恨元,咱们都走,还有,把请来的那些人都叫上,初五就初五吧,咳咳,该来的总要来的,是到见真章的时候了。”陈汉仁一边摆摆手一边晃巍巍地站了起来,一边还在猛烈咳嗽。

“来了,大哥。”后边的陈汉礼已过来扶住陈汉仁:“大哥你保重身子。”

“你聋了啊?没听见还是怎么的?还不快去?!把杜风他们几个都给我叫来!”陈汉义朝李群吼道。

“属下遵命。”李群一拜,便欲退出。

“还有太上护法,也请他来一下。”陈汉仁补充道。

“属下遵合。”李群闻言又是一拜,回身匆匆退出洞外

不过一袋烟工夫,天衣盟屠龙队领队“血刀绝命”杜风,还有“夺命二郎”潘云德等俱都赶到洞中。

“朱文羽带着那些中原武林的人即刻就会到天衣谷,肯定会到我们设的天衣楼里去,如果不去的话杜风你也派两个人引他们过去,天衣楼里的机关够他们受的了,杜风,你率屠龙一队守在天衣楼不远处,等着他们出天衣楼就即行掩杀,不过估计到时能出来的也剩下不了几个了,屠龙二队三队火候还浅,先留在大汉谷。”

“属下得令!”杜风对朱文羽一直便恨得牙痒痒的,闻听此言也不多话,干脆利落一抱拳道:“二先生,二队三队也练得有两年了,就让他们也练练手吧,一队一百二十人里边死了不少,现在只有九十多人了。”

“不行,大先生早就说了,二队三队是咱们以后起事的本钱,不能轻意拿出来,先让他们多练练,过两年才能用,到那时就是几百只老虎了。”

“属下遵命。”杜风虽心有不甘,却也只能无奈地抱拳应道。

“潘先生,你率你的人埋伏在通往天衣谷的要道上,看到他们有落单的就杀,能多杀几个就多杀几个!”陈汉义转头对“夺命二郎”潘云德道。

“嘿嘿,二先生你就放心吧,有我夺命二郎出手,老子敢说他们能到天衣楼里去的人到不了一半!”“夺命二郎”潘云德嘎嘎笑道,声音十分刺耳难听。

“那就多多仰仗潘先生了。”陈汉义抱拳道。

“放心吧,二先生,潘某自进天衣盟以来寸功未立,今天就得要那些自命不凡的兔崽子们知道知道夺命二郎的厉害。”说罢一扬手道:“杜血刀,你走不走?”

天衣盟这些年来一直便没停过邀罗人手,前有“南海叟”刘海棋、“丧门神”周荣彪之类,后有上次朱文羽在云南丽江遇见的“福寿二仙”,这“夺命二郎”潘云德也是天衣盟新近从西域网罗过来的高手,据说这潘云德祖上潘天耕乃是西域少林一脉的俗家弟子,擅使韦陀伏摩剑和达摩剑法,家学渊源,几代传了下来也算是地方上的一方大户人家,须弥庄在西域一带声势不小,只不过为富不仁,绝非行侠仗义的白道中人。到了潘云德这一代更是为恶乡里,潘云德排行老二,他和老大潘云礼可算是地方上的有名恶少,一个“催命大郎”,一个“夺命二郎”,爹娘死后没人管,更是横行乡里无恶不作,根本和“德礼”二字扯不上半分干系,也不知祸害了多少乡民百姓,糟蹋了多少良家女子。元末天下大乱,西域也是强贼横行,潘氏兄弟偶尔和一座山头的强盗黑牡丹起了冲突,自恃家传武学,挟技相逼,哪知那个黑牡丹居然也是武功高手,偏偏潘家兄弟自小娇生惯养练功不勤,手底下花拳绣腿多,真实本领却是一般,两边一场大战,潘氏兄弟大败,老大潘云礼死于非命,连须弥庄也被黑牡丹一把火烧个干净,潘云德只身逃到山中苦练武功,祖上传下来的韦陀伏摩剑、达摩剑法等西域少林派武功固因数代相传添了许多变化,但潘云德狠自苦练几年,出招之间又更多了七分狠辣,招招阴毒式式夺命,哪还有半分佛门剑法的影子?自觉威力强了不少,却哪知已入邪道,失了慈悲之心和堂堂正正之气,已完全沦为了邪派武功,过得四五年出山报仇,夺了黑牡丹的地盘花虎沟,还活捉了当年的仇人黑牡丹,先是百般奸污蹂躏多日,之后又交给手下人糟蹋了七八天不成人形,最后还把奄奄一息的黑牡丹活挖人心生吃了下去,黑牡丹为匪多年作恶多端,如此下场也算天理昭昭、因果循环,应得此报,却也可见潘云德心性冷血残暴。那潘云德占了黑牡丹的花虎沟,带着数十喽罗,横行乡里,方圆百里百姓无不深受其害,比之黑牡丹有过之而无不及,“夺命二郎”之名可止婴儿夜啼。十余年前嫁入唐家的天山派“飘雪仙子”沈园雪回天山娘家路过花虎沟不远,闻听此事,只身单剑独闯潘云德的山寨,将他的老巢搅个七零八落落花流水,潘云德再次重伤落荒而逃,养好伤后成了个独行大盗,独来独往,依旧做着劫财害命的勾当,大明洪武十八年方才因“丧门神”周荣彪引荐入了天衣盟,周荣彪自上次去云南丽江联络“滇南三怪”便杳无音信再没回来,也不知生死如何,陈汉义也不以为意,这潘云德武功本就比周荣彪强上不少。只不过那“丧门神”周荣彪虽说武功只是二三流之间,远未到一流高手境界,却是交游广阔,三山五岳的邪道黑道人物认识不少,天衣盟又急需罗织高手,这才让他当了个领队,专门替天衣盟网罗各处高手入盟。几年前朱文羽在开封遇刺便是豹组的“南海叟”刘海棋出手的,可惜未遂,刘海棋也自尽而亡。周荣彪一失踪,原本应该由武功最高副领队“日月青天”鲜于澄接任豹组领队之职,谁知陈汉仁觉得鲜于澄性情乖张,时常不服管束,便命“夺命二郎”潘云德当了头头,专司行刺截杀,潘云德新入天衣盟没几个月,便当了豹组的领队,手下虽然人不多,只有十余个,但哪一个不是天衣盟从各处网罗邀约过来的邪门外道恶人巨盗?哪会轻易服他小小潘云德管?特别是“日月青天”鲜于澄,武功还高于自己,更是根本不买自己的帐,潘云德急于抢功扬名立威,可一直都没什么机会,这次朱文羽带着中原武林群雄来天衣谷,陈汉仁命其率豹组伺机偷袭刺杀,自是令潘云德兴奋不已,本来早就等着七月初七这天,未料到才七月初五,朱文羽便来了,陈汉义一声吩咐,潘云德已急不可耐地要领着自己的人去天衣谷了。

------------ 第三十三章 天衣深谷(5) 本书原稿由作者发于17K网,未授权其他网站转载,如发现转载属于违规盗版,请自觉删除,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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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杜风和潘云德离去,陈汉仁咳嗽几声,道:“天汉,你进来吧。”

话音刚落,洞口已闪进一人来,中等身材,身着皂衣长衫,头发略有花白,显得年纪已是不轻,脸上却是一块黑巾将口鼻严严实实蒙住,只余一双精光闪闪的双眼露在外边,一声不响地进得洞来,躬身向陈汉仁略一施礼:“见过军师。”

“天汉,早就说过你我兄弟,不用这么见礼,你总是这么客套。”陈汉仁也站了起来,挥了挥手。

那蒙面之人直起身来,却仍是一声不吭,只是静静地望着陈汉仁。

“天汉坐吧,家里的事安排得怎么样?”陈汉仁重又坐下,朝另一张石凳略一示意。

“都安顿好了。”蒙面人的声音略显嘶哑,听起来却是江南口音。

“天汉,本来天衣盟的事与你无关,我也不想看到你卷进来,只不过这次开坛大典乃是天衣盟的生死之关,是生是死在此一举,不得不把你请出来。天汉你能看在主公的情份上来助我一臂之力,我十分感激。我还是那句话,此事一完,就算你还了主公旧日的恩情,此后我也再不会打扰你,就算是这一次,咱们也算曾经兄弟一场,我也绝不会牵连你堂中弟子,我要你随时以黑巾蒙面也是为此,不想让他人知道你的底细来历,毕竟这身关你堂中数百弟子家眷的身家性命。只是还望天汉你能尽心尽力帮我这一次。”陈汉仁缓缓道。

“主公对天汉恩情深重。”那蒙面人开言道,也许是因为成日里极少说话,又或是故意不想让人听出他的来历,他的声音明显有些不自然:“本来天汉也该粉身以报,只不过此事实在干系太大,军师能体谅天汉之心,天汉感激不已,军师放心,堂中之事我都已安排好,军师交办之事我会尽力办妥的。”

“那就好。”陈汉仁安详地点点头:“不知现在进展如何?”

“地点都已定下,该挖的地方也都挖好,东西也都备好了,只不过因这山中潮湿多雾,若是放早了容易受潮,故而一直都放在库中还没装,准备明日晚上便可装好。”

“若是要你现在便装,多长时间能装完?”陈汉仁眼睛盯着天汉。

“现在?”天汉似乎有些吃惊,只不过眼中讶然之色一闪而过,略一思索,便道:“若是现在便装,给我五个人,三个时辰之内便能装好,只是为何……”

“朱文羽现在已带了人正往天衣谷而来,现下正在一线崖下。”陈汉仁知道天汉要问什么,抢道。

“朱……不是初七吗?怎么今天就来了?”天汉陡地站了起来,显得十分吃惊。

“问题是,他们确实提前了两天,弄得我也十分意外。”陈汉仁微一苦笑,续道:“眼下只能现装现用了,我给你拨二十个人,最快多长时间能装完?”

“二十个人……”那天汉显然也是十分老练之人,很快便从惊讶中沉静下来,微一沉吟:“每个地方都须我亲自布置,别的人只能替我搬东西,如此下来,最快也须得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陈汉仁苦笑着摇摇头:“我最多只能给你半个多时辰,不过一个时辰之后他们便到了。天汉你加紧装吧,先把天衣楼的装完,别的地方,能装多少算多少,装不了也就算了。我已令人尽可能阻住他们,拖时间,你即刻便动身去装。汉义,你给安排二十个人供天汉调遣,不,天汉要多少就给多少,尽快办!”陈汉仁一挥手道。

“是,大哥。”陈汉义双手一拱。

“辛苦你了,天汉。”陈汉仁望着天汉,微微咳了几声,道。

那蒙面的天汉也不多话,只是一声不吭冲着陈汉仁一抱拳,转身朝洞外便走。陈汉义连忙朝洞口吩咐了几句。

看着天汉离去,陈汉义忽道:“大哥,天汉这边能派上多大用场?”

“嘿嘿,不论能派多大用场,江西‘霹雳堂’的火器机关天下第一,就算只是一点点,也都够木云青峰他们受的了!”陈汉仁嘿嘿一笑。

“这倒也是。”陈汉义点点头,一顿,忽道:“大哥,我们也得去通天阁了吧。”

“羽少爷,对不住了。”陈汉仁心中微微一叹,又咳嗽几声,颤巍巍站起身来,旁边的陈汉礼连忙扶住。“嗯,走吧。”陈汉仁扬扬手。

“对了,大哥,要不要叫上余世雄和唐延楚,还有南宫他们?”陈汉义突然问道。

“都叫上吧。”陈汉仁略一顿,道:“就是要让他们几个在中原武林中人面前露个脸,那样他们就上了贼船,想下也难了。”

“还是大哥高明。老三,恨元,咱们走。”陈汉义嘴里说着,和陈汉礼一边一个扶住陈汉仁,朝洞口而去。

这长江巫峡神女峰之侧的群山中有两个山谷,相距不过十里,俱是高耸入云的群峰环抱的两块平地,中间还有一条小路相通。当年陈友谅兵败,陈汉义流落于外,偶然发现此处,当时只觉地势精奇,风景俱佳,也不以为意。后来陈汉仁伙同三兄弟成立天衣盟,正考虑着将总坛设在何处,陈汉义偶然想起,和陈汉仁一提,陈汉仁一听大呼“天意,天意”,抽机会过来一看,当即决定将此处设为天衣盟总坛,两个山谷,靠近江口的称为天衣谷,另一个更大些的则称为大汉谷,以示不忘陈友谅所创的大汉朝之意。对外宣称天衣盟的总坛设在天衣谷中,但实际上,天衣谷内只是故弄玄虚地盖了些木屋,最大的一座楼称为天衣楼,天衣楼依山而建,入楼之后便有条通向山腹之中的山洞,洞内布满了暗道机关、毒水毒箭,全是陈汉仁一手设计,即算一流高手入内也是有死无生。当年陈汉仁建天衣盟之初便早想到天衣盟迟早会和中原武林敌对,这天衣谷只不过是个幌子,实际上机关重重,可说是一座鬼门关。而真正的天衣盟总坛乃是方才陈汉仁三兄弟所居山洞下边的大汉谷,天衣盟四下搜寻的用于将来起事之资的财宝俱藏在大汉谷中,两三百名屠龙杀手也在大汉谷中习武,由杜风和南宫智率人教习操练,天衣盟从各处罗织来的高手也都住在大汉谷内,这儿才是天衣盟的真正重地所在,谷中平地北边山脚下砌了一个丈余高的高台,便是天衣盟开坛的祭天台,真正的开坛之日则定为七月初十,七月初七本来便是个局,乃是陈汉仁替中原武林群雄定下的葬身之日。

天衣谷通往大汉谷的小道入口处则修了一个通天阁,乃是大汉谷的门户,欲往通天阁,必过天衣楼,陈汉仁、陈汉义、陈汉礼、冯恨元四人此时便是要去这通天阁等着朱文羽和中原武林群雄!

却说朱文羽正和少林武当群雄沿山间小路一路前行,那白玉苇书生意气,对之木云青峰之类只是淡淡招呼不失礼数罢了,对朱文羽却是十分亲热,摇着折扇不住和朱文羽谈文论句,一会道:“贤弟快看,此间景色奇丽清幽,实不亚人间仙境。”一会又是闭目吟道:“朝曦雨晨初,幽谷满清雾,江峰浮云海,玉叶绽清露,重雾阻北岭,轻纱隔归路,岭上重重锁,吾身不知处。”吟诗之时那微微摇头的模样,神色间是一百分的陶醉的酽然。弄得朱文羽也不自禁地吟出两句:“桃花林里桃花梦,飘渺山中飘渺仙。”

白玉苇一听,猛地睁大眼睛,讶道:“贤弟这两句诗道尽这山中之景,飘渺二字更是神来之笔,妙绝,妙绝,愚兄自叹不如,佩服,佩服。”手执折扇连连拱手。那模样再加上本就长得十分秀气的脸,哪似个武林中人?分明一个酸秀才。

当年太湖帮帮主“太湖王”白洪亮有意结交中原武林各名门正派,故木云青峰等人本就认识这位太湖帮的“太湖王”白老帮主,而白洪亮每次去拜见各派掌门帮主之时也往往有意带着白玉苇同行,以替儿子引荐,故木云青峰祝未风等人也早知“太湖王”白洪亮有个秀才儿子。后来白老帮主一死,白玉苇接了太湖帮帮主的位子,便极少出门拜见各派掌门,只是每年都着人准备厚礼拜山,故而也有数年不见了,此时见到这“浪里飞鱼”白玉苇,虽觉这个秀才帮主本性不改,没有半分武林中人的模样,却也并不十分感到意外。只是众人都是武林中人,又自持身份,白玉苇和朱文羽谈文弄墨的,自然都不去打扰,只是安安静静一路往前走,听凭二人说些酸得不知如何的诗词歌赋,根本插不上嘴去。

------------ 第三十三章 天衣深谷(6) 朱文羽左右无事,白玉苇不停缠着说话,也便有一句没一句地说些诗文之类的东西,见白玉苇如此夸赞,忙笑道:“不敢当大哥如此夸赞,实在是粗陋之句罢了。”

“不然不然……”白玉苇俨然摇头,正在说话,忽听得前边隐隐有兵刃相撞之声,在这原本幽静的山谷之中显得十分清脆。

朱文羽本就知道此次他和中原群雄来这天衣谷,名为观礼天衣盟的开坛大典,但凭着天衣盟和中原武林各派的纠葛,天衣盟不会有什么好心,而群雄这边也是倾巢而动,肯定是无法善了,多半要大战一场,故而一直便打起全副精神,此时一听兵刃之声,陡地惊觉,丢下一句:“大哥稍待。”脚下一点,疾向前驰,后边的木云青峰等人也是连忙快步跟上。

往前不过三四十丈,转过一道山脚,便见有三人正在路旁山脚之下聚斗,却不正是奉丐帮帮主“铁手天龙”谢非之命在前头探路的“飞龙手”燕飞虹?只见燕飞虹手持短棒,展开身形,正和两个黑衣之人剧斗在一起。

那两个黑衣人俱是中年年纪,都比燕飞虹年长许多,一人使剑,剑身却是与寻常长剑大不相同,既扁且阔,几乎已不似一把剑,倒象是一把等宽的砍刀,另一人使的却是奇门兵器阴阳牌,俱是身形矫健,看武功已是二流高手。燕飞虹虽然年轻,不过三十四五,但毕竟乃是天下第一大帮帮主的得意弟子,在丐帮之中除了帮主谢非,副帮主“铁丐神龙”周元以及一两个长老之外,武功便以他为最高,便是在整个中原武林年轻一辈的高手中也是数得着的翘楚人物,武功已近一流境界,几乎已被看成丐帮下一代帮主的当然之选,此时以一敌二,虽说略处下风,却是心神不乱,前突后挡守得严密,偶尔之间还能突出奇招将那两个黑衣人逼退半步。

见朱文羽和群雄快步赶来,燕飞虹精神一振,威势暴涨,连攻几招,那两黑衣人却是略显惊惶,出招微见散乱,只不过剧斗之际一时抽不得身,只得打起精神应付燕飞虹一招紧似一招的短棒,脸上已现些许狰狞。

“呵呵,‘两淮明侠’苏宁,十余年前逃走不见踪影,我还以为你早死了,没想到居然会在这儿相见,还替天衣盟卖起命来了。”旁边的青峰突然出声叫了出来。

那手持阴阳铁牌的“两淮明侠”苏宁本就已显心慌,突闻自己身份为人喝破,听那声音,居然正是自己躲了十余年的武当掌门青峰,不禁魂飞魄散。

这苏宁本是信阳一带的一个武林名宿,表面上属于白道,交游广阔,素以侠义自居,还搏了个“两淮明侠”的外号,其实是个独行大盗,私下专门在两淮一带的商路上劫掠客商,而且下手极为狠毒。自古以来大多绿林人物劫财却都不害命,偏偏这苏宁每次都是杀光灭净从不留活口,武林中人虽也查出死者是被阴阳牌兵器所杀,但却为他平日的道貌岸然所惑,始终没有怀疑到他头上,是以作案多年都一直无人知道是他所为。有一次他劫掠一个商队后有一个人当时重伤昏迷未死,侥幸在他牌下逃生,此事才传了开来,青峰身为武当派掌门人空灵的大弟子,决心彻查此事,终是撕下其伪装面目,揭了苏宁的老底,并将苏宁重伤于剑下,谁知这苏宁城府极深,早在府中设了机关暗道,终被他遁地而逃,一藏便是十余年。他也知自己武功离青峰差得太远,即算是苦练二十年恐怕也难胜之,后来又听说青峰接掌了武当派门户,更成了惹不起的人物,也只得打消了报仇之念,只是隐迹潜踪,吃着以前当大盗时积攒下来的老本。后来“丧门神”周荣彪来邀,正好觉着平生积蓄已是消耗大半,再不想办法弄银子,以后的日子便没了着落,闻听天衣盟相邀,自觉找着靠山,欣然入盟。此次奉“夺命二郎”潘云德之命与“塞外飞狼”鞠健一同埋伏于道旁,本想等朱文羽等人大队过去后,寻机想刺杀几个在后边落单的人,谁知刚刚藏好身形,却已被先行探路的燕飞虹发现,喝出二人,二人见燕飞虹只是一人,以为机会来了,也不多话,上来就打,只想杀了燕飞虹立个首功,谁知碰上这么个丐帮年轻一辈的杰出人物,以二敌一虽说略点上风,却也急切拿之不下,稍缠斗耽误一会,朱文羽等人已赶到了,本来心下就有些慌了,偏偏还被青峰一语道破自己的本来面目,苏宁心头大震,未料到居然碰上这个十余年前的对头冤家,手上微微一滞,被燕飞虹瞅准机会一个进招,手中短棒顿时点中苏宁肩上大穴,苏宁只觉手上一麻,阴阳双牌已双双跌落于地。

他这兵刃一丢不要紧,旁边的“塞外飞狼”鞠健着慌,这塞外飞狼一直便是塞外戈壁的一个独脚大盗,独来独往,劫掠商队,塞外戈壁生活本就十分艰难,便也令这鞠健性子十分孤僻狠辣,此时见朱文羽和中原群雄俱到,旁边的苏宁手中兵刃也失,心知大势已去,此番万难幸免,却是狠咬牙根,手底愈紧,着着狠毒招式如狂风暴雨般向燕飞虹攻来,摆明了“拼得一个是一个”的同归于尽的打法,一时间倒令燕飞虹一阵吃紧,手中短棒疾挡,数次剑尖都从鼻尖险险擦过,脚下也连连退了几步。那“两淮明侠”苏宁趁机也捡起了掉在地上的阴阳牌,苏宁虽知此番凶多吉少,只是再怎么着将兵器拿在手中也胜于赤手空拳束手就擒,自然而然下意识地便顺手拾了起来,只不过虽说拾起兵刃,却已离被鞠健逼退数步的燕飞虹差了近一丈,也不知上前齐攻,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处。只见那鞠健咬着牙着着抢攻,几乎已根本不顾自己性命,他心中有自知之明,早知自己今日已是难逃,而凭着平日里在戈壁中做的那些缺德事,落在群雄手中绝无幸理,不复再想全身而退,还不如拼得这条老命,能拼得一个便够本,拼得两个便赚一个,故而几乎招招都是同归于尽的招数。若论燕飞虹的真实武功实在那鞠健之上,但却也相差不远,至少也算是二流高手,一般到如此境界的高手大多爱惜羽毛,若是不敌大多能避则避,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以命相拼,燕飞虹虽说也算身经百战,但又何曾遇见过像鞠健这等武功之人还会如眼前般舍生忘死地招招拼命,犹如泼妇一般?一时之间落于下风,倒不知如何应付了,只好一步步往后退,谁知这山中地势本就不平,燕飞虹又全心专注应付鞠健的来招,脚下一个不察,竟而一步踩到一个凹坑之处,身子一歪一晃,那鞠健本就素来狠毒,此时更是拼命之际,哪会放过如此千载良机?手中那柄怪剑斜斜往右边一刺,再向下朝后一拉,顿时在燕飞虹左肩拉出一道长长的口子,深可见骨,血如泉涌。

先前朱文羽和群雄赶到,见那苏宁已吓得手持阴阳牌站在原地不敢动弹,只是鞠健一人和燕飞虹单打独斗,方才燕飞虹一人应付两人也是支撑得住,此时只有鞠健一人,燕飞虹自是应付得来,再说燕飞虹乃丐帮帮主“铁手天龙”谢非的高徒,年轻一辈中的出色人物,中原武林中人碍于丐帮的颜面,若非真个事情紧急,单打独斗之际也有些忌讳他人帮手,更何况此时还有燕飞虹的师父,丐帮帮主“铁手天龙”谢非在场,旁人更不便插手。故而朱文羽和木云青峰等人来到旁边,也只是站在一旁观战,并不下场助拳,哪知情势突变,燕飞虹失足之下着了那鞠健的道儿,一着之间竟是受伤不轻。

众人正自愕然,那鞠健得理不饶人,哪肯罢手,右手阔剑一举一拧,着手就欲直瞄着燕飞虹的颈项之处劈下,此招若是得手,燕飞虹绝无幸理。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嗖”地一声轻响,又见人影一晃,转眼之间,朱文羽已是施展反弹身法飞身燕飞虹身后,右手一伸,抓住燕飞虹的后颈衣领之处,脚尖一点,竟是一下将燕飞虹拉出一丈开外,左手则劈空一掌,掌力及处,鞠健手中那柄怪样阔剑倏地荡开半尺,斜斜劈下。众人再定睛一看,只见那鞠健已是瞪大眼睛慢慢软倒,额头正中之处,结结实实钉着一柄小小飞刀,几至没柄,只余下寸余长的刀柄和两寸余长的丝穗在风中微微晃动,一缕细细的血丝自刀口处冉冉流了下来,鞠健几乎是没有半分知觉地立时毙命,瘫软下去。

众人心中雪亮,知道这定是唐家堡堡主“两步风”唐延雄发出的飞刀,连木云青峰等一流高手也只是微微见到红光一闪,那鞠健已是中刀,唐门暗器果然名不虚传,如此间不容发之际,众人尽皆救援不及,也只有唐延雄的飞刀方可眨眼即出。至于朱文羽,他的轻功虽算不上天下第一,但凭他的反弹身法,在极短的距离上倏进倏退趋退自如却又疾如闪电,机巧灵动之处几乎已没人能比得上,这才能在转眼之间上前一把将燕飞虹扯了开来。

青峰闪身上前,伸手便封了“两淮明侠”苏宁的大穴,苏宁似乎毫无所觉丝毫不作反抗,那双阴阳牌重又“扑扑”两声闷响沉沉跌落于地。只不过此时群雄都已无人去留意于此,甚至连鞠健也不再去看,知道他那是阎王跟前勾了名字――死定了的,而只是紧盯着被朱文羽拖出一丈开外的燕飞虹,却见燕飞虹双目紧闭,神色肃然,眉头轻皱似乎颇显痛苦,而肩上被划伤之处却是冉冉流出黑血。

“剑上有毒!”青峰轻呼一声。

朱文羽疾速并指连点燕飞虹双肩和颈项数处大穴,止住鲜血流动,以免剧毒攻心入脑,这鞠健招数如此阴毒,他这剑上抹的毒药也绝非易与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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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羽,接着,黄的外敷,红的内服,给燕少侠用上,快!”唐延雄的声音传来,紧接着一把掷过来两个小小的瓷瓶。朱文羽左手一抄取在手中,开盖一闻,一股熟悉的清香之气传了出来,和唐韵随身携带的三花玉露丸十分相似,显然均属解毒灵药:“这个鞠健这些年一直在川北一带活动,唐某几次想找他却又都总被他逃脱,今日终于得除其害。鞠健为人阴狠,无所不用其极,所用之毒必然毒性甚烈,不可小视,我这保命丹也只能把毒逼住不让随血流动,再加上文羽点了大穴,可保燕少侠三日无忧,但要想将毒驱出,恐怕还得回去之后再慢慢想办法。”唐延雄道。

唐门素来以暗器和毒药驰名江湖,若是连唐门都解不了的毒药,恐怕这天底下便再无人能在急切之间解得了燕飞虹肩上之毒了,众人暗自焦急,却也不知道如何办才是。

如此一来,即算是木云青峰及中原群雄再如何传统迂腐,此时也已知道这次天衣盟广撒邀贴邀请各派掌门率门人弟子前来观礼天衣盟的开坛大典之事,根本就是摆明了这次要对付中原武林了,再如何存慈悲息事之念也是无法善了,否则他们不会还没照面便在天衣谷外遭此暗算。众人心中已是打消了许多疑虑,专心致志地这次要和天衣盟好好算算这笔账,决不可眼巴巴地幻想着天衣盟发善心真的要和中原武林各派消除误会。木云忙安排峨嵋派几个女弟子好生照料燕飞虹。

只是这几日听朱文羽说起天衣盟的实力,实令木云青峰等人心中略有些沉重。

照朱文羽说来,天衣盟至少有尤汉义、杜风、唐延楚等好手,此外照朱文羽在云南之事来看,天衣盟也一直在四下网罗高手,上次就想请“福寿二仙”汤望汤朔兄弟,“滇南三怪”之辈入盟,而眼前“两淮明侠”苏宁,“塞外飞狼”鞠健身着黑衣出现在这天衣谷中,替天衣盟卖命伏击燕飞虹便是天衣盟网罗三山五岳邪魔外道妖魔鬼怪的明证,除此之外,天衣盟究竟还网罗了些什么高手?实是无法预料。只不过群雄这次所来之人俱是中原武林的精英,几乎已是大半个中原武林的实力,怕倒不至于怕了他天衣盟,如此再不能胜一个小小的天衣盟,那群雄真只能找个地方撞死算了,但问题在于如此不明对方底细贸然而来,连一点谋划都没有,万一落入对方算计,多有死伤,中原武林经十余年前战乱之后好不容易恢复了一点的元气恐怕又得大伤了,木云青峰甚至于谢非等人也实在是心中没底。只不过事已至此,连人都已来这天衣谷了,也只能处处小心,见机行事临机应变了。

其实朱文羽还有些话并没说出来,比如“黑白剑”南宫智,也是绝对的一流高手,但因感于“雷霆剑客”南宫雷和南宫世家门主“绝情神剑”南宫望之情,南宫灵也多次求恳过,朱文羽并不愿公开南宫智在天衣盟的消息,还有上一次在重庆府中遭杜风追杀,其中也分明有蒙古西域的武林高手,这些都没有说出来,他倒并非有意替天衣盟隐瞒,只不过此事一下子也说不清,赵敏也曾和他提起,暂时不要和中原武林群雄说起这些事,免得群雄过于谨慎,大动干戈。

饶是如此,在木云等人看来,这天衣谷还未到,己方已是有一名好手重伤,实是令人有些担忧。

“方丈大师,咱们走吧。”朱文羽见安顿好燕飞虹,便道。

“阿弥陀佛,朱公子请。”木云毕竟身为中原武林第一大派的掌门,数十年清修,虽说心中无底,脸上却并未有任何异色,语气依旧谦谦有礼道。

“大师请。”朱文羽也不客气,略一谦让,便领先而行。

路并不宽,一百余人俱是依次而行,一个跟一个拉得足有四五十丈长,赵敏张无忌一家和唐韵南宫灵本来走在最后的,只不过不知是不是木云和青峰有意吩咐过,几名少林弟子和三个武当门下似是有意无意地慢慢落在最后,反而把张无忌等人夹到了队伍的中间。张无忌和赵敏自是早已知觉,却恍若未觉若无其事地继续朝前而行,明武明逊兄弟也是紧跟在爹娘身边并不多言,只有张明昭却是牵着唐韵的手满脸新奇地四下打量,张明昭自小长在山中,又从小习武,对这小小山路自是不在话下,只不过此处靠近长江,山间雾气升腾,两边的山峰也比丹棱那边高出许多,自然有些不一样的美景,把个明昭兴奋得小脸红扑扑地叽叽喳喳和唐韵说个不停。

朱文羽走在前头,一边若无其事地和青峰木云祝未风等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一边却是打量着四下情势,方才和“飞龙手”燕飞虹交手的两个黑衣人明显的是想暗算于他,难保前方没有更多的埋伏。果然行不多时,朱文羽已发觉前边十余丈外的路边杂草有些微微异动,也不说破,依旧如若未觉般偶尔和木云等人说几句话,语气笑声反而更显轻松,堪堪再近得八九丈,离那异动之处也不过两三丈远,木云已似有所觉地眼神一扫。

倒也不是朱文羽的功力高出木云那么多,只是朱文羽有心看去,早早便望见杂草异动,并非听出异样,待到木云察觉前方有呼吸之声时,朱文羽已是听清草丛内至少伏着两人,至于青峰和祝未风唐延雄等人则仍未听出对方呼吸之气,可见武功比之木云又稍逊一筹了。

只是走在前边的几人俱是武林中一时瑜亮的人物,经方才燕飞虹一事,早就深惕于心,时时警觉有何异状,木云如此一顿,青峰和祝未风二人便也已察出异样,一见便即反应过来必有埋伏,正待四下细看,却只听得忽地衣袂轻响,朱文羽已是脚尖一点,身形如大鹏般飘身而起,快如闪电般直近那杂草之处,手上一甩,数十颗早就暗扣于手心的围棋子如雨般洒出,电光般直打入几有人高的杂草丛中。

这一下兔起鹘落,瞬息即逝,只听得一声闷喝,同时又是一声惨叫,草丛中已突地冲出两个人来,一人手执一把薄刀,另一人却是赤手空拳劈空一掌,直朝朱文羽攻来。

这两人本来伏在草丛之中意欲偷袭,哪知朱文羽鬼精灵一般看破了他们的藏身之处,先是装成并未察觉,待得近前却突施暗器,倒把他们打了个出其不易,本来伏在草丛之中腾挪不便,朱文羽的棋子又如雨点般打过来,即算发觉不妙又哪里避得开?那个手执钢刀之人腰上腿上各中一颗,一声惨叫,鲜血直流,那空手之人武功却高出一截,闪避得快,急切之间腾身而起,总算让开数颗棋子,却仍是有一颗打在肩头,发出一声闷喝。两人还未出手便吃此大亏,又羞又怒,腾身冲出便朝朱文羽攻来,那使刀之人还恨恨叫道:“小兔崽子竟敢偷袭!”

“我呸!你们不是也想偷袭我们吗?就许你偷不让我干啊?天底下没这道理,咱大哥别说二哥。”朱文羽嘻笑一声,脚下一点,避开钢刀。

只见那空手之人脚下一错,双掌一晃,如影随行般揉身而上,两股掌力沛然而至,朱文羽只觉掌风锋锐如刀,竟感觉劈来的不是两股掌力,却像极了两把钢刀,不敢轻忽,右手伸出一搭一引,乾坤大挪移心法使出,将两股掌力引向一边,斩在身侧空处。

“鲜于澄,原来你入了天衣盟。”旁边的祝未风突道。

“祝未风,我没去华山找你算帐,你偏偏自己到天衣盟来找死,就休怪我鲜于澄不顾同门之谊了!”那劈掌之人正是天衣盟豹组武功最高的“日月青天”鲜于澄,一边出掌攻向朱文羽一边阴恻恻地说。

原来这“日月青天”鲜于澄竟是华山派中人。

鲜于澄原本正是华山派前掌门鲜于通之子。二十余年前,鲜于通在六大门派围攻光明顶之时,正遇上张无忌,先是以绝世武功破了他的苗疆蛊毒,又揭破他用蛊毒害死同门师哥白垣之事,最后却被昆仑派何太冲和班淑娴夫妇二人误杀于光明顶。鲜于通害死同门师兄,罪有应得,华山派自然不再提报仇之事,但为了本派颜面,却也不欲在派中公开此事,只推祝未风的师父矮老者接任了华山派掌门。哪知其子鲜于澄以为父亲鲜于通是被华山派的同门为夺掌门之位而害死,死活不信父亲害死白垣之事,越想越是性情乖张,终是反出华山派,誓要夺回华山派掌门之位,为父雪耻。鲜于澄反出华山,自号“日月青天”,意为总有一天要替自己父亲洗刷冤屈,“重见日月,得证青天”。鲜于澄藏在颇为偏远的深山之中十余年,苦研本门武功,他性情乖张,只有“金猴”张乘风、“白猴”张乘云兄弟二人以及“大力神”范松、“雷震子”赵鹤等少数几个好友,俱是居于深山荒郊的牛鬼蛇神,几个人互相往来,极少与外人相交。但鲜于澄人却极是聪明,自知华山派本门武功造诣上恐怕比不过同门高手,竟舍刀不用,却将华山派的“反两仪刀法”化于掌法之中,以一人双掌之力使出“反两仪刀阵”的绝艺神功,终有所成,创出一套反两仪掌法。自掌法练成之后出山,日思夜想的便是琢磨着如何报仇雪恨,几次上华山找“凌峰剑雨”祝未风寻衅未果,祝未风念其份属同门,数次都未下杀手,只是将其逼退,或是伤敌令其自退便即罢手,只盼其能迷途知返。哪知他两年之前为天衣盟网罗入盟,一来有个栖身之处,二来实在不成之际也可借助天衣盟之力夺回华山掌门之位,但他毕竟心高气傲,未到无计可施之前都还是想凭自己的实力完成替父雪耻的宏愿,故而每次上华山都只是一个人,并未有天衣盟中人同行助拳,祝未风也并不知他入了什么天衣盟,谁知今日却在这天衣谷中重见,方才知晓。

------------ 第三十三章 天衣深谷(8) “鲜于师弟,祝某早就跟你说过,令尊害死白师伯,实是罪有应得。”祝未风无奈道。

“少废话!祝大掌门!今日我们再把以前的账都好好算一算,有你无我,有我无你,咱们分个死活!有本事你把鲜于澄的命拿走!”鲜于澄喝道,忽地一转身,舍了朱文羽,劈出一掌,已朝祝未风攻来。

朱文羽本来对鲜于澄的掌刀略有不适,正自小心应付,以免着了道儿,哪知那鲜于澄居然舍了自己去攻祝未风,只余下了一个使单刀的“绝命刀”段平伟。那段平伟的武功本就只是二流之间,比之鲜于澄颇有不如,偏偏还腰上腿上各中一颗朱文羽的围棋子,鲜血冉冉而流,身形武功更是大打折扣,要应付他对朱文羽而来实是轻松之极,只是朱文羽一边闪避来刀,一边眼睛滴溜溜地四下察看还有无别样的异动,一时间并未真正还手罢了。

说时迟那时快,正自群雄停下来看朱文羽祝未风二人应付两个黑衣偷袭者之时,只听又是几声轻响,数道黑影从两边崖上飞身跃下,直攻站在最后的几个人!

偷袭之人正是“夺命二郎”潘云德和几个亲信!

原来那潘云德实是生性狡诈,他从高处见到群雄中明显几个为首之人都走在前边,身为豹队领队,故意安排了武功高于自己的“日月青天”鲜于澄带着段平伟去攻前边的朱文羽等人,自己却率了亲信来攻队尾的各派弟子,柿子挑软的捏,不但避开了前边的各派掌门,而且若是能杀几个各派的弟子,自己也是大功一件。

走在最后的是几个少林和武当的弟子,乃是木云和青峰嘱咐各自弟子走在最后照应张无忌一家的。木云青峰也知张无忌二十年前便名满天下,乃是绝顶高手,天下不作第二人想,但毕竟带了家人,夫人武功如何不知底细,更为要紧的是还带了三个孩子,万一有什么闪失便后悔莫及,故还是令弟子们好生照应。

因前头群雄遇袭站定,后面诸人慢慢跟上,众人已是凑得颇近,只见那几条黑影从崖上飞身而下,剑光霍霍,刀光闪闪,直扑队尾而来。

几个少林武当弟子武功虽只是二流境界,但毕竟出身名门大派,突然遇袭丝毫不断。“小心!”“有人!”几声喝叫,纷纷抽剑拨棍迎敌,

来的有四五人,为首的正是那“夺命二郎”潘云德,潘云德毕竟家学渊源,出身少林旁支,对少林武功十分熟悉,又在山中苦练数年,出手狠辣,出招便直冲对方咽喉胸腹要害,迎上他的那名少林弟子一个措手不及,手中齐眉棍直点潘云德腰间,上身却一让,意欲避开潘云德的来剑,哪知那潘云德从上扑身而下,脚尖一点,正中齐眉棍棍尖,身形一扭,又近了半尺,再一脚踢在齐眉棍上,将长棍踢得荡开半尺,身形则借力一错,右手一伸,一招韦陀伏魔剑法,一刺一挥一扫,剑尖已堪堪从那少林弟子的喉间划过,竟是一招之间便杀了一名少林弟子!

潘云德出手建功,心中大喜,飞身落地,长剑一摆,寻了一个近处的武当弟子又攻了过来。那个武当弟子正与另一黑衣人接招,哪知潘云德会从后夹攻?根本不觉,眼见那潘云德的长剑已近到武当弟子后心一尺之处,突觉一股柔和却又巨大无比的力道涌来,剑尖已不由自主地偏开了半尺,刺向空处。潘云德一惊,知道遇上高手,手中长剑一撤一收,抽身看去,却见眼前一丈之处站着一个中年文士模样的人物,正自含怒望着自己,

原来那“夺命二郎”潘云德率众飞身而下之际,张无忌便早有察觉,暗自叮嘱赵敏护好明昭,却让明武明逊兄弟留意护着唐韵姐姐,至于自己,若是那几位少林武当弟子能支撑得住自是最好,自己能不出手便不出手,若是事情紧急自己再出手不迟。谁知虽然那随潘云德一齐来攻之人武功一般,那几位少林武当弟子虽事遇仓促,却也能勉强抵敌得住,但那潘云德本人却来得突然,偏偏武功又已近一流境界,偷袭之下,张无忌不及出手,便已被潘云德杀了一名少林弟子,心中暗自懊悔不已,见那潘云德还欲从后偷袭另一人,更是毫不迟疑出手,一挥袖间已是一股大力发出,将潘云德的长剑荡开,长身拦在潘云德身前。

张无忌早已隐居二十余年,那潘云德又长年身在西域,哪里见过这张无忌?就算听说过张无忌的名头也是见面不相识,自是认不出眼前这位中年文士是谁,不过在此急切之间,潘云德也无暇去问,方才一招间杀了一名少林弟子,已令他满心欢喜,志得意满,信心百倍,哪里还会去管眼前之人是谁?仗着自己已近一流高手的武功修为,就算是碰见中原武林名门大派的掌门人,只要不是被数名高手围攻,打不过也绝对逃得了,不会有什么性命之忧,能占便宜就占,占不了便宜也一样能全身而退,全无顾忌,虽知眼前这中年文士当是高手无疑,却也丝毫不惧地长剑一挥,揉身而上,抢攻张无忌!

张无忌在赵敏力劝之下,本来打算若是这次朱文羽带着群雄能应付局面的话,自己便尽可能不多露身形,能不出手便不出手,但眼看着这“夺命二郎”潘云德偷袭在先,又是一招便杀了一个少林弟子,还想乘乱从后夹攻偷袭另一武当弟子,实是无耻之极,心中愤恨,已是决心将此贼擒下,对这等人绝不可再手下容情。见那潘云德长剑攻来,不避不让,左手一引一带,那潘云德的长剑已不由自主地偏开了数寸,从张无忌身侧擦身而过,张无忌右手又是一抡一划,划出一个圆圈,一股柔和却又雄浑无比的劲力使出,潘云德的身形已不由自主转了半个圈,已抢到了张无忌身前不足一尺之外,张无忌右手肘臂一撞,正中潘云德胸口,潘云德前胸顿时如受重击,咔咔两声轻响,胸前肋骨竟已生生撞断两根,张无忌左手闪电般拂出,从潘云德胸腹之间掠过,从肩到腿连封潘云德七处大穴!那潘云德“啊”地一惨叫,眼中闪着百般恐惧却又难以置信的眼神,堪堪软倒,五指一松,长剑也跌落于地。

也难怪潘云德如此惊惧,以他如今的武功修为,已近一流高手境界,就算面对面碰上中原武林中的顶尖人物,名门大派的掌门人,至少也能支撑六七招不败,何曾像今日这般?既不是偷袭也不是使诈,堂堂正正过招却在一招之间便已被对方封了全身大穴生擒活捉?而且自己居然还不知道如何被擒的?这是什么武功?这是什么高手?潘云德实在是觉得打死他也没法相信。但无论他相信不相信,身子已是毫不虚假地瘫倒在地。

那边几个黑衣人仍然毫不知觉地仍在和那几名少林武当弟子酣斗,丝毫没有注意到此处他们的豹组领队潘云德一招之间已被制倒在地。眼看着再没有新的黑衣人出现,奉父亲之命执剑守在唐韵身旁的明武明逊兄弟已是有些按捺不住,他们在丹棱山中长大,自小练武,从来都是两兄弟互相喂招拆招,哪里真正上过什么阵势?见有敌人攻来,早就心痒难禁地跃跃欲试,就想挥剑上前也打个痛快,真正对敌一把。此时见父亲放倒潘云德,又再无他人,明逊首先便呆不住了,也不等父亲下令,手中长剑一挥,已朝离得最近的黑衣人攻去。

明武明逊自小便随父亲练武,张无忌当年在冰火岛上随义父“金毛狮王”谢逊习武十年,谢逊是何等英雄人物,胸中所学何等不凡?教给义子的武功自然都是精华中的精华,全是谢逊所知的各门各派的神功秘技,故而张无忌也是艺通百家,当年在明教光明顶上以七伤拳与崆峒派数长老对阵,以少林龙爪功与少林派三大神僧之一空性过招,有九阳神功为基,又深明其中心法口诀,虽是第一次初使,却有如已修习了数十年功力一般,隐居之后将所学武功去芜存菁,精中选精挑了些武功教给两个孩儿,故而明武明逊虽只是十六七岁年纪,但武功修为已绝不亚于武林中任何一位年轻的少年俊才了,只不过缺少些实战的经验罢了。此时兴奋之间一出招,精神格外抖擞,那黑衣人与一位武当弟子本来武功就只是在伯仲之间,正自苦斗,哪里还能应付明逊这么一个少年高手?见明逊攻来,左支右挡以一敌二,不过两招之间,已被明逊乘隙以长剑削伤了左腿的膝盖骨,左脚一软,已是跪倒于地,一个闪避不及,被那武当弟子一招“云海横渡”,冰冷的剑锋从喉间划过,顿时倒在地上,挣扎抽搐几下,气绝而亡。

明逊虽说武功不弱,却哪见过一个大活人活生生死在眼前?而且还是因为自己出手而死?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仍在微微抽搐的黑衣人,一下子不知所措,忽地醒过神来,不自觉地望一眼父亲,脚下却是怯怯地朝母亲赵敏身边蹭去,抓住母亲的手,赵敏分明感觉到明逊的手掌心出汗,微微颤抖,显是心中害怕之极。

“没事的,明逊,他们是坏人,该杀,该死,没事的,好孩子。”赵敏轻轻拍拍儿子的肩膀,摸摸儿子的头发,安慰道。

明逊仍是心跳不已,又怯生生地望着父亲,张无忌看他一眼,面无表情,也不说话,又将眼光移向别的黑衣人处,看看那几个剩下的少林武当弟子有没有支撑不住的,以备随时援手相助。

------------ 第三十三章 天衣深谷(9) 本书原稿由作者发于17K网,未授权其他网站转载,如发现转载属于违规盗版,请自觉删除,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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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武也走了过来,牵起弟弟的手,并不说话。

明逊见父亲并未责骂,又得兄弟过来相伴,心中暗自安定下来,不再多想,只是还是不愿离开母亲身边,只是两兄弟拉着手一起看那些少林武当弟子应付那另几个黑衣人。

几个黑衣人武功不弱,与那几个少林和武当的二代弟子几乎能打个平手,但旁边都是中原群雄这边的人,未免是越打越心慌,越打招数越乱,勉勉强强又支撑了三五十招,终于一一被放倒在地,只是这边少林武当弟子都是出家之人,又是越打越顺手,没遇上什么性命之尤,故而都只是轻伤了那几个黑衣人,再点了穴道,并无一个受什么致命之伤。

前头却还是比较热闹,“日月青天”鲜于澄缠上了华山派掌门“凌峰剑雨”祝未风,只剩下一个“绝命刀”段平伟来攻朱文羽,哪会是朱文羽的对手,虽说朱文羽只是应付,眼神还不时瞄向鲜于澄和祝未风两人,但那段平伟也不过支撑了三十招上下,便已被朱文羽空手点了穴道,软倒在地。

这边鲜于澄和祝未风二人却是缠斗正紧。祝未风并未持剑,也是空手应敌,那鲜于澄本就是华山派前任掌门鲜于通之子,精通华山派武功,又因仇恨在山中苦练数年,武功今非昔比,竟与祝未风这个华山派现任掌门打了个旗鼓相当,已绝对是一流高手的境界,祝未风虽然满心地不愿意和这个从前的师弟交手,但在鲜于澄狂风暴雨般攻势之下,也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全力应招。

“鲜于师弟,令尊当年确实是因为杀了白垣师伯而被杀的,所有的师叔师伯都可以作证。”祝未风手中几掌接连使出,口中一边叫道。

“什么作证?那些全都是你们的诬陷,就是为了夺我爹的华山掌门之位!全都是诬陷!”鲜于澄双掌如刀,招招进逼。

“鲜于师弟你何苦如此?我祝未风几曾说过半句假话?”

“祝未风你别假仁假义叫什么师弟,我没有你这样的师兄!从反出华山派那天起我就再没有师兄弟,你们抢了我爹的东西我就该要回来!”鲜于澄一边嘶吼一边连连出招。

“这掌门之位是派中长老共推的,师弟你不是不知道,你这又是何苦来?”祝未风边打边退,十余招之间已是退了三四步。

“华山派没有一个好人,祝未风,你少废话,我们今天手底下见真章!看谁才是真正的华山派掌门人!”鲜于澄招招紧逼毫不放松,祝未风也只得全力应付。

旁边虽说俱是一流高手,可以没哪个人比鲜于澄会差上多少,至于木云朱文羽等人武功还更高一层,若是任一人出手相助,和祝未风一起以二敌一,这鲜于澄有天大的本事也支撑不了几招,但一来“凌峰剑雨”祝未风乃一派掌门,若是单打独斗之际上前助拳实则是有损祝未风的身份地位,有看轻华山派之嫌,这一节朱文羽以前早听“雷霆剑客”南宫雷说过,其余各派人物俱是老于江湖,更不会出手。二来听他二人对话,知道这鲜于澄本乃华山派弟子,二人相斗,乃人家同门之争,自古清官难断家务事,除非救人要紧,否则外人更不便夹在其间。故而各人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二人拳来掌去的缠斗不休。他二人一个是华山派现任掌门,武功一流,一个是当年华山派中的出色弟子,反出华山派后苦练多年矢志报仇,俱是同门师兄弟,对于互相之间的武功路数实是熟悉无比,真可谓闭着眼睛都能知道对方拳掌的来路,可算是针锋相对旗鼓相当,斗了二三百招依旧是难解难分。

朱文羽渐感有些不耐烦,这么多人就站在这儿看着两个人打架,偏偏又一时分不出个胜负,心中不禁有些焦躁。

鲜于澄心中也实在是有些焦躁。

鲜于澄前几次数上华山,其实本来也想着没这么容易就能夺回掌门之位,最主要的还是想打探华山派本代掌门“凌峰剑雨”祝未风的武功底细,试了几次下来,已知祝未风手上那柄剑造诣实是不凡,自己的剑法再如何苦练也实是难说能有多少胜算,只能在掌法上看用自己独创的反两仪掌法能否占到上风。可华山是他祝未风的地盘,自己则是华山弃徒,名不正言不顺,就算杀了祝未风恐怕也当不上掌门,就连华山也未必能下得山来,故而在华山数次都只是试探,将这套由华山绝艺“反两仪刀阵”演化而来的“反两仪掌法”秘而不用,只等最有把握之时方才使出,以收出其不意之效。鲜于澄心中早有所觉,此生若想夺回华山派掌门之位,只怕非得借重天衣盟的力量不可,这一次祝未风来天衣谷,实在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只要今日杀了祝未风,到时自己再带着天衣盟的帮手重上华山,重掌华山掌门之位并非不可想之事。

想虽如此想,其实鲜于澄心中却也有些矛盾,自己数次上华山挑衅,数次铩羽而归,但几次身陷重围眼看不保,都是祝未风发话不得留难,任他离去,最多也只是轻伤于他,对阵相争之时也感觉到祝未风实是并非施全力,一些自己只闻其名未识其技未曾学过的华山派绝招都未施展出来,对自己实是并无多少恶意。祝未风数次手下留情,难道自己这次真个就非要下杀手将对方毙于掌下?就算忍下心毙他于掌下,又真的能夺回华山派掌门之位吗?自己本是上代华山掌门之子,可说是出于名门,若真是夺回掌门之位也是列于中原名门正派之列,真的让天衣盟那些旁门左道的人帮手去夺这掌门之位,即算夺回来了,又真的有脸去面对中原武林各派的同道中人吗?

思来想去,鲜于澄实是不知何去何从,但十余年苦心孤诣在深山之中苦练武功,为的不就是要重夺华山掌门之位,为父亲鲜于通一雪前耻重振门楣吗?又岂能因这小小的个人恩情坏了自己这么多年的心愿,对得起自己这十余年来所受的苦楚吗?对得起九泉之下为人冤屈死不瞑目的父亲吗?想到此处,鲜于澄心下一狠,双掌一晃,手中“反两仪掌法”已是蓦然使出。

这“反两仪掌法”脱胎于华山派的武功“反两仪刀阵”,本是由两位使刀的华山弟子同使,与昆仑派的“正两仪剑阵”一样都是闻名天下的神功绝艺,当年在西域明教光明顶上,华山派高矮两老者使“反两仪刀阵”,昆仑派掌门何太冲夫妇使“正两仪剑阵”,四人齐攻张无忌,结果被张无忌手拿一根带叶树枝以一敌四打了个落花流水,但这只是因为张无忌身负九阳真经和乾坤大挪移两大神功,俱是惊世骇俗的绝顶神功,却并非华山派和昆仑派的刀阵剑阵浪得虚名。华山派本代弟子大多使剑,已无出色的用刀高手,这套“反两仪刀阵”的武功已是少有人使,祝未风虽识得这套刀阵,却也并不擅长,仅是知其招数套路而已,更从未见过鲜于澄这一套以一人双掌使出的“反两仪掌法”,招数虽略感眼熟一时间却也不知如何应付,只得以本门武功尽力招架,但偏偏鲜于澄对于华山派武功又极是熟悉,创这套反两仪掌法之时专门便针对华山派武功用心琢磨克制之法,故而一时间祝未风顿时感觉束手束脚,只觉鲜于澄的出掌似乎每一招都将自己扣得死死的,顿时尽落下风,蹭蹭蹭蹭连退几步不止。

鲜于澄得理不饶人,又是几招紧逼过去,祝未风左支右挡,高手相争所争不过一线,何况鲜于澄本就是一流高手?只见鲜于澄脚踏八卦方位,闪电般急速贴身上前,左掌朝祝未风面门虚晃一招,疾切祝未风右边大腿,以鲜于澄的功力,虽是空掌,但内力催逼之下,却是掌沿不输钢刀,这一切若是切实了,祝未风的右腿非得齐根而断不可。祝未风哪会让他得手?闪身一让,谁知这鲜于澄等的就是祝未风这一让,藏于身侧的右掌已无声无息地从肋下穿飞而出,直印祝未风前胸而来!

旁边的朱文羽木云等人虽俱是一派高手,但却不好干涉。眼看这两人你来我往斗个不休,祝未风似乎还略占上风,朱文羽尽自心中不耐,也只得和木云青峰等人一道在两丈余外旁边。哪知这瞬息之间形势大变,那鲜于澄紧发几招,祝未风尽落下风脸色大变,欲想上前相助已是不及,只听“咔嚓”一声轻响,接着又是“嘭”地一声闷响,场中人影已是倏分,祝未风满面痛楚地捂着左臂,被朱文羽扶住,鲜于澄则退在一边脸上惨白,嘴角微微流出些许血丝,盯着朱文羽。

原来,朱文羽见祝未风遇险,脚下一点,反弹身法使出,已是快如闪电地冲到二人之处,伸掌便朝那鲜于澄拍去。那鲜于澄一招得手,匆忙之间左掌一招,和朱文羽结结实实地拼了一掌,饶是朱文羽急切出掌,只用了五六分的真力,鲜于澄也只觉得一股大力涌来,胸中巨震,嘴角流血,已受内伤,盯着朱文羽,嘴里轻轻地“嘿!”了一声。

朱文羽扶住祝未风,伸手一探脉息,见祝未风只是手臂外伤,并无内伤,略微放心,看一眼鲜于澄,冷喝道:“你厉害!”说罢脚下一错,便欲朝鲜于澄出招。那祝未风突地叫道:“且慢!朱少侠。”阻住朱文羽,转头对着鲜于澄,看了半晌,点点头道:“多谢鲜于师弟手下留情。”

原来那鲜于澄右掌堪堪贴到祝未风的前胸,这一掌下去正中要害,祝未风就算不死也算是废了。但在这电光火石之间,鲜于澄突地想起眼前这个师兄在华山之上数次手下留情不令为难自己,自己才得生下华山,就算当年自己反出华山派之时,祝未风也从未指责过他的不对。心念及此,右手一偏,已生生挪开数寸,这一掌便结结实实劈在祝未风左臂之上,顿时将祝未风的左臂一掌打断。只不过祝未风却是心中明白,若非鲜于澄手下留情,自己早已性命不在,故而连忙阻住朱文羽。

鲜于澄将眼光移向祝未风,也是瞪了半晌,暗暗调息一个周天,脸上略微回复了一点血色,伸手擦擦嘴角的血丝,微微点了点头,开口道:“祝未风,这一掌算是报答你几次手下留情,这掌过后我们再无相欠,到天衣谷里你我再拼个死活。”声音阴沉嘶哑。

祝未风皱着眉头摇头叹道:“鲜于师弟,你这又是何苦?”

“少废话,过一会你我再见真章!”鲜于澄冷喝道,转身朝谷中便行。本来木云青峰等人正站在鲜于澄身后,见他走来,也不言声地让开一条道,任其自去。

祝未风微微摇摇头,抬起头来,身子微微团团一转:“多谢各位。”右手依然捂着左臂,指缝间有鲜血流出。

“灰娃子,给祝掌门看看伤。”唐延雄吩咐道。

“是,堡主。”灰娃子挤身过来,从背上取下一个包袱,放在地下打开,只见里边瓶罐纸包地放了一堆,还有纱布细绳等物。

“唐兄不必客气。”祝未风忙待推辞。

“祝兄,唐某也知华山派的紫霞功素有声名,韧性极强,祝兄的修为更是不浅,此等小伤自然不在话下。只不过又非急切,包扎一下,总好过任其自然。”唐延雄淡然一笑。

“如此多谢唐兄了。”祝未风与唐延雄原本相识,只是略客气一句便也不再推却,放开右手,任那灰娃子看伤整治。

“师父,师父。”从后边传来两个华山派弟子的声音,大约是听到前边说师父受伤,一边朝前挤一边叫。

“不用叫了,没事。”祝未风头也不回道。

两个华山派弟子挤到跟前,见灰娃子正在替祝未风包扎手臂,不敢打扰,只是站在一边焦急地看着。

“你们俩叫什么名字?”唐延雄道。

“回唐前辈,晚辈华山派弟子岳肃,这是鄙师弟蔡子峰。”两人都认识唐延雄,恭恭敬敬一抱拳,其中一人道。

“岳贤侄,蔡贤侄,你们师父手臂受掌力折断,只是外伤,并无大碍,只是不宜再用真力,你们俩好生照应你们师父,别再让他出手了。”

“多谢唐兄。小伤无碍,唐兄费心了。”那边祝未风忙道。

“谨遵前辈之命。”那两个华山派弟子却齐齐抱拳答应道。

祝未风受伤,鲜于澄离去,“绝命刀”段平伟等黑衣人不是被杀就是被擒,连天衣盟豹组的领队“夺命二郎”潘云德都被张无忌一招之间点穴活捉,这次潘云德亲率豹组几个高手截杀群雄可说是土崩瓦解大败亏输。

却见南宫灵从后边挤了过来,在朱文羽耳边嘀咕了几句,朱文羽朝木云青峰一拱手:“大师,道长,请稍待,小子去去便来。”

木云青峰何等精明,早知南宫灵一直与张无忌一家走在一起,过来和朱文羽说几句话,自然是张无忌有事找朱文羽,人家师徒之事,又不好声张,忙道:“朱公子请便。”

朱文羽奔到师父身边,赵敏在一边招招手,让朱文羽过去,朱文羽凑上去,赵敏又嘀咕了几句,朱文羽露出恍然大悟,忙回到师父身边,轻声几句,张无忌又说了几句,比划了几下,朱文羽满面喜色地点点头,朝张无忌躬了一躬,又朝后头被放倒在地的黑衣人身边转了一圈,再团团扫了一眼,这才满足地又挤回前列。

又在段平伟身边一晃,诸事已毕,朱文羽回身道:“方丈大师,掌门道长,咱们走吧?”

“朱公子,这些人是不是都被点了独门手法?”旁边唐延雄含笑问道。

朱文羽略一愣,讪笑道:“堡主好眼力。”他方才受师娘赵敏提醒,群雄不可能再分出人手来看守那些被擒的天衣盟中人,又不可能把他们放回去,让他找师父学一手独门点穴手法,这门手法内含独门的乾坤大挪移内劲,十二时辰之内丝毫动弹不得,未学过乾坤大挪移神功和这门点穴手法的人也不可能解开,更无法自使内力冲开穴道,乃是张无忌这二十年中琢磨出来的手法,为的是若是给人治病,一方面用麻药,点了穴也可以防止病人乱动的,却不料被赵敏指点着用到这上边来了。这边的唐延雄祝未风等人是何等人物?就连青峰木云等出家人也都是一派掌门,老于江湖的人了,自然是看在眼里一想就透,哪还有不明白的?

“阿弥陀佛,如此不伤人命,自是最好,朱公子宅心仁厚,老纳佩服。朱公子请。”木云合什躬身道。

“大师请。”朱文羽一摆手,抢步先行。

------------ 第三十四章 机关重重(1) 本书原稿由作者发于17K网,未授权其他网站转载,如发现转载属于违规盗版,请自觉删除,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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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路再无什么阻隔,群雄一路行来,再走过六七里,忽觉豁然开朗,眼前是一个山谷,虽说山谷不大,但比之方才走的山间小道已是宽敞了许多,群山环抱之中一片平地,树林之中隐隐能看到几座楼的屋顶,在小道尽头入谷之处又立了一块巨石,上面依旧是阴刻的朱砂草书“天衣谷”三个大字。

“方丈大师,掌门道长,我们到了。”朱文羽回头道。

“此处山高地偏,地势险要,我们须得小心了。”旁边的唐延雄突道。

“阿弥陀佛。”木云又是合什道。

“来了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走吧。” 泰山派掌门清坤道长突出言道,抢先而入。

朱文羽连忙跟上,后边紧跟着的便是木云青峰唐延雄和少林长老圆音等人,恒山派掌门云慈师太轻道:“阿弥陀佛”,也跟随而入,后边的太湖帮帮主“浪里飞鱼”白玉苇似是正欣赏山中美景,正自摇头折扇摇头晃脑喃喃说些什么,见状也连忙跟了上去,岳峰和蔡子峰则照料着华山派掌门“凌峰剑雨”祝未风跟在后边,然后是各派弟子,南宫灵唐韵二人依旧陪着张无忌一家走在最后,倒是张明昭有些兴奋,直叫:“爹爹,爹爹,到了!到了!”

林中有一条一丈余宽的路,两侧绿树成荫,群雄尽皆注意到林中偶尔有人影闪过,自然是天衣盟的人在暗中窥伺,但何人又会有所惧?尽皆不放在心上,只是朝前而行。

入得林中不过一里上下,眼前已是一座高楼,高楼依山而建,后边不远处便是高过数十丈的一座小山。那楼高有四五层,五丈上下,最下一层是一个大殿,殿门檐上悬着一块丈余宽的大匾,上书三个大字:“天衣楼”。殿门紧闭,门前站着一人,见群雄来到楼前,一抱拳,笑道:“恭迎朱公子和中原武林群雄光临天衣谷。”

“哟,这不是魏国公府的尤总管吗?怎么当起门房来了?不敢当啊,不敢当,呵呵。”朱文羽在宫中见过尤汉义意图行刺朱元璋,又从他的声音中认出便是魏国公徐达府中的总管,此时见他在此,已并不以为惊异,笑道。

“在下本名陈汉义,朱公子,我们早打过几次交道了,朱公子武功过人,实令陈某佩服。”陈汉义彬彬有礼抱拳含笑道。

“呵呵,原来陈先生进魏国公府早有图谋。陈先生不必如此客套,我朱文羽武功再好,也差点把命丢在陈先生手上,你说我武功过人,你这是在夸我呢还是夸自己呢?”朱文羽笑道。

陈汉义虽在魏国公府中当了数年的总管,也算能词善辩,但闻言也不禁一呆,一时不知如何回言,只好讪讪笑道:“朱公子过谦了,那是在下一时侥幸,占了个便宜,在下十分佩服朱公子的武功的。”

“嘿嘿嘿嘿,那就算是吧。”朱文羽嘿嘿一笑,也不多言,笑道:“不知陈先生在天衣盟中所居何职?余盟主可在?在下和方丈大师武当掌门还有各派弟子这次可都是来恭贺天衣盟开坛的客人啊,天衣盟可别太小气了哈。”

“阿弥陀佛。”旁边的木云大师闭目双手合什,口称佛号。

“在下并非天衣盟中人,只是散人一个,只是承几位朋友叫一声二先生而已。余盟主早已在谷中恭候各位武林同道,众位只要过了这天衣楼便立可见着他老人家了。”陈汉义微笑道。

朱文羽何等聪明,一点便透,他虽曾在余世雄手中重伤,若不是师父张无忌相救早就魂归地府,但对余世雄的印象却并不十分坏,早就怀疑余世雄当这天衣盟盟主定是傀儡之类,听陈汉义这么一说,自然早已明白这天衣盟中根本就不是余世雄说了算了,多半真正为首的人还是眼前这位曾当过魏国公府总管的武功惊人的二先生。有了二先生自然还有大先生了,再想到当日陈汉义和陈汉仁在宫中行刺朱元璋之事,心中早已明白,笑道:“不知仁公公在否?我朱文羽倒十分想念你们这位大先生。”

陈汉义依旧满面笑容,笑道:“朱公子先别急,只要你过了这天衣楼,自然就见到大哥了。朱公子请,大师请,掌门道长请。”说罢手一摆,侧身而让。

朱文羽笑容一收,低下头去,忽地又抬起头来:“唉,我是做梦也想不到啊,大明皇宫中的仁公公居然便是天衣盟的大先生,还请到了余掌门,杜风这样的高手,看来天衣盟确实是前途无量啊。”

“朱公子过奖了。大哥对朱公子也是极为看重,赞赏有加。今日大哥也在谷中,只要朱公子过了这天衣楼,大哥便在后边恭候各位英雄的大驾。”陈汉义懒得罗嗦,也不回身,向后凌空一掌,那天衣楼的正殿大门吱呀一声慢慢打开,只觉里边似乎是一个颇为空旷的大殿,陈汉义冲着木云等人一抱拳,身形倏地一退,已快如闪电般闪进殿去,瞬时不见。

朱文羽曾在皇宫中见过陈汉义的武功,也知道大先生陈汉仁并不会武功,还不觉惊讶。木云等在场之人也俱都是武林一流,但也不禁为陈汉义那快如闪电般的身形所惊,此人轻功高绝,武功已是绝顶之境,比之任何一派的掌门人也不相让,这还只是天衣盟的二先生,若是再加上大先生、余世雄等人,这天衣盟的实力也实在是不容小觑,众人心中暗自惕然,却都不说话。

“方丈大师,咱们进去如何?”既来之则安之,既然都已来了这天衣谷,没有理由到了这天衣谷中的最大的天衣楼前却不进门,虽不知天衣盟到底有何阴谋,但这么多门派的高手,只要处处小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什么可怕的,怎么样也不能堕了中原武林的声名。

“阿弥陀佛。”木云合什低诵一声佛号,回头道:“青峰道兄,清坤道兄,唐堡主,我们都进去吧。”

“大师请。”唐延雄含笑道。却见旁边的泰山派掌门清坤道长一边道:“走,进去看看。”一边已朝殿门走去。

从外头看那天衣楼并不大,入内之后却只觉一个空空的大殿,十分宽敞,群雄百余人都进来也没感觉十分局促。

只是那陈汉义自进了这天衣楼后,却已突地再不见踪影,群雄站在殿中,突听得又是吱呀一声,殿中一暗,那殿门又自动关上了,而且还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后边的南宫灵回身一摸,只觉入手冰凉,脱口而出:“铁板!”原来一块厚厚的铁板从门框入落下,已将殿门封死!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突又觉殿中一亮,四下墙上突地燃起十余支火把,那火把似乎与寻常火把还略有不同,火焰不似寻常火把一般偏红,倒有点偏白,犹如一团大大的磷火,一下把殿中照得如同白昼。

却见正对着殿门之处的主位之上的桌椅无声地平移了一丈有余,露出后边的一个一丈方圆的洞口来,那洞两边墙上一边刻了一句话:“心念摧富,四海岂为一人独享?志思益贫,苍天应是百姓共生”。洞檐处却是三个大字:“大汉谷”。“大汉谷”三个字的旁边墙上却贴了一张白纸,白纸上却又写了两个字:“请进。”

“好字,好字,乃是瘦金体笔法,已得徽宗赵佶的七八分味道,难得,难得。”“浪里飞鱼”白玉苇轻摇折扇摇头晃脑道,似是在品评那副对联的书法字迹。“这‘请进’二字却是疏密不均、笔钩无力,犹如小儿乱涂,差之甚远,差之甚远。”一边说一边苦着脸一个劲摇头。

“这句话好熟,似乎在哪听说过。”唐延雄望着那副对联若有所思喃喃道。

“管他熟不熟,进去再说。”泰山派掌门清坤道长性子急躁,自从三峡中拐到这山中来,碰上了几拨截杀,丐帮帮主的弟子“飞龙手”燕飞虹重伤,华山派掌门“凌峰剑雨”受伤,后边还死了两个少林武当的弟子,虽每次都把偷袭的人逼退,也杀了几个黑衣人,但看起来全是些邪魔外道见不得人的东西,没什么有名有姓的货色,原来说得最多的什么屠龙杀手也一个不见,天衣盟的实力可说根本还没怎么露面,这让清坤如何不急?更急的是明明两边都已经见了血了,朱文羽和木云青峰等人却还是像来做客一样,不去想办法找那些该死的天衣盟杀个痛快,居然这时候还在若无其事地看那狗屁对联熟不熟,若是泰山派门中弟子,清坤恐怕早就一脚踢过去了,但此时也只得把气咽在肚里,急不可奈地便要冲进洞去,仿佛天衣盟的那些邪魔外道都躲在洞里等着他一决高下一般。

“阿弥陀佛,我等都进去吧。”木云合什道。

朱文羽却早已闪身紧跟着清坤道长进得洞来。

------------ 第三十四章 机关重重(2) 入得洞来,却见前边是一条长长的地道,高宽过丈,显得十分宽敞,两边发白的油灯照着,没有寻常那样晃晃忽忽的明暗,显得十分静寂。

“这油灯不同寻常,火焰发白,倒有点似是江西霹雳堂的‘千年灯’。”唐延雄忽道。进洞的人虽众,但众人都是武林好手,又都知此时须得十分小心,故而脚步都甚轻,唐延雄的声音在这地道中回音回荡显得有些浑浊。

“阿弥陀佛,江西霹雳堂‘惊雷无声’雷无声雷堂主为人正直刚毅,且历来深居简出,少与武林同道交往,应当不会与天衣盟有何瓜葛,唐堡主多虑了,想来这油灯虽怪,但与霹雳堂无干,只不过是另有奥妙罢了。阿弥陀佛。”木云慈心善念,不肯轻易怀疑他人,忙替雷无声分辨道。

“呵呵,方丈大师多虑了,唐某只是随口一说,并无他意。”唐延雄自然含笑道:“只是这油灯必有诡异,唐某这里有百余粒‘三花玉露丸’,方丈大师和各位同道最好每人含上一粒,纵是有何毒物,也可助各位抵御一时。”说罢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玉瓶来。

“如此最好,唐门的‘三花玉露丸’以珍稀药材制成,可解百毒,十分珍贵,唐堡主一次能拿出百余粒,实是天大的人情,老纳等不敢推托,只能多谢唐堡主了。”木云大师喜道,抢先接过玉瓶,从中倒出绿豆大小的一粒丸药,吞入口中,又将玉瓶交给青峰,朝唐延雄合什道。

其实以木云大师的少林佛门正宗的金刚护体神功,虽说遭师弟木灵暗算重伤甚重还未复原,但毕竟固本培元,普通毒物已是难以侵身,就算碰上绝顶毒物,只要屏住呼吸,一时也遭不了暗算,本是用不上这“三花玉露丸”,服药此举,一来是为了安群雄之心,令各派弟子放心服药,二来上次邀集各派掌门齐聚少林,意欲因木叶大师之死问罪唐门,后来朱文羽解说此事极可能是天衣盟所为栽赃唐门,木云心中便略有歉疚,总觉欠了唐门一个人情,此时毫不犹豫地服下丸药,也是为了以少林方丈的身份向唐门示好,以示不以唐门为敌之意,对于中原武林的团结安定至关紧要。这也是江湖经验老道的木云大师苦心孤诣,心中之意不可言尽。

果见唐延雄含笑看着沙漠拿着玉瓶一人倒一粒地轮了一圈,再回到前边交回自己手中,已只剩下十余粒,就连最后的张无忌一家,也在张无忌略一闻丸药点头示可之下全都服了下去,只是谁也没留意到赵敏手往嘴上一拍,装作服下丸药,那粒小小的“三花玉露丸”却已被暗暗夹在手指之间,又缩了回来,悄无声息地落到了赵敏袖中,并未服下。

待众人都服下丸药,木云合什道:“阿弥陀佛,朱公子,唐堡主,我们走吧。”

朱文羽点点头:“走吧。”刚欲转身,却见后头的南宫灵也挤了过来,略觉奇怪,眼神一扫,只见沙漠正看着自己,眼神中似是暗有所指,便不再多言,转身朝前而行,南宫灵忙抢上几步,跟在朱文羽身边。

众人走出十余丈,越走越低,估算那距离,已是进入天衣楼楼后的那座小山坡的地底之中,至于前边到底何处才是尽头,却是谁也不知。

突地,南宫灵一把拖住走在前头的朱文羽和清坤道长,叫道:“小心!”

众人走在这洞中本就精神高度紧张,时刻小心戒备,闻言顿时都停了下来,屏住呼吸不敢做声,朝前看看,又看看南宫灵,眼中露出疑问的神色。

“阿弥陀佛,不知南宫少侠有何所觉?”木云道。

“不敢,晚辈是觉得前头可能有机关。”南宫灵连忙回礼。

众人忙又朝前看去,却是丝毫看不出异样,洞中一阵极低的嗡嗡议论之声。

“阿弥陀佛,不知南宫少侠有何高见。”木云又是合什。

“没……没有,只是……感觉。”南宫灵略有些脸红,觉得有些冒失,一边仔细看着前边的地道,一边吞吞吐吐道。

“木头精通奇门遁甲机关五行,他说有机关,应该没错。”朱文羽虽然也没看出什么名堂,但素来对南宫灵极有信心,知道木头绝非随便危言耸听之人,忙替他分辨道。

唐延雄一言不发,右手微甩,只见叮叮叮叮数声轻响,可能是数十根牛毛针般的暗器已无声飞出,撞在两边的石壁上。众人屏住呼吸,细看有何动静,但等了半天,却不见任何异样。

“这地道里能有什么鬼?南宫少侠是不是有些年轻,过于紧张了,呵呵。”清坤呵呵一笑,抬脚便要往前而行。

“且慢!”朱文羽一伸手挡住清坤,略一想,从怀中掏出围棋子,一甩手,运劲一粒一粒打出,却尽数打在地上,隔一步便是一粒,一直打到数丈之外方才停手,众人眼光又全神注视着前边的地道,但半盏茶工夫过去,却还是丝毫不见动静,这下连朱文羽也有些犹豫起来,看了一眼南宫灵,却见南宫灵也正朝着他这边看来,眼神中也略显疑问,显然也是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太多疑了。

朱文羽一开口,正要出言解释一两句,招呼木云等人继续朝前走,却突然听见前边身边喀喀几声轻响,地面上突然露出几个洞口,几根尖锐的抢尖噌地从地下伸出,闪电般向上直扎,伸出一尺来长不动。几乎与此同时,两侧的石壁上也突然露出来十余个眼,每个眼里都伸出一根长长的长枪出来,一下深深扎在对面的墙上。还有数十把飞刀袖箭,地道中顿时有如刀林箭雨,若是真有人在其中,哪怕是天下武功第一,恐怕也难逃生天,有几把飞刀袖箭的机关便在朱文羽等人近处二三尺之处,那飞刀由强力消息射出,在对面的墙上一撞,反弹而回,朝朱文羽这边射来,只不过已是大失力度,而且乱转乱飞,被唐延雄朱文羽木云等人轻轻巧巧地打落在地。

众人一时目瞪口呆。这些机关消息设在脚下,墙上并无触动机关的消息,故而唐延雄的牛毛针没办法引发,而最为特别之处在于机关被触动之后却又不即时发作,而是过了小半盏茶的时辰,令人心神麻痹,放松戒备之时再突如其来,若非众人怀疑南宫灵一时拿不定主意,走到前边去,时时小心戒备,肯定走得慢,这时分便正好碰上机关发动,这百余人少说也得死上二三十个。想到此处,众人不禁后背都浸出一身冷汗。

“好险,木头,亏了你了。你怎么知道会有机关的?”朱文羽见那些飞刀袖箭的。

“我也只是感觉,因刚进地道之时觉得地上是实土,但这一丈多却感觉似是石板所砌,而且感到石板底下是空的,这才试一试,没想到真的有机关。”南宫灵吁了口气道,也是一身冷汗。

“呵呵,老鹰叫你过来还真叫对了。”朱文羽早知道南宫灵是沙漠给众人分药之时从队尾叫过来的,自然便是因为南宫灵对建筑机关之术比之朱沙二人都强上不少而已,却也未料到一出便即建功。

“南宫少侠不愧名门出身,家学渊源,实是少年一辈中了不起的出色人物。”唐延雄含笑道。

“阿弥陀佛,多谢南宫少侠,南宫三子名不虚传。”木云也合什相谢。

“不敢不敢,晚辈也只是误打误撞罢了,不敢当前辈如此推崇。”南宫灵忙摇手道。

“若非南宫兄警觉,愚兄等早被天衣盟贼子所害矣,南宫兄就不要推辞了。”“浪里飞鱼”白玉苇摇扇笑道,他说话总是显得文绉绉的,不像武林中人。

“小心!”朱文羽突地惊叫,身形电闪,一伸手便将白玉苇生生扯开半尺,却见旁边的墙上又突出一杆枪尖来,显是机簧弹出,突出二尺来长突又停住,枪尖犹自颤巍巍动个不住。看那方位正好是白玉苇方才所站之处,若非朱文羽警觉将他拉开,那枪尖恐怕早已直直扎入白玉苇腰间。

“小心!”“小心!”队中纷纷又是几声,接着又是几声惨叫,原来队中又有几名弟子被墙中突出的枪尖扎中,其中一个正好扎在腰间,深入几有半尺,竟是当场毙命,但因有枪杆撑住,人虽死尸身却犹自站着不倒。另有几个虽闪避得快,或是站位稍偏,被枪尖擦身而过,或是划破衣服,或是扎出一道深深的血口。只有前边几个掌门高手,白玉苇被朱文羽拉开,别的掌门人也在朱文羽惊叫之下陡地警觉,立刻发现刚从墙壁中往外突出的枪尖,纷纷侧身让过,未有任何一人受伤。

那枪尖扎出,又再无动静,众人此时已是加倍小心,又屏声等了好一阵,再用兵器四下戳戳探探,直到确认再无其他机关后才纷纷吁了口气。

“亏得你了,贤弟,不然愚兄此时已是魂归西天极乐了。”白玉苇惊魂未定,强颜对朱文羽笑道。

------------ 第三十四章 机关重重(3) “爹爹,你没事吧?”后边传来唐韵的叫声。

“放心,我没事。”唐延雄应了一声,摇摇头续道:“这地道中的机关果然精巧,先是触动消息延迟发动,然后再分两次,真个防不胜防。”后边这话自然不是向唐韵说的,而是说给朱文羽和木云等人听。

“阿弥陀佛,各位再仔细些,小心还有埋伏。”木云仍是不放心,合什高声道。

“应该差不多了。”仍由弟子岳肃和蔡子峰在一旁照料着的华山派掌门“凌峰剑雨”祝未风插言道。

“我等伤亡如何?”青峰问道。

“铁云师弟受伤了,师父。还有泰山派一位师弟不幸遭难,余下大约还有五六个受伤的,丐帮峨嵋派的都有,轻重不等。”后边扬声答话的自然是武当派门下的弟子。

“狗娘养的天衣盟,王八羔子,贫道非得把你们杀光灭净不可!”传来泰山派掌门清坤道长的怒吼,显是已回到后边看到那不幸遇难的泰山门下弟子了,心中怒气满胸,已顾不得自己一派掌门的身份,破口大骂起来。

“灰娃子,过去帮忙看看。”唐延雄吩咐道。

“是,堡主。”灰娃子一直守在唐延雄旁边,闻言也朝后边挤去。

众人直忙了半天方才安静下来,清坤道长也骂骂咧咧地从后边挤了回来。

“此处机关虽毁,我等还是要加倍小心才是。”见诸事皆毕,唐延雄出言道。

“唐堡主所言极是。阿弥陀佛。”木云也道。

“咱们还是走吧。”朱文羽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

“我先走。”南宫灵方才本来正被众人夸得不好意思,谁知又出此等变故,也是呆在原处,闻听朱文羽此言,忙道,抢在前头朝前而行。

朱文羽连忙也抢上几步,和南宫灵走了个并排。

经此一处,群雄已见识到天衣盟的机关陷阱,以至一死数伤,心中更是十分惕然,哪敢再掉以轻心?均皆仔细察看四下动静,脚下也是小心翼翼,走一步试一步,不敢有丝毫轻忽,哪知再行得二十余丈,仍是变故叠生。

朱文羽等人走在前头,未觉丝毫异样,哪知正行之处,只听得后边喀喀闷响,众人连忙停步,谁知还未等众人醒过神来之际,已是当地一声巨响,又是一声凄历的惨叫,朱文羽回头一看,只见一块千斤的铁门从洞顶掉落,正正掉在地道之中,一下便将群雄前后隔断,一个恒山派的女弟子正好被那铁门从头顶砸中,一下便被砸倒在地,只来得及凄叫一声,顿时气绝而亡。

“悟明!悟明!”云慈师太叫道,连忙奔回铁门之处,手忙脚乱地要搬开铁门,把那女弟子拉出来。被铁门砸死的正是云慈师太的弟子悟明。

但云慈师太用力之下,那铁门哪有丝毫动弹?一来重有千斤,二来左右都是实墙,那铁门只能往上抬,而且光溜溜的,也实在是无处着力。

铁门虽重,却并未将整个地道封死,只是空隙之处却也无法再过人,从缝隙处看去,铁门足有半尺来厚,另一边却是三四十个各派弟子,正自手忙脚乱“师父”“师父”地叫嚷不住,也正探着头往这边看。

这边几个掌门纷纷抢上去查看询问弟子伤亡。

“师父,韵儿。”朱文羽也有些焦急,一边从贴着地道墙壁的缝隙探头望去,一边叫道。

“羽哥,我们在这呢。”铁门那边传来唐韵的声音。

“文羽,你我一起用力,把这铁门抬起来。”那边传来张无忌的声音。虽说铁门两边地道中你言我语地嘈杂无比,但张无忌的声音却是清晰无比,犹如就在耳边 一般。

“是,师父。” 朱文羽高声应道。

“用大挪移心法。”张无忌又道,声音依旧十分沉静,听起来已挤到了那头铁门近处。

“知道了,师父。”朱文羽应道,四下仔细看看,寻找下手的地方。

“大师,道长,看能不能告诉各派的弟子,我和师父把铁门抬起来,他们赶快从下边钻过来?”朱文羽选好下手之处,回头道。

“阿弥陀佛,那自是最好,朱公子一切小心了。”木云也已回到铁门之处,早已暗暗用力试过,也觉实难撼动,听朱文羽一说,连忙合什,喜道。连忙告诉各派掌门,要他们通知门下弟子,慢慢地地道中总算略略安静下来,人人都等着朱文羽师徒二人抬起铁门。

只不过那铁门厚半尺有余,重逾千斤,各派弟子见张无忌其貌不扬,又不知来历底细,俱是十分怀疑。这边青峰木云等人也有些将信将疑,实是不知朱文羽能不能和师父一起抬起那千斤铁门,把那一边的弟子们解救过来。

朱文羽站在门边,看了看,回头道:“请问哪位有匕首之类的物件?”

“文羽,用我这个。”唐延雄递过来一把匕首,却是他随身带的飞刀。

朱文羽看了看,道:“堡主,这恐怕不成,太薄,用来挖地太过易断。”

“贤弟,不知此物可否?”“浪里飞鱼”白玉苇在一旁言道。

朱文羽接过一看,却是一把分水刺,两头尖尖,指头粗细,乃是精钢打就,铮光瓦亮,一看就是件利器。

“这是大哥的随身兵刃,这如何使得?”朱文羽早听“雷霆剑客”南宫雷说过,武林中人一向视自己的惯常使用的随身兵刃为至宝,轻易不会交给他人,尤其是那些用宝刀宝剑之人,他人偶尔触碰都是十分忌讳之事,此分水刺分明是白玉苇的随身兵器,如何能用来挖土?

“呵呵,贤弟不必介怀,此物为兄本就极少使,如若趁手,只管用便是。”白玉苇呵呵一笑,无所谓道。

这白玉苇本就是个书生性子,性情中人,连学武都只是迫于父命,并非所好,当上这太湖帮帮主更是赶鸭子上架,无可奈何之举,平日里除了随几个帮中老人一起处理帮务之外,所好的只是吟诗作对,哪有什么心思随时摆弄这分水刺?自然对这随身的兵器看得极淡,恐怕这分水刺在他手里的时间还不如此刻他手中那柄白玉扇多。再加上他与朱文羽谈文弄墨极是相得,在这武林中人的圈子里如遇知音,借用一下兵器这种小事那还不是顺理成章之事?

“那就多谢大哥了。”朱文羽也不客气,谢了一句,便拿着那分水刺朝地上插去,先在门下的地上掏了两个坑,试了试手,估摸着合适用力了,方才将分水刺随意在身上擦了擦干净,还给白玉苇,又站在门边,两脚试了试,踩稳了,两手伸到那刚挖的坑中托住铁门,深吸一口气,叫道:“师父,好了。”放音刚落,只觉那铁门略有晃动,连忙运起乾坤大挪移心法和易气养生诀内力,只觉掌中一股大力涌出,五指几乎已抠进门内,再猛一用力,那千斤铁门已是生生被慢慢抬起。

“快,快快,快从下面过来。”两边的群雄都惊呆了,一时没反应过来,倒是唐延雄醒得快,忙叫道。

“用轻功!快!快过来!”木云和青峰也反应过来,忙一边将铁门下恒山派女尼悟明的尸首拖出,一边急叫道。紧张得木云连总挂在嘴边的“阿弥陀佛”也忘了说了。

毕竟这次各派随掌门来的弟子都是派中翘楚,武功不弱,此时见机,但见那铁门已被朱文羽师徒二人一边一个抬起两尺有余,已是一个个伏下身来,脚下急蹬,泥鳅般地从石下穿身而过,几个少林和武当的弟子也是催促赵敏和明昭唐韵等人先过,直过了几乎一柱香的工夫,三四十人才全数过来了。

眼望着各派弟子纷纷穿门而过差不多了,木云等人才又醒过神来,张无忌一个人在那边托着铁门,若是一松手,只朱文羽一人绝难支撑得住,铁门就得落下,若是不松手却又无法动弹,他却如何过来?

哪知那张无忌似是丝毫不以为意,直待众人尽数过完,方才吐气开声道:“文羽,小心了,尽力托住!小心砸到!”

朱文羽一时不明师父要干什么,忙问道:“什么?”却只觉手上突然一轻,那千斤铁门似是一下变若无物,竟是直向上升,但那也只是瞬间之事,那铁门只是上升了半尺,便又急速下落,朱文羽一愣神,连忙又用力托起,但饶是他运起乾坤大挪移心法,用尽全力,也只能将铁门下落之势略缓得半刻,那铁门仍是下落,急得朱文羽几乎挣红了脸。

却只觉后背上有人轻轻一拍,一股熟悉的劲力自后背传入体内,正是乾坤大挪移心法,朱文羽这才知便在这一瞬之间,师父张无忌已运起绝顶轻功,快如闪电般从石下穿过,安然过来了。

------------ 第三十四章 机关重重(4) 朱文羽略一回头,果然见到张无忌肃然的面容,正要运功传给他好助他慢慢将铁门放下,哪知朱文羽一知师父已安然过来,再无他人,手上劲力一松,那铁门“砰”地一声闷响,已是结结实实地砸在地上。人全都过来了,朱文羽哪还愿意白费气力将铁门慢慢放下?自然是一扔了事了。

木云青峰等人早围了上来。

“阿弥陀佛,多谢张先生。”木云合什道。

“张师叔果然神功惊人。”青峰惊讶之间已是忘了掩饰张无忌的身份,连“师叔”二字都叫了出来。

旁边的各派弟子也是悄悄议论,未料到这个貌不惊人的中年文士居然有如此神功,能以徒手之力举起千斤铁门,比之本派掌门师尊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却不知是何来历,只是听说姓“张”,真个是令众人惊讶不已。

“你……你是张无忌?”突然人群中有个略微沙哑的声音传来,声音中充满了惊讶和难以置信。

“不敢,在下正是张无忌,是圆音大师是吧?二十余年不见,大师别来无恙?”张无忌含笑应道。

圆音当年曾在光明顶见过张无忌,被他生擒又放过,对张无忌此人可说是刻骨铭心。但二十年余前张无忌任明教教主名震天下之时年方二十,犹是稚气少年,如今却是四十余岁的中年人,又蓄了胡须,模样变化甚大。圆音此次奉少林方丈师侄木云之命来对付天衣盟,因是出家人身份,又属前辈高僧,当年虽是火爆鲁莽的性子,但修为毕竟数十年,火性消弭了不少,终日间只是在静室中入定参禅,只是奉方丈之命行事,基本不和别派之人有何牵扯,故而一直都未认出张无忌来。

然而张无忌却是早就认出圆音来了的。圆音当年被张无忌的母亲殷素素用飞针暗器打瞎一目,误认为是张无忌的父亲张翠山所为,曾一力指证张翠山犯下了了龙门镖局都大锦一家的灭门血案,张翠山因此事乃爱妻殷素素所为甘愿承担,最终虽是因不愿对群雄说出义兄金毛狮王谢逊下落而宁愿自刎以对天下,再加上心中对三师伯愈岱岩因殷素素之事而身残十余年太过歉疚所致,但圆音的指证也是发生这所有痛事的重要原因之一,这对于幼年之时的张无忌真个是刻骨铭心,哪会忘得了?故而张无忌早就一眼认出了圆音。但二十余年过去,这些旧日恩怨也该早已了结,当年在光明顶上武功大成的张无忌尚能顾全大局放过圆音,此时又哪还会去寻他的晦气?故也是装作不识,不去相认罢了。此时张无忌显露绝世神功,青峰又叫了一声张师叔,这圆音惊讶之下,终还是将张无忌认了出来。

一听眼前之人果真是张无忌,圆音真个是震惊非常,当年张无忌光明顶一人独战中原六大门派,先斗华山高矮二老和昆仑派何太冲夫妇的联手,再服崆峒五老,以龙爪手应对少林空性神僧,还空手夺了峨嵋掌门灭绝师太的倚天剑,最后在被倚天剑重伤之下还能举手之间制住武当二代弟子中的佼佼人物宋青书,中原各派高手可说无一能胜。后来任明教教主,在大都万安寺中救出中原群雄,再后来在少林屠狮大会上一人独闯少林三老的金刚伏魔圈,哪一件事不是名动江湖?武功绝世天下再不作第二人想。谁知后来销声匿迹再无音讯,犹如从世上凭空消失了一般,明教教主也不当了,江湖中也再没了他的消息,二十余年了无音讯,几乎已渐渐被人淡忘,只有当年亲历其事的长辈人物方才刻骨难忘,却不料今日居然在此重见。想到二十余年前的恩恩怨怨,圆真可说是心神大震,种种往事顿时历历浮于眼前,一时呆了,不知如何开口。

“大师,前事如烟,世事如梦,大师乃潜心静修数十年的得道高僧,必不会为一些凡尘俗事萦怀于心,是么?大师?”张无忌含笑道。

圆音毕竟静修数十年,特别是当年眇去一目后更是在少林寺中静心修禅定性,已是颇悟禅理,方才虽是十分震惊,但转眼之间又是心神宁定,闻言连忙合什道:“阿弥陀佛,张施主此言深合禅理,佛曰:‘’阿弥陀佛。”神色间一片肃穆,与张无忌眼光一碰,嘴角露出会心一笑,多年恩怨尽消于这微微一笑之中。

“师父,那我们继续走吧?”朱文羽在一边道。其实方才这千斤铁门落下,已是断了群雄的退路,也只得继续朝前而行了。只是众人俱乃中原武林精英,哪会惧怕如此?再说本来这次来这天衣谷便是要寻天衣盟的晦气,又怎么会不见真佛而下灵山?自然是从来没想过要走回头路了,故而这铁门落下对众人之心倒也没多大影响。

“文羽,你和大师道长几位前辈先走吧,我还是和你师娘师妹他们一道罢。”张无忌在山中隐居二十余年,早就形成了爱静的性子,其实内心中并不想和这些江湖人物混在一起,只是朝木云青峰等人微微一点头:“大师,道长,唐堡主,各位先请。”说罢朝后走去,众弟子见他过来,自动分开出一条道来,让张无忌回到赵敏明昭身边。

“爹爹。”张明昭早伸过手来,拉着父亲的手,似乎又怕父亲跑远了。

“阿弥陀佛,张先生果真是世外高人。阿弥陀佛。”木云朝着张无忌远远合什躬身道,回过头来,道:“阿弥陀佛,朱公子,那我等也朝前走罢。”

“大师请。”朱文羽也是恭恭敬敬躬身道。

“阿弥陀佛,朱公子请。”木云合什道,也不再多言,转身便先行而去。

南宫灵也不言语,依旧抢先几步,抢到木云之前,领头而行。

只是经此两处机关,其后便再无异样,一直又小心翼翼走了四五十丈,眼前一空,只见前头竟是一个宽敞的石洞,高有三五丈,宽有近十丈,比之地道实在是大了数倍有余,四下里也是点了发白的油灯,和地道中的一样。

“堡主。”朱文羽站在原处,也不回头,轻声叫道。此时群雄众人之中,祝未风受伤,木云青峰清坤云慈等人俱是出家之人,白玉苇是太湖里的书生,可说常在江湖中走动见识最为广博的要算“两步风”唐延雄了。

“此处应是一个天然山洞,绝非人工所开,文羽你看那边,还有乳石突起,想来是天衣盟略加利用整治,有意将地道通到此处,不知所谓的大汉谷在何处,此处又从哪里通到什么大汉谷,天衣盟引我等来此意欲何为。”唐延雄伸手指道。

“大师,道长,咱们进去看看?”观察半天,见毫无异状,朱文羽回头问道。

“阿弥陀佛,朱公子请。”木云又合什道。

朱文羽领着群雄从地道中出来,尽数来到洞中,仔细查看四周的情状。

“上边有字。”南宫灵突地一指。

朱文羽等人循声望去,果见右边不远之处有一高台上刻着三个大字“森罗洞”。

“呸!森罗洞,还阎王殿呢。”清坤啐道。

“哈哈哈哈。”洞中突然传来一阵狂笑之声。

“谁?谁?”群雄纷纷找寻传声之处。只不过在这山洞之中,声音回绕不绝,实是难以找到真正的声音来路。

“何方鼠辈?装神弄鬼的?还不快滚出来?!”清坤叫道。余人却是并不开口,只是仔细分辨那狂笑之人所在方向。

“哈哈哈哈,没想到你们过了那条地道,居然还能留下这么多人,怎么样?机关的味道不错吧?哈哈哈哈。”那声音依旧狂笑不止。

“我说尤管家,哦,不,陈汉义是吧?有话不能站出来说吗?非得鬼鬼祟祟像只老鼠一样躲在窝里不敢见人?”朱文羽已听出狂笑之人正是魏国公府原来的管家尤管家,也即在天衣楼前那个自称陈汉义之人,轻笑道。

“哈哈,老杂毛说得不错,这里就是阎王殿,生死薄上写得清楚,你们一个也跑不掉,反正很快就要变鬼了,老子何必还要出来见你们这些死鬼?”那陈汉义道。

木云青峰等人依旧在仔细分辨陈汉义所藏之处,只不过实在是洞中回音太大,仍是无法找得出来,不知道那陈汉义究竟藏身于何处说话。

“就凭你?我说二先生,你是不是也太自信了点?还能一双手把我们这些人全送到西天去?”朱文羽故意讥讽道,有心要把那陈汉义激出来。

“哈哈,进了森罗殿,就已经在生死薄上挂上了号。朱文羽,谁说我要出手了?老子已经在这洞里装上了上百斤炸药,只要老子一点火,管你什么中原武林名门正派,武林精英,他娘的全都得给我到阎王那儿喝酒去!哈哈!”那陈汉义仍是狂笑不止。

闻听此言,众人登时变色。今日来此天衣谷的尽是中原武林中的佼佼人物,无一不是高手,若是真刀真枪相争,那陈汉义武功通天也不可能将他们尽数打败,更何况还有武功天下第一的张无忌也在其中。但那陈汉义根本不露面,却在这山洞之中装上炸药,若是将山洞炸塌,后边又有那铁门阻路,再说了,就算那铁门阻不住众人,恐怕那陈汉义也早有准备将那地道来路封死,真是那样的话,那便纵是大罗金仙恐怕也难逃生天,未想到那陈汉义居然想出如此毒计,如此无耻,还未真个见面见个真章就意图将中原武林精英一网打尽。

------------ 第三十四章 机关重重(5) “快,退回地道之中。”唐延雄吩咐道。若是那陈汉义只在山洞之中装了炸药,那若是退回地道之中,或可免遭炸药炸死山石压死,虽说仍是身陷绝境,但至少也可免于被当场炸死之庾。

众人纷纷后退,又有数名各派弟子飞身而出,分射洞中各处,细细搜寻看那炸药装于何处。

“哈哈哈哈,还想找炸药?老子的炸药乃霹雳堂的霹雳弹所制,岂是你们这帮蠢猪找得到的?别做春秋大梦了,还是好好等着准备见阎王吧,哈哈!”

“文羽,只要好好找到此人藏身之处,必可找到出路。”朱文羽耳边突然传来唐延雄低低的传话声。

朱文羽未及答话,旁边的南宫灵已是长身而起,直扑左前方四五丈之处。朱文羽心知木头必是有所发现,怕他有失,也连忙脚下一点,身形电射而出,直跟在南宫灵身后追去。

眨眼间南宫灵奔到前边石壁之旁,手中长剑已是闪电般刺出,哪知“叮”地一声轻响,似是点在石壁之上,突地掉下一块东西来,石壁之上竟出现一个碗口粗的白圈,朱文心仔细一看,掉在地上的居然是一截竹筒,只是被漆成了黑黑之色,在那石壁上一点都不显眼,而石壁上的那个白圈正是那竹筒被南宫灵削去一截后露出断面的本色。

陈汉义的声音似乎一顿,接着又是一阵狂笑:“哈哈哈哈,想找老子?上当了吧?老子怎么会这么笨,留在洞里陪你们一起送死吗?你们就死了这条心吧,哈哈哈哈。”

“陈汉义,想不到你们天衣盟如此不讲江湖道义,不敢面对面真刀真枪大干一场,却使出如此下三滥的手段,真是无耻到了极点。”正是丐帮帮主“铁手天龙”谢非的声音。

“江湖道义?哼,老子又不是江湖人,战阵之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有什么招就使什么招,还跟你讲什么江湖道义?你们的那个狗皇帝朱元璋就是个最不讲江湖道义的人,什么江湖道义?全都是些骗人的玩意,要是讲江湖道义,这大明江山就不是姓朱的了!”陈汉义冷哼道。

“阿弥陀佛。”木云口诵佛号。

“方丈大师。”朱文羽忽然想起什么,低声问道:“记得以前听说过佛门有一门武功叫狮子吼,能通过声音令对方受内伤,不知大师会不会使?”

“不行,我们身处山洞之中,那陈汉义又是通过竹筒将声音传到洞里来,自己肯定不在洞中,使出狮子吼吃亏的是我们自己。”青峰在一旁摇摇头,脸色十分郑重。

“君子端之以方,行事皆有尺度,小人唯之以利,为达一已之私不择手段,二先生如此行径,真如卑鄙小人一般,实是令人不齿之极。”“浪里飞鱼”白玉苇摇头道。

“哈哈,想不到这里居然还来了个酸秀才,我说酸秀才,老子是你爷爷,不是君子,你想碰上君子,阎王殿里有一堆,你自己去找吧,哈哈。”陈汉义满口嘲弄的语气。

“真乃不可理喻,不可理喻!小人!小人!”白玉苇连连摇头道,一脸的不屑,却也无可奈何。

“哈哈,朱文羽,有什么想说的就赶快说,迟了可就说不成了,你不是有本事吗?你不是朱元璋跟前的大红人吗?你倒是要朱元璋过来教你啊,老子今天就先废了你,再找朱元璋算账去。什么大明江山?什么天子?老子非得闹个天翻地覆,把朱元璋那狗皇帝碎尸万段不可。点火!”陈汉义越说语气越是激动,最后“点火”二字几乎是吼出来的。

“快,退回地道!原路返回!”唐延雄急叫道:“快把那几个叫回来!”

洞中顿时一片纷嘈杂乱,有本来还呆在地道中的,有去寻找炸药安放之地的,众人纷纷朝后一撤,本来一百多人如此突然集中在一起,免不了一阵混乱,只不过各派掌门人均在此,其余来的也都是各派精英弟子,有掌门人在此自然谨遵号令,故而在青峰等各派掌门人安顿之下,各自施展轻功,依次急速回到地道中,沿原路往回奔。

朱文羽木云青峰等人是留在最后的,见众人差不多都已回到地道之中,方才也展开身形,急速往地道中奔去,刚入地道口,不过进入一丈有余,只听得身后“轰轰”几声闷响,接着便只觉地面几乎颤动了数下,地道中回声巨大,那声响震得人脑袋嗡嗡作响,只觉腹中烦闷欲吐,总算众人俱是习武之人,抱元守一摄定心神,这才慢慢才宁定下来,再往身后一看,只见地道口之外乱石灰尘四下乱溅,显是那森罗洞已被炸药炸塌了。

“快,沿旧路返回!”“凌峰剑雨”祝未风手臂虽伤,使不得内力,却并不碍其仍自江湖老道,身后回声犹响,他已是急急高声道。

众人自是知道此时唯一的生路便是方才来时之地道,也不待多招呼,便一个个朝前便跑,地道中虽身形展开不便,却也都使出了轻功,比之常人不知快了多少倍,转眼之间已回到方才铁门之处。

那千斤铁门犹在原处,严严实实地将地道通路挡住,只余下两边两三寸来宽的一道缝隙,根本过不了人,方才还有张无忌和朱文羽两人一边一个,同时用起乾坤大挪移心法,将巨石抬起,众人方能得过,此时张朱二人俱在地道之内,无法两边同时用力,又如何才能抬起铁门,让众人逃出地道呢?

身后那森罗洞声音渐消,地道中一时安静了下来。

众人一时一筹莫展,想不出什么招来,虽说各派掌门人都在,不应窃窃私语,但除了少林武当门规森严,弟子们仍旧是谨守礼数一言不发,但别的门派弟子却还是不时传来极低的私语之声。

朱文羽木云唐延雄等人俱站在铁门之旁,仔细察看,连张无忌也在一旁无声细看,赵敏则依旧带着明昭明武三兄妹站得远远的,并未凑到跟前来,唐韵也依旧陪在身边。

朱文羽仔细看看铁门之上,便是那铁门落下之后的空洞,从缝隙中可以看到铁门犹有数寸仍在空洞之中。

“师父,你说把这边这缝掏大,然后把门那边的缝也掏大,是不是可以从铁门上头钻过去?”朱文羽转头对张无忌道。

“文羽这主意不错。”唐延雄喜道:“铁门之上的空洞不小,此处上边又只是硬土,比地面还要松软,不是岩石,掏之并非难事,只要能钻到铁门上的空洞之处,再掏那一边的缝,只需文羽一人过去,和张先生一起再一边一个抬起铁门来,大家就能出去了。”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朱公子聪慧机敏,实是令人叹服。”木云合什赞道。

“嘘!噤声。”张无忌突道。

便在此时,朱文羽也已听到铁门对面传来杂乱的脚步之声:“有人来了!”

“快,快快,守在此处,一刻也不许离开。”只听一个男子的声音吼道。

“是杜风!”朱文羽沉声道。这声音实在是太熟悉了,正是“血刀绝命”杜风。

只听铁门那边脚步声不断,听起来至少也有七八个人。“守在此处,只要发现里边的人想出来,一律恪杀勿论!”杜风急急吩咐道。接着便是脚步声渐渐靠前,直趋门边不远,显是杜风安排人守在门那边,时刻盯着铁门以防群雄有人脱逃。

“他娘的,真够狠的,真想把咱们赶尽杀绝啊?”泰山派掌门清坤道长怒骂道。

“哈哈哈哈,朱文羽,你在不在里边?”只听杜风狂笑道。

“呵呵,朱某在此,杜兄,许久不见,风采依旧啊。”朱文羽轻笑道。

“嘿嘿嘿嘿,托福托福,老子还没死,不过可惜啊,朱老弟年纪轻轻却是活不了多久了,那边森罗洞炸了,这边铁门挡着,还有为兄的人守着,恐怕朱老弟只能委屈在里头呆一辈子了,只不过里边没吃的没喝的,能撑多少天,为兄实在是替老弟发愁啊。哈哈哈哈。”“血刀绝命”杜风说着说着又是几声狂笑。

“呵呵,承蒙杜兄看得起,让朱某住这好地方,冬暖夏凉的,杜兄客气得很哪,如此胜意,我哪能即刻出去呢?总得领了杜兄好意,多住几天嘛。就怕杜兄等得心焦,一时半会趁不了杜兄的心意啊。”朱文羽嘴中一边淡淡地说,脑子里却是转得飞快,搅尽脑汁想办法。

“嘿嘿嘿嘿,不急不急,为兄十分乐意看到朱老弟在里边住得舒舒服服的,很舒服吧?嘿嘿,慢慢来,过几天就更舒服了,能‘舒服’死你,哈哈哈哈。”杜风似乎越说越得意。

------------ 第三十四章 机关重重(6) “呵呵,多谢杜兄了。”朱文羽脑子转得飞快,懒得再和他搭腔。

杜风等了半晌,不见洞中还有什么动静,也不再多留,吩咐道:“你们几个,守好,日夜看守,里边要有什么动静就用长枪扎,有什么事即刻报我!”

“遵护法令!”七八个人齐声道。

“朱文羽,你就好好在里边享受吧,哈哈哈哈。”杜风又甩过来一句话,狂笑扬长而去。

朱文羽和群雄等人一片安静,谁也不说话,只是互相对视着,谁都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眼下情势已是十分棘手,实在没有好的办法。

铁门重达千斤,若非两边都有人,欲从一边抬起几乎是万万不可能之事。方才朱文羽想到一招要从铁门上边的空洞钻过去,此事则须先掏空铁门这边洞顶的空隙,再由爬到铁门上方的空洞之间,去掏门那边的缝隙。掏这边的缝倒也不难,但此刻门的那边站了许多天衣盟的守卫,人人手执长枪,若是发现有人掏洞,即刻便用长枪乱戳,那时钻入铁门上方空洞中欲掏那边缝的人别说掏了,那空洞紧窄狭小,半尺余宽,最多仅能容一人进去,别说躲避,就是转身都是极为困难,长枪戳入,势难幸免,只有挨扎待死的份,别无其他结果。杜风安排守卫此举,真可谓毒辣之极,几乎断了群雄的任何念头。

朱文羽看看唐延雄,又望望青峰,二人都不约而同地摇摇头,木云则在一旁轻诵佛号:“阿弥陀佛。”

朱文羽又望了望师父,却只见张无忌犹自在盯着那石门呆看,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呸!他娘的,总不能闲着,想不出办法就暂时还按方才琢磨的那样掏着再说。”朱文羽心中暗道,朝白玉苇一伸手:“白大哥,你的兵器小弟再用用。”

“贤弟说哪里话?要用只管拿去。”白玉苇更无丝毫犹豫地将分水刺递了过来。

“多谢大哥。”朱文羽也不客气,嘴上谢了一声,拿起分水刺依旧去掏那铁门与地道顶之间的缝隙。

掏那缝隙之时朱文羽已稍稍用上了内力,关键在于铁门那一边的缝隙却是无法去掏,只要人进入铁门之上的空处,只要被人发现,那便是送死之局,万难幸免,更何况就算人死了,这缝还是掏不了,群雄还是没法出去。

转眼间朱文羽已是掏完,脚下略一点,伸过头去看那空洞之处,估摸着应该能贴进一个人去,但如前所虑,门后边那些守卫若是发觉,用长枪戳来,便定是有死无生之局。

朱文羽摇摇头,再看唐延雄祝未风木云青峰等人,只见各人脸上都紧锁眉头,浮出一种无可奈何的神色。

朱文羽也有些一筹莫展了,将分水刺扔还给“浪里飞鱼”白玉苇,自己干脆靠着冰冷厚实的铁门坐了下来。

突听得铁门那边传来数声轻响,有人喝叫道:“什么人!”紧接着又是“啊”“啊”几声惨叫,便再无什么声息。

众人大讶,唐延雄等人连忙凑到铁门两边朝那边看去,却见一人提着长剑,缓步朝地道中而行,有一两个守卫见势不妙,地道中又无退路,只得操枪攻去,哪知那人剑法奇高,那几个守卫俱是一招也挡不住,便在那人一挥之间已是或断咽喉,或中前胸,无一能得活命!

“南宫门主?”待得那人近前,朱文羽大讶,不禁脱口叫道。

“朱大人,灵儿,你们在里边吗?”铁门那边的声音传了过来,正是山东日照南宫世家的当代门主,“绝情神剑”南宫望!

想那南宫世家历来为武林第一世家,南宫望身为门主,号为“绝情神剑”,一手“绝情剑法”绝学使得出神入化,乃江湖中数一数二的人物,生性嫉恶如仇,对于为恶之人出手即是杀招,绝不留情,谓之“绝情”,朱文羽虽也跟着他学了那套绝情剑法,但与在这套剑法上浸淫数十年的南宫望相比,修为相差又何以道里计?门外地道中那几个守卫只是天衣盟的三流角色,又有哪一个能挡得了“绝情神剑”南宫望的一招一式?

“回门主,朱文羽在此。”朱文羽朗声叫道,声音中透出无限欣喜之意。

“禀门主,灵儿在此。”南宫灵恭声道。困在地道之中一时找不到办法出去,南宫灵的声音却依旧是沉静如恒,可知南宫灵虽说武功不如朱文羽,但单说的养气镇定功夫,却比之朱文羽实是高出不少。

“有办法出来吗?”南宫望问道。

虽不知这武林第一世家的门主为何突然会出现在这天衣谷中,但此时已是不及去想这多,朱文羽忙道:“晚辈已想出办法,只求门主守在门外顿饭工夫,晚辈这就出来。”

“贤弟,给你。”还未等朱文羽开口,白玉苇早已知机地将分水刺又递了过来。

“多谢白大哥。”朱文羽接过分水刺,再将铁门上方那条缝隙略掏大些,叫声:“木头!”南宫灵会意,过来一扎马步,朱文羽往他膝盖上一站,再在他肩上一蹬,已是噌地钻到铁门上方的空洞之中去了,瞅准地方,拿着分手刺连连使劲,不一会便掏出半尺来宽的一条缝来。

便在此时,地道中又传来细细的“叮叮当当”的兵器碰撞之声,奇怪的却是根本就没人冲过来,“绝情神剑”南宫望只是安详地仰头望着朱文羽不停地在将缝隙掏大。

不到顿饭工夫,朱文羽看看差不多了,将分水刺别在腰间,双脚一并,对准缝隙,蹭地一跳,身子略略在缝中一擦,已是稳稳站在了铁门之外的地面上。

“拜见门主。”朱文羽朝南宫望躬身行礼道。

“呵呵,好了,文羽不用多礼了,其他人呢?”南宫望微笑着一扬手。

“晚辈这就想办法。”朱文羽转过身来,又照猫画虎地在地面上铁门之下挖了两个伸手的坑,试了试,叫道:“师父。”

“嗯,在这里。”门后边的张无忌早已做好准备。

“好,起!”师徒二人同时用力,那铁门又是缓缓抬了起来。

南宫望吓了一大跳,还以为余人会学朱文羽那般从铁门上头钻过来,未想到想的竟是这么个办法,这铁门重达千斤,要这么生生抬起,须得多大劲力?哪能支持得多久?忙也凑了过去,找个合适的位置,双手用劲,帮着朱文羽一起抬那铁门,堂堂一个武林名宿高手,竟也当起了苦力抬起东西来。

群雄依旧是如前一般一个接一个施展身形快速从门下滑过来,一刻也不敢耽误。

几乎盏茶时分,各派掌门弟子,包括赵敏唐韵南宫灵等人俱已都从门下钻出,这回人数比上次多得许多,朱文羽已是觉得有些吃力,不过想到师父还在门中,也只得咬牙坚持,待到众人俱出,沙漠在一边沉声道:“没有了。”朱文羽一振精神,沉声道:“师父,你出来吧。”

“嗯,文羽你撑一下。”张无忌看不到这边还有南宫望帮着一起抬那铁门,只道还是朱文羽一个人,心知抬了这么久,饶是朱文羽内功不弱,又会乾坤大挪移心法,肯定也是吃力不小,不敢迟疑,微一运气,九阳神功运转,手上顿时一阵大力涌出,将铁门用力向上抬起。

朱文羽上次就和师父一道抬起过铁门,早知有此一着,自然心不着慌,南宫望却是只觉手上一轻,心下大惊,但南宫望是何等江湖老道?处变之际心神不慌,只迟疑得眨眼工夫,便忙不迭地一齐用力。

南宫望毕竟是江湖中有数的高手,武功绝世,内功比之朱文羽恐怕也是不相上下,所缺的只不过是不会乾坤大挪移神功心法罢了,他这一用力,朱文羽便觉轻松不少,一齐用力之下,那铁门的下落之势也比上次缓了许多,便在这片刻之间,张无忌已是从门下穿空而出,群雄可说是尽数脱险。

朱文羽眼角一撇,只见一道人影闪出,心知师父已经出来了,本来就已经很吃力了,哪还想多抬半刻,手上一松,便欲放下。南宫望只觉手上又是一重,还以为朱文羽撑不住了,大惊,忙奋力上抬,一张老脸霎时憋得通红。

------------ 第三十四章 机关重重(7) 朱文羽见状忙道:“门主,行了,师父出来了。”南宫望这才明白,忙退开半步,也是手上一松,那铁门“砰”地一声闷响落地,南宫望站在门边,脸上犹自泛红,微微喘气。

“师父,这位是南宫世家的门主,‘绝情神剑’南宫望南宫前辈。”朱文羽忙对师父介绍道。

张无忌闪身而出之时,早已看到南宫望在和朱文羽一齐用力抬着石门,过来见礼道:“见过南宫门主。在下张无忌。”

南宫望听朱文羽口称“师父”,而上次朱文羽到南宫世家之时一直都道自己是看那本《易气养生诀》学的内功,并无师承,却不知他何时多出一个师父出来,见张无忌过来见礼,也忙要回礼,却听张无忌自报姓名,一下便即呆了,脸上一片震惊之色:“在下……张无忌?阁下张无忌?明教教主张无忌张教主?”

张无忌心中暗叹一声,这些日子已遇到太多这样的事,知道皆是为旧日声名所累,却也只得回礼:“不敢。张无忌山野村人,不敢当旧日称呼。”

“张教主何必过谦?想当年明教内哄,人心分散,是张教主重整明教,与中原各派修好,再领着明教中人,起兵反元,中原到处都是反元火种,若非有明教群雄,大明江山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打下来。如此轰轰烈烈的英雄豪杰的壮举,天下人谁不景仰?谁不称道?就是老夫当年,也自叹人微力薄,不能为中原百姓出一分力。张教主只此一样,便是千秋功业,武功绝世还只是小事,但如此豪杰英雄,却是实令老夫叹服不已。请受南宫望一拜。”南宫望豪气干云侃侃道说罢,便是抱拳深躬到底。南宫望年已过六十,比之张无忌犹自大了几十岁,自是对二十余年前的旧事历历不忘,感受比之些年轻人或是木云青峰这些出家人实是深了许多。

不待张无忌回礼,南宫望又回头对朱文羽道:“文羽,你能得拜张教主为师,实是天大的福气,老夫实在是替你高兴哪。”

“阿弥陀佛。南宫门主所言极是。”少林方丈木云大师低眉合什道。

“见过方丈大师,掌门道长,道长,师太,唐兄,谢兄,祝兄,各位都好。”南宫望向木云青峰清坤云慈及唐延雄、谢非、祝未风几人一一问好,南宫望身为武林第一世家的门主,在江湖中地位崇高,比之少林方丈也是不逊多让,年纪也大,他出声问好,各人忙不迭地纷纷答礼。

“却不知这位是?”南宫望朝“浪里飞鱼”白玉苇望去。显然白玉苇年轻,又少出江湖,南宫望并不识得。只不过见他与木云等人站在一起,想来也是一门之主,故有此问。

“阿弥陀佛,南宫门主,老纳来引荐一下,这位是太湖帮的帮主,白玉苇白施主,乃是白洪亮白老施主的公子,想必南宫门主还记得。”

“哦,原来是白兄的令公子,老夫与白兄相识十余年,只可惜白兄壮年早逝,实是令人叹惜不已。”南宫望叹道。

“晚辈白玉苇拜见南宫前辈。”白玉苇虽说并不十分愿意和这些江湖人物打交道,但对方既是先父旧交,份属自己的长辈,白玉苇以读书人自居,自然是十分注重长幼礼数的,便上前来深躬一礼。

“好好好,白兄有子若此,太湖帮后继有人。”南宫望捋须微笑道。

“前辈谬赞了,晚辈不敢当。”白玉苇文绉绉道。

“方玉大师,门主,咱们闲话不忙说,还是快出去吧。若是天衣盟再施什么诡计,又难脱身了。”朱文羽看他们礼来礼去的没个完,插言道。也只得有他这猴子性儿,什么话都敢说,若是换一个人,以南宫望这等武林中一等一的人物在说话,旁人根本没有插嘴的勇气和念头,但朱文羽却是个万事无所谓之人,话中竟是有说众人在此废话,小心误事之意。

只是众人心中却是并无此感,一来各人都是老于江湖之人,与朱文羽接触过一段时间后都对他这猴性有些了解,二来此时朱文羽已隐隐然与木云青峰等各派掌门人平起平坐,再不复被看成一个武林后辈,这话在平辈中说出来自是也少了许多不敬之意。

“呵呵,不妨不妨,有大姐在地道口守着,就算天衣盟的人全来了也尽自挡得住。只是文羽说得不错,总待在这里也确实不妥,咱们还是出去吧。”

大姐?人人都知“绝情神剑”南宫望是南宫世家的当代门主,也是他这一辈的长房长子,南宫雷南宫雨南宫智等人俱是他的堂弟,南宫灵则是他的子侄辈,却从未听说过南宫望还有个姐姐,更何况以南宫望姐姐的身份,武功必定也是武林一流高手的境界,南宫世家还有如此高手,这消息更令众人惊讶。

南宫灵更是莫名其妙,一直以来门中都是以南宫望为大,从未听说自己还有个大姑姑?南宫望此言又是何意?

大约是见到众人颇有讶色,南宫望微微一笑道:“走吧,出去看看就知道了。”说罢回头道:“张教主请。”

“不敢不敢,门主请自便,张某与拙荆犬子一道便可。”张无忌哪愿如此张扬?连连推托。

南宫望扬名江湖数十年,江湖经验可说老道之极,见张无忌如此,又联想到当年张无忌正是如日中天之际突然在江湖中消失,二十余年杳无音讯,自然是隐居起来了,避不见人,此时又是如此推托,自然仍是不愿随意张扬,立时醒悟,点点头道:“既是如此,请恕南宫望失礼了。”一抱拳,不再多言,招呼一声:“方丈大师,掌门道长,谢兄,文羽,咱们出去吧。”说罢领头便朝前而行。他这一声招呼将朱文羽和木云青峰谢非三人并列相称,朱文羽可说是已真正列入江湖顶尖人物之列,这里说的还不仅仅是武功修为,真正所指的乃是江湖中的地位声名。

众人一行快步沿旧路返回,走出不过数十丈,只觉眼前一亮,已是回到那天衣楼的大堂之中,却见楼门大开,横七竖八地躺着数具尸体,黑衣打扮,显然正是天衣盟中人,堂中椅上坐着一个老太太,蓝衣粗布服饰,一手柱了一根拐杖,正自安详地数着佛珠,身后则站了四个丫环打扮的女子,长相虽非绝色,却皆是劲装打扮,显得十分精神。

“奶奶!”甫出地道口的朱文羽眼尖,惊叫一声。

原来坐在这天衣楼堂中的正是唐韵的奶奶,川中唐门当代掌舵之人,江湖中声名赫赫的唐老太太,“飘雪仙子”沈园雪!

“呵呵,大姐宝刀未老,这些个小毛贼,根本用不着大姐出手,几位小妹妹就料理了。”南宫望爽朗地笑道。

南宫望居然叫沈园雪为大姐!南宫世家的门主居然叫唐门门主为大姐!这也太出众人意料之外了,一时间连木云青峰等人都忘了上前见礼。

“呵呵,小望还是喜欢给老姐姐送高帽子,人老了身子骨不行喽,哪比得上他们年轻人,唉,年岁不饶人,不服也不行哪。”沈园雪呵呵一笑。在他嘴里,堂堂南宫世家的门主,白发苍苍的“绝情神剑”南宫望居然成了“小望”,实是令人有些滑稽,只不过看这两老之间的称呼,可知他们不但早就相熟,而且以姐弟相称,关系定然不同一般,想来也必是有许多陈年旧事世事沧桑了。

“文羽见过奶奶。”朱文羽首先抱拳躬身行礼。

“呵呵,文羽啊,好好好,怎么样?韵丫头呢?”沈园雪一脸慈祥的笑容。

“奶奶,韵儿在这呢。”唐韵自然早已站到了沈园雪身旁。

“阿弥陀佛,少林木云见过唐老夫人。”木云亦是合什行礼道。

“呵呵,老身不敢当,沈园雪见过方丈大师。”木云单论辈份也许还是低上一辈,但毕竟也是一派掌门,沈园雪身为唐门门主,自然不能缺了礼数,连忙起身还礼。

武当青峰道长,泰山派清坤道长,华山派祝未风,丐帮谢非,恒山云慈师太等纷纷上前见礼,连太湖帮帮主白玉苇也是恭恭敬敬抱拳行礼,不过凭他白玉苇的秉性,恐怕也并非因沈园雪乃唐门门主而为此,多半还是因为看在沈园雪年长的缘故,白玉苇素来饱读诗书,这“尊老”二字还是十分看重的。

“方丈大师。前次贵寺木叶大师因中唐门‘无影散’之毒不幸圆寂,文羽已和老身说起,老身闻之实感震惊。无影散之毒在唐门失传已有百年,未料到居然重现江湖。无影散在唐门失传,木叶大师之不幸应与唐门无干,只不过无影散既然原属‘唐门六毒’之一,在情在理,唐门也应对此事追查到底,定会给少林一个交代,还望大师能宽限些时日。”沈园雪突道。木叶之事木云曾说过托朱文羽前往唐门代为询问,此时沈园雪身为唐门门主与少林掌门相遇,自然须得将此事有个说明。

“阿弥陀佛,木云行事唐突,差点酿成大错,愧之莫名,还望老夫人恕罪。”木云又是合什躬身道。

“大师不必过谦,大师能邀约各派掌门人共商此事,慎重行事,少林唐门两家不至于徒起纷争,实是大智大慧,老身佩服不已,在这里先谢过方丈大师了。”说罢在座上微一欠身。她身份与少林方丈相平,辈分年纪却是大了许多,自是无须站起躬身示谢了。

------------ 第三十四章 机关重重(8) “唐老施主言重了,木云实不敢当。阿弥陀佛。”木云连忙又是合什回礼。

“据文羽所说来看,木叶大师之死多半和此处的天衣盟有关,此事事关唐门清誉,故老身亲身前来查探,巧遇旧年老友南宫兄弟,正好同游,却不料正好碰上各位同道身困地道。本来各位同道均属武林精英,便是没有我老婆子和南宫门主,要脱困也不是难事,只是老身数十年没动过手了,心痒想活动活动筋骨,这才拉了南宫门主一起过来插了把手,还望方丈大师和各位同道莫要怪我老婆子多管闲事才好,呵呵。”沈园雪行走江湖数十年,江湖中哪件事不明白?自古以来习武之人颜面最是紧要,一语不合拨刀相向之事无数,俱都只是为了“颜面”二字。今日各派高手身困地道之中,结果被沈园雪和南宫望救出,未免有损各派掌门人的脸面,算是欠下了一个大人情,沈园雪如此说出且先行向众位谢罪,只说是自己心痒出手,实在是为了顾全众人的脸面而已,此中奥妙各派掌门人哪个不明?心中俱是雪亮,都不禁暗叹这位唐老夫人行事说话实是炉火纯青。

众人不禁也是纷纷谢过:“老夫人实是过谦了,今日若非老夫人和南宫门主相助我等脱困,中原武林精英大部尽毁于此矣,该是我等多谢才是。”只不过这话此时再说已只算是些客套之言了。

“好了好了,大姐,咱们就别虚耗时光了,还是让文羽他们见到天衣盟的人再说吧。”南宫望笑道。

“呵呵,小望,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改不了这脾气,毛毛躁躁的。”沈园雪含笑道。

其实南宫望也已年过甲子,早已白发苍苍,身任南宫世家门主十余年,真所谓姜老而弥辣,哪还会有什么毛躁性子?只不过这南宫望到了沈园雪跟前,便好像又回到数十年前年轻时刚出道之时的模样,行事倒是又有些浮躁起来,这想来也只是因为心中十分开心高兴罢了。

“呵呵,大姐说得是。”南宫望显得十分尊敬沈园雪,真有点小弟弟在大姐姐面前老老实实的那种感觉。

“门主,您知道天衣盟的人在哪?”

“这天衣谷地势奇特,谷中有谷。你们出了殿门,沿左边外墙向东而行,直对那边山峰望峰而行,大约一二里之处有两峰夹界连接之所,翻过界口,还有一谷,比这这大上数倍,距此仅一山之隔,天衣盟的人可能就隐于谷中。”南宫望笑道。

“门主怎么知道的?” 朱文羽奇道。

“老夫和大姐来这天衣谷中已有数日,曾登高而望,发现有不少人迹房舍,想来那才是天衣盟真正的巢穴。”

“我说呢,怪不得这天衣谷里冷冷清清的,连房子都没几座,我还想着那些王八蛋总不成全住在洞里当缩头乌龟吧?弄半天还另外有个老窝啊?”朱文羽恍然大悟。

“呵呵,这也不一定,老夫和你奶奶只是登高远远望见,并不知是不是天衣盟的老窝,只是那谷离此颇近,又有人迹,想来应和天衣盟有关,你们自己去找找吧。”南宫望笑道。

“您老人家不去吗?”

“呵呵,如今江湖中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我和大姐还是不要随便搀和了,免得碍事。”南宫望笑道。

“奶奶也不去了?”唐韵一听,急道,一边说一边嘟着嘴晃摇沈园雪的手臂。

“呵呵,韵丫头,你跟文羽去吧。我和你南宫门主几十年没见,让我们也好好聊聊。再说了,我们这些老家伙,老旧不堪,也派不上什么用场喽,还是识趣让开点,自己逍遥自在,少添点麻烦吧。”沈园雪也笑道,轻轻拍拍唐韵的手。

南宫望和沈园雪既都如此说,便再无人敢多言强留。

“阿弥陀佛,两位门主过谦了,木云年纪虽已不小,但执掌少林也是在两位门主名扬天下之后,算来也算是两位的后辈,不敢与二位门主比肩。只是如今中原武林真正的希望还是像朱公子这般的少年俊才,此次天衣盟之事若非朱公子,恐怕中原武林真个要为天衣盟所乘,以致武林大劫了。”木云连忙合什道。

“呵呵,方丈大师不必过谦,少林为中原武林第一门派,素掌武林牛耳,方丈大师自然乃是中原武林的领袖人物,文羽武功虽不弱,但毕竟年岁太小,江湖经验颇有不足,还须得方丈大师,掌门道长,还有谢帮主祝掌门等各位长辈多多指点提携照应才是。”沈园雪笑道。这几句话几乎已在众人面前宣示朱文羽乃是她唐家的人,弄得旁边的唐韵不禁脸上发烧,嘴里轻声嘟噜:“奶奶!”,连头都不敢抬。倒是站在沈园雪身后的唐疏雨,唐流云,唐清风和唐冰露四个贴身大丫头抿着嘴无声而笑,唐清风更是偷偷朝唐韵吐了吐舌头做个鬼脸,弄得唐韵脸更红了。

众人自然早知唐韵和朱文羽的关系,纷纷道:“不敢不敢。”

“好了,叙旧以后再说,正事要紧,大伙都走罢!”南宫望一挥手,已是抢先而行,众人哪敢抢先,只是站定,等着唐韵扶着沈园雪颤巍巍站起,慢慢朝殿门口走去,后边跟着的便是那四个大丫头,后边再跟着的才是朱文羽和木云青峰等各派高手,张无忌依旧是一声不吭陪着妻子儿女一家走在最后,只有南宫灵和沙漠陪在身边。

走出天衣楼外,南宫望朝东一指,道:“好了,文羽,你便随方丈大师一起去那边谷中找天衣盟的人吧,我和大姐便先走一步了。”说罢抱拳就要离开。

“对了,奶奶,你看到我玛雅妹妹没有?”唐韵忙问沈园雪道。

“哪个玛雅妹妹?”南宫望哪会认得玛雅这么一个小丫头?自然不知此事,插嘴问道。

“哎呀,就是玛雅啊,在重庆被那个冯恨元抓去了,肯定是送到这里来了,都十几天了,也不知怎么样了。”

“玛雅姑娘是唐门中人?”南宫望见唐韵心急若此,还以为是她的姐妹,奇怪大姐沈园雪怎么会一点都没提到此事?

“这位玛雅姑娘是韵丫头和文羽他们几个的同伴,并非唐门中人。”沈园雪在一旁道,又转头责怪唐韵:“韵丫头你也太不懂事,哪能这么和门主说话?没大没小的,一点礼数也没有。”又回头对南宫望道:“一个小姑娘,被天衣盟的人抓来十几天,恐怕……”

“不会的,不会的。”唐韵急道。

朱文羽安慰道:“韵儿,玛雅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别担心。再说还有她师父也肯定来了,说不定早就被她师父救出来了。”

“玛雅姑娘的师父是谁?”南宫望问道,他以为玛雅是哪个中原门派的弟子,多半认识她的师父。

“她师父就是云南五毒教教主,‘飘渺仙姝’何红花。”

“何红花?五毒教?”南宫望大讶,皱眉道:“怎么又扯到五毒教了?文羽你怎么又和五毒教的人混在一起了?还是何红花的徒弟?”

“玛雅妹妹不同的,她对天衣盟的事什么也不知道,还和我们一想查丹棱的灭门案子,还舍命救过羽哥,为这个连武功都废了。”唐韵连忙替玛雅分辩。

“何红花原本是天衣盟的护法,也因玛雅一力劝说,已决心脱离天衣盟,谁知冯恨元为了胁迫何红花,抓走了玛雅,何前辈给我们留了一封信,说是自己去找天衣盟要人,后来便一直没有消息,若不是已将玛雅救出,便肯定还在天衣谷中。”朱文羽简略地介绍了一下。

“哦,是这样。”南宫望这才了解到一些来龙去脉。

“阿弥陀佛,何红花能迷途知返,回头是岸,善莫大焉。”木云在一旁合什称善道。

“既是如此,文羽你们还是早点去那边谷中打探天衣盟的消息去吧,早一刻玛雅姑娘也能早一刻脱险。”南宫望道。

“是,门主。”朱文羽躬身恭敬道。

“大姐,咱们两个老家伙走吧,呵呵。”南宫望转头对沈园雪笑道。

“呵呵,走吧走吧。”沈园雪也不多话,笑呵呵一句,颤颤巍巍地柱拐而行,似乎走得十分缓慢,哪知片刻之间竟是已走出几丈来远,几乎已到缩地成寸的轻功最高境界。唐疏雨等四个贴身大丫头连忙施轻功跟上。

------------ 第三十四章 机关重重(9) “方丈大师,各位掌门,恕南宫望告辞了。”南宫望回身一抱拳。

“门主慢走。”木云青峰等人纷纷回礼。

“张先生,在下告辞。”南宫望虽说江湖老道知道张无忌不愿太过于形迹,但张无忌毕竟是二十余年前名满天下的绝顶人物,又是南宫望所佩服之人,临走之时还是专门出声打招呼。

“多谢,门主好走。”张无忌抱拳回礼,淡淡道。

看着南宫望和沈园雪远去,木云合什道:“阿弥陀佛。”

白玉苇却是第一次见到南宫望和沈园雪,心中颇羡两位绝世高人的风采,摇扇吟道:“来时无影去时风,自隐仙山不露踪,但见云腾不见雨,云收雨住化为龙。”

“呵呵,白大哥好诗。”朱文羽勉强一笑。

“贤弟过奖,过奖。”白玉苇知朱文羽诗词功底不浅,忙谦逊道,心中却是颇为得意。

白玉苇哪知朱文羽因方才唐韵提起玛雅,心中颇为沉重,现下心思根本不在做诗上头,只见朱文羽定定神,道:“方丈大师,咱们走吧。”

“阿弥陀佛,朱公子请。”木云合什道。

“把大护法叫来。”陈汉仁咳嗽半晌,突道。

“是,大先生。”立时有个黑衣之人应道,转身而去。

“报大先生,朱文羽带着人出了天衣楼。”又有一黑衣人奔来。

“出了天衣楼?这么快?”一旁的陈汉义讶道:“命够大的,还有多少人?”

“回二先生,不少,几个领头的都在。”黑衣人抱拳道。

陈汉义正待再说,只见那个黑衣蒙面之人走了过来,陈汉仁抬手止住陈汉义,咳几声道:“天汉。”

“军师。”蒙面人拱手道。

“羽少爷的人已经出了地道。”陈汉仁淡淡道。

“还有两处也已安置得差不多了。”黑衣人似乎根本不在意朱文羽等人出不出地道,续道。

“算了算了,不用了。”陈汉仁一边咳嗽一边摇摇手。

“军师?”蒙面人奇怪地看着陈汉仁。

“大哥……“陈汉义闻言也是大讶,插言叫道。

“咳咳。”陈汉仁又猛咳几声,长长舒了口气,缓缓道:“我仔细想过了,此事原本就和你无关,把你拉进来既非你心愿,亦非我本心。你……还是回去吧。”

“军师,大帅对我恩……”

“不用说了,天汉。天衣楼地道中用了火药,已算你报过主公的恩情,你拖家带业,在武林中也已有不小声名,我实不愿再把你拉进来,天下火药之精莫过江西霹雳堂,这比不得武功过招,很容易被人认出,若是传扬出去,也会连累你的家人,他们都是无辜之人,你之亲人亦若我之亲人,于我又有何忍?”陈汉仁缓缓道。

“军师,堂中俱已安顿……”蒙面人迟疑半晌,方才又开口道。

“算了,主要还是我不欲以此法对付中原武林中人,我等随主公征战多年,从来都是战场上真刀真枪堂堂正正,如此设置火药机关并非我愿,而且就算把他们尽数炸死,一样还是无法收伏各派,反易激起各派拼死相敌之心,炸药……还是算了吧。”

“军师,我……”

“回去吧,天汉,回去好好做你的堂主。记住当年咱们跟随主公时立下的宏愿,让全天下的老百姓过上好日子。他日天衣盟成事,我还会再找你的,今日你就回去吧。好在从一开始我就命你蒙面,并无多少人知晓你的身份,你可只当从未有过此事便可,一切如旧。咳咳。”陈汉仁又咳了几声。

“军师……”蒙面人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回去吧,天汉。”陈汉仁安详地扬扬手。

蒙面人迟疑半晌,终是朝陈汉仁一拱手,转身离去。

“大哥……”看着蒙古人离去,陈汉义还是忍不住叫道。

“不用说了,二弟,我都想过了的。走,我们迎羽少爷去。”说罢转身领头而行。

陈汉义连忙一扬手,领着众人一齐跟上。

天衣楼东边沿墙过去杂草丛生,显然原本无路,只是南宫望既如此说必有道理,众人沿墙拐过去,果见东边正对处有一山峰,望峰而行,一路上杂草从生,山中的露水沾湿了众人的衣襟,显然根本无人走过,只不过是南宫望和沈园雪在这山中查探之时寻出来的一条便路,行至一二里处,到了两山交夹之处,再拐一道山口,只觉眼前豁然开朗,一个山谷印入眼帘,果真比先前的天衣谷宽敞平整了许多,也能看到树林之内有不少房舍屋顶,显然,这才是天衣盟真正的老巢所在。

群雄更不停留,也俱都不作声,只是一路前奔,转眼之间便下到谷底,直朝房舍集中之处奔去。

“站住!什么人?”前方传来数声喝叫,接着便有数个持剑之人奔过来,或蓝或紫,俱是劲装打扮,看模样也不过是十八九上下,十分年轻,见一大群人突然出现于此,颇为震惊的神情,上前喝问。

“呵呵,你是谁,是杜风手下的吧?快去通报,我有好消息找老杜。” 朱文羽一边走一边笑道。

“属下屠龙三队二分队队长李少枫,杜护法并不在此处,去了天衣谷那边,不知阁下如何称呼,属下即刻……”一个长得颇为清秀的年轻人抱拳道。

“队长!有和尚!”旁边的人发现来的人中居然有几个光头和尚,还有云慈师太等人,顿时感觉不对,惊叫道。

“哈哈,老子朱文羽,来拜见你们天衣盟来了。” 朱文羽哈哈一笑,仍是直往前行。

“朱……”李少枫大惊,这才发现不对路,忙叫道:“二号速速回报,有外人闯谷!三号,四号,随我来!”一边说一边腰间一摸,已是两把剑在手,一手一把,双剑向朱文羽攻来!

若是在朱文羽刚出道之时,这些屠龙杀手或可和朱文羽还能过上几招,如今朱文羽得南宫世家门主“绝情神剑”南宫望指点剑法,又从张无忌处学了乾坤大挪移无上心法和“冰火九重天”掌法,再加上这几年在江湖中闯荡积累了许多江湖临战经验,眼前这个李少枫又只是屠龙三队的小队长,比之杜风所率的屠龙一队又差了不少,他招来的这几招剑法在朱文羽眼中几乎已是不值一哂,

朱文羽恍若不觉地继续前行,转眼之间那李少枫的双剑已是刺到,突见朱文羽身形一顿,白光微微一闪,雷霆剑“嗖”地一声又稳稳地插回腰间剑鞘之中,再看那李少枫,脸上已是一片惨白,一副绝不相信的模样,慢慢倒了下去,两臂和胸前各有一个小小的红点,显是朱文羽一招之间剑尖一招便连点李少枫三处要害,劲力随剑尖一点而入,已是封了李少枫的武功。如此以剑尖点穴,仅见微血,不伤人性命,却以真力透体,封人穴道经脉,这等功力,这等准头,这等快捷,真可谓惊世骇俗,非超一流高手绝难办到!朱文羽知这屠龙杀手因服了药,不怕疼不畏死,伤之根本无用,只会激发对方更大的凶性,干脆以独门点穴手法以剑尖点穴,一下便制倒李少枫,令其不得动弹。

旁边也是叮叮两声,只见南宫灵也是手执“秋水剑”立在一旁,另一紫衣少年倒在地上呻吟不已,旁边散落了两柄长剑,式样与这李少枫手中之剑如出一辙。

原来那紫衣少年和李少枫一样,使的俱是极薄极窄的双剑,显然使的正是“黑白剑”南宫智所创的“黑白剑法”。上次南宫灵在四川丹棱被南宫智所擒,后来回转山东南宫世家。南宫世家门主“绝情神剑”南宫望对南宫灵详加指点,教其破解“黑白剑法”的剑招。南宫望乃南宫世家门主,武功何等精深?对南宫智的“黑白剑法”又知之甚详,得他指点,此次南宫灵再出江湖,比之上次武功又精进了一层,所学的剑法对付“黑白剑”南宫智或许不足,但对付这些学了些“黑白剑法”招数的屠龙杀手,特别是李少枫这等第二三队的屠龙杀手还是绰绰有余,自然是以南宫世家本门剑法,加上灵犀指,破招拆解,两招之内便已点中那紫衣少年的胸前大穴,由于奉了南宫望“南宫世家的武功不得用来为害江湖”之令,南宫灵左手灵犀指点出,已是废了那紫衣少年的武功,只能无力地倒在地上呻吟不止。

余下两人却被“浪里飞鱼”白玉苇和“铁手天龙”谢非迎上,白玉苇虽性好读书,不以武林中人自居,但毕竟身出世家,天性聪颖,又当了太湖帮的龙头帮主,武功颇为不弱,他的武功乃是从水中而来,身若游鱼,以手中折扇当成了分水刺,或偏击,又侧攻,身形如电,劲力若有若无,与另一紫衣少年拆得六七招,兀地出手疾点紫衣少年身后腰间大穴,紫衣少年回身不及,登时被点中软倒在地,眼睛犹自滴溜溜转个不停,满脸不服气地神色。

另一人则没这么好的运气了,正好找上谢非。“铁手天龙”谢非乃是丐帮帮主,素以外门功夫见长,手上降龙十八掌刚猛掌力天下无双,只不过对付这等小角色根本用不上降龙十八掌,那人的兵器是单刀,看来使的正是“血刀绝命”杜风的“血刀”招数,谢非也懒得客气,微微侧身避过刀锋,就此一掌过去,掌风呼呼,不过两招,竟以掌风生生将对方单刀震落,连右手腕骨都被震得脱臼了。那少年悍不畏死地还想以左手强攻,又被谢非一掌过去,将左手臂骨也生生震断,疼得额头上斗大的汗珠往下滚落,靠在旁边的树干上呼呼喘着粗气,终是不敢再攻,只是闪着恶毒的眼光死死盯着谢非。那屠龙杀手服了药,又学了些南宫智和杜风的剑法刀法,但毕竟真实武功距谢非这样的中原武林名门正派的帮主掌门人相差甚远,群攻或能占到便宜,但若是单打独斗,便无人能支撑十招以上了。

朱文羽也懒得理那犹自无力地躺在地上微微挪动的李少枫,只是略略一看,便着急地朝前而行,倒是木云略顿了顿,合什诵了句佛号:“阿弥陀佛。”便也不再多费工夫,加快脚步跟上朱文羽等人。

前头大约是听到李少枫的告警之声,又有几人持刀持剑奔了过来,意欲阻住群雄,只不过武功相差太远,无论是碰上木云青峰还是唐延雄等人,俱都撑不了几招便即倒地,只不过木云和青峰等人乃是出家人,出手自然轻了许多,大多只是点了穴道令其不能再阻挡群雄便罢,只有两个人一个被唐延雄的飞刀一下切断了手筋脚筋,武功全废,无力倒在地上,另一个却被沙漠震倒,只不过沙漠武功尚未大成,犹自用了十余招方才搞定对手,但比之当年在曲阜县当县捕头时的武功已是有如云泥之别了,毕竟是天下第一大帮的帮主“铁丐神龙”悉心指点教导出来的徒弟。

只是那屠龙杀手果真是不知惧怕一般,远远又有七八个向这边奔来,朱文羽心中暗叹一声,一挥雷霆软剑,正要挥剑迎上。哪知正是此时,前方远处谷中忽然一朵烟花升起,接着又听到当当当当一阵金钟之声响起,十分急促,群雄正不知是何意之时,却见那几个奔到半路的屠龙杀手突地站住,略一顿,互望一眼,转身便往回奔,转眼之间便隐入林中不见。

“搞什么鬼?”朱文羽莫名其妙,嘀咕道。

“管他搞什么鬼,还怕他们?走,看看去!”“铁手天龙”谢非道。

众人走出林中,只见谷正中有一大块平地,显然树都给砍掉了,只余下一层碧绿的青草,显得十分平整宽阔,那草地的中间已是站了不少人,或紫或黑,显然皆是天衣盟之人。

朱文羽等群雄也并不迟疑,径自便往人群走去,相隔六七丈处站定。

“咳咳,羽少爷,未想到你我会在此处相见,咳咳……咳……”对面天衣盟的人群中传来陈汉仁的叹息,一边说一边仍在咳嗽。

朱文羽一看,只见天衣盟中所有的人俱是静静而立,唯独一个陈汉仁却是坐在中间一把太师椅子上,微微喘着粗气,显得十分与众不同

“说得没错。”朱文羽笑喃喃点点头道:“仁公公,你是皇宫里的老太监,我是闲澜院里长大的羽少爷,你我本应该在宫里相见的。只不过如今你乃是天下知名的天衣盟大先生,咱们在这天衣谷里相见也就没什么可奇怪的了。”

“老太监就老太监,这也没什么好丢人的,相反,老朽倒是以此为荣,羽少爷你毕竟年幼,不懂这些。咳咳。”陈汉仁一边咳一边道:“只不过羽少爷你还是有一点说错了,此处并非天衣谷,而是大汉谷,乃是天衣盟真正总坛所在之地。”

“哟,天衣盟开坛,如此震惊天下的之事,仁公公,大先生,凭咱们的老交情,也不知道给我来张请帖,也太不够意思了哈。”朱文羽笑嘻嘻道。

众人这才知眼前这位天衣盟的大先生居然和朱文羽是旧识,更是原来皇宫中的老太监。

“这个老太监肝弱体虚,得的是痨病,已经没多少日子了。”唐延雄精于医道,一听便知,悄悄对朱文羽道。

“咳咳。”陈汉仁的咳嗽似乎确实又见重了些,咳得满脸通红,陈汉义则在一旁不住地替大哥轻捶着后背:“这确实是老朽疏忽了。不过,羽少爷,我陈汉仁可说是看着你长大的,心中实是万分不愿在此处看到你。”

“说真的,我也不愿,仁公公。我幼小之时曾多蒙仁公公照应,只不过你手创了天衣盟,偏偏又被我朱文羽撞了进来,以至今日相见,世上之事就是这么巧。”朱文羽此时自然已明白这个天衣盟乃是陈汉仁一手创立:“只不过,我怎么也不明白你在宫里当太监头儿当得好好的,都这把年纪了,也没几天好活的了,为何偏偏还要创这么个天衣盟,为何要做下这么多的灭门血案,要杀这么多的人,连魏国公徐大胡子也中了你的计冤死了,还有少林寺的木叶大师,还有雷伯,雷伯你也是认识的,在宫里你们也算是老相识,连他你都要害死,仁公公,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以往你有时候也叫我一声‘小羽子’,看在旧日的情份上,仁公公,你告诉我一声,为何要这样?到底是为何?”朱文羽越说越快,胸前起伏不定,显然越说越有些激动。

“好好好,反正今日天衣盟便要和中原武林各派的英雄在这大汉谷内见个真章,过了今日,不是各位英雄把我陈汉仁给灭了,那就算是我天衣盟得顺天意,能一了我陈汉仁毕生心愿。”陈汉仁又咳了半晌,微微点点头道:“在这之前,我陈汉仁今天索性就全说出来,也让在座的各位英雄听一听,为了这一切,为了今天,我和我的几个兄弟都是如何卧薪尝胆呕心沥血的。”

说罢陈汉仁略一抬手:“不知我这位兄弟各位英雄可曾认识。”

“我认识,他就是魏国公府的管家,尤管家,只不过他自己说其实叫陈汉义。”朱文羽点点头。

“不错,他便是我结义二弟陈汉义,投入魏国公府十余年,替人当了十余年的奴才,终于坐到了管家的位子上。这位是我三弟,陈汉礼。”一摆手示意。

“阿弥陀佛。”旁边的少林方丈木云大师低诵佛号。

那边的陈汉礼,也即是原来的少林寺木字辈高僧木灵闻言低目合什,似乎不敢直视木云,只是站在原处不动。

“我这位三弟也是十余年前加入少林派,法号木灵。还有这位,我的义弟冯恨元。”说罢又是一示意:“当年人称‘绝刀’的便是他,千万军中来去自如杀敌如砍瓜切菜一般,也是隐姓埋名二十余年,化名秦昌德在这重庆府中做个小小的知州。若非如此,以我恨元兄弟的文才武功,便是封王封侯又有何奇?”

“我们兄弟几个,如此忍辱数十年,为的什么?为的便是今天,为的便是光复我大汉朝!”陈汉仁声音陡然变得激昂尖锐,尖尖的太监公鸭嗓子显得颇为刺耳。

“你们是陈友谅的人?”唐延雄讶问道。

“不错,我们兄弟三人俱都是主公的义弟,恨元兄弟则是主公的亲随护卫长,当年鄱阳湖一战,朱元璋卑鄙无耻暗布奸细,趁乱军之时以冷箭害死我家主公,以至汉军大败,他朱元璋才得了这朱明天下,若是堂堂正正军前较阵,他朱元璋又怎么斗得过我大汉天朝?!”陈汉仁恨恨道。

“怪不得你在天衣谷入口处刻了‘汉家九州一统,天下八方称臣’的字迹,我还以为你说的是咱们汉人赶走了蒙古人,光复了中原呢,原来这‘汉’字说的是陈友谅的大汉朝。”“铁手天龙”谢非恍然道。

那边陈汉义在陈汉仁耳边嘀咕了一句,陈汉仁点点头道:“谢帮主说得不错,这‘汉’字说的正是我主公一手所创的大汉朝,但便是因为朱元璋那狗贼,害死主公,大汉朝被朱明所逞,若非如此,天下八方称臣的又怎么会拜倒在朱元璋那狗贼的脚下?我等兄弟又怎么会隐姓埋名含辛茹苦二十余年?这一切本来都应该是姓陈的天下!”陈汉仁说此话时虽然已略平静下来,不似方才那般激动,但话语中的口气却仍是咄咄逼人。

“还有‘摧富益贫’四字。”唐延雄接口道。

“不错,唐堡主不愧见多识广,还知道‘摧富益贫’四字,这正是我大汉朝当年的壮志雄心,要扫尽天下不平事,扶助世间贫苦人。若不是朱元璋那狗贼,中原百姓早就安居乐业,尽享盛世太平了!”陈汉仁愤然道。

“所以你就创立了这天衣盟,隐在皇宫,在魏国公府,在少林派,在官府之中,以伺乘机夺取大明天下?”谢非道。

“不错,当年鄱阳湖一战,大汉义军大败,主公被朱贼暗算而亡,朱元璋乘机夺了义军之地,我兄弟几人被乱军冲散,天各一方,杳无音讯。本来我等几个都矢志报仇,立誓要取朱元璋的狗头祭于主公灵前,只不过那狗贼藏在军中,难以得手,后来更是日渐势大,不到几年便建立了这朱明王朝。”陈汉仁喃喃道:“直到十余年之后,我兄弟几人方才偶尔得了彼此消息,老夫这才想着创立天衣盟,以遂当年报仇之怨,若是能光复我大汉朝那是最好,即算是天命不允我陈汉立朝,至少也须得取了朱元璋那狗贼的人头,以告慰主公在天之灵,二十多年了,主公尸骨早寒,就算此时能要了朱元璋的命,最多也只能算是我兄弟几个对主公的一个交代,故而我天衣盟最高的目的还是须得推翻这朱明伪朝,光复大汉。”

------------ 第三十五章 石台祭天(1) 此言一出,群雄俱是无话,一来众人皆为江湖中人,江湖武林中人讲究的便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估且不论这陈汉仁和当今的洪武皇帝朱元璋之间恩怨如何而来,也不去论谁对谁错,至少他陈汉仁想要报仇这却并无错处,武林中为了报仇而隐姓埋名的,不择手段的不知凡几,实在是说不上有什么不对。二来陈汉仁几个是当年建立大汉朝的陈友谅的义弟,找的是当今大明天子朱元璋报仇,说来说去反而成了朝廷纷争,武林中人最忌讳的便是卷入朝廷之争,一个错失便容易卷到天大的旋涡之去,任何一个门派都没能力,也不可能和朝廷作对,若是卷入其中,只有粉身碎骨的份,绝无好下场,本来当时谢非唐延雄等人一同来对付天衣盟,想的便是这天衣盟作为武林门派,不可让他们闹得太凶,引得朝廷对武林生恶,以至给中原武林引来大祸,他们身为武林中的名门正派,替朝廷解决武林中的为恶之人,不至惹怒朝廷。可听这陈汉仁说来,天衣盟居然有这大的来历,居然和二十余年前陈友谅所创的大汉朝有关,而创这天衣盟想要对付的本来就是大明朝廷,对付的本来就是大明洪武皇帝朱元璋,这岂非活活地一个当年“逐鹿中原”的模样?对于那些以争天下为目的之人,武林中人可说是不敢惹也惹不起的,自古成则王侯败则贼,万一这些人成事,得了天下,成了朝廷,今日小仇便是他日灭门之祸的根源。

这回连谢非唐延雄等人也有些迟疑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仁公公。”朱文羽突然插嘴道。

“羽少爷,如今明白了老夫为何要创立这天衣盟了吗?”陈汉仁说了这么一阵子话,似乎有些疲累,靠在太师椅上望着朱文羽淡淡道。

“我明白了。”朱文羽点点头:“怪不得现在回想起来,我在宫中几年,好像从来都没有见过你向皇上老叔磕过头。”

“不错,朱元璋乃是害死我主公的贼首,我陈汉仁就算进宫当了太监,也是为了报仇雪恨,如何能向这狗贼磕头跪拜?就算有时要拜我也千方百计想办法混过去,混不过去就避开。”陈汉仁恨恨道。

“嗯,知道了,仁公公,我心中还有几个疑问,我不知道你能否替我一解?”朱文羽点点头。

“羽少爷,有什么疑问只管问,今日我陈汉仁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咳咳。”陈汉仁又狠狠咳嗽了几声,道。

“我雷伯到底是谁害死的?为何要害死他?”朱文羽恨恨道。对朱文羽而言,平生最亲的便是陈老夫子和南宫雷二人,一个将他抚养成人,一个则教他武功,两个对他可说都是恩重如山。陈老夫子是病死的,但南宫雷却是被那“残月钩魂”张千山暗算而死,而张千山又是天衣盟中人,这却是令朱文羽恨天衣盟的最大的原因,至于什么各地灭门血案,少林木叶大师之死,甚至于自己几次遭杜风所率的屠龙杀手的围攻截杀,都不如此事来得切肤之痛,非要问个明白不可。

“我自二十余年前投入宫中当了太监。”陈汉仁慢慢道:“可惜我手无缚鸡之力,心有余而力不足,内宫中侍卫成群,根本奈何不得朱元璋,我二弟陈汉义虽然武功不弱,但一来进宫过于显眼,难以得手,况且在魏国公府当了管家,也脱不开身,我们不仅是要杀朱元璋,更要掀翻他的大明王朝,魏国公府的管家位子也确实不能丢,想来想去只能在宫中侍卫这方面找机会,只不过宫中侍卫俱都是入宫多年之人,身家底细早已被官府探得一清二楚,底细不明之人根本进不了宫当不了侍卫,唯一的办法只有在原来的侍卫中选人帮手。后来我偶然了解到侍卫一队的头领张千山一桩短处,便要二弟找到他,先以短处威逼于他,而后武技压人,再以武功诱之,许以事成之后教他绝世武功,若是不从,则会将他的隐秘公之于众,令其子身败名裂。如此费尽心机,总算把他拉到天衣盟中来。只不过上边还有个南宫雷,南宫雷以南宫世家为靠山,拉拢是拉拢不了的,唯一的办法只能除了他让张千山当上侍卫总管,朱元璋的命自然便在我囊中,想何时取便何时取。本来此事应该由二弟来办的,但二弟临时未在京中,来这天衣谷中有事,偏偏南宫雷又有所察觉,质问张千山,老夫没办法,只好令张千山相机暗算南宫雷,先下毒再在身后暗算,哪知这南宫雷果然了得,中了毒再遭暗算,居然还能一力反击杀了张千山,令我前功尽弃。其实南宫雷为人刚直,是条好汉,我陈汉仁也是十分敬佩,但既是阻了我兄弟的复仇大业,也只能对不起他了。”陈汉仁缓缓摇摇头道。

“那少林寺木叶大师和木空大师之事呢?”朱文羽冷冷道。

“朱元璋是如今的朱明皇帝,势力极大,欲想动摇明朝根基,谈何容易?大汉义军已散,能利用的只有武林中的力量。后来我们得知三弟就在少林寺中,而且是木字辈八人中的一人,最为简单的办法莫过于帮着三弟当上少林方丈之位,则少林数千弟子俱可为我所用。只不过三弟之上还有木叶木空木云三人,其中木叶武功最高,杀了木叶,再嫁祸唐门,一来可以替三弟去掉一个绊脚石,二来挑起少林和唐门之争,趁乱再夺方丈之位,再想办法把武当掌门也弄到手,中原武林的人就都成了我光复大汉的生力军了。”陈汉仁说得十分安详,但话中之意却令在场的中原武林群雄心中不寒而栗,若是真让陈汉仁的计谋得逞,中原武林两大门派可说真是落在天衣盟手中了,那武林中不乱成一锅粥才怪:“只不过功败垂成,只是杀了木叶和木空二人。武当之事本来很有把握的,也因江啸熊与崔小小夫妇二人死于武当而终,据说也是因为你羽少爷上了武当之故,想不到少林武当两件大事都毁在我陈汉仁亲眼看着长大的羽少爷手中,唉,真个是命中注定。”陈汉仁无奈地摇摇头。

“这么说木叶大师之死是木灵下的毒了?还有木空大师和方丈大师,也是木灵打下山崖的,累得木空大师惨死荒野,方丈大师也是身受重伤,差点武功全废。”朱文羽问道。

“不错只要除掉木叶木空木云三人,我三弟便可名正言顺地登上少林方丈之位。我和三位大师都无任何仇怨,但只要有利于我天衣盟之事,就算是有恩于我,也只能在所不惜了。”

“阿弥陀佛。”木云高诵一声佛号,声音与平日里颇为不同,显然也是听到这些心中十分激荡,以至于数十年的清修也差点压制不住了。

“方丈大师稍待,这账总得算的,还是先问清楚再说。”朱文羽回头道。

“阿弥陀佛,朱公子说得是,老纳拘于嗔念,罪过罪过。”木云合什道。

“仁公公,不知那毒死木叶大师的唐门‘无影散’究竟和唐门有无干系?”朱文羽回头又问道。

“呵呵,无影散本来就是唐门六毒之一,自然和唐门有干系了。”陈汉仁呵呵一笑。

“唐门六毒中已有四毒失传百余年,其中便有这无影散之毒,木叶大师之死定然和唐门无干。”唐延雄朗声道。

“嘿嘿,唐堡主说没有就没有了?”陈汉仁嘿嘿一笑。

“那就请陈先生说出究竟和唐门哪一位有干?”唐延雄森然道,紧盯着陈汉仁。

“呵呵,这个就请恕不便道出了。”陈汉仁淡淡道。

唐延雄闻言,气得死死瞪着陈汉仁,却是一时无法可施。

“呵呵,仁公公,你不说我也差不多知道,此事应该和唐延楚不远。这个先不说了,无论如何,反正这木叶大师算是死在天衣盟手中,还有木空大师,也是死在这位木灵高僧手中的。”朱文羽朗声道。

众人的眼光刹时又齐齐盯着依旧穿着俗衣的陈汉礼身上,那陈汉礼却是头也不抬,只是闭目合什一言不吭。

“好了,少林和武当的事算是仁公公说明白了,也找着正主了。还有天衣盟在开封、丹棱、重庆对我多次追杀,也就这么着了。还有魏国公,徐大胡子,恐怕也是你定下的计策吧?”朱文羽道。

“不错,徐达乃是狗贼朱元璋手下的大将,还有一个常遇春,可惜死得早,便宜了他。”陈汉仁咬牙道:“当年鄱阳湖大战,就是这些人,为虎作伥,侵我大汉朝,以至主公被暗算于阵上,他们都是我陈汉仁兄弟几个的大仇人,本来想要徐达满门抄斩的,可惜只弄死了他一个。”

“你是怎么弄的?”朱文羽冷冷问道。

“嘿嘿,朱元璋生性多疑,我只要令二弟以魏国公府管家的身份和朝中各官员府里多走动走动,再略略散布一些谣言,朱元璋自然就会听到风声,想办法卸掉徐达的兵权。只不过我没料到的是最后居然还是燕王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一封密折才让老贼下定决心把徐达招回京城。养病?哼,就徐达那种猛将,什么病能让他倒下?他是老贼的开国功臣,没有杀头的大罪,仅一些传闻又怎么可能让他满门抄斩?正好老贼赐宴,我灵机起意把老贼赐给徐达的东西换成蒸鹅,让他自己心里明白自己自尽,若非我年纪已老,身体也有病,想着撑不了多久,急急忙忙这么处置了,再给我一两年时日,我定能让徐达全家一个不剩的全死在老贼手里,让他们自相残杀,让跟着老贼的人知道知道跟着他的下场!”陈汉仁阴狠道。

------------ 第三十五章 石台祭天(2) “嗯,这事也明白了。”朱文羽点点头,淡淡道:“最后还有一件事,还麻烦你老也告诉小羽子一声,仁公公,杜风带着屠龙杀手在各处做下无数灭门血案,为的恐怕也是你这光复大汉朝的美梦吧?”

“小羽子,此事其实与你并不相干。本来我也不知道南宫雷教你武功,更不知你武功如此之高,那次我放出消息说老贼出宫,刚好二弟不在京中,天衣盟中另一些庸才居然当街行刺,结果被你和南宫雷所阻,未能伤得朱元璋那老贼一根寒毛,我也只当是行事仓促准备不足,以致功败垂成,并未去多想你的武功到底有多高,会不会是以后的后患。后来二弟问了那些没用的东西,告诉我说你迟早是天衣盟的心腹之患,我还不以为然,二弟派了刘海棋在开封行刺于你,我也是事后才知。只不过自你上了少林寺,阻了木云去找唐门寻仇之事后,我也才意识到你迟早会坏了我天衣盟的复仇大事,心中虽然十分不愿,但为了复仇大业,也不能不把你搬掉,所以亲自下令杜风带着屠龙杀手去丹棱围杀于你,后来还设了局想让你死在余盟主剑下。谁知你小羽子福大命大,数次都逃脱了,我听到消息,又是烦恼又是欣喜,喜的是你未被害,毕竟我看着你长大的,亲手毁了你于心不忍;烦恼的却是你始终是我天衣盟的心腹大患,以至于今天你我面对面站在此处。”陈汉仁摇摇头道:“至于那些灭门案。天衣盟欲想起事,银子是免不了的,光靠恨元世成两位兄弟这边筹一点根本不够,二弟令杜风做下案子,事先我虽不知,但做下了几宗后我看银子积得快了,距起事越来越近了,我也只好答允了。我陈汉仁这辈子,可说亏负的人不少,但为了大汉朝的大业,也顾不了许多,只是这些灭门血案,冤死了好几百人,却一直是我的心病。只不过事已至此,也只能成事之后再好好补偿了。”说着又摇了摇头。

“补偿?”朱文羽冷笑一声:“灭门血案,上到六七十岁的古稀之人,下到几个月的小孩,全都一刀毙命,全都一把火烧光,就因为你们想拿他们那点银子,几百条人命就这么冤死了,你补偿得了吗?仁公公?这还不说杜风那些王八羔子祸害年轻女子,把人活生生糟蹋而死,你补偿得了吗?你怎么补偿?你想杀我,因为我朱文羽碍了你天衣盟的事,碍着你们复仇,还有雷伯,木叶大师,木空大师,还有云南的那些苗人,为了你的复仇,你是想杀谁就杀谁?谁挡了你的道你就要杀谁?你们还是不是人?”

朱文羽越说越是激动:“没错,我年纪轻,仁公公你方才也说了,我不会懂这些,不会懂你为何愿意进宫当个老太监。是,没错,我是不懂你和皇上老叔有什么世仇,我不认识什么大汉朝,不认识什么主公,我也不懂你为了替主公报仇可以这样屈居人下当别人的奴才,我也不管你们谁当皇帝谁当奴才,只不过你们只是为了要报仇,就要创立天衣盟,就要杀了雷伯,要杀了少林派的木叶木空两位大师,要挑起武当的门户之争,要挑起大明官军和苗人的争斗,还要害死徐大胡子,要杀这么多人?摧富益贫,这是你们说的吧?‘摧富’你倒是摧了,把人家满门都给灭了,摧得真够狠的,你们厉害,够绝。‘益贫’你益了吗?你益了谁了?你们除了杀人,除了到处杀人放火,你益了哪个?听起来好像是替天行道,为民请命是吧?可你创了个天衣盟,老百姓安稳了吗?过上好日子了吗?没有!咱们黎民百姓不求别的,也不管谁当皇帝,只要能让大伙过几天安生日子,能有口饱饭吃,也就够了,你们呢?仁公公?好不容易太平了十几年,好不容易能安下心来种地,你们还要争天下?还要复仇?这边杀几十个上百个,那边杀几家人灭几家的门,再想方设法害死徐大胡子,是想和皇上老叔争天下是吧?还想要打仗是吧?还要死人是吧?你为的什么?到底是为了报仇还是为了你们自己的荣华富贵?到底是为了你们主公还是为了你们自己?”说着朱文羽顿了一顿,语中已略带呜咽:“仁公公,你也知道的,我爹娘就是死在战祸之中,我算命好的,被皇上老叔接到皇宫里来了,吃不愁穿不愁,可有几个能有这么好命?还有这么多人,能接到宫里几个?还不是在路边,在野地里等着饿死?等着被狼吃?你还好意思说什么大汉朝?说什么摧富益贫?说什么义军?你‘义’在哪里?还想再多些这样的小孩?还想再多些家破人亡的孤儿寡母?!这就是你的‘义’?要把天底下的老百姓都害苦了,这也是你的‘义’?!”

一席话说得陈汉仁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一时间说不出话来,陈汉义也是和冯恨元面面相觑不知说什么,陈汉礼却依旧是闭目合什,嘴角微微而动,似是在念着什么。

“算了算了,提这些也没用了,你费心尽力这么多年,想要你收手恐怕也是难于登天之事。”朱文羽略略平静了一下,随便挥了挥手,道:“不过仁公公,你今天把这些都说出来,你就不怕以后我传遍天下,特别是让朝廷知道派兵来压?你以天衣盟的实力,至少现在恐怕还没法和大明官军争夺天下吧?”

“不错,这些都是隐密之事。”陈汉仁微微摇摇头道:“若是泄露出去,让朱元璋那狗贼所知,以天衣盟的实力,确实起事不足,只能是被伪朝廷追杀的份。只不过今日之局,无外两种结局,不管是哪一种结局,老夫把这些说出来,都已无关紧要了。”

“大先生是想把我们这些人全都留下吧?”唐延雄突然插言道。

“老夫看今日来的各位,恐怕中原武林的高手大部尽集于此,天衣盟的精英今日也齐聚大汉谷中。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若是你们得胜,天衣盟的实力便会消亡殆尽,再无东山再起的可能。若是我等得胜,天衣盟将独步武林,今日所来的所有中原武林的朋友,恐怕也都回不去了。无论是哪种结局,让各位知晓其中的内情,也就没什么要紧的了,相反,能有这么多的武林英雄知晓我陈汉仁和几位兄弟二十余年的卧薪尝胆苦心孤诣,对我这半截入土的人也算是一种安慰了。”

陈汉仁此言一出,群雄不禁一齐哗然,未料到陈汉仁居然想将众人一网打尽,一个都不叫出谷,可谓胆大妄为之极。“哼!好大的口气!恐怕你天衣盟还没有这么大的胃口吧?”泰山派掌门清坤道长早已忍不住出言讥讽道。欲知此次随朱文羽一同来这大汉谷中的俱是中原各大门派的精英高手,中原武林可说一大半的实力尽集于此,陈汉仁居然想一体尽灭,在众人看来真可谓是痴心妄想。

朱文羽也是一惊,本来他也绝没有想到陈汉仁居然会有如此打算。只不过他突然想起在皇宫中陈汉义那神鬼莫测来去如电的武功,“如意神剑”余世雄的武功已是极高,陈汉义比他更是再高一筹,恐怕木云青峰等各大门派掌门人俱都不是他的对手,若是再多几个像陈汉义一般的绝顶高手,再加上那一大群不怕疼不畏死的屠龙杀手,群雄这边加起来也不过就是一百来人,今日之局到底谁胜谁负,恐怕也已是难说得很了。

“不是还有师父吗?再说了,像陈汉义这种武功,想来也不可能有这么多,不然的话仁公公早就令他们偷入皇宫去杀皇上老叔了。既然没有,那还有什么可怕的?”朱文羽心中一想到师父张无忌也在此处,心中登时一宽。跟着师父学了这么长时间的武功,再加上沈园雪南宫望他们都对张无忌如此推崇,在他心目之中,师父的武功可说是天下无敌的,陈汉义武功再高也不可能高得过师父去,念及此处,心中顿时安定许多。

“呵呵,仁公公好手笔,这么多的高手你想一次全留下。”朱文羽心中一定,呵呵一笑:“我们这边来了少林、武当、华山、丐帮、恒山、太湖帮、唐门各大门派的掌门帮主,俱是武林中的绝顶高手,我不知道仁公公想怎么样把他们都留下。”

“羽少爷想必听说过天衣盟的屠龙队?”陈汉仁沉默半晌,直让群雄还错以为他真的被朱文羽问住的时候,突地抬头展颜一笑,道。

“呵呵,是杜风杜老兄带的那些人吧?当时差点要了我的小命,也不知道仁公公给他们吃了什么药,一个个都是扎手角色,跟不要命似的。”朱文羽一笑。

“老夫未给屠龙队服什么药,俱是我所配的一些滋补之物。”陈汉仁摇摇头道:“这些孩儿们俱是我天衣盟的精英,在他们勤奋习武之下,俱都各有所成,不输于各派的二代弟子,且俱都尽心为天衣盟的大业出力,实是我天衣盟的希望所在。”

“就凭你们几个屠龙杀手,想留下各派掌门人,恐怕也是痴心妄想吧?”朱文羽冷笑一声。

“这倒无妨,有我二弟在,还有天衣盟的高手,再加上几位朋友,羽少爷,恐怕今日谁胜谁负无需再由老夫来说吧。”陈汉仁淡淡道。

“呵呵,看来我们这次来天衣盟参加你们这开坛大典,自己要当祭品了,不留下是不行的了。”朱文羽呵呵一笑,笑得似乎有些诡异:“不过仁公公,我还真不信这个邪,别是你老人家还把我当小孩子在哄我吧?要不咱们试试再说?”

------------ 第三十五章 石台祭天(3) “于心而言,老夫绝非嗜杀之人。”陈汉仁摇摇头道:“今日将中原武林的同道邀来,便是想将各位留下,以减少日后我天衣盟起事的阻力,令我天衣盟在武林中可尽速壮大,以抗明军,动摇朱明根基。却也不愿多加残杀,血流成河,羽少爷,陈汉仁有一提议,不知各位武林同道可否应允?”

朱文羽回头看一眼,只见身后唐延雄朝他微微点头,轻声道:“听听。”旁边的木云大师却也是闭目合什,轻诵佛号:“阿弥陀佛。”再看青峰谢非等人,俱都只是看了他一眼,并未说话。

朱文羽转过身来,朗声道:“仁公公说来听听?”

“老夫不愿多有杀戮,却又不愿各位离此而去,坏我天衣盟的大业,故而老夫提议,贵我双方各出人当台比武,各尽所能,若是贵方得胜,则任胜者离去,纵是将来天衣盟起事艰难种种,亦不会留难众位,若是天衣盟得胜,则众人须得自废武功,留此谷中,终身不出,天衣盟愿替各位养老送终,颐养天年。却不知各位能否答允?”陈汉仁道。

“嘿嘿,仁公公,照你这么说,我们输了的话得自废武功,赢了也只能走人,天衣盟稳赚不赔,一点事没有。仁公公,你想得倒挺美,这种生意居然也能说得出口,嘿嘿。”朱文羽嘻嘻一笑。

陈汉仁淡淡一笑,道:“呵呵,羽少爷,老夫所提已是十分恳切了。今日贵方来人不过上百人,高手也仅十之一二,但我天衣盟中仅屠龙队便有五六百人之多,再加上数十高手,若是混战起来,羽少爷,你们可得吃大亏,只因老夫不愿看到血河成河之惨状,也为了能让天衣盟能多留下些人手,不至损失过重,方才提出此等提议。如此一来,天衣盟屠龙队弟子一概不入比武,贵方各派二代弟子也无需上场,只消各派掌门人上场便可,既能一决高下,又可不多伤人命,何乐而不为?”

“仁公公今日倒是非常坦白,呵呵。”朱文羽呵呵一笑。

“老夫素来说话都十分诚恳。”陈汉仁一脸地庄重。

朱文羽回头望望唐延雄等人,只见唐延雄脸色凝重,只是微微点点头,并不说话。木云却又是一声低诵:“阿弥陀佛,老纳并无异议。”环扫一眼过去,却见各派掌门人俱都微微点点头。

朱文羽一琢磨,也知屠龙队实在是人多势众,服了药后不怕疼不怕死,出招极是凶悍,武功凭空便长了三成,恐怕和各派来的二代弟子也差不了多少,若是混战起来,双方真个会死伤甚众,弄个不好各派二代弟子只怕要绝种,至少也是元气大伤,到最后屠龙杀手腾出手来,又和对方的高手一同围攻自己这边这几个人,全折在这里只怕也不是不可能之事。若是只由几个头头一决胜负,却也省事,至少也能少死几个人。几位掌门人大概都想到此点,方才会都无异议,连脾气最为急躁的泰山派清坤道长都已想到此点。

朱文羽回过头来,朗声道:“那好,仁公公,就这么办,我们答应!”

“且慢!”朱文羽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朱文羽听得真切,知道是沙漠出声,忙道:“等下,咱们还有话说。”说罢又道:“老鹰,你来说。”

“呵呵,这位想必便是丐帮谢帮主新收的高徒沙少侠了,素闻沙少侠足智多谋,陈汉仁颇为佩服,却不知沙少侠有何高见?”天衣盟果真把众人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陈汉仁一眼便认出了沙漠,尖着嗓子问道。

“不敢当大先生夸奖。”沙漠从后边挤到前头,抱拳道:“晚辈只是丐帮二代弟子,本不该向大先生直言相问,只不过今日中原武林与天衣盟一决胜负,晚辈有几个小小疑问,不知大先生能否不吝赐教?”

“沙少侠请说,老夫知无不言。”陈汉仁呵呵一笑,扬扬手道。

“不知这比武如何评定胜负?”

“胜负之数各人自是心中有数,一方认输便算,若是均有不服,便打到一方倒地无力再战为止,若真的收不住手了,阎王爷自然便是见证。”陈汉仁淡淡道,语气极是轻松,但这话却让人听得不禁倒抽一口凉气,武林中人最重脸面,极少有当众认输之举,即便不敌也是咬牙再战,陈汉仁此话可谓是令双方以命相搏,根本未将众人生死放在心上,所谓不愿血流成河之语,实是故作斯文罢了。

沙漠似乎也对陈汉仁这话颇感意外,一愣神,又问道:“却不知大先生欲以几场几胜以定胜负?”

“照老夫的想法,贵方除了二代弟子之外,余下之人皆须上场,天衣盟以一敌一,只要哪一位英雄能胜得三场,他便可带着本派弟子全身而退,若是胜不了,就只能怪自己学艺不精了,呵呵。”陈汉仁呵呵一笑。

“这么说天衣盟所出之人不能由我们来定了?”沙漠逼问一句。

“那是自然,只要贵方出来一人,天衣盟便会自选三人对阵,只要胜得这三人,便可率本门弟子退出天衣谷。”陈汉仁安详道。

“大先生果真是心狠手辣,十分想将我等中原武林一网打尽,照大先生这么说,我们这边随便哪一派要想回去,便须得受天衣盟的车轮战了,连遇三位高手,三场这么打下来,铁人也休想全胜,这不是成心要把我们全数留下吗?”沙漠冷笑一声。

“那也不尽然,贵方之人完全可以中间休息一会,恢复精力,看看别人比了武之后再上台邀战,无须连台上阵。老夫还是十分通人情的。”陈汉仁呵呵一笑。

“那有什么分别?这也叫通人情?大先生倒果然是有些大言不惭了。”沙漠冷笑道。

“不不不,老夫已是十分宽厚的了。沙少侠须知,今日此时,在这天衣谷中,贵方只有一百余人,天衣盟却有数十高手,还有五百余人的屠龙队,若是混战起来,贵方绝不可能有任何机会。老夫提出此等提议,贵方还有一线生机,比之毫无希望之势已强得太多矣。还望贵方能多加考虑考虑老夫的提议,以免多有死伤,以致血流成河的惨状,那也绝非老夫之所愿。”陈汉仁本来面含笑容,但一边说笑容却是慢慢敛去,到后来已是一股森然之气,话语中透出冷冷的寒意。

“大先生不就是仗着有五百屠龙杀手人多欺负人少吗?有老娘在,你那五六百屠龙杀手已经成了废物了!”突闻二三十丈外远处有一妇人之声高叫道。

“何红花?!”陈汉仁突地住声,头也不动,冷哼一声道。

朱文羽等人和天衣盟众人纷纷朝声音那边的林中望去。朱文羽眼尖,一眼之下便认出站在林边之人正是玛雅的师父,云南五毒教教主,“飘渺仙姝”何红花!

只见那何红花高叫一声:“不错,正是本教主!大先生,你一直躲在幕后,今日何红花才算真正见识了你大先生的手段!”一边说一边朝这边走来。

朱文羽见何红花越走越近,细看她头发略见散乱,衣裙颇有污损,还挂了好几个破洞,碎裂的布头在谷风中猎猎而动,比之上次在成都见她之时,已失了大半的镇定庄重,甚至于脸色也显得苍老了七八岁一般。

“何教主好。”朱文羽一拱手叫道。旁边唐延雄谢非等人却是默不做声,只有木云闭目合什,低诵了一声佛号。至于后边各派的二代弟子,一来早就听说过云南五毒教的种种恶名,二来也从未见过这位名扬江湖颇为神秘却是声名不佳的云南五毒教教主,未料到居然会在此时出现,纷纷叽叽咕咕地低声交头耳语。

何红花并未答应朱文羽的招呼,只是扫了他一眼,略点点头,便直盯着天衣盟这边的陈汉仁,高叫道:“大先生,你到底把我徒儿关在了何处?!”

“你便是五毒教教主‘飘渺仙姝’何红花?”陈汉仁淡淡道。

“不错,老娘便是何红花!你把我五毒教当成棋子耍来耍去,却不认识老娘?果真是老谋深算啊。快说,你到底把玛雅关在何处了?快把她放出来!不然的话就休怪老娘手狠了!”何红花厉声叫道。

“呵呵,就是五毒教那个小姑娘是吧?何教主放心,小姑娘安然无恙,被安置在一个十分安全的所在,只要何教主能一直支持天衣盟的大业,不但不会动小姑娘一根寒毛,连老夫原来答应的条件也还一并算数。”

“呸!我本来还以为你天衣盟也就是想称霸武林什么的,这才上了你的贼船。方才听你所说,原来你的目标是想和大明朝廷作对,简直是痴心妄想,就凭你天衣盟的实力,敢和大明铁骑为难?你自身都难保,想要我五仙教当垫背的?告诉你,老娘没有那么笨!正好,今天大先生你在,我何红花就当着天下英雄的面当面和你大先生说明白,从今天起,你天衣盟和我五仙教再无半点瓜葛!老娘今天就是要找你要人!你给句话,到底放不放人?你痛痛快快放了的话万事皆休,算我何红花瞎了眼,就此回转南疆。要是不给,或是伤了我玛雅一根头发,我何红花今天就能叫你天衣盟万劫不复,你信不信?!”何红花声色俱厉道。

------------ 第三十五章 石台祭天(4) “何红花!你放聪明点!乖乖听大先生的话,不然的话,小心我一句话灭了你五毒教!”站在陈汉仁旁边的陈汉义突地吼道。

“呸!老娘当了十几年教主,岂是被吓大的?有本事你试试!”何红花哪会吃这一套?回敬吼道。

陈汉仁一抬手,止住还要说话的陈汉义,盯着何红花道:“何教主,天衣盟之事既然当初邀你入盟,你入也得入,不入也得入,由不得你做主,今日你且先站一边,待老夫和中原武林这些英雄了断之后再和你理论,你让开!”陈汉仁的脸色已是十分难看,语气却仍是淡淡的,只不过在场之人俱都能听出他话中的冷竣之意。

何红花心中明白,天衣盟和大明朝廷作对,迟早会被官府所灭,绝对不能再和他们混在一起。但五毒教和天衣盟实力相差太远,若是没有中原武林和朱文羽的支持,真个像陈汉义所说的灭了他五毒教都不一定是不可能之事,欲想彻底和天衣盟断绝关系,非得借助中原武林之力,一起灭了天衣盟不可,此时陈汉仁让她不去搀和朱文羽和陈汉仁今日这一仗,她哪里会听?只听她冷笑一声:“大先生,你今日都逃不过朱公子和中原武林这一关,你死了我上哪找你要人去?你要给就现在给,不给就别怪我何红花了!”

“何教主。”陈汉仁皱眉道:“老夫已经说过了,你我之间的合作回头再和你商议,今日你暂且不用搀和进来。今日以我天衣盟之力,对付羽少爷他们绰绰有余,我们有的是机会好好商议,你想要什么条件我们到时再谈。”

“哼,绰绰有余?大先生所凭的不就是屠龙杀手吗?”何红花冷笑一声。

“对了,何教主,不知你方才之话是何意?”陈汉仁似乎刚刚想起来何红花所说的话。

“哈哈,我是说,你的屠龙杀手恐怕已经连屠鸡都屠不了了!”何红花突地仰天大笑,笑声显得十分凄厉。

“你做了什么手脚?”陈汉仁的脸色已变得很难看。

“哈哈哈哈,屠龙杀手为什么能不怕死不怕痛?还不是因为吃了老娘配的铁线神蛊?老娘既然能叫他们一下变成高手,当然也能叫他们一下子变成废物。我何红花是堂堂五仙教教主,只要老娘我使使手段,把神蛊唤醒,你天衣盟就算有十万人也得全给老娘变成一堆病殃子!哈哈哈哈!”何红花狂笑。

此言一出,群相涌动,中原群雄这边顿时喜形于色,虽不知这云南五毒教教主本来是天衣盟的人,为何突然倒戈相向,但毕竟于己十分有利,若是所言为实,可以说天衣盟的实力大减,群雄实力已是突然占据上风。而天衣盟这边却是个个脸上变色,几个屠龙杀手的领队之人更是面如土色,知道自己也是中了蛊毒,纷纷暗自运气调息察看有无中毒,站在陈汉义身后的杜风更是面现惊慌。须知他本身武功并非绝高,天衣盟中有不少人武功皆强于他,如余世雄、南宫智、鲜于澄之类,武功皆在他之上,但他身为屠龙队的总领队,总教官,在天衣盟中身居护法之位,几可与三位先生还有冯恨元等平起平坐,连天衣盟主、青城派掌门人“如意神剑”余世雄都不在他眼里,所凭恃的便是他手中所掌的数百屠龙杀手,若是这些屠龙杀手尽数被何红花的蛊毒放倒,再无一个能战,他立时便成了孤家寡人,如何还能在天衣盟中呼风唤雨目空一切?

陈汉仁脸色也变得铁青,冷冷道:“你已把铁线蛊唤醒?”

“哈哈,那是当然,你大先生如此待我,利用我五仙教替你卖命,我何红花岂能不投桃报李?还给大先生一份大礼?”何红花自然将陈汉仁的脸色看得清清楚楚,心中不禁得意非常,狂笑道。

“好!好好!你很好!何红花,我陈汉仁没想到你居然还留有这一手。”陈汉仁语气冰冷,嘶声道,太监嗓子显得十分刺耳。

“不错吧?是份大礼吧?大先生?要不要我何红花再给你上点供?加点利息?哈哈哈哈。”何红花越笑越得意。

“小心!”突地朱文羽叫道。

“何教主小心!”那是谢非的声音。

只不过朱文羽出声已晚,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一直站在陈汉仁身后的陈汉义已是腾身而起,如电般直朝何红花扑去,根本看不清身形,只见一条淡淡的影子扑向何红花。

这边朱文羽和谢非也是身形突动,直朝何红花那边扑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何红花笑声突敛,一声闷哼,紧接着又是“砰”地一声闷响,几条人影突地定下,只见谢非腾身落下,脸色已显苍白,陈汉义却是一个翻身,落在陈汉仁身旁,稳稳站住,死死盯着谢非,嘴里嘿嘿冷笑:“降龙十八掌!好,好好,好功夫,好掌法!”

谢非兀自站在原地不动,好半天脸上才慢慢回过红润,“嘿”地一声吁出一口气。

再看那边,只见何红花已是倒下,被朱文羽抱个正着,直叫道:“何教主!何教主!”

原来何红花狂笑之时,陈汉义已是长身而起,一掌便朝何红花拍去。何红花方才说毁了天衣盟的屠龙杀手,陈汉义又惊又怒,这一掌已是含忿而出。陈汉义的武功何等高强,又是身负绝艺,身形如鬼似魅,快如闪电,何红花虽时时警惕以防天衣盟偷袭,却也未料到陈汉义来得如此之快,连朱文羽谢非发觉不对起身拦截都已不及,何红花笑声未停,前胸已中了陈汉义一掌,只是谢非来得快,又是刚猛无俦的“降龙十八掌”,掌力先身形而来,陈汉义已是不及再拍第二掌,只得回身硬接谢非的掌力,两掌相交,竟是旗鼓相当,只不过陈汉义以有备对匆忙,更稍胜一筹,一掌下来,还是谢非吃亏较多。至于朱文羽,眼见何红花倒下,脚下一点,伸手一抄,正好接住何红花欲倒未倒的身躯。

只见何红花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嘴角溢血,不醒人事。云南五毒教以苗疆蛊毒扬名天下,养蛊施蛊之术人所难测,再加上地处苗荒之地,风俗行事与中原大不相同,故武林中人人视之如蛇蝎猛兽,避之不及,但若论真实武功却并不如何高强,即算是何红花身为五毒教教主,论及真正的身手,放之中原也不过只是二流而已,还未入一流高手境界,如今不防之下受陈汉义这一流绝顶高手的偷袭,虽只前胸挨了一掌,急切之下只有五六分的力,却已是经受不起。

“何教主!”朱文羽高唤一声,一掌拍在何红花后背上,一股掌力涌出。

后边的张无忌闻声也忙冲了过来,一手拉起何红花的左手,并指朝她腕脉上探去,只觉脉象散乱,快慢起伏不定,已是身受重伤,身上经脉皆在这一掌之中震裂,几乎差点回魂无术,即算是有张无忌这天下无双的医术,恐怕也是难免全身武功尽废。

“何教主!”朱文羽又唤了一声,加催掌力。

“文羽,别用太大力,内力从大椎穴缓缓而入!”张无忌忙叫道。

突闻此言,朱文羽忙一收劲,改用柔和内力从何红花后背上的大椎穴慢慢催动,不敢丝毫大意。

却见何红花眼睫微微一动,慢慢睁开眼来,看了看朱文羽:“朱……朱少侠,一定……一定要把玛雅救……救出来……”

“晚辈遵命,何教主,我一定会的。一定把玛雅救出来。何教主你快别多想,好生静养,我会办好的。”朱文羽忙应声道。在这一刻之中,朱文羽突然觉得眼前这位妇人哪还是什么云南五毒教的教主?分明只是一位为了救自己的孩子不惜要和别人拼命的母亲一般。

且不说众人目光尽皆集中在朱文羽和何红花身上,一时都未说话,却说天衣盟那边已是有几个人纷纷叫了出来,声音颇显惊恐:“这老太婆真个下毒了!我运不起真气了!”显然都是屠龙队中杀手之类的人物。

本来众人仍自望着何红花二人,那陈汉仁听到身后那些人的惊叫,兀地惊醒,回头看一眼站在身边的陈汉义,眼神一甩。

陈汉义和陈汉仁兄弟数十年,心思何等默契?立时便知道了陈汉仁的用意,身形一动,又如电般闪身而出,轻飘飘拍出一掌,直攻朱文羽的后心。

------------ 第三十五章 石台祭天(5) 照陈汉仁的心思,因为何红花这一闹,出手唤醒屠龙杀手身上的蛊毒,照方才身后那几个人的叫声来看,恐怕所有的屠龙杀手都难幸免,尽皆无力再战,如此一来,天衣盟这边立时处于下风,今日之局胜负已是不可预料。纵观今日场面,中原武林这边武功较高的乃是朱文羽和各派掌门,而其中又极可能以朱文羽的武功最高,于陈汉义而言,或许武功绝不会弱于任何一派掌门,方才谢非和他对掌便吃了亏,但与朱文羽比起来却是未知之数,连陈汉义都没有摸清朱文羽的底细,此事在这之前陈汉义早和陈汉仁仔细商量过。今日若想取胜,最佳之着莫过于趁此时何红花受伤之际,众人愕然之时,由陈汉义突袭朱文羽,重伤也好,立毙也好,只要朱文羽一去,凭天衣盟的数十高手,再加上陈汉义一人,再败各派掌门也并非难事,仍有一线胜机,当此良机,皆可失之交臂?故而陈汉仁使一眼色,令陈汉义偷袭朱文羽,出掌极快,便欲将朱文羽毙于掌下。虽说朱文羽和陈汉仁乃是旧交,陈汉仁可说是看着朱文羽长大的,在宫中他还十分喜爱朱文羽这孩子,但值此双方胜负交关之际,什么旧情什么喜爱也都顾不上了,一切都须以天衣盟的大业为重。

陈汉义何等武功,有意偷袭,身手更是快了几分,待众人反应过来,陈汉义的双掌已是贴近朱文羽后心三尺之内,而朱文羽仍旧低头抱着何红花,直若未觉,就算已有察觉,在这短的距离之内,也万难再回身招架,更何况陈汉义本就身负绝艺,身手高绝。待得木云谢非唐延雄等人看清,也早已是救援不及,眼看着陈汉义那一掌便要结结实实击在朱文羽后心之上。

只见人影忽动,“扑”地一声轻响,陈汉义的身形突顿,蹭蹭地后退两步,左手抚住右手手腕,脸现讶色,望着眼前一人,只见眼前出现一个身穿粗布文士衣裳的中年人,正是方才奔过来探何红花的腕脉之人,一眼看去平平无奇,便和一个寻常的私塾先生一般。

旁边的陈汉仁更是讶然,他对自己义弟的武功心中有数,数来数去绝对在江湖中处于绝顶之境,就算是中原武林中那些绝顶高手,与陈汉义相比武功也只是在伯仲之间,哪知眼前这人在陈汉义有意偷袭,仓促之下对掌,居然能令陈汉义出手无功,更兼后退几步,对方却是纹丝不动,这份武功已是惊世骇俗之极了,却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高手。

“南宫望?”陈汉仁嘶哑着声音问道,话中充满疑惑。他想来想去,中原武林中除了南宫世家门主“绝情神剑”南宫望之外,已实在是想不出还有什么高手能和陈汉仁硬拼一掌而不落下风,唐门门主沈园雪或许可以,但那是女人,虽说南宫望以一手绝情剑法绝世江湖,但也说不定南宫世家的掌法同样精妙,问题在于除了南宫望之外,陈汉仁已实在是想不出还能有谁有这样的武功修为。

“不敢,在下无名之辈,不敢冒南宫门主之名。”这人正是张无忌,只见他微一抱拳道:“只不过在下想请问一下这位二先生,不知二先生的武功身法是从何学来?”

“师父。”朱文羽回头叫了一声,他此刻才知,自己已在阎王殿里转了一圈回来,若非师父张无忌出手,此时早已惨死在陈汉义的偷袭之下。

“原来是羽少爷的尊师。”陈汉仁破例地直起身来,也是一抱拳,虽说仍是坐在椅中,但却比之方才显得有礼了许多,也许是因为震惊于张无忌的武功的缘故:“不知这位先生尊姓大名,从未听说过羽少爷有师父,以羽少爷的性子,能令他心服拜师之人,必是当世绝顶高人,但不知是否能以真名赐告?”对方这边突然多了一个如许高手,令陈汉仁颇为心惊,为了打探虚实,先送上一顶高帽子,再想问出对方的来历来。

“张先生隐世高人,岂是我等凡夫俗子所能望其项背?”沙漠何等机灵之人?他早知张无忌不愿张扬身份,见陈汉仁问起,连忙打断,虽说有些无礼,却也已无人注意到这些:“大先生,如今天衣盟的屠龙杀手已尽数成了废物,强弱之势已逆,却不知大先生有何打算?或者还有什么好的提议?”说罢不待陈汉仁回答,转头又朝朱文羽道:“朱兄,还是先把何教主扶到后边去吧,不然的话以大先生的为人,恐怕还得打些好主意的。”此言一出,唐延雄祝未风等人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木云轻诵一声佛号“阿弥陀佛”,泰山派清坤道长却是呵呵笑了出来,只有丐帮帮主“铁手天龙”谢非略一板脸:“徒儿,说到底大先生是长辈,须得恭敬些,不可少了礼数!”说罢也是忍不住面露一丝微笑,显然并未以沙漠之言为忤,只不过身为沙漠的师父,装模作样教训一句罢了。

“遵命,师父。”沙漠回身朝谢非一躬,又转过身来,抱拳躬身续道:“大先生,请恕晚辈失言。只不过如今恐怕天衣盟难居胜算,却不知大先生还有什么比方才的提议更为公平些的提议没有?”

“哈哈哈哈。”陈汉仁盯着张无忌看了半晌,回过脸来,突地出声笑道:“未料到何教主一出,情势居然到了现在这个地步。贵方虽然有这位张先生这样的绝顶高人,不过贵我两方胜负依旧难说得很。好,既是如此,方才老夫的提议作罢,我天衣盟和中原武林再明明白白见个真章!”

“却不知大先生有何主意?晚辈恭听。”沙漠说话越加有礼。

“不知沙少侠有何好的提议?也说来老夫听听?”陈汉仁心机何等深沉?立时以守为攻。

“晚辈不才,在场的皆是晚辈的师兄尊长,大先生也是年长之人,晚辈不敢胡言乱语,还是大先生先说吧。”沙漠哪会上这当?不卑不亢地把难题扔了回去。

“此处是天衣盟的地界,主随客便,沙少侠先说吧。”两人俱是心机深沉之人,已是斗上了心智。唐延雄等人在后边默不作声,心中却是暗暗点头,一来沙漠本来就心思缜密,又是晚辈,说话反而占了便宜,眼下局面,若是天衣盟真个暗藏高手,双方胜负真个难料,此时谁要先提出来,另一方便有了讨价还价的余地,故而谁也不肯先说。

“晚辈不敢。”沙漠索性不再谦恭,只是微微躬身道。

“仁公公,这儿是你的地盘,向来都是客随主便的,还是你先说吧,绕来绕去太阳都下山了,你还得管我们的饭。”朱文羽笑着插言道。

“既是如此,那老夫就先说了。”看唐延雄等人一直由着沙漠说,一点也不出声,陈汉仁无可奈何,只好开口道,和沙漠这几句自己已是略落下风了:“贵方有唐堡主,还有少林、武当、泰山、恒山、丐帮、太湖、华山七大门派的掌门人,再加上你羽少爷,一共九人,既是如此,我们便设九场比试,以一敌一,先胜五场者为胜,却不知如何?”陈汉仁对自己这边的实力心中有数,与中原群雄相较或有一拼,只不过方才看到那位姓张的中年人一掌逼退陈汉义,心中深惕于心,故意出此提议,将张无忌排除在外,减少对方一名高手,但又显得十分公平合理,自不便再提出那种车轮战的方式。

沙漠闻言,回身和朱文羽唐延雄木云青峰等人略加商议,回身朗声道:“大先生所言还算公允,只不过晚辈请教了一下尊长,想再提几处修改,不知大先生是否能应允。”

“沙少侠请说。”陈汉仁淡淡道。

“其一,贵方人数众多,只比九场似乎有些不足,天衣盟中或许还有高手不服,于天衣盟盟中高手颇有不公,若是大先生同意,可以再加两场,以十一场六胜论胜负,不知可否?”

陈汉仁心知这点便是为了让张无忌能出场,只不过沙漠故意如此说,他再不同意,倒显得好像天衣盟人手不足一般,他哪肯如此示弱?只得干笑一声:“多谢沙少侠如此体谅我天衣盟。好,便如沙少侠所言,十一场六胜。其二呢?”说罢紧盯着沙漠。

“其二,上场之人双方任选,对方不得干预,第一场可同时出场,从第二场开始,由败方先出人,胜方再出,不知大先生意下如何?”

陈汉仁思虑半晌,未觉出有什么不妥之处,要说如此这般败方总是吃亏,但这于双方都是一样,关键之处只在第一场谁赢而已,便点点头道:“便依少侠所言。”

“其三。”沙漠又续道:“双方出场之人自己选定,不限定每人场次,若是大先生觉得天衣盟哪一位高手能连胜六场,也可让他六场皆上,如何?”此言一出,唐延雄等人尽皆有些意外,方才沙漠过来商议时根本就未提此事,想来只是沙漠自己的想法,却不知他此时为何提出如此提议,看起来还分明对天衣盟更有利些。只不过众人皆是武林中名门正派中人,沙漠既然已代表己方提出,自不便再出面反悔,徒惹笑柄,故而虽心中讶然,神色间却是丝毫不动,令陈汉仁以为这本来便是他们商议的结果。

陈汉仁正想着以陈汉义的武功,对任何一个门派的掌门几乎都有一定胜算,若是按沙漠所说,能多出几场于己无害,何乐不为?故沙漠话音刚落,陈汉仁已道:“此言老夫赞同。不知其四为何?”

------------ 第三十五章 石台祭天(6) “晚辈请教于我方尊长,只是如此三点提议,既是大先生尽皆认可,便再无他了。多谢大先生了。”沙漠躬身抱拳道。

“既是如此,请各位到祭天台。”陈汉仁一拍手,已是慢慢站起身来,陈汉义连忙扶住,转身便走。

祭天台便在大汉谷的西边山脚之下,乃是一个四五尺高的平台,青石砌就,平平整整,约有七八丈见方,以祭天为名,想来正是天衣盟打算在开坛大典上祭天所用,本来陈汉仁打算以车轮战将中原群雄尽数留下,但此时已改成了十一场六胜,以一敌一论胜负,便不如在这祭天台上比武,地方又大,又能看得清楚明白了。

天衣盟与中原群雄双方依次来到那祭天台下,分列两边,天衣盟属下搬来数十把木椅,木云等人尽皆坐下,至于其余二代弟子,则在草地上席地而坐。

“请问沙少侠,贵方便是以少侠为代表吗?”看众人坐定,陈汉仁开言道。

“不敢不敢,晚辈只是马前小卒,后有各派师尊师兄,哪会轮到晚辈来当代表?只不过有事者弟子服其劳,各位师长面前,晚辈只能多动动嘴跑跑腿罢了。”沙漠不知陈汉仁话中之意,绕来绕去说些不着边际的话:“不知大先生问及于此是何意?”

“呵呵,沙少侠行事说话周密,令人毫无空子可钻,可惜我天衣盟无此人才,老夫实在是十分羡慕谢帮主,有这么个出色的徒儿。”陈汉仁心情似乎略有好转,笑道:“老夫的意思是说,一会贵方上台比武之人,是由沙少侠来宣示吧?”

“呵呵,大先生谬赞了,晚辈愧不敢当。晚辈方才说过,有事者弟子服其劳,晚辈不才,只能动动嘴皮子了。却不知第一场天衣盟由谁出场?”

沙漠话音未落,陈汉仁还未开口,却听一人叫道:“不用想了,第一场我上!”

众人一听,皆朝陈汉仁身后天衣盟众人中话音之处望去,连陈汉仁陈汉义似乎也有些意外,回头看去。只有陈汉礼依旧是闭目合什,低诵着什么。

只见天衣盟中有人挤身而出,脚下微微一点,身形一跃,已是站在台上,正是 “日月青天”鲜于澄,却见他指着中原群雄这边朗声道:“祝未风!我鲜于澄说过,今天便是你我一见分晓之时。方才在天衣谷中我们未分胜负,借大先生宝地,你我再决一战,谁胜了,谁便是我华山派掌门人!”

在场谁也未料到鲜于澄居然会在此时向祝未风挑战,本来按沙漠的想法,由于后边几场谁负便由谁先出人,后出一方会占不少便宜,故而第一场本就是双方争夺之点,料想天衣盟定会派武功最高的陈汉义出战,而自己这边也打算让朱文羽上场应战,谁知天衣盟中鲜于澄居然抢先跳了出来,还点名向祝未风索战。鲜于澄本是华山派门下,虽早被逐出华山,但他身祝未风挑战,却仍有同门相争之意,他人自然不便出场应战,再说武林中人最重脸面,对方索战时避战不出,未免惹人耻笑,祝未风身为华山派掌门人,更是丢不起这个人。众人的眼光便登时俱都落在祝未风身上。

祝未风苦笑一声,取过身边的松纹剑,提步便朝祭天台走去。

“师父!”旁边的岳肃蔡子峰二人叫道。

“不妨事。”祝未风闻言止住脚步,回头看一眼,淡笑道:“肃儿,子峰,万一为师不测,你二人切不可找鲜于澄拼命,即刻回转华山,让二师叔江未南接掌华山掌门之位,并传命华山派弟子,鲜于澄若再犯华山,华山派弟子皆可反击,但在任何情况下俱不得杀鲜于澄。”

“师父!你的手!”岳肃和蔡子峰二人既是悲怆又是不解,声音里一股悲愤之情。

“我手不碍事。”祝未风轻抚一下臂骨折断的左手:“鲜于澄乃本门前代掌门之子,和华山派渊源颇深,我华山派乃武林中的名门正派,不做那等不仁不义之事,有损华山威名。我说的话你们都听到了吗?此乃掌门谕令,华山弟子不得有违!”祝未风森然道。

“是,师父,遵掌门令谕。”华山派门规甚严,祝未风此言一出,岳肃和蔡子峰虽满心不甘,却也只得低头领命。

“哈哈哈哈,祝未风,别假惺惺地说这种话,今日是你我一决生死之时,说什么话都是放他娘的狗屁!你们污我父清名,夺我父掌门之位,把我鲜于澄赶出华山派,我鲜于澄今天就要和你们算算这十余年来的总账!”鲜于澄武功一流,相隔只是数丈,祝未风对岳蔡二人所说之言自然听在耳中,嘎嘎狂笑,笑声极是刺耳。

“鲜于师弟,令尊鲜于通暗害白师伯,当年在明教光明顶上曾向天下英雄亲口说出,最后被昆仑派‘铁琴先生’何太冲夫妇误伤而亡,此事天下皆知,你又何苦执迷不悟?所谓罪不及孥,令尊所做之事和鲜于师弟无干,华山派也从未想着要把师弟赶下华山,是师弟自己一怒之下反出了华山派。你我自小一起长大,同门学艺,本亲如兄弟,又何苦相争如此?以致亲痛仇快?”祝未见无可奈何,只希望最后一通话能劝醒鲜于澄。

“这种话只能哄哄小孩,祝未风你还想骗谁?我父光明磊落,一生豪杰,毕生只为光大华山门楣,你们不但害死了他,妄夺掌门之位,还以不堪之言污他清名,实在是恶毒之极!你说天下英雄都听到了,如今各派在此,你问问有谁听到过?有谁知道?有何证据?这些全都是你们造出来的谣言!今日我鲜于澄今日若不能雪此大耻,又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祝未风,你就少废话,出招吧!”鲜于澄嘶声叫道。

“敢问这位莫非是原华山派掌门鲜于通鲜于先生之子?”旁边一直一言不发的张无忌突地出声。

“鲜于澄正是!你是何人?”鲜于澄大声道。

“不敢,在下当年正在光明顶上,亲历其事,这位祝掌门所言句句是实,无一字妄语,在下可以作证。”张无忌道。

“你?你分明是祝未风请来的人,你的话岂能相信?尽是胡言乱语,你再罗嗦,我鲜于澄连你一块儿杀!”鲜于澄瞪眼道。

“在下确实身历其事,并无虚言。在下和祝掌门也是初识,绝非相约胡言乱语。”张无忌道。

“阿弥陀佛。鲜于施主,老纳虽然并不知晓令尊之事的内情,只不过老纳相信这位张先生所言句句是实,当世之上,对此事最为清楚的恐怕便是张先生了,还请鲜于施主勿出粗言。”木云起身合什道。

“嗯?”木云身为中原武林第一大派的住持方丈,他的话鲜于澄自然不敢轻忽,闻听此言,满面疑色地朝张无忌望一眼,哼一声:“那阁下到底是谁?我父沉冤光明顶又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倒是说来听听,若是有一字虚言,莫怪我鲜于澄手下无情!。”

“在下张无忌。”张无忌无奈,只得公开身份,脚下轻轻一点,轻忽忽地飘到台上,站在鲜于澄对面。

此言一出,“日月青天”鲜于澄浑身一振,瞪大眼睛,难以置信般望着张无忌:“你……你就是当年的明教教主张无忌?”

“不敢,正是在下。”张无忌无可奈何道。

鲜于澄心中颇为矛盾,他毕竟出身名门正派,除了因父亲之仇对华山派怀恨在心之外,是非善恶之念仍存,父亲鲜于通刚死于光明顶之后那几年,他还在华山派门下之时,张无忌率明教教众起兵反元,中原各处义军纷起,闹得轰轰烈烈,在鲜于澄心中颇为敬服张无忌,认为张无忌乃是当世了不起的英雄人物。后来对父亲之事越想越歪,也只是想着是华山派同门为夺掌门之位弄的鬼,虽知光明顶乃是明教总坛之处,却也并没有把这笔账算到张无忌的头上,皆因对张无忌的崇敬之心而起。哪知今日居然会见到张无忌本人,而且这张无忌也说祝未风所言不虚,难道自己原来种种所想尽是虚妄?种种大仇尽是空无?鲜于澄一时呆在原地。

张无忌也不迟延,便娓娓而谈,从当年光明顶上明教“白眉鹰王”殷天正独抗六大门派,自己武功得成回到光明顶之时说起,将当时华山派掌门鲜于通身死光明顶的前前后后因因果果明明白白地说了一遍,最后道:“上辈之事与下辈无关,百余年前江湖大侠神雕侠杨过,其父杨康被收养为金国小王爷,认贼作父,害我大宋子民,为江湖中人所唾弃,最终死于非命,凄惨之极。但神雕侠杨过却是忠心为民,在襄阳城下击杀蒙古皇帝蒙哥,扬我汉人神威,为人万世景仰,终成一代大侠,名传江湖。可见只要其心为正,父为父子为子,并不相干,甚至于就算是为恶之人,只要改过自新倾心向善,我等也不可以其前罪毁其今功。鲜于先生,张无忌所言句句出自肺腑,还望鲜于先生三思,不要再一意孤行,以致铸成大错追悔莫及。”张无忌念及此事事关鲜于通的声名和华山派的清誉,站在台上故意说得十分低声,加上谷中风大,除了鲜于澄自己,台下之人几乎难得听到,

------------ 第三十五章 石台祭天(7) 鲜于澄早听华山派掌门说起过父亲鲜于通之事,却也只知父亲最大的罪名是害死了师伯白垣,至于鲜于通为何要害死师兄,就算华山派中人也不明其中原由。而鲜于澄自幼在华山长大,印象中父亲与白垣师兄并无嫌隙,相反相处得还颇为融洽,比之别的师叔师伯更显亲密,要说父亲亲手害死白垣师伯,鲜于澄心中实在是无法相信,故而后来越想越想不通,越琢磨越觉得这是华山派其他同门为夺掌门之位而故意诬陷于父亲,钻入牛角尖越钻越出不来,这才反出华山派,并视以往同门为仇,才酿成今日之局。但今日听张无忌道来,此事还牵连到当年明教“蝶谷医仙”胡青牛的妹妹胡青羊与父亲之间的一段隐密,父亲欲以苗疆蛊毒偷袭张无忌,却被张无忌所破,自受其害,其中关节经过听起来不但合情合理,更为重要的是回忆起自己幼小之时确实曾听父母因为一个苗疆女子而吵过架,母亲更兼为此心力憔悴英年早亡,结合起来,张无忌所言又真了数分。张无忌当年乃是明教教主,和自己差着十万八千里,自己一直都十分景仰,自不会处心积虑地要编这么一个谎言来骗自己,鲜于澄从内心中实在是难以接受自己素来景仰的父亲居然是一个始乱终弃、残害同门的无情无义之人,但他分明又知道眼前张无忌所言句句是实,实是有无数旧事影映此事,若合符节。一时间,鲜于澄站在当地,茫然不知身在何处一般。

台下众人远远望着台上,张无忌低声和鲜于澄说了半晌,虽听不清楚说什么,但看那鲜于澄的脸色却是一阵青一阵红一阵白,变化多端,眼神茫然地望着前方,似乎在想什么,又似乎根本没在听,皆不知接下来到底会是什么样的情形,谁也未动,谁也未出声说话。

兀地,鲜于澄身形动,转过身来,对着仍在台下的“凌峰剑雨”祝未风吼道:“祝未风,今日我们来见个真章!”

张无忌暗叹一声:“鲜于先生,张无忌言尽于此,还望鲜于先生能三思而行。”此事乃华山派门内之事,张无忌纵算明知祝未风受伤落在下风,却也不好干预,只得一抱拳,飞身跃下台去。

“鲜于师弟,你还是如此执迷不悟么?”祝未风叹一声,脚下用力,已是轻身上了祭天台。

“少废话!打了再说!”鲜于澄嘶吼一声,双掌已是遥遥拍出。

祝未风不敢怠慢,手一抖,脚下一错,松纹剑脱鞘而出,一道白光闪过,一招“萧史乘龙”向鲜于澄攻去。

两人本属同门,互相的武功招数实是熟悉之极,几乎闭着眼睛都知道对方下一招的来路是什么。本来祝未风的剑法比鲜于澄略高一筹,但一来他左手臂骨受伤折断,不敢强用真力,二来祝未风也从未起杀鲜于澄之心,许多夺命绝招皆不敢用,再加上鲜于澄自创“反两仪掌法”,也算一门绝艺,故而数十招下来,两边几乎打个旗鼓相当,细看之处,反而是祝未风略微落在下风。只不过他手执松纹剑,而鲜于澄的“反两仪掌法”本就是从华山派“反两仪刀阵”中演化而来,招数虽有不同,但武功路数步法快慢却是差不多,故仍可勉力支撑,其中下风之势只有朱文羽等少数几个高手能看得出来。

此一番争斗与往前又不相同。鲜于澄刚刚听到张无忌详细述说光明顶之事,才真正明白事情原委,以往父亲在心中的形象顿时错位,一会是完美的正人君子,一会又是无情无义的阴毒小人,脑中一片混乱,一时间实在是接受不了这残酷的事实,使出的招数状若疯狂。而于祝未风而言,一来今日是在天下群雄前与同门师弟相争,自己身为华山派掌门,不可坠了本门名声,二来方才张无忌分明已对鲜于澄说明真相,谁知鲜于澄仍然出招来攻,于己而言,祝未风实觉已是仁至义尽,尽了同门之情,是鲜于澄自己不知好歹。再加上鲜于澄本就是一流高手,武功不弱于己,如此疯狂而攻,自己在来路上手臂又受了伤,若不打点精神,恐怕还得折在对方手中,故也只能全力相拼。

祝未风一招“醉卧华山”,剑尖斜斜一立,刺向鲜于澄左肩,正是“希夷剑法”中的一招,剑身微微泛出一层淡淡紫气,正是祝未风加催华山派独门内功“紫霞功”于松纹剑上。鲜于澄脚底一旋,避过祝未风来势,右掌并掌斜斜一切,却是以掌作剑使出华山派“养吾剑法”中的“吾身也倒”,掌沿竟也是泛着一丝黑紫之气,显然鲜于澄的内功也是以紫霞功为基,只不过反出华山之后又不知从哪学到些内功心法加入其中,已是与华山正宗紫霞功颇有不同,但看那黑紫之气,可见鲜于澄后学的一些内功心法是些邪门外道的邪派内功,这才略带黑气。

素来这种邪派内功与佛道正宗内功相比更易于速成,功效也更显,只不过真气运行不依常规,以致往往对己有害,当年崆峒派的“七伤拳”内功先伤己,再伤敌,人身五行,阴阳二气,一练七伤,七者皆伤,崆峒派虽是武林名门正派,但这七伤拳却也是从邪派内功中化出来的武功。鲜于澄学些邪门内功,又和华山派的道家路数的紫霞功合练,于心智更是有害,这也是为何鲜于澄对乃父之事越想越钻牛角尖的原因之一。

却说祝未风和鲜于澄激斗近百招,依旧是不分胜负,但祝未风毕竟原来在来路上和鲜于澄一战,臂骨受伤,气力已略显不支。突地只听鲜于澄大吼一声,居然一反常态,身形一顿,竟是左掌直拍祝未风刺过来的一招“太岳三青峰”,激斗之间何等迅捷?电光火石之间,祝未风手中的松纹剑竟已穿掌而过,将鲜于澄的左掌刺了个通透!但鲜于澄右掌已是如雷轰般拍出,趁祝未风一愣神之际,又是结结实实拍在祝未风右肩之上,这一掌内含真力,祝未风顿感身躯剧震,一股大力涌来,急切之间只能以紫霞功护住心脉,其余筋脉却是一时尽皆受伤,哇地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五指也不由自主地松开,倒坐在台上。

转眼之间,祝未风已是重伤坐倒,鲜于澄却是左手满手鲜血,一柄剑直直穿过手掌,但却稳稳站在那儿。众人一阵惊呼,登时有几个人跃上台来,一边是朱文羽张无忌,一个扶住祝未风,一个连忙去探他脉息,还有祝未风的徒儿岳肃蔡子峰二人,也是一边一个焦急地过来直叫师父。另一边却是几个劲装男子,俱是四五十岁年纪,口中直叫“大哥”,纷纷上来围住鲜于澄。

鲜于澄其实除了手掌外伤之外并无异样,他这一招拼着毁了一只手掌,却换来对手重伤,实是出奇不意之极,也可见其心狠,不但对对手狠,对自己也狠,只不过以他武功,祝未风一时间已再无还手之力,他完全可以丝毫不停接着再上,只要半招便可取了祝未风的性命,台上台下相隔数丈,就算有大罗金仙也救不了祝未风,却不知为何没有下手。

却见鲜于澄略摇摇头,右手拨开围上来的人:“赵兄,范兄,我没事。”朗声朝祝未风这边道:“祝未风,从今日起,我鲜于澄和华山派的恩恩怨怨一笔勾销,你我之间再无瓜葛,我鲜于澄今生也再不会踏上华山一步!”说罢竟是用右手硬生生地将刺穿左掌的松纹剑抽了出来,扔在地上,手上顿时血如泉涌,但鲜于澄却理也不理,回头就走,回到台下,冲着陈汉仁一抱拳:“大先生,多谢收留,算我鲜于澄欠你一个人情。我鲜于澄今日恩仇已了,从此浪迹天涯。大先生多多保重。”说罢也不待陈汉仁出言,扭头便行。只留下陈汉仁怔怔地说了一句:“鲜于先生多保重。”

后边那几个跃上台去的人叫道:“大哥,等等我们。”也是纷纷跃下,随着鲜于澄的背影而去,消失在山路上。

那鲜于澄和范松赵鹤等几个好友出大汉谷后,与天衣盟脱离关系,游荡江湖,数年之后鲜于澄改称“日月神魔”,手创日月神教,自任教主。几个好友中“大力神”范松改号“大力神魔”,“雷震子”赵鹤改称“飞天神魔”,“金猴”张乘风改名“金猴神魔”,“白猴”张乘云则为“白猿神魔”,皆为日月神教教中长老。未料这日月神教在后来又在江湖中掀起滔天巨浪,被江湖中称为魔教,各神魔的徒弟也皆为魔教十大长老,百余年后魔教十长老齐上华山,葬身石洞中,魔教教主东方不败纵横江湖,武功绝世第一,此是后话,暂且不表。只不过鲜于澄自己却正如他今日当众所言,终身再未踏上华山一步。

却说鲜于澄告辞而去,祝未风也被朱文羽等扶下祭天台,坐下休息。

“沙少侠。”陈汉仁淡淡道:“却不知这第一阵胜负如何算?”

祝未风身受重伤,神志却是清醒,心中明白,这一阵虽说自己有臂伤在先,但鲜于澄也曾在朱文羽掌下受过内伤,至于鲜于澄以一掌换一掌,那是公平较阵,出其不易,自己一时不察,实怪不得他人,况且鲜于澄那最后一掌只须再偏得半尺,便已击中自己前胸,绝无幸理,说起来鲜于澄还算是手下留情的。闻听陈汉仁此言,也不待沙漠出声,强自挣扎站起身来,道:“大先生,此阵算我祝未风落败。”

------------ 第三十五章 石台祭天(8) 这一阵祝未风重伤,鲜于澄一掌几乎尽废,算是两败俱伤,但细究起来,若是再打下去,祝未风必死无疑,自然应该算祝未风败了。只不过这一个“败”字事关祝未风和华山颜面,而且按事先说好的约定,第一场若是落败,下边须得群雄先出人出场,天衣盟则可针对这边出场之人安排相应之人来对付,这对群雄一方十分不利,故而沙漠一时不敢轻易出声,但祝未风此言一出,朱文羽等人虽觉不妙,却也只得承认落败。朱文羽朝沙漠点点头,沙漠瞧在眼中,回过身来道:“大先生,既是祝掌门谦逊,此阵算是我方落败,天衣盟胜一局。”

“呵呵,祝掌门不愧华山掌门,行事光明磊落。既是如此,沙少侠,按约定第二场须得贵方先出人了。”陈汉仁心情似乎不错,呵呵一笑道。

沙漠回过头又向后看了一眼,回首道:“大先生,我方第二场由朱兄朱文羽上场。”他的话音未落,朱文羽已是脚尖一点,跃上祭天台。

朱文羽笑道:“仁公公,这一场我上,却不知仁公公派谁来上场?”

自第一场群雄落败,陈汉仁便早想到群雄极可能会让武功最高的朱文羽上场,以便挽回劣势,胜得一场,以便于第三场让天衣盟先出人,故而见朱文羽上场丝毫也不奇怪,思索半晌,略一侧身,一抱拳:“陈汉仁请盟主先生出阵。”

只见陈汉仁身后缓缓站出一个人来,皂衣长衫,花发长须,形貌清矍,脸色肃然,手里提着一柄乌鞘长剑,正是青城派掌门人,天衣盟盟主,人称“如意剑”的余世雄!

原来陈汉仁思虑周密,考察群雄这边,武功最高的莫过于朱文羽和张无忌二人,对于张无忌,陈汉仁另有安排,但于朱文羽而言,据二弟陈汉义所言,可谓日进千里,弄个不好比各派掌门的武功还要高,看来二弟和朱文羽今日迟早不免一战,但那一战必是最后决胜之局,事关全局。在此之前,让余世雄来战朱文羽,以余世雄的武功,就算不能胜朱文羽,一来也至少可以大大消耗朱文羽的余力,到时再让陈汉义一鼓败敌,二来在朱余二人比武之际,陈汉义也可旁观者清,摸清朱文羽的武功底细,以有备对无备,大占胜算。陈汉仁不愧当年陈友谅的得力军师,这中间的厉害关系转眼之间便想得清清楚楚,特意指着余世雄上台应战朱文羽。

只见余世雄缓缓上前,走到台下,也不施轻功,沿着石阶慢慢朝上而行。

“余掌门,你我皆居川境,虽说未曾蒙面,唐某却是久闻余掌门大名。青城派素为中原名门正派,未料到余掌门居然会为虎作伥,甘当天衣盟的傀儡,实令唐某失望得紧,于青城派也是面上无光啊。”唐延雄朗声道。

哪知那余世雄好像根本就没听到唐延雄说话一般,还是不紧不慢地拾阶而行,再慢慢走到祭天台中,距朱文羽两丈之处站定。

“朱文羽见过余掌门,料不到我们又见面了。”朱文羽一抱拳躬身道。

“朱少侠,上次成都一别,未料到少侠因祸得福,武功更有精进。实令老夫心安不少。”余世雄淡淡道。

“多谢余掌门手下留情。”

“不然,上次老夫确实没有丝毫留情之处,少侠能逃出去,也十分出老夫意料之外。不过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少侠能拜在张教主门下,实是福缘深厚。”余世雄年纪也不小,自然知道当年张无忌当上明教教主,身为武林第一人的陈年旧事,淡淡道。

余世雄一番话大出朱文羽意料之外,本来心中对他十分鄙夷,但此时又觉得余世雄出话至诚,实是不像是在装模作样,一时说不出话来。

“唐堡主,你我同居川境,唐堡主之名余某素来景仰,但一直未缘得见,实是憾事。”余世雄又远远朝唐延雄一拱手。

“不敢不敢,余掌门本来就是一派掌门,身份崇高,如今又当就了天衣盟盟主,更是威名赫赫了,唐某自惭形秽,哪里还敢高攀?”唐延雄淡淡道,连抱拳回礼都省了,聋子都能听出他话中的讥讽之意。

余世雄却是恍若未觉,续道:“方丈大师,青峰掌门,余某和两位曾有过数面之缘,相谈甚欢,未料到今日在此重见,也是机缘凑巧,于余某而言实属无奈,颇不愿今日站在两位大师眼前。”

青峰和木云皆是空门中人,自然不像唐延雄那般出言毫不客气。青峰只是揖手还礼,并未说话。木云大师合什还礼:“阿弥陀佛,余掌门……”刚称呼一句,却一时踌躇,不知从何说起。

“方丈大师不必多言,今日余某站在此处,也是命之所然,只不过余某有几句话想和两位大师说。”余世雄淡淡道。

“余掌门请说。”青峰答道。

“其一,多年以来,我青城派渐趋式微,余某掌青城门户,德薄力单,加之不善与武林同道交往,不但未能一振声威,将本派门户发扬光大,甚尔也未能力阻本派声威渐弱之势,十分惭愧,有负本门前辈重托,每思之常自汗颜。余某当年和大先生约定入盟,并不知大先生志向如此远大,余某也只是想借助天衣盟之力,令我青城派能重振声威而已,绝非有意和众位武林同道为难。”余世雄淡然道。

朱文羽站在余世雄对面,听着余世雄此言,心中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却又不知道哪里有什么异样,却总有一种怪怪的感觉。

“其二。”余世雄续道:“当年余某和大先生二先生商定,余世雄仅以个人名义入盟。大先生,二先生,余某所言不错吧?”余世雄回过头来问陈汉仁。

陈汉义微微点点:“不错。”陈汉仁面无表情沉吟不语。

“故而余世雄所为与青城派无干,若是有何见责,尽冲着我余世雄一人来,却与我派弟子无干。故而此时我余世雄站在此处,也仅是我余世雄一人而已,各位同道切不可将余某和青城派混为一谈,余某入盟之事本派弟子并不知晓。还望各位同道看在以往余某和各位共为同道的份上,看在青城派素来洁身自好的份上,勿与我青城弟子为难。”说罢一抱拳朝木云青峰这边深深一辑。

“阿弥陀佛。”木云合什道:“既是余掌门已知……”

“大师且慢。”余世雄抬手阻住木云,续道:“余某平日行事问心无愧,既是已入天衣盟,既是已站在这祭天台上,便须得对得起心中所想。故而该做的事余某还是得做,还望各位同道见谅。”说罢又是一抱拳。

“余掌门,唐某对阁下实是大失所望。”唐延雄朗声冷冷道。

“不敢,唐堡主,有机会的话对堡主余某也会有所交代。”余世雄淡然一声,回过头来又是一抱拳:“朱少侠。”

“不敢,余前辈请说。”朱文羽心中颇为复杂,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忙回礼道。

“今日余某站在朱少侠面前,你我以往曾有过一战,余某侥幸占些上风。不过少侠本是练武奇材,加之又福缘深厚,得张教主收为门下,想必武功大进,今日余某实是不敢想能再胜得少侠。只不过余某想来,既是你我以往曾单独战过,今日是否改个办法来比试比试?”说罢淡然一笑。

朱文羽一时没明白余世雄到底想说什么,只得道:“晚辈不太明白余前辈所说,还望前辈明言。”

“余某是说,既上次你我已单打独斗过,这次何不改改?来个两两对决,余某想请天衣盟的副盟主‘绝刀’冯恨元冯兄上台,少侠也可请一位武林同道一起上来,四人捉对而战,却又可互相照应,来个四人大战,双方各尽所能,各展其材,也能不负了胸中所学。”

余世雄此言一出,众皆一惊,未料到余世雄前面一通话,竟提出这么个办法来,这种比武方式倒也新颖,自来一流高手大多是单打独斗,一同上场的不是练有阵法便是同门,从没听说过不属同门的,从未配合过的人一起上场的,整个就是一场混战。更加之以他余世雄和冯恨元的身份武功,朱文羽这边也绝对是一流高手,就算再上来一个武功也绝不会弱,如此四个一流高手混战一起,任谁出手俱是极深的内力,一个不防便会伤筋动骨的,还须得在一起混战,这么一想起来都极是吓人,整个就成了逼人拼命了。也不知道这余世雄是疯了还是怎样,居然会提出这种提议。

还未等朱文羽答话,余世雄已是回声叫了出来:“冯副盟主,冯兄,请上台来。”

冯恨元朝陈汉仁望了一眼:“大哥。”陈汉仁也不知道余世雄在弄什么鬼,但不管怎么说,余世雄乃一流高手,“如意剑”的声名江湖显赫,冯恨元一柄银刀,威猛霸道,比之朱文羽或微有不如,但和对方任何一派掌门比起来恐怕也不会逊色多少,和余世雄一同上台,刀剑相合,以二人的临战经验,虽从未配合过,但也绝对不会差到哪去。反观朱文羽一个毛头小子,就算对方再来一个高手,二人配合也绝对比不上余冯二人,反而增大的赢面。方才陈汉仁虽也觉余世雄说话行事有些不对,但他提出此等提议,细想起来实是有百益而无一害之举,就算是陈汉仁自己恐怕也想不出这么好的办法来,实是死死抓住了朱文羽年轻临场经验不足的弱点。想到此处,连陈汉仁都不禁有些佩服余世雄了,真不愧为一派掌门。

念及此处,陈汉仁眼神一扫,朝冯恨元点了点头。

冯恨元一见,脚下微一使劲,胖胖的身躯已是窜上了祭天台。冯恨元武功走的是刚猛的路数,轻功并不甚强,但行动却是灵活之极,上了祭天台,稳稳站在台上,一步一顿地朝余世雄和朱文羽走去。

“沙少侠,不知唐某可能上台?”唐延雄低声问道。今日群雄这边皆已认可沙漠的指挥调度之责,故而唐延雄想上台还须得问沙漠一声。

沙漠自余世雄提议后便一直在沉吟不语,但怎么想也想不出来余世雄到底想干什么。对方冯恨元已上台去,自己这边怎么着也不能落在后面迟迟不出人,想来想去,也只有唐延雄上去最为合适。木云青峰二人乃出家人,能不出手自不会出手,再说出家人慈悲为怀,此时却绝对不是手下留情之时,他们上去反而容易坏事。那冯恨元的武功听南宫灵说乃是刚猛一路,和师父谢非的外家功夫差不多,以刚对刚也不合适,白玉苇武功深浅不知,但毕竟年纪轻些,毕竟看这场面,并非单打独斗,江湖经验便成了至关重要的一面。祝未风重伤,更不用提了,想来想去也只有唐延雄最为合适了,据说唐门武功刚柔并济,又擅长暗器,说不定对冯恨元以柔克刚能收奇效,而唐延雄的暗器又绝对可震慑余世雄,以助朱文羽。念及此处,忙道:“前辈,您老人家能上最好。上阵之时,请前辈盯着冯恨元,以柔克刚,再以暗器照应朱兄,或能全胜。”

------------ 第三十五章 石台祭天(9) 唐延雄一惊,盯着沙漠,叹道:“谢兄果然有福气,能有这么个好徒弟。方才老夫也是如此之想,和少侠所说一模一样。以沙少侠如此年纪,行事说话周密,似有数十年江湖经验一般。实令老夫佩服。”说罢也不待沙漠客气,脚下一蹬,已是上了祭天台。

“唐兄。”余世雄一抱拳。

“不敢当余大盟主大礼。”唐延雄此时对余世雄实是十分鄙夷,昂着头,背着手,连礼也懒得回了。

余世雄也不以为忤地淡然一笑,回头道:“冯兄,你我今日有幸同台并肩,余某深感荣幸。”

“不敢,盟主言重了。”冯恨元平日间虽和余世雄相交不多,但英雄惺惺相惜,倒也很谈得来,忙回礼道。

“余前辈,大家既已上台,是否已可开始?”朱文羽朗声道。

“冯兄,还请冯兄对阵唐堡主,由余某来和朱少侠过招。”余世雄手按剑柄,左手一让。

“遵盟主号令。”冯恨元跨前一步,朝着唐延雄一抱拳拱手:“唐堡主……”

冯恨元话音未落,突地白光一闪,只听得一声惨叫,众人愕然间,一柄长剑已是直直插在冯恨元的后心,深入足有大半,三四分的剑尖从冯恨元前胸突出出来,犹自带着鲜红的鲜血。而剑柄居然握在“如意剑”余世雄手中!

台下一片惊呼。对面的朱文羽和唐延雄也是一阵愕然。

“恨元!”陈汉仁和陈汉义也是惊叫一声,陈汉仁噌地一声从椅中站了起来,陈汉义早已一闪身,飞身上来,一掌劈向余世雄。余世雄闪身避开,陈汉义也不及追赶,一把抱住冯恨元欲倒未倒的身子。

朱文羽和唐延雄也是一时醒不过神来,方才余世雄仍在口口声声要邀冯唐二人上来一起来个四人对决,哪知转眼之间,居然会出剑偷袭冯恨元?

“余世雄!为何……”倒在陈汉义怀中的冯恨元利剑穿身,浑身是血,却并未毙命,眼睛睁得大大的,皱着眉头,闪着痛楚的眼光,盯着站在一丈余外的余世雄,嘶声问道,声音已显微弱。

“对不住了,冯兄。”余世雄淡淡道。

“余世雄!你个王八蛋!老子要把你碎尸万段!”陈汉义也是红了眼,抱着冯恨元胖胖的身躯,回过头来死盯着余世雄,嘶吼着,话中充满了激愤。

“二先生,且听我一言。”余世雄一拱手。

“二先生,当年二先生邀余某入盟,未曾向余某明言天衣盟之志,余某感于二先生之志,也羡于二先生的武功,虽颇有疑惑,却也应允入盟。但数年来,余某看天衣盟所为,无一件是正大光明之举,再听今日大先生所言,实是与朝廷为敌,余某实是后悔莫及,但大错已铸,覆水难收,余某悔之已晚。今日余某已决心离开天衣盟,余某也知已不能见容于同道,只不过欲于所错之事有所补偿罢了,故而伤了冯兄。余某和冯兄并无仇怨,但冯兄乃天衣盟有数的高手,有他在,中原武林同道又须得多死几人,余某不求见谅,但求心安,为同道尽份心力罢了。至于冯兄,余某背后刺他,实是卑鄙手段,再者也是有意偷袭,算是十分对不住,于冯兄之死,余某别无他法,唯以一死抵命而已。冯兄,余某随你来了!”说罢右手一抬,暗凝掌力,对自己头顶天门一拍。余世雄身为一派掌门,一柄如意剑饮誉江湖,内力一流,这一拍乃是求死,自是不遗余力,一掌而下,顿时气绝,头骨寸碎,鲜血冉冉而出,仰面便倒!

这一下又是大出众人意料之外,谁也想不到在杀了冯恨元之后余世雄居然会自尽,台下又是一片惊呼。站在旁边的朱文羽也是大惊,一伸手扶住了余世雄,急叫道:“余前辈?!前辈?前辈?”朱文羽终于明白了方才觉得什么地方不对了,那是因为他听着余世雄先前对木云等人所言,真个似乎是遗言一般,只不过当时余世雄神色镇静,说话如常,未有丝毫异色,而后来更是邀冯恨元上台四人对决,更是令朱文羽不再朝这上边去想。现今想来,早在余世雄上台之时,心中已存死志,引“绝刀”冯恨元上来只是为了当众杀他罢了。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木云合什低诵道。

“余兄……好汉……子……”忽又听得冯恨元微抬右手,指着倒在朱文羽怀中的余世雄,嘴中微微嘟了一声,终于头一歪靠在陈汉义怀中,也是闭目而逝。

“恨元!恨元!”陈汉义叫道,不住地摇晃,但任他如何呼唤,冯恨元也是一动不动,再没醒来。

转眼之间,两个一流高手命断祭天台。余世雄虽为天衣盟盟主,但却一心脱离天衣盟,当众杀了天衣盟副盟主“绝刀”冯恨元,在群雄心中早已谅其所为,将其视为同道中人,以他之死唏嘘不已。

陈汉仁心中却是十分沉重。余世雄本是天衣盟主,乃是己方高手,能和对方任何一个门派的掌门高手一决高下,他死了自然是天衣盟的损失。只是余世雄本来就和天衣盟貌合神离,陈汉仁对他之死倒也并不在意,天衣盟高手甚多,少了余世雄一个也是无伤大局,真正令他心痛的还是冯恨元之死。冯恨元原本是主公陈友谅的贴身护卫头领,军中的旧人,和陈汉仁交情已是数十年,亲如兄弟一般,却不料今日竟然被余世雄暗算,死在自己眼前,心中之痛无以复加。看到冯恨元倒在余世雄剑下之时,陈汉仁心中对余世雄可谓恨之入骨,恨不能将余世雄辗为齑粉,甚尔想着日后将青城派也全数杀光灭尽。但紧接着余世雄居然也坦然自尽,陈汉仁心中顿时觉得空空荡荡,无所凭依,脑中一片空白,只觉胸中一股闷塞之气无所而出,禁不住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一时脸都胀得通红。

不管怎么说,余世雄和冯恨元一死,这一局已是无从打起。陈汉义和朱文羽各自抱着冯恨元和余世雄的尸体下得台去。

朱文羽将余世雄尸体放下,众人纷纷围了上来。

“阿弥陀佛。愿余掌门早登极乐。”木云闭目合什,低声诵经。

“余兄,你这又是何苦?”谢非也是喃喃道。

唐延雄却是躬身抱拳:“余兄,余兄真乃堂堂丈夫,唐某失言得罪,惭愧无地。余兄请放心去,唐某有生之年必当多多照应青城弟子,以偿唐某负疚之心,以对余兄磊落之情。”

且不说群雄围着余世雄这处。在天衣盟这边,望着义弟抱了冯恨元下台,放倒在自己面前,陈汉仁脑中一片混乱,半晌方才安静下来,定了定神,咳嗽几声:“沙少侠。”

沙漠也自惊于余世雄之举,围在余世雄尸体之旁,并未注意听到陈汉仁之语,直待陈汉仁又叫了两声,站在一旁的“浪里飞鱼”白玉苇捅了捅沙漠,沙漠才醒过神来,忙回声答应:“晚辈在此,不知大先生有何指教。”

“不知沙少侠觉得贵我两方这一局胜负如何算?”

“此事非晚辈所能定,大先生还是容几位长辈商议后,晚辈才能答复大先生。”沙漠躬身道。

“请便。”陈汉仁虽强自镇定下来,其实心中还是十分波动,故作大方地一挥手,自己也趁机定定心神。

“多谢大先生。”沙漠应付一声,回身低声问:“方丈大师,朱兄,你们看呢?”

“阿弥陀佛,还是朱少侠和唐堡主几位商定吧。阿弥陀佛。”木云头也不回地回了一句,继续对着余世雄的尸体闭目低声诵经超度。

唐延雄低语几句,沙漠点点头,回身朗声道:“大先生,几位长辈都说了,这一局本由天衣盟提出四人对决,但贵方冯副盟主身亡,余掌门不幸,未能比试,这一局便不作数,重来第二局,如何?”

陈汉仁似乎已完全冷静了下来,嘎嘎几声干笑:“呵呵,各位英雄倒是大方,老夫也不占你们便宜,这一局算我天衣盟处了下风,胜负虽可不算,但却可以由天衣盟先出人上台。杜先生,这回你来!”

“遵命,大先生。”只见“血刀绝命”杜风从后边挤身出来,朝陈汉仁一躬身,反身便一跃上台。

“各位英雄,在下‘血刀绝命’杜风,今日各位英雄来我天衣盟做客,天衣盟也没什么好招待的,大先生令杜某上台招待各位英雄。只不过我杜风本就是个无名小卒,小角色,自然比不上各派掌门人那么声名显赫,威名远扬。想来各位掌门帮主的也不愿和我杜某打交道,只不过杜某上台不能空跑一遭,只好请沙少侠亲自上台来赐教了。”杜风说罢冲着沙漠一抱拳,面带笑容,只不过这笑容看起来却是满面假色,令人一看就生出一种寒意。

杜风本就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阴毒之人,在天衣盟中担当屠龙队的领队,和“黑白剑”南宫智一同教习屠龙杀手的武功,南宫智武功本胜于他,但他却利用南宫智素来独来独往少与人交往的性情,趁机把握屠龙队,数百屠龙杀手几乎全成了他自己的个人势力,又巴结陈汉仁陈汉义等,不遗余力地替天衣盟办事,行刺朱文羽,各地制造灭门血案掠夺财物,以致颇受陈汉仁等的信任和器重。今日“飘渺仙姝”何红花出手唤醒屠龙杀手体内的蛊毒,令数百屠龙杀手尽数武功尽失,损失最大的自然便是他“血刀绝命”杜风了,他自己本只勉强算是个一流高手,在天衣盟中却几乎比余世雄还受陈汉仁等看重,凭的便是他手下的数百杀手,何红花如此一来,杜风立时失了凭藉,若还想让大先生二先生看重,今日就得有所表现才行,故而陈汉仁一说,杜风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便飞身上台。只不过杜风自己也是心知肚明,知道凭自己的武功,要想对阵朱文羽这边的任一门派的掌门高手简直就是自寻死路,绝对讨不了好去,剩下的朱文羽张无忌更是不敢惹,朱文羽的武功他早领教过,自己绝对不是对手,虽说并不十分清楚张无忌的武功,但那是朱文羽的师父,杜风自然不会傻到向张无忌叫阵,只有沙漠,想必武功并不高,有些胜算。虽说方才双方约定二代弟子不用上台,而且凭杜风在江湖上的名声,向一个后辈弟子挑战也是有失身份之嫌。但沙漠偏偏又是朱文羽这边的出言之人,无形中显得与其他门派的二代弟子不同,连大先生陈汉仁都佩服其心思缜密无机可乘,令他颇为头疼。沙漠身为天下第一大帮丐帮帮主的徒弟,份量也自不轻,再加上杜风本就是个挑软柿子捏的角色,打败沙漠甚至于杀了他,去除大先生眼中一颗硬钉子,必投所好。也难得杜风脑子里转得飞快,一下子便选择了向沙漠挑战。

杜风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无论是朱文羽还是唐延雄等人都知沙漠最为擅长的乃是心智,也正是这一点能和陈汉仁一较高下,否则群雄处处受制,但沙漠自己武功却是不高,虽说拜在丐帮帮主“铁手天龙”谢非门下,而且人也极为聪明,但毕竟时日不长,而且年纪也不轻,底子薄,在众人之中实是武功最低的。只不过杜风已是出言挑战,武林中人最重脸面,若不应战,不但沙漠脸上说不过去,连谢非也是面上无光,再者说若是换了唐延雄等别人过去,取胜虽不难,但以一派掌门之尊去向杜风这么个小人出手,也失了身份。只是若真的让沙漠上阵,杜风乃是阴毒小人,一个不好真会着了他的道儿,不但对丐帮,对谢非,对朱文羽等人,就算是对今日双方对恃之局,也是个万万受不起的后果。

------------ 第三十六章 蒙古高手(1) 众人正自不知如何应会之际,却见沙漠微微一笑,道:“不敢,沙漠承蒙杜先生看得起,沙漠实不敢当。杜先生乃是江湖上有名的辣手,沙漠入门不久,姿质不高,恐怕占不了杜先生多少便宜,加之沙漠在师门学的是降龙十八掌,丐帮降龙十八掌乃天下至刚掌法,家师曾有严命,出师之前不得轻易动手,以免误伤。故而纵使沙漠心痒难禁,恐怕今日未能得遂杜先生心愿了。沙漠的结义兄弟南宫灵身为南宫世家的‘南宫三子’之一,又非一派掌门,杜先生不敢和各位掌门过招,就让南宫兄代沙漠来接杜先生的高招如何?还望杜先生不要畏难推托才是。”

沙漠此语一出,群雄这边尽皆心中暗暗称妙。他这一番话先是说自己“占不了杜先生多少便宜”,显示自己并不弱于对方。说丐帮降龙十八掌是闻名天下的至刚掌法,“以免误伤“,隐隐抬高了丐帮的地位,又将自己不能出场的理由说得十分冠冕堂皇,最后再让南宫灵代己应战,点出杜风“不敢和各位掌门过招”,来找自己的麻烦,实是欺弱怕强之举。几句话之间连消带打,实是巧妙之极。至于让南宫灵应招,以南宫灵的武功,江湖上行走几年,又回门中得南宫世家门主“绝情神剑”南宫望的着力指点,武功又有了精进,与杜风对阵当不会吃什么亏。

也亏得南宫灵和沙漠兄弟连心,沙漠话音刚落,南宫灵已是会意地拿着“秋水剑”一跃上台,站在了“血刀绝命”杜风眼前,笑嘻嘻道:“杜先生,沙兄乃是丐帮帮主高足,掌力威猛,和南宫灵比起来也是只强不弱,只不过沙兄师门有令不得随意出手以免误伤了杜先生,南宫灵和沙漠本是兄弟,和杜先生比起来都只是后辈,不过既然杜先生不敢去找各位掌门,沙兄又不能轻易动手,还是让南宫灵来领教杜先生的高招吧,还望杜先生不吝赐教。”

南宫灵这话直接说成了“误伤杜先生”,又再点了一下杜风“不敢找”各派掌门挑战,脸上还带着无所谓般的嘻笑,说出话来简直让杜风气炸了肚子,又偏偏回不上话来,只怕再说几句真惹得朱文羽唐延雄他们下场自己更讨不了好去,脸涨得通红,脚一顿,咬牙狠狠道:“好!杜某就先来领教领教你们‘南宫三子’有什么绝世武功!把你这小娃娃送回老家老子再去找南宫望那老匹夫算账去!”

听到杜风居然出言侮及本门门主,南宫灵笑脸一收,冷冷道:“杜风,本来南宫灵还尊你是位前辈,但你如此出言不逊,辱及本门门主,南宫灵不得不好好教训你一顿,也让你知道一下南宫世家绝非浪得……”

哪知南宫灵话未说完,突地红光一闪,那“血刀绝命”杜风竟已挥刀攻来,直切自己胸腹要害,竟是对面出招偷袭!

“无耻!”南宫灵猝不及防,几乎被杜风一刀劈中,不禁怒喝一声。好在南宫灵毕竟出身武林名门,功底非弱,脚下一错,正是南宫世家独门轻功“碧波引”,身子随着来势一侧一让,险险避过杜风的血刀刀锋,手一抖,也是秋水剑出鞘,叮地一声脆响挡住杜风那柄血刀。

杜风一声不吭,挥刀一阵紧攻,刀刀攻向南宫灵的前胸后背要害。

这两位,一个是十余年前横行江湖的独行大盗,为人阴狠,出招毒辣,身手已入一流之境,更兼临战经验实是丰富之极。另一个却是江湖年轻少侠中的后起之秀,武林第一世家“南宫世家”的杰出弟子,家学渊源,出手不凡,除了江湖经验略有欠缺之外,可说招数内功俱趋一流。这两个人交起手来,真个是难解难分。杜风以一柄血刀横行江湖,不但招数飞快,而且力大势沉,刀刀夺命,进退之间只见一道淡淡的血红之色。但南宫灵却是身形灵动,剑招精巧,雪白的剑尖乘隙而攻,也只见一道道隐隐的白光划过,再加上自幼修习南宫世家独门内功,秋水剑虽不似“雷霆剑”那样是南宫世家的三大名剑之一,却也是名师精钢所铸,就算是和杜风那柄血刀来个硬碰硬也吃不了什么亏。

这一仗比之当日在唐家堡内南宫灵与唐门二代弟子中的杰出人物“剑雨飘香”的唐剑那场比武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那回虽隐隐间是二人代表各自门派比武争胜,斗了个平手,但毕竟只是比武较技,并无生死之仇。今日和这杜风这一仗却是不同,杜风性本凶残,又急于在陈汉仁面前争功邀宠,出手尽是狠辣招数,南宫灵立意今日替那些在灭门案中屈死的数百无辜灭此恶獠,出手也是毫不容情,二人直若生死相搏一般,真个应了陈汉仁先前那句话“阎王爷来定胜负”了。

其实若论真实武功,南宫灵比之杜风还稍强上那么一些。自上次在唐家堡比武和丹棱遇险之后,南宫灵又回门中苦练了数月,得门主“绝情神剑”南宫望和“玉面仙童”南宫沐的悉心指点,加上行走江湖大半年的心得,武功又有了些精进,早已跨入一流高手的境界。但那“血刀绝命”杜风乃数十年前的黑道巨寇,又是坏事做尽,正道中人无不视之为武林败类,数次围歼皆被他逃脱,直至被上代武当掌门空灵道长重创以致匿迹十余年,经过的大小阵仗不下千数,什么场面没见过?特别是此时这种拼命的招式,分寸拿捏把握实比南宫灵经验丰富得多,出手又是狠辣又是狡诈,这才和南宫灵斗了个难解难分。

二人激斗百余招,犹自不分上下。只不过南宫灵已慢慢适应了杜风这种拼命的招数,原本略处下风之势被他一点一点扳了过来,变成了略占上风,守招渐渐变少,攻招却是慢慢增多,杜风已渐感吃力,未料到以南宫灵不过二十左右的小小年纪,居然武功已几乎不弱于“黑白剑”南宫智,自己今日恐怕是难得取胜。

既是难得取胜,杜风心中已是暗自打起了主意。

杜风本是个见风驶舵之人,本想出战杀了武功较弱的沙漠立下一功,却引来了南宫灵,本想南宫灵武功也高不到哪去,取胜应是不难,谁知此时又处下风,看来今日想替天衣盟抢个大功是办不到了,手上的资本屠龙队也毁了,再留在天衣盟一时已看不到前景。再说了,屠龙队没了,对方这么多高手,光一个朱文羽就难应付,何况还有这么多的各派掌门,今日天衣盟到底有几分把握也实是难说得很,还不如找机会先溜走,躲在一边看看局势再说,要是天衣盟赢了,凭自己以往带着屠龙队到处搜刮财物,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回也是和南宫灵苦斗不胜才走的,天衣盟经此一役后必定会大肆扩张人手,想来大先生也不会十分责怪,回来依旧还是天衣盟的干将。若是天衣盟败了,那还有什么可说的?保命要紧,赶快走才是上策。思来想去,逃心愈盛,眼珠子不禁开始滴溜溜乱转四下打量,只不过台上剧斗正紧,杜风又是个心机深沉什么事都不形于色之人,谁也未留心到杜风的心思变化。

却说南宫灵正自一板一眼气定神闲与杜风恶斗,丝毫不敢马虎,遇上杜风这等高手,出手狠辣刁钻无比,招招都像是在拼命,哪怕有一丝一毫的疏忽都可能失手,而在这恶斗之间,任何失手都可能有性命之忧,南宫灵只能什么心思都先放下,一心一意先应付了眼前的局面再说。好在南宫灵心中也明白,自己已慢慢占据了主动,不论从气势上还是招数上,都渐渐占了上风,也慢慢摸清了杜风血刀的来招路数,只要不出大的疏漏,再过三四十招便能完全将杜风压制住,占尽先机。

杜风也知情势不妙,暗一咬牙,手上突地一变招,竟是不去招架南宫灵的秋水剑刺向自己左肋之下的一招,右手血刀一抡,直劈南宫灵腰际!南宫灵早有所备,碧波引身法随势而动,身形飘飘,已是堪堪让开杜风的刀尖,相差不过一寸,腰间几乎能感受到血刀带起的一股火辣辣的感觉,右手却是丝毫不作停留,依旧是直刺杜风左肋!

便在此时,变故叠生,不知何时,杜风原本齐握血刀的左手竟是早已摆在左肋之下,手腕一翻,白光一闪,眨眼之间手上居然多了一柄不到两指宽的寒光闪闪的匕首,“叮”地一声正好磕在南宫灵那秋水剑上!与此同时,杜风右手也是含劲一抖,内力到处,他那柄随身数十年,珍若性命,不知饮了多少豪杰的鲜血的血刀刀身寸寸碎裂,在内力相激之下,疾射而出,直奔南宫灵而去!

原来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杜风已是使出了保命的绝招!

杜风左手那柄匕首从来便是贴肉而藏,不到性命交关之际从不显露,人人俱知杜风以一柄血刀横行江湖,却从未有人知道他还有一手左手短刃的功夫,血刀势能及远,但匕首利近搏而不利远攻,对手若是为了避让血刀刀锋贴身抢攻之时便正好落在匕首能及范围之内,往往出奇不意之下便着了这柄匕首的道儿。杜风真实武功只是刚入一流高手之境,但却有数个江湖一流好手死在他手上,其中至少有两个便是因为只顾着他的那柄血刀,却死在这柄左手匕首之上,今日若非情急,南宫灵在远身剑攻之际已是压得他的血刀招架不住,杜风也绝不愿在南宫灵还未近身之时,在众人面前显露他这手绝活,此时却只得出匕首来挡住南宫灵的秋水剑,以便右手再施奇招!杜风右手这招也是十分出人意外,武林中人对自己的随身兵器十分看重,一来大小轻重都使得十分顺手,二来也大多是精心打造的利器,绝非寻常刀剑,便是稍有残损也是心痛不已。杜风这柄血刀随身数十年,自出道之时使的便是它,谁也不会料到他居然舍得以内力贯入其中,抖手将其激碎,当成数十片暗器来攻敌,如此一来,就算是一招取胜,也失了称手的兵器,将来的武功会大打折扣。

------------ 第三十六章 蒙古高手(2) 杜风心中却是无奈,无论多好的兵器,和性命相比还是性命更重要得多,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若是性命都没了,兵器也就没有任何意义了。此时是保命要紧,什么招都得使出来,左手匕首出鞘,右手断刀攻敌,两下里出奇不易,南宫灵在劫难逃!

南宫灵毕竟出身武林第一世家,自小习武,武功底子十分扎实。南宫世家在山东日照海边,门中前辈多有从海浪海鸟中悟出武功,武功数路轻盈灵动,招数精巧,碧波引便是江湖中有数的轻功身法,最妙的是碧波引轻功身法乃是随势而动,有如随波而动的浮萍,无论波涛如何汹涌,都会安然漂在水面之上,毫发不伤。此时的南宫灵也是如此,虽说杜风激动内力抖断血刀,化成数十小块钢片如暗器般疾射而出,但内力到处,仍是带起一股浅浅的力道,南宫灵的身形随这股浅浅力道微微一荡,已是略略飘开数寸,本来激射向腰间的刀片变成贴身而过,只有几片锋锐的薄片刮开了衣裳,蹭过肌肤,划出数道血口,鲜血冉冉而出,但毕竟只是外伤,并无大碍,只是手上的秋水剑在杜风左手匕首一挡之下,也是偏开半尺,划过杜风肋下,也是划出一道长长的剑伤,鲜血顿时浸湿衣裳,显得颇为吓人。

一招之间,两人俱是轻伤,相比之下南宫灵所受之伤还显更重一些,而杜风手中还有一柄锋锐无比的匕首,接手抢攻,弄个不好南宫灵还得吃亏。朱文羽这边众人看到不禁吓了一身冷汗来,朱文羽都差点要直接奔上台去了。哪知那杜风一招得手,退开半步,手捂左肋,盯着南宫灵,咬牙道:“南宫少侠果然好功夫,杜某不奉陪了!”说罢也不待南宫灵出声,一转身,身形一跃,跃下台来,也不朝陈汉仁打招呼,拨身便走,还未等众人醒过神来,已是没入密林之中消失不见。

南宫灵依旧站在台上,手上秋水剑浅浅下指,一动不动,神色肃然,对杜风之语恍若未闻,任其溜走,朱文羽也是莫名其妙,不知南宫灵呆站在那里干嘛,倒是唐延雄细心,已是发觉南宫灵腰间流出的血透着暗黑之色,一惊:“南宫少侠。”脚下一点已是跃上台来,连点南宫灵腰间几大穴道,又从怀中掏出一个翠绿小瓶,倒出几粒小小的丸药:“南宫少侠请快服下。”

朱文羽等这才醒悟南宫灵居然中了毒,略一思索不禁恍然,恨恨道:“这个杜风!”自然已是明白那杜风的血刀之上定是涂了巨毒的药物,杜风震碎血刀,划伤南宫灵,南宫灵自然便中了毒。

杜风刀上有毒之事于朱文羽早不新鲜,当日在丹棱县中朱文羽被杜风率屠龙杀手设绝杀之局伏击,那些屠龙杀手和杜风的兵器上便都浸了巨毒药物,只不过时间这久,差点忘记,今日南宫灵又中毒受伤,好在有唐延雄在这,以唐门妙绝天下的用毒解毒之法,又是唐家堡堡主亲自动手,想来不会有什么大碍。方才杜风溜走之时南宫灵并未追赶,自然便是因为身中巨毒,不敢轻动罢了。至于“血刀绝命”杜风在南宫灵受伤中毒之时并未出招再攻,想来一是因为随手兵刃“血刀”已被自己一手震碎,而南宫灵长剑依旧在手,再打下去讨不了好,二来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可能在这台上杀了南宫灵,就算能杀自己恐怕也是劫数难逃,群雄不会放过自己,这种亏本的事杜风自然不会蠢到非去做不可,还不如趁众人愕然之际先行逃走,也许群雄这边留意南宫灵的伤势,无暇来顾及自己,如此良机怎能放过?杜风毕竟是老于江湖,所料果然一点不错,乘着众人目光尽皆集中在南宫灵身上,终被他安然逃走。

却说朱文羽发觉南宫灵受伤中毒,大惊失色,忙跃上台去,将刚服下唐延雄解毒药丸的南宫灵扶下台,至于杜风,使也只能随他去了。张无忌无声地挤身过来,看看南宫灵的脸色,又探了探腕脉,道:“唐先生药物神妙,南宫少侠已不碍事了,放心。”

朱文羽知师父的医术妙绝天下,见他如此说,方才略略安心,却仍是不放心地轻声叫道:“木头?木头?怎么样?”

“不碍事。”南宫灵本来身中剧毒,正全力以内力驱毒,但服下唐延雄的药物之后明显感觉神志清醒了许多,微微睁眼勉强笑笑道:“朱兄放心。”只不过那丝笑容朱文羽看起来更是一阵揪心。

“这一阵杜风跑了,南宫灵重伤,沙少侠,不知这一局胜负如何计算?”那边传来陈汉仁悠然之声。杜风对他来说只是一颗棋子罢了,这颗棋子能令对方“南宫三子”中的南宫灵受伤中毒,已是颇为满意。一来南宫灵毕竟是有数的好手,二来他又是朱文羽和沙漠的兄弟,他一受伤,朱沙二人心中必定着慌,至少也是心神不定,这于双方之争大有好处。念及此处,陈汉仁不禁对自己派杜风出战之举颇为得意,感觉是下了一招妙棋,连话语中也透出一股轻松。

“却不知大先生如何看法?”沙漠虽然心系南宫灵伤势,但毕竟自己责任重大,再说方才也听到南宫灵自己说不碍事,心下略略放心,忙回过头来朗声应付陈汉仁。

“照老夫所想,这一局应是平手。却不知沙少侠以为如何?”陈汉仁轻松道。

沙漠回头望了朱文羽等人一眼,见几乎无人理会于他,略一思索,点点头道:“好,就依大先生所言,这一局算是平局,双方不胜不败。”

“呵呵,沙少侠果然爽快。”陈汉仁摩手笑道:“不知贵方下一局出的是谁?”

“大先生真是贵人多忘事,上一局是天衣盟先出人,又是不胜不败,这一局自然还是由天衣盟先出战了,晚辈还是请大先生先定夺吧。”在这点上沙漠哪会让步?恭恭敬敬抱拳,嘴中说得十分谦逊,但话语中却是丝毫不让,非让天衣盟先出人上台不可。

“呵呵,这又有何不可?在这大汉谷中,我天衣盟怎么说也算是个地主,主随客便,出人便出人。只不过若是各人上台指名索战,却是并非老夫所能约束的了。”陈汉仁呵呵一笑,回头示意,陈汉义低下头来,陈汉仁在二弟耳边耳语了几句。

不一会,只见天衣盟群中挤出一个人来,却是全身皂衣,面蒙黑巾,连头发也都包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深遂的眼睛,看起来年纪也不轻了。却见朝陈汉仁一躬身,一言不发地一跃上台,站在台上,冷冷地盯着朱文羽这边。

“这位是楚先生,乃是我天衣盟的护法,楚先生愿上台请中原群雄指教,却不知贵方哪一位不吝赐教?”陈汉仁略略抬高声音朗声道。

台上那黑衣人一抱拳团团一辑,又放下手来,站在台上,自始至终都未出过一声,便好像不会说话一般。

这一下令沙漠为了难。对方上台之人根本不知是谁,陈汉仁称呼为“楚先生”,也不知是真是假,但不管怎么说,根本摸不清对方的武功来路和底细,自己这边该选何人上台应战,便是颇费思量了。朱文羽是能不上尽量不上的,谁都知道他和对方的陈汉义难免一战,陈汉义也算是超一流的高手,恐怕比木云青峰谢非等任一派掌门的武功只高不低,决战之前不到万不得已,朱文羽不可多耗精力。但余人却又不知道让何人上台更好些,未知对方底细,自己这边虽说高手不少,但任一人都是一派掌门,身份不同,冒然出战,万一吃亏,便不是小事。

“沙少侠,这局老夫上。”唐延雄突道。说来说去,恐怕还只有唐延雄最为合适,论武功不弱于任一派掌门高手,但却又并非唐门门主,虽说众人都知道唐门大部分时候都是由唐延雄主事,门主“飘雪仙子”沈园雪甚少干预,可谓是大半个门主,但毕竟名义上并非门主,只是唐家堡的堡主,以他出手,更是妥贴不少。

沙漠念及此处,正要开口,哪知那边陈汉仁已是干笑了出来:“哈哈哈哈,有意思。有唐堡主出手,正合楚先生之意,看来今日确有好戏看了。”

果然见台上那位黑巾蒙面的楚先生略退一步站定,紧盯着唐延雄,显是深具戒心,但却仍未说话。

唐延雄仔细打量,发现对方腰间鼓鼓,似乎也带着什么东西,再加上双手白晰如玉,显是时常精心护理,与面巾上露出的那双略显苍老的眼睛感觉十分不配,朗声笑道:“未料到来这天衣盟居然也会碰上一个暗器高手。这位姓楚的朋友,不知这一阵打算如何比试?”

那楚先生也不说话,只是右手慢慢抬起,左手从怀中掏出一团花花绿绿的物事,略一抖,展了开来,却原来是一只极薄的鹿皮手套,慢慢地戴在右手之上,那鹿皮手套还很新,显是新配不久。

“原来是比暗器,好,如今江湖上敢和唐某叫阵比暗器之人已是不多了。”唐延雄一边朗笑一边也从怀中掏出一只半旧的鹿皮手套慢慢套在右手之上:“今日能和楚先生一战,实为平生快慰,还望楚先生不要令老夫失望才好。”

那身穿黑衣的楚先生依旧未说话,倒是台下陈汉仁干笑道:“唐堡主放心,楚先生决不会令唐堡主失望的。”

------------ 第三十六章 蒙古高手(3) “阁下莫非是哑巴不成?或是不屑与唐某说话?”唐延雄皱眉道:“为何始终一言不发?”

“呵呵,雄儿,他不是不会说话,也不是不愿说话,而只是不敢说话而已!”突地一阵爽朗的声音,从密林那边传来。众人循声望去,却是几人从那边走来,也不见如何动作,转眼之间已是近到台前数丈之处,显然来者俱有一身极好的轻功。

“门主。”唐延雄忙奔下台来,褪下鹿皮手套,朝来人躬身行礼。

走在前头的正是唐门门主“飘雪仙子”沈园雪!紧随着的自然便是那寸步不离的四个贴身大丫头唐疏雨,唐流云,唐清风和唐冰露了,四丫头后边另外还跟着一个年轻人,看起来有些眼熟。

“雄儿,你可知此刻站在这祭天台上之人,是谁?”沈园雪和木云青峰等人见过礼,转身问唐延雄道。

“延雄不知,请门主明示。”唐延雄躬身答道。他虽是沈园雪之子,但在外人跟前,一个是门主,一个是堡主,还是须得以门中对尊长之礼回话。

“风儿,你过来,你来告诉堡主台上之人是谁。”沈园雪一摆手,后边跟随而来的那个年轻人走了过来。走到近前,朱文羽登时认出,那年轻人正是唐韵的堂兄唐风,朱文羽第一次到川中唐门之时曾见他和唐文在门内新年演武中的台上比试,后来再到唐门,也曾见过一面这唐风一面,不过那已是唐文身死,唐风和南宫灵二人救回唐韵之后了。

唐风自上次与兄长唐文一道将唐韵从冯恨元手中救回唐门后,便一直留在门中未出,却不知为何这一次沈园雪将他带了出来,方才在天衣楼前将群雄救出地道之时也未见他,不知当时他隐身何处。

却见唐风“扑通”一声在唐延雄跟前屈身拜倒,语带哽咽道:“回门主,堡主,风儿代父求情,求门主堡主手下留情,不要太过为难父亲。”说罢几乎痛哭出来。

唐延雄一惊,回头紧盯台上,望着那蒙面之人,眼中充满难以相信的眼光:“你……你是八弟?”

唐延雄身为唐门的长门长子,执唐家堡堡主之位,乃是唐门门主的当然继承人,“八方湘雨”唐延楚乃是唐延雄的堂弟,由于上代唐延楚之父“散花神”唐泗之事,门主之位落在唐延雄之父“落花神”唐洛身上,继而又传给了沈园雪,唐泗一支却是一蹶不振,“八方湘雨”唐延楚心中郁郁,常在门外行走江湖,每年回门的日子颇少,与唐延雄也是难得见上一面,兄弟之情并不深,以至于换衣蒙面站在台上,唐延雄一时竟未认出来。只不过唐延雄与唐延楚毕竟兄弟一场,学暗器之人眼手耳等又是练得十分灵敏,唐延楚毕竟还是不敢随意出声,只怕唐延雄听出来,连平素里用的鹿皮手套也换成了新的,在他刻意掩饰之下,陈汉仁又称他为“楚先生”,无论沈园雪还是唐延雄一时间都未认出他来,更别说别的门派中人了。但唐风毕竟和唐延楚父子连心,一直跟在身边,身形动作可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即算是唐延楚有意不说话,再以黑巾蒙面,唐风还是一眼便认了出来。

自唐风唐文二人在成都蒋宅相救唐韵,以致于唐文死在冯恨元掌下,唐风便留在门中,但沈园雪等人却也知道了“八方湘雨”唐延楚和天衣盟混在一起,并且参与了天衣盟的许多隐秘之事,屠龙杀手兵器上的毒也是唐延楚炼出来的,就连害死少林木叶大师的唐门六毒之一“无影散”也是唐延楚私藏且交给天衣盟的,差点酿成少林派和唐门之间的一场纷争,凡此种种,已是犯了门中大罪,须得回门受罚。沈园雪知“两步风”唐延雄虽为唐家堡堡主,唐延楚并不一定会买唐延雄的帐,再加上唐延雄本是重情之人,若是唐延楚执意不从,唐延雄也未必肯施辣手硬带堂弟回门,徒令其在歧途上越走越远,越陷越深。沈园雪此次来天衣谷中,便是要将唐延楚带回门中惩治,只不过多年未见,只怕都快不认识了,特意把唐风带来。方才便在唐延楚蒙着面一跃上台之际,众人俱在猜测这位“楚先生”究竟何人之时,唐风已是在远处认出了父亲,告诉沈园雪,沈园雪便领着众人出林而来。

“不错!我便是唐延楚!”身份已然为人所知,再掩饰也无意义了,唐延楚索性一把扯掉蒙面黑巾,露出清矍面容,再一把将头巾也扯去,露出花白头发。唐延楚虽比唐延雄年少差不多十岁,但光从形貌看起来似乎比唐延雄还要大上一些,已显苍老。

“八弟,你何苦要自甘堕落,和天衣盟之人混在一起?还不快随门主回门领罪。”唐延雄叹道,还欲打圆场,只望唐延楚能服罪乖乖回门,到时自己再多多求恳,也许能减少所受之罪。

但这话中之意唐延楚哪里能听得进去?

唐延楚一直便认为是堂伯“落花神”唐洛、堂兄唐延雄的长房抢了父亲“散花神”唐泗的门主之位,否则的话自己在门中不会如此受人忽视受人欺压,心中早存一腔的怨愤,以至于和天衣盟陈汉仁等一拍即合,意欲借助天衣盟之力夺回唐门门主之位,替父亲一雪前耻,今日更是公然上台索战,虽说仍以黑巾蒙面,但替天衣盟尽心出力之心却是表露无遗。心中已存此想,别的话便再难听进,冷笑道:“回门?我唐延楚今日站在此处,今生就没想过再回唐门!”

“八弟,就算你不怕门规森严,难道连你我兄弟手足之情也不顾了吗?”唐延雄无奈道。

“哈哈,好个手足之情?当年你们夺我父门主之位之时又几时想到过手足之情了?现在又来假惺惺说什么兄弟手足之情了?告诉你们,自我入天衣盟的那一天起,我唐延楚就再没有想过自己是唐门的人,你们不是把我当成眼中钉肉中刺吗?好,我走还不行吗?看看谁能笑得到最后。等我天衣盟大事一成,我再重建唐门,定会比现在你们这些名不正言不顺的人好上千倍万倍!”唐延楚越说越激动。

“父亲……父亲……”唐风拜倒在地大声哭诉:“父亲,孩儿求你,别再错下去了,别再执迷不悟了,父亲,回头吧,父亲!孩儿跪求你老人家了。”

“风儿,你给我起来!站起来!我唐延楚没有这么脓包的儿子!你给我滚过来!别人千方百计想把我们赶出唐门,我们为什么还要留下看别人的脸色?!你给我过来!你是我唐延楚的儿子!不是他唐延雄的奴才!”“八方湘雨”唐延楚嘶声吼道。

“父亲,孩儿求你了,别再错下去了,都是唐门子弟,别再斗了,父亲,孩儿求你了,求你了!”唐风跪着连连磕头,满面泪痕。

“滚!我没有你这么不争气的儿子!”唐延楚狂叫道:“唐延雄!你上来!我要让你好好看看,什么才叫真正的唐门暗器!你们根本不配当唐门的门主!”

“请门主示下。”有沈园雪在场,唐延雄自然须得请命,更何况对方还是唐门中人,自己的嫡亲堂兄弟,如何处置须得有门主之命。

“唐延楚身为唐门弟子,勾结奸邪,为祸武林,着令废除武功,带回门中,待本门主和少林派商议之后再处应得之罪!若有违抗,恪杀!”“飘雪仙子”沈园雪森然道。直到此时,朱文羽这才感觉到一门之主的威严,哪里还有半分慈祥老太太的影子?不愧为执掌唐门门户,江湖中仅此一位的唐老太太!

“唐延雄谨遵门主之令。”唐延雄也是肃然一躬身,转身一跃便已上台。

“哈哈哈哈,看看看看,摆起门主的威风来了,也不想想这门主的位子是怎么来的。要不是当年卑鄙无耻夺了我父亲的门主之位,老子今天也一样这么说:‘若有违抗,恪杀勿论!’哈哈哈哈!”唐延楚依旧狂笑不止。

“八弟!你疯了!”唐延雄又急又怒。

“父亲啊!父亲……”唐风拜在地上,连连磕头,声音如嘶心裂肺一般,众人听着不禁恻然。

陈汉仁却是无动于衷般面无表情地依旧坐在那儿。

“少废话,来吧!”唐延楚忽地笑声一收,脸一沉,后退两步,右手已伸进了腰间的皮囊。

唐延雄也顿时肃容,慢慢地重又戴上了鹿皮手套。他知唐延楚乃唐门中的高手,拳脚武功虽一般,但暗器功夫却是一流的,尤其是唐延楚的父亲,自己的叔父“散花神”唐泗,当年更是唐门中上一辈的第一高手,暗器手法唐门第一,可见唐延楚的暗器功夫至少绝不亚于自己,和其对阵,须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才行。好在唐延雄身为唐家堡堡主,本就是用毒用药的大行家,基本不用怕唐延楚的暗器上喂什么唐门剧毒,大家比的便只是暗器手法了。只唐延楚既和天衣盟勾结,暗器上也不知会不会喂上唐门没有的毒药,虽说凭唐门的解毒手法,并不用十分畏惧,但小心点总不会有大错的。

场上突然安静下来。

------------ 第三十六章 蒙古高手(4) 唐门屹立武林数百年,以暗器和毒药扬名江湖,其中尤以暗器最为出名,江湖中人说到唐门暗器出手是“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其形则以“无影无踪,神鬼莫测”八字来形容,极难躲过,这也是唐门弟子用以保命的随身绝招。本来在武林中,以暗器伤人乃是武功末流,但唐门以此为雄,几乎已到了“明器”之境。只是唐门数百年来严厉约束门人弟子,以生意经营养活门人,照法度缴捐税赋,极少在江湖中随意以暗器毒药伤人生事,而别人轻易也不敢来找唐门的碴子,否则的话唐门早就被武林中人围攻灭门或是被官府所剿了,焉能在武林中数百年而不倒,堂而皇之地立于名门正派之林?眼下乃唐门中两大高手当众决战,使的自然是唐门中绝顶的暗器手法,如此神秘的武功今日能得一见,哪个不想看个清楚?故而无论群雄这边还是天衣盟那边,众人尽皆打起精神,屏住呼吸,鸦雀无声,眼都不眨一下地盯着台上的唐延雄唐延楚二人,生怕漏掉了什么精彩之处。另有些站在二人身后台下之人悄悄挪动步子略微让开,生怕两人的暗器无眼误伤到了自己,唐门毒药令人谈虎色变,都是要命的东西,哪个敢以身相试?只有各派掌门和天衣盟陈汉义等高手自持身份不愿露怯,却也从心底提起神来,小心翼翼地提妨着。

“八弟,大哥还是劝你一声,迷途知返,回头是岸。”唐延雄道。不过他说这话之时也已是右手伸到腰间鹿皮囊中,神色肃然,眼睛仍是一动不动地盯着唐延楚,丝毫不敢大意。

“少来这套!”“八方湘雨”唐延楚嘶吼一声,蓦地出手!

众人只见细细地暗光一闪,根本看不清是什么暗器,只听到几声叮叮细响,又是扑扑几声,几粒黑黝黝的铁莲子已是跌落在唐延雄脚下!还有几枚银针,显是唐延雄发出银针,打落了唐延楚甩出的暗器!

还未等众人醒过神来,又是几声细响,唐延楚双手一晃,居然连发七把飞刀!三把撞落唐延雄未与铁莲子相碰而打过来的银针,跌落在身前一丈余处,另四把却是一上二中一下齐向唐延雄这边电闪而至,分袭头脑下体三处!

唐延雄手一甩,袖箭脱手而出,直奔那几把飞刀!哪知便在袖箭与飞刀将碰未碰之际,那四把飞刀竟是改了方向,原本射向唐延雄头部的最上边一把飞刀一沉,直插咽喉要害!中间两把也是一沉,射向唐延雄双肋,最奇的是最下边一把,突地一分为二,竟一下变成了两把飞刀,一把依旧射向下身,另一把向上一抬,直射唐延雄下腹!几把飞刀飞到中途居然还能变向分身,唐门暗器果然名不虚传!

朱文羽看得目瞪口呆,自己虽然也练了围棋子当成暗器,但和这唐门绝顶暗器手法比起来,自己的那几手暗器手法简直就成了小儿乱甩一般,不可同日而语。

“爹爹!”唐韵关心父亲,已是惊叫出来。

这边唐延雄似是早料到有此变化一般,左手蓦地出手,叮叮叮数响,五把飞刀齐齐落地,变成了长短不一的十截,再看唐延雄,左手一柄尺余长的短刀,寒光雪亮,自是用刀将飞刀齐齐劈落!

不待唐延雄将飞刀劈落,唐延楚那边又是连连挥手,数十枚雪亮的金钱镖已是如漫天花雨般打了过来,将唐延雄的身形团团罩住。

唐延雄乃唐门长门长子,武功除门主沈园雪之外门内第一,自然不是浪得虚名,只见他身形一晃,又是数十支七棱镖出手!将那些金钱镖尽数打落。

场面顿时定了下来。

台上台下一阵安静,唐延雄唐延楚也未再出手,只是互相盯着对方。

“很好,练得不错!有两下子,不枉你当了这么多年的堡主!”唐延楚盯着唐延雄,低沉着声音道,声音中带着一股寒意。

“八弟,回头吧!”唐延雄叹道。

“收手?让我回去继续听你们的气颐指使?继续当你们的奴才?别做梦吧,我唐延楚做事就从来不知道回头!”唐延楚阴沉道。

“别再执迷不悟了,八弟!”

“你挡得了我的暗器,你挡得了这个吗?”唐延楚阴狠地笑笑,缓缓从怀中掏出一件蓝莹莹的东西。

“唐花!”唐延雄惊叫一声,眼神募地收缩起来。

“嘿嘿,不错,正是唐花!”唐延楚脸上的笑容慢慢灿烂。

“父亲,不要!”台下的唐风惊叫。

这回众人都知道唐延楚手中这件叫什么“唐花”的东西非同小可了。

“唐花是什么?”朱文羽悄悄问站在身边的唐韵。

唐韵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台上,头也不回低声道:“唐花是门中最厉害的一种暗器,用数百片极薄的钢片和机簧嵌在一起,就像一朵花一样,打出去无论碰着什么东西都会炸开,花瓣钢片四下飞散,每一片都能攻敌,若在涂上剧毒,更是数十丈之内都不会有活人。因为谁也不知道每一片花瓣的路线,机簧之下又极快无比,挡无可挡,是门中好几代高手精心研制出来的。”

“数十丈之内?那岂不是连自己也会被伤到?”朱文羽讶道。

“正是,这东西本就没有东西挡得住,连本门中人也不行,出手必杀,只能远攻,如果近处施放,自己也活不了,但因为做得太过精细,着力便炸,很难用力及远,所以几乎没人能用。门中也只制出来三颗,放在库中根本没人拿得到,也禁止门中人使用。也不知道八叔怎么偷来的,八叔他这是想同归于尽了。”唐韵越说越急,说到最后突然提高声调:“八叔,你不替门中想想,你也得替文哥和风哥想想啊,八叔。”

“韵丫头,没你的事,站一边去!”唐延楚心中对沈园雪和唐延雄他们怨恨无比,但对唐韵却并无多少恶感,一来因为唐韵只是一个小丫头,上次在成都蒋宅中非要五毒教主“飘渺仙姝”何红花将唐韵囚禁也只不过是想以此要挟唐延雄罢了,二来唐韵与自己两个儿子唐文唐风交好,从来没有表现出过嫌弃他们之意。听唐韵这么一说甩过来一句话:“要不是你这个好爹爹,好堡主,文儿风儿跟着我,文儿还不会死得这么惨!他……”正说到这里,突地一声惨叫。

众人一惊,定睛一看,只见唐延楚已是倒在台上,“两步风”唐延雄站在他跟前一丈之处,那粒“唐花”已落在唐延雄右手之中!

原来,唐延雄深知那“唐花”的威力,知道唐延楚这一打出来,不但自己挡不了,数百片花瓣四散之下,台上台下还不知有多少人会遭池鱼之殃,趁着唐延楚分神怒喝唐韵之际,突地出手。唐延雄号称“两步风”,内力雄浑,轻功尤高,乃是唐门中轻功最好的人之一,数丈的距离几步即到,闪电般出手,左手短刀划出,已是直取唐延楚的双手腕脉之处,两招轻挥之下,一下便将唐延楚双手经脉割断。唐延楚手腕受伤,五指一松,唐花跌落,唐延雄早有所备,右手一捞,极小心地捞在手里,双脚再连连踢出,正中唐延楚双膝,这两脚劲力刚猛,将唐延楚两个膝骨尽皆踢得粉碎!虽说唐延雄犹自念着兄弟之情,但此时事关紧急,出手绝不敢再有任何容情之处!只不过说起来,唐延雄依旧还是手下留情了,那柄短刀若是划向唐延楚的咽喉要害,以唐延雄自小练唐门暗器的眼力手劲,唐延楚绝对躲不过去,那此时唐延楚便已经是个死人了,毕竟兄弟情份,唐延雄未下杀手。

“你!唐―延―雄!!──”唐延楚倒在地上,嘶叫一声,目眦欲裂,显出极是愤恨。唐延楚乃唐门中人,唐门以暗器称雄,而“八方湘雨”唐延楚受父亲“散花神”唐泗影响,更是精研暗器之道,一身功夫尽在手上,如今双手经脉割断,可谓一下便废了唐延楚的全身武功,唐延楚并不怕死,走上这条路,唐延楚本来就抱着以命相拼,成则王侯败则寇,死又有何所惧,但双手被废,以后便是一个废人,这令唐延楚如何不觉天塌地陷,心头绝望?

“对不住了,八弟,大哥也没办法,门主有命,一定要把你带回门中。再说你擅偷‘唐花’,更是犯了门规大罪,为兄不得不如此。”唐延雄望着脚下的堂弟,声音颇显悲怆。

严格说起来,“八方湘雨”唐延楚乃唐门中的暗器高手,数十年精研暗器,为唐门中暗器第一人,唐延雄的暗器功夫还真不一定及得上他。只不过就因为唐延楚太过沉迷于暗器手法功夫,故而别的功夫便用心不多,无论内功拳脚还是刀剑兵器,俱都只是平平。方才一战,唐延楚急于取胜,还未等用上绝顶暗器功夫,只是几手唐门的一般手法被“两步风”唐延雄破了之后,便将那“唐花”取了出来,令唐延雄顿时觉得事态严重,刚好唐韵出声令唐延楚分心,唐延雄尽全力施展轻功,欺进唐延楚近身之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短刀割断唐延楚手腕经脉,废了他的武功,再夺了他的“唐花”,说起来实是偷袭之举,只不过在这“唐花”威胁之下,若是再妇人之仁顾及兄弟之情,后果不堪设想,狠心也只得狠心一把了,而且也已顾不上以堡主身份偷袭之举。

------------ 第三十六章 蒙古高手(5) “唐―延―雄!!──唐延雄!!”唐延楚依旧嘶叫着,声音听起来已慢慢从愤怒变成了绝望。

“风儿,把你父亲扶下台去。”“两步风”唐延雄沉声道。

“父亲──父亲──”唐风闻言跌跌撞撞奔上台去,扑到唐延楚身边,使劲将父亲扶着坐起。

唐延楚两腿膝骨尽碎,痛彻心脾,不过却似浑不在意,最令他绝望的乃是手上经脉被断,被唐风扶起,甩手就是一耳光,谁知经脉新断,手上已是毫无气力,打在唐风脸上只如轻轻一擦,但唐风却是一点也不敢闪避,任父亲打来,只是使劲将父亲横抱而起,跃下台来,脸上依旧泪痕满面,口中不断地叫着“父亲”二字。

“浪里飞鱼”白玉苇见二人下来,忙站了起来,一指椅子:“来,快坐这边。”

唐风看一眼:“多谢。”将父亲放在椅中坐下,忙着撕开里边的衣服,撕成布条,给父亲包扎伤口。

沈园雪略使一眼色,唐疏雨等四个大丫头会意,转身而去。沈园雪慢慢走到唐风和唐延楚跟前:“延楚。”

唐延楚如若未闻,仍是盯着台上,口中只是不住地喃喃低声叫着:“唐延雄!唐延雄!”

那边台上的唐延雄抱拳团团一辑:“各位武林同道,大先生,二先生,舍弟不肖,以至今日众人之下同门相争,让各位见笑了。”说罢又转向陈汉仁:“大先生,虽说唐某和舍弟份属同门,但就天衣盟和我中原武林比武之事,应当算是贵方输了罢?”

“嘿嘿,嘿嘿嘿嘿,好看,好看,非常好看。”陈汉仁坐在椅上一边悠然地鼓掌一边干笑着:“唐堡主,唐门武功果然不凡,同门相争居然也能打到这个份上,不容易,不容易,我陈汉仁恭祝你唐门代代兴旺。这一局自然算是我天衣盟输了,认输,认输,嘿嘿。”“八方湘雨”唐延楚本只是他网罗来的高手,除了一手暗器和精研的毒药,陈汉仁并没有十分看重于他,今日他和唐延雄拼成这样,对陈汉仁来说可谓一点损失没有,于他而言,恨不能两个姓唐的能斗个两败俱伤那自更好,就算是眼下的结果,至少对于唐延雄而言,一来唐门声誉受损,二来唐延雄的心情也必定大受影响,再无战意,否则凭唐延雄的武功,恐怕不在木云谢非之下,比之武当青峰泰山清坤等人更高一层,等若去一劲敌。

陈汉仁一说,天衣盟更是有人附和着笑出来,令唐延雄更是恼怒,只不过心系唐延楚之伤,也确实没有心思再理会,一跃下台,来到唐延楚身边,轻唤道:“八弟,怎么样?”

“唐延雄!唐延雄!”唐延楚根本看都不看他一眼,依旧喃喃而语。

“八弟,你这又是何苦?”唐延雄叹道。

“风儿,给你父亲上好药,让疏雨她们抬着,咱们回川中去。”沈园雪心中暗叹一声,出声道。

果然不远处,唐疏雨等四个大丫头已是抬了一个担架过来,那担架以树干树藤织成,树叶犹在,显是唐疏雨四人在这片刻之间入林匆匆制就,以四个大丫头的武功,做个担架自是容易不过之事。

唐风低应一声:“是,门主。”说罢待唐疏雨等将担架放在跟前,搀起唐延楚便要将其扶到担架上去。突地唐延楚似是醒过神来,挣扎道:“不!我不回去!不回去!我不回去!”

“父亲──,我们回去吧。”

“不!不回!我不回去!”唐延楚使劲挣扎。

众人见唐门一介高手落到如此下场,虽是他自作孽不可活,却也不禁心中不忍。

“父亲。”唐风无奈,伸指一点,点了唐延楚几处穴道。唐延楚顿时动弹不得,无力地被唐风扶着放在担架上躺好,但眼中却是充满了挣扎、不服,甚至还有些恐惧。

“我们走吧。风儿,你照顾好你爹。延雄,你留下陪朱公子,老身先走了。”“飘雪仙子”沈园雪吩咐一句,领先而行。唐疏雨几人忙抬起担架,唐风则紧随在一边照应,朝山脚那边而行。

“延雄遵命,恭送门主。”唐延雄一躬身。众人纷纷目送沈园雪等慢慢消失在林中。

“阿弥陀佛。”木云又是合什低诵。

“咳咳,沙少侠,唐堡主。这一局算是我天衣盟输了,按约定该我天衣盟先出人了。”那边陈汉仁干咳几声,又回头道:“二弟,把龚先生请来。”

“龚某在此。”陈汉仁身后有个淡淡的声音。

群雄循声看去,却见陈汉仁身后站着一个身形高瘦玄衣长衫之人,脸上也蒙着黑巾,再加上乌黑的发髻,全身上下一片黑色,显得颇为诡异。有了原来唐延楚的例子,众人纷纷想到:“却不知这个蒙面人又是谁?”

朱文羽却是早认了出来,那人正是自己原来在襄阳聚龙山上见到的,和戴兴成一道上山,杀了聚龙五虎中的老大“坐地虎”赵继强,逼得二当家“下山虎”王旭乖乖合作的那位龚先生,后来在徐达的魏国公府中听那戴兴成和陈汉义说话之时提到这位龚先生也就是“南宫先生”,自然也就是那位南宫世家的“南宫三子”之一,暗中教习屠龙杀手武功的“黑白剑”南宫智了。只不过碍着南宫灵的面子,一直都未捅破,但想来南宫灵也早已知道这位“龚先生”的身份的了。

朱文羽偷偷瞟了一眼旁边的南宫灵,果然,只见南宫灵脸色阴晴不定,胸前不住起伏,显然心中十分激荡。

确实,南宫灵心中早已认了出来,这位龚先生正是自己的五伯“黑白剑”南宫智!他早知五伯和天衣盟搭在一起,还教那些屠龙杀手的武功,为此还专门回门中禀报过门主,门主令他见到南宫智时出示南宫律令,令其回转门中。这次来天衣谷中,南宫灵一直都希望南宫智不要在谷中,不要令叔侄二人在这谷中相见,不要当众站在这敌对的两边。进谷之后他一直打量,都没有见到南宫智的面容,心中略微放心,想来南宫智正好不在谷中,那才是最好的结果。不料南宫智只是隐在人群之中,陈汉仁一说,南宫智便站了出来,虽然蒙了面,南宫灵是一眼就认了出来。怕什么来什么,无论南宫灵怎么样不愿看到,叔侄二人终究还是要面对面相见了。这种感觉令南宫灵实是十分难受。

却见那南宫智一跃上台,叮地一声将长剑抽了出来,将剑鞘随手扔在台上,朗声道:“龚某在此,不知哪位英雄上来赐教!”

南宫灵略有些奇怪,五伯今日在台上的声音尖细,与寻常时的低沉嗓音大不相同,而且五伯也从来没有这样高声叫战的,平日里说话极少,大多时候都是沉默不语的。更为奇怪的是,五伯手里拿的剑竟是一把寻常青锋剑,而非惯常用的黑白双剑。南宫灵心中虽觉奇怪,但脚下却是不由自主地沿着台阶朝台上走去。

“‘冷面灵官’南宫灵!”沙漠忙高叫一声,盯着南宫灵。沙漠虽并不认识南宫智,但早知南宫智与天衣盟之事,此时见南宫灵的举动,也早猜出台上之人必定便是南宫灵的那位五伯“黑白剑”南宫智了,一边报名,一边担心地望着南宫灵一步步朝台上走。

“老夫不惯和小娃娃过招,更何况你小娃娃刚才还受过伤,老夫非以大欺小之人,小娃娃,你还是下去,换个人来吧。”南宫智哼叫一声。

“五伯。”南宫灵走到南宫智身前丈余处停下,低声叫道。

“哈哈,小娃娃乱认长辈,谁是你五伯?快下台去吧,老夫从来不和小娃娃动手。”南宫智哈哈一笑,尖细的嗓子显得十分刺耳和别扭。

“五伯,门主有令,令你回门思过。”南宫灵深吸一口气,定定神,又道。

“门主?呵呵,小娃娃,你弄错了吧?”南宫智仍是尖细的嗓子。

“五伯,门主有令,令你回门思过。”南宫灵脸色不变,把话又重复了一遍。

“嘿嘿嘿嘿,小娃娃,老夫不想和你动手,你再不回去,就别怪老夫不客气了。”南宫智声音一冷,嘿嘿一笑。

南宫灵也不说话,从怀中掏出一块亮亮的物事,却是一块铮光瓦亮的铁牌,牌上了了地几笔,一个圈,圈中间横着一条线,线下有许多小横线,线上面一条弯弯的曲线,倒象是湖中的一个岛一般,便和南宫灵的“秋水剑”剑鞘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南宫智见到那铁牌似是一怔,过了好半晌,方才又是嘿嘿一笑:“嘿嘿,小娃娃,你拿的什么东西?老夫看不明白,你还是下台去吧,换个人上来,老夫不会以大欺小的。”

“五伯,见了门主令牌你还是不回去吗?”南宫灵陡地提高声音叫道。

------------ 第三十六章 蒙古高手(6) “什么门主令牌?老夫不认识!小娃娃快下台去吧!”南宫智显得十分不耐烦的声音道。

“五伯!”南宫灵大叫道。

“什么五伯不五伯,你是‘南宫三子’之一,别随便乱认长辈,丢了你南宫家的脸!下去吧,老夫不会和你动手的。”南宫智沉声道,顿一顿,又补充一句:“老夫生平不和小娃娃动手。”

“你才是丢尽了南宫世家的脸!”远处又是一声大喝!

南宫智浑身一震,朝声音来处望去,只见方才唐门门主“飘雪仙子”沈园雪隐身的林中又走出来一道人影,几个起跃,已是飞快地奔了过来。

“门主!”南宫智心中一沉,不由自主地叫了一声。

“你还认我这个门主!”来人正是南宫世家门主“绝情神剑”南宫望,哼一声,一步跃上祭天台,站在南宫智跟前。

“见过门主!”南宫智略一迟疑,一把将蒙面黑巾扯下,冲着南宫望一抱拳躬身,声音也不再复是方才那尖细的声音,显是不再装假声。

众人这才知道台上的居然是南宫世家之人,更有见过“黑白剑”南宫智之人认出了他,见他居然代表天衣盟一方上台索战,不禁纷纷悄声议论,不过也只是低语了一小会,便又纷纷朝台上看去。

“跪下!”南宫望沉声道。

“门主。”南宫智略微吃惊地看一眼南宫望。

“跪下!”南宫望又是轻喝一声,脸色已是十分难看。

南宫智再看南宫望一眼,略一迟疑,终还是颇不情愿地跪了下来。

站在南宫望旁边的南宫灵连忙侧身让开几步,不敢受礼。

南宫望却是一动不动,盯着跪在自己身前的南宫智:“南宫智你知罪吗?”

“南宫智不知!”

“你为何要加入天衣盟?为何要为虎作伥和中原武林作对?!”南宫望喝道。

“回门主,南宫世家百年来渐趋式微,门户不振,我入天衣盟是想借天衣盟之力,一振南宫世家旧日声威。”

“你凭什么觉得入天衣盟就能重振我南宫世家?”南宫望又喝。

“回门主,我曾和大先生二先生约定,天衣盟成事之后,将封南宫世家为武林第一世家,位列各派之上,南宫世家的门主为中原武林北六省盟主,统管北方六省的武林中人。”

“哈哈哈哈,你觉得做得到吗?”

“以天衣盟的实力和大先生的心智,不难独霸武林。”南宫智低头道,

“自古君子无争,以德服人,且不论天衣盟的美梦能不能成真,你真以为天衣盟如此以势压人,就能让武林中人心服吗?就能让武林同道来认你这个盟主吗?”南宫望喝道。

南宫智低头不语。

“再者,以天衣盟的野心,是和大明朝廷作对,你以为天衣盟能和大明朝廷作对吗?凭你天衣盟的几个人能和大明铁骑为敌吗?你难道不怕卷在其中不但粉身碎骨,更兼激怒朝廷,给南宫世家带来灭门之祸吗?”南宫望更是高声猛喝。

“我原本并不知晓……”南宫智低声回应。

“我再问你,南宫雷之死是否有你参与?”南宫望略微低下声来,但话中深沉之意更甚。

“绝无此事!”南宫智慌乱地抬起头来:“我也是二哥遇害后才知晓此事。南宫智再不争气,也不可能暗害同门中人。”

“我量你也不敢如此丧心病狂以致同门相残。只不过二弟死在天衣盟手中,你为何不但不知报仇,竟然还和天衣盟勾结?”南宫望厉声喝道。

“我……二哥遇害我也是后来才知,也曾质问过大先生和二先生,他们……他们说是也敬佩二哥英雄,只不过为了天衣盟大业不得不如此,待天衣盟事成,必将好好补偿我南宫世家,再厚加祭奠二哥,我也就……也就……”

“你也就甘愿同流合污了?甘愿为虎作伥了?你自己看看你做了些什么?和谋害南宫世家子弟的主凶走到一起,你还是不是我南宫世家的人?帮天衣盟一起来对付我中原武林,你还是不是中原武林的人?教习屠龙杀手做下灭门血案猪狗不如,你还配不配当学武之人?你如此行径,如何面对我武林同道?我南宫世家数百年的清名,莫非就要毁在你一个人的手上?”

“大哥!”南宫智愕然地抬起头来。

“我不是你大哥,我没有你这样的兄弟!”南宫望越说越怒。

“门主!”南宫智又叫道。

“别叫我!你还有脸叫我一声门主?南宫世家没有你这样的后人!”

“门主!”南宫智一下磕下头去。

“南宫智!如果你还把我当成大哥,还认我这个门主,还自认是南宫世家的人,你今天便跟我回转门中,闭门思过,今生今世不得踏出南宫世家大门半步!”南宫望深吁一口气,沉下声道。

“大哥!”南宫智一听大惊失色,忙拜倒下去:“求门主收回成命!”

“今日在此我不是你大哥,你也不是我五弟。我南宫望以南宫世家第十一代门主身份跟你南宫智说:你南宫智要自认还是南宫门下,你就跟我回门思过!除非你不承认是我南宫世家之人,那今天我南宫望就要替列祖列宗清理门户!南宫世家世代清白,绝不能出那种为虎作伥、为害武林之人!”南宫望陡地提高声音喝道。

南宫智跪在地上,迟疑半晌,终还是再磕下头去,朗声道:“南宫智谨遵门主之命!”声带哽咽。

南宫望不再说话,转身便走,也不和群雄见礼,下台便直奔密林而去。

“黑白剑”南宫智站起身来,仰头望天,半晌不语,终还是长叹一声,低下头来,一跺脚,头也不回地随“绝情神剑”南宫望向山脚林中而去,转眼便消失在密林之中。

一直到南宫智的身形消失在密林之中好一会,天衣盟和群雄这边都没有一个人说话,场上一片安静。半晌之后,才听到这边“铁手天龙”谢非轻叹一句:“好南宫望!好南宫世家!”

谢非话音未落,突见天衣盟这边一人跃上台来,手执折扇,微笑着朗声道:“仗着自己是门主就以势压人,算不上什么英雄,有本事就动手比划比划,看谁厉害就听谁的!”

朱文羽定睛一看,大讶。

沙漠转过头来,朝台上看去,也是大为吃惊,那台上之人实是太令他意外了,竟是当日在北平城的擂台上见过的,又在燕王府中交过手的博格尔,沙漠还曾在博格尔的师弟昭乌达手下重伤过,好几月才算痊愈,如何印象不深?只是博格尔师兄弟都是蒙古人,如何会在这天衣谷中出现?居然还要替天衣盟出头上台比武?

这博格尔的武功颇高,前次在北平城中设擂,北平城内的武林中人居然没有一个能胜得了他们师兄弟几人,连当时“安平镖局”的局主,可算北平城内第一高手的“铁笔罗汉”欧阳东城也在第三关中身受内伤,败下阵来,而第三关还仅是博格尔的师弟朱古尔汗,上边还有昭乌达和博格尔二人。在燕王府那次,连朱文羽自己也是一时奈何不了博格尔,只能让他全身而退,只是南宫灵燕飞虹等人杀了术雷和札木图二人,自己这边则是沙漠身负重伤,还死了丐帮北平分舵的舵主“铁扁担”毕延择,可见以博格尔的武功,恐怕已到不输于中原武林中各大门派的掌门人之境。

沙漠一时间心思电转。

沙漠倒不是认为这博格尔没人对付得了,最起码朱文羽就肯定能收拾得了他,问题在于两点,一是博格尔来了,他那些师弟有没有过来?一个博格尔好办,要是连着昭乌达,朱古尔汗几个都来了,天衣盟便又多了几个高手,实力又得重新评估了,怎么对付须得好好安排,朱文羽铁定要是对付陈汉义的,如果再让他对阵博格尔,气力消耗,于朱文羽便十分不利了,故而须得另外安排人来对付他们。这一点还算好办,好歹群雄这边有这么多各门派的掌门人,哪一个都是武林中响当当的一流高手,怎么着也能打发得了博格尔几个人。令沙漠最为担心的却是另一点,那便是博格尔乃是蒙古人,在北平城中听说他还贵为蒙古科尔沁草原大汗的亲侄儿,身份不同寻常,在蒙古境中也是十分尊贵的。今日却出现在这天衣谷中,和天衣盟的人搅在一起,这件事便有些意味深长了,谁知道除了博格尔,天衣盟这边又还会邀了些什么人?沙漠突然想起朱文羽曾提起过那次朱唐二人在重庆府遇险,当时“血刀绝命”杜风便和几个西域喇嘛和蒙古武士走在一起,博格尔出现在这说明天衣盟确实和蒙古人搭在一起,谁又知道那些喇嘛会不会也在?还会不会再有什么西域人,吐蕃人之类的呢?若是果真如此,那今日便不再仅仅是天衣盟和中原武林之争了,而一下变成了中原武林中人和他国的武林高手之战,这样一来,不仅胜负之数很难预料,更有关于中原和西域外族之争了。

------------ 第三十六章 蒙古高手(7) 沙漠犹自心中越想越多,这边朱文羽已是笑了出来:“原来是博兄,北平城一别,好久不见啊,不知博兄怎么有兴致跑到这天衣谷来玩了?还替仁公公当起打手来了?”

“朱兄,别来无恙?”博格尔本就于中原汉人文化十分仰慕,若非事先知晓,根本看不出来是个蒙古人,也冲朱文羽一抱拳,笑道:“那日燕王府一别,又是年余矣,却不知朱兄又练就了什么高招?不知可否不吝赐教,令博格尔一开眼界?”于博格尔而言,他本是眼高于顶之人,武功又高,又是蒙古大汗的亲侄,在科尔沁草原上,除了师父和叔叔之外,余人尽皆不放在眼中,那日在燕王府中意欲行刺燕王朱棣,碰上了朱文羽沙漠等人,和朱文羽一场交手之下,未见胜负。这年余来,自己也算是勤练不辍,武功又有了进境,今日一见朱文羽早就想再见个高下的,却被陈汉仁挡下了,方才南宫望出场几句话之下,南宫智便乖乖地跟着走了,心中再也按捺不住,也不再看陈汉仁的脸色,自己便跃上台来。

他这一来本来便是想和朱文羽一见高下,见朱文羽出言搭话,更是正中下怀,出言便向朱文羽挑战。

朱文羽还未待开言,却听沙漠已是抢先出声了:“博公子,今日乃是中原武林和天衣盟的恩怨,博公子乃蒙古国皇亲国戚,夹在中间有失身份吧?”鉴于博格尔武功不弱,沙漠是想若是一两句话能打发的话那是最好不过了,只不过恐怕没这么容易。

果然那博格尔轻摇那柄精巧的精钢折扇,脸上犹自浮着若有若无的轻笑道:“这位是沙兄吧?北平那次没死,算沙兄运气不错了,只不过不知道沙兄是不是总有这么好的运气。天衣盟陈汉仁陈先生是好朋友,好朋友嘛,自然要帮他一起打架了。不知道朱兄是受了伤打不动了呢?还是上次打怕了不敢动手了?哈哈哈哈。”说罢扫视一眼中原群雄这边,一边摇扇一边仰天发出嘲弄的笑声。如今虽是盛夏,但这大汉谷在群山之中,山高云深,谷中也是颇为清幽凉爽,根本用不着打什么扇子,博格尔不停这么摇扇自然还是故作风雅了。

博格尔这话一出,沙漠立时明白博格尔今日在这天衣盟的地盘上上台向朱文羽索战,绝非为了争强好胜,实是替天衣盟出头来的,这说明博格尔,也可以说是蒙古,和天衣盟已确实有所勾搭,自然,恐怕也免不了还会有西域亦力把里的色目人,吐蕃的喇嘛,这天衣盟为了和大明朝廷作对,真是费尽心机,不择手段,不但图谋中原武林,更里通外族,实是居心叵测。

且不说沙漠心中念头转个不住,那博格尔在台上却是摇着折扇一幅悠然自得的模样,博格尔是蒙古人,本就身材颇高,比朱文羽还高上寸余,人也长得精神,朱唇朗目,身上穿着也是十分精致,一看就知道是大家出身,站在台上,微微谷风吹动衣袂,完全可称“俊朗”二字,只不过眼神轻佻,嘴角那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看起来却似乎总有一股子邪气,让人一看就有些不舒服。

博格尔原本年纪也仅三十上下,看上去显得十分年轻,如此站在台上,虽说嘴里说话不干不净,但中原群雄这边却是无人和他应声说话。一来博格尔第一次来中原,木云谢非等名门大派的掌门人大多不识,不明他的来历底细武功高低,但看起来朱文羽沙漠等人却是和这个博格尔认识,似乎还打过交道,既然这次比武己方由沙漠答话,而几场下来沙漠心思机敏也已初显身手,众人都十分信任于他,还不如由沙漠自己来定,既能随机应变,又可显示名门正派掌门人的身份,懒得去和一个不相干的小娃娃搭腔。二来木云谢非等人俱是一方掌门,身份自重,除了太湖帮帮主,泛着些书呆子气的“浪里飞鱼”白玉苇十分年轻之外,任一人至少也比这博格尔大上十来岁,博格尔看起来小娃娃一个,谁出手都有点自降身份的味道,故而众人皆如未听见一般,一言不发。

本派掌门人都不出声,门下之人自然也都是默然而立,群雄这边是一片安静,只是各人眼神都盯着台上的博格尔。

如此众目所视,又没人搭自己的腔,博格尔既有些不自在,又暗自恼怒:“等下让你们知道知道本公子的手段厉害!”脸上却仍是浮着那股子淡淡的邪笑,转头又看着台下的沙漠道:“怎么样?沙兄?是朱兄上来呢?还是本公子陪沙兄自己玩玩?”

沙漠不愧心思机敏,便在博格尔说这几句话之时,沙漠已是打定了主意。

以博格尔的武功,在北平城一战中沙漠已是见识过,已是一流高手境界,连南宫灵都不一定是他的对手,能对付他的只有朱文羽和一干中原门派的掌门人,沙漠也曾和武当派掌门青峰道长细聊过,大致了解到一些各大门派掌门人的武功,像恒山峨嵋等门派,历经数十年战火之后,人才凋零,不复当年气象,恒山派掌门云慈师太,峨嵋派掌门静风师太等也不过勉强身列一流高手,据沙漠暗自判断都还不一定是这博格尔的对手,朱文羽肯定不成,得留下气力来应付陈汉义,剩下的几个,祝未风受伤,木云大师内伤未愈,白玉苇接触不多,也没多少人知道他的武功究竟多高,但看那幅文质彬彬书呆子模样,比比写诗还差不多,最起码没有那股子和人动手的冲动,还没动手心神上就已先输了一筹,恐怕也不成,余下几个俱是一派掌门之尊,沙漠身为丐帮弟子,若是出声让那些人让他们来对付博格尔,胜负先不论,只怕也有些屈尊之意,也确有些不合适,如此算来,几乎找不到合适的人,思来想去,沙漠总算想个办法出来。

却见沙漠也不答博格尔的话,转身竟走到师父,丐帮帮主“铁手天龙”谢非,面前,恭恭敬敬抱拳恭身道:“师父,徒儿有话要说。”

谢非虽不明沙漠此举之意,有话干嘛不直接说,却也故意大模大样般扬扬手笑道:“呵呵,乖徒儿,什么事你说吧。”

“我丐帮自祖师爷手创以来,俱以侠义为本,管不平之事,除不义之人,除奸去恶,侠名远播,屹立江湖数百年,武林中人尽皆景仰,号为中原武林第一大帮,非以势压人以力欺人,实因丐帮所为之事人人敬服之故。”沙漠恭声道。

谢非虽还是弄明白沙漠说这些是何用意,但看到自己徒弟在中原武林面前替丐帮争光扬名,心下也是颇为欣喜,抚须微笑道:“好徒儿所言不错,丐帮屹立数百年,历代祖师爷尽皆侠义为本,行侠仗义,天下共知。”

“丐帮素来人才鼎盛,第十八代帮主洪七公洪帮主,第十九代帮主黄蓉黄帮主,第二十代帮主鲁有脚鲁帮主和第二十一代帮主耶律齐耶律帮主等俱是武林中的绝顶人物,身为汉室子民,力抗蒙古高手,黄帮主也曾一心一意辅助北侠郭靖郭大侠镇守襄阳数十年,独抗数十万蒙古大军,保得中原数十年平安,城破之时夫妻双双殉身疆场,鲁帮主耶律帮主等尽是力抗外侮的英雄好汉,虽死在阵前,但各位祖师爷的英名却是流传百世。”沙漠的声音越说越高,到最后已是气势如虹,听者动容。

谢非并不答话,只是看着沙漠,沙漠续道:“当年各位帮主抵御外族侵我中原,杀我百姓,英名长存,我丐帮历代帮主尽皆是英雄好汉,前元数十年,我丐帮弟子何曾甘心屈身外族人下?哪一代帮主不是尽力尽心为国为民?师父,我丐帮传承数百年,从来不落人后,事事敢为天下先,不畏外强,免我中原百姓遭外族铁蹄践踏。今日台上这位博格尔博公子,本是蒙古武士,蒙古科尔沁草原大汗的亲侄儿,前次在北平城中摆下擂台,打伤‘安平镖局’的局主,‘铁笔罗汉’欧阳东城,更欲夜入燕王府行刺燕王,正好碰上朱文羽朱兄,南宫灵南宫兄和徒儿几个在燕王府借住,才得将其击退,免铸大恨。这位博格尔博公子可谓图谋中原意欲不轨,今日又在这天衣谷中,替天衣盟撑腰。我丐帮对这种祸国殃民之人从来都不会姑息,徒儿斗胆恳请师父,以丐帮神功给这位博公子一点教训,一来戒其行,欺我大明必碰其壁,必受其惩!二来镇其心,莫以为我大明无人,中原无人,武林无人,挟技横行,若是再不知进退,必无善果!”

沙漠这一番话说得气正声朗,铿锵有力,气势非凡,众人尽皆动容。谢非更是又喜又惊,一来沙漠这话实是大大替丐帮在中原武林露脸,也显丐帮人才鼎盛。二来他身为丐帮帮主,数十年老道江湖,绝非糊涂莽撞之人,他知沙漠心思缜密,思虑周详,前几阵排兵布阵,舌战陈汉仁,已显其才,但此时却是从丐帮创派说起,洋洋洒洒一大篇,绕一大圈最后却落到要自己去“教训”博格尔上头,实是用心良苦。沙漠是自己徒儿,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的武功在中原武林中绝对可以排在十名之内,只比唐门门主、南宫世家门主、少林方丈等了了数人略差些,却仍是要自己去收拾博格尔,也可知这博格尔的武功实是非同小可,定是已相当于中原武林一派掌门的境界了,绝非轻与之辈。

------------ 第三十六章 蒙古高手(8) 谢非虽是暗惕于心,嘴上却是不露声色,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好好好,徒儿说得好,本帮数百年一直就不停和蒙古人打交道,前代帮主辅助大宋力抗鞑子铁骑,我谢非无才无能,居帮主之位,不敢和历代帮主比肩,但要是能有机会教训教训蒙古鞑子,谢某却是求之不得,也不枉我丐帮数百年的声名,哈哈哈哈。”一边笑一边已是一跃,便上了祭天台。

博格尔身为蒙古贵族,自然早听说过百余年前有一个叫郭靖的大侠,本是汉人,成吉思汗却赐他金刀,要招他为附马,人称“金刀附马”,曾在草原上生活十八年,师从神箭哲别,箭法无双,蒙古草原上没几个人能比得上,曾经一箭射双雕。后来回中原后娶了丐帮的帮主黄蓉,夫妇两镇守襄阳,以一城军民挡住蒙古数万铁骑,以至蒙古数十年不得南下进取中原,连蒙古大汗蒙哥都死在襄阳城外,后虽襄阳城破,夫妻二人双双身死疆场,但郭靖的大名却是在蒙古草原流传百年,连当年的忽必烈大汗也须恭恭敬敬称一声“叔叔”,十分佩服于他。据说当年那郭靖不但箭术精绝,兵法无双,自己也是绝顶高手,一手“降龙十八掌”威震武林,黄帮主不但智计无双,一套“打狗棒法”也是妙绝天下,而这“降龙十八掌”和“打狗棒法”都是丐帮的不传之密,世间绝学。博格尔自小跟随师父习武,天性聪颖,成就远高于同门,后来又修习了“龙象般若功”,更是眼高于顶,对于声名流传百年的那个“金刀附马”颇不服气,总觉得言之过甚,弱了蒙古武士的声名,无奈自己没有早生百年,不能和那个所谓的“金马附马”郭靖较量较量,但若是能一手打败丐帮的“降龙十八掌”和“打狗棒法”,岂不是可以证明蒙古武功高于中原绝学?也就相当于自己独力打败了当年所谓的“北侠”郭靖和丐帮帮主黄蓉?

今日便要真的见识见识所谓的丐帮绝学了!博格尔一念及此,心中一片兴奋,声音陡地拨高,摇扇长笑一声:“哈哈哈哈,好好,今日本少爷便来领教领教丐帮的‘降龙十八掌’和‘打狗棒法’是什么神妙武功!”

“呵呵。”谢非走到博格尔身前站定,笑道:“博公子好气概,只是想领教我丐帮的武功,没拿出点斤两是不行的,不过博公子远道而来,到我中原腹地替天衣盟来当奴才,可以放心,这‘打狗棒法’肯定是见得到的,一定能满足博公子的好奇心。”

谢非这话指名道姓说博格尔是天衣盟的走狗,博格尔何等心高气傲之人?又是蒙古贵族,如何能受得了这等侮辱?怒吼一声:“死叫花子,看招!”折扇一收,挥扇便上!

这博格尔手中的折扇本就是精钢打就,连扇面都是薄如蝉翼的精钢钢片,边缘锋利如刀,挥出阵阵破空之声,收起来又是一根短棒,点筋打穴,倏收倏展,招式变幻莫测,直攻“铁手天龙”谢非。

众人在台下看来,方才明白沙漠为何要请师父出手。看这博格尔身手灵动,出招狠辣,比方才那“日月青天”鲜于澄也是只高不低,真个是个难缠的高手,若非“铁手天龙”谢非内力雄浑,招数精巧,又是江湖经验丰富之极,旁人还真不一定能料理得了这博格尔,未料到蒙古境中竟也是如此高手,年纪轻轻便已有如此武功,比之中原武林中如唐剑等一干年轻少侠更显出色。

且不说台下群雄仔细看那台上比武,想着如是自己在台上与这博格尔过招,能否占得上风,心中暗自称量。却见那博格尔折扇飞舞,身形游动,倏进倏退,折扇忽而如刀横割,忽而如棍疾点,实是迅捷异常。谢非拿着那丐帮至宝“打狗棒”上台,本想着博格尔年纪轻轻,怎么着也用不着丐帮镇帮之宝的绝学来对付,故而将打狗棒别在腰间,空手对敌。哪知数招过后,但觉那博格尔招式精巧狠辣,开扇锋切,合扇棍点,出招虽与中原武功大不相同,却也是威力不小,招招逼人,再加上博格尔的内功也是十分惊人,根本不可能空手硬接他的折扇,无奈之下,一个闪身,也只得将别在腰间的打狗棒取了出来,以棒对扇。

这打狗棒乃丐帮镇帮至宝,历来都是丐帮帮主随身而带,从不离身,帮规中虽未明定,但数百年来历代莫不如此,这打狗棒实际上便已成丐帮帮主信物,丐帮弟子见打狗棒如见帮主。那打狗棒采自山中千年青竹,晶莹翠绿欲滴,长约数尺,软中带硬,韧中含刚,本就是一件十分称手的兵器,而更厉害的却是丐帮历代传下来的两套绝世武功中,除了那套刚猛无俦的“降龙十八掌”外,另一套便是这“打狗棒法”了,后来第二十代帮主鲁有脚在襄阳城中被蒙古王子霍都暗害,而北侠郭靖,丐帮第十九代帮主黄蓉,第二十一代帮主耶律齐又都在蒙古大军最后一次攻打襄阳之时,城破力尽而死,这套“打狗棒法”在丐帮中便已失传,但当年“神雕侠”杨过曾在丐帮第十八代帮主洪七公那学得打狗棒法的招式,又在黄蓉口中听得打狗棒法的口诀,因而学全了这套“打狗棒法”,后来杨过的后人得知这套棒法失传,便又将棒法秘笈重录,归还丐帮,这门绝艺才又重成为丐帮的镇帮武功。打狗棒法共有绊、劈、缠、戳、挑、引、封、转八字八诀,本就是一套绝世无双的棒法,若是以丐帮至宝打狗棒使出,以打狗棒的柔韧刚劲,刀剑不伤,更是威力大增。

以谢非身为天下第一大帮帮主的身份,对付博格尔这么一个年轻后辈,将打狗棒取出已是有些不妥,只不过那博格尔的折扇已可算是一件十分厉害的兵器,以兵器对兵器,旁人倒也说不上什么,但若是一上来就用丐帮镇帮之宝的打狗棒,自然更有些失丐帮的脸面,故而谢非虽说将打狗棒取出对敌,却也一时间并未使出打狗棒的绝世武功,只以寻常武功对敌。沙漠思虑虽然周详,请师父出山来对付博格尔,定然不落下风,却也未能料到这颜面的因素。

且说谢非一取出这打狗棒,情势立时有所好转,但那折扇长不过尺余,展开如刀,合收如棒,皆是近身短打的兵器,所使的招数自然也都是近身抢攻的路数,博格尔寻常便用惯了这折扇,偏偏谢非平日里本就极少用兵器,于兵器上只是精通了这套打狗棒法,此时拿着打狗棒又不使打狗棒法,只是寻常的普通招数,非己之长,竟是仍占不到上风,两人几乎斗了个棋鼓相当。

谢非乃是天下第一大帮的帮主,年纪又大了对方一大截,如此缠斗下去迟迟不见胜负,就算不败,于他也是十分丢脸之事,又斗了数十招,谢非已是略有些焦躁,长笑一声:“哈哈,博公子果然少年英才,怪不得敢到我中原来横行。好,今日老叫花就叫你尝尝我中原武功的滋味,也免得你像井里的蛤蟆,看见巴掌大一块天就以为自己天下第一了!”说罢手上一变,打狗棒法已是出招!

打狗棒法以一根细细的打狗棒使出,自然不可能以刚劲为主,共有绊、劈、缠、戳、挑、引、封、转八字八诀,皆是以功劲妙招应敌,也只在点戳穴道要害之时方显劲力,其余招数皆是以力带力,四两拨千斤,当年轩辕台上,丐帮十九代帮主黄蓉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以一根打狗棒将丐帮四大长老打得个落花流水,若论真实内力,黄蓉自然不可能比鲁有脚、梁长老、彭长老他们几个九袋长老更深,但打狗棒法使出,一样能以巧压力,以棒制敌便是因此。打狗棒韧性十足、刀剑无摧,刚柔相济,正合打狗棒法中的刚柔之道,故而使出来威力大增。

此时谢非先以戳字诀,先点博格尔双目咽喉膻中上下几处大穴,乘着博格尔移身闪避,又以折扇格挡之际,一个引字诀,带得折扇乱偏乱转,再加缠字诀,棒端不住颤动,有如一团花影,绕住合拢的折扇,速度奇快无比,一缠一带,竟带得博格尔脚下虚浮,踉跄半步,待要斜身再攻,谢非寻转字诀使出,竟借着方才博格尔的一动,继续一绕,几乎将博格尔带着再转大半个身子,变成背对着谢非。

两招才过,博格尔已是大惊,那根翠绿的竹棒在谢非手中几乎已成了一只长长的手臂,又似一条长索,绑着自己一引一带,几招之间,自己的身形已乱,没有一招使得完,往往才使出半招,身形已被带得偏开数寸,或是转了一个方向,只得又仓促变招,但变招之后又是如此,哪一招都是使了一半就被迫换招,简直就成了泼妇打架般毫无章法的乱打乱转了。博格尔心一狠,脚下一个扎马,手上一拧,那折扇“唰”地一声又展开,扇面一转,直切谢非的打狗棒!

博格尔这扎马乃是出自蒙古的摔跤身法,只不过辅以内力,极坚极稳,有点类似于中原的“千斤坠”,一扎住便有如铁柱立地,无论多大的劲力都难以撼动,手上则是扇面直切打狗棒,博格尔虽不明这打狗棒的神妙,但与这打狗棒过了数十招,也自知这根翠绿晶莹的打狗棒肯定是件难得的兵器,折扇虽以精钢打就,其沿锋利如刀,但恐怕也难伤那根小小的竹棍,博格尔所求的只不过是以折扇和竹棒硬碰一把,破了先机,再揉身抢攻,以求主动,不再被谢非牵着鼻子跑了。

------------ 第三十六章 蒙古高手(9) 博格尔算盘打得如意,但那打狗棒法乃是丐帮传承数百年的惊世绝学,岂是等闲?待见博格尔那展开的折扇直切而来,谢非手腕一转,棒端已划个圆圈,轻点在扇面之上,一招“棒压狗背”,力道恰到好处,博格尔顿觉手上微微一沉,谢非再来一个转字诀,“缠”字诀是随敌进退,这“转”字诀却是令敌随己,棒端疾速轻转,带得扇面上下绕了一圈,到了扇面之下,手上劲力又变,“拨狗朝天”,一个挑字诀,先点博格尔执扇之手,令其一缩,趁着劲力轻浮,前力已消,后力未生之际,向上疾挑,疾挑之时劲力由棒端吐出,劲风点向博格尔的虎口要穴,如此一刺一挑,博格尔手中的折扇已是脱手而出,竟被打狗棒带得斜斜向上飞开。那折扇本是精钢制成,份量不轻,但谢非这一挑却是随势而动,博格尔自己的力道再加上谢非使出的这么一两分,一挑将折扇挑得略高数尺,也仅比两人高出一两尺,却是斜斜向外而落。博格尔在打狗棒法下闪身趋避,哪还顾得上去抢那折扇?只见那扇飘开几尺,斜斜落在祭天台台边,再差一尺便落到台下去了。

此时博格尔失了折扇,已成空手,退后几步站定,一时并未说话,脸上阴晴不定。谢非见对方已失兵器,也不为己甚,不再抢攻,退开半步,将打狗棒收回腰间别好,嘻嘻一笑:“我说小娃娃,还是乖乖回蒙古好好再练几十年再说吧,中原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博格尔素来眼高于顶,自以为在蒙古境中除了师父之外便是自己武功最高,中原武林虽大,却绝对非自己对手,上次碰上个朱文羽,自己也并未输于他。此次来中原,便想着能像先祖那样轰轰烈烈干一番大事,这天下本就是我蒙古人的,却被朱元璋带了一群贱民造反,把蒙古人赶回了草原,丢了花花世界大好江山,若是自己能像先祖那般干一番伟业,推翻大明朝廷,把江山再夺回蒙古人手中,自然是草原上的最大的英雄,也不枉身为蒙古大草原上黄金家族的后裔。天衣盟陈汉仁给叔叔科尔沁大汗达鲁去信。相约一起对付朱元璋,摧毁大明王朝,叔叔达鲁大汗笑天衣盟不知天高地厚,不与理睬,博格尔自己却觉得这是个难得的机会,自告奋勇地要来天衣盟走一趟,商量一下如何联合对付大明的大业。这次陈汉仁设局要将中原武林的精英一网打尽,哪知那叫什么何红花的老太婆插上一脚,坏了大事,但博格尔也不以为意,想着凭自己和陈汉义的武功,再加上天衣盟其他高手,要把来的这些中原武林各派中人全干掉也不是什么难事,更何况和自己一起来的还有蒙古大草原的第一高手,自己的师父呢?

但此时,对方一个丐帮帮主出面,才过百招,自己竟然不敌,被对方将兵器也夺走了,博格尔不甘心,他知道比兵器自己是输了,是输了,但今日不是草原上摔跤比武,是生死之战,自己也绝不认输,凭什么自己一个堂堂蒙古皇室宗亲,黄金家族的后人,却会被一个老叫花子打败?不能,决不能!博格尔心下一狠,低吼一声,挥掌便上!

“铁手天龙”谢非见博格尔折扇已失之后,呆立半晌不动,还以为他已认输,将打狗棒插回腰间,嘻嘻一笑,刚说完,哪知博格尔脸上一沉,竟是拨身又上,挥掌向自己打来,怪叫一声:“喂喂喂,小娃娃,还打啊?”闪身避开。

博格尔急欲取胜,也不说话,暗暗深吸一口气,手上一紧,已是使出了第六层的“龙象般若功”内力,猛劈一掌,劲风阵阵,直朝谢非而来!

掌力还未近身,谢非已觉不妙,只见那博格尔容色沉沉,一声不吭地劈掌而来,掌风中竟隐隐有风雷之声,便知劲力非同小可,即便是少林寺方丈木云大师使出“大力金刚掌”时也无此等气势,绝对是自己出道以来遇上的最厉害的对手。本来方才以打狗棒败博格尔,谢非还闪过一丝“不过如此”的念头,觉得徒儿沙漠有些过于担心,高估了这小娃娃的武功,但此时单凭博格尔这一掌,便已真正明白沙漠之意,确实是难以打发的极强角色。

不容谢非多想,博格尔凶猛的掌力已是近身,“铁手天龙”谢非不愧天下第一大帮的龙头帮主,武功绝对列于中原武林前十之内,大喝一声:“来得好!看你蒙古内功厉害还是我丐帮降龙十八掌厉害!”说罢也是深吸一口气,内力流转,左手一穿,右手一翻,扑地往前一推,“见龙在田”,降龙十八掌出手!

还未等众人醒过神来,博格尔的右掌已是结结实实和谢非右掌击在一起,两掌相交,两股刚猛无俦的掌力相碰,台上腾地一声闷响,似乎连整个祭天台都略有些颤动!

却见博格尔噌噌噌地连退四五步,脸上泛起一阵青白,再看谢非也是后退两步,本就黝黑的老脸上也是腾起一层红晕。这已不是招数的比试,完全是两个人内力相交,实打实的来不得半分取巧之处,初看下来似乎谢非还稍胜半筹。但以博格尔不过三十的年纪,年纪轻轻便能和丐帮帮主硬碰硬的较量武功,居然还能将谢非逼步两步,自己也只是稍落下风而已,已是十分惊人,放眼中原武林,恐怕除了朱文羽之外,年轻一辈的人中恐怕还没有人是他的对手!

博格尔被谢非一掌击退,胸口如受重击,只觉胸中气血翻涌,说不出的难受。但素来心高气傲的他却绝不服气,又是深吸一口气,暗运“龙象般若功”,脸上又泛起红润,手一抬,呼地又是一掌劈来!谢非这边刚稍稍缓口气,见博格尔又来了,大笑道:“好!再来!”说罢也是一招“飞龙在天”拍出!

“降龙十八掌”当年号称天下最为刚猛的掌法,丐帮十八代帮主“北丐”洪七公使出来,连当时的天下第一高手,全真教教主,“中神通”王重阳也不敢硬接,威力何等惊人?谢非武功自然比不上丐帮全盛之时的“北丐”洪七公,比之当年“北侠”郭靖壮年之时更是颇有不如,但降龙十八掌的武功毕竟是惊世绝学,少有人能硬接硬碰,当年郭靖不过初学降龙十八掌数月,使出来令江湖中人闻名丧胆的“铁尸”梅超风也不敢硬接,今日这博格尔居然硬接了一招,还只是稍落下风,可见博格尔的武功实是非同小可。

转眼之间,台上又是一声闷响,博格尔和谢非的双掌又是硬碰在一起!这回博格尔和谢非二人居然齐齐都退了三步!众人大讶,莫非这博格尔的武功越打越强?

原来博格尔急于求胜,已是使出十成功力,全力击来,但谢非乃江湖老道之人,不到生死关头,不会使出全力,只是比方才又添了一分,以八分内力拍出,以至两人这一掌打了个旗鼓相当,不分上下。

“好好好,好本事!”谢非居然和博格尔打个平手,这颜面上自然不太好看,已是怒急而笑,怪叫道:“你也吃我一掌!”说罢又吸口气,运起八成内劲,一招“潜龙勿用”便朝博格尔拍去。

博格尔毕竟年轻数十年,内力虽强,但如何能比谢非这般老辣圆熟?刚以十成内力对了一掌,气血翻涌胸中正自难受,一时还缓不过来,却见谢非已是一掌拍来,只得强自运劲拍出,匆忙之间只运得七分力道。方才博格尔以十分劲力发出,尚且只和谢非打个平手,此时事发仓促,以七分力道对谢非的八分,自是大大吃亏。只见又是一声闷响,谢非身形巍然不动,博格尔却是被拍得向后直飞而起,一下退出两三丈,一屁股坐在台上,脸色一片苍白没有半点血色,嘴角更是涌出一丝鲜血,已是身受不轻的内伤。

谢非见状,也是一怔,未料到对方第三掌的力道居然一下子弱了许多,以致受伤。自古名门正派中人都讲究“得饶人处且饶人”,不行赶尽杀绝之事,这博格尔虽是蒙古人,但毕竟年纪轻轻,而且也没听说过有什么恶迹,犯不着下什么狠手。念及此处,谢非站在当地,笑道:“博公子武功果然不凡,自古英雄出少年,长江后浪推前浪,年纪轻轻有你这般武功也实是难得了。你还是回蒙古去吧,以后不要到中原来了。”

却见博格尔低下头,一声不吭,半晌方抬起头来,脸色已是稍稍回复了红润,但眼中却满是恨毒的眼光,死盯着谢非不说话,慢慢又站起身来,本来十分光鲜的衣服上沾着不少污尘也不管,瞪着眼盯着谢非,似是有不共戴天的仇恨一般。

谢非一怔:“你…”

谢非话刚出口,却见那博格尔脚下一顿,手一抬,右手一挥,又是一掌劈来!

谢非皱眉道:“小娃娃怎么不知进退?”却也不敢怠慢,一招“利涉于水”挥掌便接,只不过他知这博格尔已受内伤,绝不可能还有方才那般劲力,此时只是强驽之末罢了,掌上只使了四分力道,此人无可杀之罪,只求把他逼回,令其知难而退便可。

眼见着两人又要硬碰第四掌,在双掌将接未接之际,谢非陡地感觉不对,仔细一看,那博格尔拍来的那掌中手指间居然带了个指环,一根尖刺从指缝间露出,泛着暗绿的光,显然带有剧毒!

谢非大惊,未料到这博格尔身为蒙古高手,长得又是一表人才,对掌战败之下居然会出这种阴招。这一掌若是碰实,尖刺刺入手心,再加上剧毒无比,不但这只手掌会废掉,甚至连性命也是十之八九难保,这博格尔实是阴毒无比。

虽是发现博格尔的阴毒招数,但博格尔一掌拍来,劲力依旧非凡,又是已近身前,避无可避,这一掌不接的话,拍在身上后果更是必死无疑。

好个谢非,不愧在江湖中行走数十年,和人对阵比武次数不下千余,经验何等老道?急切之间已知难以幸免,也只是两权相害取其轻了,一咬牙,右手依旧对着博格尔来掌对去,但却又卸下几分力道,只使了两分真力,身形一旋,左掌却猛地运起余下八分内力,横着一掌扫出,正是一招“神龙摆尾”!

砰砰两声响,二人双掌正正相交,谢非的左掌却是正好拍在博格尔的腰间,博格尔顿时身形腾起丈余高,直直地朝祭天台下落去。

谢非只觉右掌掌心一阵钻心巨痛,紧接着又是一阵麻软,抬手一看,只见掌心被刺了一个小洞,正自冉冉地流着血,那血却是乌黑之色,显是已中剧毒。谢非不敢怠慢,左手飞速连点,将右臂上的穴道几乎点了个遍,止住鲜血回流,也不顾众目睽睽之下失了脸面,忙跌坐下来,盘膝坐好,暗运内力驱毒,欲将剧毒阻在臂肘之下,不叫上行攻心。

“师父!”沙漠惊叫一声,忙奔到台上来。沙漠虽知以师父的武功,对付博格尔应当没什么问题,虽说以丐帮帮主之尊出手,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自己事后也可以和师父解释,但万万没有料到居然会出现这种结局,虽说确实如己所料博格尔败在师父手中,但师父似乎也受了伤,而且若是小伤,师父也不会如此阵前疗伤,若是真出了什么事,自己就是万死莫赎了,不但数十万丐帮子弟饶不了自己,只算师父对自己的恩情,沙漠自己也万万饶不了自己。

沙漠奔到谢非身边,谢非却是专心闭目驱毒疗伤。木云青峰唐延雄等人也都围到祭天台边,关切地看着台上端坐的谢非,朱文羽也奔了过来,忙叫着:“师父。”

张无忌见状也奔了过来,一跃上台,奔到谢非身边,右手一掌啪地一下拍在谢非后背之上,一股真力一涌而入,左手却去探谢非的腕脉,只是一搭,立时道:“谢帮主是中了毒。”

“毒!?”沙漠惊叫一声,他真未料到博格尔身为一流高手,蒙古亲贵,居然会使出如此卑鄙无耻的小人之举,一时回头怒瞪一眼台下的博格尔。

张无忌此时已是发觉谢非右手手心中毒之处,将谢非右手抬起,掌心向外,贴在谢非后心的右手掌力一催,一股雄浑无比的真力涌入,沿着经脉直冲谢非右手手心。山中隐居二十余年,此时的张无忌的医术比之当年“蝶谷医仙”胡青牛可谓只高不低,再加上张无忌自己又是绝顶武功高手,内力几乎当世第一,许多伤治起来已不需像胡青牛那般还以银针铜片等器械为辅,内力发出可以病人体内游走如意,只是碰到棘手的怪伤疑症方才用些简单工具,便如上次朱文羽内力尽散那次一般。张无忌的内力是天下至刚至阳的九阳神功,乃佛门正宗内功,谢非修习降龙十八掌,属外门功夫,内力也属阳刚一路,故张无忌的内力涌入,几乎不费什么劲便汇聚一起,直向谢非右手而涌。谢非自己本来便是江湖中数一数二的高手,这两人的内力合起来真个震古烁今,转眼之间,谢非手心一股黑黑的血箭激射而出,喷出几乎有二尺来远,腥黑发臭,洒在祭天台上顿时将青石板染得乌黑,有几滴洒在谢非衣襟之上,居然烧出几个小小的洞,洞沿则已褪成淡白之色,可见毒性之猛烈,若非有张无忌在,就算谢非武功一流,也不可能以内力将此等恶毒之物尽数驱出体外,最后只会重则毒发而亡,轻则只怕也难免武功尽毁,变成废人一个。

“博格尔!”沙漠悲愤交集,陡地站起身来,冲到台边,要去找博格尔拼命,却见博格尔依旧躺在祭天台边的地上,旁边却坐着一个老者,正在替博格尔施救。沙漠细看去,那老者身形削瘦,长相十分寻常,一脸的皱纹,似乎已是很老的年纪,只不过身着绿袍,明显不是中原服饰,却又不像博格尔那般的蒙古装束,只见那老者略忙乎了一阵,便停了下来,也不走开,就坐在博格尔身边,右手抚胸,左手拿着一个转经筒不住转动,微闭双目,口中低声念念有词,和西域喇嘛用的那种别无二致,看起来倒像是个不伦不类的出家人,若非这身衣裳,几乎便和一个寻常农夫没什么两样。

再看倒在地上的博格尔,脸色苍白,双目紧闭,软瘫在地,昏迷不醒,看来比之谢非之伤犹重几分,沙漠一时间又停了下来,怔了半晌,仍是奔回谢非身边,叫道:“师父。”

------------ 第三十七章 九阴白骨(1) 张无忌已助谢非将毒尽数逼出掌心,掌心的小洞冉冉流出鲜红的血来,地上则是一滩的乌黑,谢非流了这么多鲜血,又耗尽内力逼血驱毒,实已是筋疲力尽,张无忌的手一离开后心,谢非已是无力地软倒,本来黝黑的脸色泛着一层苍白。张无忌小心地将谢非放倒在地,让他直接躺在地上:“先不要动,让谢帮主调息片刻。”

“多谢张先生。”谢非躺在台上,睁开眼虚弱地说了一句,旋即又疲惫地闭上眼睛,暗自调息。

张无忌也不答话,转身走开,急忙又跃下台,走到博格尔身旁,伸手去探博格尔的手腕,博格尔身边的绿袍老者似乎略有些惊异地看了一眼张无忌,也不说话,依旧是转着经筒念他的经。张无忌拿着博格尔的手探了一会,手指陡然而出,在博格尔肩膀颈项处连点数下,又从腰间皮囊中取出银针包,摊在地上打开,取出五六根银针,拈在手中,正要出手,忽又停住,若有所思地迟疑半晌,终又重新从包中取出五六根略小些的银针,仔细端详一下博格尔,倏地出手,转眼之间已将银针扎在博格尔头上,只留下半分针尾从头发间露出来,再又将博格尔略微扶起,手掌贴在他后心之处,缓缓催动掌力。

众人尽皆望着张无忌一个人在不停忙乎,谁也未说话,只余下些微微的山风刮过的声音。

好半晌,只见那博格尔突地脸上泛起一阵红潮,猛地咳嗽几声,却是并未醒转,但毕竟慢慢地恢复了些呼吸,已不似方才那样如死人般一动不动连呼吸也全无了。

“博公子身受重伤,腰骨几乎被降龙十八掌击得粉碎,内力全被震散,脑袋也受剧震,虽说已用银针稳住,不至于被震成痴呆,但武功全废,以后再不能行走却是难免,别的还得再看博公子的造化了。”张无忌收回掌力,再小心拨出博格尔头顶的银针,低声对那老者言道。

那老者也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张无忌,面无表情地微微一点头,又继续闭目念他的经。

张无忌回到这边,朱文羽迎了上去:“师父,干嘛还要救博格尔那个混蛋?”

张无忌略微皱眉道:“文羽,上天有好生之德,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不论是敌是友,终归都是人,总不能见死不救的。”一句话说得朱文羽不敢再说,吐吐舌头,悄悄走开。

“你师父就是这样,心肠软,总是妇人之仁,吃多少亏也是改不掉的。”旁边的赵敏微微一笑,悄声对朱文羽说道,脸上却是浮起一丝笑意。

朱文羽也是一笑。

谢非在台上躺了好一会,好不容易调息得略微好些,便要沙漠扶着自己沿着台阶慢慢走下祭天台,回到朱文羽等群雄这边,看到张无忌,又是一抱拳:“多谢张先生相救之德!”只是因为虚弱,这抱拳之举便显得十分无力。

“谢帮主不必如此,张某只是略尽人事罢了。沙少侠,快扶你师父坐下。”张无忌忙回礼道。

“是。”沙漠答应一声,连忙就近找了把椅子,小心翼翼地扶着谢非慢慢坐下。

奇怪的是,自谢非和博格尔在台上斗过两败俱伤开始,后来谢非又在台上调息片刻,一直到谢非回到这边和张无忌答礼,天衣盟陈汉仁那边都没有出过一声,只是冷眼旁观,默不说话。直待沙漠扶着谢非坐下,又给师父倒过来一杯水,这才咳嗽几声,开口道:“沙少侠……”

沙漠回过身来,正要答话,却见原本坐在博格尔身边的那个绿袍老者不知何时已站在那祭天台上,朝群雄这边一行礼,嘴里叽叽咕咕说了几句话,竟是没人听得懂一句。

“那位大师说,他的名字叫布日固德,用汉话说就是雄鹰的意思。他十分感谢无忌给博格尔治伤,此乃双方公平较技,博格尔落败他也不想再多说什么。只是博格尔身为皇亲,重伤若此,他是博格尔的师父,也须有些交代,想请咱们这边的哪位高手上台赐教。”原来那绿袍老者说的竟是蒙古话,除了赵敏本是蒙古人之外,余下的恐怕大部分人都听不懂他说的什么。赵敏便一五一十地把那绿袍老者之言译了过来。

博格尔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武功,今日在祭天台上和谢非斗了个两败俱伤,虽说谢非并未一开始就使出刚猛无比的降龙十八掌,且博格尔是凭了诡计暗算才令谢非吃了大亏,但不管怎么说,以博格尔的真实武功,绝对已入一流高手的境界,几乎到了中原各大门派掌门人的武功境界,绝对算得上少年一辈中的有数高手。而这个绿袍老者居然还是博格尔的师父,那他的武功到底到了什么地步?

沙漠一直都十分留意天衣盟那边的动静,却见陈汉仁那边也不说话了,只是略显惊讶地看着台上的绿袍老者布日固德,沙漠仔细盯着陈汉仁的表情,仔细观察半晌,方才确认这陈汉仁一定是能听懂蒙古话的,因为在赵敏说话之前,那布日固德刚说完,也不见有人说给他听,他便已略现讶然之色,自然是听明白了布日固德说什么,但可能也对布日固德如此挑战之举十分意外。

在陈汉仁看来,他对这绿袍老者布日固德的武功并不清楚,但对博格尔的武功却是心中有数的,这绿袍老者能当博格尔的师父,在谷中这些日子来,博格尔对这绿袍老者也是执礼甚恭,自然不可能是等闲之辈,有如此高手替自己这边向中原群雄那边邀战,于天衣盟和他陈汉仁来说实是有百利而无一害,何乐而不为?故而见那绿袍老者布日固德开言说话,陈汉仁便知机地再不开口,任其在台上行礼说话。

沙漠听不懂蒙古话,一边听赵敏将布日固德的话译给群雄众人听,一边心中却是转得飞快。以博格尔的武功来看,博格尔的师父自然是超一流的高手,谢非和博格尔打了个两败俱伤,虽说乃是博格尔使诈而致,但也可见谢非武功只是比博格尔略高一筹罢了,木云唐延雄等人和“铁手天龙”谢非的武功应是相差不远,况且木云也曾因木灵之事受了内伤,青峰恐怕又差上一截了,思来想去,中原武林中能应付博格尔师父的恐怕也只有南宫世家的门主“绝情神剑”南宫望,或是唐门门主“飘雪仙子”沈园雪之流了,可惜二人在收服了唐延楚和南宫智后都已先后离去,也未再露面,说不定已觉得中原武林这边控制局面应没什么问题了,故而先走了。除此之外恐怕也就只剩下朱文羽了,但朱文羽还须得留下气力对付陈汉义那个一流高手,若是让朱文羽应付陈汉义和布日固德两人,胜负就更难料了。眼下虽然还有一个张无忌,据说是当年的天下第一高手,武功底细沙漠虽一毫不知,但估摸应付布日固德应是没什么问题,只张无忌乃是世外高人,毕竟隐居已久,练武自苦以来不进则退,隐居这么多年,张无忌的武功是否已搁下暂且不说,再把他卷进中原武林和天衣盟之间的事来,人家也未必乐意出手。

朱文羽显然也想到了这些,低声说道:“我上吧,陈汉义回头再说。”说罢便待朝台上走。

哪知还未等朱文羽迈步,那边张无忌夫妇已是朝祭天台上走去。

众人见张无忌夫妇二人居然一起上台,尽皆愕然,都齐刷刷地朝他们望去。

只见张无忌和赵敏二人上得台来,张无忌抱拳道:“方才博格尔博公子和谢帮主比武,掌心暗含绝毒之物,实非光明行径,以致两败俱伤,张无忌虽已尽力,但博公子受伤过重,张某也是无能为力,不过以大师的胸襟气度,也应知今日之局乃是博公子自食其果而已,怨不得他人。大师若是想替博公子出头,在下便想再劝大师一句,冤家宜解不宜结,还望大师不要太过。若大师只是想和中原武林切磋武技,在下也愿陪大师过几招,还望大师不吝赐教。”张无忌说完,赵敏便又叽叽咕咕说了一通,众人这才明白,赵敏上台是去当翻译去了。

那绿袍老者布日固德听完赵敏说话,朝张无忌一躬身行礼,用蒙古话道:“早年曾听得中原明教教主张无忌的大名,不料今日幸得相见。张教主对小徒施以医国之手,布日固德感激不尽。今日便如张教主所言,你我略微切磋几招便可,还望张教主勿怪布日固德不明事理。”

赵敏自然将话译成汉话说给张无忌听,而沙漠也将话中之意说与朱文羽唐延雄等人。

张无忌听赵敏说完,也不再多罗嗦,道:“既如此,还请大师赐教。”说罢略退后一步,张无忌原本穿着十分普通,看起来便如一乡间私塾先生一般,貌不惊人,但他这一步退后,众人顿觉他气定神闲,渊停峙岳,原先那股世俗之气扫然一空,哪还有半分教书先生的影子?完全的一副武林高手的气度风范。

赵敏也不多话,朝边上走开两丈,静静站在旁边望着二人。

那布日固德则慢慢双手垂下,双目微闭,静立不动。

台下众人的目光也齐齐聚在二人身上,尽皆禀气噤声,场中一片肃静。

------------ 第三十七章 九阴白骨(2) 张无忌二十年前便可谓天下第一高手,身负九阳神功和乾坤大挪移两大绝世神功,曾一人独闯少林三老的金刚伏魔圈,在山中隐居二十年,虽与世隔绝,几无音讯,淡泊功利,潜心医术,以图医济世人,但毕竟武功并未搁下,放眼中原江湖,恐怕还没有人能出其右者,再怎么着也仍是绝世高手。布日固德则是蒙古国中的第一高手,习得百年前金轮法王的龙象般若功,已练到第八重境界,只因生性淡泊,不好争名夺利,潜心修行,隐居大草原之中,不受蒙古大汗征召,只是收了大汗的侄儿为徒弟。如此两位超一流的武林高手,又都是隐居避世不求江湖显名的世外高人,本来也许此生此世也不得相见,但偏偏有天衣盟之事,在这天衣盟的大汉谷相逢,面对面站在这祭天台上,也许上天非得要如此安排,要看看他们二人究竟谁强谁弱,谁高谁低。

两人相隔丈余,双双而立,却是谁也未动,有如两块岩石一般,任由谷中山风吹得衣袂微微轻飘。这两人俱是绝顶高手,又都为隐居世外,心沉气闲生性淡泊之人,几乎顿饭工夫竟都是纹丝不动,连表情都似已凝固,但台下之人尽皆感到一股萧萧之气,如暴风雨来临之前的那片刻宁静。

突地,布日固德抬起右掌,平于胸前,缓缓推出,姿势极为缓和,旁人看来哪里像是要过比试的模样?但却分明有股隐隐的风雷之声。

两人虽相隔丈余,莫说近身相接,就算两人都平伸出手来,双手恐怕也相隔丈余,但张无忌只觉一股雄浑无比的力道涌来,倒也不似那翻江倒海般的气势,颇为缓慢却是无可抵挡,便如一堵可以活动的墙一般平平整整地朝自己推过来,似乎任何人力都无法阻挡这股力道的来势,自己有如在一只巨大的车轮前的螳螂,只能眼睁睁地感觉车轮马上要将自己压成齑粉,却是无力阻住车轮不向自己压来似的。张无忌心知今日碰上了自己习武以来最为强劲的对手。

张无忌自小时从冰火岛回到中原,在西域山中从白猿腹中得到《九阳真经》,习得九阳神功,又机缘凑巧在明教光明顶秘道中习得明教乾坤大挪移神功,已几乎成了天下第一人。功成之后,也曾多次遭遇强手,只不过大多是自己手慈心软的,吃过一些亏,若是真正打起精神应付起来,大多数武林高手仍然远远不是他的对手,峨嵋派掌门灭绝师太曾被他徒手夺过倚天剑,外公白眉鹰王身为明教四大法王,手创天鹰教,武功独步武林,也曾叹服他这个外孙的武功,义父金毛狮王谢逊也曾暗叹“这孩子的内功实是非同小可”,伯父叔父武当五侠更不是他对手,当年赵敏手下的少林旁支阿三外家功夫十分不俗,曾独力杀了少林三大神僧之一的空性大师,阿二内家功夫绝顶,都是数十招之内败在了张无忌的手中,历数当世高手,恐怕也唯有当年身为武林泰山北斗仙人一般的人物张三丰以及少林渡劫渡厄等三僧能与张无忌有得一比。张三丰乃武当创派祖师,又是张无忌父亲“铁划银钩“张翠山的师父,张无忌称呼一声“太师父”,暂且不去说他,即便是少林三老,也是三人合设金刚伏魔圈,张无忌以三敌一,斗上千招也一样不落下风。今日眼前这蒙古高手布日固德,内力之强世所难见,比之当年金刚伏魔圈的内力阵法虽仍略有不足,但那是三个少林老僧,而这布日固德却是一人,单以内力而论,恐怕布日固德一人内力已比少林三老中的二老加起来还要强,实是惊世骇俗,为张无忌所仅见。

但张无忌毕竟二十年前便已是第一高手,九阳神功和乾坤大挪移俱是当世绝顶奇功,九阳神功正宗禅家至阳内力,乾坤大挪移则是搬移用力的极妙的法门,而张三丰所授的太极拳太极剑乃以柔克刚的绝学,如此刚柔相济,张无忌虽二十年隐居不出江湖,但武功却只有更加炉火纯青,强弱力道随心如意,一流高手过招身形灵动,出招如身使臂如臂使指,但像张无忌这等绝世高手,搬运内力已如同指伸臂出一般,内力运转只在心思电转之间,内息呼吸俱已与心念同步,无需再强运真气,内力只在心神到处油然而生,更无丝毫阻滞。布日固德的龙象般若功虽然如龙似象,但九阳神功更是中原武林的盖世奇功。只见张无忌也是抬起右掌,暗吸一口气,缓缓推出。

两股力道在半路相交,虽二人双掌根本未曾挨着,但两股当世无匹的内力无形相较,却也如同贴身相接一般,众人只听到一声低沉的雷鸣之声,两人俱都微微一晃,转眼之间两人的手掌便都已垂在身侧,就连唐延雄木云这般高手都只是觉得眼一花,根本没有看清两人是如何将手缩回的。

布日固德内心十分惊异。

他早年间便听说中原有个明教教主张无忌,带着中原明教的人和蒙古朝廷作对,中原四处起兵。也知道这张无忌武功盖世,身手高绝。只不过自己当年还未练成这龙象般若功,并非蒙古境中第一高手。更重要的是,布日固德生性谦和,一直认为蒙古人自来游牧为生,逐草而居,就应该居住在茫茫的大草原之上,纵马驰骋万里无疆,自占了南朝江山后反失了历代相传的生活习性,迷失了自我。而中原汉人起兵造反也实是情可有原,连布日固德自己有时都觉得蒙古朝廷如此欺压中原汉人,迟早有被汉人赶回来的一天,故也从未想过要出来替朝廷效力对付中原的汉人,只是安心在草原静修武功。只不过身为蒙古人,也有些央不住大汗强求,收了博格尔这个弟子,尽心教导,令博格尔都成了草原上有数的高手。龙象般若功本是佛家内功,蒙古佛教虽与中原大不相同,倒和西域喇嘛教有些类似,但毕竟也是主张修身,主张行善,故而越练胸襟越是深远博大,不以名利胜负萦怀。今日见爱徒博格尔身受重伤,虽明知博格尔错在先,但毕竟心痛,以致提出要和中原武林中人试个高下,待得与张无忌对面站定,心中却早已平复,已不复有争强好胜之念。虽知张无忌可算中原第一高手,二十年前便已扬名天下,但自己的龙象般若功也太过强厚,如此以力碰力又是丝毫取巧之得之事,稍有偏差便有受内伤之虞,故也是十分小心地只以六成功力出掌试探,怕一掌之间伤了对方,若是张无忌不能抵敌,也不至于伤得太重。

方才单掌六成掌力一出,若是放在蒙古大漠,这股力道已是无人能敌,但看眼前这张无忌竟然也是无声无息若无其事地单掌接了下来,中原第一高手的声名果然不是轻与得来,盛名之下绝无虚妄,绝对不可小视。

念及此处,布日固德又是轻抬双掌,暗运起八成的龙象般若功功力,慢慢推出。

张无忌面色凝重,知道这一双掌比之方才第一掌来得更是凶猛,丝毫不敢怠慢,也是抬起双掌,暗运九阳神功,平平推出。

中原群雄和天衣盟众人还未从前一掌回过神来,眼看着二人又是四掌相向,这回和上一掌不同,居然已是听不到那低沉的雷鸣之声,只似两人分别抬起双掌平平比划了一下一样,两人又是微微一晃,各退了半步,稳稳站定,双双静静相视。

众人尽皆有些奇怪,不知二人搞什么鬼,到底还是不是在比试过招,简直如同小儿玩家家一般。但朱文羽唐延雄陈汉义等少数高手却是面色肃然,台上这二人的内力真个已到了惊世骇俗之境,这一招的力道绝对比第一招还要大上许多,但只因二人力道皆雄浑无比,以致内敛收精,连声音都已束缚在两道掌力之中。这便如在极宽的江面上的巨大的洪流,下面水流极快极深,挡无可挡,但从水面看来,却是如同平常般波澜不惊,反而更见平缓,好似什么事没有,连漂浮的一块木头都似已停在原地,只是缓缓打转,如同在悄然无风的小湖面上那般宁静,此时若是将别的物件投入水中,哪怕是一头象一间房一座桥,也会瞬间被卷入深深的水底,眨眼不见,再无别的任何痕迹,其凶险之处比之湍急的水流更胜百倍不止!

布日固德和张无忌二人似乎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敬佩二字的味道,仅就内力修为而言,二人皆是绝顶高手,世上难逢对手,尤其对布日固德来说,数十年隐居大漠,潜自修习龙象般若功,修习得越深,便越觉得这门内功心法博大精深,深含佛家至理,内力也越愈来愈强,但一来生性淡泊,不好争强好胜,二来也已无人是他对手,练到后来连他自己都已不知道自己的内力已到了何等高度,只是凭着祖师辈传下来的龙象般若功功法知道自己已到第八重境界,至于到底有多强,没有相称的对手,实是难以估摸,料不到今日与这张无忌相遇,自己使出八成掌力,双方仍是旗鼓相当,实是有一种又惊又喜的异样感觉。

布日固德忽然十分想试试自己的内功究竟如何,和眼前这位中原的第一高手相较究竟谁高谁低?抱拳行一礼道:“张教主果然不愧中原武林第一高手之称,布日固德还想和张教主再对一掌,还望张教主不吝赐教。”

------------ 第三十七章 九阴白骨(3) 赵敏将这话译给张无忌听,张无忌方才这两掌本来便已感觉眼前这位蒙古高手仍并未尽力,而这一掌想必已准备使出全力了,但方才自己也未以十成掌力迎敌,自自己习得九阳神功和乾坤大挪移之后,也只有少林后山独闯金刚伏魔圈那次才是真正使出了全力,一晃二十余年过去,从未遇过如此对手,胸中不禁也是豪气勃发,长笑一声,朗声道:“好,张某愿接大师高招!大师请!”说罢又是后退半步,双目微闭,眼观鼻,鼻观心,心头一片空明,双目虽闭,心中却如沐春风,而对方就站在眼前不远之处,哪怕有一根头发丝的变化都看得清清楚楚,再无半点隔碍,正是习武之人内家高手中“宁定”的最高境界。

却说布日固德虽然并不十分听得懂张无忌的话,但看张无忌的笑声表情,却也知张无忌已是答允,便也略后退半步,双手合什胸前,本来蒙传佛教并不像中土僧人那般合什行礼念佛,但修习这龙象般若功后,到第七第八重,这双手合什之势却是动功的起手势,看来布日固德真个准备全力而出了。

只见布日固德暗运真力,神情肃然,脸上却是微微泛起潮红,略为宽松的衣衫如被大风吹入般满满鼓起,却是不觉有丝毫风动,想来只因劲力满胀,全身毛孔皆有气息涌出,将衣衫向外顶出,便如一个装满了水的水囊一般,胸前双手缓缓而动,在身前划出半个圆圈,向下缓压,待得压到下腹之处,瞬息之间手掌已是翻转,掌心向上,又缓缓向上托起,慢慢回到胸前,再止于胸前,停顿片刻,陡地双目一睁,大喝一声:“龙象般若功!”双手已是平平推出!

倒也不是龙象般若功必须须得如此缓行运劲,否则的话也谈不上什么威力了,对方不会站在眼前挨打,有这工夫,早就避开或是远远逃走了,想当年金轮法王以此龙象般若功与神雕侠杨过过招之时,皆是瞬息之间运功出掌,皆是速度极快。只不过当年的金轮法王乃蒙古不世出的武功奇材,已将龙象般若功练到第十重,虽仍败于杨过集各家之长而自创的黯然销魂掌之下,但毕竟也是惊世骇俗的了,不枉蒙古国师的称号。这龙象般若功本就是越到最后练起来越是艰难,而且练到后一层才可将上一层的功力自如使出,即便是已练到第十重的金轮法王也只能自如地使出第九重的掌力,于瞬息之间行功运功出掌,但若是要使出第十重的掌力,也须得郑重缓慢运功方得发出,布日固德只不过练到第八重,能以七重掌力自如运使,但如欲使出第八重掌力,也只得如此慢慢运功,小心行力,方能得免真力走岔之虞。这也有如一个有二百斤力气的力士舞动一百五十斤的大锤可自如耍弄,但要舞动一个二百斤的大锤也须得小心翼翼,以免受伤一个道理。

张无忌虽说听不懂布日固德的蒙古话,却也知道布日固德已推出全力一掌!只见张无忌也是双眼突睁,本来垂下的双手已是抬起,直朝布日固德双掌迎去,速度快得连朱文羽都没有看清师父的双掌是如何抬起来的。

台下众人尽皆禀气噤声,目不转睛地望着台上二人。只觉耳边似乎隐隐听到龙吟象鸣之声,再加上高高鼓起的绿袍蒙衫,众人都可感觉到布日固德这一掌的威势实是非同小可,直令风云色变。再看张无忌,双掌无声无息抬起,迎向布日固德,单论威势远远不如,但却无人怀疑这将是当世武功最高的二人之间的绝世一掌!

布日固德双掌击出,转眼之间距张无忌的双掌已不到半尺,却只觉得左掌之上一股极为强劲的力道涌来,将自己第八重的龙象般若功掌力生生阻住,但右掌上却只觉空空落落地毫不着力,似乎一拳击在空处,但又似乎不完全是空的,而是有股隐隐的力道,只不过这股力道若有若无,不但没有接下自己的掌力,反而好象在轻轻将自己的掌力往外拉,虽说因左掌被阻身形不能前冲而无法再前击,但那股龙象般若功的力道却已直向外冲出,简直是转眼间被那股若有若无之力吸了过去一般!

布日固德早知张无忌乃是绝顶高手,前两掌都是若无其事地硬接了下来,一点事没有,一点伤没受,这一掌自己虽然出尽全力,但张无忌至少也能接下大部,应无性命之忧,而更可预料的是张无忌接这一掌必定比前两掌力道更大,谁知这双掌出去,左掌倒确实遇上了极强之力,生生将自己掌力阻住,但万万未料到右掌竟是击在空处一般,全无着力之处。掌力出处,心念甫生,莫不是这张无忌接下前两掌已是脱力?这一招已是强驽之末?若是果真如此,这一掌下去张无忌便是性命不保,待要收回掌力,但自己使出第八重的龙象般若功,力道之大,急切之间自己已是无法控制,若要强自运劲收回,便有如以两倍的第八重龙象般若功掌力回击自己。布日固德生性淡泊,不好争强夺利,不受蒙古大汗重金之聘,只是甘心自己隐居在大漠之中潜自修习至高武功,这次和张无忌过招,刚开始是想意思一下表示自己出了力以便回去后好给大汗交个差罢了,两掌过后,也只是因为遇到如此强劲对手,千载难逢,心头有股试试自己武功究竟达到什么境界的想法,皆非和张无忌有什么仇怨,更从来没想过要张无忌的性命,毕竟绝顶高手惺惺相惜,心中不知何时已将张无忌当成好友一般,只是寻常的比武过招,以武会友,能不伤性命才是最好的。但此时这一掌过去,不是张无忌恐有性命之忧,便是自己强自收回掌力,弄个不好有性命之忧的便是自己,布日固德再如何生性淡泊,再如何不好争强斗胜,也不可能愿意牺牲自己的性命去保全这个初次见面,说起来还处在敌对位置的张无忌,勉强收回掌力实是大险,无奈之下,这一掌终还是全力发了出去,若真个是张无忌接不住以致身亡,那也只能是他自己命中注定,大不了布日固德事后再多念几遍超生经,多转几百转转经筒来送张无忌早日超生了。

且不说布日固德心头电转,突又觉左掌力道再变,似乎突然又加了三分不止,这回不但是一股纯阳真力阻住自己的龙象般若功掌力,再加的这份力道居然熟悉之极,和自己的内家力道一模一样,居然也是龙象般若功的掌力!

莫非张无忌居然也练得有秘传内家功法的龙象般若功?他又从何处得来?和本门又有何渊源?为何前边两掌又一直未使出?布日固德疑心大起,真个是大出意料之外,但这片刻之间已容不得他多想,本来张无忌的九阳神功已堪堪将自己左掌全力的一招龙象般若功掌力阻住,此时再加上三分力道,已是力强若斯,再也挡无可挡,那股龙象般若功的力道已直直沿着左掌经脉侵来,腕、肘、上臂直到肩处,自己掌力已全部发出,体中有如空城,若是这股力道深入丹田,足足可令自己五脏六腑尽皆震碎,惨痛而亡。

“我命休矣!”布日固德再无半点办法,他虽不知张无忌如何会使出龙象般若功掌力,不知张无忌又如何能有如此高的内力,但此时想什么都没用,自己已没有任何办法能阻止这股力道上行,直冲心肺,只得心中暗叹一声。

哪知布日固德心中刚刚叹出声来,突又觉得手上一空,张无忌的那股力道竟在眨眼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似乎根本没有发出过一般。布日固德心神一凛,本能地震慑心神,立时运功,一股内力从丹田而出,正好将堪堪欲入丹田的那股龙象般若功力道阻住。

本来布日固德龙象般若功已练到第八重,七重以下的力道皆可搬运自如,而那股力道不过是自己掌力的三分,心头电转,力道油生,自然而然将那股力道阻在丹田之外,好在两股力道皆是龙象般若功,万法同源,一阻之下,两股力道合二为一,转眼间便消弥得干干净净,便如什么事都没有一般。

只不过布日固德心头却是如明镜一般雪亮,若非张无忌及时收回掌力,令自己来得及运功阻住这股直冲丹田的力道,力道强行攻入丹田,此时自己已是七窍流血而亡经脉尽爆,便在这片刻之间,别看外表上自己一点事没有,实际已从鬼门关那转了一遭回来,只差判官朱笔一勾便已永不超生了。自己使出第八重的龙象般若功全力一掌,那张无忌强接下来,自己却差点没命,张无忌的武功高于自己已是不争之实,不容自己不服。

布日固德毕竟绝世高人,亦无好胜之念,败在张无忌手中实是心服口服。此时二人四掌依旧轻贴,布日固德收回双掌,脸上忽青忽白,实因气血翻腾行气不畅所致,却也连忙躬身行礼道:“张教主果然武功高绝,掌力惊人,布日固德叹服。却不知张教主何时从何处学得我门的龙象般若功法?事关师门武功,布日固德不得不问个清楚,还望张教主莫要见怪才好。”

张无忌也是收回双掌,待得赵敏将布日固德之言译出来,便含笑抱拳道:“不敢,大师内力惊人,亦为张某平生仅见,在下十分佩服。张某并不会大师所言的龙象般若功法,在下所习内功乃称为九阳神功,乃中原佛门内功,与大师的龙象般若功颇有不同。”

“既是如此,却不知张教主如何能发出龙象般若功的掌力?”布日固德并不怀疑张无忌说假话骗他,毕竟到了如此高手,已无必要故意说什么假话。

“大师的龙象般若功十分精深,掌力过人,不过在下曾学过一门乾坤大挪移的心法,能将内力引转。在下方才是以右掌抵住大师掌力,左掌则以乾坤大挪移心法将大师右掌掌力转引到在下右臂发出,故而大师误以为张某会使龙象般若功内力,其实那只不过是大师自己的掌力罢了。”张无忌含笑道。

“内力引转搬运,想不到世间竟然会有如此神妙的武功。”布日固德叹道:“今日张教主实令我明白了中原汉人的一句话: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说着中掌抚于胸前,又朝张无忌深躬一礼。

------------ 第三十七章 九阴白骨(4) “布日固德大师,中原文化博大精深,绝非咱们马背上的蒙古人能比。咱们蒙古人以铁骑取天下,偏偏不知道多学学汉人的文化,只知道生生欺压,如何能压得住?汉人比咱们蒙人多了百倍千倍不止,虽然柔弱,但却并非任人宰割之人,咱们蒙人若能多学些汉人文化,大家一起过平安日子,哪个当皇帝对老百姓还不是一样?哪朝哪代当皇帝的欺压百姓会有什么好的下场?其实说起来,咱们铁木真的子孙并非被朱元璋打败的,实是被我们自己打败的,就是因为咱们自己不知道去学,不知道让百姓安居乐业的道理,不明白‘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如今大明朝开国二十年,朱元璋大气已成,前朝气数已尽,这是天道,也是咱们蒙人该得的。大师,回去好好劝劝大汗,不要再争了,不管是咱们蒙人,还是汉人,老百姓只想过些平安日子,大家就都歇歇手罢。”赵敏朗声叫道。

赵敏这番话乃用蒙语说出,场中除了如沙漠等少数之人之外,并无多少人能听懂赵敏说什么,朱文羽问沙漠,沙漠也只是淡淡地说一句:“张夫人在劝布日固德。”心中却十分惊异:“原来赵敏竟是蒙古人,却不知张先生如何会和她结成夫妻,他们隐居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个?”

布日固德听赵敏说完,也惊道:“难道张夫人竟是蒙人?”

“不错,我原叫敏敏特穆尔,是察罕特穆尔的女儿。”赵敏答道。

“老汝阳王!”布日固德更是大讶。

察罕特穆尔本是元朝重臣,位封汝阳王,统领全蒙兵马,其子库库特穆尔,爱慕汉朝文明,有个汉名叫王保保,也是元末名将,曾率军和常遇春徐达等人数场大战,奈何遇上常徐这等大明千古名将。徐达本就天性聪颖,极善用兵,后来张无忌从倚天剑屠龙刀中得来《武穆遗书》,授给徐达,更使他如虎添翼,用兵如神,尤善突袭。王保保虽然智勇双全,也曾设计令明军死伤惨重,但毕竟前元气数已尽,独力难支,敌不过常徐这干大明开国名将,以致数次全军覆没,数骑而逃,远奔塞北苦寒之地,不知其踪,至于察罕特穆尔则已在大明初年早死。

关于察罕特穆尔一家,在蒙古草原上曾是十分有名的一家,不单是因为一家两名将,也是因为汝阳王察罕特穆尔曾有个女儿敏敏特穆尔,人称绍敏郡主,为人极是聪明伶俐,连当时的太后都是十分喜爱,欲指皇亲中的俊才求婚。朝廷也命其统领武功高手对付中原武林。只不过不知为何竟然爱上了一个汉人,为此不惜违背父命,不顾皇命,与那汉人私奔而走。此事在草原上流传甚广,有人不齿她身为蒙古皇族亲贵,居然下嫁流寇,实是不知羞耻,也有人赞叹她不愧为铁木真的子孙,敢爱敢恨,为了自己的爱情什么都可以放弃,实是勇气超人,还有人叹息一朵好好的草原之花,自甘堕落,不但毁了自己,还带累父兄,察罕特穆尔也因此遭朝廷所责,责其没有约束好女儿,以致在家很快郁郁而终,若非有个极善带兵打仗,替朝廷立下汗马功劳的哥哥王保保,恐怕特穆尔一家就此一蹶不振也说不定。总之是千人千言,说什么的都有,但不论是说什么,反正绍敏郡主之事在大草原上可谓无人不知,就连隐居大漠不问世事一心修武的布日固德也听到过不少,直到数年之后方才慢慢说得少些,一晃二十年,便极少有人提起了。

“原来张夫人竟然便是当年的绍敏郡主。布日固德见过郡主。当年朝廷征召,令我出山一起对付中原武林,我执意不从,若非令尊老汝阳王从中说话,几乎被朝廷怪罪,说起来我布日固德还欠了老汝阳王的恩情。”布日固德行礼道:“我与令兄汝阳王库库特穆尔也是旧识。前年王爷还去看我,还曾提起过郡主。”

“我哥哥如今怎样了?”毕竟亲情不断,赵敏想起小时的情份,眼圈一红,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流了出来,忙慑心神,问道。

“王爷早年曾带兵和大明打过几场恶战,终是难敌,朝廷居然还怪他不肯出力,责问于他,王爷也很灰心,本还是盛年,头上却已象梅朵山的积雪一样有了白发,十年之前终于不幸归天,回到成吉思汗的身边。王爷实是为朝廷累死的。王爷也十分思念郡主,当年曾和布日固德说起,王爷但也知郡主是那种说一不二之人,铁木真的子孙,做出的事是必不肯再回头的。王爷只望郡主能过得好,过得平安,他也就心安了。我现在都还能很清楚地想起王爷说这句话的时候望着天边的神情,那眼睛里就好像乌云下边难驼河的河水,充满了忧郁。”布日固德行礼道。

赵敏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哽咽半晌,方道:“大师回去吧,不要再来中原了,让蒙人汉人都好好地过些平安日子,大家都好。日后回去,还请大师替我到我哥哥坟前善为拜祭,告诉他我一切都挺好的,叫他不要挂念,也希望他在天国能快乐,就像我们小时候那样无忧无虑地在大草原上放羊一样歌唱。这个还烦请大师埋在我哥哥的坟前。”说罢从左手腕上摘下一只镯子,递给布日固德。

布日固德躬身接过,道:“布日固德一定不负郡主所托。”

“多谢大师了,大师请回吧,不要再来中原了。”赵敏怔怔半晌,微微扬手幽幽道,脸上犹挂泪痕。

“是,多谢郡主。布日固德告辞。”布日固德躬身一礼,又朝张无忌也是一躬,转身一跃下台,横抱起躺在地上的博格尔,大踏步便朝远处走去。

两边众人尽皆无声,望着布日固德慢慢远去。陈汉义张嘴欲叫,却被陈汉仁抬手止住,轻咳几声,待得众人眼光都转过来望着他,嘿嘿干笑几声:“想不到张教主二十年不出,今日风采依旧,武功盖世,不愧天下第一高手之称。想当年主公曾多次和老朽提起过张教主,虽处敌对,张教主还多次坏了主公的大事,但主公对于张教主的武功也是十分叹服的,比主公的师傅还要高上许多。只可惜张教主退隐得早,要不然这大明花花江山就轮不到他朱元璋,今日坐在龙庭上的恐怕就是你张教主了。以朱重八那狗皇帝的为人,老朽还真不知道若是他知道了张教主你还是如此风采依旧,武功依旧天下无敌,进皇宫里问个好简直比吃饭还简单,晚上会不会睡得着可就难说得很了,也许高兴得半夜做梦笑出声来也说不定。呵呵,张教主爱美人不爱江山,带着娇滴滴的蒙古郡主隐居世外桃源,如神仙般逍遥快活,自古哪一个英雄好汉能比得上张教主的艳福?就连老朽也是也是三分佩服,三分羡慕,唉,可惜啊,我陈汉仁命苦,受过主公大恩,实在是做不到张教主这般自在洒脱,只求能报主公的大恩大德,就算是搭上这条风烛残年的老命也是心甘情愿。张教主,你我都可算是朱元璋的老朋友了,张教主你还是他朱重八的教主大人,当年他见了你还得下跪叩头,若是他知道你我二人在这大汉谷中谈笑言欢,只怕会高兴得连龙袍都不穿了,光着脚跑来找我们喝酒,拜见他的教主大人呢,呵呵。”

陈汉仁不愧是当年陈友谅军中得力军师,十分受陈友谅看重,单看他这一番话,实是话中有话,句句机锋,几句之间便挑明了张无忌今日现身出手的后果,什么叫朱元璋“做梦高兴得笑出声来”?言下之意自然是张无忌的现身会令当今洪武皇帝朱元璋“寝食难安”了,必定是要想方设法除之而后快的。至于后半句,什么“三分佩服三分羡慕”?余下的四分自然又是不以为然,简直又是指着张无忌的鼻子说他沉迷男女情爱艳福,不思大业宏图,算不上是什么英雄好汉了。于陈汉仁而言,布日固德并非天衣盟高手,就算败在张无忌手下于天衣盟也是丝毫不损,反倒是张无忌如此天下第一高手,天衣盟中无人能敌,若是真个帮着中原群雄来对付天衣盟,恐怕就算自己这边的高手加起来一拥而上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故而也只能用说话来应对了。方才这几句话之间便点明了张无忌和朱元璋之间不可能缓和的矛盾,一来令张无忌心中有所顾忌,不敢太过张扬替中原武林出头,二来也令唐延雄木云等人明白与张无忌混在一起无异于站到了朱元璋的对立面,后果难料。了了数言,便令张无忌有所忌,令中原武林有所疑虑,又隐隐讥讽了张无忌一把,连消带打,实是一等一的舌上功夫。

陈汉义站在大哥身旁,听到这些话,几乎是以一种崇拜的眼光望着陈汉仁。

群雄闻言也是一惊,方才还沉浸在张无忌力败布日固德的欣喜之中,陈汉仁这一番话便苑如一盆冰水般从头到脚淋下来。陈汉仁为报仇潜身皇宫之中当个老太监,原来又是在陈友谅军中当军师,于那些朝廷和派系之间的权利斗争实是熟悉之极,于这些当权之人的心思摸得实在是没法再熟了,说话便句句都能说在点子上。

------------ 第三十七章 九阴白骨(5) 中原武林各大门派在武林中声名赫赫,但于朝廷而言,也不过就是一帮武夫纠集而成的一些民间小帮派而已,根本算不上什么气候,就算是地方官员知道这些门派的实力,不敢轻易得罪,但任是哪一门哪一派也不可能和朝廷作对,那些门派的掌门人于官府而言最多也只能算是一方缙绅,一个道观的住持,一座寺庙的方丈罢了,说起来还是“白身”或是僧释道之流,连“秀才”的功名都要比他们高上一截。更何况自古“侠以武犯禁”,官府对这些武林门派更是十分警惕,时刻留心着他们动不动捅出什么乱子,捣出什么蛋来。大明开国初年,大明皇帝朱元璋便下令解散明教,若是让朝廷知道他们和明教的原教主张无忌关系密切,而朱元璋原来又仅是明教中的一个中下级头目,为防范起见,自然会如陈汉仁所说的寝食难安,势必对张无忌十分忌惮,张无忌是一个人,随便往哪一藏朝廷便找不着了,但各门各派哪一派不是数十上百人?又有哪一派不是有一处根本重地所在?这些朝廷可都是清清楚楚的,找不着张无忌,难道不会来找这些门派的麻烦?就像唐门,若朝廷真有心对付他们,派上两万官军到巴中州唐家堡,哪怕你唐门中个个都是一流高手,也得会被大军杀得干干净净,朝廷大不了损失数千兵士,和蒙古铁骑打一场恶仗死的人也不会比这多多少,但家传数百年的唐门却可能因此死绝灭尽,就算留下几个侥幸逃脱,也只会落个东躲西藏,不敢露面的下场,唐家一脉由此从武林消失,至于华山派,太湖帮等也莫过如此。各派掌门俱是老于江湖之人,肩上又担着满门满派数十上百同门的血海干系,如何能不慎重行事?故而想到陈汉仁话中之意,莫不微微色变,心中不约而同觉得必须要和张无忌保持一定的距离才好。

似朱文羽南宫灵等稍稍年轻之人并非一派掌门,便不会像木云青峰等人想得这么多,但也能听出陈汉仁话里有话,绝对不像他脸上笑的那么友好。

张无忌本就是个忠厚之人,否则的话当年也不会受朱元璋所骗,以至灰心而辞去明教教主之位,退隐山林,陈汉仁话中之意虽明,却也不会再去深想。

但赵敏是何等聪慧之人?当年她以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姑娘统率一帮蒙古高手对付中原武林,略施小计之下便将中原武林各派精英一并擒在大都万安寺中,包括少林三神僧,武当五侠,峨嵋灭绝师太等,各大门派头头脑脑尽数遭擒,又设计剿了少林寺,差点杀了张三丰,若不是因为恋上了张无忌,中原武林已是尽毁其手,那是何等心智?何等巧妙?真不愧一个“敏”字,也难怪蒙古朝廷竟会让她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来主持此等大事,要说起机巧智慧来比之陈汉仁绝对有过之而无不及。听到陈汉仁所言,赵敏立时明白其意,陈汉仁此言实际上是在挑拨中原群雄和张无忌之间的关系,令张无忌在中原武林中不得立足,谁也不敢和他打什么交道,否则便会惹怒朝廷。赵敏随张无忌在山中隐居二十年,养儿育女,有情郎日日相伴,有儿女常伴膝下,不去想江湖恩怨,不去管蒙汉相争,每日间相夫教子,乐此天伦,日子过得逍遥自在,就算是神仙日子也不过如此,能不能在武林中立足根本不在眼中,纵是千人指万人骂也是依然故我,否则的话当年自己也不会不顾一切地爱上张无忌这个“小淫贼”,陈汉仁想挑拨那便挑拨去,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反正自己一家本来就不去想和这些江湖人物混在一起,凑这个热闹。不过赵敏本性却不是个肯吃亏的人,虽然隐居二十年脾气消了不少,但眼见着陈汉仁如此故意捣乱,却是不能不回击一番,也让这个死太监得点教训,知道知道厉害。

却见赵敏微微一笑,道:“陈先生说得不错,我们家无忌和当今大明皇帝朱元璋确实交情不浅,而且朱元璋也深知我们家无忌乃是无心名利之人,否则当年也不会辞去明教教主之位了,二十余年的旧交情,又不会去抢他的江山皇位,自然是十分亲密的了,说不定哪天我们一家人还要到皇宫里去串串门呢。朱元璋是个好皇帝,大明开国二十余年,百姓休养生息,战事一天比一天少,人人都能过些平平安安的日子,这也正是我们夫妻两个所希望看到的,只要百姓能过得安生,谁当皇帝还不是一样?我们还乐得养只鸡养只鸭,过些神仙逍遥快活的日子呢。呵呵。”赵敏这话实际上是说得中原群雄听的,为的便是说清楚张无忌实是无意去和大明朝廷作对,而且还和当今皇上有二十余年的旧交情,不会弄得各派为难。

赵敏话锋一转,又道:“陈老先生的主公陈友谅那人小女子倒也见过几次,不就是‘混元霹雳手’成昆的徒弟吗?说句实话,武功一般,没学得成昆半分本事,也不知道是他学不会呢还是成昆自己就不肯教他。不过陈友谅心智却是十分厉害,算是个一等一的人物,只是人品实在是差得很远,做事令人不齿。先是和成昆一起使卑鄙手段害死了丐帮的前任帮主‘金银掌’史火龙,再使人扮了个假帮主,自己当上了丐帮长老,弄得丐帮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在武林同道前丢了不少面子。然后再又设计劫持了峨嵋掌门周芷若周姑娘,唆使武当派宋青书杀了师叔莫声谷,犯下轼师大罪,好好一个武当派未来第三代掌门人落了个身败名裂,还想把这轼师的罪名嫁祸给我们家无忌,被人揭穿了没处逃,又跑到少林寺,伙同成昆一起在少林寺中挟持空闻方丈,火烧少林寺,以图当上少林方丈,哪一样不是阴谋诡计打的如意算盘,算计得好好的?只可惜老天有眼,到处遇上咱们家无忌,一桩一件的全是功败垂成,四处走投无路才又想起带兵打仗来了,想不到居然还成了点气候,成了陈老先生的主公,陈老先生比陈友谅恐怕差不了几岁吧?不知道你老人家看上他陈友谅哪一点了,居然这么死心踏地要跟着他,他死了还要替他报什么仇,隐姓埋名二十年,陈老先生你也实在是辛苦得很,真是不愧为陈友谅的好徒子徒孙啊。陈友谅一生奸滑,对谁都是心怀鬼胎,少林寺那次连师父也不要就自己跑了,害得成昆武功尽失,被关在少林寺中,惨不堪言。认这种人当主公,陈老先生,你的眼光也实在是高明得紧哪。”

陈汉仁听赵敏说起陈友谅前事,实是越听越怒。数十年来,他身为陈友谅军中军师,对陈友谅可谓既恭且敬,十分拜服,自认受了陈友谅大恩,以至于甘愿为此受苦二十年,千方百计要替陈友谅报仇。此时赵敏笑吟吟地说起陈友谅所做的桩桩件件,简直就是指着他的鼻子在痛骂,偏偏他又从来不知陈友谅原来起兵之前所为,不知前因后果,一件也反驳不了,只是气得脸都成了猪肝般的紫红之色,不住地咳嗽,右手指着赵敏,微微颤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急得陈汉义不住轻拍陈汉仁的后背,又暗暗将真力渡入陈汉仁体内,陈汉礼(木灵)本来一直都是闭目念经,此时也抬起头来,凑到近前,关切地望着大哥,却是看也不看一眼赵敏。

赵敏说这些,本来只是想将陈友谅所为说给中原群雄来听,史火龙之事是丐帮,宋青书之事是武当,周芷若之事是峨嵋,空闻之事则是少林,如此说来,可以说天衣盟陈汉仁的主公陈友谅几乎便是中原武林各派的公敌,天衣盟居然还要替陈友谅报仇,她这一番话说出来,各门各派不找天衣盟算账才怪,也就少去琢磨一点和张无忌之间的事。哪知话说出来,陈汉仁竟然有这么大的反应,连气都喘不过来。方才陈汉仁一番话意欲挑起中原武林和张无忌之间的嫌隙,而张无忌又是赵敏不顾一切爱着的人,如此一来,以赵敏的性子,哪还会轻易放过陈汉仁?自然是说得越多越好,越能气着陈汉仁越好了。

赵敏根本不容陈汉仁歇口气,又道:“陈老先生你辛苦了二十年,呕心沥血,创了个天衣盟,在这天衣谷里摆下这么一个热闹场面,以为忙得差不多了,准备起事了,谁知道一个何红花就毁了你大半实力,连兄弟也死了,请来的帮手不是伤就是死,不是死就是走,都没剩下几个了,不知道陈老先生你看看眼下的局面,又还能有什么办法能力挽狂澜吗?小女子琢磨着是不是接下来该你们几兄弟挽着袖子自己上了?要想找朱元璋报仇,总先得把眼下的局面先应付过去了吧?要不你们几个也到台上练练?看看能不能一举把中原武林各派都灭了,再拿把刀杀到皇宫里去?虽说你们也算是战阵刀尖上滚过来的人,但这二十年过去,有点怕也是自然的,没人笑话你们,陈老先生只管放心,你们兄弟几个上台,我们家无忌不出手,用不着怕来怕去的。只不过就算我们不出手,我看你们几兄弟恐怕也没这本事应付得了眼下这局面呢。”说到后来,一连几句问话,句句轻佻语含蔑视,听起来实在是让人没法受得了。

------------ 第三十七章 九阴白骨(6) 这边陈汉仁仍是一个劲地咳嗽,简直就是气都喘不上来,陈汉义一边手忙脚乱地替大哥输气活血,脸色铁青,连眼中都急出血丝来,一边发疯似地大喊道:“老三!给我上!别让人看扁了,让他们看看咱们兄弟也是敢作敢当的好汉!”

“二哥。”陈汉礼低应一声,望了一眼陈汉义,也忙不迭地替陈汉仁轻拍后背。

“上!当年咱们兄弟千军万马里也没皱过眉头,现在的胆子都被狗吃了?给我上!”陈汉义几乎都要歇斯底里地吼出来了。

“是,二哥。”陈汉礼习惯性地单手一辑,一躬身,才猛然醒过来自己穿的已不是僧衣。暗叹一口气,转身一跃上台,扫一眼群雄这边,待扫到木云等少林僧身上时,又似略有些慌乱地低下头来,不敢再看,略微偏过脸去,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台上。

“佛门败类!”圆音低骂一声,脚下一点,便要跃上台去。

“大师且慢。”赵敏在一边轻笑一声,叫道。

圆音在少林寺中乃是少林方丈木云大师的师叔辈,算起来到场的都是他的后辈,原本性情莽撞,嫉恶如仇,虽在寺中修行数十年,火气消弥不少,但毕竟仍有些脾气,除了少林方丈,恐怕在场的人的话谁也不可能听得进去。此时见到陈汉礼,想起自己这个师侄竟然暗害少林方丈,又害死了木空师侄,实是少林寺的叛徒,居然还敢站到这祭天台上向中原群雄挑战,这个气真是不打一处来,也不待木云出声便欲上台收拾这个少林寺的叛徒。沙漠微觉不妙,正在出声,却已不及,正自着急,哪知赵敏一出声,那圆音居然一下顿住身形,停了下来。

原来圆音自认出张无忌后,以往之事便又已纷纷浮现脑中,他虽自来便认为当年武当五侠“铁划银钩”张翠山身为名门之后,却被魔教妖女殷素素所惑,以至最后身败名裂,自尽而亡,实是咎由自取,但与张无忌却并无此等观念,有时想起来还觉得张无忌自小父母双亡,甚是可怜,到后来张无忌当上明教教主,与中原武林各派修好,化解正邪恩怨,先从大都万安寺中救出各派高手,又在少林屠狮大会上揭穿圆真,也就是“混无霹雳手”成昆的奸计,救出少林方丈空闻,算是少林欠了他一份莫大恩情,实是报无可报。至于赵敏率蒙古高手屠了少林寺,一来知者甚少,二来那也算是前元蒙古人干的,和赵敏这个么小姑娘实是干系不大,何况赵敏虽是蒙古郡主,毕竟已嫁给张无忌,俗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既入张家,便已是张无忌的人,看在张无忌的面子上,也不好过于苛责赵敏。赵敏方才一席话,说得天衣盟陈汉仁等人哑口无言,实是痛快淋漓,圆音自己不善言辞,见赵敏令陈汉仁等吃憋,也替自己出了一口气,对赵敏的好感又增了三分。陈汉礼(木灵)上台,自己气愤之下,头脑一热,便欲上台教训。若是木云出言,虽木云是自己师侄辈,但毕竟是少林方丈,方丈有言不可不遵,但若是别人出言阻挡,他圆音可不会管这么多,哪知赵敏居然出声阻止,圆音一愣,不由自主便停了下来,回身斜看一眼赵敏:“怎的?”

“大师,方丈大师还未有令,大师轻动是否有不遵号令之嫌?”赵敏笑道:“若是大师信得过小女子,小女子还是觉得让方丈大师上台最为妥当。”

“阿弥陀佛,张夫人所言不错,师叔,还是让师侄来吧。”木云大师口诵佛号,合什道。

木云这话说出,于圆音而言已成方丈令谕,少林寺规森严,圆音身为少林弟子,即算是方丈的师叔,也须得谨遵不渝。木云这话一说,哪怕圆音犹自憋得气喘呼呼地满心不愿,却也只得合什一辑:“谨遵掌门法谕!”退后半步。不甘地瞪着台上的陈汉礼。

木云侧身一躬:“多谢张夫人。”

赵敏也一躬身,笑道:“不敢。”突又轻声低语几句。

听赵敏说完,木云又是一躬身:“阿弥陀佛,多谢张夫人。”说罢也不待赵敏再回礼,一转身,已是脚下一踢,噌地上了祭天台。

陈汉礼本来低眉闭目站在台上,早已听到有人上台,睁眼一看,见居然是木云,脸色一变,眼中一片复杂之色,犹豫半晌,才双手合什,以佛门之礼恭恭敬敬朝木云行礼道:“见过方丈师兄。”

“阿弥陀佛,木灵师弟。”木云合什站定,安详地叫一声,谷风吹动袈裟白眉,一望便是一德高望重的大德高僧。

“木灵在。”陈汉礼的头更低了。

“师弟你可知错在哪里?”

“木灵不知,还请师兄教诲。”

“阿弥陀佛。自师弟入寺以来,已是二十年有余,众僧每日参禅打坐,精研佛理,师弟慧根深种,悟性颇高,于禅理间深有所得,深得师长喜爱,亦得众僧景仰。今日之事,为师兄的深信师弟只是堪不破旧日俗世恩情,方才行此错事,木空师弟之事师兄并不怪你,想来木空师弟运中有此一劫,师弟只是助他早登极乐罢了。”木云侃侃道。

“真是屁话!”朱文羽早年也曾因为好玩,研读过一些佛理佛经,但也从未见过木云这等迂腐之人,木空死在木灵手下,落个碎身狼腹,尸骨无存,不去好好地惩罚木灵,居然还说是“命中有此一劫”?照这么说还得感谢木灵杀了他?到如来佛那里好好夸夸木灵?朱文羽暗自腹诽不已。

木云自然并不知道朱文羽心中暗自咒骂,依旧安详道:“只是师弟你精研佛理,须知出家修行并非修身,实乃修心,视此身为臭皮囊,视前世如浮云,过眼云烟,不留点尘。师弟出家之前或许曾受陈老施主的大恩,只是既已身依佛门,便须放下痴念。佛家有云,众生普渡,为渡众生不惜以身饲虎,便是要佛门弟子时时心怀慈悲,于修身修心之时念念不忘以佛理教化芸芸世人,佛理愈是精深,愈须以己渡人,所谓救苦救难,非为个人,乃为众生,焉能为一人一己之恩而废渡化众人之念?佛经有云‘卫道降魔’,道者,天道也,以慈悲为念,以善心为本,教化万方,使世人同受佛光沐浴。以何谓魔?魔者,一为心魔,一为力魔。力魔行恶,祸害四方,佛门弟子须得以力降之,还我清明世界,为此不惜碎身以焚,是为卫我佛道,护我善根。心魔者,迷于恩仇,拘于爱恨,不知此身向善,偏以爱恨嗔痴诸念迷心,为小处此心茫茫,执着于内心而忘佛门弟子之本分,未能扬善惩恶,光大佛法,于修身修心俱无益,枉为佛门弟子,惭为莲台座下听经之人,为大者因心魔乱神而狂行乱为,非但不能弘扬佛法,反因拘于爱憎而成为恶之人,所谓行差踏错,便因一心而起。师弟精研佛法,当明此理,已近心魔之大者矣。”

“方丈师兄。”陈汉礼的头更低了。

“阿弥陀佛。师弟拘于心魔,盖因曾受陈老施主大恩,有其因必有其果,有其果必源其因,皆因师弟未能堪破爱恨嗔痴诸念,未能将心许之以佛。此间须得有大智慧,大慧根,非常人所能堪透,师弟虽诵经二十年,仍未堪透,亦是平常,如方才为兄所言,并不责怪于师弟。只不过为兄还有一言,还望师弟深思。”

“恭聆方丈师兄训责。”陈汉礼双手合什,恭恭敬敬跪了下去。

台下尽皆无声,全都抬头望着台上这师兄弟二人,连陈汉仁的咳嗽也缓了过来,抬头望去。陈汉义见陈汉礼一跪,大怒,大叫一声:“老三!”便欲往台上冲去,却被陈汉仁一把拉住,无声地摇了摇头,又猛地咳嗽几声,急得陈汉义又忙不迭地回来拍拍陈汉仁后背,眼睛却是睁得大大地盯着台上的陈汉礼。

只有赵敏似是早知会如此一般,只是带着淡淡的笑意看着台上,不时又斜瞟一眼丈夫,眼中一片温柔。

“师弟只因旧日俗尘恩怨放不下而做下如此错事,乃因心魔未尽,静待时日静心潜修未尝不能尽消,然师弟入天衣盟却又是大错。如陈汉仁老施主所言,创天衣盟乃是因陈友谅陈老施主之事欲与当今皇帝朱元璋为难,也即与朝廷为难,与大明为难,此举势必致以天衣盟和朝廷之间的争斗。愚兄且不论孰对孰错孰直孰屈,世间恩怨本就难说得很,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此乃至古之理,佛门尚有阿鼻地狱以炼邪魔,以扬本善,何况红尘俗世之间?只不过不知师弟有否想过,此番争斗必将祸害百姓,重启战端。大明初建,百姓方得片刻宁定,又何忍再以战火摧残?我佛门以善为本,修身度人首在行善,如何能再令芸芸众生身陷流离颠沛之苦?此实与我佛门向善度化之意背道而驰,与妖邪又有何异?师弟既已身入佛门,精研佛理二十余年,如何能不通此理?心魔未消只是自身修行,但若因心魔而为恶,已是尽失佛门弟子之本份矣。为兄听朱文羽施主所言,天衣盟曾做下数十灭门血案,又多曾为害武林同道,种种血腥之举,佛门弟子本应挺身以阻,如何还能为虎作伥助纣为虐?师弟,为兄所痛者并非木空师弟惨亡,实是师弟误入歧途矣。阿弥陀佛。”木云说罢,长叹一声,庄重地合什闭目,口诵佛号。

------------ 第三十七章 九阴白骨(7) “师兄,木灵知错了。”陈汉礼带着哽咽之声伏地而拜,背肩微微颤动。

“阿弥陀佛,虽佛理有云‘以力降魔’,但在为兄心中,师弟绝非邪魔异类,只是误中心魔所乱。为兄今日上得台来,与师弟说这番话,实是不忍看师弟越走越远,而非与师弟动手。师弟若不悔悟,为兄亦愿效佛祖以身饲虎之大善之举,成全师弟,只盼师弟一旦之间能翻然醒悟,回头是岸,阿弥陀佛。”木云闭目合什,脸上一片安详。

朱文羽等原本在台下静静地听木云说话,哪知木云居然说出这话来,大惊失色。木云这话分明就是表明自己不会动手,任人宰割,陈汉礼如果突然偷袭木云绝无幸理,那如何能行?只不过木云身为少林方丈,他在台上说话之时众人实是不好上台打断,也只能站在台下干着急。圆音更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台上,身上暗运功力,以防若是稍有变故便及时上台援手。

只见陈汉礼慢慢抬起头来,脸上已是涕泪满面,咽不成声,哭道:“方丈师兄责问得是,木灵知错了。”

“阿弥陀佛,既已知错,何不迷途知返?须知佛在心中,以心向佛,片刻不迟,以心向善,须弥亦足,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阿弥陀佛。”木云慢慢又睁开眼来,慈祥地望着跪在跟前的陈汉礼,柔声道。

陈汉礼慢慢直起身来,便在台上盘膝坐下,双手合什胸前,闭目高诵道:“忘却此身曾魔障,如今心净只向佛。阿弥陀佛。”正说着,只听啪啪数声声响,陈汉礼身躯微微一颤,脸上转眼之间似乎苍老了十岁一般。

朱文羽唐延雄张无忌等高手一听便知,这陈汉礼居然在这片刻之间已是暗运真力震断经脉,自废武功。那边陈汉义自然也听了出来,他本来想着随他木云怎么说,自己兄弟情深,到时出面痛骂几句,再提起主公对自己兄弟的恩情,陈汉礼肯定还会回心转意的。哪知陈汉礼竟然自废武功,实是大出意外,大惊之下,居然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老三,恭喜你,终于解脱了啊。”台下陈汉仁轻咳几声,叫道。

“大哥。”陈汉礼慢慢站起身来,回身对陈汉仁辑手一礼,脸上神采飞扬,一片安详宁定,道:“从今而后世上再无陈汉礼,只有木灵。陈施主,木灵也劝陈施主一言,当年我等兄弟征战天下,为的便是要使天下百姓过上太平日子,如今大明初建,百姓思定,虽非我等兄弟之功,却亦是如我兄弟所想,再不可一错再错,重令百姓遭难了。木灵之言,还望陈施主三思,木灵告辞。阿弥陀佛。”陈汉礼,不,如今已应称为木灵了,又再转身,朝木云深深一辑:“木灵向方丈师兄辞行。”

“阿弥陀佛,去吧,四海云游,少林为家,阿弥陀佛。”木云也是一辑回礼,口诵佛号道。

木灵直起身来,头也不回地下得台来,虽因刚刚自废武功,脚下有些蹒跚浮动,但谁都能感觉到那股详和安定圣崇之气,从群雄身边经过,各派弟子纷纷侧身让开一条道,任他大踏步地朝谷外而行。

“走吧走吧,老三,一路走好。”陈汉仁呆呆地望着木灵的背影,口中喃喃道。

“老三这个叛徒!我去把他追回来!”陈汉义恨恨道,狠狠地望着。

“不用了,老二,随他去吧,兄弟一场,能有此归宿,我们兄弟应该替他高兴才是。”陈汉仁微微扬扬手,叹息一声。

当年陈汉仁乃是陈友谅军中的军师,与陈汉义陈汉礼二人一同被陈友谅收为义弟,陈汉义对大哥一向十分敬重,什么话都听陈汉仁的,见陈汉仁说这话,虽是满心不甘,却也依言不再去追,也不再说,只是瞪着眼睛愤愤地看着木灵慢慢远去的背影。

“也许是天意吧。”陈汉仁一直看着木灵的身影消失在谷口,心中暗叹一声,回过头来道:“二弟,你过来一下。”说罢站起身来,扬扬手,朝一边走去。

陈汉义连忙跟上,扶着陈汉仁。

二人一直走出数丈远,陈汉仁回头一看,估摸着天衣盟和中原群雄这边的人都听不到说话,便止住脚步,回过头来,望着陈汉义,低声道:“二弟,我问你一句话,你好生告诉我。”

“大哥,你说。”陈汉义恭敬地望着陈汉仁。

“你我兄弟数十年,情同手足,同受主公大恩,但今日之局你也看到了,先有何红花,后有张无忌,天衣盟的大业恐怕还是一场虚幻。方才少林木云大师的话你也听到了,大哥也好好想了一下,如此下去,遭殃的还是老百姓。当年你我兄弟投奔主公,为的是咱们汉人在蒙古鞑子的欺压之下实在是活不下去,才参加义军去打鞑子,为的也是老百姓能有一口饭吃,主公领着咱们东征西讨,便是要推翻鞑子朝廷。后来鄱阳湖大战朱元璋使出卑鄙手段害死主公,得了天下,但朱明朝廷建立之后,毕竟老百姓也算能过上点安定日子了,这虽非你我兄弟之功,但至少也算是了了当年你我兄弟的心愿,若是再起战端,再陷百姓于水火,大哥思来想去,也确实与当年你我兄弟起事之时的心愿背道而驰。”

“大哥,你的意思小弟不太明白。”陈汉义武功一流,但有陈汉仁在,很多时候都不去多想,一时没明白陈汉仁的意思。

“我是在想,咱们创天衣盟,是想推翻朱明王朝,替主公报仇,但这免不了会让老百姓再遭一次罪,其实我很久以前就一直都在想这事了。咱们的仇人是朱元璋,并非老百姓,你我兄弟都是平民百姓出来的,重起战乱,老百姓遭的罪你我都见过,都吃过,实是不能再让他们遭罪了。”

“那大哥的意思是什么?”

“二弟,你也看到了,恨元死了,三弟走了,咱们辛苦创下的天衣盟也差不多了,虽然还有几个高手,但恐怕也成不了什么气候了。这也许真是老天爷的安排,大哥累了,真的不想再争了。”陈汉仁叹了口气。

“什么?大哥?难道咱们就这么认输了?算了?主公的仇也不报了?”陈汉义急叫道,引得众人纷纷侧目望过来。

“你小声一点,先听我说。”陈汉仁道。

“是,大哥。”陈汉义扶着陈汉仁,低首恭敬道。

“二弟,主公待你我恩重如山,这个仇肯定是要报的。我只是在想,你我的仇人只是朱元璋徐达常遇春等人,却没必要把全天下的老百姓牵扯进来。常遇春死得早,徐达也死了,如今只剩下朱元璋了。如今天衣盟垮了,二弟你也看到了。我只是在想,咱们将来只是想办法找朱元璋算账,行刺也好,下毒也好,不管什么手段,都能用,但我实在是不想再弄个天衣盟起事了,老百姓太遭罪了。”

“那恨元的仇不报了?还有三弟呢!那个王八蛋,忘了主公的大恩,忘了兄弟的情份,忘了……”

陈汉仁扬扬手,止住陈汉义:“二弟,你别怪三弟了,毕竟二十多年过去了,三弟又一直在少林寺里,本就已是出家之人,是我们硬把他拉上的,他自己并不十分情愿,这些你虽不知,大哥我却是知道的,这一次也算是彻底了结了这段兄弟之情,还是让他清清静静地念他的经去吧。恨元死在余世雄手上,余世雄也死了,算了,死的人够多的了,别再死人了。”

“大哥,我听你的,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不过我就是不服,就算天衣盟完了,他们也不可能放过咱们兄弟,我也绝不会让别人骑在咱们兄弟头上拉屎。那个婆娘不是说了吗?要咱们兄弟自己上,大哥,咱们兄弟当年战场上厮杀,火里来血里去,从来都没想过要往后退,从来都是把脑袋挂在刀尖上,没被人小瞧过。大哥,就算以后咱们只找朱元璋那狗贼算账,也得先过了今天这关再说。大哥,不是我当老二的不听大哥的话,今天这场我是想打也得打,不想打也得打,只有打赢了他们,咱们才能再找朱元璋报仇去!”陈汉义虽是越说越激动,却还是不忘低声,可见陈汉仁的话在他心中的份量实是十分重的。

“二弟。”陈汉仁叹口气,不知说什么,不过他也知道陈汉义说得没错,就算散了天衣盟,以后只找朱元璋报仇,今天这关也须得先过了再说。

“大哥,你先回去坐下,歇着,看我上台去,把他们打个落花流水,也不枉了咱兄弟当年的血性!”陈汉义说罢,也不再扶陈汉仁回去坐,深深看陈汉仁一眼,一转身,头也不回地朝祭天台走去,走到台边,一跃便上了高台。

------------ 第三十七章 九阴白骨(8) 陈汉仁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慢慢地走回椅子边,身形微驼,脚步也显得有些蹒跚。

陈汉义跃上祭天台,冲着群雄这边叫道:“张教主,陈汉义向你讨教!”

“慢来,陈二先生,方才小女子说了,你兄弟上台,我家相公不会出手,只不过我家相公想问你一个事,问完之后,自然会有人上台和你打的。”赵敏不待张无忌应声,抢先笑道。

“哈哈哈哈,我陈汉义当年跟随主公千军万马中也不皱皱眉头,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岂能让张夫人小瞧了去?有什么话只管问,稍待我再向张教主好生讨教一番!”陈汉义仰头大笑。

“无忌,你问问他。”赵敏也不再答话,忙悄声对张无忌道。

“我?我要问什么?”张无忌一时未醒过神来。

“笨猪!”赵敏急道:“九阴白骨爪!”

张无忌恍然大悟,一急之下,原本离台边还有两三丈远,脚下一点,居然已是轻飘飘地跃起身来,几乎如一片树叶一般向台上飘去。

“梯云纵!师叔好功夫!”青峰大喝一声,早已看出张无忌使出的正是武当独门轻功“梯云纵”。这“梯云纵”轻功乃是武当开山祖师张三丰所创,但张无忌九阳神功绝世,纵是张三丰重生,使出来恐怕也难如今日张无忌般精纯,当今武当弟子更是望尘莫及,眼见本门武功竟能练到如此程度,随掌门青峰来的十余武当二代弟子也是不禁纷纷叫好,眼中满是钦佩和艳羡,外加十万分的自豪。

张无忌一跃上台,似乎也有些令陈汉义意外,他意外之处并非张无忌真的上台,于他来说,大哥陈汉仁一番话说得他悲愤交集,心中堵得慌,无论是谁上台,只想好好地打一架,打得越激烈越好,故而一上台便向武功最高的张无忌邀战。他所意外的是张无忌的武功竟已到此等地步,方才在台下感觉还不强,如今站在台上,这位天下第一高手朝自己一跃而来,那种感觉便更明显得多。待张无忌在眼前站定,朝自己一抱拳:“陈二先生。”方才略略醒过神来,也是自然而然一抱拳:“张教主。”

“陈二先生,张无忌有事相询,还望陈二先生坦然相告。”张无忌道。

“张教主不敢当,陈汉义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陈汉义心中一片悲凉愤恨之感,只觉二十余年来的梦想已变得灰暗,对什么都觉得无所谓了,也懒得去想张无忌会有什么问题来问自己,不过反正不管问什么,事已至此,还有什么话不能说的?一切都无所谓了。

“多谢陈二先生。在下是想问一声二先生,不知二先生所学的武功中是否有一种叫做‘九阴白骨爪’?”张无忌一边说一边紧盯着陈汉义的眼睛。

“正是。”陈汉义也懒得去问张无忌如何会知道“九阴白骨爪”之名,无所谓地答应一声。

“却不知二先生的这‘九阴白骨爪’从何处学来?”

“不知张教主问这个干什么?”陈汉义本还以为张无忌问自己武功只是个开头,下面肯定就得转入正题了,谁知张无忌似乎对别的并不感兴趣,只是追问“九阴白骨爪”之事,略觉奇怪,看了一眼张无忌道。

“‘九阴白骨爪’这门武功在下一位故人也会使,只不过那位故人已是二十余年不通音讯,故而想向二先生打听一下。”

“哦,原来如此。”陈汉义恍然,依张无忌的身份地位武功,自然没有什么必要来骗自己:“在下是在四川深山之中的一个破败尼庵中偶然得之的。”

“何时?在何处尼庵之中?如何得到的?不知二先生能否详细说说,在下与那位故人已有二十余年不见了。”张无忌急急道。

“十年前,在下还在徐达家中当差,因差事到四川公干,心情郁闷,便闲游深山之中,想散散心,后来在深山之中偶遇大雨,躲到一座破败的尼庵之中躲雨,谁知雨下得太大,桌椅又都已朽烂,狂风刮过,一座观音像倒了下来,结果露出观音莲座下的一个小油布包,包中有一本十分破旧的书,书上记的便是这‘九阴白骨爪’。”陈汉义回忆道。

“那里有没有人?庵里住着什么人?”张无忌急急道。

“没有。”陈汉义摇摇头:“那只是深山之中的一个破败小庵,加起来不过两间破屋,一个人也没有,看起来荒废已久,根本没有什么尼姑住在那里。”

“那没有看到别的什么东西吗?”张无忌不甘心地问道。

“没有。那尼庵在深山之中,十分落破,比寻常乡间的关帝庙都颇有不如,除了一尊倒了的观音,没有什么别的东西。”

“那……”陈汉义的话令张无忌十分失望,略顿一顿,忽又似想起什么一般,追问道:“那尼庵在四川何地?何处山中?”

“就在丹棱县境南边,那边有个村,叫大汉村,我也是偶然路过,见此村名,心中颇有感触,故而闲逛到山中,才看见那个尼庵的。”陈汉义回忆道。

“丹棱,丹棱……”张无忌喃喃道。他与周芷若二十余年不通音讯,生死不知,也无从打听。自知晓陈汉义会使“九阴白骨爪”之后,便知必与周芷若有关,早想有机会向陈汉义打听打听周芷若的消息,谁知今日听陈汉义一说,他只是偶然得到一个油布包才学会的“九阴白骨爪”,根本就没见过周芷若,不禁大失所望。不过不管怎么说,陈汉义这“九阴白骨爪”也必然和周芷若的下落有紧密关系,一问之下,居然也是在丹棱!若真是周芷若隐居在丹棱南境山中,听起来距自己所居之处不过百余里之遥,自己和赵敏隐居丹棱西边深山之中,竟是丝毫不知,二十余年不通音讯,真个便是造化弄人了。张无忌一时怔在那儿,半天说不出话来。

陈汉义哪知张无忌心中所想?也懒得管,只是背着手站在台上,一声不吭。赵敏不知何时已跃上台来,站在张无忌的身边,轻轻拉起他的手,低声道:“无忌,咱们下去吧。”

“敏妹,芷若……芷若居然也在丹棱……”张无忌喃喃道。

赵敏微叹一口气,道:“走吧,咱们下台去吧。无忌,你若真想找周姑娘,回头我陪你去找,天涯海角也要找到。”

“丹棱……丹棱……”张无忌喃喃道,一边似乎无意识地被赵敏拉着朝台下走去,忽地脚下一滑,一个踉跄,差点摔倒。祭天台上皆是平整石板,张无忌又是绝顶高手,居然也会差点摔倒,自是因为神不守舍之故。

赵敏也不说话,只是慢慢扶着张无忌沿着石阶下台,一回头,叫道:“文羽,该你上了。”

“是,师娘。”朱文羽只是觉得今日师父大异平常,必有缘故,但他不知原委,自然不知张无忌为何如此,听到赵敏说话,忙一躬身答应,往前走几步,脚下一点,已是跃上祭天台。

“二先生,你我又见面了。”见陈汉义站着一动不动,似乎还在回忆些什么,朱文羽一抱拳道。

“朱文羽,朱公子,久仰久仰。陈某早闻朱公子大名,一向以为我天衣盟的心腹大患,曾多次和大哥说起,但你我今日却还算是第一次见面,只希望朱公子不要令陈某失望才好。”陈汉义醒过神来,抱拳回礼,口中的客套之话却是令人听得说不出的别扭。

“嘿嘿,不敢不敢,二先生数次想要本少爷的命,很可惜一直都不能遂了二先生的愿,今日我就站在二先生面前,若是二先生还想再把少爷我送到阎王爷那儿去做客,恐怕只能麻烦二先生送一程了。只不过二先生最好是小心脚下,别没有把少爷我送去,自己滑进去了,呵呵。”朱文羽嘻皮笑脸道。

“嘿嘿,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朱公子,今日我天衣盟遭此大创,可算是一败涂地,不过若是能把朱公子你留在这里,我天衣盟就算败了也值了。”陈汉仁所策划的多次天衣盟的行动,如唐门少林武当之事,算起来可说都是因为朱文羽的缘故,以致成今日大汉谷中天衣盟的困局,故在陈汉义心中,早已将朱文羽视为心腹大患,多次劝说大哥陈汉仁布局绝杀朱文羽,但陈汉仁却一直都未将此事看得过重,数次皆是功败垂成,眼下虽仍旧面带的,但对朱文羽可谓是恨得牙痒痒的,吃了他的心都有,故而说话毫不客气。

“呵呵,阎王爷那没发帖子,恐怕一时间也发不过来,况且二先生比少爷我大上不少,要请恐怕也得先请二先生才对呢。不过既然二先生对朱某实在是恨得咬牙切齿,只想把少爷我送往阎王那儿转转,串串门,恐怕还得麻烦二先生亲自动手送一程了,呵呵。不过在动手之前少爷我还是想问二先生一句话。”朱文羽嘻笑道。

------------ 第三十七章 九阴白骨(9) “却不知朱公子想问什么?不会是想问玛雅那小丫头的下落吧?”陈汉义早知朱文羽和玛雅的关系非浅,玛雅在自己手中对朱文羽来说绝对是一个极大的顾忌,两军交战之时还多曾抓住对方的亲人家属当人质,陈汉义久经战阵,如此于己有利的因素自然不可能没有想到,故意冷笑着点了出来,以分朱文羽的心。

“不错,在下确实想向二先生打听玛雅的下落,还望二先生不吝赐告。”朱文羽一抱拳躬身,没办法,玛雅本是苗疆土司的宝贝女儿,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的,对朱文羽更是情根深重,在成都还有救命之恩,被牵扯到朱文羽和天衣盟之间的争斗之中被冯恨元掳来,生死下落不知,叫朱文羽如何不挂心?眼见“飘渺仙姝”何红花为了救玛雅催动蛊毒将天衣盟的屠龙杀手尽数变成废物,自己也死在这陈汉义手中,谁知这陈汉义会不会还迁怒于玛雅?真可谓生死难料,朱文羽十分清楚这其中的利害,无可奈何之下只能在阵前向陈汉义求恳,连本来自称“本少爷”的也改成了“在下”。

“哈哈哈哈,朱公子果然是情深义重啊。不过想要知道可没这么容易,那小丫头被老子关在一个隐密之处,只有老子一个人知道,只要你打赢了老子,自然会告诉你的,接招吧!”陈汉义哈哈一笑,也不再罗嗦,直接抱拳一晃,单手一掌,便朝朱文羽攻来。陈汉义哪会这么容易告诉朱文羽?如此点出来却又不说结果,令朱文羽总是心有旁骛,不得集中注意力,于他大有好处,再有甚者,只要自己不说出来,朱文羽就算比自己武功高上百倍,也不敢骤下杀手杀了自己,否则就再也找不到玛雅了,反而自己可以全力相攻,虽说此战谁胜谁负还很难料,也许朱文羽根本就是浪得虚名徒有其表不堪一击,根本就不用如此费尽心机,但此时埋下这等伏笔于自己也是有百利而无一害,俗话说留情不动手,动手便留情,这种便宜事陈汉义如何能不抓住?

朱文羽未料到陈汉义居然不肯透露一丝一毫,却是说动手就动手,无可奈何,忙微微一晃身形,避开陈汉义的掌风,还了一招,陈汉义也是侧身让过。

才过得数招,台下之人便已觉得奇怪,按理说台上这二人,一个是天衣盟中的第一高手二先生陈汉义,连青城派掌门“如意剑”余世雄都非其对手,被其收服,南宫世家“黑白剑”南宫智也叹服他的武功,另一个则是中原武林少年翘楚朱文羽,少林方丈木云、武当掌门青峰、唐家堡堡主“两步风”唐延雄也都十分推崇他的武功,一致认为他聪颖伶俐,乃难得一见的学武奇材,武功不在中原各大名门正派的掌门人之下。绝对是两个当世一流高手之间的比斗,但看此时台上,两人出招皆是平平无奇,实在是谈不上有何精妙,那陈汉义使的是一套几乎学武之人都会的太祖长拳,偶尔又换几招少林罗汉拳,再夹杂几招武当长拳,至于朱文羽更是乱七八糟,一会华山伏虎掌,一会是八阵八卦掌,一会是拈花擒拿手,都是寻常不过的手法拳掌,有时甚至还夹杂了几招河南南阳司马家的落马拳这种小门小户的家传武功,简直就跟个大杂烩一般。

其实朱文羽的拳脚掌法大多都是从宫中侍卫们身上学来的,宫中侍卫来自各门各派,既有少林武当旁支或是俗家弟子,也有像河南司马,山西白家这种地方武林小户的子弟,朱文羽又是个贪多嚼不烂的主儿,东学一招西学一招,哪门哪户的武功招式都学了个遍,偏偏又从来就没认真学过一套整的,自习武以来,也就在“霹雳剑客”南宫雷,“绝情神剑”南宫望,“飘雪仙子”沈园雪那儿学过一两套成套的武功,再加上师父张无忌所授的“乾坤大挪移”神功,而且以剑法内功为主,单以拳法而论也就是张无忌所教的一套“冰火九重天”掌法,别的就全都是东家一招西家一式地混着用,中间再加上几招自创的过渡身法,还有自创的“反弹身法”轻功,居然也被他连起来使得似模似样,只不过内家有云:“招为枝叶力为本。”以朱文羽这身易气养生诀内力,再加上又练了“乾坤大挪移”这等内力运用的极高深的法门,纵是再寻常不过的招式,在他手里使出来,也一样是威力惊人。当年唐初之时天下闻名的猛将李元霸程咬金,皆是力大无穷,即算是极简单直接的招式,一锤一斧下去,对方兵器断折,脑烂身碎,只是“避无可避,挡无可挡”八个字便已令他们少有敌手,横行天下,朱文羽以浑厚无比的“易气养生诀”内功使出寻常普通的招式,一样也令陈汉义十分忌惮,小心避让,不敢硬接。

至于陈汉义,本是陈友谅身边的一员虎将,后收为近身侍卫,又拜为义弟,所习的皆是战阵上的刀法枪法,与武林中人较技的身形步法大不相同,后来无意在山中得了“九阴白骨爪”秘笈,开始修习内功,那秘笈中有一门速成的内功心法,令陈汉义短短几年之间修得一身极强的邪派内功,但以武功路数而言,却只有“九阴白骨爪”一套武功,并无别的拳掌套数,故陈汉义所学的拳脚武功也都是七拼八凑凑出来的,若不是所习的内功偏于阴柔一路,修习少林佛门招式往往事倍功半,难见成效,早就命木灵多教他一些少林武功拳脚了。但饶是如此,这些东一招西一式拼凑的招式,大部分都是些武林中人入门的基础功夫,实在是难称精妙,从他手中使来,辅以阴毒内力,也是飕飕轻响,阴冷阵阵,直令人感到丝丝寒意。

朱文羽不敢有丝毫大意,以他“易气养生诀”道家纯阳内功感应,陈汉义的内功似乎也偏于道家,但不知为何总有些似是而非之感,似乎便像是想学道却又学不像,学得不伦不类反而还有些入了魔道邪途的味道,但这股内力又是绝不可等闲视之,朱文羽虽未真正中招,但从那丝丝冷气中也能感觉到若是不小心挨了一拳一掌,那股阴狠的力道便会侵入经脉,犹如一把利刃一般直插丹田,纵是内力深厚无比阻住那股锐利如刀的阴柔真力,也会大耗真元,受上沉重的内伤。

二人你来我往拳来脚去地直斗了百招开外,毕竟从招式上来说朱文羽比陈汉义要学得杂得多,二人内力又都是一流高手,这招式上吃亏便很有些影响,慢慢地便落在下风了。

台上朱陈二人的招式实在是都平平无奇,根本谈不上精妙二字,故而纵是朱文羽略占上风,台下也是根本无人叫好。只不过唐延雄木云张无忌等高手却早已明白,二人招式虽简,但皆是贯注浑厚内力,稍不留神便会身受内伤,就算是重伤而亡也是顷刻之事,其凶险之处实是不亚于刀光剑影非死即伤的剧斗。

于陈汉义而言,最为厉害也最为熟悉的莫过于“九阴白骨爪”,他曾以这路武功和冯恨元过招,冯恨元也赞叹这门武功实是十分阴狠,威力非同寻常,连余世雄、南宫智等高手也是数招之间败在他手下,但方才张无忌一语道破这门武功的名称,还说曾有故人也会使,朱文羽又是张无忌的徒弟,弄个不好朱文羽也会使这路武功,自己若是贸然使出,恐怕反受其害,故而迟迟不敢使出这路“九阴白骨爪”,只盼凭朱文羽一个小小毛孩子,乳臭未干,就算从娘胎里开始练武也没有多少年的功力,以自己九阴白骨爪的阴柔内力便可胜得,谁知这朱文羽的内力竟也到了如此境界,与自己缠斗之下不但丝毫不落下风,反而隐隐地似乎对自己的内力流转有克制之效,心中惊讶异常。他却不知这“九阴白骨爪”武功乃是当年周芷若从倚天剑屠龙刀中所得,张无忌并不会使,而朱文羽的内功也与张无忌的九阳神功不同,只因易气养生诀内力乃道家纯阳真功,而九阴白骨爪的内功虽亦出自道家正宗武功《九阴真经》,但因种种原因,周芷若当年所得的那份秘笈所录的只是一门速成的法门,急功近利以求速效,并非从头练起,便如独木高厦,实为饮鸠止渴的应急之策,已是偏离正途,自古邪不胜正,朱文羽这纯阳内功对自己似像非像的阴柔假道家内力自然颇有克制罢了。

然而又过得数十招,陈汉义已是略感不奈,心下一狠,一咬牙,身形一变,突然变得比方才更加如鬼似魅般飘忽不定却又迅捷异常,双手手指也突然变得有些惨白,改掌为抓,五指微曲,掌心内陷,犹如鬼爪一般,忽上忽下忽远忽近,飘飘悠悠让人看不清楚,实际却是在极速地颤动,令人估摸不到招式的来路,左手攻朱文羽的右肩,右手五指却是直插朱文羽踢过来的左脚大腿,倏然而至,毫无征兆,几乎是不容思索!

朱文羽上次与青城派掌门人,也是天衣盟盟主“如意剑”余世雄在成都蒋宅比武,初次遇上这九阴白骨爪,几乎把命都丢在那里,实是刻骨铭心。那余世雄的九阴白骨爪乃是学自陈汉义,陈汉义的白骨爪自然是更强上几分,故而从上台一开始朱文羽便时时留心陈汉义的出招,以防措手不及。他早知自己和天衣盟十之八九得有一战,那陈汉义更是天衣盟的绝顶高手,天生的冤家迟早会碰上,而自上次师父张无忌教了自己那套“冰火九重天”掌法之后,朱文羽在心中已是无数遍地翻来覆去假想过九阴白骨爪的出招,琢磨来琢磨去,除了那套冰火九重天的掌法而外,还真是想不出自己有什么武功能应付那套阴毒狠辣的武功,没办法,只得私下反复演练掌法,饶是如此,依旧心中没底,只不过至少也不会太过慌乱失措。此时终于逼得陈汉义使出九阴白骨爪来,朱文羽可谓早有防备,正中下怀,手上也是一变,“四海云天”,“冰火九重天”掌法已是出手!

“四海云天”乃是“冰火九重天”掌法中的第四掌,掌力有若浮云似有似无,招式也是如幻如真,飘忽不定,初看处与陈汉义的九阴白骨爪的出招路数似乎如出一辙,但实际却是大为不同。九阴白骨爪的森冷内力和如鬼爪般的五指看起来令人从心底里生出一种妖邪诡异之感,但这“四海云天”却是堂堂正正,虽也是虚晃飘忽,但却给人一种如烟似雾般的安宁。

朱文羽这一招使出,顿时令陈汉义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

也难怪,这招“四海云天”本来就脱胎于“九阴白骨爪”的武功路数。张无忌当年在少林寺内看到周芷若使出了九阴白骨爪,连败数名武林高手,连自己也是想不出什么好的应对之法来,却被那个救了丐帮史红石的杨姓美貌黄衣少女使出的九阴白骨爪所破,那黄衣少女和周芷若虽然使的都是九阴白骨爪,但一正一邪却是径渭分明,实有云壤之别之感,张无忌当年曾奇怪为何同一路武功不同的人使出来竟会如此正邪分明,隐居之后静心细思终是恍然大悟,明白武学正邪实乃存乎一心,心正则招正,心邪则功邪,邪派武功邪在何处?便是因为心不正,过于求快求强求霸道威力,其心也并非健体强身以除魔卫道,却只为一己之利,武功自然也就流于魔道。既悟于此,张无忌便借来如梦虚幻之招,以佛道慈悲之心运力,以意行功,化爪为掌,创出这一招“四海云天”,教给朱文羽之时犹是谆谆叮嘱一定要以慈悲之心使出,纵是招式千变万化,但慈悲之念却是存乎一心,化身千万皆只为降妖伏魔,朱文羽一使出这招来,以虚对虚,以幻对幻,台上顿时有如两个虚幻的影子混在一起,两团烟雾缠绕一团,再也分不清哪是谁的招哪是谁的式。

陈汉义本非武林中人,并非自小习武,只是从偶尔得来“九阴白骨爪”的武功和心法,依法而练,并非真正悟出武学真谛,于身形步法等的玄妙功用之处也只是一知半解,一切都是照葫芦画瓢,有样学样,反正每次使出这路九阴白骨爪之后便是立占上风,整个情势便已一边倒,别人只有慌乱招架的份,自己则根本无需顾忌只管攻去,偏偏这一次碰上朱文羽,内力与他不相上下,反倒是彼正己邪,颇受克制,招式也和自己差不多地如幻似真,以前从未遇到过此等情形,一时间不但双手如同被万千蚕丝所缚,颇为滞涩,连内力也觉运转不畅,弄得心头略有些烦闷。但他毕竟在这路九阴白骨爪上潜心习练多年,又多次以此与余世雄南宫智等高手过招,已是纯熟之极,而以往又是过的常在刀尖上舔血的日子,久历战阵,危急之间心神不乱,以不变应万变,手上强自一转,左攻朱文羽头顶,右手向内一翻,五指陡张,手心朝上向前一伸,竟是奇诡无比地直插朱文羽的心窝!

朱文羽也是一变,手上一缓,“四海云天”已化为第三掌“三山新野”!

这“三山新野”乃是张无忌从武当开派祖师张三丰所授的太极拳太极剑中所悟。当年在武当山上,赵敏带着蒙古高手偷袭武当山,张无忌及时赶到,阵前张三丰临时亲授太极拳和太极剑法,虽是初学,但张无忌聪明颖慧,又有九阳神功和乾坤大挪移心法为基,片刻之间已领悟到“太极初始,圆转如意,以静制动,无形无相,以心行意,用意不用力”的精髓妙谛,并以此大败阿大阿二阿三三位高手。归隐之后细心体会钻研,更是深悟太极拳中“以柔克刚,阴阳相济”之理,赞叹世间竟有如此武学新境界,心中对太师父张三丰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视若仙人。细心体味之下,又以太极拳主旨为基创下了“三山新野”这一招。

太极拳理本就是重意不重招,以意运力,招式却可千变万化不拘一规。当年张三丰阵前授张无忌太极剑法之时,两次所授的招式没有一招相同,弄得明教“青翼蝠王”韦一笑,五散人周颠、说不得等人莫名其妙,只有“光明左使”杨逍、“白眉鹰王”殷天正等高手才能稍明其意,最后又问张无忌是否已将招式“全数忘记得一干二净”,便是因为使出这太极拳时根本没有一定之规,仅以“周而复始,圆转如意”八字临机而变。而这招“三山新野”亦是如此,左右双手一上一下各划一圈,再合画一圈,循环往复,掌力流转有如新野清风,无处不在却又了无痕迹,只令人感觉到一种融于天地之间的感觉,以朱文羽道家纯阳真力“易气养生诀”使出,更是飘逸轩然,几给人一种仙风道骨,不沾俗世半点红尘之感。

------------ 第三十八章 水淹石牢(1) 陈汉义只觉朱文羽的双手幻相一收,却突然有一种飘逸之感,双手似乎在随意地往外一划,根本就未朝自己的双爪迎来,连手臂都未碰上,但自己的五指力道却似乎不由自主地随着那一划略为偏转,想扭都扭不回来,便如被一团柔和的丝绵包裹住,轻轻地向外一推一转,本来冰冷的五指也似乎感觉到被一股温润的热泉包围,有如春风化雨一般,将力道中的那股森冷之气化解得干干净净,这却并非那招“三山新野”之功,而只是出于朱文羽本身发出的易气养生诀道家纯阳内力,再以满怀慈悲之心使出,祥和之气油然而生,将暴戾之意消弥无形,陈汉义甚至感觉自己伸出的双爪不但已被带偏,更兼被化解得再无一丝伤敌之意,简直就和欲伸出去轻柔抚摸一般!

好个陈汉义,虽是大惊之下,毕竟数十年仇怨郁结于心,岂是片刻之间能化解得了的?眨眼之间心中又是愤恨又是惊恐,身形一旋,脱开朱文羽那招“三山新野”卷起的三重漩涡力道,双手重运九阴真力,交错而出,极速上下而攻,根本令人看不出他的双爪到底是攻上还是攻下,攻左还是攻右!

却见朱文羽见陈汉义脱出,更不迟疑,左手捏拳一握,猛地直击,右手却五指一并,并掌如刀,斜斜地从头顶向左边切下,正是一招“七伤屠龙”!

想当年张无忌幼小之时在那冰火岛上,义父“金毛狮王”谢逊教他武功,只因想到很快便要回归中原,而谢逊又自忖自己为报仇杀了不少武林中人,连少林神僧空见也死在自己手下,可谓仇家遍天下,若是一起回归中原,必定连累义弟张翠山殷素素一家,故而早已暗自决定不随他们回归故土,又感时日无多,故在情急之下催逼着张无忌记下不少武功心法独门绝技的口诀,以致后来张无忌习得九阳神功,以浑厚内力为基,许多武功皆是无师自通,而崆峒派的七伤拳便是一例,张无忌神功初成,以口诀使出七伤拳劲,老辣之处,比之崆峒五老练了数十年的武功还要精纯,实是因此。而这招“七伤屠龙”掌法的主旨便是出自于崆峒派七伤拳,左手那一拳拳力分为七道,一波未消一波又起,每道拳力一道高过一道,有如狂涛怒涌,至于右手那一刀却是仿当年“金毛狮王”谢逊运七伤拳内力以屠龙刀断树之举,虽并掌如刀形,内里却还是七伤拳劲,既不离其宗,“屠龙”二字又有怀念义父之意,因当年谢逊断树之刀正是天下闻名的倚天剑屠龙刀中的屠龙刀。崆峒派七伤拳拳理中云:“人身五行,心属火、肺属金、肾属水、脾属土、肝属木、再加上阴阳二气,一练七伤,七者皆伤。”但以张无忌浑厚无比的内力,却是练之无妨,而创这招“七伤屠龙”之时,又以绝世医术对拳理中的运劲之法进行梳理修正,朱文羽自己又是一流高手的内力修为,学这招“七伤屠龙”自然再无“七者皆伤”之虞。

朱文羽这一招使出,陈汉义大喜过望。

原来,这一招“七伤屠龙”以七伤拳为基,却是重拳力而不重招式,仅从招式上来说并无希奇之处,反倒显得并不十分迅捷,陈汉义一见之下,顿觉机会难得,心念甫生,左手依旧攻向朱文羽右肩,右手五指却是箕张,急朝朱文羽的左拳扣去!

说时迟那时快,朱文羽的左拳犹在半路,陈汉义那五根白森森如鬼爪般的五指已靠近朱文羽手背不足两寸,五股冰冷的力道透肤而入,顿时令朱文羽感到一股森然寒意。陈汉义自习这九阴白骨爪以来,五指之间便已自然而然带有些许毒力,这还得从这九阴白骨爪的来历说起。

九阴白骨爪原本出于盖世武学奇书《九阴真经》中的一路神抓功夫,《九阴真经》当年因多番周折落到天下五绝中的“东邪”黄药师手中,却被两个私奔的徒弟盗走,私自偷练,却偏偏又不得其法,只是曲意歪解,终于将这路好好的道家武功练成了阴毒无比的“九阴白骨爪”,那两个徒弟便是“铜尸”陈玄风和“铁尸”梅超风,合称“黑风双煞”,江湖中人闻名丧胆,二人虽然最终不得善终,但他们曲意所创的这路“九阴白骨爪”却流传了下来。当年陈梅二人为了提高这路武功的威力,不惜以身试毒,并将毒气运在真力之中,以至后来凡是修习这路武功之人,五指之间都自然而然地带有一股十分奇异的绝毒之气,而且练得越深毒力越重,余世雄在陈汉义处学得这路武功,在与朱文羽过招之时五指插入朱文羽肩部,也令朱文羽受伤不浅,何况此时的陈汉义?若是此时真个让陈汉义的五指插入朱文羽伸出的左拳之中,只要皮肉略有破损,朱文羽便免不了身中剧毒,实是危险之极。

眼见那陈汉义的五指已是堪堪沾上朱文羽左拳,谁知却因朱文羽左拳之上充满七伤拳内劲略微一滞,一股劲风已是急速而来,正是朱文羽右掌如刀般正朝陈汉义的右抓腕脉切下!

以朱文羽的武功内力,若是凝力一切,虽是肉掌,却绝不亚于钢刀利刃,真被切上的话也免不了筋断骨折,连陈汉义也不敢直捋其锋,更何况朱文羽这一切中还满含七伤拳劲,七道内力或刚或柔,或阴或阳?是而虽然右手指尖已几乎触到朱文羽的手背,只要再下去小半寸,九阴白骨爪便可在朱文羽的左拳上扎下五个血窟窿,至不济指甲也能划破朱文羽的手背肌肤,到时指尖所蕴的九阴白骨爪寒毒便可侵入朱文羽体内,沿经脉而上,令朱文羽受尽苦楚而亡,但陈汉义自知武功有限,平常武功路数实知不多,全部本事都只在一身的九阴内功和一套九阴白骨爪上,若是真个手掌一废,自己也就成了废人,陈汉义可不敢冒此大险,此身不足惜,陈汉义并非怕死之人,但此时大业未成,还没找朱元璋算账,此身须惜,故在朱文羽右掌掌力将至未至之际,陈汉义终于还是将右爪缩了回来,但左手却还是直朝朱文羽头顶扣去!

陈汉义既已收回右手,朱文羽这一掌便切了个空,只见他脚下一错,右掌一呼而下却又突然翻转极为自然地划了半个圈,竟已到了上边,向上劈去,似乎本来就是要如此上劈一般,左手的七伤拳却是丝毫不停仍是向前直击!

七伤拳原本是崆峒派的不传之秘,却被“金毛狮王”谢逊为了故意在武林生事逼仇人“混元霹雳手”成昆现身而抢了过来,将秘诀教给了张无忌,张无忌以九阳神功为基,初次使出七伤拳便已比当年的崆峒五老还要老辣圆熟,自是深明其妙。七伤拳原本便是一门运劲十分巧妙的拳法,只因运劲之法须得极强的内力,若是内力功底未到却又强自习练,便容易自损经脉内腑,后人不明其因,还以为这七伤拳本就该如此,才有了这“七伤拳”之名以及“一练七伤,七者皆伤”之语,其实若是内力已到极高的境界,习练七伤拳不但不会脏腑受伤,更可强身健体益气养元,以张无忌的医道,自然是深明其理,故而也放心地将这招“七伤屠龙”教给了朱文羽,皆因朱文羽的易气养生诀内功已足以练之而不伤己之境。七伤拳不重招式而重运劲的法门,七道劲力前后相叠,一浪高过一浪,确实威势惊人。陈汉义避过朱文羽右掌这一切,自己左手依旧抓向朱文羽头顶,谁知朱文羽竟在这片刻之间使出自己独创的“反弹身法”,脚下一错,生生向左边偏开数寸,右手一划,已是顺势到了眼前,向上而劈。

此时朱文羽虽手中无刀,便并指竖掌,已是掌刀之形,武林中人徒手而攻之时也多有如此出招的,使的自然便是刀法的招式。自古以来武功招式中使刀的大多不是向前后左右砍削便是向下劈砍,例如那招“独劈华山”便是自头顶由上至下直劈而下,气势宏大,十分威猛。纵使有时候对方由上至下攻来,需要以刀招架,大多也只是横在头顶或是齐肩以待对方来攻,却从来没有直向上用力砍的,若从对敌上来说实是没有多大作用。却见此时朱文羽右手这一掌居然是正正地向上直砍,力道之大,速度之快,简直就是一招反着用的“独劈华山”!这一招若是在平日里简直就是根本无用,但此时陈汉义的左抓已近朱文羽头顶,这九阴白骨爪阴狠毒辣,若只是招架便易受伤中毒,急切之间躲开也只能偏开数寸,避开顶门要害,肩上仍不免留下五个血窟窿,这招反“独劈华山”此时竟是突显妙用,直冲着陈汉义那抓来的左抓切去!

------------ 第三十八章 水淹石牢(2) “呵呵,文羽这孩子也确实够伶俐的,不死板。”台下赵敏轻笑一声。她随张无忌隐居山中,无数次地看到张无忌练武。当年张无忌九阳神功内力可谓天下第一,赵敏自己出身蒙古豪门,内力却是平常,但平日率那帮朝廷礼聘的武林高手对付中原武林,学了不少武功,后来又生擒中原武林各派精英,逼出不少各派精妙招数,人又是极为聪明,胸中对武功所学却是并不稍逊于张无忌,看张无忌创这路“冰火九重天”掌法时,她自己在一边也时不时地说些自己的看法,这套掌法可说是夫妻二人共创出来的,她自然十分清楚那招“七伤屠龙”中并无此等向上劈掌的招数,完全是朱文羽临机而变自己创出来的,不禁也佩服朱文羽不拘成招,能临机应变,他这向上一劈掌,掌面竖直,只是掌沿向上,若是切中陈汉义的左抓,自可破了那招九阴白骨爪,即算是落空了,陈汉义的五指中最多也就只有一指能沾上掌沿,中了毒也没多大关碍,但最起码便可挡住陈汉义,不至于肩膀受伤,片刻之间竟可想出如此破法,朱文羽不愧机敏跳脱,是个练武的奇才。

陈汉义右手缩回,一掌拍向朱文羽攻来的右拳,左抓抓向朱文羽顶门,眼见将到头顶,却只感一股强劲的力道自下而上攻来,浑厚的掌力阻得自己左抓略微一滞,突觉胸前又是一股大力,胸口一闷一痛,喉头一甜,已受内伤!

这七伤拳本就是一门威力颇大的拳法,否则崆峒派也不可能将之视为不传不秘,崆峒五老更以此功扬名江湖,“金毛狮王”谢逊更不会屑于去抢那七伤拳的秘笈,连当年的少林“见闻智性”四大神僧中的空见神僧也死在这七伤拳之下。这路拳法由张无忌精心创出“七伤屠龙”这一招,又被朱文羽以浑厚的易气养生诀内力使出,威势何等惊人?陈汉义不明究里,只道朱文羽左手这一拳只是寻常的拳招,最多不过劲力大些而已,并无多少出奇之处,故而心存轻视,只用右掌去挡,一心只顾着抓向朱文羽头顶要害的一抓。但朱文羽掌力涌来,陈汉义只觉右掌根本阻之不住,心下还刚觉不妙,那股七伤拳的掌力已是正中前胸!饶是陈汉义此时运足九阴真力,也挡不住这七伤拳直接打在胸前要害之处,顿受内伤!

九阴白骨爪的武功本就以阴柔为主,一遇强力便即自然而然地后缩卸力,但那七伤拳七股掌力转眼间一一齐涌而至,陈汉义虽受了掌力身躯向后急缩,仍是避之不开,只不过是略微后退消减了些力道而已,胸前又连受六股掌力重击,眼前一黑,“哇”地一声喷出一口鲜血,脸色顿时变得惨白,“噌噌噌噌”连连后退六七步方才踉跄站定!

“二弟!”台下的陈汉仁一惊站起,关切地望着台上二人。

陈汉义低头不语,半晌方才慢慢地抬起头来,紧抿着嘴,似乎在咬牙苦撑,好不容易又过一会,一丝红润从脸上浮过,方才“呸!”地一声吐了一大口血痰,伸手用衣袖在嘴上一抹,脸上略显狰狞,狠狠道:“算老子不小心!再来!”说罢身形一晃,双手甫伸,又是双抓攻来!

却见陈汉义突然身形变得十分快速,比之方才几乎快了数倍,连人影都已瞧不清楚,只能感觉到一股淡淡的灰影包围住朱文羽,双手却是如鬼似魅般朝朱文羽周身上下前后大穴而来,泛出数十只曲伸鬼爪,阴森森白凄凄的影子。

若是旁人看到此等情形,早已自知不如地闭目待死,只不过朱文羽方才以一套“冰火九重天”掌法应敌,不但未落下风,反而机缘凑巧地占了不少便宜,还令陈汉义受了内伤,心中自然信心大增,哪会再怕那几十只鬼爪的虚影子?身形挪转避过几抓,略一运气,又是一招掌法使出:“八仙逍遥”!

其实“八仙逍遥”这一掌真正说起来乃是步法而非掌法。当年在光明顶上,张无忌神功初成与小昭由密道脱困而出,正好遇上少林、武当、峨嵋、昆仑、华山、崆峒六派围攻明教,而明教“光明左使”杨逍,“青翼蝠王”韦一笑,五散人等首脑又因内讧被“混元霹雳手”成昆所乘,尽皆受伤无力出战,只凭张无忌的外公“白眉鹰王”殷天正独力苦撑,张无忌意欲化解双方恩仇,挺身而出,独斗六大派,其中便有一战是对昆仑“铁琴先生”何太冲班淑娴夫妇和华山长老高矮二老四人布阵合攻,何班二人的“正两仪剑法”和高矮二老的“反两仪刀法”合为一阵,以八卦四象之法将张无忌围在中心,张无忌不明四象阵法的易理阴阳之妙,弄得一时间手忙脚乱,还是因当时犹在峨嵋掌门灭绝师太门下的周芷若出声指点几句,方才大悟,运乾坤大挪移神功以一根梅枝将四人打了个落花流水。不过那一阵也实令张无忌领教了武功阵法的威势,隐居之后思及于此,对易理着实花了一番工夫潜心钻研,细细体味那“正两仪剑法”和“反两仪刀法”中的步法身形以及其间的阴阳互济之道,终有心得,再辅以张三丰所授的太极圆转的至理,以八卦方位为基,创下了一套简单却极为巧妙的步法,再加上手上掌力牵引变化,终成了这“冰火九重天”掌法中的第八掌:“八仙逍遥”。

这“八仙逍遥”脚下步法以八卦方位为基,却是绝无定式,只是顺外力而行,如本是欲向乾位走的步子,若是乾位外力太大,不欲硬抗,便可依力而转,踏至兑位或是巽位甚至震位艮位之处,并无一定之规,完全顺势而为,身形飘然若仙,有如神仙自在逍遥之状,这实乃出自张三丰所授的太极拳法精义,顺势而为,借力打力,以柔克刚,只不过张无忌将此精义用在了脚下步法之中,不以一定之规,而是借力而行,手上再配以乾坤大挪移的掌力牵引,一阴一阳,一拒一迎,阴阳互转,迎拒相调,不但将对方来势化解于无形,反引得对方身形步法招数露出破绽,再寻隙而攻,乃是集攻守于一体的妙招。

此时陈汉义受伤后如若疯魔,九阴白骨爪有如狂风暴雨般而至,快得连身形都已幻化为淡淡的灰影,脸色也是变得铁青,出手丝丝阴风扑面,令人不寒而栗。朱文羽毕竟未练过九阴白骨爪,实是难以快对快,面对如雨而至的鬼爪,脚踏八卦步,手挥阴阳门,身形滴溜溜转个不停,或挡或避,或迎或闪,或高或低,有时明明脚已向左伸,却是突然一转又到了右边,明明是拍向上边的一掌居然一下子变成了直攻下盘,变幻莫测,诡异非常,不但将陈汉义的九阴白骨爪一一避过,反而令陈汉义一时间有摸不清朱文羽身形之感。

陈汉义哪里知道,这“八仙逍遥”的步法不但有中原八卦易理之学,更夹杂了些圣火令的功夫,那圣火令本是明教信物,失落百年,后来明教波斯总教的十二宝树王来到中土,张无忌曾在云风月三使手中吃过点亏,便是一时弄不清圣火令武功中“虚七实三,欲左先右”之类的法门,后来小昭挺身而出回波斯当总教教主,总算了结此事,但张无忌却也因此悟透了圣火令的武功,故在这招“八仙逍遥”的掌法中也夹杂了些虚实相间的步法身形,但却又是虚实相济,只要有隙,任何一招都随时可能化为实招,至于手上出掌更是奇诡无比,倒颇有当年风云三使时的怪异之风。这圣火令武功本源自波斯,连中土武林中人都从未见过,更别说陈汉义这等半路出家的习武之人了,一时间也被弄得头大。只不过陈汉义的九阴白骨爪太快,令朱文羽避之不暇,一时间尚无反击之能,才没能让陈汉义真正领教那种极其怪异的圣火令武功了。

饶是如此,已令陈汉义大吃一惊,只觉朱文羽的武功如何一下子变得如此诡异飘忽,自己如此狂风暴雨般的九阴白骨爪,就算是当日的“如意剑”余世雄也败在这轮狂攻之下,谁知眼前这朱文羽使出这种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怪异步法,虽然前倒后伏似是踉跄错乱,眼看就招架不住,居然也被他一一避过,绝非如此凑巧,分明是一套十分高明的步法,再加上手上的招数,虽比自己的出招慢了不知多少倍,却偏偏又恍出布下一层粘粘的网,令自己的九阴白骨爪也不由自主地渐渐慢了下来,有若缠上了一团蛛丝一般,只觉收发滞涩,远不似原来那般灵动自如。

凭着朱文羽的性子,哪会死守着听任陈汉义的狂攻而一味招架?只待陈汉义的招数略一缓,朱文羽身形一定,已是变招,脚下连环踢出,右手五指一曲一扣,直扣向陈汉义的肩窝锁骨,正是“冰火九重天”第五掌:“五爪飞龙”!

当年在明教光明顶,中原武林六大门派围攻明教,张无忌挺身而出,欲化解双方恩怨。其间与少林“见闻智性”四大神僧中的空性大师,临阵现学少林绝技“龙爪手”,以“龙爪手”对“龙爪手”,力败空性大师,虽说凭的是九阳神功和乾坤大挪移两大神功,但事后仔细回想少林龙爪手的武功招数,仍是十分叹服,当日若非现学现卖,以别的武功招式应对,还真不一定应付得了空性大师那浸淫了数十年的少林绝艺,少林武功被誉为天下武功正宗,七十二绝技驰名江湖,实非浪得虚名。张无忌创这套“冰火九重天”掌法之时,便仔细回忆当日情形,以少林“龙爪手”招式为基,以乾坤大挪移心法搬运内力,方才创下了这招“五爪飞龙”。

------------ 第三十八章 水淹石牢(3) 张无忌所创的这套“冰火九重天”掌法一共有九招,其中第一招“一线海天”,第三招“三山新野”、第四招“四海云天”皆以柔劲为主,武当太极精义发挥得淋漓尽致,第二招“二度红梅”,第五招“五爪飞龙”和第六招“六月烽云”的则以阳刚为主,掌力刚猛无俦,第七招“七伤屠龙”刚柔相济,第八招“八仙逍遥”步法无双,至于最后一招“九阴九阳”则是两股掌力同时发出,至阴至阳,亦阴亦阳,阴阳交互,已臻最高的武功化境。整个一套“冰火九重天”掌法,皆以张无忌最为擅长的九阳神功为基,以乾坤大挪移心法随心如意搬运内力,若非朱文羽已是先学会了乾坤大挪移心法,又是身具“易气养生诀”纯阳内功,内力已是极为浑厚,几乎与“九阳神功”有异曲同工之妙,这套“冰火九重天”就算张无忌悉心相授也是使不出来的。

朱文羽使的这招“五爪飞龙”正是阳刚掌力,五指虽曲为龙爪之形,倒和九阴白骨爪有些相似,但却并非以指力伤敌,主要还是以掌力为主,暗运乾坤大挪移心法将浑厚之极的掌力拍出。这一招“五爪飞龙”使出,陈汉义只觉一股炽热的掌力迎面扑来,已是不得不避,若是强自硬抗,自己方才已受内伤,实难招架。无奈之下只得止住身形,往旁边跨出两步,让过那股纯阳掌力,却是不甘心地又抢身而上,双手连抓,直攻朱文羽侧身!

哪知朱文羽似乎早知陈汉义会避开这招“五爪飞龙”,陈汉义身形一闪,朱文羽的招式也是随之一变,这招“五爪飞龙”居然只使出了半招!身形一旋,腰一扭,右手并掌一竖,已变爪为掌,大喝一声,“六月烽云”!一股阳刚至极的刚猛掌力直向陈汉义拍来,竟是要和陈汉义实打实地比拼内力!

朱文羽这招“五爪飞龙”居然是虚招!而这时,真正使出来的竟然是“冰火九重天”中的第六招:“六月烽云”?!

就连创下这套“冰火九重天”掌法的张无忌也从来没想过自己呕心沥血所创的这九式掌法居然会被朱文羽当成虚招来使,那招“五爪飞龙”本揉和了少林“龙爪手”,武当“飞云连环腿”以及乾坤大挪移的心法路子,实是威力极大的一招武功,就算张无忌自己谦逊,也绝对认为这招“五爪飞龙”绝不会输于当年空性大师所使的那套少林龙爪手绝技,绝对是江湖中一等一的武功,今日竟然被朱文羽当成了虚招诱敌?!张无忌惊诧之余却也大吃一惊,未料到朱文羽居然如此大胆,竟要和那陈汉义硬碰硬地比拼内力!

朱文羽虽修习易气养生诀道家纯阳内功,内力已达一流境界,又练了乾坤大挪移神功,连少林方丈武当掌门恐怕也已不是他对手,但毕竟年纪轻轻,不够精纯,而陈汉义已是年过四十,正是盛年,若是从小修习内功,正是巅峰之年,更何况陈汉义所习的九阴白骨爪内力阴毒非常,难保有什么邪法,而这种内力比拼又来不得丝毫取巧之处,只要差得数分,便有性命之忧,朱文羽如何能如此大胆?实是不智之极!

张无忌却是不知,朱文羽之所以宁冒大险要和陈汉义硬拼,实是不愿再耽误时间,玛雅还在天衣盟手中,多耽误得一刻便多一刻危险,陈汉义如此诡异的九阴白骨爪,自己连使了数招“冰火九重天”掌法依然没法奈何得了,再和他如此缠斗下去,实是心中焦燥,是以宁愿以身试险,要和陈汉义硬拼,就算斗个两败俱伤,后边也还有师父张无忌和南宫灵沙漠等人,尽早将天衣盟收拾了将玛雅救出。

说时迟那时快,朱文羽先以“五爪飞龙”的虚招将陈汉义逼到侧身,再突化为第六掌“六月烽云”,阳刚掌力直追陈汉义的身形,待得陈汉义发觉上当,暗呼不妙,掌力已是及身,再也闪避不及,心知今日已是难免,二十余年的旧恨,数年的筹划尽皆毁在眼前这朱文羽身上,大恨之下,拼了一条命也要把朱文羽毁了,念及此处,心下一狠,也将左手九阴白骨爪功力尽数收回,全不设防,右手却是将全身功力凝聚,刹时间连手掌都变得有些泛着暗绿之色,手心微拢,五指有如根根泛绿的瘦骨,透出丝丝冷气,直插朱文羽右掌掌心,分明是要硬拼内力!

只听“扑”地一声低沉闷响,两人五指一掌已是交在一起,朱文羽掌力有如一团烈火朝陈汉义迎面扑来,而陈汉义的五道尖细阴柔爪力却也是有如五根钢针般沿着朱文羽的手臂筋脉向上疾行,转眼之间,陈汉义的五爪已由暗绿变得暗红,而朱文羽的右臂外衣上却是凝起了一丝细细的露珠!

两人接招不过数息,两人又是各大喝一声,突地分开,朱文羽脸上泛起一层血色,哇地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脸色突又泛白,蹭蹭蹭蹭后退数步,而陈汉义却是站在原地凝神不动,脸上依旧是那股暗青之色,但却神情僵硬,似在强忍着什么,终又忍不住,一声咳,嘴一张,一大口鲜血流了出来,将前襟都沾满了。

“羽哥!”唐韵大惊,急切地便要往台上奔去,却见淡影一晃,张无忌已是跃上祭天台,一把扶住晃晃欲倒的朱文羽,手上疾点朱文羽数处大穴。台下群雄纷纷涌动。

却见天衣盟那边也是掠上来一道身影,一把扶住眼看就要软倒的陈汉义,大叫:“二先生快走!”背着他向台下一跃,却是正好跃在一匹不知何时牵来的马背上,拍马便朝外奔去,转眼便已奔出数十丈去,后边传来陈汉仁的高叫声:“二弟保重,要替主公和我们兄弟找朱老贼报仇!”

唐韵疾奔上台,抱着朱文羽便哭,张无忌低声道:“韵儿莫哭,文羽只是受力太过,气血上涌,憋住了一口气,略受内伤,并无大碍。”原来便在这片刻之间,张无忌已是从朱文羽脉相之中看出了他的伤势,果不愧天下第一医手之名。张无忌握着朱文羽右手,略一运气,一股柔和的内力从朱文羽劳宫穴涌入,沿着手臂经脉缓缓上行,一路化解陈汉义攻入朱文羽手臂的九阴白骨爪阴寒内力。果然过不多时,朱文羽脸色已是转红,气息渐起,慢慢睁开眼来。

“陈汉义呢?”朱文羽睁开眼第一句话便问道。

众人纷纷回首,这才发现方才都只顾着朱文羽有没有事,根本顾不上陈汉义。

“陈汉义也受了重伤,被刘世成救走,恐怕已经逃走了。”沙漠悄声道。他毕竟心思缜密,心细如发,虽也是心神大乱,但便在这片刻之间,也仍然留意到救走陈汉义的正是那天衣盟中的重要人物,如今任乐山知府的刘世成。虽是追赶未及,但以沙漠如今的功夫和眼力,看清是谁出手也还是丝毫没什么问题的。

“羽少爷。”台下陈汉仁带着咳嗽的声音慢慢沿着石阶走上台来。

“仁公公。”朱文羽略一运息,觉得虽然略受轻微内伤,但却并无大碍,稍吁一口气,借着旁边唐韵的手站起身。

“恭喜羽少爷并无大碍。”陈汉仁走到台上站定,深深望着朱文羽,淡淡道。

“多谢仁公公了,却不知二先生如何?到哪里去了?”

“有你羽少爷和张先生在,又被何教主发动蛊毒在先,天衣盟今日算是该此劫数,天命如此,我陈汉仁也无话可说。此次各派好手来我天衣谷,为的是过去数年中天衣盟的行事,平心而论,我天衣盟也确实做了一些为恶之事,祸害了一些百姓,虽是为了报主公之仇,但方才羽少爷也说得不错,此举也确实有违我兄弟当年反元起事之时的本意,只不过主公之仇不得不报,也不敢不报,我已令二弟暂避风头,回头再找朱老贼清算旧仇。”说了一大段话,陈汉仁已是咳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想当年。”陈汉仁略略缓口气,续道:“我本来名叫刘永彬,想当年,我兄弟几人加入义军,起兵反元,也是因为被鞑子逼得活不下去,不得不反。跟着主公东奔西走,建起了大汉朝,为的也是替天下的百姓出气,让百姓能过上几天好日子。后来主公和朱元璋大战鄱阳湖,朱元璋卑鄙无耻安插探子混在军中,趁着我主兵败之际以冷箭偷袭,害得主公冤死,我们兄弟曾发誓定报此仇,这才有了这二十年的恩怨,才有了天衣盟。”

“那是你和皇帝老叔的陈年旧事,我也说不上谁对谁不对,只是大明初定,老百姓刚过上十几年的安生日子,像天衣盟这样弄,早晚还是老百姓遭殃,更何况还有被灭门的十几户人家,仁公公,你不觉得做得太过了吗?”朱文羽望着眼前这个叫了差不多十年的仁公公的老头,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滋味。

“是,也是我想错了,一心只想着报仇,才会杀了这么多人。羽少爷,我手创天衣盟,为的是替主公报仇,落到今日地步,老夫从来没有一丝后悔,老夫受主公深恩,就算为此丢了性命,也是心甘情愿。老夫心中实感内疚的,是杀了这么多的无辜的人,本来这段恩怨和他们无关,但却也卷了进来,特别是木叶大师和南宫雷……”陈汉仁叹道。

“你还有脸提雷伯!”朱文羽一听到南宫雷的名字,心中涌起一丝悲愤,怒道。

“‘雷霆剑客’南宫雷也算是一代豪杰,老夫其实也是十分敬佩于他,只是为了报仇的大业,不得不杀了他,于此老夫也是十分无奈。”陈汉仁续道,又是一阵激烈的咳嗽。

------------ 第三十八章 水淹石牢(4) “你别说了。”朱文羽愈听愈是心烦意躁。

“其实说起来,朱元璋又何尝不是一个人杰?多年苦战硬生生将鞑子赶走,建了这大明朝,若是撇开双方恩怨不论,其实他比主公还要强上几分,否则徐达常遇春这些名将又岂会跟随于他?唉,这也是命数使然。”陈汉仁微微叹了口气。

朱文羽已是不知道说什么,没有再开口。

“今日在这天衣谷中,此事也算是有了个了断。羽少爷,从今而后,江湖中也再没有了天衣盟这个字号,至于老夫以往所为,老夫必会给你一个交代。不过,在此之前,老夫还有件事想。”

“请说。”朱文羽心中仍是有些乱,顺口道。

“不知羽少爷是否还记得,陈老夫子是哪一年死的?”

“洪武十五年啊,怎么了?”朱文羽一愣,不知陈汉仁怎么会突然说起这个。

“老夫子临走之前,曾托老夫一件事,要老夫在你十八岁之时把一件东西交给你,只不过这几年机缘不巧,一直都没什么机会,今日也正好了了老夫这桩心愿,也算没有负人所托。”陈汉仁一边说一边从怀中慢慢掏出一个小小的黑布包裹来。

“老夫子?给我留的东西?是什么?”朱文羽大为意外。

“老夫也未打开过,不知是何物,只是老夫子临终所托。”陈汉仁摇摇头道。

朱文羽十分奇怪地伸手去接,旁边唐韵忙道:“羽哥,小心有诈。”

“仁公公不会害我的,他不是那种人。”朱文羽摇摇头道,顺手已接过了包裹。

陈汉仁突地展颜一笑,只是笑容中带着沉重的疲惫:“呵呵,唐姑娘实是关心则乱了,羽少爷,唐姑娘玉洁冰清,仁公公在此祝福你们二人白头偕老,远离江湖,不要像我们一样,这么多的恩恩怨怨,永远都拨……不……出……来……”说到后边,声音已是越来越弱,嘴角挤出一丝黑黑的血线。

“仁公公?!”朱文羽大惊,连忙去扶,却只是扶住陈汉仁瘫倒的身子。

“羽少……爷,你……是……好……孩子……”陈汉仁勉强睁着一丝眼望着朱文羽,目光中居然还带上了一丝浅浅的笑意,断断续续说完,终于无声。

“他……他是服毒自尽的。”唐韵探了探陈汉仁的腕脉,轻轻道,站在旁边静静地看着朱文羽,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仁公公……”朱文羽只觉心里堵得慌,抱着陈汉仁的尸身,一动也不动。

台上台下皆是一片寂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朱文羽突地醒觉,只听到台下天衣盟那边有些骚动,而这边的沙漠却正在高声布置:“方丈大师,还烦请少林门下弟子从西边搜寻,铁风道长,请带武当弟子由东边搜寻,其余门派弟子请从中路搜寻。务请一草一木一房一舍皆不放过,天衣谷中想来机关也不会少,若有可疑之处万不可轻动,南宫兄,还请居中策应,若是何处发现机关,还需南宫兄前往仔细查验,特别是看看有没有玛雅的消息。天衣盟的屠龙杀手已毁,陈汉义逃走,余下的相信不会再有多少高手,几位掌门只需守在此处调派差令即可。”

原来天衣盟余人见陈汉义逃走,陈汉仁自尽,心知大势已去,已纷纷意欲逃遁,沙漠正安排众人截堵。

朱文羽呆立半晌,将陈汉仁的尸身轻轻放落在祭天台上,慢慢打开陈汉仁交给他的包裹,只见一层黑布之下又包了一层油纸,打开纸后里边又是一个小的黑布包裹,却不知是什么东西,居然包裹得如此严密。

一层一层打开,最后只见里边露出来几根布带,还有一块青蓝色的布,上边还绣着荷花的图案,朱文羽一扯布带,那青蓝色的布顺带而起,却是一个小小的肚兜,肚兜中间用五彩的丝线绣的在荷花下交颈嘻戏的一对鸳鸯。那青布只是普通的绵布,绣的丝线也是寻常的丝线,还有不少处都有细细的断头,显是年代已久,小小的,明显是给出生不久的婴儿用的。

朱文羽一时不明所以,不知道陈老夫子临终前托陈汉仁交给自己这么个小肚兜是什么意思。

“羽哥,还有一封信。”唐韵指着包裹道。

朱文羽一看,果然压在那肚兜下边还有一封封好的书信,信封上写着四个大字“羽儿亲启”,看那钩挑笔画,正是朱文羽再熟悉不过,却又久已未见的陈老夫子的笔迹。

朱文羽连忙放下肚兜,拿起书信拆开,将信纸取出。

“羽儿见字如面。此事老夫本想待你十八岁之时亲口告知于你,然近来病势渐沉,恐已待之不及,故修此书,托于汉仁兄,待我儿十八岁之后再交于你手。儿本非朱家后代,当年许家村遭兵祸,老夫任西席之朱家上下尽数遭难,老夫学生朱天羽亦未能幸免,因老夫偶出访友,侥得苟活,流落于外,一年后于荒野之地拾一弃婴,年不过一岁,四下寻亲无果,只得收养身边,取名朱文羽,此即汝矣。后皇上垂怜,召我入宫,我因收养日深,难以舍弃,故慌称我儿为朱家余后一同进宫。实则我儿并非朱姓也。所附裹肚为拾汝之时我儿贴身之物,其一角刺有一小小‘赵’字,故疑我儿本为赵姓,只是当年各地战乱,无所追考,如今已过十余年,更无所查证,修书只是告知我儿本姓之源,余者已非老夫所能矣,只望我儿无灾无病平安百年。陈宁洪武十五年四月初八日夜字。”陈宁正是陈老夫子的本名。

“十五年四月初八。”朱文羽喃喃道,那正是陈老夫子去世前一个月。朱文羽脑中一片混乱,一直很熟悉的陈汉仁仁公公在眼前自尽,陈老夫子又有遗书说自己本不姓陈,而是姓赵,自己以前所知的身世被完全推翻,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令他一时反应不过来。

“羽哥。”唐韵在一边关切地叫了一声。她也看到了那书信,于她而言,朱文羽到底是姓朱还是姓赵,根本就无关紧要,只要是眼前这个人就行,她所在乎的只是朱文羽现在这失魂落魄的神情,实在是令她心痛,但又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叫了一声便没再说话。

朱文羽呆立半晌,慢腾腾地将那书信和肚兜重新小心包好,便如拿着一个沉甸甸的石块般缓缓放入怀中,又轻轻地拍拍,抬起头来望着天边,一句话也不说。

“羽哥。”唐韵又叫了一声。

“嗯。”朱文羽应了一声,低头看了看脚边的陈汉仁,也就是二十年前的刘永彬,略一思索,俯下身来,将陈汉仁抱起,慢慢走到台边,一跃而下,便往谷口走去。

“羽哥。”唐韵连忙跟上。

白玉苇和沙漠等众人也不知道朱文羽要干啥,但又不好问,也在后边跟了上来。

朱文羽抱着陈汉仁一路前行,走到山脚之下,朱文羽四下一打量,寻了个干净背风的地方,放下陈汉仁,运起易气养生诀内功,以全力一拍,地上登时现出一个尺来深的土坑。

朱文羽又抱起陈汉仁,轻轻放入土坑,凝视半晌,身形突动,连连运掌,将周围的浮土都一一扫起,堆在陈汉仁身上,不一小会便已堆成了一座土坟。

“朱兄。”旁边的沙漠见状早已找了根树枝,用剑削成一块木牌,递了过来。

朱文羽望了沙漠一眼,淡淡一笑,摇了摇头:“算了,就这样吧。”终是将那削好的木牌远远扔了出去。

不多时,各派弟子都陆续回来了,天衣盟大小头目死的死,逃的逃,屠龙杀手又在何红花摧发蛊毒之时尽数蛊发,武功尽失,余下的只是一些小喽罗,根本再没什么好手,很快便被各派弟子清剿干净,尽数捆了起来。

“禀方丈,谷中有一银库,经南宫少侠打开机关,起出白银三百余万两。”一名少林弟子过来合什行礼报道。

“阿弥陀佛。此乃天衣盟历年所积赃银,理应交由朱少侠处置。阿弥陀佛。”木云合什道。

“就先放这吧,一会若是官军来了让他们给带回去。”朱文羽根本就没心思去想这些,顺口道。

那边沙漠早已从怀中掏出一支火箭,打火石点上,向上一抛,那火箭突地飞上天,火药一亮,又猛地窜起数十丈高,啪地一声爆开来,空中现出一团红色烟花,正是朱文羽这边和孙昌旭派往天衣谷周围围困的官军的信号。

------------ 第三十八章 水淹石牢(5) “对了,玛雅有消息没有?”唐韵突问道。玛雅被冯恨元劫走,听重庆知府衙门的人说已被提走,多半是被押来这天衣谷中,就连五毒教教主“飘渺仙姝”在谷中查探多日也未能找到,如今冯恨元被余世雄所杀,玛雅却还是杳无音讯,却不知各派弟子在谷中仔细搜寻有没有什么结果。

“是啊,玛雅找到没有?”朱文羽也猛地醒过神来,急急问道。

“暂时还未有消息。”沙漠摇摇头,一顿,立刻又接道:“不过还有些人没回来,南宫兄也还没回来,还有地方没查完,再等等看,应该有结果的。”

还未等沙漠说完,只见武当派二代弟子铁云朝这边急奔过来,一行礼,气喘吁吁道:“禀朱师……朱大侠,谷后发现一处隐密之所,似是监牢,铁风师兄和南宫大侠已在那里,师兄命我即刻回报朱大侠。”

“在哪里?咱们快走。”众人喜,看来玛雅有消息了。

“铁云带路!”武当掌门青峰忙扬手道。

“是,师父。朱大侠请随我来。”铁云转身而行。

朱文羽已不及多说,拨腿便走,唐韵连忙跟上。

众人纷纷跟去,连中了鲜于澄一掌身受重伤而躺在担架上的祝未风都挣扎着坐了起来,指挥抬着担架的门下弟子赶紧跟上。

穿过天衣谷密密的树林,走出二三里,果然看见尽头山脚下一片低矮的石屋,石屋门口有几个武当派弟子正守在那里,见朱文羽等过来,纷纷行礼,站在前头的铁星道:“朱师叔,南宫大侠已在里边……”未等铁星说完,朱文羽已是抢进石屋中。

石屋中早已点上了数支火把,将不大的屋中照得透亮,只见那石屋并不大,依山而建,便如朱文羽等刚进谷中所见的天衣楼般,靠山的那边开了个颇大的石洞,依稀里边有亮光透出。

朱文羽一丝也未迟疑,径直便往里走,如今这天衣谷尽数控制在群雄手中,也不愁再会有上回给人堵在洞中来个瓮中捉鳖。

洞内显然是依着山腹中本来的山洞而建,十分崎岖,而且不时向下而行,洞壁上不时有尖尖的石笋露出,摸起来十分潮湿。墙上隔着丈余便是一盏昏暗的油灯,将洞中照得有些阴森诡异。

朱文羽也不及四下打量,一路便往前而行,走过十余丈,忽觉眼前一亮,只见五六人打着火把围在一处,在他们之前两丈余处南宫灵正在弯着腰仔细看着什么。

“木头。”朱文羽凑过去叫了一声。

“朱兄小心,先别过来。”南宫灵忙叫了一声。

“有玛雅的消息了?”朱文羽不敢再冒失往前走,停住脚步问道。

“还没有,只不过此处十分隐密,机关甚多,而且也像是个地牢,说不定玛雅会在里边。朱兄千万小心,切莫触动了机关。”南宫灵忙叫道。

“什么机关?”朱文羽顺口问道。

“这段地道的地面多为活动石板,须得按一定的步数走,不然便会触发机关,朱兄你看,这墙上多有小孔,里边安有机括,装有毒箭,方才便有一位武当派的师兄中箭受伤。”南宫灵一指旁边的洞墙,朱文羽细看之下,果然见黑黝黝的墙上布满了孔洞。

“能不能跳过去?”

“这段地道长三四丈有余,洞顶又低,轻功再高也过不去。又不知那边的情形如何。再说若是不理它,万一事急回走,这机关反而容易成了关住自己的牢门。”南宫灵摇摇头道。

“那这破东西还须多久?”朱文羽心急问道。

“我方才仔细看过,此处机关乃是按九宫八卦排列,应是属八卦小五行阵中的一种,全阵总分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但门中有门,每一步四周皆为八门,若要走通此阵,只能从生门入,然后每一步再选生门,任一步走错都会引发机关消息。”南宫灵道。

“木头你这不是看出来了吗?那还等什么?”朱文羽抬腿就待往前走。

“朱兄且慢。”南宫灵一把拉住:“我只是看出这是八卦五行阵,而且也找到了景门所在,但此阵又分八种,千变万化,未找出生门之前万不可轻涉!”

“那你还等什么死人?快找啊!”朱文羽都要急得跳脚了。

南宫灵和朱文羽相识日久,情如兄弟,自然知道朱文羽的脾性,丝毫不以他这话为忤,也不再搭话,凝神接着看那阵法,只留下朱文羽心急地来回乱走。

也是,只因为自己和天衣盟为难,玛雅被冯恨元掳走已近一月,无丝毫音讯,也不知受了多少罪,如今天衣盟已散,发现此处隐密所在,极像是一处地牢,说不定玛雅真个关在里边,近在咫尺,偏偏被这破阵给挡在门外,能不令人心焦?朱文羽从未有如此刻般心急上火,焦躁不安。一起来的群雄站在不远之处,也不便打扰,便静静望着他,还有低头细察的南宫灵。只有唐韵站在一边,眼睛却是未有一刻离开过朱文羽的身上。

突地朱文羽一顿:“木头,这机关是不是都在地上?你看看头顶上有没有?”

“啊,这我倒没注意。”朱文羽一声提醒令南宫灵也醒过神来,啊了一声,光顾着地上的阵法,若是万一头顶上也有机关的话,说不定也会弄个措手不及吃大亏。南宫灵忙抬头仔细察看,半晌方才摇摇头:“上边全是石壁,没发现有何机关。”

南宫灵话音刚落,朱文羽已是手一翻,一把将唐韵手中的冰心剑拨出,腾身而起,直朝那机关之处扑去。

“朱兄!”

“羽哥!小心!”

“朱少侠!”众人大惊,纷纷叫道。

却见朱文羽和身扑过,经脉之中真气流转,却因洞顶太低,才掠过半丈有余便已要堪堪下坠,脚下便是那八卦五行阵的机关了。却见朱文羽暗吸一口气,左手冰心剑闪电而出,直插洞顶!只听“噗”地轻响,那冰心剑已是斜斜插入洞顶之中半尺有余。

便在此时,朱文羽横掠之势已尽,身形又是一沉,朱文羽手上一借力,只见那冰心剑突地一弯,幸好那剑也算是唐门中的一宝,不但锋锐无比,且剑身轻盈柔韧,一弯一弹,朱文羽借势又是一弹,身子又是往前一扑,右手又是闪电而出,那本缠在腰间的雷霆剑又是如此这般一插,斜插入洞顶,雷霆剑本是软剑,弹力十足,比那冰心剑犹胜几分。只见朱文羽后边左手的冰心剑已是悄自拨了出来,轻划一个半圆,借着前边雷霆剑的弹力,身子顺势往前一带,手一伸,冰心剑又稳稳插入前边两三尺处的洞顶之中。

南宫灵唐韵和群雄等人站在后边目瞪口呆,万料不到这朱文羽居然凭着两柄剑,便如挂在石壁上的蝙蝠一般晃晃悠悠地飘了过去,转眼间便已进去丈余,竟是一直离地三四尺,根本没有触动地面上的消息机关。

其实朱文羽此举虽也只是情急之下灵机一动,但其间却包含了极深的武功,那身形乃是用上极高的轻功,方能如此长时间挂在两柄剑上,而那长剑在洞顶岩石上一插一拨,每每深过半尺,若非朱文羽有极强的易气养生诀内功,再加上练过乾坤大挪移的真力搬移大法,手上至阳至刚之劲瞬间转换得毫无滞涩,也绝无可能如此自如地以剑代手移动身形。

不过片刻功夫,三四丈的地道已是堪堪走完,朱文羽双剑悬着往下一瞅,只见脚下已不再是方才所见的整整齐齐的石板,而又恢复成了前边看到的土质,偶尔露出一两块不规则的石痕,估摸着也差不多了,右手一使劲,将身子挂在雷霆剑上,左手一拨,冰心剑往下一探,轻触地面,旋又缩回,稍等片刻,见没什么动静,放才放下心来身子一沉,两柄剑都已拨在手中,落在了地面上。

远远对面一直目不转睛望着的南宫灵唐韵等人这才松了口气,群雄之中传来细细的议论之声,

朱文羽深吸一口气,这一段路手上连续使劲将剑在岩石中插拨,呼吸间又须得流转如意以减轻身形挂在长剑之上,颇费真力,不过三四丈距离,已是觉得有些气喘,呼吸不均,连身上也有了些许微汗,回望身后,不禁手心发汗,也不知自己是如何鬼使神差地麻着胆子冲过来的。

“朱兄,那边情况如何?还有没有机关?”那边传来南宫灵的声音,凭空扔过来一支火把。

朱文羽一把接过火把,定定神,就着火光四下打探一眼,摇摇头道:“没看见有什么机关。”

------------ 第三十八章 水淹石牢(6) “地道中机关甚多,朱兄最好还是不要轻动,容我尽快将此处机关破掉,再一同前去。”

本来朱文羽便是心中心焦才如此冒险,如今既已过来,哪里还能耐得下性子等南宫灵等人?扬声叫道:“木头,你们慢慢来,我先进去了。”

“羽哥!里边危险!”唐韵急叫道。

“朱少侠,还是先等南宫少侠破了机关再说吧。”后边青峰等人也纷纷叫道。

朱文羽哪里听得进去?将冰心剑往地上一插,又将雷霆剑收回腰间,扬扬手便转身往里走。只不过朱文羽虽是心焦,但毕竟非是莽撞之人,处此险地,心中自是十分惕然,周身仔细察看一番,将真力提至胸前,随时准备应变,将火把往前伸,慢慢抬脚往前而行。

一直又走了小半晌,地道内已是显得十分潮湿,想是深入山腹,约摸十数丈后,只见一道铁门拦在眼前,却是虚掩着并未关严。朱文羽小心地推开铁门,将火把伸进去,没见什么动静,反倒是前边隐隐透出一丝亮光。

朱文羽精神大振,再顾不上细察,脚下紧赶几步,又掠过三四丈,眼前豁然开朗,却是一处颇大的石室,石壁上有几处都还燃着油灯,使原本已习惯于地道黑暗的朱文羽突然觉得室中颇为明亮。而那石壁上的刀斧痕迹,分明显示这石室是依照山中溶洞稍加修整而建的。

但朱文羽留意的却不是这些,而是沿着石室一侧的一溜铁栅栏,中间以石块垒起的石墙相隔,分明便是关人的监牢,里边铺了一层厚厚的稻草。而在渐显昏暗的油灯之下,一间石室的墙角处居然还卷缩躺着一个人!

“玛雅!”朱文羽大呼一声,抢上几步,已是将雷霆剑擎在手中,伸剑便要去削那挂在铁栅栏上的铁链铁锁。

雷霆剑锋锐异常,削铁如泥,朱文羽又是心神激荡之下迫不及待地使上了真力,三切两砍之下,已将那精钢铁链削断。朱文羽将雷霆剑一扔,一把拉开牢门,便向那侧躺在地上的人冲去,口中依旧叫着:“玛雅!”

便在朱文羽的手将碰未碰到地上那人之时,突觉体内真气涌动,心中已是一凛,似觉不妙,兀地只见火光下白光一闪,一柄雪亮的长剑已向自己前胸刺来!

饶是朱文羽所练的易气养生诀内功神妙非常,能于片刻之间察觉有警,心生预兆,但此时原本以为地上躺的是玛雅,朱文羽心情激荡之下无丝毫防备,来得又是极为突然,待得发觉之时那剑尖已近胸前不足半尺!猝不及防之下,朱文羽只得脚下一使劲,身形一长,硬生生将身子拨高半尺,但终究是避之不及,左脚上一凉,长剑已是直入大腿,鲜血“滋”地一下冲了出来,转眼间已染红了整个大腿!

朱文羽强忍巨痛,身形继续往上一拨,左手伸手便是一掌,这一下使上了全力,易气养生诀内功何等深厚,只听咔嚓两声轻响,那一掌正中地上那人的大腿,顿时将那人两条腿的大腿骨尽数打断,但听那人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手一松,插在朱文羽腿上的剑竟被他连带着一起退了三四步!

那人倒在地上,双腿折断无法动弹,朱文羽则退在牢门口不住喘气,方才真力运转过大过巨,又是急切之间,未免有些经脉震荡,再加上大腿上直挺挺插着一柄长剑,入肉几有半尺,几乎是将大腿扎了个通透,实是受伤极重,也是连忙运气点穴止血,一时顾不上地上那人。

朱文羽虽不是郎中,但跟着陈老夫子学过一些药理,后来拜在张无忌门下,学的虽是武功,但毕竟也算得上是在天下第一神医门中呆了数月,耳濡目染的总也学了点皮毛,比之寻常的江湖郎中还是强上不少的,当下封脉舒筋,再调息运气,过了好一会方才缓过劲来,睁眼一看,那人依旧躺在原处,却已是翻过身来,咬牙苦撑地挣扎着还想起来。火光下仔细一看,居然是日间在谷中祭天台上乘乱救出陈汉义的刘世成,如今大明朝廷的乐山知府!

“是你?刘大人?你不是逃走了吗?怎么会在这?”朱文羽诧异道。那刘世成双腿腿骨尽碎,又是身处牢中,倒是不虞会跳起逃走。

“呵呵,朱少侠,钦差大人,老朽料定你会来此处寻找玛雅姑娘,故预先埋伏在此。你重伤了二先生,若是能杀了你,也能替二先生报此大仇。”刘世成强忍巨痛,咬牙呵呵笑道。

“玛雅到哪里去了?”一提玛雅,朱文羽顿时上心,急问道。

“呵呵,朱少侠先告诉我,大先生他们怎么样了?你既已来此,想来天衣盟已败,我只想钦差大人告诉下官,大先生身在何处?”刘世成哪肯如此轻易透露?反过来问陈汉仁的消息。陈汉义受伤,刘世成将他救走,并不知之后祭天台上发生之事。

“仁公公。”朱文羽一黯:“仁公公自尽了。”

刘世成呼吸一窒,突地大笑起来:“好,好好,全完了,都完了,天衣盟,天衣盟完了。”

“我将仁公公埋在山脚下了,挑了个背风的地方。”朱文羽低声道,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和刘世成说这个。

刘世成一顿,又是继续大笑不住,好半晌方才停了下来,脸上抹过一丝痛苦的扭曲,深深望着朱文羽:“果然是自古英雄出少年。朱少侠,朱大人,你确实是个人物,只要今日你能出去,将来成就不可限量。不过刘世成还是奉劝大人一句。”

便在此时,地道中纷乱的脚步声响起,不一会南宫灵和唐韵在前,群雄在后,涌进一堆人来,火把顿时将石牢照得透亮,人头涌动,显得十分拥挤。

“羽哥!腿!你受伤了。”唐韵本就在四下寻找,一眼便见着靠在牢门口的朱文羽,再看到朱文羽腿上一大摊鲜血,连地上都流得到处都是,惊叫一声,连忙冲过去,手忙脚乱地撕布包扎,心疼得眼泪都掉了下来,灰娃子也连忙凑了过来,唐门用药用毒天下无双,朱文羽这只算是外伤,看着虽重,却是未伤元气,对唐门高手来说也算不了什么。饶是如此,唐韵依旧是心头扑扑乱跳地取出装了“三花玉露丸”的瓷瓶,哆哆嗦嗦地也不知倒了多少粒,一个劲地往朱文羽嘴里塞。

南宫灵则依旧警觉地四下打量,看看还会有什么机关暗道。

“刘大人有什么话只管说。”朱文羽任唐韵在自己腿上包扎,一边对刘世成道。

“呵呵,唐姑娘大家闺秀,朱大人好福气。朱大人,钦差大人,我刘世成只想奉劝你一句:小心朱元璋,他是个阴险小人。”说到后来,已是有些咬牙切齿。

“呵呵,多谢刘大人提醒。只不过我还是想问问刘大人,玛雅现在在哪?”朱文羽此时哪会关心什么朱元璋?一心只想知道玛雅的下落。

“朱兄,几个牢房都没有见着玛雅姑娘,只找到这个。”那边沙漠已是挤身过来,小声道,递过一块布来。

朱文羽接过一看,却是一块黑布,布上绣着些金丝图案,乃苗家图样,看样子十分像是苗家包头的头布。玛雅被冯恨元掳走那几日穿的仍是苗服,这黑布不是玛雅的却是谁的?

“快说,玛雅在哪?”见到玛雅的随身之物,朱文羽顿时更是心神大震,一把抢过来,冲着刘世成大喊。

“呵呵,玛雅姑娘被我们二先生带走了。”刘世成呵呵一笑。

“他们去哪了?”朱文羽几乎是吼出来的。

“呵呵,等你们能走出这九龙洞再去找他吧。”刘世成笑容更是灿烂,笑声也越加欢畅,到后来已成了放声大笑。

“朱兄,小心有诈!”沙漠顿时觉得不对。

便在此时,只见那刘世成动了,使劲扳了一下墙角的一块石砖。

沙漠连忙往朱文羽身前一挡,以防有机关,朱文羽腿伤不便,闪避不开。谁知过得片刻,却是一点动静也无。沙漠正自莫名其妙之间,却只听得耳中似乎隐隐传来一种极为低沉的轰鸣之声,本来在众人都挤在这石室中,声音嘈杂之时很难听得见,但沙漠毕竟有心去听,方才能听到那隐隐的低声,但却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声音。

刘世成依旧是放声大笑,弄得群雄皆是莫名其妙,终于令木云青峰等人都觉得不大对劲,凝神而听,刚刚听到那低沉的异声,沙漠已是脸色大变:“水!大伙快出洞去!”

朱文羽闻言也是大惊,在这洞中,如果有大水灌来,逃无可逃避无可避,非得尽数淹死在这地底不可:“大伙快从原路出去!”

------------ 第三十八章 水淹石牢(7) 木云唐延雄等人也是色变,此等自然之力,如是不能逃出洞中,任你武功盖世也是难逃一死,纷纷布置门下弟子赶快从原路奔回,不可有丝毫迟疑。

虽是未能找着玛雅,但朱文羽也只好无奈地从牢中出来,准备一同逃走。

不过袋烟工夫,突见方才沿来路逃出的各派弟子纷纷往回跑,一边跑一边大叫:“快跑,快跑!水从这边来的,已经把路封住了!出不去了!”

朱文羽和众掌门人大惊,这水将来路一封,势必将众人尽皆封死在地下,就算水不往里灌,不会立即淹死,如此出不去,迟早也会被渴死饿死,想不到中原武林大半精英,今日竟然要尽毁在这天衣谷内的无名深洞之中。

“快,四下找找看还有没有别的出路!”沙漠叫道。

众人又纷纷四下找寻,希望再找出一条路来,否则就只能静等洞中的水倒灌而入,活活淹死了。

“师父!师父!”事遇紧急,朱文羽自然想到师父张无忌。

“文羽,我们在这。”耳边尽管声音嘈杂,但却传来张无忌清晰的声音,自然是张无忌以千里传音之法传音过来的。

朱文羽循声望去,果见张无忌赵敏二人,拉着张明昭,旁边站的是张明武张明逊兄弟二人,尽皆站在石室一角的油灯之下。

“师父。”朱文羽拖着唐韵包扎好的腿,一瘸一拐地走过去:“师父,你看怎么办?”

张无忌摇摇头,再看看赵敏。赵敏也是摇摇头:“文羽,这不是武功能办到的,我们也没什么办法。”

朱文羽一阵心乱,未料到连师父也没什么办法,急得直挠头,喃喃道:“怎么办,怎么办。”

张无忌看一眼赵敏,赵敏也望了一眼丈夫,两人之手很自然地交叉紧握在一起:“想不到你我夫妻二十余载,今日会同穴而葬。”张无忌轻声淡淡道。

“呵呵,从绿柳山庄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有今天。能有二十多年的快活,知足了。”赵敏也轻声道,脸上分明还带着淡淡的笑容:“只是可怜了咱们三个儿女。”说罢,轻轻地抚了抚身边女儿的头发:“明武,明逊,明昭,你们怕不怕?”

明武明逊兄弟二人根本不说话,依旧静静站在父母身边,丝毫不为所动。明昭却是有些害怕,紧拉着妈妈的手臂道:“爹,娘,咱们出不去了吗?”

“看你文羽哥哥有什么办法了。”赵敏一笑。也不知为什么,对于朱文羽这个弟子,赵敏觉得他性子跳脱,不似张无忌这等沉稳,实是有些像自己的性子,虽是略显轻浮,但不知为何,却偏偏对他极有信心,似乎朱文羽肯定能想出什么办法来一般,哪怕眼下连自己夫妻二人也是束手无策。

“刘大人,你何苦如此。”朱文羽苦思之下不得其法,回头对仍在牢中躺着的刘世成道。

“呵呵,钦差大人,你我并无私人仇怨,而且大人少年英才,我刘世成也十分欣赏大人,但你是我天衣盟的灭盟仇人,又逼死大先生,我也是不得已,你武功太高,若非如此,我报不了这大仇。下官莽撞无礼,还请朱大人见谅。”刘世成笑道。

“那眼下大家谁也出不去,你能否告诉我玛雅究竟在哪,让我也死个明白?”朱文羽不甘心道。

“朱大人放心,我和大先生二先生,还有冯副盟主,都是以往大汉义军中的旧人,并非打家劫舍好色好财的强盗,何况大先生和你渊源甚深,自副盟主将玛雅姑娘掳来谷中,便一直未曾亏待于她,也只有这一两天因谷中事多,看管不过来才关押到这地牢之中,原来一直关在谷中楼上,好茶好饭养着,倒没吃什么亏。方才我救了二先生过来,我留在此处等着大人,二先生则带着玛雅姑娘出去了,至于去了何处,已非我所能知了,我留在此处,只是为了等着要和大人一起同归于尽,替大先生二先生报仇的。”刘世成摇摇头道。毕竟当了多年的乐山知府,习惯使然,一番话说得十分有条理,也十分诚挚,只是双腿方断,朱文羽那一掌又令他受了不轻的内伤,一口气说这么多令他有点气喘吁吁起来。

“疯了,都疯了。”朱文羽摇摇头,不知道说什么了,事已至此,刘世成非要报这灭盟之仇也只得由他。只不过听刘世成说玛雅在这大半个月中并没有受什么苦,如今又被二先生陈汉义带出谷去,最起码不像自己这般受困地下,身处水淹之灾,也算是个不很差的消息。想到此处,朱文羽还是吁了口气,心中轻松不少:“韵儿,过来。”朱文羽叫一声唐韵,拉到身边,双手互握,五指相扣,脸对脸相隔不足半尺地看着唐韵那张清秀的脸,一双深情的眼睛怔怔地望着自己。如果这回真的逃不过,也要和自己心爱的人拉着手死在一起,就像师父师娘那样,永远也不分开。

“羽哥……”唐韵被朱文羽看得脸上发烧,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却被朱文羽一把托起下巴,火热的嘴唇凑到唐韵略微颤抖的朱唇之上,竟是当众吻了过来。

“羽哥……”唐韵轻声惊叫一声,双唇已被堵得严严实实,再也说不出话。

唐韵羞赧地闭上眼,身上一阵酥软,脚下发虚有些站不稳,几乎就是瘫倒在朱文羽身上,脑袋里已是有如一锅开了的粥,乱得一塌糊涂,再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自己在何处,只是感觉嘴唇处传过来的一阵阵的悸动。

过了良久,朱文羽方才松开来,唐韵便靠在朱文羽胸前,眼一闭,手一绕,挤进朱文羽怀中,嘴中喃喃低语:“羽哥,羽哥。”

“朱兄快过来,这边有道暗门!”石室那边传来南宫灵的叫声。

石室中登时又是人声涌动,众人纷纷朝那边凑过去,在这室中的尽是中原武林各名门正派的精英弟子,门规精严,虽是身处绝地,犹不失名门之风,虽惊不乱,朱文羽和各派掌门人往前一走,便有弟子让开道来。

朱文羽过去一看,只见南宫灵站在石室的一角,正抬头往上看。朱文羽也抬头一看,只见头顶上隐约有一个尺余大小的洞口,最多只容得两个人进出,却被一块大青石板压着,在火把的火光之下都并不显眼,也难为南宫灵怎么发现的。

“快推开!”朱文羽急道,身形一拨,出手便是一掌便往那石板打去,以朱文羽此时的真气力道,便是一块坚石也能打出个手印来,但那石板竟是纹丝未动,且触手冰凉,显得根本不是石板,而是一块厚厚的铁板!

“朱兄且慢!这里必然有机关。”南宫灵忙道,说罢四下打量仔细寻找。

“木头你快点儿。”朱文羽焦躁道。原本以为必被淹死洞中,再无生路,此时见仍有希望,求生之欲油然而生,更何况还有这么多武林同道一起被困洞中呢,若是尽墨于此天衣谷中,他朱文羽岂非武林的大罪人?

“找到了!”南宫灵突地低呼一声,声音充满惊喜,伸手便往石壁上的一处凸起的石笋,扳着它试着左右拧一下,只听几声咔咔轻响,头顶那铁板果然慢慢移动,露出黑黝黝的洞口来。

众人一阵欢呼。

“贫道先去探路。”武当掌门青峰道。说罢取了松纹剑,脚下一蹬,噌地一下便从那石洞处钻了上去。

众人正自信心百倍地要跟着青峰一道跃进洞口,突听得上边叮叮数声刀剑撞击之声,再又是几声闷响,一声闷哼,紧接着一道黑影从上边洞口掉落,跌在地上,正是青峰!

只见青峰胸口后背皆是碗大的几块血迹,仍在咕咕地冒着鲜血,右手紧握松纹剑,左臂上居然还缠着一条粗如儿臂的毒蛇,死死地叮着青峰的手背。刚落到地上,青峰脸色苍白,嘴里还嘶声叫道:“快!快关!有……有机关!”

众人大惊失色,纷纷围过来,南宫灵则快捷无比地一扳石笋,几声咔咔轻响,那铁板慢慢移动便要盖回原处,只听得嗖嗖几声,又是几条小孩胳膊般粗的毒蛇顺着还未关严的洞口缝中溜了下来,引人众人纷纷取出兵器砍杀,待得铁板合拢,已有四五条毒蛇掉了下来,还有一条被那铁板压断,掉下来半截还在地上扭曲不已,至于先掉下来的几条,洞中余人尽皆是武林中的好手,自然奈何不了众人,早被砍成了好几截,再不能动弹。

“道长!道长!”朱文羽早已抢上一步一把抱住青峰。张无忌闻讯也连忙赶过来,在青峰身上连点数指,止住流血,再伸手探脉。

“师父……”铁风也哭着扑了过来。

“朱……上……上面有……机关……”青峰的声音已是虚弱。

“师父,道长怎么样?”朱文羽抬头问张无忌。

张无忌沉重地摇摇头:“受伤太重……又中了巨毒……”

“师父……”铁风闻言更是大哭。

------------ 第三十八章 水淹石牢(8) “铁风……为……为师做……做了数年掌……掌门,未能将武当派发……发扬光大,愧……愧对列位祖师……爷,现将掌门之……掌门之位传给……给你,望你能光……光大门楣……不……负历代掌门所……所托……”青峰似知自己受伤过重,勉力挣扎道:“张……张师……师叔,朱师弟,还望看在武当二字的份上,多……多加照……照应……”

“道长!道长!”朱文羽叫道,忙不迭地托住青峰的后背,运劲将真力缓缓输入。

“师父!……师父!……”铁风抱着师父,已是一脸泪痕,伤心欲绝。

但终究青峰的声音越来越弱,说到后来,已是难以为继,终一声闷哼,头一歪,就此气绝。

此一下变故突然,转眼间与少林寺中列中原武林中泰山北斗的武当派的掌门人竟是死于当地,众人尽皆惊呆了,洞中一片寂静,人人都眼睁睁地望着倒在朱文羽怀中的青峰。

“阿弥陀佛。”过了好半晌,少林方丈木云的佛号之声才将众人从惊愕中惊醒。

“师父。”朱文羽喃喃地望着张无忌。

“青峰道长胸腹均受连环重击,内腑尽碎,前后又受了两处外伤,还被毒蛇所噬,故……”张无忌没再说下去。以张无忌的医术,只需探脉一断,便已知青峰所受之伤,只是事出突然,青峰又受伤过重,实是无力回天。

“哈哈,哈哈哈哈。”身后传来那刘世成的狂笑之声。

“他奶奶的,这狗贼还笑得出来,道爷我杀了你。”清坤道长眼见武当掌门青峰惨死眼前,怒气填胸,正没个出处,闻言立时怒喝,一拨剑转身便朝刘世成那边走去。

“道长且慢。”朱文羽心中从未有过如此愤恨,心知刘世成狂笑必有缘故,忙阻住清坤。他本来对刘世成并无什么怨恨之意,但此时却是口气冰冷,倏地转身低声喝问道:“刘大人,你笑什么?”

“哈哈哈哈,这道机关当年便是我建议二先生布置的,本来你们发现那个洞口我就知道你朱大人要倒霉了,有心看看热闹,却想不到那老杂毛自己送死,哈哈哈哈。”刘世成越笑越欢畅。

“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朱文羽轻轻放下青峰,转身回着盯着仍倒在牢中地上的刘世成,一步步朝他走去。

“好处?哈哈,没什么好处。冯统领,军师,他们都是当年大汉军中的好兄弟。都是因为你,朱少侠,朱大人,咱们兄弟的大业全完了,他们都死了,都死在这天衣谷里,如果不能替他们报此大仇,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怎么到地下去见主公?我早就不想活了,朱文羽,我告诉你,我今天就是想报仇,杀不了朱老贼,毁了你一样也是毁了朱老贼一条臂膀!要怪,只能怪你为何要替老贼卖命!我刘世成苟活了二十年,今天能有这么多的武林高手一起陪葬,值!值!哈哈,哈哈哈哈。”刘世成仰天狂笑。

“陪葬?你这邪魔外道,想得美!”清坤道长怒喝道。

“哈哈哈哈,想不想得美,等你咽气的时候就知道了,哈哈哈哈。”刘世成依旧狂笑不止。

“我不信,陈汉义带着玛雅怎么离开的?肯定还有别的秘道。”朱文羽心中有如堵了一块石头,但却似乎一下子平静下来,脑子也清醒了许多,立时想到另一个问题。

“哈哈哈哈,当然有别的秘道,朱大人想知道?哈哈,那我就告诉你,秘道是有,就在我身后的墙上,机关也在我这,要不要我打开?哈哈哈哈,你知道也没用,地下水一开,早已把那条秘道封死了,你们是出不去的,哈哈哈哈。”说罢,刘世成已是抓住墙角另一块石头一拧,果然他身后嘎嘎几声轻响,一块墙面缓缓平移开去,显出一个人许来高的石洞来。

“朱少侠,朱大人,你本是个人物,但却不该阻了我兄弟的大业,你们就乖乖地给我刘世成陪葬吧,我就先行一步了,朱大人,我在下边等着你,咱们一起去陪大先生!哈哈哈哈。”刘世成说完,横剑一抹。他自信朱文羽等逃不出这山洞,自己又受了重伤,再难支撑,便不再坚持,已是自尽而亡。

这回刘世成自尽之时已是无人去挡,朱文羽眼睁睁地看着刘世成颈项之处鲜血狂喷,流满了石牢一地,心中一股说不出的滋味,想当年在乐山知府衙门相见之时,刘世成也算是举止有度,谦恭有礼,怎么也想不到今日会如此看到他略显颤抖地魂归地府。

眼见得刘世成慢慢不动,洞中弥漫着一股血腥的气息,只是听木云和几位少林弟子闭目合什念经的低语声。

“快去看看那地道。”还是沙漠先反应过来,提醒道。

“我去。”有了青峰的前车之鉴,朱文羽决不愿再有别人去冒险,抢先道,也不待余人说话,已是抢过身边一名武当弟子手中的火把,一步抢入那墙洞之中。后边余人纷纷过来。

朱文羽左手举着火把,右手将雷霆剑擎在手中,提聚全身真力,凝神戒备,以防再有任何异变,一步一步往里而走。

洞中显然是经过人工修整过的,地面上还有凿出的石阶痕迹,却再无其他异动。沿着石洞越走越高,忽宽忽窄,却是越来越潮湿,有些地方甚至还不停地滴着水,到处都倒挂着石笋,在火把的光亮下忽明忽暗,显得十分诡异,地上也是十分滑溜,不时听到后边跟来的各派弟子跌倒的呼喝之声。

这石洞十分深遂,再加上朱文羽等人步步小心,走得并不快,先是向上而行,后来突又开始向下,约走了近小半个时辰,突见前边略为宽敞,中间是一处水池,石阶一路延伸到水中,却是再无去路。

“刘世成说得不错,地下水将出口都封住了。”众人站在池边,沙漠出声道。

“难不成大伙都得困死在这里?” 泰山派掌门人清坤道长叫道。

朱文羽沉默不语,旁边木云唐延雄等人也俱不说话,只有各派弟子偶尔传来一些窃窃的低语声。

“再四下找找,看还有没有别的出路。”南宫灵道。

顿时又有数人四下分散查看。

“后边还有一个洞。”有人在那边叫道。

“去看看。”朱文羽精神大振,说不定天无绝人之路,不至于让半个中原武林的精英高手尽数困死在这石洞之中。

众人又纷纷转身往那石洞而去,谁知走了不过半盏茶时分,又是一个大大的石洞,但四下里黑乎乎的尽是滴着水滴的石笋,却是再无去路。

众人无奈,只好沿原路返回,又回到那水池旁边。

“说不定此处离洞口不远,可以潜水出去。”沙漠毕竟心思灵动,又道。

“我下去看看。”“浪里飞鱼”白玉苇闻言忙道。他是太湖帮帮主,虽然生性好文厌武,不喜欢这江湖上的弄刀弄枪打打杀杀的,但毕竟生在太湖长在太湖,一身水性还是十分了得的,否则也不会得了个“浪里飞鱼”的绰号。

只见白玉苇脱下长衫,整整齐齐叠好,连着折扇佩玉等物交给朱文羽,再脱下快靴棉袜,也整整齐齐摆好在水池边,那认真的动作有如进了考场要作一篇文章一般,哪有半分江湖豪客的粗豪之气?倒真似足了一个酸腐秀才一般。

朱文羽心知此举干系到洞中这数十群雄能否逃出此洞,故也并不阻止,只是叫道:“多谢白大哥了。”

“贤弟说哪里话,此番和贤弟一同来天衣谷,未曾为贤弟出得半分助力,甚是羞惭,愚兄略通水性,若是能探出一条路来,各位同道也可脱此牢笼,也不枉我太湖帮为中原武林尽一份心意。”白玉苇一边说一边整理衣装。

“那白大哥千万小心。”

“愚兄省得,贤弟不用担心。”白玉苇说罢,已是慢慢沿石阶走入水中,越走越低,再走几步,头一沉,已是潜入水中。

岸边群雄尽皆紧盯水面,洞中更无一丝声音,只听到一片低微的呼吸之声。

过了几乎半顿饭工夫,还不见白玉苇回来,朱文羽一阵焦躁,在岸边走来走去,不时又伸头往水中看看,各派弟子也纷纷私语,担心那白玉苇会不会在水下遇着什么机关。

------------ 第三十八章 水淹石牢(9) 正自众人心下忐忑不安之际,忽见水花翻动,一个湿露露的人头冒了出来,正是白玉苇,还未上来,已是上气不接下气地接连摇头道:“不可不可,此路不通,游了二三十丈还未看到洞口,也无透气之处,等闲之人绝无如此长气,强自下水也会溺死水中。”

火光下朱文羽看到白玉苇的嘴唇都已冻得乌青,忙道:“白大哥快上来。”伸水便去拉白玉苇上岸。

“以白帮主的水性都未游到洞口之处,除非水性极佳且会龟息功之人,恐怕很难出去,想来咱们这里能出去的不过十之一二,看来这条路是走不通的了。”沙漠在一边道。

朱文羽突然想起在唐门时唐门门主“飘雪仙子”沈园雪曾教给自己一门雪山派的“冰息功”,忙道:“我会一门冰息功,和龟息功相去不远,教给大伙儿,兴许也能出去。”

“那咱们就快动手啊。”清坤道长闻言忙道。

“文羽从何处学来的冰息功?”唐延雄问道。

“奶奶教给羽哥的。”唐韵看出父亲的疑问,忙替他解释道。

“阿弥陀佛,冰息功乃雪山派的独门内功。”少林方丈木云大师道:“今日虽事有紧急,但将此功私将授受亦非十分妥当。再者,以老纳所知,修习此功须得内功已有小成,且须得是道家一路的内功心法,今日此处各门各派弟子皆有,内功修为也是有高有低,心法各有不同,恐怕此法亦未可行。阿弥陀佛。”木云身为少林方丈,见识自然非同小可,对冰息功的来历特点了如指掌,更难得是朱文羽江湖经验毕竟不足,如此私相授受独门内功乃是江湖一忌,木云出于对朱文羽的爱护,有心提醒。

“哦,那怎么办?”朱文羽一心要救众人脱困,倒是并未想过将内功教与他人有何不妥,只是听木云说此法行不通,一阵失望。

“再想想别的办法。”南宫灵在一边道。

但水路不通,此处又再无别的通道,困在这山洞之中,即算此处集中了中原武林大部精英,一等一的一流高手不下五六位,一时间也是束手无策。

“师父,师娘。”朱文羽挤到张无忌赵敏身边。

张无忌赵敏对望一眼,也一齐摇摇头,并未说话,显然他们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

“还有一个办法。”沙漠忽道。

“什么办法?老鹰?”朱文羽一听大喜,忙挤到沙漠跟前,急急问道。

“不过这也只是死马当做活马医罢了。”沙漠也是神色颓然,丝毫没有想出办法的喜悦。

“不管什么,你先说呀。”朱文羽急道。

“大伙中不少人都带了兵器,咱们找一处地方,朝一个方向一直挖,一直挖到洞口为止。”

“这算什么办法?”朱文羽大失所望道:“且不说到处都是石头,就算挖得动,也不知道朝哪挖啊,说不定越挖越深,还没挖到就全饿死了。”

“这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了。我倒觉得沙少侠说得也是一条路。”唐延雄在一边道。

“那……好吧,那就找找合适的地方。”朱文羽也知道眼下想不出别的办法,无奈道。

“那大家就都动手吧。”泰山派掌门人清坤道长毕竟是个急性子,已是迫不及待地扬声喊道。

顿时,各派弟子已是四下散开,到处敲敲打打,到处找寻看是否有听起来不那么厚实之处,好动手挖掘。

四下敲打尽都是低沉的厚重之声,根本看不出哪处洞壁会薄一些,只好选了一处最为凹陷之处,一次三人,轮番使用兵器便往石壁上挖,只是石壁实是太过坚硬,挖了小半个时辰也才刚刚挖进去半尺。

“洞中没有丝毫食用之物,如此挖下去,再挖得几天就全饿得动不了了。”唐延雄微微摇摇头,对朱文羽道。

“还有火把,也烧不了多久,若是烧尽,更是难办。”站在一边的沙漠颓然地摇摇头道。

“还不知道挖的方面对不对呢,兴许就是越挖越深也说不定。”突地有张明武的声音。

众人尽皆一惊,木云合什道:“阿弥陀佛,这位小施主所言极是。”

“那怎么办?”朱文羽愕然道:“要不然只能四个方向都同时挖了,挖能哪个是哪个。”

“也只有这个办法了。”沙漠道。

“那现在就挖,选四个地方,一起挖。还有,把火把全灭掉,只余一根,烧完一根再点一根,绝不能让它熄掉。”朱文羽猛地站起身来。

唐延雄木云等连忙布置下去,不一会,洞中四下里都响起凿石之声。

“阿弥陀佛。”朱文羽身后响起木云方丈的声音:“唐施主,朱少侠,我等还是先休养体力,慢慢想办法吧。”

“也只能这样了。”朱文羽又坐了下来。众人声音都很低,以免影响到前边正在动手挖墙的弟子。

也不知过了多久,连朱文羽等人都已懒得说话,只是坐着休息,看着前边的弟子一拨一拨轮换着挖石壁,洞中不知时日,约摸一两个时辰,深的大约已挖进了两三尺,浅的不过半尺。在这石洞之中,全凭兵器在石壁上硬凿,饶是各派弟子俱都身有武功,没有称手的工具,挖起来的速度反而并不比专门的工匠更快。

“大师,小子有件事请教。”沙漠站起身来,冲着木云大师叫了一声。

“阿弥陀佛,沙少侠请说。”木云大师本来合什盘坐入定,闻言略睁双眼,应声道。

“方才我等入洞之时,天衣谷中还有别的各派弟子吗?”

“有,我等来了一百六十余人,而在洞中的不足百人,尚有五六十人留在谷中,华山派祝掌门受伤,也未曾进洞。”木云道。

“师父和那博格尔打了一场,也略受了些内伤,没有进来,这么说咱们大半都在洞中,洞外除了师父之外,并无多少高手,实力不强,只望天衣盟残孽已尽,陈汉义没回来,否则祝前辈他们恐怕……”沙漠欲言又止,脸上油然而生深忧之色。

“应该不会,天衣盟剩下的也没什么人了,掀不起什么大浪来,再说谢老爷子的降龙十八掌也不是吃素的,没几个人惹得起,关键是看咱们能不能出去。”朱文羽插言道。

“若是师父他们发现我们被困洞中,肯定也在外边想办法助我们脱困,就怕他们死守着前边入口那条道,不知道我们转到这边来了。”沙漠又道。

“但愿……”朱文羽话未说完,突地地下一晃,众人耳边如炸雷一声闷响,众人猝不及防之下,都几乎被震得耳中一片轰鸣,半天醒不过神来,有几个内功功底较差的弟子更是直接被震晕过去。沙漠也被震倒在地,几个正在砍挖的弟子更是被震得纷纷摔倒。

“出什么事?”饶是朱文羽内功精深,这一震也令他腹中翻滚烦闷欲呕,强忍住胸中难受,勉强凝力问道,一出口只觉耳中犹自嗡嗡轰鸣,根本听不见自己在说什么。

“阿弥陀佛,似乎是什么火药爆炸之声。”木云大师毕竟禅学精深,非同小可,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虽也是乍受巨震,但比之朱文羽便好得多,依旧勉强可以镇定如常,分辨巨响来历。

“火药?!”朱文羽一下跳起。

“快四下看看,也许是外面的祝前辈在想办法救咱们出去。”沙漠心思缜密,立时反应道。

“对,快看看。”朱文羽也喜道。

那边“两步风”唐延雄已是更不待言地一把抄起插在石壁上的火把,展开轻功,沿着石壁便飞奔而走。

还未转完一圈,已传来唐延雄的叫声:“在这里!”

朱文羽等人纷纷飞奔过去,只见唐延雄正站在石洞一角,脚边倒着一个女尼和一个道士,看服饰一个是恒山派的,另一个却是泰山派的弟子,身上俱是鲜血淋漓,身边则散落着大大小小的数十石块,显然是被石块砸伤。

但众人的目光都不在那恒山派弟子身上,而是顺着唐延雄的目光,望向两人高处的石壁,那儿一片碎石,碎石中间显出一条大缝,也亏得唐延雄看得如此仔细,连那等高处也留意到了,不然还真难发现。

“我跑到此处之时,这位小师父已倒在地上,我才发现上边的碎石的。”唐延雄道。

“悟真!”恒山派掌门云慈师太冲过去抱起那尼姑,声音中一片悲呛。

“师太节哀,小师父受了重击,心脉已绝。”唐延雄低声道,显然他早已探过了那悟真的伤。

“妈的!”那边泰山掌门抱着受伤的弟子玄意,口出粗言,眼中冒火,脸涨得通红,显是玄意也是受伤不治。

“阿弥陀佛,多谢唐堡主。”云慈师太虽强自合什行李,却还是掩不住的心中悲伤,毕竟这次来这天衣谷,从入谷之时被“夺命二郎”潘云德所率的黑衣杀手所暗算,在天衣楼中被千斤铁门压死悟明,此时悟真又死在此处,已是损了好几名心爱的弟子,虽在入谷的各派中并不算死得最多的,但恒山派一直以来人丁单薄,此次几乎是倾派而出,带来的都是派中出色的弟子,死一个少一个,悟明悟真等人之死实令恒山派二代弟子实力大减。

“还是先看看那裂缝吧。”沙漠道,此时他满心所想的还是如何才能脱困,这才是眼下最为紧要之事。

沙漠之意众人自是十分明白,连云慈师太也知此时并非悲伤之时,小心地将悟真的尸体抱开。

“南宫兄,还是你上去看一眼吧。”沙漠转头道。沙漠自己受过伤,练的又是外门功夫,轻功不甚擅长,身边的都是各派掌门前辈,沙漠自然不敢随便支使,朱文羽又是大腿有伤在身,便要南宫灵上去看看。

“我看看去。”泰山派清坤道长放下弟子玄意,已是迫不及待地拨地而起,一下便跃到那裂缝旁边,小心找着落脚之处,取出剑伸到裂缝中一顿乱搅,一阵阵碎石散落下来,众人纷纷避开,远远地抬头看着上边的清坤道长。

好半晌,清坤道长一下又跃了下来,连连摇头:“呸!不成不成!还是死路,黑咕隆冬的根本不通!他奶奶的,白忙了。”

众人心中一凉,本以为就在眼前的希望又破灭了。

“我再去看看。”南宫灵突道,也不待众人出声,已是身形一长,跃了上去,学着清坤稳住脚跟,伸剑进去探。

“难不成我说话是放屁?!”清坤道长怒道。清坤身为一派掌门,和木云青峰等人平起平坐,南宫灵虽为“南宫三子”之一,但说到底也只是个武林后辈,他说不通的事,南宫灵非得要再去看看,明显是对他的话不尊重,也难怪他心中不爽。

只见南宫灵伸剑进去四下乱探,也是听到叮叮细响,显然仍然是刺在坚石之上,有点灰心地将剑收回来,正欲跃下,却突地略一迟疑,似乎又心有疑窦,又将手伸到那石缝之中,却是并未拿剑,也是了无声息,再迟疑半晌,方才轻舒一口气,脚下一使劲,跃下地来。

“怎么样?木头?”南宫灵刚一落地,朱文羽已迫不及待问道。

“确实还是堵着的,没通,不过……好像……”南宫灵迟疑道。

“不过什么?有什么说话呀。”朱文羽急道。

“不过……感觉好象……好象有风……”南宫灵显然也是没把握,吞吞吐吐道。

“啊!风!”朱文羽一喜。

“洞中是无风的,有风就肯定和外边通着,是山风!”沙漠立时反应过来。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木云在后边闭目合什,长诵佛号道。

洞中诸人也俱都醒过来,人人精神振奋。

“不过……只有一丝感觉,也不知是不是真。”南宫灵生怕是自己的错觉,有点迟疑道。

“我看看去。”朱文羽已是急不可奈地一跃而上,一伸手就往那石缝里探去,石壁触手冰凉,却并未觉着有什么风。朱文羽略一思索,收回手,往手上抹了点唾沫,再伸进去,避开石壁,果然便感觉有丝丝的凉意,但那丝凉意十分细微,若是不刻意查看几乎感觉不到。“有风!有风!”朱文羽不及下地,在上边便高叫道。

地面各派弟子顿时一片欢呼,人人喜动于色,毕竟脱困有望。

“你们让开点,我试试。”朱文羽扬声道。

众人顿时纷纷又让开一圈,以免被碎石砸到。

朱文羽换了个落脚之处,蹬了蹬,感觉站稳了,一凝神,暗运真力,由心转臂,由臂使掌,深吸一口气,一掌便向那石缝之处劈去。

以朱文羽现在的易气养生诀纯阳道家正宗内功,再加上第三层的乾坤大挪移神功心法,倾以九成掌力,这一掌自是非同小可,在武林中能接得起这一掌的恐怕不到十人,就算石头也能劈成齑粉!

只听轰轰一声巨响,那裂缝之处一片尘灰散起,原本已被震裂的石壁更是被一掌击得四下乱散,中间露出一个径圆尺余的石洞来,但却并未被打通。不过既已有风漏入,此处必然和山外相通,而且也必然不远,洞壁不厚,希望在前,朱文羽自是不会轻易放弃,略一清理击出的石洞里的碎石,又是运劲一掌劈出。

由此一掌一掌劈出,接连以九成掌力劈出十余掌,脚上又有伤,饶是朱文羽内力精深,也有点上气不接下气地呼吸急促,那石洞则已被掏入了三四尺有余,到得后来,朱文羽都几乎已够不着,非得将手尽可能地伸入洞中方可继续发力打深,但也是越击越难,到最后一掌下去,也不过能再深半寸而已。

“文羽你下来,不过蛮干。”下边张无忌突出声道。

“哎,是,师父。”朱文羽点点头,也确实感觉手臂略显酸软,便即住手,一蹬,跃了下来。

“雷霆剑给我。”张无忌一伸手。

“是,师父。”朱文羽恭恭敬敬地将雷霆剑解下,托着交给张无忌。

张无忌一接剑,也不说话,身形一跃,已跃到朱文羽方才立脚之处,略一调息,手执雷霆剑,伸剑便往那石壁上划去。

只见那雷霆剑削无声息地一下没入石中,随着张无忌的手一划一转,便如削豆腐一般,生生在洞口削下一圈岩石,手一松,掉下地来,那圈岩石外缘整整齐齐,犹如刀削一般,竟是了无断痕,简直比经过打磨的还要光滑,只是一圈如此整齐的石头实是令人感觉有些诡异,众人尽皆目瞪口呆,连木云大师也都是忘了合什呼号,目不转睛地看着地上那一个石头做的“圈”。

其实便在这一划一转之间,张无忌已用上了第九重的九阳神功,再加最高层的乾坤大挪移神功,九阳神功乃至阳内功,雷霆剑又是软剑,吹毫断发,乾坤大挪移大法则将力道在阴阳之间转换变化得潇洒如意,三大神功神兵一起,阴阳相调,刚柔互济,正可谓无坚不摧,轻轻巧巧一划,便有如疱丁解牛之刀入磐石之坚,仍是游刃有余。当年郭靖黄蓉流落荒岛,西毒欧阳锋逼着郭靖一夜之间要伐上一百株大树,郭靖力尽之时,却以老顽童周伯通所授的空明拳劲力,轻轻巧巧以刀断树,也是正合此理。只是此举看似简单,但若无张无忌九阳神功的至阳内功,雷霆剑的至柔利剑,又加上乾坤大挪移的内力搬运心法,余人要想做到这般,那是有如蚂蚁撼树,难如登天。

只见张无忌左一划,又一削,片刻之间便已将洞口削得有两尺见方大小,再不停深入往里削,直过了顿饭工夫,张无忌往里一刺,突地觉得手一轻,只觉插在空处,心中一喜,已知隔壁便是洞外,一口压在胸中的真气再也支撑不住,手一松,身子往后一仰,顿时从高处跌了下来!

“师父!”朱文羽本来一直抬头望着师父,一见大惊,还未等掠过去,已有一道人影突地冲出,一把接住了差点便掉在地上的张无忌,两人一起倒在地上,仔细一看,正是师娘赵敏。

不待坐起,赵敏已是两手连挥,连点丈夫数十处大穴,又往张无忌口中送入一粒早已准备在手中的丸药。

“张大侠!”“张大侠!”众人也是纷纷围了上来,唐延雄更是一探张无忌的腕脉,一掌拍在张无忌后背,将真力缓缓输入。不过半盏茶工夫,张无忌深深吐一口气,慢慢睁开眼来,望了一眼唐延雄:“多谢唐堡主。”

“张大侠,你为了武林同道……”唐延雄心中感慨,一时说不出话来。

“呵呵,多谢各位,张某无碍,只是略有些脱力而已。上边应已打通,距洞外不足半尺。文羽,你再上去打一掌,咱们便可出去了。”张无忌淡淡笑笑道,站了起来。他本来内力精深,又深通医理,兼之对此番用力心有准备,否则也不会先将丸药交给赵敏,自然恢复极快,此时虽然仍是筋软力麻,恐怕内力也会损了半成,但自如站起说话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那我上去看看,师父。”朱文羽看师父并无大碍,立时恨不得马上到上边去看一眼。

“去吧,小心脚上的伤。”张无忌虽知朱文羽大腿之伤只是外伤,并不严重,还是嘱咐了一句。

“阿弥陀佛,张大侠不惜大耗真力救助武林同道,功德无量,我等中原武林莫不感佩张大侠,还望张大侠善自调养,若因此而有损真元,我等便更难辞其责了。阿弥陀佛。”木云看着朱文羽身形拨上,回过头来又合什行礼道。

“不敢,今日我等同处此境,自然脱困要紧,些许之力,大师切莫如此。”张无忌连忙回礼道。

“阿弥陀佛,张大侠,话虽如此,但今日前番千斤铁门,此番山腹深洞,若非张大侠神功,我等可谓全师尽墨,俱得埋骨在这天衣谷中,中原武林白道精英之大半俱毁,江湖又不知会是何等情形,不堪设想。每念及此,老纳也不禁浑身冷汗。故此老纳还代整个中原武林,多谢张大侠大德。”说罢又是深深一礼,木云身为少林派方丈,这一番话可谓是以整个中原武林的名义说的。

旁边唐延雄清坤等人闻言也是纷纷行礼。

“不敢不敢,张无忌何能,敢当大师如此大礼。”张无忌忙不迭地谦逊回礼。

下边众人正自谦让之际,上边的朱文羽已是大叫了起来:“师父!师父!通了!通了!”一边说还一边拿着雷霆剑往洞中一顿狠削,想是要将洞口再削大一些。

------------ 第三十九章 煮豆燃箕(1) 外边已是全黑,天上繁星密布,虽仍是七月盛夏,但在这山谷之中,山风正劲,也还是隐隐一阵凉意。

打通的洞口正在一处山谷的谷底之处,四下里却不见有人,朱文羽等人也不及四下仔细查探,只是一个接一个从洞中钻出,乍出深洞,一阵清新的气息扑面而来,众人心中一阵清爽,和在那洞中之时恍若隔世,便如做了一场恶梦一般。

那洞口已被削得三尺方圆大小,常人也可自如蹲身进出,洞中各人又俱都是身有武功之人,出洞自然毫不费力,不但所有人都顺利出来,就连武当掌门青峰道长和恒山派弟子悟真的尸身也小心地从洞中抬了出来。

“还有刘世成的尸体呢?”朱文羽道。

“刘世成就算了吧?连青峰道长都算是死在他手里的,咱们还要管他干嘛?”沙漠不以为然道。

“就是,这次要不是张大侠,咱们这近百人都得毁在他手里,贫道不把他碎尸万段就算便宜他了,还要咱们给他收尸?”清坤道长愤愤道。

“算了,文羽,人死为大,况且也都是各为其主,念在相识你们一场,就把他弄出来,就地埋了吧,也算是入土为安。”朱文羽还在犹豫,旁边的张无忌已是开口道。

今日张无忌可谓是中原武林的大恩人,他一出口,自然再无人说话,就连抱着青峰道长尸体的铁风也住口不言,清坤道长更是不句话也不再说。

朱文羽重又翻身入洞,沿路回到那石牢之中,将刘世成的尸体一把背起,弄出洞来,就便在旁边寻了个背风之处,挖了个浅坑,将刘世成草草埋葬。一介乐山地方知府,朝廷命官,落到埋骨荒野,也算是凄凉不已了。

便在众人清点人数,四下打探往哪边走之时,不远之处已传来人声,不一会便有十余火把蜿蜒走近。众人也不避开,事实上,此处之人集中了中原武林数大门派的高手,还包括武功天下第一的张无忌,任谁来了也无须避让,便自等着火把靠近。待那火光行到近处,站在前头的朱文羽等人已是看清,走在最前边的正是丐帮帮主,“铁手天龙”谢非。

“师父!师父!我们在这。”沙漠高声扬手叫道。

“方丈大师,文羽,唐堡主,张大侠,你们都出来了吗?”只见谢非施展轻功,飞速奔近,口中已迫不及待地打着招呼。

“阿弥陀佛,我等俱都在此,多谢谢帮主挂记。”木云朗声道。

“那就好那就好。”谢非早已心焦半日,此刻总算是一块石头落地,回头便吩咐身后一名丐帮弟子道:“快,快去告诉祝掌门,就说找到方丈大师他们了。”

“是,帮主。”那丐帮弟子抱拳一礼,返身飞快就跑,沿来路而去。

“谢兄,多谢援手助我等脱困。”唐延雄抱拳道。

谢非一抱拳,却是一脸诧异:“援手?没有啊,我是刚找到此处,如何能援手助各位?”

“不是谢兄安排在此处埋下火药炸开石壁,我等才可破壁而出的吗?”唐延雄讶问道。

“唐堡主说哪里话?自各位进洞之后,谢某和祝掌门听得门下弟子说洞中突然起水,将地道淹没,十分震惊,百般设法无果之后,只希望此洞能通往别处,否则各位被封在内,真个成了我中原武林的一场大劫。于是我和祝掌门分率门人弟子四下寻找别的洞口,发现了几处山洞,进去搜寻皆是一无所获。方才听弟子说这边传来巨响,也不及告诉祝掌门,就立时带着弟子们过来查看,天幸天无绝人之路,各位终于脱困而出。各位脱困谢某未曾尽得半分心力,正感惭愧,哪里还有埋下火药炸开石壁一说?再者,就算是谢某有此想法,不知洞中情形,也是无从炸起啊。”

“这便怪了,既然火药并非谢帮主和祝掌门所放,那却是何人出手救我们出洞的?”唐延雄原本以为是谢非和祝未风出手相助的,一听谢非所言,顿时也是一片迷茫。

“会不会是唐门门主沈仙子和南宫门主相助的?他二人是绝世高人,出手便走,也是自然。”谢非也迷糊了。

“唐延楚和南宫智武功既高,又中原武林,却为虎作伥,要处置他们实是有点投鼠忌器,祭天台一战,门主和南宫前辈收服了他二人之后,天衣盟实力大损,中原武林一方已大占上风,剩下的事料想已不用两位前辈出手,他们应不会再留在天衣谷中。”唐延雄摇摇头,回头看一眼南宫灵,南宫灵也摇摇头。

“那便奇了,难道这天衣谷中还有别的绝世高手?”谢非讶道。

“师父,无论是谁出的,恐怕也和天衣盟有关,否则不会如此清楚山洞的位置,正好安放火药将山洞炸开一个洞口。”沙漠突道。

“正是,不过这样一来就更奇怪了,陈汉仁已死,天衣盟已灭,又还有什么高手一直没有出手?就算是天衣盟的高手,定是恨我等入骨,又怎么可能出手相助?总不成会是陈汉义出手吧?我等此番失陷洞中,原本就是天衣盟刘世成的诡计,他们还巴不得一举将我中原武林毁于一旦呢,又如何会做这等傻事?”唐延雄一番话令众人更是迷糊了,丝毫不着头绪。

“管他是谁呢,反正倘若再遇见天衣盟的余孽,贫道照样不会丝毫手下留情!”清坤恨道。

“阿弥陀佛,此事一时难明,或许日后自知。我等还是先回谷中再说吧。”木云大师合什道。

“方丈大师说的是,想不明白就暂时别琢磨了。累了一天,大伙都是一点东西没吃,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也须得弄点吃的才行。走吧走吧。”朱文羽连连扬手,抢先而行。

众人纷纷跟上。

不一会又遇上了急忙赶来的华山派掌门“凌峰剑雨”祝未风及数名门下弟子,双方汇合,一同回转。

脱困之处在大汉谷后山深谷之中,须得绕上一个大圈才能回到谷中,待得众人回来,已是朝霞浮动,星天欲晓。

“成都卫三千营参将周再兴拜见钦差大人,卑职奉孙大人号令率兵围困天衣谷,一切听从钦差大人调遣!”刚回到谷中,一个身披甲胄的将军便找过来,一个半跪拜倒在朱文羽面前。他们是见着沙漠放出的烟火赶到谷中的,却正好遇上朱文羽等人被困深洞之中,早已焦急了一个晚上,走来走去地坐立不安,若是朱文羽这钦差大人不幸折在这大汉谷中,恐怕他周再兴的人头也是不保,故而一听到朱文羽回来,忙不迭地便奔过来拜见。

有师父张无忌在跟前,偏偏显出了钦差大人的威风,朱文羽略有些不好意思地朝师父那边看了一眼,却见张无忌似是毫无觉察地正自望着别处,赵敏则是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只有张明昭则饶有兴趣地看着,似乎觉得十分新鲜。

“这……也没什么事了,你带人再把谷中细细搜寻一遍,将搜出来的屠龙杀手尽数收押,银两尽数封存,有什么事即时报我。对了,仔细再找找看能不能找到玛雅姑娘。”朱文羽还是不死心。

“得令!”周再兴不愧孙昌旭手下参将,行事干脆,一抱拳,站起便行。

“回来!”朱文羽突又道。

“再请钦差大人示下!”周再兴又是翻身跪倒。

“埋锅造饭!大伙都忙了一天了,弄点好吃的。”朱文羽又一顿:“对了,还得准备得素斋,少林寺的大师们要用。”

“启禀钦差大人,这肉好弄,让孩儿们上山打点野味便成,一句话的事,这素斋……”周再兴颇为为难,迟疑道。

“阿弥陀佛,朱少侠,我等都带有干粮,就不用麻烦周将军了。”木云大师忙道。

------------ 第三十九章 煮豆燃箕(2) “呵呵,那就给大师们弄点素粥,整点野菜,去吧。”朱文羽呵呵一笑。

“得令!”周再兴抱拳转身而去。

“文羽哥哥,你好威风哦。”见朱文羽旁边没人,张明昭偷偷跑过来,招招手,附在朱文羽耳边悄声说道。

朱文羽哑然失笑。

“文羽,方丈大师让你过来一下。”唐延雄在一边招手道。

“哎,来了来了。”这是未来的老丈人,朱文羽哪敢怠慢,忙走过去道:“堡主,方丈大师,什么事?”

“大师,您说吧。”唐延雄向木云大师道。

“阿弥陀佛,还是堡主说吧,老纳听着便是。”木云合什道。

“什么事啊?大师?”朱文羽见二人神神秘秘的,不明所以道。

“也好。”唐延雄答应一声,回头道:“文羽,关于咱们脱困之事,我和方丈大师都怀疑和一人有关。”

“哦?是谁?”

“江西霹雳堂堂主,‘惊雷无声’雷无声。”唐延雄道。

“啊?怎么会是他?他不是中原武林中人吗?”朱文羽大讶道。

“我和方丈大师也是猜测,一来江西霹雳堂以火药闻名江湖,便如唐门和暗器药物一般,火药运用得出神入化,也只有他能将火药安放在石壁之中将石壁炸开,却又能控制得恰到好处,不至于引发岩石崩塌。二来在天衣楼的地道中,我也曾留意到石壁上的灯有些像霹雳堂的‘千年灯’。”

“阿弥陀佛,以老纳猜测,那灯恐怕确是‘千年灯’,阿弥陀佛。”木云又是低声合什。

“还有,咱们在天衣楼的地道中险些被炸死,也是用的火药,那时我便怀疑雷无声与天衣盟有关,至于到底有何关系,恐怕谁也不知道。”

“那堡主的意思是?……”朱文羽一时不明唐延雄说这些是何意。

“我和方丈大师商量,无论那雷无声与天衣盟有何瓜葛,天衣盟都已是烟消云散,再难以为祸。而江西霹雳堂历代一直是中原武林的名门正派,那雷无声在江湖中的声名亦可,性虽孤僻,但亦属明辨是非的白道中人,并非为恶之徒,与天衣盟搅在一起恐怕也另有曲折。此次又极可能是他出手助我等脱困,算来于中原武林有恩,故而想来不宜再去追究他和天衣盟之间的隐秘,我等便假装并不知此事罢了。”唐延雄道。

“我明白了,堡主的意思是不要去深究此事?”

“不但不要去深究,而且文羽你还要将此事担起来,就说是你预先派的官兵将山洞炸开,助众人脱困的,也免得各派弟子胡乱猜疑,在武林中弄出不必要的麻烦来。方丈大师也是此意,故而要你单独过来说话。我们也会和各派掌门人暗地里打个招呼的。”

“呵呵,是,文羽遵命,我来圆这个谎吧。”朱文羽呵呵一笑。

“嗯,那就好。忙了一天,大伙也都累了,文羽,你先忙你的去吧,我和方丈大师都歇息会。”唐延雄笑笑,扬扬手道。

“呵呵,是,堡主,那我去了,大师。”朱文羽冲木云大师拱拱手道。

“阿弥陀佛。”木云合什呼号,盘膝闭目。

在周再兴所率的官军在,剩下的事都交给他们来做了,朱文羽等都是武林中人,只要稍事歇息,再加上饱饱吃了一顿,便即又是精神奕奕。因无他事,便收拾起程沿来路出长江,回转重庆府。

待走到天衣谷口,回首重又看到那“汉家九州一统,天下八方称臣”几个大字,众人心绪十分复杂,此次天衣谷之行,各派都有好手死伤,可谓损失不小,而华山掌门祝未风重伤,武当掌门青峰道长惨死,更是令两派大伤元气,但最后却发现对方竟是为了向大明皇帝朱元璋报那二十年前的旧仇,这牵连到陈友谅的大汉朝和朱元璋的大明朝之争,谁是谁非,又有谁能说得清楚?

唐延雄摇摇头,微微叹了口气。

刚回到重庆府,早已得知消息的四川按察使孙昌旭早早便已等在朝天门码头的凉亭之中,远远见到朱文羽等人的船驶近,尽皆哗啦啦地涌了出来,到处都是身着兵丁服饰的官兵,至于寻常百姓,自然早就驱走得一干二净,只能远远地朝这边指指点点。

老崔亲自掌篙,将朱文羽和木云大师等人的座船稳稳地朝码头靠过来,还未等靠岸,朱文羽站在船头早已看得清清楚楚,码头上站着两个身着大明三品文官官服之人,一个正是老熟人四川按察使孙昌旭,而另一个居然是在成都见过一面的四川布政使魏正行!

朱文羽恍然,本来他还有些奇怪,孙昌旭来重庆他是知道的,本来就是他写信叫过来的,只是凭他和老孙头的关系,实在是用不着这么大张旗鼓地来码头接他,孙昌旭自然清楚朱文羽不喜欢这些,而孙昌旭自己也不是那种为了奉迎上宪而惊扰百姓的人。今日如此兴师动众把码头的百姓全赶走,还派了上百兵丁四下守卫,自然是这位四川布政使魏正行的手笔了。

朱文羽也不等船靠岸,脚下一蹬,飞身而起,掠过一丈有余,落在码头上,笑道:“魏大人,孙大人,好热闹,怎么搞这么大排场?干嘛呢?”

“锦衣卫副指挥使朱文羽接旨!”魏正行突地肃容朗声叫道。

“圣旨?”朱文羽吓了一跳。虽说他在宫中多年,几乎天天见着当今天子,大明洪武皇帝朱元璋,后来又算是稀里糊涂当了几年的“钦差”,“圣旨”二字听得老茧都出来了,但自己往天衣谷去了一趟,把天衣盟给干掉了,刚回来还没歇口气呢,“圣旨”就已经等着自己了,还是颇有些意外。只是意外归意外,接圣旨还是要接的,自然而然地就地跪了下去。

魏正行从袖中取出一卷黄绫,小心翼翼慢慢展开,正容朗声诵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锦衣卫副指挥使朱文羽公忠体国,为朕分忧,竭心尽力,一举剿灭天衣盟乱匪,靖绥地方,百姓得安,朕甚喜之。着朱文羽即刻回京复命,静候朝廷封赏。地方安抚事宜由四川布政使魏正行及按察使孙昌旭妥为办理。钦此!”

孙昌旭早知魏正行带了圣旨要宣读,却并未料到圣旨中居然也提到了自己,吓得赶紧跨过一步,转身和朱文羽并排跪在一起,听到“钦此”二字,便和朱文羽一道叩下头去,高叫道:“臣孙昌旭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方才站起身来。

朱文羽刚站起身,接过魏正行双手递过来的圣旨,却见魏正行又是突然跪倒在地,伏地而拜高声道:“下官四川布政使魏正行恭迎钦差大人出剿乱匪得胜归来!”

魏正行这一招弄得刚刚站起的孙昌旭又是忙不迭地朝朱文羽拜倒,只不过事出突然,已是来不及再说什么“下官孙昌旭恭迎”之类的话了,便也干脆不再开口,心中只是哭笑不得,这两下拜倒皆是十分突然,双膝一曲便拜下去,在码头的麻面的青石板上硌得生疼。

“哟,魏大人,孙大人,你们这是干什么?朱某当不起,快快请起,快快请起。”朱文羽忙伸手去扶。对于朱文羽的性子来说,实在是不喜欢这套繁琐之极的官场礼节,不过他也知这是朝廷官员的旧习,若是硬是不让行礼反容易令人感觉不快,也只是隐忍了,只是能避则避,实在避不了也尽可能地简快一些。

木云等人依旧在船上站着,船上的俱是武林中人。一般武林中人大都是见着官府中人远远避开,尽量避免和官府、朝廷有什么过多的交道,见码头上朱魏孙三人不住地在跪倒行礼,还当众宣读什么圣旨,自然绝不肯淌这种朝廷浑水,一声不响地不肯下船,只是远远望着,唯恐避之不及,哪还会自己跳上岸来?

朱文羽毕竟年轻,虽说官场场面见得不少,但有些禁忌却还是不太明白的,招呼过魏正行和孙昌旭,便回身抬手示意笑道:“来来来,我来给两位大人介绍介绍,这些都是我中原武林名门正派中的高手大师,这次去天衣谷,若非有他们坐阵,结果还真难说。”说着又提高声音道:“方丈大师,白兄,大家都下船吧。”

木云唐延雄白玉苇等人见朱文羽如此招呼,已是不得已,只好依次下船,走到朱文羽等三人旁边,向魏孙二人躬身行礼,却依旧是一声不吭,只有木云大师口诵了一句佛号:“阿弥陀佛。”

------------ 第三十九章 煮豆燃箕(3) “来,我来介绍一下,这两位大人都是我四川地面上的父母官,这位是四川布政使魏正行魏大人,这位是四川按察使孙昌旭孙大人。魏大人,孙大人,这几位都是中原各大门派的掌门人。这位是少林方丈大师木云大师,,这位是四川唐门唐家堡唐堡主,还有这位,这位是丐帮帮主谢帮主,太湖帮的帮主白玉苇白大哥……”

朱文羽一边指一边兴致勃勃地介绍,木云谢非等人则纷纷又是躬身行礼,口称:“见过魏大人,孙大人。”竟是一句多话也没有。

魏正行满脸的不自然,眼前这些人都是中原武林中人,说起来都是一门一派的顶儿尖儿的人物,但由官府看来却都只是没有功名的白身草民,更何况自古“侠以武犯禁”,指不定啥时候就成了朝廷的对头,地方的乱党,身为朝廷三品大员,封疆大吏,如何能去和这些下九流的人物结交?只不过朱文羽犹自一个一个介绍,又身为朝廷锦衣卫副指挥使,品级虽没有自己这个正三品高,但谁都知道锦衣卫乃是天子耳目,锦衣卫的头领无一不是天子近臣,更何况朱文羽现在还顶着个钦差大臣的牌子,从哪方面说也是轻易得罪不起的,故而虽是满心不愿,却也只得耐着性子随着朱文羽的介绍一一微笑拱手搭礼。孙昌旭不似魏正行科举致仕,他本是行伍出身,性情豪爽得多,也知道眼前这些武林中人大多是江湖中的豪杰,自然十分敬重,绝不敢怠慢,但想到平日里魏正行说起这些江湖人物时满嘴不屑的轻蔑,再看看此时他脸上不自然的僵笑,实是心中觉着好笑,却一点也不敢露出来,好不容易忍住,和群雄一一见礼,不过脸上的笑容比旁边的魏大人却是显得诚挚了不知多少倍。

好不容易将各派掌门头脑人物介绍清楚,朱文羽又道:“方丈大师,唐堡主,谢帮主,大伙坐船也都坐了好几天了,都先到府衙中坐坐吧。”

本来方才与魏正行孙昌旭这等朝廷大员互相见礼便已颇为勉强,此时哪还会再跟着去那重庆府衙内“坐坐”?果然木云首先便先行礼道:“阿弥陀佛,朱少侠,天衣盟之事已了,也算不虚此行。我等佛门中人本该在寺院中静心潜修佛法,外出行走也只为降魔卫道或是渡化世人,既已事毕,便该回转寺中诵经,参禅拜佛。少侠的好意老纳心领,这便要携本门弟子回寺,不便再叼扰少侠和两位大人了。老纳特此向少侠辞行。”

“大师这便要走?此番各位师父远道而来,十分辛苦,何不在重庆多歇息几日再走?若是大师觉得府衙不便,便在重庆府中找一座大点的寺院住下也可啊。”朱文羽略有些失望。

“阿弥陀佛,此番天衣谷之行皆由少侠等人出力,老纳旁观袖手,未曾出得些许功劳,何敢再当少侠如此厚待?鄙寺上下实是不敢克当。只是此次出寺时日已久,荒废了众弟子不少修行,再说老纳也放心不下寺中一些俗务,便不麻烦少侠了。就此向少侠告辞,少侠今日剿灭天衣盟,必得朝廷重用,还望少侠能体谅我中原武林各派的苦心,从中多加说项,以免朝廷与中原武林间的不必要的纷争。阿弥陀佛。”木云一边说一边合什,竟向朱文羽深躬一礼。

“大师言重了。”朱文羽吓一跳,忙道:“朱文羽虽在朝廷任职,却也仍是武林中人,自会尽心竭力。”

“阿弥陀佛,多谢少侠,老纳告辞。”木云说罢又朝魏正行孙昌旭二人一躬礼,转身便行,后边的少林二代弟子连忙跟上,一行十余人便朝另一边走去,走到那兵丁守卫之处,佩刀兵丁连忙让开,任他们没入码头边的街巷之中。

“这些秃和尚……”魏正行科举出身,本就对释道空门没什么好的印象,见木云等僧众分明未买自己这朝廷三品大员的账,只向朱文羽说几句便走,饶是平日里涵养颇好,也是有些脸上挂不住,不禁恨道。话才说了半句,猛觉旁边孙昌旭悄悄拉拉自己的衣袖,转过头来又正好看到朱文羽回头扫了自己一眼,连忙又将后半句缩了回去。

朱文羽才转过头来,铁风也走过来道:“朱师叔,铁风也向您辞行。”

“道长也要走吗?”朱文羽一愣,脱口问道。

“正是,师父新丧,铁风须得侍奉师父回转武当,不敢耽搁。”铁风自青峰死后,可谓哀痛异常,以致精神萎靡,勉强行礼道。

“哦。那我送送你。”

“不敢劳动师叔,只望师叔不忘先师遗愿,不忘旧情,光大武当门楣。铁风就此告辞。”

“在下明白,道长好走。”朱文羽无奈拱手道。

接着连唐门唐家堡堡主“两步风”唐延雄,华山派掌门人“凌峰剑雨”祝未风也俱都纷纷告辞。

朱文羽已明白群雄去意已决,也不再多言虚留,一一拱手作别。

太湖帮帮主“浪里飞鱼”白玉苇原本是秀才出身,倒不似木云青峰等人对官府那么避如蛇蝎,只是见着两个朝廷大员在此,也是有些不自在,和朱文羽说明一声说是先回客栈,回头再饮酒吟诗作乐,便也率几个手下离去。

一时间同行的群雄几乎是走了个干净,只留下几个擒下的天衣盟受伤之人,点了穴道摆在地上,朱文羽连忙示意孙昌旭安排兵丁将他们押入重庆府大牢,又叮嘱几句好生看管,不可令他们逃脱。

孙昌旭除了领命收拾那些天衣盟之人外,大多还是和布政使魏正行一同站在一边,一声不吭,只是冷眼看着各派群雄一个个告辞离去,丝毫不加阻拦。

“文羽。”眼见群雄走得差不多了,赵敏也走了过来。

“师娘,师父,你们还是先带弟弟妹妹回客栈吧,我和孙大人,魏大人说完事就回来。”朱文羽料知其意,不待赵敏说话抢先说道。

“嗯,好吧,你早些回来,师父师娘有话和你说。”赵敏叮嘱一句,

“知道了,师娘。”朱文羽答应一声:“木头,你也先陪我师父他们回客栈,老鹰和韵儿跟我去就行了。”

南宫灵答应一声,便也与张无忌赵敏一家慢慢离去。

原本因为来了几条船显得颇为热闹的朝天门码头随着群雄的纷纷离去突然显得冷清下来,只留下孙昌旭,魏正行,朱文羽和沙漠几人孤零零地站在那处,还有孙昌旭手下那些按刀肃容而立却一声不吭的兵丁了。

“走吧。”朱文羽望着师父一行消失在街角,微叹一声,回身道:“魏大人请,老……孙大人请。”顺口之间,差点把“老孙头”三字叫了出来。

沙漠恍若未闻,但唐韵却是差点笑出声来。

“朱大人请。”魏孙二人忙回礼应声。

跟着一大队兵丁在后头,三位大人和沙唐二人打马向府衙而行,原本魏正行是打算弄轿子的,还是孙昌旭告诉他钦差朱大人不喜欢坐轿子,又是“出征剿匪”“得胜还朝”,得有些“军威”方才恰当,魏正行这才同意准备马匹迎接。

这重庆府衙本是原重庆知府秦昌德的地头,只不过秦昌德又是天衣盟的副盟主冯恨元,已在祭天台上死在青城派掌门人“如意剑”余世雄的剑下,如今知府一职空缺,在进行诏命下来之前,暂由四川按察史孙昌旭暂代重庆知府之职,现下自然便成了魏孙朱三位朝廷大员的商会之所。

“恭贺钦差大人清剿乱匪得胜归来。”甫一坐定,魏正行又是站起身来,向朱文羽深辑一礼,慌得孙昌旭也是急忙跟着站起行礼。孙昌旭身为四川按察使,和布政使魏正行一文一武,品秩并无不同,可谓同地为官,并无高下之分,但魏正行此时是以下属之礼恭贺朱文羽,若是不起来同贺,便有缺礼之嫌,于官场之中十分忌讳,孙昌旭和朱文羽相交日久,心中虽也十分厌烦这种繁琐之极的官场礼数,但也不得不勉而为之。

“呵呵,不敢不敢,全仗当今圣上洪福,宵小授首,百姓得以安居,朱某只不过是替皇上效犬马之劳罢了。”这种官场套话朱文羽不用动任何脑筋都能随口说得出来,虽说听得多了都快吐了,却也是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

“朱大人实是过谦了,万岁,英明神武千里之外洞若观火。”魏正行一边说一边高高一拱手:“令钦差大人清剿乱匪,钦差大人干练过人,方才能不负圣命,将乱党一网打尽。却不知钦差大人何时起程回京复命?”说罢望着朱文羽。

“我?还没定,这边的事还没完,弄完再说吧。”朱文羽一愣,确实没想过马上就回京城。

“钦差大人何出此言?”魏正行忙道:“圣上旨意朱大人清剿乱匪后即刻起程回京,耽误不得。到于善后之事,大人只管放心,有下官和孙大人一同办理便可,大人还是领旨早日起程才是,若是有违圣命,下官和孙大人也不好交代。”

朱文羽不明白魏正行这么着急让自己走是干嘛,不过他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倒也不好驳回,只好点点头道:“本官自有分寸,多谢魏大人提醒。”心中略有不快,说话也就自然带了点官腔。

------------ 第三十九章 煮豆燃箕(4) “禀钦差大人,此次出剿天衣盟,还从谷中取获白银三百余万两,应是天衣盟历年所存的谋反之银。因此前并未料及,皇上也未有圣命,下官请钦差大人示下,所缴银两是存于四川潘库还是上缴朝廷?”旁边的孙昌旭见场面尴尬,连忙打圆场,岔开话题。

“嗯。这个我也不知该如何处置,却不知按朝廷律令该如何处置?”

“回钦差大人,四川境内以往从未有过此等前例,不过照各地往常之例,是须得上缴户部的。”

“那就上缴呗,照葫芦画瓢,这还用问?”朱文羽心下一松,忙道。说实话,朱文羽虽然身为官身,却从来未处置过什么政事,如今几百万两银子的大事,要他来拿主意他自己心里也发虚。

“遵钦差大人钧命。只是还得请钦差大人示下,这几百万两银子的巨款要上缴朝廷,路遥千里,事关重大,下官实是不敢担此大任。钦差大人武功盖世,故此下官二人恳请钦差大人此次回京,顺道将此巨款押解进京,也免得误了朝廷的大事。”说罢孙昌旭便跪了下去,那边魏正行也连忙跪了下来。

朱文羽一愣,万料不到孙昌旭居然把这烫手的山芋扔给自己,不过转念一想,孙昌旭和自己交情非同泛泛,恐怕此事还是魏正行的主意,只是魏正行是老狐狸,这种得罪人的事非要孙昌旭提出来而已,心中未免对魏正行更有些不满。只是孙昌旭说的也是实情,朱文羽自己又是个软心肠人,仔细琢磨一下,很快也便释然了,反正一同回京的肯定还有师父和白玉苇这些高手,也不愁会出什么漏子,便笑道:“这个……也行,你们清点一下,装好船,然后给我个单子,我就一路带回京吧。”

“下官等叩谢钦差大人。既是如此,那下官等便辞了。”魏正行见朱文羽脸色不渝,起身道。孙昌旭也忙站起身来。

朱文羽本想将孙昌旭留下商量一下善后之事,再问问押解银子的事是不是魏正行的主意,后来转念一想若是单独留下孙昌旭,魏正行肯定心中嘀咕,这种官场上的心理朱文羽早就熟透了,只怕以后会在魏孙二人之间留下疙瘩,想想还是不提了,起身拱手道:“送两位大人。”

“不敢不敢,不劳钦差大人远送,下官告辞。”魏正行连连道。二人转身而去。

“师父,皇上老叔让我即刻回京复命。师父不是和皇上老叔很熟吗?要不一起进京去吧?”回到客栈,朱文羽对张无忌道。

“不用了,文羽,你自己先回京去吧。我和你师娘还想先回武当看看,然后再进京城。”张无忌道。

“那师父师娘什么时候到京城?到了京城直接住在弟子府中就行。”

“嗯,再看吧,我们先回武当,不会多久的。”张无忌道。

“文羽哥哥什么时候走?我也要去京城。”张明昭叫道。

“我们从武当山下来就去,你急什么急?”赵敏笑道。

“明昭妹妹干脆跟哥哥走算了,师父师娘去武当,咱们回京城,好不好?”朱文羽故意逗明昭。

明昭看看朱文羽,又回头看看爹妈,省过来朱文羽是在开玩笑,不依道:“文羽哥哥坏死了。”

众人齐笑出声来,连素来很少有笑容的明武明逊兄弟,两个小大人似的,也不禁露出浅浅的笑容。

虽然一直依依不舍,但禁不住四川布政使魏正行魏大人的一再催促,又是奉了皇命,虽然朱文羽心中并未将这圣旨如何放在心上,但毕竟样子也是要做的,又拖了两天,这才告辞师父师娘,收拾装束,与沙漠和唐韵一行三人,再加上太湖帮帮主“浪里飞鱼”白玉苇带着几个属下,找“朝天帮”的龙头吴永南借了条船,沿江东下。

以往天衣盟的副盟主,“绝刀”冯恨元化名秦昌德当这重庆府的知府之时,虽是民政娴熟,但毕竟身为天衣盟中人,不免有意压制朝天帮这等地方小门派,以便天衣盟中人活动,朝天帮靠水吃水,皆是本乡之人,人在矮檐下,怎能不低头,虽是艰难,却也无可奈何。此次朱文羽等人入天衣谷,灭天衣盟,冯恨元也是死在谷中,魏正行和孙昌旭接手重庆政务,一堆的繁琐之事,一时顾不上朝天帮这等江湖帮派,孙昌旭更是因为朱文羽的关系对朝天帮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出什么大事并不插手去管,朝天帮趁机扩了些地盘势力,故而对“浪里飞鱼”白玉苇和朱文羽等人感激不尽,特别是朱文羽,朝天帮身为地头蛇,早已知晓了朱文羽钦差的身份,俗话说“朝中有人好做官”,更是视他为一大靠山,拼命巴结,不但将帮中最好的客船借了出来,刷上一层崭新的桐油,显得十分洁净气派,居然还是少帮主“分水刺”吴威亲自押船把舵,要将朱文羽几人稳稳当当舒舒服服送回京城。

江湖中的大事传言极快,不过几天工夫,天衣盟被剿之事已是天下皆知,连朱文羽等人乘船回京之事也已传遍江湖,朱文羽的座船虽只是一艘略大些的客船,既未挂什么旗子,那层桐油漆也只是清漆,依旧是原来半黑的旧色,并未怎么显眼,但一路上只要停靠码头,都总有沿岸当地的江湖帮会的老大前来拜会送礼。朱文羽和乐山的“岷江帮”,重庆的“朝天帮”打过交道,也知道都是些地方小帮派想巴结自己,也好“朝中有人好做官”,小门小派的大多是穷苦人集合在一起,赚些辛苦银子,也求不被人轻易欺负,都不容易,刚开始朱文羽还耐着性子接待,寒暄几句,再好生地将礼物婉拒,但迎来送往次数多了心下也烦不盛烦了,后来干脆避而不见,只着沙漠出面接待,也算是摆了摆“官威”,好在沙漠本就出身公门,于这一套场面上的礼节十分熟悉,充当了几回朱文羽的“僚属”,好生打发了几拨访客。余下唐韵和“浪里飞鱼”白玉苇二人,唐韵虽然爱热闹,但似这等迎来送往的场合却也不愿凑这个热闹,白玉苇在帮中本就是爱清静读书,不爱帮派间来往之人,和朱文羽亲近只因二人舞文弄墨地颇为相得,于那些豪放粗鄙的江湖中人实是懒得打交道,能躲便躲,更何况这等地方小帮派的攀附之举?自然是清清静静地躲在内舱里,逍遥自在地读书,再和唐韵清扯闲聊了。唐韵虽说于文字并不擅长,但怎么着也是大家出身,人又长得美,和她聊天于白玉苇来说也算是件赏心悦目之事。

朝天帮的少帮主“分水刺”吴威甚是见机,根本不来前边,只是和众船夫一起在后舱起居,要走便走,要停便停,听命而已。临行前虽说吴永南反复叮嘱过要他多和朱文羽等人说话巴结,以图拉好这座靠山,但吴威却十分不惯这一套,上了路便很少过来说话,只是朱文羽早知他的身份,如此一来反而对他颇有好感,不似那些沿路送礼之人满脸巴结的谄媚谗笑。

其实说起来,朱文羽不愿再对沿江小帮派多加应酬,除了厌烦了那些迎来送往客套礼节,不愿见那些虚情假意的谗言媚笑之外,一件事一直压在心中,令他总觉得十分沉重也是重要的方面,那便是陈汉仁自尽之前亲手交给他的那件黑布包,陈老夫子的遗物,内中有陈老夫子的遗书,道是朱文羽并非朱家血脉,许家村陈氏夫妇之子,陈老夫子先前弟子朱天羽之弟,而是陈老夫子在战乱中拾得的弃婴,从贴身的肚兜绣样来看,说不定是姓赵。

朱文羽自懂事来便是跟随陈老夫子过活,于双亲全无半点印象,于他而言,陈老夫子便是他唯一的亲人,故而自己究竟是姓朱还是姓赵,其实并无半点区别,倒是并不在意,只不过这二十年来一直以为自己是朱家子孙,却突然得知自己与“朱”字没有半分瓜葛,实是心中觉得有些空落落的,似乎突然变成了一片浮萍,飘浮不定,不知何处是根。

船上的日子清静而无聊,朱文羽等人坐在最前边一只大船上,后边又跟了数大船,上边载的是从天衣谷中起出的三百余万两银子,再加上孙昌旭亲点的百余官兵押船,浩浩荡荡的足有四五只船,如此顺江而下,不觉千里已过,进入直隶省境,前方已是铜陵,离京城不过二百余里。

铜陵属池州府治下,历代以来皆是产铜之处,故名铜陵,故而在历朝历代此处皆是重镇,有重兵把守,以防私采。但因历代采伐,浅些的铜脉都采得差不多了,深些的铜脉又挖不出来,大明初年整个池州府也只采出了十五万斤,比起前朝来也就十之二三罢了,故而慢慢地朝廷也不如何重视了,治理也就松了不少,但池州境内还是常驻了一标官军,由一个参将奉命驻守。

------------ 第三十九章 煮豆燃箕(5) 这日朱文羽所率的钦差船队靠近铜陵的长江码头,知县李波率县衙师爷人等,再加上参将崔岩亲率副将纷纷来迎,毕恭毕敬地将钦差大人护送到铜陵县衙,崔岩又派兵丁镇守,将码头团团围住,以护住后边押船的银子。

李波早已换了住处,将县衙搬空,李波和崔岩亲自将朱文羽安顿在县衙住下,至于沙漠南宫灵和白玉苇几人则安排住在离县衙不远的驿馆,只有唐韵算是朱文羽未来的家眷,一起住到县衙之中。

已是大明洪武十八年的八月时分,天气尚未转凉,却已略显秋的气息,只是夜幕降临之后,缕缕清风过后,觉得阵阵清凉。

用过晚饭,待李波崔岩退出,朱文羽又不自觉地在桌边坐下来,将贴身收好的黑布包取出,一层层打开,推在桌上,先拿起那蓝布绣花肚兜,仔细端详那已显略残断了多处的鸳鸯,这一路上也不知如此端详过多少次,一针一线都是清清楚楚,就算是闭着眼睛,它的模样都在眼前历历在目。此时,朱文羽已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看什么,似乎要从眼前这块肚兜上看到一个粗布妇人灯下刺绣的影子,那才是他真正的、亲生的母亲,和自己身上的血仿佛有着千丝万缕的牵动,他想看清楚,但无论怎么努力也没法看清,只是个模糊的影子。

“羽哥,别看了,歇着吧,赶了几天路,也累了……”唐韵也不知何时过来,轻声道。

“……哦,没事,韵儿,你先去睡吧,我一会就睡去。”朱文羽啊了一声,回道。

“那……我去给你弄点茶来,这崔岩也是的,连茶都没备好……”唐韵嘀咕一声。她和朱文羽之间虽然各自心中早已有意,长辈那边也是说定,但毕竟没有下定拜堂,最多也就算是未过门的妻子,自然不可能和朱文羽同居一室,叠被铺床,看朱文羽不睡,也就岔开话题,假装去倒茶去。

“嗯。”朱文羽随口答应一声,摇摇头,叹口气,放下肚兜,又拿起陈老夫子那封书信,信上的文字早已一字不落地烂熟于心,拿在手中,眼前却是十余年来自己和陈老夫子两个人,一老一小相依为命的情形。那时各地还是战火连绵,大明虽已初建,但地方上土匪横行,强盗当世,到处都不太平,两个人勉强住在破败的木屋中,饥一顿饱一顿,陈老夫子就算自己饿着,也是想方设法多给他留些吃的,直到被洪武皇帝朱元璋接到宫中,才算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但儿时的记忆对朱文羽来说实在是太深刻了,对于战乱中老百姓的苦日子可谓刻骨铭心,这恐怕也是这一次自己不遗余力地要替朱元璋铲除天衣盟的原因,刚开始是因为雷伯遇害,欲要查出元凶首恶,但越是查下去越是觉得天衣盟所谋乃大,若任其得势,恐怕不但是中原武林,连天下都会大乱,老百姓又得遭殃,这才不顾一切非得要灭掉那天衣盟不可。

其实说起来,朱文羽对于皇帝老叔除了心存感激,并不似旁人那般有着从骨子里的“忠君”之念,在他心中,恐怕陈老夫子,“雷霆剑客”南宫雷还有师父张无忌待己之恩都高过洪武皇帝朱元璋甚多,甚至于前几年去世的“婶子”大脚皇后马皇后,也感觉也比皇帝老叔亲近得多。

朱文羽正自胡思乱想心潮澎湃之际,忽闻得身后唐韵轻轻“哼”了一声。

“怎么了?韵儿?”朱文羽回头望去,眼角却是忽见一道黑影闪过,心中立道不妙,脚下一点,正欲腾身而起,却觉大腿上一痛,脚下一软,便觉后背一沉,顿觉后背数处大穴一麻,已被人点中穴道,真气一岔,再也动弹不得。眼中却是正拿着茶壶的唐韵眼中一片惊诧地慢慢软倒,手一松,那茶壶正要掉在地上,却已被一黑衣人一把抄起,轻轻放在桌子上,正是在天衣谷中受伤逃走的天衣盟二先生陈汉义,魏国公府原管家尤汉义。

“怎么样?朱大侠?钦差大人?”那陈汉义在朱文羽对面坐下,悠闲地倒上一杯热茶,望着朱文羽,眼神中分明透着一丝得意的笑。

“原来是二先生,久违了,不知道你的伤好了没有?”朱文羽心知落入敌手今日难免,反而宁定下来,无所谓地笑笑道:“你我之间的事和韵儿无关,还望二先生不要为难一个小丫头。”

“钦差大人倒真是怜香惜玉得很,呵呵。放心,唐姑娘没事,老子不是滥杀无辜之人,只是点了她的穴道而已。只不过你朱大人倒是得想想自己的死活了,哈哈。”陈汉义喝了口茶,笑道,只不过脸上却是看不到丝毫的笑意,眼中也换成了一种怒火。

“呵呵,我知道,落在二先生手里,今天恐怕想死也难了。你想动手便动手吧。”朱文羽知道陈汉义乃是为复仇而来,说什么都没用,干脆道。

“动手?不急不急。朱大人,陈某还想问几个问题。”

“二先生想问什么事?我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朱文羽见陈汉义不即动手,心思便活动起来,暗运真力偷偷冲穴,眼光也是一扫。

“朱大人是想叫崔岩那帮人吧?呵呵,恐怕让大人你失望了,他们是不会来的,南宫灵几个也在驿站,现在是谁也救不了你。只要你好好回答陈某几个问题,陈某自然会给你个痛快。”

“那请二先生问吧。”朱文羽哪会甘心?仍自暗运真力道。

“我大哥怎么样了?”陈汉义的声音突地一变,狠狠道。

“仁公公。”朱文羽心中一痛:“你逃走之后,仁公公便服毒自尽了。我将他埋在天衣谷中山脚之下,背靠岩石,正上方石崖上有一棵青松,你如果去找,定能找到。”

“大哥……”陈汉义语带呜咽。

“二先生……”朱文羽叹口气。

“那世成兄弟呢?也死在你手里?”陈汉义突地抬头。

“刘世成,刘大人,他偷袭了我一剑,伤了我的大腿,现在都还没好,却被我急切之中一掌打断了脚骨,最后横剑自尽了。还打开了石牢的地下水机关,把我们数十人困在石洞中差点出不来……”

“好世成兄弟!有种!”陈汉义重重哼了一声:“还有别的人没有?”

“那倒没什么人了,博格尔被他师傅带走了,杜风还有鲜于澄几个都跑了,这你也知道,余下的便都是那些屠龙杀手了,被何教主的蛊毒弄的全都成了废人,尽数被官兵收押。”朱文羽摇摇头。

“死了……都死了……完了……天衣盟……都完了……”陈汉义喃喃道。

“二先生……”

“是你……都是你……我们只不过是想替主公报仇,想杀了朱元璋那老贼,关你朱文羽什么事?你为何要和我们对着干?我们想替主公报仇难道也错了吗?你们都是朱老贼的狗奴才!”陈汉义突地怒吼道。

“报仇……你报仇你找皇上老叔去啊!你们真刀真枪干啊!干什么要弄那些屠龙杀手?为何要弄那么多灭门血案?杀那么多无辜的人?为何要害死雷伯?害死木叶大师?要把武林弄得大乱?为何想要夺大明江山?你知不知道这样老百姓又得遭多少罪?就知道要替那狗屁陈友谅报他娘的仇,非得要把老百姓再祸害一遍?多少人会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多多少孤儿寡母?你们知不知道,知不知道!?”朱文羽也冲着陈汉义大声吼道。

他这一吼,倒一时令陈汉义愣了一下,一顿,又回吼道:“你知道那老贼多阴险无耻吗?若不是他阴谋诡计冷箭暗算,主公怎么会死?大汉朝怎么会灭?这大明江山本来就应该是姓陈的!”

“我不管你什么陈友谅朱元璋!也不管你什么大汉朝大明朝!你姓陈也好,姓朱也好,姓王八也好,谁当皇帝我不管,老百姓刚过上几年安心日子,就经不起再折腾!你要折腾老子就要灭了你!你过过那种日子吗?天天打仗没一顿饱饭吃,成天担心哪天就死了,这种日子你过过吗?过过吗?”朱文羽也索性放开了,也不暗运真气了,吼道。

“老子没过过?!老子过那种日子的时候你小子还在你他娘的谁肚子里没出来呢!就因为日子没法过,老子举义旗,跟随主公,一帮好弟兄,闯南走北,把蒙古鞑子打得屁滚尿流,替中原老百姓出口恶气,何等风光?何等英雄好汉?老子没过过苦日子?要是没过过,谁他娘的会造反?谁他娘的想打仗?”陈汉义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 第三十九章 煮豆燃箕(6) “你过过那日子你就肯定知道那种苦,大明百姓好不容易安定下来,你天衣盟还要闹,我朱文羽就不干!再闹腾少爷我就要灭了你!怎么样!怎么样!”毕竟学的是易气养生诀道家内功,短暂激动之后,朱文羽已渐渐宁定下来,声调也缓了下来,但口气却是丝毫不软。

“灭了就灭了,死了也就死了,天衣盟没了就没了,有什么球相干?老子当年参加义军,就已经过的是刀口上舔血的日子,天天都把脑袋瓜子别在裤腰带上,早就是死过无数次的人了。但此仇不报,誓不为人,天衣盟散了,这仇老子一样还是要报!夺不了你的江山就先要你的命!今天老子先杀了你这小贼,然后再到那朱老贼的老巢去,端了他的老窝,取了老贼的首级下酒,祭奠主公和我那几位好兄弟!”陈汉义目露凶光,抬起右掌,狠狠道。

朱文羽已知不免,淡然一笑道:“那就请二先生动手吧,只不过希望二先生记住答应朱某的话,一是不要伤害韵儿,二是别再让老百姓遭罪。”说罢闭目待死。

等了好半晌,却还不见陈汉义的右掌拍来,略觉奇怪,略一睁眼,却见那陈汉义依然站在对面,右手高高抬起,但却并未落下,反是瞪大眼睛低头看着桌上。

朱文羽眼一撇,发现陈汉义看的居然是放在桌上的那个肚兜,心中大奇,不明所以,但又因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只好静静地看着陈汉义不动。

略过了盏茶时分,方才听到陈汉义重重地吁了口气,嘶声问道:“这……这个东西……你……你从哪拿的?”说罢左手一指桌上的肚兜。

“这是仁公公临终之时交给我的,是陈老夫子留给我的遗物。”朱文羽不知道陈汉义突然问起这个干嘛,但也应声答道。

“这……就是那个陈老头要大哥转……转交给你的……”陈汉义右手缓缓放下,伸手拿起那块肚兜,慢慢摊开,朱文羽分明看到陈汉义的手居然有些颤抖。“陈……陈老头把这个交给你做什么?”陈汉义仔细看看那肚兜,声音居然显得有些艰难。

“此物事关我的身世,桌上有一封书信,是陈老夫子留给我的,你一看便知。”朱文羽心中略觉不妙,却一时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嘴一呶,顺口答道。

陈汉义左手颤颤巍巍取过桌上的书信,粗粗一眼看过,再又回头看看右手上的肚兜,咽了一口唾沫,嗓子居然有些哑:“你……你姓赵?”

“我也不知道。”朱文羽摇摇头:“恐怕已经没人知道了,老夫子也只是猜想罢了。”

陈汉义艰难地摇摇头,放下书信,左手慢慢伸入怀中,探了半天取出一个布包来:“想不到大哥交给你的居然是这个……”将布包放在桌上,颤颤巍巍一层层展开,展到最后,一块黑布卷在一起,陈汉义左手提起来,一展,居然也是一个肚兜!

陈汉义又咽了口唾沫,将两块肚兜并排摊在桌上。

朱文羽目瞪口呆地看着陈汉义的动作,再看看摆在桌上的两块肚兜。只见两块肚兜差不多大小,一块蓝布底,一块黑布底,样子平平无奇,但两块肚兜上都绣着鸳鸯图案,那图案虽略显差别,但两只鸳鸯的动作神情却都是一模一样,而更为巧合的是,陈汉义掏出来的那块肚兜的右下角也是歪歪斜斜地绣了个“赵”字,位置大小也和朱文羽这块一模一样!

朱文羽心神大震,看一眼肚兜,又看一眼陈汉义,再看一眼肚兜,再看一眼陈汉义:“你……”

“这也是我小时候贴身所穿的……我参加义军之前也姓赵……”陈汉义咽了咽唾沫,嘶声道。

“你……你是哪里人?”朱文羽还是一时没反应过来。

“赵家村,临村便是许家村!”陈汉义咬牙道。

“那你是……是我的……?”

“我不知道……参加义军之后,我娘是不是……是不是又给我生了个弟弟,但这肚兜……实在是……”陈汉义欲言又止。

朱文羽实在是哭笑不得,想不到居然会是这个样子。想不到天衣盟的二先生居然很可能是自己的哥哥,虽然此事再难验证,无人知晓,但仅从这肚兜来看,此事恐怕不但是大有可能,甚至可以说是板上钉钉之事。

弟弟带人灭了哥哥所率的天衣盟,把哥哥打得落荒而逃,这叫什么事?老天怎么会这么安排?

朱文羽脑中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哈哈,罢了,罢了罢了。”陈汉义突地仰头大笑:“哈哈,罢了,哈哈哈哈。”一伸手,朱文羽猛地觉得身上一震,顿时觉得真气流转自如。陈汉义已是解了朱文羽被封的穴道。

“你……二先生……”朱文羽欲言又止。

“老天……老天!!”陈汉义顿了半晌,突又是仰头大叫几声,噌地站起身来,转身便要朝外而行。

“二先生且慢!”朱文羽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什么事?”陈汉义身形一顿,站立不动,头也不回问道。

“你把玛雅带到哪去了?”朱文羽站起身来,急急问道。

“我过来杀你,玛雅小丫头我扔给杜风了。”陈汉义沉声道。

朱文羽大惊:“啊?血刀绝命?玛雅!”

“放心,我即刻便去找杜风要人,如今那小丫头说不定就是老子的弟媳妇,老子不会让她受罪的。不过杜风那人贪淫好色,去晚了还真难说。”陈汉义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话,穿出窗户,展开轻功,已是如风而去。

朱文羽怔了半晌方才醒过神来,转过身来扶起躺在地上的唐韵,连拍几下,解开唐韵的穴道。

“羽哥,刚才……”唐韵犹未醒过神来,不明所以道。

“陈汉义来过。”朱文羽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啊,二……二先生。”唐韵和陈汉义武功相差太远,方才根本没看清楚,不知道自己被谁点的穴道,闻言惊道,突又想起:“啊,那玛雅妹妹……”

“玛雅现在在杜风手里……”朱文羽叹口气道。

“啊……血刀……杜风……”消息一个接一个的,直叫唐韵头都大了。

“朱兄,有什么事吗?”外边传过来沙漠的声音。

“没事,你们怎么来了?”朱文羽一边答应一边过去开门。

“我和南宫兄白帮主在驿站那边听到这边有人大笑,不知发生何事,就过来了。”县衙这边住了钦差大臣,四下里都被严加戒备,原本夜静无声,陈汉义那几声疯狂大笑传得老远,南宫灵等又是武功一流之人,自然被靠近县衙的驿馆中的南宫灵听到,叫上沙漠和白玉苇都一起过来了。

“没事没事,都去歇息去吧。”身世乃是自己的私事,朱文羽自然并不想让南宫灵等人过于关心,忙道。

“木头,方才陈汉义来过了,我还被点了穴道。”唐韵已是出声道。

“陈汉义!”

“二先生!”

南宫灵和沙漠都惊呼一声。

“朱兄,你没事吧?”陈汉义自然是来为难的,朱文羽又有腿伤在身,南宫灵自然关心朱文羽吃亏。

“没事没事,他……二先生只是和我说几句话,并未为难我们。”朱文羽忙道。

“朱兄,不对劲。”沙漠突出声道。

“怎么?”朱文羽不知沙漠所指何意。

“朱兄和唐姑娘住在县衙,崔岩本派兵戒备,但我们一路进来,却是一个官军也未看到,此事不对。”沙漠毕竟心细。

“嗯?”朱文羽一时没反应过来。

“朱兄,若是他事,倒也不奇,但偏偏今夜陈汉义来了,崔岩的人又一个不见,此事定有蹊跷,这崔岩和天衣盟……”沙漠欲言又止。

“船!”朱文羽、南宫灵和白玉苇突齐声叫了一声,脸色大变。万一这崔岩和天衣盟有关,而朱文羽南宫灵白玉苇等好手都住在县衙驿馆,只有孙昌旭所派的普通兵丁守着押送银子的船在码头,只怕会有人趁虚而入,劫走银子。

“快,走,去码头。”朱文羽急道,脚下一点,已是冲出门去。

沙漠、南宫灵、白玉苇、唐韵等纷纷跟上。

几人疾施轻功,奔到码头,却见码头上四五条船好端端地停在那里,船上挂着几盏微弱的气死风灯,不见丝毫异样。

------------ 第三十九章 煮豆燃箕(7) “上船看看!”沙漠丢下一句,几步快走,噌一声跃上最前边的船。

朱文羽等也觉不妙,纷纷各找了一条船跃上。

朱文羽跃上船去,却见甲板之上一个兵士静静地靠在船弦边,双目紧闭,似是正在熟睡,但伸手一摸,已是了无呼吸,竟是死在那处。

朱文羽身形一闪,冲进船舱,只见到处都是块块血红,一片血腥之气,几个兵丁横七竖八倒在船舱地板之上,舱板盖子已是撬起,露出板下的货舱,而舱口之处居然还摆着两只箱子。从天衣谷中缴来银子有三百余万两,分装成二十多只箱子,每条船各放了几只,这两只箱子正是其中之二!

朱文羽飞速削断铁锁,打开一看,里边一片白灿灿的亮光,在油灯之下十分耀眼,正是一锭锭白银!

兵丁都死了,货舱打开了,箱子搬出来了,但银子居然还在!

朱文羽一时绕不过弯来,怔在那里。

不一会儿,南宫灵沙漠等人都冲进船舱:“朱兄,人都死了,有被点了死穴的,也有被一刀砍死的。”

“银子呢?”朱文羽顺口问道。

“奇怪之处便是在此,箱子都搬出来了,银子却还都在,一箱也不少!”南宫灵话语中也带着惊奇。

“怎么会……”朱文羽喃喃道。

“羽哥,快过来,这有人。”唐韵在另一条船上叫道。

朱文羽等一冲出舱,几个起落便已到了唐韵那条船上,冲进船舱。却见唐韵正扶着一个满身是血的兵丁,那兵丁被一刀刺在腰间,无力地倒在椅中,血流了一地,目光涣散,却是呼吸急促,还未咽气,但恐怕也支撑不了多久,至于别的兵丁,都已东倒西歪地四处散落并无声息,俱是一身的鲜血,一动不动,想来都已死去。

朱文羽朝那兵丁急点数下,封住流血,又是一掌拍在后背,缓缓输入真气。

过了小会,那兵丁似乎脸色红润了一些,呼吸也平静了许多,略睁开眼:“大人……”

“谁干的?”朱文羽叫道。

“崔岩……带着一帮兵丁……见……见人就杀……全死了……银子……银子都丢了……未能护……属下罪……罪该万死……”那兵丁上气不接下气地微弱道。

“你放心去吧,银子没丢。”沙漠在一边插言道。

“万……万幸……报孙……孙大人……属下没……没给他老人……老人家丢……丢脸……”挣扎着说完,头一歪,就此气绝。那兵丁只是一个普通兵士,并未练过武功,重伤之下,纵有朱文羽强输真气,也是无力回天,再也坚持不住。

朱文羽看那兵丁临死前泛在脸上的一丝释然,心中实是难受之极。

“这船的银子也没丢。”便在这片刻之间,南宫灵已是匆匆查看一遍,这条船上的货舱舱板都未打开,进去一看,箱子也是好端端地放在原处,无人动过,一箱也不少。

“崔岩!”朱文羽冷冷一哼,他从未感觉到如此恨过一个人,但此时却是恨崔岩入骨,只因他对这些守护船只的兵丁下如此狠手,一个也不留。

“此时崔岩必已逃走,追也无用。”沙漠皱眉道:“只不过奇怪的是为何银子一点没丢,崔岩不是没有人,也不是没有时间,从另外几只船上来看,箱子都已抬出来了,一句话就能取走,却为何又留下?”

正说话时,白玉苇已是掀帘而入,居然身上湿漉漉的,更奇的是后边居然还跟了一人!朱文羽定睛一看,正是朝天帮的少帮主,吴威。

那吴威一见朱文羽,当即拜倒在地:“禀大人,小人护船不周,请大人降罪!”

“吴兄弟起来,快起来。”朱文羽见吴威也是一身的血,忙道:“吴兄弟藏在何处,得免于难?究竟发生什么事?”

那吴威站起身来,一抱拳道:“回大人,大人随那崔岩入城之后,便有大帮官兵来了,每船都上了十几个人,说是奉崔参将之命一共护船,小人等也不以为意,谁知入夜之后,那崔岩突然也来了,他一来,也不知说了句什么话,那些官兵拨刀就砍,里边还有几个好手,点穴手法不弱,全都是出手致命,小人不防,也挨了一刀,见他们势大,无法抵挡,翻身便假装受伤落水,藏在船下。过了一小会,咱们的人都被杀光了,只剩下崔岩的人,他们便动手撬舱板,搬银子,小人也不敢动,要是被他们发现就是送死,还不如看清楚他们到底是什么人,也好向大人禀报。”

“嗯,正是,吴兄弟做得不错,那后来呢?”

“那些官兵正在搬银子,也不知道从哪钻出来一个人,来找崔岩,后来崔岩大声喊了几句,那些官兵便居然都撤了,连已经搬到岸上的箱子都搬回了船上,也不知是为什么。反正小人藏在水里,就看到那些人空着手离开了,根本没抬什么箱子。小人怕他们去而复返,也不敢回船,就一直躲着,不过半顿饭工夫,大人便来了,小人本想上来报信,谁奈身上中了一刀,无力上船,还是白帮主救小人上来的,还得多谢白帮主了。”说罢又朝白玉苇抱拳行礼。

“不敢不敢。”白玉苇连忙回礼,一动之下,又是片片水滴掉落在舱板之上。

“本来搬到岸上的又搬回来?”沙漠奇道。

“是,小人亲眼所见,错不了。”吴威连忙抱拳道。

“不敢不敢,在下不是说吴兄弟错了。”沙漠连忙分辩道:“在下只是觉得奇怪。朱兄。”沙漠转向朱文羽:“从时间来看,再加上能令崔岩如此将几百万的银子放下就走,想来想去只有一个人了。”

“二先生?”听了吴威这么一说,朱文羽其实早已想到陈汉义,只不过沙漠如此说,看来也有同感。

沙漠却不再说话。

“他?他为何这样?”朱文羽喃喃道。

“这个,恐怕只有朱兄最清楚了。听唐姑娘说陈汉义曾去过县衙,和朱兄定然说过话,至于说了什么,朱兄不说,旁人也不便问。只不过由此看来,那陈汉义似乎已对朱兄消除了敌意,连到手的银子都留下了,恐怕……”沙漠欲言又止。

朱文羽心中十分烦躁,关于肚兜之事自己不可能到处去宣扬,但若不说又解释不了陈汉义为何会有此举。

见朱文羽迟疑,沙漠连忙打圆场:“不说了不说了,随他陈汉义怎么样吧,说不定是疯了。呵呵,眼下紧要的莫过于还得再找人增派兵丁护船,不可丝毫有失。至于知县李波,不知他和崔岩是否同党。”

“不论李波是否同党,总之不能用铜陵的官兵了,恐怕得从别处调兵过来。兵丁来之前咱们几个须得日夜守护银船,叫李波送送饭可以,其余之事万万不可,要真再出什么岔子,恐怕朱兄也担当不起。”南宫灵摇摇头。

“嗯,正是,须得即刻去找李波过来。”沙漠点头道。

“我去吧。”南宫灵道。

“南宫兄不知李波住在何处,再说也不熟官场规矩,不知道找谁问。况且护船更为紧要,还是我跑一趟吧,南宫兄陪朱兄唐姑娘白帮主一起守在这。”沙漠道,也不待众人再回话,转身便行,跃下船去,不一会便消失在夜幕之中。

自始至终,朱文羽都未曾再说话,心中实是十分烦闷,却又不知道烦在何处,想到那两个肚兜,又是一声轻叹。

不过顿饭工夫,沙漠已是回转,还有十余兵丁护着一顶官轿,奔跑而至,那轿夫都是赶得汗流满面,刚到码头停稳,不待轿夫压轿,知县李波已是忙不迭地掀起轿帘钻了出来,跌跌撞撞地从轿杠下钻出,哆哆嗦嗦地爬上朱文羽这条船,急切切地冲进船舱,“扑通”一声跪倒在朱文羽脚前,口中连呼:“下官罪该万死!罪该万死!”看得唐韵都是“扑哧”一声掩口轻笑出来。

“起来吧。李大人。”朱文羽也没什么心思,坐在原处,随意扬了扬手。

“下官不敢,下官不敢。下官办事不周,逆贼崔岩惊吓钦差大人,下官罪该万死,罪该万死。”一边说李波一边连连磕头,撞得舱板咚咚作响。

“那崔岩是何来历?”朱文羽问道。

“这个下官也不知,大明历来军政分治,崔岩是铜陵地方参将,向由直隶按察使赵大人亲命,下官无权干涉,来历也实是不知。那逆贼崔岩镇守铜陵已有七八年之久,下官上任之时便已在此,资历比下官还老得多,下官更是不敢得罪。谁料想居然会是谋反逆贼!简直是目无法纪,罪大恶极之至!”说罢又是连连磕头。

“此事于你无干,你先起来说话吧。”朱文羽听李波这么一说,估摸着崔岩和天衣盟之事与李波没有多大干系,扬扬手道。

“下官不敢,下官不敢。”李波还是连连磕头。

“叫你起来就起来,罗嗦什么?”朱文羽今夜心情烦躁之极,哪还像平日里那般好性子,见李波赖着不起,不禁出声喝道。

李波吓一跳,不由自主应声站了起来,却仍是头也不敢抬,半弯着腰:“下官……下官……”面对钦差大人一时不知道如何开口。

“池州府军政谁来管?”

“回钦差大人,池州府千总是张千山张将军。”

“张千山!”朱文羽吓一大跳,噌地一下站了起来。但转念一想那禁宫之中的侍卫领队“残月钩魂”张千山早已死在“雷霆剑客”南宫雷手下,世间同名同姓者居多,一点也不稀奇,又慢慢坐下了。

“朱兄,崔岩是天衣盟,池州府那边也不知是否还有瓜葛,还是小心行事为好。此处离京城不远,干脆向皇上请命,直接从京里调御林军或是锦衣卫最为保险。”沙漠在一边悄声道。

“嗯。”朱文羽沉吟半晌,突道:“李波!”

“下官在。”李波忙应道。

------------ 第三十九章 煮豆燃箕(8) “我修书一封,你即刻派人进京,送到锦衣卫衙门,交给锦衣卫指挥使何文灿何大人!另外再多派兵丁将码头团团围住,任何人不得靠近。我等几个人的随身之物也送过来,这几天我们就住在船上!”

朱文羽说一句,李波应一声,待得朱文羽说完,李波足足应了六七声,头也不敢抬。

“朱兄。”

“怎么了?老鹰?”

“此事事关重大,这信还是我亲自去送吧,李大人的人不一定找得着锦衣卫衙门,何大人恐怕也不一定见他们,万一误了事又是多费周折。何指挥使我见过,找人也方便些,一会我再到城里找找有没有丐帮的人,也叫些人过来护船。”沙漠悄声道。

“嗯,也好,只是多劳你了,老鹰。”朱文羽心中一阵温暖,深深感受到兄弟相帮之谊。

“朱兄还和我说这个。呵呵。”沙漠一笑,转身对李波说:“李大人可曾听到钦差大人吩咐?加派兵丁,严守码头,护住银船,再挑几匹快马,我即刻进京。”

“还有,船上这些兵丁的尸首都好生处理了,一律厚葬,不得有丝毫怠慢。”朱文羽又插言道。

“是是是,下官明白,下官明白,下官即刻去办,即刻去办。”李波连连点头,虽是秋夜风凉,额头上的汗珠子却是滚滚而下。

连着几日,朱文羽南宫灵白玉苇唐韵等人都是吃在船上住在船上,连铜陵县令李波也是战战兢兢,不敢丝毫怠慢,衙门也不敢回,直接在码头上搭了个棚子住着,原来崔岩手下的官兵一个不用,将全县几乎所有的衙役差吏尽数调了过来,也不过就是百十来个,将几条船围得是严严实实,几个师爷有的调丁,有的筹粮,也是忙得个四脚朝天,却还生怕朱文羽这个钦差大臣啥时候不满意,一句话就能要了自己的脑袋。还好朱文羽原本就是随随便便的性子,不是那种作威作福的官老爷,刚开始烦躁不安,但一两天下来,本来烦闷的心情也慢慢安定下来。

至于崔岩和陈汉义的下落,朱文羽本还想要李波安排人去追查他们的下落的,后来转念一想,百余差役守着银船就已忙不过来了,实在分不出什么人去追查陈汉义的下落,再说陈汉义乃是一流高手,崔岩也是带了一帮官军,俱是正规的行伍兵丁,等闲的几十差役碰上了也是鸡蛋碰石头自找死路,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好在等的时间并不长,不过五六日,沙漠已是从京中返转,看来是一天也未停留,居然带来了一千锦衣卫,一色的军马,整个一个浩浩荡荡的大军,旌旗林立,兵丁们衣着光鲜,膘肥马壮的,远非地方上的官军可比。

“老鹰,你怎么带这么多人来了?”朱文羽笑道。

“我进京找到指挥使何大人,何大人即刻奏报皇上,皇上龙颜大悦,立即下旨派了一千锦衣卫过来押送赃银。”沙漠笑道:“这一路上可是威风凛凛,连何大人也是亲自来了。”

“哦?是吗?何大人在何处?”朱文羽讶道。何文灿以锦衣卫指挥使之职,居然亲率锦衣卫大军前来,也算是十分难得。算起来他还是朱文羽的正经上司,以上迎下,熟悉官场规矩的朱文羽也是十分惊讶。

“朱大人此次剿灭天衣盟,得胜回京,替皇上铲除了心腹大患,实是大功一件,可喜可贺啊。”那边何文灿已是下马走过来,笑容满面拱手道。

“不敢不敢,些许微劳何敢居功?有劳何大人千里远迎,朱某实是担当不起啊。呵呵。”朱文羽连忙拱手还礼。

“呵呵,哪里哪里,朱大人原是皇上跟前的红人,此次又是立了大功,皇上必有封赏,朱大人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可谓前程似锦哪。”何文灿笑道。

“不敢不敢,还是托了皇上洪福齐天,天衣盟气数已尽,朱某不过是略尽微劳,替皇上分忧,哪敢邀功自傲啊,何大人且莫取笑了。”这些官场套话朱文羽说起来自己也觉十分肉麻厌烦,却又不得不说,表面上却是说得真诚无比。

却见何文灿笑容一敛,肃容道:“圣旨到!朱文羽接旨!”

朱文羽一愣,拜倒在地,他在宫中时和洪武皇帝朱元璋说话时都时常不跪,但眼下是在众人之前,圣旨下来,总得给大明皇帝一点面子。他这一跪,连着南宫灵白玉苇唐韵也都跪了下来,至于李波和众差役早在何文灿出口“接旨”二字之时便已齐刷刷跪了一地。

何文灿将圣旨一展,高声诵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锦衣卫副指挥使朱文羽奉旨征剿天衣盟,大获全胜,并起获逆贼赃银数百万两,深合朕意,朕心甚慰。着朱文羽将赃银交付锦衣卫同知苗建伟率锦衣卫押解进京,朱文羽等人即刻随何文灿进京面朕,朕当论功封赏。钦此!”

“臣领旨谢恩,万岁万岁万万岁!”朱文羽等磕头领旨。

“万岁圣明,要对朱大人加官封赏,何某在此先贺喜朱大人了。”何文灿将圣旨双手递交到朱文羽手中,笑道。

“何大人取笑了。”

“不知朱大人准备几时动身回京?”

“圣旨不是说即刻进京吗?那现在就走呗,反正我这也呆烦了,拍拍屁股走人便是。哈哈。这银子可就交给何大人你了哈,要不你点点?”朱文羽笑道,顺手拍拍膝盖上的灰尘。

“呵呵,哪里哪里,朱大人办事怎会有错?银子之事交给苗建伟便是,那我等便即刻动身吧?”

“行行行,也到晌午了,先吃饭先吃饭,吃饱了上路吃饱了上路,哈哈。”

“好啊,就让何某先敬朱大人一杯,祝贺朱大人得胜回朝,加官进爵!哈哈。”

酒宴摆在铜陵县衙门内。

锦衣卫乃是天子近侍,兼有督察百官之职,一正一副两位指挥使同时在此,可谓大明开国以来铜陵县境从所未有,李波战战兢兢不敢丝毫怠慢,把城中最好的酒楼的老板都逮了过来,命其倾其所有尽其所能做上一顿酒菜,自己再这边敬一杯那边碰一盏地极尽巴结之能事,哪知朱文羽和何文灿居然都不是那种被人说几句好话灌几杯迷汤便忘乎所以之人,竟是对他李波不冷不热不温不火的,弄得李波心中七上八下,不知如何巴结两位大人才能合他们的胃口。

“呵呵,老鹰,想不到你也成了咱们锦衣卫的人,皇上老叔倒是大方,一出手又送了个同知给你,怎么不给咱木头也送一顶?呵呵。”朱文羽从何文灿口中得知此次上京报信,朱元璋居然又来个钦点封官,给沙漠也封了个锦衣卫同知,笑道。

“是啊,沙大人此次随朱大人征剿天衣盟,功不可没,圣上何等圣明,正是褒奖沙大人之功,才亲点了沙大人锦衣卫同知之衔啊。来,沙大人,我再敬你一杯,一表恭贺,二来也祝沙大人前程似锦,飞黄腾达,步步高升!”何文灿举起酒杯笑道。

“不敢不敢,多谢何大人,草民也只是为大明尽力,替皇上分忧,得蒙圣恩,草民不甚惶恐。恐怕此次还得多谢大人在皇上面前替草民美言,在此草民敬大人一杯,多谢大人提携之恩。”沙漠说罢端起酒杯一仰而尽。以沙漠的心思缜密,心知这回定然是这何文灿在朱元璋面前对自己大加夸赞之果。

“哪里哪里。”何文灿放声大笑道:“主要还是沙大人此次居功甚伟,何某也只是在皇上跟前据实而奏罢了。不过沙大人,你这话还是有点不妥啊。该罚酒一杯才是。”

“不知何处不妥?还望大人指教。”沙漠有点莫名其妙,放下酒杯望着何文灿。旁边的朱文羽南宫灵白玉苇也是齐齐望了过来。

“沙大人如今官居锦衣卫同知,也算是四官职衔了,哪里还能再自称草民?可不须得罚酒一杯?”何文灿笑道。

“呵呵,何大人说得是,小人甘愿受罚。”沙漠讪讪一笑,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

“至于南宫少侠,本来此次也是功劳不小,只不过南宫少侠出身武林第一世家,树大根深。” 何文灿又道:“想来皇上也是念及南宫世家的家教,未曾与南宫门主商量之前,暂时不好为南宫少侠封官而已,还望南宫少侠不要……” 说罢紧盯着南宫灵。

“何大人多虑了,南宫灵不敢。南宫灵敬何大人一杯。”南宫灵淡淡一笑,拿杯向何文灿一举,也是一饮而尽。

“哈哈哈哈,那就好那就好。朱大人,我何文灿最敬重的便是替朝廷替大明出力的高人侠客,朱大人武功既高,又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前程似锦,何某万万不及,还望朱大人以后多多提携哦。”

“何大人说笑了,来,喝。”朱文羽呵呵一笑,一仰而尽。

“不过何某最为羡慕的还是朱大人有唐姑娘这样的侠女相伴,金童玉女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实是羡煞旁人也。”

旁边的唐韵也不多话,只是淡淡一笑,将杯一举:“多谢何大人,小女子敬何大人一杯。”

“哈哈,唐姑娘的酒何某是一定要喝的,来,何某敬唐姑娘和朱大人一杯,祝两位白头偕老,百年好合,哪天若是摆酒,何某一定捧场,再送唐姑娘一份别致的礼物!来,李波,把酒给唐姑娘和朱大人倒上!”李波连忙过来倒酒。

------------ 第三十九章 煮豆燃箕(9) “来,何某先干为敬!”何文灿一举,一仰脖,一干而尽。

朱文羽也是一口干下,以他现在的内力,这点酒根本算不了什么,若是再运内力将酒逼出,更是千杯不醉,故也是随来随干。唐韵则只是在嘴边泯了一口便放下了,脸上已是微微泛红,更显得艳若桃李。

坐在一边的白玉苇实是不惯这种酒肉场面,心中暗皱眉头,眼见场上得空,站起身来,冲着朱文羽一端酒杯:“朱贤弟,此次天衣盟之行,得遇朱贤弟,实是愚兄平生大快之事。如今锦衣卫大军已到,朱兄奉旨回京面圣,愚兄便不陪贤弟了,这杯酒就算愚兄向贤弟辞行。还望贤弟莫忘了相交一场,得空往太湖一行,愚兄必定倒履相迎。”说罢便是一仰而尽。

朱文羽连忙站起身来,也端起酒杯道:“不敢,文羽得结识白大哥,实是平生之幸,本欲随大哥多处些时日,无奈皇命难违。但凡有空,一定再往太湖拜见大哥,再谈诗弄墨,把酒言欢,这杯酒算是文羽敬大哥的。”说罢也是一饮而尽,将杯底一亮。

“哈哈,好好好,你我兄弟有缘再见。愚兄告辞!”白玉苇哈哈一笑,将酒杯一放,冲着沙漠南宫灵团团一揖,转身而去,沙漠和南宫灵连忙站起回礼:“白帮主一路走好!”

那何文灿见白玉苇席上甩手便走,根本没和自己打招呼,分别未将自己这锦衣卫指挥使放在眼里,心中一阵不快,白玉苇只是个江湖上的草民,即算是什么太湖帮的帮主,自己要收拾他也是轻而易举之事,居然敢如此怠慢自己。只是眼下最紧要的还是和朱文羽拉好关系,此人和朱文羽兄弟相称,投鼠忌器,恐怕还是不能轻举妄动。他本就是个喜怒不形于色,城府极深之人,心中虽微有不忿,面上却也是连忙站起身来,一抱拳,高声道:“白帮主好走!”

见白玉苇出得门去,何文灿又是连连招呼:“来来来,朱大人,唐姑娘,沙大人,南宫少侠,咱们再喝,再喝。”

这一顿酒杯来盏去,饶是朱文羽等并不喜这等桌上的勾当,却也耐不住那何文灿百般殷勤千般笼络,居然喝到天色见黑,自然又是走不成了,直到第二天大早,这才将银船交给锦衣卫同知苗建伟,自己带着唐韵沙漠连同南宫灵几人与那锦衣卫指挥使何文灿一道,再加上何文灿带来的几个锦衣卫下属,十余匹快马如风卷残云般直朝京城方向驰去。

便是在朱文羽何文灿等人一路打马奔赴京城之际,千里之外,成都以西的都江堰,此处以前秦蜀郡太守李冰所建的江堰闻名天下,千余年来分水引洪,川人得益无数,但此处却非人烟稠密之所,所居大多为氐羌人,汉人极少,但在宝瓶口不远处,有一座小小的宅院,里边却有一个年迈的汉人老者,正自忙不迭地迎一中年壮汉进门:“老爷,您回来了?”

“嗯,家里怎么样?”那中年汉子居然是从天衣谷中逃脱的“血刀绝命”杜风!一边进门一边问道。

“回老爷,家中都好。”

“没什么人来吧?”杜风顺口问道。

“没有,老奴给老爷卸车。”

“别!别动!”杜风连忙抬手阻住:“你只管干你的就是了,这车不用管了,我自己会弄。”

“是,老爷。那老奴即刻吩咐准备酒饭,替老爷接风洗尘。”那老者忙点头答应。

“嗯。”杜风点点头:“去吧。”一边说一边回头掀开马车的帘子,里边躺着的正是玛雅!玛雅被点了穴道,动也不能动,话也不能说,却是怒目而视。

此处便是杜风的私密庄院。“血刀绝命”杜风乃一独行大盗,此处可谓他的老窝,从外边看实是寻常不过,但杜风历年也掠的财物珠宝尽数藏于此处,只是他也知自己犯案累累,树敌无数,故而十分小心,若非必要绝不回庄,就算回庄也是极为小心,万分肯定无人知晓方才秘密潜回,而庄中下人也尽数不会武功,根本不知主人做何营生,一概蒙在鼓中,可谓天知地知。此次若非在天衣谷中受了颇重的内伤,又带着玛雅,他决不肯轻易赶着个马车回庄。天衣盟二先生陈汉义临行前将玛雅交给他,自己去寻朱文羽的晦气去了。

杜风将玛雅挟在手中,走进屋去,直入内间,摸索到里间墙上挂的“宁静致远”字幅的后边,扳着一件东西一拧,只听咔咔几声轻响,那床已缓缓挪开,露出后墙上的一个洞口。

杜风带着玛雅钻进洞去,走了十几步,里边是一间石屋,左边摆着一张床,右边靠墙的地方却是堆着十几个大箱子。

“呵呵,玛雅姑娘,只能委屈你呆在这儿了,和老子历年积下来的十几大箱财宝住在一起,也是你的福份啊,哈哈哈哈。”杜风将玛雅放在床上,只觉腰酸腿疼,不由自主地骂一句:“他娘的姓朱的小子,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说罢找了条铁链子,将玛雅一只手锁住,解开玛雅的穴道。

“放开我!你放开我!”玛雅穴道一解,立时挣扎不已。

“哈哈哈哈,这链子是专门锁武林高手的,你解解试试?哈哈哈哈。”杜风得意地大笑。

“你想怎么样?”玛雅气喘吁吁瞪着杜风。

“我?老子还没想好,先锁你两天再说!”说罢揉揉发酸的手,也不理玛雅,自顾自走了出去,一会便又听到咔咔的声音。他受伤颇重,须得立时调息疗伤。

接连几日,杜风都按将饭菜送进来,又交空碗带走,也不理玛雅痛骂,也不多说话,急急而来又急急而去。

那铁链似是精钢打就,玛雅百般挣扎想法,都没法挣开,也只好暂时放弃,只得每次杜风进来痛骂一顿出气。

一转眼四五天过去,这日杜风大笑着进得暗室,玛雅见他那得意的模样,恨恨道:“笑什么笑?”

“哈哈,我武功尽复,为什么不能笑?妈的,姓朱的让老子吃这么大亏,迟早我会让他好看!”

“哼,你打得过羽哥吗?做梦吧!”玛雅不屑道。

“羽哥?叫得好亲热啊,那小子是你姘头吧?”杜风笑道。

“呸!你才姘头!”玛雅啐道。

“嘿嘿,老子就是你的姘头。”杜风嘿嘿一笑,突地盯着玛雅左右打量。

“你……干什么?”玛雅被看得发毛,怒道。

“嘿嘿嘿嘿,好像也算个美人儿嘛!”杜风摸着下巴淫笑。

“你……你……你别过来!”

“嘿嘿,二先生说了不能杀你,可没说不能动你啊,这么个小美人摆在跟前,要不尝一尝鲜,老子亏大了。”杜风越笑越色。

“你……羽哥会杀了你的。”

“什么羽哥不羽哥?”杜风恨恨道:“姓朱的小子找不到这里,他龟儿子让老子吃这么大亏,老子就玩他的女人,给他戴绿帽子,也算老子先收点利息!他妈的,还有何红花那个老妖婆,毁了我的屠龙杀手,让老子多年心血毁于一旦,你死了老子也要在你徒弟身上报仇!”说罢已是恶狠狠地扑了过来。

杜风武功本就比玛雅高出一截,何况玛雅内功已失,只是赵敏教了她的许多但法,无剑在手便等若武功全失,终是抵不住杜风,身上衣衫在杜风魔爪之下纷纷被扯破撕碎,挣扎了半天,突地一声凄历的惨叫,滚滚热泪已是如泉般涌出。

锦衣卫乃皇帝亲军,品秩虽不高,但却是职高权重,所用的军马自然也尽是千里挑一的良驹,三四百里的距离也不过两日便到,远远望见京城的城墙,朱文羽心中不知是何滋味,这一次因追踪萧无涯的银船出京,到成都,转丹棱,再征重庆,剿天衣盟,期间玛雅被掳,何红花被打死,陈汉仁自尽,鲜于澄和祝未风拼了个两败俱伤,武当掌门青峰惨死在石洞之中,发生了多少事,再加上陈老夫子留下的肚兜,自己和陈汉义居然说不定是亲兄弟,这一切一切,都让朱文羽仿佛换了一个人般,再不似原来那般将世间之事看得如此简单,心情也变得甚是复杂,真不知自己这么做到底对不对,值不值,只不过转念一想,天衣盟如此胡作非为,在武林中掀起腥风血雨,又在各地制造灭门命案,还欲想以屠龙杀手危及大明朝廷,令百姓再遭战乱,自己再怎么想不通,恐怕也还是会这么做的,因为那种流离颠沛的日子在他心中留下的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他绝不愿百姓再去受这种苦,遭这种罪。

想来朱文羽等人进京的消息早已传到洪武皇帝朱元璋的耳中,朱文羽等人刚刚进城,回到府中不过一个多时辰,便已有圣旨传来,命朱文羽唐韵沙漠南宫灵四人即时进宫,御花园中见驾。

其时已过晌午,早朝早过,宣旨大太监曹海青带着朱文羽等人从东华门进宫。朱文羽在宫中生活多年,路径熟得闭着眼睛都能找得着,东顾西盼地随意而行,步履之间也是显得十分轻松随便。只见那守门的兵丁不认识,顺口问前边带路的曹海青:“曹公公,这守门的侍卫换人了?”

曹海青一张胖乎乎的脸上满是小疙瘩,估计是小时候过天花留下的痕迹,他本是南书房的掌事太监,自高诵死后便成了朱元璋的贴身大太监,自然识得朱文羽,也知道朱文羽乃是朱元璋身边的红人,而且这次出剿天衣盟得胜回京,定有封赏,自然也是巴不得能多有巴结,闻言笑嘻嘻道:“羽少爷,自上次那陈汉仁谋刺皇上,何大人已是奏请皇上将宫中所有的侍卫尽数筛查了一番,只留下了些忠心耿耿的侍卫,但凡有些靠不住的已尽数替换,宫里九个门的兵丁也全换了些人,皆由锦衣卫掌管,羽少爷自然不认识了。”

“哦,这样。”朱文羽恍然,也不再多问。

唐韵沙漠等人却是第一次进宫,于唐韵来说,虽然出身唐门世家,但毕竟此处乃是天子朝堂,皇家气度何等庄重,处处充满新鲜,禁不住地左看右看,一脸的好奇。南宫灵出身南宫世家,从小便被教养得不卑不亢举止有度,加之原本性子内向,武功又已入一流境界,内敛沉稳,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于他而言,走在这青石砖的皇宫之中和在乡间碎石小道没什么区别,只是目不邪视地挺胸向前而行。只有沙漠,原本是山东曲阜的一介小小捕快,自来便知君威难测,平日里的天子都只是在话语和想象中才会说及,说到之时还需双手高拱以示天恩浩荡,今日居然要面与天子面对面相见,止不住地心中惴惴不安,手心出汗,只顾跟着前边的朱文羽低头而行,哪里还敢随意抬头乱看?

进得宫来,果见四处守卫的侍卫已是大半都不认识,偶尔看到几个熟面孔,也是危襟而立正在当值,见到他也不再如原来般笑容满面地打着招呼,反而仍是丝毫不动地站在原处值守,只不过眼光一扫之间,脸上浮着一丝浅笑示意而已。

“羽少爷,沙大人,南宫公子,唐姑娘,请这边。”曹海青侧身弯腰摆手示意。

“曹公公请。”朱文羽也不似原来与高诵那般随意了,略一欠身也道。

一行几人,一路跟着曹海青进了御花园,绕了几绕,便到了那后山凉亭之处,朱文羽一看到凉亭,想起自己当年在此偷练轻功,再又想起南宫雷对自己的教导之恩,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连忙收住。

“哈哈,咱们的小猴儿得胜回朝啊,来来来,快过来快过来。”刚刚走近,已听到朱元璋那爽朗的笑声。随着笑声,朱元璋已是快步从凉亭出来,后边跟着的正是刚刚分开不久的锦衣卫指挥使何文灿。

“见过皇上老叔。”朱文羽心一收,连忙紧赶几步躬身见礼。

“臣沙漠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后边的沙漠已是翻身拜倒,口呼万岁,连连磕头。

“草民南宫灵叩见万岁。”南宫灵也拜倒在地,叩了个头。

唐韵也即拜倒磕头:“民女唐韵拜见万岁。”

“平身,都平身吧。哈哈。”朱元璋笑道,对于朱文羽没有拜倒叩头似是丝毫不以为意,反正也早已习惯了。

“谢万岁。”三人齐齐站起身来。

“你便是唐韵唐姑娘?”

“回万岁,民女便是。”唐韵连忙又跪倒在地。

“好了好了,不用跪了,起来吧。嗯,长得不错。”朱元璋转头向朱文羽笑道:“小猴儿,郎才女貌,便宜你了,哈哈。”

“多谢皇上金言。”朱文羽连忙一抱拳。

“唐姑娘是唐门中人吧?当年人称‘飘雪仙子’的沈园雪沈仙子是你奶奶?”

“回皇上,是。”

“嗯,唐门乃武林名门大派,沈女侠当年也是名满江湖,朕当年便听说过。唐姑娘,回去转告你爹爹,学学南宫门主,多替朝廷出力,替大明出力。”

“民女遵旨。”唐韵连忙曲膝回话。

“你便是南宫总管的侄儿南宫灵?”

“回皇上,草民南宫灵。”南宫灵连忙躬身应道。

“唉,南宫总管在宫中惨死于反贼张千山手中,朕实是心痛不已,感觉对不住南宫世家啊。”朱元璋叹道。

“草民不敢。”

“不过听说南宫少侠也是武功一流,不愧少年英才,南宫世家果然是人才济济啊,不知南宫少侠是否有意到宫中担任侍卫之职,接替南宫爱卿替朝廷效力?”

“回皇上,草民不敢,草民武功低微,远不及二伯南宫雷,只怕难当此重任。”南宫灵吓一跳,连忙回道。

“呵呵,南宫世家乃是武林第一世家,出来行走江湖的人都是一流好手,朕听何大人说此次出征天衣盟,南宫少侠也是出手不凡,立下大功啊。只不过你们江湖中人行事朕也知道,此事朕便不为难你了,此事回头朕找南宫望商议之后再议。”朱元璋笑道。

“谢皇上。”南宫灵总算放下心来,一抱拳躬身回礼道。

“你叫沙漠?”朱元璋的眼光又转向沙漠。

沙漠连忙拜倒在地:“臣沙漠叩见万岁。”

“嗯,听何文灿说此次出剿天衣盟,你心思缜密,谋划得当,将天衣盟一网打尽,实是居功不小,故朕特封你为锦衣卫同知,在何文灿治下听用,何文灿都已跟你说了吧?”

“臣微末之功,实难当圣上万千之恩,得沐君恩,不胜惶恐,臣叩谢天恩,必当竭心尽力为朝廷效力,替皇上分忧,万岁万岁万万岁!”说着又是连连磕头。

“嗯,起来吧。小猴儿。”

“在。”朱文羽连忙应声道。

“呵呵,此次你领着中原武林中人,一举剿灭天衣盟乱党,替朕分忧,除去心腹之患,居功至伟。朕早说过,待得剿灭天衣盟的那天,朕自然会论功行赏。小猴儿你说吧,你想要什么封赏?呵呵。”

“文羽不敢,文羽也不过就是不愿看到天衣盟掀起战乱,让百姓受苦,万民遭殃。幸得皇上洪福齐天,一举成功,文羽自小受皇上隆恩,也只是尽力而为,不敢有居功请赏之意。”朱文羽抱拳低头道。

“哈哈哈哈,你虽不要赏,但朕说过的话不能不算。今日你们刚回京城,还没歇口气,暂时先回去,待我想好了怎么赏你,再下旨给你。哈哈。”

“是,那文羽等暂且告退。”不知为何,这次回来,不论是内宫还是眼前的朱元璋,都似乎有一种陌生的感觉,全不如先前那般随意自在,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好。见朱元璋如此说,心中居然一阵轻松之感,巴不得快点离开,忙躬身道。

“呵呵,去吧。”朱元璋扬扬手笑道。

“文灿,你看如何?”望着朱文羽等离去的背影,朱元璋突问道。

“不知皇上所问何事?”旁边的何文灿已是躬身道。

“朕是问他们这几个人。”

“南宫灵沉稳内敛,武功不凡,不热衷于功名利禄,与南宫总管有得一比,想来是南宫世家的家教所致,这于皇上而言是好事而非坏事,只要抓住了南宫望和南宫世家,不愁南宫子弟不为皇上所用,只是这南宫灵年轻尚轻,武功又高,江湖经验未免欠缺,若是放在宫中任侍卫之职,职衔低了与武功不相称,高了又恐他人不服,还是再等他历练几年才好。唐姑娘是不用说了,名门闺秀,人又长得美,和朱大人可谓天作之合,更兼出身唐门,背后有武林大派作靠山,抓住她便可遥制唐门替朝廷出力。沙漠本是曲阜县捕快,出身公门,此次皇上天恩浩荡封他为锦衣卫同知,料想定当感激涕淋,尽心尽力为朝廷办事,皇上封他的官,实是意存高远明见万里,臣下望尘莫及。至于朱大人,臣不敢妄言。”何文灿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就直说,朕赦你无罪。”朱元璋扬扬龙袍衣袖。

“朱大人精明强干,武功一流,剿灭天衣盟替皇上除去一个心头大患,更替魏国公报了大仇,以洗皇上清白,此事传之天下,民间种种谣言不攻自破,百姓只会感叹皇上待臣下恩重如山,再不复有鸟……鸟尽弓藏的不轨之言。朱大人又是皇上收养宫中多年的旧人,对皇上忠心耿耿,实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只是听沙漠所言,他拜在了张无忌的门下……”

“张无忌之事料想小猴儿也知之不详。小猴儿自小被朕收养入宫,是朕看着长大的,情分非常,料来不会不知轻重的。”

“皇上圣明,臣所不如。”何文灿忙躬身道。

“那你说说张无忌又如何?”

------------ 第 四十 章 无忌有忌(1) “张无忌乃原明教之教主,皇上建朝之时曾已明令取缔明教,明教远走西域。”何文灿和乃兄何文辉一起一直跟在朱元璋身边,又是专司军情民风之职,自然对以往明教旧事了如指掌:“经过这么些年,再无人提起明教,百姓之中已是少有人知‘明教’二字,不过朝中军中仍有无数原是明教中人,连汤和沐英等朝中大将也原是明教弟子,中等职分的将军千总之类更是无数。若是让他们得知张无忌复出,虽不至于心生异心,但皇上也得……也得……”

“也得如何?有话快说,有屁快话!”朱元璋不耐烦道。

“遵旨。微臣是说,即算张无忌并无他意,但就凭他‘张无忌’三个字,皇上也须得小心在意,以防小人借此生事,掀起风波,此事须得早作谋划才是。”何文灿已是拜倒在地。

“嗯,你起来吧,依你说便该如何?”

“臣不敢说。”何文灿仍跪于地吞吞吐吐道。

“朕说过了,今日无论说什么,朕都赦你无罪,起来说吧。”

“谢皇上隆恩。”何文灿站起身来,续道:“以微臣之见,这张无忌迟早都会是皇上的心腹之患,即算他并无他意,为大明安危计,也须得尽早除掉他才是。”

“他原来是明教的教主,和朕当年也是颇有渊源,况且已经隐居了二十余年,刚出来朕就……这合适吗?”朱元璋迟疑道。

“微臣为皇上计,正因他原是明教教主,才万万不可久留。皇上试想,若张无忌出山,见到原来的明教旧人,那些人将何以待?若是他有异心,登高一呼,朝中立时生变。退一万步说,即算他并无异心,若是哪天皇上见着他,却不知应是他张无忌叩见大明天子呢?还是皇上拜见明教教主?在他张无忌心中又可会将皇上放在眼中?难道不会去想这天下本就是明教中人打下来的,这皇位难道不该他当教主的来……”

“别说了!”朱元璋陡地站起。

“微臣罪该万死!”何文灿连忙拜倒在地。

半晌,朱元璋才慢慢又坐下来,扬扬手,恢复了平和的口气道:“你起来吧。”

“罪臣不敢。”何文灿仍是叩头不起来。

“起来吧。朕说过,尽管说,朕赦你无罪。”

“谢皇上。”何文灿这才站起身来:“皇上,微臣所言句句肺腑,望皇上明鉴。”

“朕知道你是出于一片忠心。只是那张无忌武功非凡,二十年前便是天下第一高手,他身边那赵敏也是个绝顶聪明之人,两人在一处,要武功有武功,要机智有机智,要想除去他们,谈何容易。”朱元璋叹口气道。

“罪臣推荐一人,可杀张无忌。”何文灿又躬身道。

“哦?谁?”朱元璋欠欠身盯着何文灿。

“朱文羽。”

“小猴儿?”朱元璋眼中充满疑问。

“是,朱文羽武功已是一流,比之少林方丈木云和尚也是只高不低,料与张无忌相去不远,更兼他身为张无忌的徒弟,易于取信于张无忌,张无忌无防他之心,由他出手,当有八分胜算。”

“但此事恐怕小猴儿不会干。以朕所知,小猴儿并非那种喜欢争斗之人,且十分孝顺,要他出手偷袭他人,况且那人还是他的师父,师徒情深,只怕……”

“万岁请恕臣直言,臣以为不然。其一,朱文羽毕竟由皇上收养入宫,十余年抚养情份非比寻常,必对皇上感恩戴德情愿舍身以报,皇上命其办事自当尽力。其二,以臣所知,陈老夫子原本对皇上也是忠心耿耿,朱文羽由其养大,忠君之心自当一脉相传,根深蒂固。”

“这……”

“此外,臣再向皇上献上四计,此事自当可成。”

“唔?说说?”

“其一,以娘娘的名义将唐韵唐姑娘留在宫中陪娘娘说话,若朱文羽不听圣命,唐姑娘可为人质。其二,命唐姑娘修书唐门,令唐门配合朱大人行事,否则朝廷将赐死唐韵,并公告天下唐门谋反,派官军征剿,若其听命朝廷,可封唐门为江湖名门,并划拨封地,永免其赋。其三,张无忌出身武当,为防武当作其后盾,皇上当下旨重赏武当,令其感恩,听命于朝廷,正好武当掌门青峰在天衣谷中惨死,皇上可亲封武当当代掌门之位,再在武当山大兴土木修建新宫,武当自当唯朝廷之命是瞻。其四,皇上密令锦衣卫随时留意江湖中各大门派的动静,密布耳目,以防不测,至于少林寺恒山泰山等门派,皇上可下旨抚慰,自当听命朝廷。臣以为以此四计多管齐下,不愁朱文羽不听圣命,杀掉张无忌。”

“唔。”朱元璋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臣请万岁圣断。”何文灿又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为大明江山计,为万岁万年基业计,那张无忌万不可留!”

“嗯,文灿你起来吧,容朕再想想。”

“万岁。”何文灿又连连磕头。

“你先回吧,回头朕再给你下旨。”

“臣……遵旨。”何文灿无奈之下,只好再叩一个头,站起身来,倒退着离去。

“小猴儿……张无忌……”朱元璋一个人坐在凉亭之中,望着远处渐渐西垂的夕阳,喃喃道。

曹海青远远站在一边静立听差,不敢丝毫打扰。

几日之后,朱文羽府中,南宫灵则因心系远在川中的唐离,已是向朱文羽告辞离京,欲回转唐门,之前唐韵自是忙个够呛,拉着朱文羽上街买了许多东西,有送父亲唐延雄的,送门主飘雪仙子沈园雪的,自然还有给唐离买的小礼物,大大小小足有十余个包袱,看得南宫灵直皱眉头,倒把一边的朱文羽笑得打跌,直取笑他:“知道麻烦了吧?哈哈。”南宫灵也只能报以苦笑,却又不敢在唐韵面前露出半分,好在朱文羽早令小高子准备了一驾马车,看来南宫灵此次也只能赶着马车走这上千里路,不复再有单人单骑地那般潇洒轻松了。

送走南宫灵,这日朱文羽则正在和唐韵下棋闲话。突闻小高子来报:“少爷,有圣旨到。”

“快,摆香案,开门接旨。”朱文羽连忙吩咐。

谁知来宣旨的居然是这两日已到锦衣卫衙门登记上任的沙漠,身着锦衣卫同知的官服,笑容满面地走进府中。

“嗨,老鹰,早知是你我就不这么麻烦了,还摆什么香案换什么衣服啊?小高子,撤了撤了。怎么样?老鹰,新官上任感觉如何?很新鲜吧?哈哈。”朱文羽一见大笑道。

“朱兄见笑了。”沙漠自然知道朱文羽的品性,笑笑不以为意,径直走入堂中坐下:“沙漠得有今日,全是仰仗朱兄,朱兄你就别笑话我了。”

“呵呵,你我兄弟,说这些客套的干嘛?怎么?皇上老叔又是什么旨意?”

“天威难测,这个我如何能知?还是朱兄自己看吧。”沙漠一边说一边从袖中取出圣旨,双手递给朱文羽。

朱文羽顺手接过,展开一看,吓一大跳:“哟,这可当不起。”

“怎么?”沙漠也是一惊。

“羽哥,圣旨写的什么?”唐韵也是凑了过来。

朱文羽轻声诵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锦衣卫副指挥使朱文羽,奉旨出剿天衣盟,完胜归朝,缴获逆党赃银三百余万两,替百姓除害,为朝廷建功,居功至伟,朕心甚慰。此等竭心尽力为朝廷办差者,理当厚赏。着即赐封朱文羽‘逍遥侯’之爵,食千户,地三百顷,仍领锦衣卫副指挥使衔,御前听用。唐氏民女唐韵,与朱文羽情投意合,朕意成此天作之合,亲为月老,赐二人择期完婚,并封唐韵三品诰命衔。因唐韵为川中人氏,家门甚远,京中无亲,着贵妃李氏代朕收唐韵为义女,以为女方长亲,即刻召唐韵入宫陪伴贵妃娘娘,待完婚之时再行嫁入逍遥侯府,一切规格用度着礼部以公主之格置办。钦此!”

“恭喜唐姑娘,心愿得偿,更得贵妃娘娘收为义女,以公主之礼下嫁,封为三品诰命,实在是天恩浩荡,还不快谢恩?呵呵。”沙漠笑道。

“羽哥,这是何意?皇上要接我进宫?”唐韵却是丝毫高兴不起来。

“呵呵,皇上老叔倒是不怕麻烦。”朱文羽虽觉得朱元璋有些大题小作,但毕竟是好意,也算是皇恩浩荡,安慰唐韵道:“韵儿,这是在京城里,天子脚下规矩大,不像咱们江湖上,成婚之前住在夫家容易让人闲话,你就先到宫中住一阵子吧。”

“我不。”唐韵嘟着嘴不高兴。

------------ 第 四十 章 无忌有忌(2) “听话,韵儿。”

“我就不!”唐韵仍是不干。

“唐姑娘,还是领旨吧。这也是好事,别惹得皇上不高兴,弄得朱兄也难办。估摸着也用不了多长时间,皇上赐婚也必定是风风光光的,吹吹打打把你送回这里,保险你心里也高兴,唐门脸上也有光。”沙漠连忙打圆场道。

唐韵一听若是不领旨说不定会给朱文羽惹什么麻烦,这才不情不愿地勉强答应,仍是半天高兴不起来,还是朱文羽千保证万许诺说隔一两天就进宫去看她,方才雨过天晴,高兴起来,自己去收拾衣服包裹。

“皇上老叔还有什么旨意?”

“这个我也不知,不过听说皇上下旨在武当山大兴土木,扩旧宫建新宫,封武当山真武观观主铁风道长为玄微真人,好像还亲书御匾御封了武当开山祖师张三丰张真人。”沙漠道。

“武当派本来自武当七侠之后便有些渐趋式微,后继无人,青峰道长曾多次念及于此。这次在天衣谷,青峰道长又惨死洞中,于武当更是雪上加霜,元气大伤。说不定皇上老叔也是见及于此,才对武当派格外开恩抚慰。这样也好,也能令我心中稍好过些。”朱文羽叹道。

“想来必是如此。”

“此次天衣盟之行的经过你都详细向何大人禀报了吧?”

“是啊,现下我也是锦衣卫中人,在何大人旗下听命。何大人问得也很细,我便如实都说了。”

“呵呵,正好,还免了我多费唇舌。老鹰,这几年有你在,真是帮了我的大忙,在天衣谷中若不是有你居中调度,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恐怕就远不是今日之局了。好兄弟!”朱文羽笑着重重拍拍沙漠的肩膀。

“朱兄说哪里话,若不是朱兄,沙漠现在还在曲阜县当个小捕快头儿,哪会有今日。既是兄弟,理当如此,哪怕朱兄要我的项上人头,沙漠也会毫不犹豫奉上!”沙漠说得诚挚无比。

“哈哈,说什么呢?咱们兄弟几个,聊天喝酒还来不及呢,要你人头干什么?当球踢啊?哈哈。”朱文羽大笑。

沙漠也笑了出来。

“走吧,老鹰。”说话间唐韵已是收拾好包裹,一下从里屋蹦了出来。

“哟,唐姑娘,今天可是着意打扮了一下啊,千娇百媚啊。”沙漠故作夸张的大为惊讶之状笑道。

“你个死老鹰,乱嚼舌头!”唐韵假嗔要过来打沙漠,沙漠连忙让开,一阵朗笑。

“好了好了,韵儿,别闹了,老鹰还得回去缴旨呢。”朱文羽也笑道。

“对了,唐姑娘,这回进宫是去陪娘娘住几天,剑可不能带。”沙漠一眼瞅见唐韵左手的冰心剑,正容道。

“那不行,这剑是奶奶给我的,一刻也不能离身。”唐韵又嘟起了嘴。

“这……恐怕不太合适,还是不要带了吧?”沙漠以商量的口气望着朱文羽。

“没事,老鹰,韵儿本就是江湖儿女,随身带着剑是自然不过之事,想来皇上老叔也不会这么认真,难不成还信不过韵儿?”朱文羽随口道。

沙漠沉吟片刻,重重点点头道:“嗯……也好,我就担待一回。回头我和何大人解释解释。那……咱们就走吧?唐姑娘?”

“羽哥,我进去了,你在外边可不许给我瞎来啊。还有,隔两天就进去看我哈。”

“哈哈哈哈,朱兄,你可是娶了一个母老虎了,还没过门就这么厉害,真进了门还不得把朱兄管得严严实实的?哈哈哈哈。”沙漠这几日心情俱是极好,见状狂笑着往外便行。

“呵呵,好好好,去吧去吧。”朱文羽啼笑皆非,连连扬手道。

“那我去了哈,羽哥。”唐韵依依不舍地随着沙漠出门而去。

唐韵方入宫两日,还不待朱文羽动身去探望,朱元璋已是有旨令其进宫面圣,走近南书房,只听里边朱元璋呵斥之声,从窗口望进去,只见朱元璋坐在书桌之后,正指着一个白发老者板着脸发脾气,朱文羽认出正是同参军国事加太子太师宋国公冯胜,只见冯胜将官帽取下摆在一旁,伏跪在地痛哭:“罪臣教子不严,做下此等不肖之事,实是罪该万死,恳请陛下降罪!”

朱文羽早知朱元璋的性子比前些年大有不同,特别是洪武十五年马皇后去世后更是显得暴戾了许多,动不动便发脾气拍着桌子骂臣子,还赐死了几个跟随多年的臣下,几乎都是满门抄斩,弄得朝中人心不安,今日看来这冯胜也是战战兢兢,弄个不好就得落个赐死砍头的下场。“老冯胜这回麻烦了,至少也是个狗血淋头。”

却听朱元璋怒喝道:“降罪降罪,就知道来这一套!强抢民女,强占私田,你真是生了个好儿子。朕念你们这干老臣随朕多年,过于迁就,就生出这多败家子出来。冯胜我告诉你,我也不降罪于你,你回去好好管管你家那宝贝儿子,要是你管不了,我就只能让刑部来替你管管了!”

“罪臣万死!罪臣万死!”冯胜连连磕头,哭道。

“给我退下!见着你们这帮不争气的东西朕就生气!快滚!”朱元璋简直是吼起来了。

“罪臣万死!罪臣万死!”

“还不快滚!”朱元璋拍着桌子骂道。

冯胜只好跌跌撞撞几乎是爬出了南书房。

“把你的乌纱帽拿走!朕不要!”随着朱元璋的怒气声,屋内一顶乌纱帽被扔了出来。

冯胜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捡起帽子,低头而去。

“皇上老叔,宋国公又惹您生气了?”朱文羽瞅着屋里没人,略等了等,伸进头去,谗笑道。

“小猴儿啊,你进来吧。”朱元璋大约歇了会,口气舒缓了许多:“还不是这帮老东西?真是把朕气得七佛升天!”

“老叔您喝茶!消消气消消气!您可是万金之体,要气坏了身子,那冯胜还不得千刀万剐啊?”朱文羽眼尖,忙取过茶壶倒上杯茶,笑嘻嘻端到朱元璋面前。

“呵呵,要是人人都像你小猴儿,朕得省多少心啊。”果然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朱元璋终于笑了出来。

“呵呵,皇上过奖了。小猴子也就是跑跑腿而已,皇上给封个侯爵,小猴儿还没谢恩呢。”说罢就势笑嘻嘻地跪了下来,磕了个头。

“哈哈哈哈,好好好,怎么样?小猴儿,当侯爷的滋味如何?过瘾吗?”朱元璋哈哈笑道。

“嘿嘿,说出来您老人家别骂我,侯爷不侯爷的也没感觉有啥不一样的,只不过是门上的牌子换了一块而已,吃饭还一样吃,睡觉还是睡的老地方,反正我也不坐轿子的,没啥不一样,嘿嘿。”朱文羽讪讪一笑。

“哈哈哈哈,也就是你小猴儿,敢和朕这么说,要是别人,肯定是山呼万岁满嘴没一句真话了,哈哈哈哈。”朱元璋大笑出来。

“皇上,您召小猴儿有什么事吗?”待得朱元璋笑得差不多了,朱文羽又涎着脸问道。

“哦,也没什么事。怎么样?朕把唐姑娘请进宫,到时以公主之礼下嫁给你,这么安排还算合你的意吧?别人想求还求不来的呢。”朱元璋笑道。

“呵呵,微臣叩谢天恩,万岁万岁万万岁!”朱文羽这么嘻皮笑脸的样子,再加上只是拱拱手,根本没有正儿八经地跪下磕头,哪里像是谢恩的模样?

“得了吧,你个小猴儿,做个侯爷都还是猴样,看样子封你个侯爵还真封对了,你就是只猴,哈哈。”

------------ 第 四十 章 无忌有忌(3) “那就逍遥猴儿谢皇上老叔重赏。”朱文羽仍是嘻笑道。

“呵呵呵呵,先别得意,朕告诉你,你还得替朕办件事,办完了,朕风风光光地把唐姑娘送到你府上,你要办得好了,朕亲自送亲到你府上!怎么样啊?”朱元璋突地笑容一敛,嘴里虽仍说笑,但脸上已再无一丝笑容,只盯着朱文羽道。

“微臣领旨,谢皇上,但不知万岁爷有什么旨意?”朱文羽心中涌起一丝不祥之感,小心问道。

“听何文灿说,你现在是拜在张无忌门下?”

“回皇上,正是,张无忌正是小猴儿恩师。”

“你知道张无忌是什么人吗?”

“这……听说原来是明教教主。”朱文羽不知朱元璋问这个干嘛,半天憋出来一句。

“明教是什么教,你可又知道?”

“这……还请皇上老叔指点。”

“也难怪你不懂,毕竟还小,这都是大明建朝之时的事了。”朱元璋叹口气道:“明教原本是西域的一个帮派,前朝末年,中原义军群起,明教也是其中一支,而且十分兴旺,后来连朕和徐达常遇春等都入了教,也只是为了有个相互呼应,毕竟那时鞑子势大,各路义军若不互相呼应支援,恐怕难挡鞑子的官军。”

朱文羽静听不语。

“后来朕灭了陈友谅和张士诚,打下江山,建了大明王朝,朕发现明教已是变质,其间交杂了不少不法之徒,且和四处盗匪勾结,徒然祸乱百姓,便下旨取缔了明教,明教总坛复归西域,大明境内再无明教之乱。至于明教教主张无忌,先前朕也要称呼他一声教主,但后来竟成了各地盗匪的贼首,意图勾结暴徒乱匪,为祸中原,经朕加派徐达率官军讨伐,方才将明教的气焰打了下去,四下流散,张无忌也远走荒山,隐居起来,中原再无明教之乱。朕念当年一同征讨鞑子的情份,未对他过于相逼,只是下旨令其终生隐居,不得再出荒山,朕自可放他一马,哪知他隐居近二十年后,最终还是不甘蛰伏,私自出山。”

朱文羽目瞪口呆,

“此事已是过去近二十年。”朱元璋叹口气续道:“那贼首张无忌武功极高,明教势力又大,当年若不是魏国公拼死相争,大明铁骑将士用命,还真难得将其逼入荒山。此次久伏而出,必定所谋者大,碰上你小猴儿,欺你年幼无知,骗得你信任,将你收入门下,实是居心叵测之极。”

朱文羽仍是怔在那里,一时说不出话来:“那皇上……”

“张无忌此出,乃是大明朝廷之危,大明百姓之危,若是任他横行,只怕比天衣盟之祸更甚。故而此害必除,此祸必止,须得想办法扑灭此獠,方能保大明平安。只是那张无忌武功非同小可,朕想来想去,满朝文武之中,也只有你朱文羽能担此大任,一是你武功不弱,二来你拜在那张无忌门下,暂时那魔头仍不知你已知晓内情,对你颇多信任,若你能乘他不备之时下手,必能成功,到时,你又是为大明建一大功,朕将再加封赏,封你为逍遥公,再将唐姑娘风风光光地下嫁于你,亲自替你主婚,如何?”

朱文羽实是不敢将待己有如亲生的张无忌赵敏夫妇和朱元璋口中的魔头恶人联系在一起,脑中一片混乱,口中期期艾艾:“皇上,我……”

“怎么?你不肯领旨么?”朱元璋脸色一沉。

“啊……不,臣……臣领旨。”朱文羽已是拜了下去。

“嗯,此事事关重大,其实朝中也有不少大臣和朕一样,原本也是明教中人,且受张无忌所惑,不能识其真实面目,容易受其所骗,这也是朕急于扑杀此獠的原因。故此事须得隐密行事,不得走露丝毫风声,你明白么?”

“臣……遵旨。”朱文羽一地根本没听明白朱元璋说的什么,只是叩下头去。

“嗯,咱家小猴儿毕竟对朕忠心耿耿,不同于朝中那些废物。”朱元璋满意地点点头,笑道:“那你先下去吧,好好准备一下,争取早日向朕报喜请功。”

“臣……告退。”朱文羽磕一个头,呆呆地退了下去。

“文灿。”看朱文羽退出,朱元璋呆望一会,头也不回道。

“臣在。”屏风后无声无息地闪出一人,正是锦衣卫指挥使何文灿。

“你看如何?”

“回皇上,臣观朱文羽今日听皇上这么一说,似是十分意外,但却并未有何异样之处,想来应是认可了皇上所说,只不过是因为过于突然一时不知所措而已,但却应会领旨行事。”何文灿躬身道。

“哦?你这么看?”

“臣愚钝,确是如此认为。只不过为了保险,恐怕还须得再想些办法,以坚朱文羽之心,只要朱大人能领命用心,此事十九可成。”

“那还须些什么办法?”

“其一,皇上应下秘旨给唐门门主,或是唐姑娘之父,唐家堡堡主唐延雄,令其派人协助朱大人,同时修书给朱大人,将皇上方才所言之事以唐延雄的口气再说一次,朱大人自然相信张无忌乃是大明百姓之祸。皇上可在秘旨中暗示若不遵旨而行,唐门将有灭门之祸。”

“嗯,还有呢?”

“其二,修书给中原各大门派,褒奖其剿灭天衣盟之功,但在信中却可提到近来隐有明教余孽四处活动,令各派严加留意,莫使其为害,否则朝廷将严惩不怠。各派掌门俱是老于江湖之人,见信自然领会,不会插手其事。只不过此信不能由皇上下旨,可以朝中选一和江湖中人联系较为密切的朝臣,以他的名义送信,但须得令各派明白这其实就是朝廷的意思。”

“嗯,这封信须得好好写,人也得好好甄选。” 朱元璋点点头道。

“如此一来,不愁朱文羽不遵,张无忌不灭。”何文灿又是一躬身。

“嗯,文灿,有你在朕身边,朕确实省了不少事。”

“微臣不敢。”何文灿连忙跪下:“万岁待微臣恩比天高,微臣粉身以报尚嫌不足,敢不用心用命以报天恩。”

“嗯,你下去吧,关于此事你好好替朕谋划,事成也算你大功一件。”

“微臣告退。”何文灿又是重重叩了个头。

“去吧。”朱元璋扬扬手,端起面前的茶,轻啜一口。待得何文灿出去,怔怔地望着外边,喃喃道:“小猴儿,但愿你不要令朕失望。”

朱文羽回到府中,脑中犹自昏昏发胀,一片混乱,他万料不到张无忌赵敏夫妇二人竟会是朱元璋所说的那种情形,回想师父师母待己之恩,还有平素中见到张无忌的为人行事,林林总总,一幕幕在眼前显现,实是和“魔头”二字相差不可道以里计,根本就扯不上边。但皇上毕竟金口玉言,所言自不会错,难道师父竟然真是此等样人?难道先前种种竟然都只是一种伪装?朱文羽实是不敢相信,若是真如皇上老叔所说,这张无忌真可谓是大奸大恶的奸邪之徒,但自己和师父师娘相处不止一日两日,平素间那种言行举止,还有眼中那片柔和慈爱的目光,又有哪一样是可以假装出来的?朱文羽实在是不懂了。

小高子见主子爷失魂落魄的模样,小心凑过来:“侯爷,您……”

“你给我滚远点,别让老子心烦!”朱文羽正是心中烦闷,开口就骂。

小高子吐吐舌头,不敢再多问半句,闷声不响地走开,悄悄吩咐府中下人小心服侍,没事别轻易去触这个霉头,再又吩咐厨下用心做几道朱文羽平素爱吃的小菜,只望这个小主子心情早点好起来。

天色慢慢沉下来,四下里灯笼亮起,已是入夜了。

朱文羽自从宫中回来坐在屋中的桌边后便是一动不动,连小高子亲自将菜肴端到桌上,轻唤:“侯爷,吃饭了。”他也连头都没抬,只是冷冷地扫一眼小高子,却不说话,吓得小高子不敢再吭一声,放下酒菜便轻手轻脚地出去,扬手吩咐各人自去歇着,自己则搬把椅子坐到外厅候着以备朱文羽随时召唤。

良久过去,几乎已过二更,朱文羽依旧一动不动,桌上的酒菜都已冰凉也未曾再多看一眼,小高子本来还不时地探过头去看一眼,到后来也觉着有些困倦,坐在椅中眼皮直打架。

二更刚过,秋风微微,只见一阵轻风拂过,一道黑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府中院内,却是个全身黑衣之人,脸蒙黑巾,连头都罩在一顶黑竹笠下,整个一个幽灵一般。那黑衣人在庭院中站定,四下冷冷一看,提步便向正厅而去,跃上几步台阶,走入厅中,却是瞅见小高子正端坐在椅中打盹。

小高子似是感觉到什么,一睁眼,只见一个黑衣人正在眼前,一惊,张嘴欲喊,却只觉那黑衣人衣袖从眼前拂过,便已被点了穴道,昏睡过去,再无半点知觉。

那黑衣人似是根本不怕人知,抬脚便走进内屋之中,朱文羽犹自坐在那里发怔,似乎根本不觉黑衣人的到来。

------------ 第 四十 章 无忌有忌(4) 那黑衣人一屁股在桌边坐下,将黑巾一摘,黑笠一取,却正是天衣盟的二先生,原来魏国公府的管家陈汉义!

朱文羽犹自如未看到他一般,只是冷冷望了一眼,眼中又是一片茫然。

陈汉义似是一愣,未料到朱文羽居然是这等反应,也不多话,取过桌上的酒壶酒杯,自顾自地倒上一杯一仰而尽,又取过筷子吃几口菜,一边吃一边开口道:“你知道我要来?”

朱文羽又望了他一眼,冷冷的,还是不说话。

“我回了一趟赵家村。”陈汉义又吃几口,突道。

朱文羽仍是静静看着他不说话。

“你小子听到没有?我回了一趟赵家村!”陈汉义突然怒道,将筷子重重往桌上一放。

“赵家村怎么了?”朱文羽总算开了句口,左手一把抢过摆在陈汉义面前的酒杯,右手抓过酒壶,自己也倒上一杯,一仰而尽,又倒上,再一仰而尽。

朱文羽还待再倒,陈汉义一把按住朱文羽握杯的手,怒道:“你小子怎么回事?你怎么知道我今天会来?”

“谁知道你今天要来了?你来干嘛?要杀我?行!咱们先吃喝一顿,老子再和你大战三百回合!”朱文羽说罢用力一挣,又是一杯酒下肚。

“你小子有毛病!我跟你说,我回了一趟赵家村!”

“我听到啦,赵家村又怎么了?我还回了一趟许家村呢!”朱文羽又一把抢过陈汉义手中的筷子,自己也夹了两块肉,一把塞进嘴里。

“呵呵,确实有点像老子小时候。许家村和赵家村只隔了三五里地。我跟你说,我回了趟赵家村,找了村里几个老人问了,当年我十五岁跑出来,跟随主公参加了义军,隔了两年,爹娘又生了个儿子。后来村里来了几百鞑子残兵,到处杀人放火,爹娘都死了,但那个小娃娃却不知道哪去了。”说罢眼睛紧盯着朱文羽的脸。

“你是说我就是那个小娃娃?”朱文羽没好气道。

“到底是不是老子不知道,不过刚才我又仔细看了一下你小子的脸,倒和咱那死了的老子爷长得有四五分像,你小子多半就是老子的亲弟弟!”

“谁他妈是你弟弟!你给老子滚远点!想打架就出手,不想打架早点滚! 老子心烦!”朱文羽吼道,将筷子重重一放,又是一杯酒倒上一口而尽。

“嗯,这脾气也和老子当年差不多,这事没有九成恐怕也有八成,由不得你信不信。哈哈,想不到二十多年过去,老子还能多一个亲兄弟!”陈汉义仰天大笑,笑声显得十分畅快。

“你给老子滚!”朱文羽一拍桌子,伸手就是一掌过去。

“嘿,好,咱哥俩就一起玩玩!”陈汉义大笑中身形一动,闪过朱文羽的掌力,回了一掌。

两人就此在屋中你来我去地斗了起来,只不过两人武功俱是极高,轻功又都不弱,一个是学的九阴白骨爪,身形本就属于阴柔飘忽的路子,一个则是易气养生诀内功,自创的反弹轻功身法,在狭小空间之中更显迅捷异常,如此一缠斗,真可谓只见两团淡淡的身影在屋中晃动。

“你们这帮王八蛋,都给老子滚远点!在外边呆着!”突地两人身形一慢,闻得朱文羽怒吼一声,停下手来,冲回桌边又倒了一杯酒一仰脖吞了下去。原来两人说话怒喝之声早已惊动了今日半天来都惴惴不安打起精神随时服侍的府中下人,纷纷围过来,见主子爷和人剧斗,七嘴八舌地四下找兵器刀具,打开门和窗户,要冲进来替主子帮手,几个太监的公鸭嗓子在其中犹为刺耳。

听朱文羽这一喝,下人不敢再动,却也不敢离去,只是眼睁睁地远远从窗口处望着里边的朱文羽和陈汉义。

“你又来干什么?”连着喝了几杯酒,又打了一场架,朱文羽心中总算舒服了些,头也不抬,一边夹菜一边问道。

“我就是来告诉你一声,我去过赵家村了,你小子多半真的是老子的亲弟弟。”陈汉义放缓口气,低声道。

“那又怎么了?”

“不怎么,老子心里高兴。”陈汉义嘿嘿一笑,回到桌边抢过酒杯,自己也倒了一杯吞下。

“那你走吧。”

“嘿嘿,臭小子,别说我是你哥哥,就算不相干的人,告诉你的身世,你连谢字都没有一个就赶人?”

“……”朱文羽被堵在那里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又道:“以后你准备干啥?”

“干啥?我也不知道,老子这次进京城,一是告诉你这个信,二是主公的仇老子还是得报的,我得进宫找那朱老贼算账去!”

“你还折腾干什么?!”朱文羽又是一声怒吼。

“谁折腾了?老子多活了二十多年,为的就是替主公报这个仇,天衣盟没了,老子单干,只找朱老贼一个人,这总可以了吧?”陈汉义恨恨道。

“那你也得先过了我这一关!”

“那好啊,咱们兄弟俩就再打一架,各凭本事,你挡不了我我就杀了朱老贼,挡得了你就杀了我,反正咱们赵家有了你小子,香火没断,老子这条命送了也就送了,哈哈。”

“我不想杀你。”朱文羽喃喃道。

“哈哈,我也不想杀你,不过凭你现在的功夫,老子也杀不了你,至于你能不能杀得了老子,也得看运气。哈哈哈哈。”

朱文羽突地心念一闪,一闪身出了内屋,到外厅中,连拍几下,已是解了小高子的穴道:“去去去,弄桌菜来,老子要喝酒。”

小高子一直昏迷不醒,穴道突解,还未曾醒过神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闻言不由自主地答应了一声,转身就往外走,一出门看到外边围了一圈的下人,吓了一跳,问明白怎么回事,再回头看看屋里的主子爷,还有身着黑衣的陈汉义,莫名其妙地摇摇头,赶快吩咐置办酒菜。

“你知道我师父吗?”回到桌边,朱文羽冷不防问了一句,紧盯着对面的陈汉义。

“张无忌张教主?”

“是。”

“你问这些干什么?”

“没事,我就是想问问。”

“张无忌,嗯,他也算个人物。”陈汉义自顾自地倒上一杯酒,边喝边道:“他原本是明教的教主。张无忌原本在江湖中根本没听说过这号人,二十多年前,明教四分五裂,被中原各大门派围剿,张无忌一出,独抗六大门派,当上了明教教主,并和中原武林修好,共举反元义旗,一时间明教声势大振,更加上明教中奇人异士层出不穷,分赴各地领导搞元义军,整个中原到处都是明教的义军,声势如日中天。但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宣布退隐江湖,就此隐居,再也没有他的消息。这次天衣谷相见,武功果然不愧天下第一,那蒙古的布日固德,老子都自忖武功不如,居然也败在张无忌手下,而且只是三招!让人不得不佩服! 嘿!”

“你和他原来便认识?”

“老子当年刚刚十几岁,参加义军跟随在主公身边,哪有机会认识这等大英雄?只不过那时江湖上张无忌的名头如日中天,连汉军之中都有不少明教弟子,他的事听也听得多了。当年张无忌带领明教群雄,和少林武当修好,又从蒙古高手手中救了各大门派的人,要不是他,中原武林须得一百年恢复不了元气。还有,听说那时候带着蒙古高手对付中原武林的正是张无忌现在的老婆赵敏,也是个绝顶聪明的人,还是个蒙古的郡主,居然也是倾心下嫁于他,可见此人实是难得的人才。”

“那他怎么会隐居的?”

“这老子怎么知道?反正就这么一下子就没影了,不见了,老子估摸着肯定和赵敏也有关系。”

“不是被人逼的?”朱文羽小心问道。

------------ 第 四十 章 无忌有忌(5) “笑话,张无忌武功天下第一,谁还能逼得他隐居?再说那时候明教弟子遍天下,连狗皇帝朱元璋都是明教属下,中原武林中他的名头也是数一数二,连武当张真人的名头都赶不上他。要不是他隐居了,这花花江山就得他来坐了,恐怕连主公都难得有机会。”

“啊?他不是在建朝之后隐居的?之前就隐居起来了?”朱文羽心神大震。

“那是当然,要不是他隐居,朱老贼能坐上龙椅?呸!照我看,这张无忌隐居弄得不好就是他朱老贼搞的鬼。朱老贼阴险奸诈,什么阴毒的招数都使得出来,当年主公就是被他安排的细作放冷箭射死的。要是阵前真刀真枪地干,咱们兄弟几个也不至于这么不平,非得要报这个仇,自古成则王侯败则寇,大丈夫行得直坐得正,没什么好说的,兵不如人,败了也就败了,大不了一死,谁不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天天都是舔血的勾当?就因为朱老贼卑鄙无耻,咱兄弟们不服,立誓报此大仇!这种人,天天玩阴的,老子敢说,那张无忌无缘无故退隐江湖,把这花花江山送给老贼,肯定就是老贼的奸计!老狗贼!”陈汉义拍着桌子骂道。

“是这样……我听有人说师父他是个大魔头,带着明教弟子为祸百姓,所以才被官军追杀,隐居了起来,朝廷取缔明教也是为此。”朱文羽犹豫道。

“呸!放他娘的狗臭屁!只有朱元璋那狗贼才会这么说!明教为祸百姓?哪个杀千万的这么说的?当年咱们各地的义军中,有几个不是明教弟子领头的?咱们汉军中也都是全是杀鞑子为百姓的好汉!周颠,彭莹玉,布袋和尚说不得,冷谦,哪个不是?哼,为祸百姓?!说这话的人就不要脸!像朱老贼手下的大将徐达,常遇春,汤和,哪个不是明教中人?老子在魏国公府上时,徐达还常念叨张教主呢,徐达也算条好汉,要不是为了替主公报仇,老子都实在是不想杀他。”

“你还有脸说!徐大胡子惹你什么了?你自己都说阵上明刀明枪地干,谁都不怨谁,凭什么你就非得下这毒手把他害死了?”朱文羽拍着桌子骂道。

“这话说的也是。”出乎意料地陈汉义居然没回嘴,语气低沉下来道:“徐达待我其实也不薄,只不过为了替主公报仇……”

“报仇!报仇!你他娘的心里还有没有别的?”朱文羽越说越怒。

“好好好,不说不说。老子现在只找朱元璋一个人,这总成了吧?”陈汉义连连摇手。

“那也不成!我说了,要想杀皇上老叔,先得过老子这关!”朱文羽吼道。

“嘿!老子还怕你这小屁孩子不成?”陈汉义哂道。

“不怕你就试试!”朱文羽怒瞪着眼睛道。

“试就试!”陈汉义噌地站起身来,满脸怒色,却又突然止住,呆立半晌,突又展颜一笑,重新坐下:“呵呵,老子不和你打。不过老子要杀朱元璋,你小子防是防不住的,来,喝酒,喝酒。”正好小高子已将酒菜端了上来,连连招呼。

“师父到底是不是个魔头?”朱文羽一肚子的气也泄了下来,坐着又倒了一杯酒吞下去,喃喃道。

“谁告诉你的?”陈汉义问道。

“……”朱文羽欲言又止。

“小子,我告诉你,张无忌一代大侠,魔头两个字和他扯不到一起去。老子估摸着这话肯定是朱老贼告诉你的,现在天底下最想杀张无忌的也就是朱老贼了。张无忌是明教教主,大明官军中参将以上至少有一半原来都是明教弟子,要不是张无忌退隐,这天下就是他的。如今张教主出山,你说老贼能不慌吗?不说别的,张无忌一声喊,大明官军就得反了一半!要是我是老贼,我也是寝食难安。不过照老子看,张教主绝非那种野心勃勃之人,否则的话当年他就不会退隐江湖了。不过老贼向来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这话打死他他也是不放心的,绝对会想尽办法除掉张无忌。嘿嘿,不过张大侠天下第一高手,想要对付他?老贼可是得好好掂量掂量。嘿嘿嘿嘿。”

说到此处,朱文羽算是彻底明白了。这回皇上老叔可是结结实实把自己蒙了一把,什么为祸百姓,什么大魔头,全是说出来骗自己的,为的便是让自己去对付师父。而师父根本就不是什么大魔头,而是一代大侠,自己并没有看错,也没有信错,一切都只是洪武皇帝朱元璋的阴谋。朱文羽心中有如一块石头落地,满心的矛盾和烦郁一扫而空,“哈哈哈哈”笑了几声,提起筷子夹有几口爱吃的菜吃了,又自己倒了几杯酒喝下,此时分明觉得这酒也不甚难喝,比之刚才心情不畅时犹如灌苦药汤的感觉有了云泥之别。

“是不是老贼听说你拜在张无忌门下,故意这么说,好让你不跟着张大侠走?”陈汉义察言观色道。

“没,没有!”朱文羽连忙否认。

陈汉义一副怀疑的神色:“真的没有?”

“没有没有。”朱文羽脑袋摇得像一副拨浪鼓。

陈汉义的手指几乎要点着朱文羽的鼻尖:“我告诉你,小子,朱老贼阴险狡诈,他要玩你能把你玩死,你是玩不过他的。还是那句话,你让开,别挡着我报仇,老子杀了他,随你怎么着老子都行,不然别他娘的怪我不认你这兄弟!”

“我也说过了,你要想杀皇上,须得先过我这一关。”朱文羽静静道。

“你他娘的怎么就非得护着那老贼?”陈汉义暴跳如雷。

“我不管你怎么想,二先生……”

“叫老子大哥!”陈汉义怒吼道。

“好,我叫你一声大哥!”朱文羽续道:“我不管你怎么想,老百姓过几年安定日子不容易,你要杀了他,天下又是一片大乱,老百姓又得吃苦。我不管他是什么人,好也好坏也好,阴险也好毒辣也好,他是大明的皇帝,是朝廷的脊梁骨,不管他是什么样的,老百姓要想再过几年安生日子,你就不能杀他!”

“这狗贼阴险狡诈,你还这么护着他!”陈汉义脸上胀红一片,怒道。

“我不管他是谁,就算他是天下第一坏人,他是皇上,我就得护着他。这不是我护着他这人,我只是护着别出乱子,如果是你当皇帝,甚至于陈友谅当皇帝,别人要想动他,我也会出手。老百姓实在是再也经不起折腾!”

“你……”陈汉义气急败坏。

“二先生……”

“要不看你十九是我亲弟弟,老子今天就劈了你!叫我大哥!”

“好好好,你是大哥你是大哥。你当年跟着陈友谅也是义军吧?也是反元吧?也是为了老百姓吧?事情过去了二十年,大汉国连灰都没了,何苦还要再让老百姓受一道罪?你我都是穷人家出身,爹娘死在战乱之中,你就忍心让更多的人和咱们一样变成无父无母的孤儿?你他娘的还是不是人?!”朱文羽也是提高声音骂道。

“我……”陈汉义一时语塞。

“二十年,什么仇也该放下了,不是说皇上老叔对不对……”

“你还叫那老贼老叔?你信不信我真劈了你?!”陈汉义又跳了起来。

“好好好!老贼就老贼!就算贼到头了也掉不了他一块肉!他坐在那个位子上,你就不能伤他,伤了他,遭殃的是老百姓!在天衣谷我说得还不够清楚?还不够明白?我告诉你陈汉义,你要真敢动手,老子也可以杀了你!管你什么大哥不大哥,真要杀了你陈汉义能救天下百姓,我一样不会手软!”朱文羽也是伸着手指指着陈汉义的鼻子吼道。

陈汉义一时怔住了,愣在那儿,半晌方才泄气地一屁股坐下:“怪不得大哥这么看重你小子,今天老子总算是明白了。你小子,有种!”

“怎么着?不服啊?”朱文羽依旧吼道。

“行行行,你小子有本事!有种!算你狠!他娘的,真他娘的像老子小时候,不枉一个肚子里爬出来的,咱们赵家,真他娘的,有后!哈哈哈哈。”一声长笑中,陈汉义已是如鬼似魅地闪出房去,一阵身形飘忽,掠过府院高墙,消失在夜幕之中。

朱文羽一愣,接着便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一下坐倒在桌旁,怔怔地看着眼前的酒菜,又似堵气般地连倒着几杯酒,皆是一口干下。

“侯爷,侯爷。”看着陈汉义离开,小高子轻轻地走入房中,小心地看着朱文羽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操着公鸭嗓子细声细气地轻声叫道。

“滚!”朱文羽一肚子气正没处发,脱口就是一句。

小高子吐吐舌头,不声响地退出去,也不远离,就静静守在门外。

朱文羽自从宫中回来,头脑都是乱的,晚上又和陈汉义闹腾了半宿,再连灌上几杯酒,酒入愁肠,又不去有意运功逼酒,咕嘟几句,已是醉眼迷朦,趴在桌上,再也懒得动。

小高子连忙招呼人过来将主子抬到卧室内,再将残局收拾利落,方才依次睡去。

第二天早晨待朱文羽睁开眼,已是日上三竿,回想起昨夜之事,兀地惊醒,随便擦了把脸,整整衣裳,急匆匆便出门直朝东华门走去。

如今朱文羽立了大功,皇上亲封逍遥侯,正是天下近前的红人,宫中哪个不知哪个不晓?哪里还会有人来为难于他?虽然守门的御林军已换,不再是自己原来那些熟识的军士,但也是顺顺当当进了宫,一打听,才想起来此时仍是早朝时分,洪武皇帝朱元璋尚未下朝,只得乖乖在南书房外的厢厅中等候,心中将昨夜和陈汉义说话的内容又仔细回想了一下,突然之间只觉冷汗淋淋而下,后脊梁处一阵冰凉。

------------ 第 四十 章 无忌有忌(6) 原来他今日进宫,原本是打算向朱元璋进言,说明师父张无忌并非朱元璋所说的为祸百姓的魔头,心中也并无异心,不会对朝廷有任何不利,进而劝说朱元璋打消对付张无忌之心,免了他的这趟差使。但在这片刻之间,他却已是彻底想明白,无论他怎么说,以张无忌原来的明教教主的身份,朱元璋是不可能放过他的,这有如上天注定,只要张无忌出山,朱元璋则非杀他不可,甚至于就算不出山,只要朱元璋知道他在哪里,也会千方百计除掉他,这绝非他朱文羽三言两语能解说得开的,只怕天底下任何人也不可能解得开这个死结。今日他要如此进说,朱元璋只可能另外想办法杀张无忌,而绝不可能放弃。

朱文羽倒也并不在乎自己这么去说,皇上朱元璋会对自己如何如何,他想的只是自己若是真这么说了,不但劝说不了朱元璋,反而会令朱元璋对自己起了戒心,另外想办法对付师父张无忌也再不可能让自己知道。想起朱元璋为了劝说自己对付师父,欺自己年幼,不知旧事,费尽心机把师父说成一个大魔头,用心之处,实令朱文羽大为心寒,而对于原本还算亲近的皇上老叔生出一种深深的陌生之感,朱元璋贵为天子,若是一心想除去张无忌,张无忌再是三头六臂,也断难与整个大明朝廷作对,结局不问可知。相较之下,倒还不如自己先故作不知内情,将此事答应下来,再千方百计拖延缓和,也免得朱元璋再另行设法对付师父。

念及此处,朱文羽抬腿便要朝外走,哪知正出门之际,迎面正好遇上下朝回南书房的朱元璋。

“呵呵,小猴儿,急急忙忙的干什么呢?这么早进宫到这,怎么朕没回来你又要走了?呵呵。”

“啊……不,皇上,微臣没什么事,只是今日想来看看韵儿,再请皇上有什么示下。刚好皇上还在早朝,臣就想先离开,回头再来。”

“哈哈,才几日就舍不得了,小猴儿?哈哈,不过朕跟你说,小猴儿,自古男女授受不亲,虽然江湖儿女并不在乎这些,但你们俩也算是定了亲的人,就等着择日成婚了,也得避点嫌才对。唐姑娘在李娘娘那很好,朕早已下令,唐姑娘一切用度都按公主之例办理,放心,朕亏待不了她,只要小猴儿你替朕好好办好那件事,朕一定亲自主婚,把喜事办得风风光光的,让你也露露脸,哈哈哈哈。”朱元璋笑道。

不知为何,朱文羽突然觉得朱元璋的笑容比以前陌生了许多,已不知道这笑容后面藏了多少的话,甚至于也不知道这笑容是真是假。

“回皇上。”朱文羽根本不似平日里那嘻皮笑脸的猴儿模样,正容躬身道:“微臣正要向皇上启奏。师父……不,张无忌武功很高,微臣还未想出办法如何对付,何况现下臣也不知他现在身在何处。”

“这个朕知道。”朱元璋一边说一边朝书房中走去:“小猴儿你不用去找他。那张无忌已离开武当山,正朝京城这边过来。他原本是明教的贼首,隐居二十年,一出山便要来京城,其心不问可知。他来京城后必定会来找你,你只需想好如何对付他便成,若是需要什么药物之类,找何文灿便是,若要调兵,也只管开口,朕一概照准。”

朱文羽吓了一跳,连忙道:“张……无忌武功甚高,等闲官军根本挡不住他,反而容易误事,还是不要大动干戈的为好。容臣尽力想办法,替皇上办好这趟差事。只不过此事着实不易,又是非同小可,须得细细筹划,还望皇上不要催促,待以时日,容臣慢慢设法。”

“嗯,说得也是。那此事你就用心去办吧。不过朕可先说了,你和唐姑娘的婚事,须得你替朕办好这差使之后再说,小猴儿你可要加紧,不然唐姑娘过不了门哦。哈哈哈哈。”说罢朱元璋已是踱进书房中。

“是,皇上,微臣遵旨。”朱文羽此时只盼早点离开,哪还会跟着进书房去?只站在门口躬身答道。

“嗯,知道就好。”朱元璋似也无意多说,不再多说,再走几步,突又回头冒出一句:“对了,昨晚那陈汉义没伤着你吧?”

朱文羽吓一大跳,昨天夜里在自家府中发生的事,这一大早朱元璋居然就知道了,略一迟疑:“没……没有,他伤不着我。”

“呵呵,朕知道。朕只是说,那种逆贼,只要有机会,一定不能手软,即刻擒拿,就地处决,以免再生事端。”

“我……臣遵旨。”朱文羽吞吞吐吐道。

“嗯,去吧。好生办差。”朱元璋略一沉吟,扬扬手道。

“臣告退。”朱文羽如逢大赦般赶快出来,生怕再在宫中遇见朱元璋,也没心思再问李贵妃的住处,急急忙忙溜出宫来。

接连几日,朱文羽每天都是一睡睡到日上三竿,然后懒洋洋地洗脸吃饭,再又到街上溜达转转,寻座茶楼喝茶,朱文羽不好喝酒,几天下来,却是养成了喝茶的习惯,只不过一个人座在雅阁之中,一杯又是一杯,两个时辰下来居然喝了五壶茶,这哪是喝茶?整个就是灌驴,自己也不在意,只是怔怔地望着窗外街市上来来往往的商客行人发呆,自己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哪里有半分文人默客喝茶品茗的悠闲?直灌得肚子都有点发胀,方才收拾结账回到自己的侯爵府,解决完肚子问题,坐不到小半会,又直叫开饭。

小高子等人觉着主子这几日与平日里大不相同,平白无故地还骂了自己几顿,似乎心情十分不好,也不敢多问,只是吩咐府中下人好生伺候着,没事不要往主子跟前凑,自找没趣,上上下下都是战战兢兢。

“走,小高子。”这日一起,朱文羽突地叫道。

“侯爷,您还没用早饭呢。”小高子吓一跳,忙道。

“不吃了,走,你和我出去一趟。”

“上哪?侯爷,备轿还是备马?”小高子忙凑了过来。

“出去再说,哪来这么多废话?牵马!”朱文羽不耐烦道。

“是是是,就来就来。”小高子不敢再说,连忙叫备马。

主仆二人打马直奔城外,小高子跟在后边,也不敢再问去哪,只顾着一心紧跟在朱文羽马后。驰出城门足有十余里路,来到江边,朱文羽将马一勒,翻身下来,随手将马缰扔在地上,几步跨到江边,捡起一颗石子,用力朝江心一扔。他如今已是绝顶高手,饶是未用内力,这随手一甩也是扔出老远,几到江心,激起一团小小的水花。

小高子仍是不敢开口,只是捡起朱文羽的马缰,牵着两匹马跟在后边,隔着朱文羽足有四五丈远站定,望着主子,也不知道主子心里闪什么心思。

“小高子,你过来。”朱文羽望着江水,好半晌才轻舒一口气,头也不回道。

“是,侯爷。”小高子连忙找地方拴好马缰,轻手轻脚凑过去。

朱文羽又是半天不吭气。

小高子莫名其妙,等了好半晌,方才小心地轻声叫了一声:“侯爷?”

“那天陈汉义的事是你说的?”

“……是,何指挥使说为了保证侯爷安全,府里发生什么事都要向他禀报……”见朱文羽不吭声,小高子又急忙分辩:“小人只说陈汉义来府里闹,和侯爷打了一架,被侯爷打跑了……别的小人什么也没说……侯爷,小人是不是……”

朱文羽默然,半晌又道:“你也入了锦衣卫?”

“侯爷不知道?小人还以为侯爷知道的呢。上次侯爷刚出京,何指挥使就找小人过去,让小人当了锦衣卫的小旗使,说是主子奉旨操劳,小人须得好生伺候,另须得留意府中动静,大小事都须禀报,为的是主子的安危。何爷还说此事他会和侯爷说一声,小人还以为……主子,小高子以后再不敢了……”小高子越说越哆嗦,说到后来已不由自主跪了起来。

------------ 第 四十 章 无忌有忌(7) “你起来吧,没你的事。”朱文羽仍是不回头,扬扬手。半晌又喃喃道:“早听说锦衣卫无孔不入,我还不信,果然……”

“那是侯爷您虽身为锦衣卫的副指挥使,却从来不过问卫中的事。这几年锦衣卫的人越来越多,从千户到校尉,怕不有好几千人,而且各相统属,互相不识,小人也不知道府里还有没有别人是……”

“嗯,我知道了,何大人确实是个人才,老叔算是用对人了。”朱文羽叹了口气,望着江面。

“侯爷……”小高子欲言又止。

“嗯?什么?”朱文羽听小高子叫了一声又没话了,略觉奇怪,回头问道。

“侯爷,小高子是说,下次小高子再要说什么话,先告诉侯爷一声,若是侯爷觉得不合适,那小高子就烂在肚子里也不说。”

“嗯。”朱文羽也不置可否,只是嗯了一声,弄得小高子都不知道再说什么了。

“主子,小人从闲澜院开始就伺候主子爷,主子爷待小人好,从不把小人当下人看,小高子知道好歹,不会乱说的。”见朱文羽不吭声,小高子又轻声道。

“好了,我知道了。”朱文羽又捡了一块石子往江中扔去。

“侯爷……”见朱文羽还是不吭气,小高子又道:“这几日侯爷是不是不顺心?”

“嗯?”

“小人是说,如果爷有什么事烦心,就先别管他,散散心,爷这些年上上下下替皇上办差,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皇上不会怪罪的。”

“你听到什么了?”朱文羽猛地回头。

“小的不敢。”小高子吓了一跳,连忙跪下:“小的只是听说皇上给了侯爷一件差事,却不知道是什么事。只不过看爷这几日实在是不痛快,想劝劝爷。”

“哦,那你想说什么?”朱文羽这才松了口气,放下心来。朱元璋令他对付张无忌乃是十分机密之事,若是泄露出去,朱文羽根本不可能暗算成功,皇上必定会隐密行事,而他自己心中矛盾,也正好不想宣扬。若是连小高子都知道了此事,那还真不知道事情会变成什么样了。

“小人是说,兴许皇上交办的差事也就是一时的事,如果确实不好办,爷只要多磨磨,拖一拖,待事情淡了,皇上兴许也就忘了,不会怪罪侯爷的。”

“那怎么拖?”朱文羽心一放下,倒来了兴趣,似笑非笑地看着小高子。

小高子也不知道这位少年主子到底是什么心思,出口的话又不好收回,只好硬着头皮往下说:“主子爷现在不就是在拖吗?到处转转,再在屋里坐坐,反正皇上也不在跟前,糊弄糊弄也就过去了。只不过既是打定主意拖,主子爷您也就不用这么烦心,该怎么玩就怎么玩,开开心心的,只要不张扬也就是了,兴许过一阵子皇上也就收回成命了。如今侯爷现在这样成天不痛快,小高子看着也难受……”

朱文羽哑然失笑:“你这鬼头,算盘倒不错,以前也是这么糊弄少爷我的吧?”

小高子吓一跳,不过看朱文羽的脸色不像是真生气,便涎着脸嘻嘻笑道:“嘿嘿,看主子爷说的,不瞒主子爷说,这些都是我们当下人的勾当,有些爷即兴的事,有时能糊弄也就糊弄过去了,反正爷也不怎么当真的……”

朱文羽仰头大笑,顿觉畅快,数日来缠绕不去的心中郁结似乎也是一扫而空,深吸一口气,一伸脚将一块拳头大的鹅卵石踢入江中,拍拍手:“走,回府!”

“哎,来了,爷!”小高子赶忙去牵马。

本来朱文羽这几日有事没事都拉着沙漠到府来玩,但沙漠毕竟也算是锦衣卫同知,官职在身不好轻易擅离,后来想着自天衣谷回来还没回丐帮拜见师父,便请了假回洞庭君山总舵去了,弄得朱文羽更是百无聊赖连个说话的兄弟都没有。这日一大早正无聊地一个人在屋中摆围棋,忽听得小高子来报:“爷,有客来访。”

“哦?是谁?”朱文羽不禁喜出望外,巴不得有个人过来聊天,忙问道。

“小人不识,那位爷说是姓张,带了夫人,还有三个孩子。”

“师父!”朱文羽大喜,情不自禁地冲出房去,却又突地停步,一阵犹豫。他自然是早盼师父过来团聚,但却知师父一来,朱元璋更是要催自己动手了,恐怕也很难再拖下去。

“爷,要不要?……”小高子察言观色,一时不知到底是不是该请张无忌夫妇进来。

朱文羽略一迟疑,一咬牙:“快请。哦,不,我去接。”说罢快步朝府门而去。自上次和小高子在江边一番话,朱文羽早已明白,眼下都是朱元璋的眼线已是四处都是,师父师娘进京,只怕刚一进城门朱元璋便已知晓,自己想假装不知道都不成,若是不让师父进府,反倒露了形迹,令朱元璋有所察觉,还是请进来为好。

“文羽哥哥。”朱文羽刚一露头,张明昭已是欢跳着扑了过来。

“哎,又长高了,呵呵。”朱文羽一脸的笑容迎过去:“师父师娘,你们都来了。”

“嗯,文羽,进去说吧。”张无忌沉静的脸上也是泛起淡淡的笑容。

“哎,快请进快请进,师父,师娘,一路辛苦了。还有你们,明武、明逊,怎么样?还受得了吧?”朱文羽一边拉着明昭的手一边往里让。

小高子一听主子的师父来了,不敢怠慢,连忙招呼下人四下准备,收拾房间,吩咐厨下准备酒菜,再多烧热水。

“师父师娘,你们刚进城?快坐快坐,行李呢?小高子,快上茶。”一进屋朱文羽便大声招呼。

“嗯,早晨刚进城的。”张无忌一边应声一边坐下。

“呵呵,我们哪有什么行李?也就是随身几个包袱。文羽,你又升了?当侯爷了?朱元璋倒是挺大方的啊。”赵敏一边放下包袱一边笑道。

“看师娘说的,什么侯爷爵爷的?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朱文羽讪讪笑道,连忙岔开话题:“明昭,这次出门玩得开心吗?”

“还说呢,一路上爹爹总拉着不让出去玩,光躲在车里船里,一点意思也没有,闷都闷死了。”一说这话似是触了张明昭的委屈,小嘴也嘟了起来,满脸心不甘情不愿的,也不知道这一路上为此生了多少气,一见朱文羽便诉苦。

“这死丫头,就知道玩。”赵敏笑骂一声,转头向朱文羽解释道:“你师父他不愿张扬。”

“这又不是什么大事,明昭又小,贪玩是天性,师父管得也太紧了些,我像明昭这么大的时候,还不是天天想着到大街上去看热闹?呵呵。”朱文羽忙笑道,眼神不由自主地扫了一眼张无忌,又连忙避开。

张无忌却是一声不吭只是沉静而坐。

“怎么了?师父。”朱文羽虽知张无忌本性沉稳,但像今日这般不苟言笑也是反常,小心问道。

“哦,没有,文羽,师父师娘可能要在你这住几天,然后再回丹棱去……”

“还回去干嘛?师父,就住这儿呗,反正地方也不小……”朱文羽接口笑道。

“……如果文羽你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告诉师父,我和你师娘再另寻去处。”张无忌不待朱文羽说完,续道。

朱文羽心头一震,愕然望着师父:“……师父,怎么这……”却被张无忌一抬手止住,说不下去。

“文羽,你师父是怕你为难。你师父这人文羽你又不是不知道,最不想麻烦别人的。”赵敏插口道。

“没……没有啊,能有什么为难的?没有啊,师娘,怎么了?”朱文羽勉强笑笑道。

“你也别瞒我们,文羽,师娘问你,关于天衣盟的事,朱元璋和你说什么没有?”赵敏也盯着朱文羽问道。大约是感觉口气郑重,

“没说什么啊。”朱文羽莫名其妙:“就是把那些人收押了,银子收了,还给我封了个什么逍遥侯。”

“别的呢?”

“别的?没了呀。”

“那朱元璋和你提过你师父没有?”赵敏又追问道。

“没……没有,怎么了?”朱文羽一阵慌乱。

张无忌眼神猛的一抬,从朱文羽脸上扫过,又低下去。

“我和你师父从武当山下来进京。一路上总感觉有人在盯着我们,但又不是同一人,似是一拨接一拨的。我思来想去,这天底下也只有朱元璋才会如此,也才有力如此。因而你师父一路上都不让明昭明武他们乱跑乱玩。到这儿来又怕你有什么为难,先问问你。”赵敏解释道。

朱文羽心中雪亮,知道必定是锦衣卫奉朱元璋之命所为,再想起朱元璋令他暗算张无忌之事,心中一寒,嘴上却强笑道:“这……这兴许是沿路上的武林中人仰慕师父之名暗地探望吧。”

赵敏也只是笑笑,不再多说,回头道:“好了好了,既然文羽没什么为难的,那咱们就好好住在这儿。明昭,到了你文羽哥哥家里,你也可以尽兴玩玩了,回头让你文羽哥哥带你上街玩哈。”

“啊,好啊好啊,文羽哥哥,你可不许赖皮哈。”明昭已是欢跳起来,若不是看爹爹脸色,恨不得立时便拉着朱文羽出门去。

“去,明武明逊,你们先带妹妹玩去,不过不许出府。”赵敏心疼女儿,回头道。

“知道了,娘。”明武明逊一齐躬身。“走,明昭。”

明昭欢天喜地跟着哥哥而去。朱文羽忙命小高子去招呼。

“文羽。”张无忌叫道。

------------ 第 四十 章 无忌有忌(8) “是,师父。”朱文羽忙回身应道。

“回头你告诉一声魏国公府怎么走,还有徐达常遇春的墓在哪。”

“是,师父。”朱文羽早听张无忌说起过曾与徐常二人交情非浅,想来是打算去二人的坟前拜祭,也不以为意,心中只是琢磨如何应付朱元璋之事。

这夜朱文羽又重命置席,好好款待师父一家,又被明昭明武三兄妹缠着带上街看了一会灯,明昭第一次到京城这么大的城中,一心四下看热闹,朱文羽却只有被满腹心事地陪着,倒是小高子跑前跑后照顾着三个孩子别跑丢了。

翌日一早,朱文羽仍是睡在床上未起,小高子已是急匆匆地敲门而入:“爷,何大人请爷到福春楼喝茶。”

“这一大早的,喝什么茶?要喝茶不到府里……”朱文羽刚说完半句,突地住口,头大地翻身起来换衣,刚出房门,便见张无忌正在院中督导明武明逊明昭三兄妹练剑。“师父……”

“起来了?”张无忌回头看了一眼朱文羽。

朱文羽心下越加着慌,结结巴巴道:“师……师父,我出去……一趟,有人找我……”

“嗯,去吧。”张无忌应了一声,又回过头去:“明昭,你这招剑尖低了半寸。”

朱文羽逃似的飞奔出府,小高子连忙去关门,谁也没留意那一边厢房窗后正向外望来的赵敏。

朱文羽马也不骑,轿也不坐,低着头只顾急急往前走,似乎在躲着什么,转过一道街脚,便到了福春楼,抬脚上楼,果见何文灿已是满脸含笑迎在楼梯之处:“侯爷早。”

“不敢不敢,何大人早,在何大人面前朱某哪敢还提这个侯字?”一见何文灿朱文羽的心中反倒笃定下来,心想该来的总会来,也笑回道。

“侯爷过谦了,此为皇上亲封,何某如何敢怠慢。侯爷请。”说罢一让。

朱文羽跟着何文灿进了厢房,二人落座,早有伙计送上茶来。

“此乃上好的洞庭春。”何文灿一边倒茶一边道:“侯爷请。”

“何大人请。”朱文羽一端,一饮而尽。

“侯爷这几日不出府门,清闲自在,实令何某羡煞啊。”何文灿又倒了一杯。

朱文羽端茶又泯了一口,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何文灿。

“昨日随圣上去留香宫,见唐姑娘正和贵妃娘娘下棋,唐姑娘不愧大家闺秀,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侯爷实是有福之人啊。”何文灿放下茶壶,含笑看着朱文羽道。

“何大人找在下喝茶,恐怕不会是想说这些吧?”朱文羽也懒得再绕弯子,径直道。

“呵呵,侯爷果然是快人快语,难怪圣上青眼有加。令师张无忌昨日已到贵府住下了吧?”

“何大人消息果然灵通。”朱文羽又端起茶来喝了一口。心中有事,喝起这茶来便根本不知滋味了。

“不敢不敢,你我二人同属锦衣卫,锦衣卫本就有替皇上打探消息之职,再加上何某对令师也是仰慕得紧,自然多留意些。”何文灿也不掩饰,哈哈笑一声,又拿过茶壶替朱文羽将茶斟满。

“是不是皇上让何大人催在下来了?”

“哪里哪里,侯爷言重了。皇上日理万机,咱们做臣子的总不能事事都让圣心焦虑。侯爷乃是皇上心中的重臣,皇上万分垂青之人,对圣命自然凛遵不渝,自有章法。今日无事,何某请侯爷一同品茶清聊,再顺便提醒一下侯爷皇上交办的差事。不过以侯爷之能,再难之事自然也是顺手便办得妥妥贴贴,多半也只是何某多虑了。”何文灿满脸笑容,一边说一边望向窗外。

“何大人。”朱文羽突地站起身道:“还请何大人转奏皇上。师……张无忌武功太高,旁边又有赵敏,十分机敏,此事须得一举而成,否则再无第二次机会。还请皇上容臣慢慢设法。”

“那就静候侯爷的佳音了。”何文灿也是含笑站起。

“多谢何大人,朱某告辞。”朱文羽一抱拳,拨腿就走。

“侯爷好走。”何文灿依旧是不变的笑脸道。

看着朱文羽下楼出门而去,何文灿淡淡一笑,扔下一块碎银,慢腾腾走下楼,在伙计点头哈腰之下也出门而去,朝的却是内宫方向。

太平门外,中山王墓,徐达像前。

一盆香炉,几柱清香,几杯水酒。

小高子拴好马,远远立在殿外不远处的凉亭旁边,亭中坐着的正是赵敏和明武明逊兄弟二人,明昭则在亭外一个人自己玩着,再远一点的地方则站着几个腰执佩刀的兵丁,想来是守墓的官军军士,远远望着站在殿中的朱文羽,不敢打扰。

“大胡子,今日小猴子来看你,是想告诉你一声。害你的天衣盟已散,小猴儿已替你报了仇,你也可以瞑目了。”朱文羽低声说道,上前将手中的线香插在香炉之中,退后两步,又躬身一礼。

待朱文羽退开,张无忌上前几步,取了几根香,就着烛火点燃,双手执在胸前,望着眼前那手执书卷翘首远望的徐达神像,躬身几揖,却不说话,半晌方才上前插在香炉内,又退回来,望着桌上灵牌“大明中山王徐公天德之灵位”的字样,静立良久,突地回头叫道:“明武,明逊,明昭,你们过来。”

三兄妹闻言俱都走进殿来。

“你们跪下。”张无忌森然道。

三兄妹不知其意,却仍是依言跪下。明武明逊自是谨遵父言惯了,明昭虽调皮,但听父亲声音十分郑重,哪敢如平日般撒娇?也是老老实实跪下。

“这位徐公,二十余年前乃是为父的好友,也曾拼死救过你们爹爹性命,领兵抗元,救黎民于水火,杀敌无数,立下无数战功,一世英雄,天下人无不景仰。你们三个,好好在他坟前磕几个头,也算替你们爹爹拜祭。”三兄妹不敢违逆,乖乖地认真磕下头去。

“徐大哥,当年一别二十余年,未想竟成永诀,还请恕无忌这么多年一直未来看你,这杯水酒,就当小弟向大哥赔罪,还望大哥一路好走。”说罢,一杯酒缓缓地洒在脚下麻青石砌就的地上,言语中竟微显哽咽。

朱文羽站在一边,不敢打扰,心中却道:“没想到师父和大胡子竟有如此情份。”

张无忌抬头望着徐达像,静立不动,明武明逊明昭未得父亲许可,也不敢起身,只是跪着,一会看看神像,一会又看看父亲,不敢说话。

半晌,张无忌方才轻舒一口气,轻道:“你们起来吧。”回头又对朱文羽道:“文羽,我们回吧。”

“是,师父。”朱文羽躬身道。

出了大殿,朱文羽一扬手:“你们过来。”

守墓的军士头领忙过来行礼:“侯爷。”

“你们须得好生看护,日日打扫,闲杂人等不得擅入,若是什么时候发现你们多有懈怠,小心你们的脑袋。”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那军士连忙拜倒磕头:“侯爷放心,小的们一定好生看护。中山王爷乃是我大明军神,替他老人家看守陵园乃是小的们的福份,小的万不敢有丝毫大意。”

“嗯。”朱文羽嗯一声,见师父师娘已准备上马,连忙几步赶了过去:“师父,回城?”

“嗯,走吧,回府。”

“不嘛,爹爹,我还想玩。”明昭嘟起了小嘴,小声央求。

张无忌瞪了女儿一眼,一言不发,打马便走。

“明昭,你爹爹心情不好,别惹他生气,回去吧。”赵敏过来拍拍女儿道。

明昭悄悄冲着朱文羽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说,也翻身上马,随父而去。

朱文羽等人连忙扬鞭策马跟上。

------------ 第 四十 章 无忌有忌(9) 几日下来,朱文羽除了陪师父师娘去了徐达和常遇春的陵墓,几乎是连府门都未出过,终日里便是在府中瞎转,一会跟师父练会功,一会又陪明武兄弟练练剑,一到时辰又命小高子置席开饭,顿顿都是丰盛之极,弄得连张无忌都开口要他不要总是弄得如此奢华。

“师父师娘不喜欢徒儿奢华,可徒儿却不敢不尽心啊,再说了,明武明昭他们都是长身子的时候,哪能不吃点好的?师父放心,吃不穷徒儿的,您就让徒儿尽尽孝心吧。”朱文羽涎着脸强笑道,张无忌见他如此说,也只得随他了,只是终日令明昭兄妹不许随便出门,安心在府中练功习剑。

朱文羽虽身在府中,心中却是时时不安,他知道师父师娘待得越久,皇上便会越心焦,只怕随时都会令他进宫查问,但他又绝不肯动任何对付师父的心思,这中间的纠结实是无法解开,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能挨一天是一天了。

这天朱文羽正在院中陪明武明逊习剑过招,突闻小高子来报说是有人送来拜盒。朱文羽一惊,心道:“终于等不及了。”忙打开拜盒一看,万料不到竟然是川中唐门唐家堡堡主“两步风”唐延雄的拜贴。

“人呢?”朱文羽急问道。

“那位爷不肯进府,只留下一封信给爷。”小高子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来。

朱文羽连忙取出一看,只有一页纸,上边端端正正写着三个字“福春楼”。

唐延雄居然到了京城,却又不肯进府,还约自己去福春楼喝茶,实令朱文羽颇为诧异,忙道:“小高子,你告诉师父一声,我出去一趟。”说罢急急出门便朝福春楼而去。

福春楼上,雅座之中,唐延雄面前已是摆了一把紫砂茶壶,还倒了两杯水,热气腾腾地,一下子就让雅座中有一种温润潮湿的茶香。

“堡主,怎么来京城了,几时来的?怎么不去府中坐坐?住在何处?”

“文羽,张大侠还住在你府?”唐延雄喝口茶,抬头问道。

朱文羽心中嘎登一下,一顿:“是啊,当然住在我那里了。”

“皇上要你下手暗害张大侠?”唐延雄突地一倾身,盯着朱文羽道。

“堡主你……没……没有啊。” 朱文羽真愣了,忙欲否认。

“文羽,你也不用瞒我了,我接到圣旨,命我进京,刚进京城,锦衣卫的何大人就找到我,和我说了这事。”唐延雄叹口气道

“何文灿?!”朱文羽讶道。

“是啊,他传皇上口谕,命我助你一起对付张大侠,还说事成之后,朝廷便会正式允我唐门永驻川中,并封为西疆武林第一大派,若是抗旨不遵,便会出兵围剿唐家堡,唐门在大明就再无立锥之地。”

“堡主,那你……”

“唐门乃是中原武林名门正派。”唐延雄也不待朱文羽问完,扬扬手愤然道:“张大侠乃是原明教教主,领着明教起兵抗元,万千明教弟子抛头颇洒热血,天下人哪个不景仰?退隐江湖几十年,不恋名利。此次在天衣谷中又救得各门各派的精英,实乃我中原武林的大恩人,我等又如何能够暗害于他?”

“何文灿怎么说的?”

“他们竟然说张大侠乃是江洋大盗,朝廷要犯,哼,把我唐延雄当成没走过江湖的三岁小孩?我知道张大侠的时候他何文灿还穿开裆裤呢。”唐延雄愤愤道。

“他要堡主您干什么?”

“我在唐门接到圣旨,说我在围剿天衣盟之战中卓有功劳,朝廷要厚加封赏,命我入京受封,我和门主都觉此事太过蹊跷,不过实情难知,门主还是令我遵旨入京。我特意绕道去了一趟少林和武当,武当派也接到旨意大加封赏,但少林派却是无丝毫消息,我更觉得事有蹊跷。昨日刚一进京,便收到何文灿的约函,先是假心假意褒扬我唐门,然后便说是文羽你奉朝廷之命捉拿朝廷要犯张大侠,令我居中配合,事成后会对唐门格外加封,位列中原名门正派,否则……哼,我唐延雄行走江湖数十年,可不是吓大的。哼。”

“哦。”

“文羽,张大侠一代大侠,你若是敢屈从朝廷,对他有丝毫加害,别怪我……”唐延雄猛地盯着朱文羽。

“我?怎么会?堡主,那是我师父。”朱文羽神色不定,强笑一声。

“我再说一遍,文羽,张大侠若是有什么不测……”

“门主那边……”

“门主那边也绝不会同意我们为虎作伥的。”唐延雄斩钉截铁道。

朱文羽默然。

唐延雄仍是盯着朱文羽:“文羽你……”

“哦,不,我……我是在想皇上逼得这么紧……”

“只能想办法拖了,再想办法让张大侠早点离京。”

“嗯,我想办法。”朱文羽点点头。

“何文灿要我住到你府里去,好辅你便宜行事,哼,我唐延雄岂是如此俯首听命之人?偏偏不去,料那何文灿也难奈我何。”

“堡主还是小心点好。”

“我自然会相机行事,不过如今朝廷正有求于我,料来也不会过于强求。唉,我最担心的还是韵丫头,她被朱元璋留在宫中,原本还以为真是想好意替你主婚,现下看来,他是早有此意,韵丫头如今便是他手中的人质了。”唐延雄叹口气道。

“我想办法求皇上放韵儿出来。”

“不行的。”唐延雄摇摇头:“他既有此意,便不会轻易放韵丫头出宫,你说也没用,他随便找个因头便能让你没话说。就算你想入宫夺人,也须得应付无数大内高手,再说现在也还没到撕破脸的时候。”

“那……我把韵儿偷偷带出宫来?”

“那也不妥。眼下朱元璋以韵丫头为质令你对付张大侠,自然防范甚严,绝不会容你轻易将她偷带出宫。再说就算带出宫来,朝廷必然立时察觉,那时文羽你便是公然和朱元璋作对了,只怕立时降罪于你。”

“呵呵,要带出来了我还会守在京城里等着皇上老叔来找我的麻烦?自然早就远走高飞了。”朱文羽展颜一笑。

“你不是朱元璋亲赐的逍遥侯吗?……”

“什么逍遥侯不逍遥侯的?我本来最多也只能当只小猴儿,做不惯这锦衣卫,更当不了这逍遥侯,扔了正好,我还正嫌别扭呢,呵呵。反正我也只是个小老百姓出身,小时候跟着陈老夫子满街要饭吃,不是什么皇亲国戚,也没这福气当这皇亲国戚,离开京城还自在些,要不干脆就学师父师娘,找个没人的地方隐居起来,我看都比现在快活得多。”

“此事干系重大,文羽你须得三思而行,最好能有个万全的法子,朱元璋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那堡主你说怎么办?”朱文羽一阵泄气。

“唉,眼下也只能见机行事,走一步看一步了。”唐延雄又叹一口气。

刚回到府门口,小高子便迎上来:“侯爷,武当山的掌门道长来访。”

“是吗?在哪?”朱文羽大出意外,心中一喜,却又即时想到青峰道长早已惨死在天衣谷中,此时接掌武当派门户的乃是青峰道长的徒弟铁风。只是铁风当日也随青峰道长一道去的天衣谷,也算是旧识。

“在府里和张爷说话呢。”

“哦。”朱文羽几个快步奔进院中,果见厅中铁风道长正在和师父张无忌说话。

“道长。”

“朱师叔。”铁风道长也站起身来,他同师父一同去的天衣谷,是认识朱文羽的。

“道长怎么来京城了?” 铁风道长比朱文羽还大了几岁,这“师侄”二字实令他有些不自在,也不答话,岔开道

“呵呵,皇上下旨对武当派大加封赏,又扩建新观,师侄和几个师弟商量,须得进京谢恩才是,不然朝廷还以为我武当派不知轻重不识好歹。”听起来铁风心情十分不错,只是朱文羽心中有事,眼里铁风道长的笑容更显得有些别扭。

“那道长准备何时进宫?”

“贫道须得先到礼部报到,然后礼部报请皇上赐见。”铁风一边说一边双手一拱,在朱文羽眼里,哪还像是个仙风道骨的修真之人?分明是一个急切地想巴结富贵的凡俗之子。

“唉,武当派一代不如一代了,出家之人如此拘于富贵名利,青峰道长泉下有知,只怕也会气出病来。”朱文羽心中叹了口气,又问道:“那这次就是谢恩?没别的了?”

“自然还要来叩见张太师叔和太师奶了。”铁风道长忙道。

“道长,在下说过了。在下早已不属武当派,太师叔三字实不敢当,道长过谦了。”张无忌插言道。

“是,是是,是张大侠,贫道明白。”

“也实不敢当大侠之称,道长直呼在下名字便可。”张无忌见铁风道长如此紧张,含笑道。

“贫道不敢,即算太师叔不愿自承武当长辈,但在江湖中的声名威望也无愧于大侠二字,张大侠便不用过于自谦了。”铁风似乎有些觉出自己的失态,忙敛容肃然揖手行礼道。

“道长这次进京来,下榻何处?”朱文羽连忙打圆场。

“借住在城西清风观中,观主白石道长曾与贫道有过数面之缘。”

“哦,礼部还未给道长消息?要不要我给你打个招呼?”朱文羽心中略有嫌恶,故意道。

“那真是足感师叔盛情了。”铁风哪知朱文羽之意?喜道。

“呵呵,好说好说,都是一家人,道长客气了,不过朱某年幼,也实不敢当道长如此称呼。道长慢聊。”不待铁风回话,朱文羽已是转过头去:“明武,明逊,走,我陪你们练功去。”

朱文羽身为主人,不陪客人,却要和两个小孩练武去,实是有些失礼,铁风也察觉到其中的含义,连忙起身道:“如此贫道就不打扰师……侯爷了,礼部还有些陛见谢恩的事,贫道这便告辞。”

“道长要走?不多坐一会?”朱文羽口不对心道。

“多谢侯爷,贫道告辞。”铁风躬身行礼。

“那道长走好。”朱文羽也不再虚留。

“不劳侯爷相送,张大侠,张夫人,贫道告辞。”铁风往外走几步,又回身躬身辑手道。

“道长走好。”张无忌和赵敏都站起身来。

“这位铁风道长比之青峰道长,心胸气度实是逊了一筹。”待得铁风离开,赵敏突道。

张无忌无声在叹口气。

朱文羽也是默然,突又出声道:“明武,明逊,明昭,过来,让哥哥看看你们的武功长进。”

“武当派掌门已进京谢恩,少林派本就和朝廷有默契,再说木空木叶死了,木灵废了,也算大伤元气,当是不会有什么异动,南宫世家更不会随意沾惹这种是非,丐帮不过是一群叫花子,成不了什么气候,除去这几派,武林中大门大户算得上字号的也就只剩下唐门了,唐门的唐延雄也已来京,何况有唐韵姑娘在宫中,万岁再从唐姑娘这里施加些压力,令唐延雄协助朱大人出手,对付张无忌应是有七八分的胜算。张无忌一介草民,还让万岁如此思虑,布置周详,也算是十分看得起他了。万岁算无遗策,此事定可一举而成。”南书房中何文灿恭恭敬敬侍立一旁,轻声对正在沉思踱步的朱元璋道。

“唐门……唐门……唐门虽历来都还算老实,但一直是朕一块心病啊。“

何文灿闻言一时错愕,但毕竟跟随朱元璋日久,略一思索,已是了明其意,低头道:“唐门乃是中原武林中可与少林武当鼎足而三的大派之一。门主沈园雪,与南宫世家门主南宫望一同号称中原武林两大绝世高手。但南宫世家对朝廷颇为驯顺,而唐门表面上安于川中一隅,但与朝廷却是若即若离。唐门门中之人甚多,不似南宫世家那般只有数名高手,更兼唐门精研制毒用毒,不似南宫世家以武功为主,要杀也杀不了几个人,但唐门若是发生什么变故,只怕为祸不小。”

朱元璋眼神一闪,看一眼何文灿,略一点头道:“那依爱卿之意?”

“臣以为,唐门虽大,却是隐忧,徐徐图之即可,眼下心腹之患仍是张无忌,须得借朱大人和唐门之力除去张无忌,然后再办唐门之事。至于对付唐门,以臣之见,无非数策。”

“唔?”

“其一,加赏,感之以恩,皇上可加赏唐延雄,甚至于加封唐门,有如南宫世家之例,封其为武林名门。其二,驻兵,示之以威,可在川中加驻精兵,令其不敢轻动。其三,挟制,衡之以势,着力安抚武当少林二派,令其牵制唐门,此次皇上加封武当,正有此效。其四,征差,质之以亲,效南宫世家之例,征唐门重要人物到朝廷任差,一来令其替朝廷效力,二来加重别的江湖门派对其的戒心,三来也有以人为质之意。”

“嗯,爱卿所言甚是,待张无忌之事一了,此事便由你去办吧。”朱元璋点点头:“眼下还是先办张无忌之事再说,须得加催唐门参与其事。”

“臣遵旨,即刻便办。”

“张无忌之事爱卿助朕居中谋划,替朕分忧,出力不少。此事若成,你实居首功。”朱元璋停步道。

“臣不敢。”何文灿连忙跪下:“主忧臣辱,主辱臣死,微臣此身皆为万岁所赐,敢不竭心尽忠图效犬马之劳?这些都是做臣子的本分,臣万死不敢当万岁如此称许。”

“嗯,起来吧。如今朕最为不放心的还是小猴子不肯替朕出手对付张无忌,毕竟也算是他师父,小猴子又是个重情义的人。”

“万岁圣明,朱大人实乃性情中人,为人颇重情义。不过他拜于张无忌门下不过一载,比之陛下十年养育之恩实如微星萤烛比之日月之光,此之义。万岁亲封侯爵之位,加官厚赏,此之利。曾当面亲口允诺事成之后以皇亲之礼替朱大人操办婚事,此之恩。令唐延雄相助于他,此之威。以臣看来,朱大人或许会心中不忍或迟疑拖延,但终将遵旨办差。臣也会再催唐延雄,此外,若是能令唐韵姑娘出面留字劝说朱大人想必会更好。”何文灿叩头道。

“嗯,此事你去办便可。”

“回万岁。”何文灿连忙跪下磕头:“非是微臣推托,唐韵姑娘与臣相熟,由微臣说此话恐有所不便,反不如从旁徐徐相劝,却不宜代朝廷直宣其事。还望万岁三思。”

“嗯,说得也是,那依你说便如何?”

“唐延雄处可由微臣出面,只说这是朝廷的意思,命他加紧援手对付张无忌,料来唐延雄不敢和朝廷作对。但唐韵姑娘那里只怕还得烦请娘娘千岁了。”何文灿又一磕头道。

“唔?”

“臣的意思是说,娘娘可替唐姑娘将此间的利害得失再说明白些,唐姑娘自然便会去催朱大人的。”

“嗯,朕和李贵妃说一说,也顺便去看看唐韵姑娘。”

“如是那样于此事便更有助益了。万岁圣明。”何文灿连忙磕下头去。

“呵呵,朕说过了,不在朝中不必如此。”

“谢万岁。”

“此事爱卿你多留心吧,务必促小猴子把此事办妥。”

“臣----遵旨!”何文灿刚起来又恭恭敬敬拜伏下去。

“去吧。”朱元璋扬扬手。

“臣----告退。”

这夜,朱元璋果然来到李贵妃所居的翠芳斋,正赶上李贵妃和唐韵正在下棋,见他进来,连忙将棋枰抹乱,跪下迎驾。

“你们怎么不下了?快快,平身平身,你们只管下你们的,朕看看便行。”朱元璋连连摇头笑道。

“这如何使得?万岁此言臣妾万万承担不起。”李贵妃连忙低头道。

“呵呵呵。朕只是说笑罢了,爱妃平身吧。唐姑娘,你是客,快快平身。快扶唐姑娘起来。”这后边一句自然是对旁边的宫女说的。

“多谢万岁爷。”两人又是一磕头,站起身来。

“唐姑娘,怎么样?这宫里还住得惯吗?”朱元璋笑问道

“多谢万岁和娘娘的照拂,民女在这住得还好,民女谢过万岁爷。”唐韵说着又要拜倒。

“好了好了,不用多礼了,后宫之中不用这么客气。”朱元璋笑道:“待小猴儿替朕把事办好了,朕一定亲自替你们主婚!”

“民女叩谢万岁。”

“不过要是小猴儿没办好差事,那可就别怪朕对他不客气了,呵呵。到时唐姑娘要骂就去骂那小猴子哈。”朱元璋眼睛盯着唐韵,有意无意笑道:“对了,还有你爹爹,朕已专门修书,也望你爹爹能遵旨行事,否则这唐门……”朱元璋有意一顿,不再多说,扬声笑道:“李贵妃,都说你手艺精巧善做糕点,今天都有些什么啊?拿出来让朕也尝尝?”

“万岁此言令臣妾惶恐万分。”李贵妃笑道:“若早知陛下要来,臣妾便早早备好巴结了,今日刚巧只剩下几块点心了,还是昨日所做,不新鲜了,若万岁爷想吃什么,臣妾这就亲手现做去,只是万岁爷恐怕要稍待小半个时辰了。”

“哦?现做?这朕倒是没看过,正好见识见识爱妃的手段。”朱元璋正考虑如何单独向李贵妃交代唐韵之事,便顺水推舟笑道。

李贵妃不知就里,忙笑道:“这如何使得?厨下脏污难堪,万岁爷如何能去那里?再说万岁爷处理朝政,十分疲累,还是先坐下休息,只要小半个时辰,臣妾保证能让万岁爷吃到新鲜的糕饼。”

“爱妃不必多言,今日正好开开眼界。走,爱妃前边带路,朕要看你亲自动手!”朱元璋不由分说笑道。

眼看挡不住,李贵妃只好道:“那臣妾便失礼了。唐姑娘,你暂且在屋中稍坐片刻。来,皇上,请这边走,臣妾带路。”

果然,过了大约一个时辰,朱元璋和李贵妃便并排一齐回转,朱元璋一边走还一边端着小盘子吃着糕点:“嗯,爱妃手艺确实不错,不输于宫内的御厨啊。”

“皇上如此赞誉,臣妾实是担当不起。”李贵妃连忙拜倒在地。

“哈哈哈,快起来快起来,朕只是实话实说罢了。”朱元璋朗声大笑。

“若是皇上喜欢,臣妾日日做了供皇上享用。”李贵妃说着又是一曲膝。

“呵呵。爱妃,你可知朕今日来此所为何事?”

李贵妃眼珠子一转,立时醒悟:“是和韵儿姑娘有关?”

“哈哈,正是,爱妃果真是冰雪聪明。”

“臣妾恭聆圣谕。”虽得朱元璋赞许,李贵妃却是毫无喜色,心中甚至涌起一阵失望,还带着些许醋意,脸上却是不敢丝毫表露,恭恭敬敬曲膝低头道。

“唐姑娘的来历爱妃你也略知一二,朕曾亲许她和朱文羽的婚事,但须得等朱文羽替朕办了一件重要差使之后,朕再亲自替他二人赐婚。朕想要爱妃和唐姑娘多聊聊,命她督促朱文羽快点替朕办好差使,若是不然,朕可要治他个有意拖延之罪!”

“臣妾明白,臣妾一定为皇上分忧。”李贵妃忙道。

“嗯,此事若是办得好,朕定有封赏。”朱元璋笑道。

“臣妾先谢过万岁。臣妾一定竭尽绵薄之力。”李贵妃又是一曲膝。

“韵儿,虽然是皇上下旨令哀家收你为义女,但韵儿你和我说一说,自你住进宫来,哀家待你如何?”第二日一早,李贵妃便迫不及待地叫上唐韵一道去后花园散步,有意支开宫女,和唐韵一边走一边道。

“自韵儿入宫来,娘娘对韵儿多有照拂,韵儿心中实是十分感激。”唐韵忙道。

“你和朱大人的婚事,皇上曾金口御允,答应以后以公主之礼送你过门,大明建朝十余年来,还从未见过皇上给过谁这么大的恩宠。”

“皇上对唐韵和羽哥之恩,唐韵也定然矢志不忘。”唐韵知道李贵妃将宫女差开,定是有什么私房话想对自己说,一边应着一边暗自琢磨。

“可是昨日皇上来翠芳斋,偶尔和哀家聊起此事,皇上对你二人都颇有些微词啊。”

“朱大人奉旨出征清剿乱匪完胜而归之事朝野震动,连哀家素居深宫之中也是时有耳闻,实是年轻有为,不愧朝廷栋梁之材。皇上历来对朱大人都是青眼有加,十分倚重。”李贵妃看一眼低头而行一语不发的唐韵,续道:“故而才给了他一个更为紧要的差使。哀家虽不知详情,但却知皇上对此事实是十分在意,但偏偏却听说朱大人居然故意懈怠拖延,抗旨不遵,还以种种借口推托,实令皇上十分失望。”

听到此处,唐韵突地抬起头来,脸上略显紧张之色。

“昨日和哀家提起此事,龙心颇为不快,若非哀家竭力劝解,只怕就要发作出来。韵儿,哀家收你为义女虽因圣旨而起,哀家也大不了你几岁,但这些日子来,哀家也算是把你当成一家人一样,有几句话哀家如哽在喉,不吐不快啊。”

“娘娘对韵儿情深恩重,在韵儿心中也早已将娘娘当成自己的亲人,娘娘有话只管训示韵儿便是。”唐韵低头道。

“你能这么想便是最好。哀家是想,韵儿你和朱大人情投意合,可不能眼看着朱大人糊涂行事啊。自古道夫荣妻贵,做女人的一辈子还不是都系在丈夫身上?丈夫富贵封侯,做女人的便是享不尽的荣华,若是丈夫办事不力惹得皇上震怒,弄不好丢官丧命,家里的女眷便要被充为官妓,受尽凌辱生不如死,夫妻本为一体,丈夫行事不明,你这当妻的便得时时规劝才是。如今朱大人有意抗旨,你为何不劝劝他呢?”李贵妃说着说着已停了下来,转过身来正看着唐韵。

“娘娘有所不知,皇上命他……命朱大人去……”唐韵低声嘟道。

“要办什么差使哀家不知道。”李贵妃打断道:“哀家只知道自古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皇命大于天,更何况当今皇上圣明,要朱大人办的自然是于君于国于朝廷都十分紧要的大事,朱大人实是不该推诿拖延,朱大人一时糊涂,韵儿你可不能糊涂,该多加规劝才是。”说到后来已是十分郑重。

“皇上对……他……很生气?”

“倒也不至于很生气,毕竟皇上还是十分看重朱大人的,只不过朱大人若是一再拖延,圣心难测,这……”李贵妃欲言又止。

唐韵听得心急:“那怎么……”正待开言,旁边一个宫女过来曲膝道:“回娘娘,朱文羽朱大人求见。”

------------ 第四十一章 情归何处 “传,把朱大人带到这儿来。”李贵妃回头笑道:“呵呵,说曹操,曹操就到。韵儿,正是机会,好好劝劝朱大人,哀家有点累了,先回宫去了,韵儿你陪朱大人在园子里走动走动。”

“韵儿多谢娘娘。娘娘慢走。”唐韵微一曲膝,李贵妃已是带着宫女回身离去。

唐韵站在原处,怔怔地望着旁边的湖水,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听耳边朱文羽的声音叫道:“韵儿。”

“羽哥。”唐韵回头一笑,却显得颇为不自然。

“怎么了?韵儿,不舒服?”朱文羽笑道。

“啊……没……没有。”唐韵忙掩饰,岔开话题:“今天怎么进宫来了?”

“也没什么,就来……看看你。”朱文羽嘻嘻一笑。

“你们下去吧。”唐韵冲着不远处跟随服侍的宫女道。几个宫女齐齐一屈身,鱼贯离开。

“羽哥,皇上交办的事怎么样了?”看宫女走远,唐韵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我下不了手。师父对我恩重如山,我不可能做出那等事。这事堡主也找过我,说是朝廷也令他出手助我一齐对付师父。”

“爹爹怎么说?”

“堡主也说绝不能如此对付师父,他说不会领命的。”朱文羽摇摇头。

“那皇上那边怎么办?”

“嘿嘿,韵儿,我这次来是想告诉你,找个机会,我把你偷偷带出宫,咱们离开京城,到个皇上老叔找不到的地方去。”朱文羽嘻嘻一笑

“啊?!”唐韵大吃一惊,万料不到朱文羽居然想出这么个主意来,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呵呵,反正老夫子死了,我朱文羽也算是无牵无挂,当这逍遥侯当得也是别扭,一走了之正好。我惹不起躲总躲得起,皇上老叔找不到我,看还怎么逼我去谋害师父。”

“那……爹爹那边怎么办?”

“堡主也说起此事,只要你不在宫里,怎么样都好办,本来堡主就是‘协助’出手,连我朱文羽都逃了,还协助个屁啊。再说了,唐门远在四川,真要有什么事,只要不是朝廷派大队官兵,对付不了唐门,朝廷未必真敢随便打唐门的主意。呵呵。”

“那……我们怎么出去?”唐韵脑子一片空白,下意识问道。

“这个我也得想办法,反正韵儿你知道就是了,说不定哪个时候我再来就顺便出去,我得先把师父他们安置好,我们这一跑,京城是呆不住了,总不能让皇上老叔再想别的办法害师父。”朱文羽还是笑嘻嘻道,仿佛说的不是这种大事,而只是像哪天出去玩一样的琐事一般。

“那……好吧,我听你的,羽哥。”

“嗯,随时等我消息。我先走了,韵儿,不能多呆,不然皇上会疑心的。”

“嗯,我知道了,羽哥,你一切小心。”

“呵呵,我知道,放心吧。”说罢朱文羽又是大摇大摆出宫而去。

“师父,师娘,这几天你们也没好好四处转转,要不要到城外转转?”

“城外有些什么好地方?”因赵敏原本是蒙古郡主,前几次张无忌去拜祭徐达常遇春之墓,都没有跟去,正嫌有点气闷,闻言笑问道。

“城东五十里有座栖霞山,眼下正是游玩的时候,满山的枫叶如火,还不错。”朱文羽有心安置师父一家出京,早有准备,煞有介事道。

“栖霞山?有个栖霞寺是不是在那?”

“师娘这也知道?正是在栖霞山中峰之西,确实是个好去处。师父师娘不妨去看看。”

“我要去我要去!娘,我要去栖霞山玩。”旁边的张明昭已是雀跃起来。

“好好好,一起去一起去。”赵敏含笑道。

“师父,您看呢?”朱文羽转头问师父。

“嗯,去吧。来京城住了这么久,我们也该回丹棱了,就往栖霞山走一趟,就直接回川吧。”张无忌淡淡道。

“不嘛不嘛,我不回丹棱,我还要住文羽哥哥这儿。”明昭一听父亲的话便急了,自小在深山中长大,这次出远门进京城,一路上玩了个不亦乐乎,父亲虽也时常逼自己练功,但比之在山中却是不知好玩了多少倍,哪里肯就此回去。

“明昭别闹,你和师父师娘在栖霞山住几天,然后哥哥也出京陪你一起去,到处走走,哪里好玩哪里去,好不好?”朱文羽连忙笑着哄道。

“太好了,拉钩,不许骗人。”明昭大喜,忙不迭地伸出手指头,生怕朱文羽反悔。

“这孩子,别叫文羽你给宠坏了,哪还像个女孩儿家?”赵敏笑骂道。

张无忌也不再说话,只是无奈地摇摇头,望着明昭的眼神中却是一片慈爱。

“好,那我去准备准备,过两天便要小高子带师父师娘去。”

“文羽哥哥,怎么你不去吗?”张明昭抬起小脸问道。

“哥哥在京城里还有点事,办完就过去陪明昭,啊。”朱文羽连忙哄道。

“明昭,别缠着你文羽哥哥,他是当差的人,一堆的事,哪能成天陪着你这小丫头?”赵敏笑道。

“呵呵,我也只是有件小事要办,办完就过去。师娘。”

“好吧,那我们明日便动身,师娘还真想走动走动了。”赵敏笑道。

“师娘别急,我让小高子去安排。”

“还有什么可安排的?咱们江湖儿女,又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抬腿就走,这点子路还走不动?不用了不用了。”

“不是,师娘,主要是你们不熟,让小高子安排师父师娘住的地方,再说回头我也知道去哪找师娘啊,一两天就好。小高子!”说着朱文羽已是冲着门外大叫一声。

“侯爷,小的在。”小高子连忙应声过来。

“师父师娘要去栖霞山玩,你准备一下,给弄个车,得住几天,你带几个人过去照应。”

“是,侯爷。”

“不用人多,带三五个人过去就行。人我来点吧。还有,安顿好师父师娘你就回来告诉我,过几天我再过去和师父会合。”

“是,侯爷。不知张先生要何时走?”小高子转身一低头。

“就明天吧。”赵敏抢着说。

“好啊好啊,明天去玩喽。”明昭已是拍手欢呼起来。

“是,小的这就安排。侯爷还有什么吩咐?”小高子又转向朱文羽。

“没有了,去吧。”朱文羽扬扬手道。

“是,侯爷。”

小高子果然办事利索,第二日一早已是诸事齐备,在明昭的欢呼雀跃之中,张无忌一家钻进马车,旁边则是小高子带着四个家丁每人一骑地跟在马车旁边,一行人从西城门出城,直奔栖霞山而去。

送走师父,朱文羽在府中呆了一天未出门,第二日也是闭门不出,直待午时已过,方才出门往城西的同福客栈走了一圈,看着天色近黑,便施施然地又往回走,回到东华门,抬脚便往内宫中走。

按内宫规矩,申时二刻一过,内宫宫门是要落锁的,无圣命不得随意进出,但这内宫乃是他朱文羽自小走惯了的,守门的侍卫虽然不是前些年那些熟悉的人,但这些日子来也是常进常出,谁都知道他乃是眼下皇上身边的最红的红人,况且还是锦衣卫的副指挥使,哪会为难于他?再说眼下又是刚过申时三刻,自然是轻轻巧巧将他放进宫去。

------------ 第四十一章 情归何处(2) 朱文羽挑这时候进宫,为的便是这宫门落锁。

前日把师父送走,府中收拾停当,将一些细软带在身边,又去同福客栈见过唐延雄,今日便打算进宫将唐韵带出来,直接出城直奔栖霞山和师父会合。这宫中白日间大臣进出人多,晚上也是戒备颇紧,只有这时分,知晓规矩的都知道宫门落锁不会再来,又还没入夜,宫中正是准备晚膳之际,机会才会多些。以他朱文羽如今的身手,再加上对内宫的熟悉,任他何时,翻墙入宫并非难事,但唐韵轻功却是难以如此,若是过早惊动宫中侍卫,还是件麻烦事,倒不如像是什么事没有一般进宫再说,故而朱文羽一边吹着口哨一边笑着朝守门的侍卫点头招呼,哪里像是打算去干这么大动静的勾当?

进得宫来,果然四下里空空荡荡的,朱文羽径直朝李贵妃的翠芳斋而来。

“呵呵,朱大人,又来看韵儿了?果然儿女情长啊,韵儿果真是好福气,能得与朱大人情投意合啊。”李贵妃见了朱文羽笑道。朱文羽在宫中住了多年,李贵妃虽才进宫四五年,却也见过,不至于有什么避讳回避之事。

“呵呵,拜见娘娘。微臣来找韵儿说说话。”朱文羽笑道。

“呵呵,韵儿刚用过饭,去吧去吧。你们出去走走吧,哀家就不打扰你们卿卿我我了。”李贵妃笑道。

“微臣谢过娘娘。”朱文羽笑嘻嘻地朝李贵妃一躬身,直起身道:“走,韵儿,我们到花园走走。”

唐韵满脸红晕地站起身来,也不知说什么,只是朝李贵妃一曲膝:“娘娘。”

“呵呵,去吧去吧,只管去吧。”李贵妃轻笑道。

“多谢娘娘。”唐韵又一曲膝,转身便朝外走。朱文羽连忙再朝李贵妃一躬身,退出门去。

“羽哥。”走出翠芳斋,转过几道回廊,便到了御花园。唐韵放慢脚步,回头叫道。

“韵儿,我们这便出宫去,外边我都安排好了。”朱文羽紧走一步,几乎是贴着唐韵的肩膀,低声道。

“啊!”唐韵闻言大吃一惊:“这么快?我的冰心剑还在翠芳斋呢。”

“别管剑不剑的了,拿了剑别人哪里还让你走?以后再说吧,再找把好剑,要不以后我偷回来都行。”朱文羽低声道。

“这……”未料到朱文羽这么快,说走就要走,唐韵一时醒不过神来,怔道。

“哟,朱大人也在呢?在陪唐姑娘散步?唐姑娘好。”对面突然传来笑声。

朱文羽一听,真是冤家路窄,居然正是自己的顶头上司锦衣卫指挥使何文灿,正朝这边走来,后边还跟着两个侍卫。

“原来是何大人,何大人这是?……”朱文羽心虚,故作惊讶地明知故问道。

“呵呵,何某正在巡视宫中守卫呢。朱大人,赏月池边柳,携玉怀里花,朱大人好福气啊。哈哈。”何文灿笑道。

“呵呵,何大人取笑了,天都黑了,何大人还要巡视,果然是克尽职司,不愧皇上肱股信臣啊。”朱文羽笑道。

“哪里哪里,何某愚钝,只能多替皇上跑跑腿了,哪里比得上朱大人天纵英才,皇上亲厚,实是前程无量啊。”何文灿连忙拱手笑道。

“不敢不敢,何大人,你我就不必如此客套了吧?在下就不耽误何大人的公务了哈。”

“哈哈,朱大人说哪里话?应该是何某唐突了朱大人的月下花前才是。朱大人,何某就不打扰了,两位慢走,在下还得去那边转转。”

“何大人好走。”朱文羽巴不得这句话,连忙拱手笑道。

“哈哈,留步留步。”何文灿在大笑声中带着那两个侍卫离去。

望着何文灿远去的背影,朱文羽吁了口气,道:“走,韵儿,我们走吧。”

“我们怎么出去?羽哥?”唐韵只觉心口扑扑乱跳,低声道。

“走东华门,看能不能混出去,出不去就只能硬闯了。”朱文羽低声道。

“嗯。”唐韵应声道。

二人走出御花园,瞅着侍卫巡视的空隙,躲一会走一路地朝前走,刚转过一道回廊,突地听到后边有人喝道:“是谁!口令!”

朱文羽暗叫不好,拉着唐韵站定,回头一看,却是两个巡检的侍卫,暗地里提气凝神,脸上却笑道:“是我。”

“原来是羽少爷。”那两个侍卫走近过来,其中一个大块头的笑道,正是几年前的旧识“千斤鼎”柳勇。

“原来是柳大哥,几年不见,你还是这块头呢?”朱文羽嘻嘻一笑。

柳勇性子鲁直,原来和朱文羽相交甚好,还到朱文羽府中赌过钱,咧嘴笑道:“还好还好,还不就是混口饭吃?羽少爷,这几年没见,可是发达啊,都成侯爷了。来,狄兄弟,这便是我常和你提起的羽少爷。羽少爷这人是没的说,从来不把咱们侍卫当下人,如今可是堂堂侯……”柳勇一边说一边靠近,却突地声音中断,原来朱文羽趁二人近前,闪电般伸手,一下便点了二人数处大穴,连着哑穴也封了,二人顿时瘫倒在地。以朱文羽如今超一流高手的身手,对付两个二流侍卫,又是出其不易,自然手到擒来。

“对不住了,柳大哥。”朱文羽抱歉道,看一眼柳勇身边姓狄的侍卫,眼光一闪,又将他昏穴点上,转头对唐韵道:“快,韵儿,换上他的衣服。”说罢已是动手去解那姓狄的侍卫衣饰。

唐韵略怔一怔,站在那里,待朱文羽将侍卫衣服递到她手中,脸一红,自己找了个背人的假山之后,自去换衣服去了。

朱文羽转头见柳勇望着自己眼珠子乱转,低声问道:“柳大哥想说话?”

柳勇连连点头。

“那你不许喊叫,我解你哑穴。”柳勇又是一阵点头。

朱文羽略一迟疑,伸手解了柳勇哑穴,手却未缩回来,以防柳勇突然出声,却见那柳勇吁一口气,也低声道:“羽少爷是不是想带这位姑娘出宫?”他只是个下等侍卫,虽听说过唐韵的名字,却是并未见过,自然不认识,不过脸上却现出狡黠的神色。

朱文羽心中一笑,点点头。这柳勇外号“千斤鼎”,练的是横练功夫,脑子一向不甚灵光,今日居然也是一猜即中,只是看柳勇那似笑非笑的眼光,恐怕是以为他在拐骗宫里的漂亮宫女,也不多作解释。

“眼下侍卫巡检都是何大人安排的,每日都不同,事先谁也不知道。羽少爷小心点。”柳勇看一眼躺在地上昏睡的同伴,低声道。

“知道了,多谢柳大哥。”

“呵呵,羽少爷还和我客气什么?对了,何大人也怕有人假冒侍卫衣服混进宫里来,每夜都有个口令,见着人影先问口令,今晚的口令是‘松鹤延年’。”

朱文羽心中一阵温暖:“多谢柳大哥。”这回说得真是出自肺腑,十分感激柳勇,未料到一个鲁直汉子居然这么念旧情看得起自己,真是冒着杀头的危险告诉自己的。

唐韵换好衣服已走了过来。

“这儿离东华门不远了,羽少爷快出宫吧,把我也点昏了,就当我不知道。”柳勇急急道。

“那就委屈柳大哥了。”朱文羽也知事出紧急,出手一点,将柳勇点昏,抬头道:“我们走吧,韵儿。”

二人又转着弯朝前而行,幸好一路都未再遇上侍卫,直到东华门不远处。

“来者何人!口令!”只听东华门处的侍卫大声喝道。

“松鹤延年!是我!”朱文羽扬声道,踱步而出,唐韵则低着头紧跟在身后。

“原来是朱大人。朱大人要出宫?”宫门处火光透亮,那守门侍卫认出朱文羽,笑道:“这位是?”

“奉圣旨出宫办事,给我开门。”

“朱大人可有何大人的手令?”侍卫小心问道。

“我奉圣旨还要什么手令?快开门!”朱文羽不耐烦道。

“这……是。”朱文羽身为侯爵,又是锦衣卫副指挥使,论圣眷之隆,只怕连何文灿也是颇有不如,侍卫们不知内情,自然不敢丝毫得罪,见朱文羽口气不愉,略一迟疑,连忙点头哈腰,转身便要去开宫门。

“圣上有旨,唐韵姑娘暂居翠芳宫,却不知朱大人带着唐韵姑娘出宫想去哪里?”突地旁边不远处传来何文灿的声音。

朱文羽心中暗暗叫苦,自己费尽心机,躲的便是这个统领内宫防务的何文灿,却偏偏在快出宫门时顶头碰上。只是朱文羽闪念甚快,不过转息之间,已是定下心来,转头笑道:“哦,原来是何大人,我奉万岁密旨,带韵儿出宫去办件紧要差事,未及转告何大人,还请何大人见谅。”何文灿早见过唐韵,既然已认出来,否认自然无济于事,倒还不如大大方方承认,再拿着朱元璋的名头,希望能唬住何文灿,混出门去。

------------ 第四十一章 情归何处(3) “是吗?今日皇上操劳朝政,略感疲累,现时已是睡下,却不知朱大人是何时面圣的?”何文灿故作惊讶之状。

朱文羽心中暗骂,脸上却仍是堆笑道:“这……似乎无须告诉何大人了吧?”

“那是自然,何某自然不敢过问侯爷之事。只不过不知皇上命侯爷办的那件事,侯爷办得如何了?”何文灿抱拳拱手行礼,嘴里却是淡淡道。

“呵呵,此事事关重大,非同小可,还请何大人再容朱某些时日。”朱文羽笑道。

“何某自然不敢催侯爷,只是怕圣上着急催问。昨日侯府一辆马车出城朝东而去,何某是怕侯爷误了皇上的大事啊。今日侯爷又想带唐姑娘出宫,若无圣上亲笔旨意,何某再如何也不敢放朱大人出宫啊。”何文灿嘴里依旧淡淡道,手上却是一扬,只见四下里黑鸦鸦地涌出不少侍卫装束的影子,城墙之上,也是冒出了数十火把,明晃晃的火光之下闪动着不知多少人头,算来墙上墙下只怕不少于八九十人。那守东华门的侍卫见这阵势,心下大惊,连忙退开几步,执枪在手,紧盯着朱文羽和唐韵。

朱文羽一惊,心知自己一举一动全数落在何文灿的眼中,也是收了笑容,冷冷道:“何大人是想挡着朱某出宫?”

“何某哪里敢挡着侯爷的大驾?只不过没有圣旨,唐姑娘却是不能出宫的。”何文灿神色丝毫不变,依旧十分恭谨,但语气却是并无丝毫犹豫。

“如果我们非要出宫呢?我奉的皇上密旨口谕,你敢抗旨?”朱文羽依旧还想拿圣旨来压何文灿。

“若是侯爷真的是奉皇上密旨,何某自然会向皇上当面请罪,只是事关重大,没有圣旨,何某绝不敢轻放。”何文灿已抬起头来,紧盯着朱文羽。

朱文羽已知今日再难善了,心下一横,突地左手一搭唐韵的腰际,用力一托:“韵儿出宫!”竟是将唐韵抛起两三丈有余,直上城墙,右手已是往腰间一探,雷霆剑已擎在手中。

“挡住她!不得放唐姑娘出宫!”何文灿喝道,转头盯着朱文羽,拱手道:“还望侯爷三思,不要让何某为难。”

“我就不信你挡得了我!”朱文羽轻喝一声,脚下一点,已是仗剑直扑何文灿。

何文灿猛地一退,一扬手,两边侍卫涌上,顿时将朱文羽围在当中。

朱文羽长剑左削右砍,雷霆剑削铁如泥,顿时将好几个侍卫的兵器削断。只是朱文羽也知这些侍卫不过奉命而为,其中还有不少原来的旧识,心下不忍,出手也便留情几分,都不往要害处招呼,不过这边一剑那边一招,转眼之间便伤了几个侍卫,却都是伤皮不伤肉,无关紧要。

城墙上唐韵也是展开身形,左挡右支,顺手抢过一个侍卫的长剑,展开家传的剑法。她武功本不弱,但此处毕竟是在皇宫之中,心下未免有些发虚,长剑不如原本使惯的冰心剑趁手,那些梅花针之类的暗器又没带在身上,以一人力敌数十侍卫,仍是有些吃力。好在那些侍卫早知唐韵乃是李贵妃奉圣旨收的义女,听了方才朱何二人对话,又知道何文灿不过是想阻住唐韵出宫,故而都只是出招阻挡,不敢轻易伤了唐韵,唐韵这才能够支撑下来。

朱文羽虽说并非着着夺命,但毕竟武功已入超一流高手之境,远非这些宫中侍卫可比,展开自创的反弹身法,身形极快无比,如鬼如魅前趋后返左刺右攻,数十招下来已是放倒了十余侍卫,不是手上受伤便是脚上被刺,瞅得一个空档,脚下使劲一点,身形腾空而起,左手往墙上一搭,已是翻上了宫墙。

那些城墙上的侍卫已是见识了朱文羽的身手,见他上来,大惊,纷纷后退。朱文羽凑到唐韵身边,轻喝道:“找机会,走!”

突听得杂乱的脚步声响,黑鸦鸦地又不知来了多少人,却已不是侍卫,而是手执长枪的御林军,围了上来。御林军手中的长枪臂长丈余,从侍卫人缝中数十枪头挺身前刺,朱文羽雷霆剑虽利,在挡住侍卫的兵刃同时,最多也就是能削断几支枪头,却没法近前去伤那些御林军,这种长兵器在两军阵仗以及围攻之中最能发挥所长。

“啊!”突听得唐韵叫了一声,语带痛楚,原来已被两柄长枪刺中小腿,脚下一软,差点摔倒,被朱文羽顺手一提,方才勉强站定。

“你们别逼我!”朱文羽嘶声轻吼。

“侯爷,只要放下唐姑娘,何某任侯爷出宫,回头再找侯爷赔罪。”远处传来何文灿悠闲的声音。

“今天少爷我就非出宫不可!别逼我!”朱文羽喝一声,手上一抖,猛地出手,剑尖已是点中了一个侍卫的咽喉要害,一点微血,那侍卫顿时气绝倒地。

打到现在,这才算是死了第一个人。转眼之间,朱文羽又是长剑一挑一刺,两个侍卫又倒在地上。朱文羽在宫中和侍卫们混了多年,各门各派的武功更皆了然于胸,有些新来的侍卫虽不认识,却也难脱原来的门派,武功路数朱文羽都十分熟悉,寻隙而攻,自然是无有不中,只是朱文羽毕竟心慈手软,急切之间杀了一个人,心下不忍,这两人便只是重伤,并未出招夺命。

但侍卫们却是不然,也不知后来倒下的两人是死是活,都以为朱文羽已下杀手,心下一狠,也是纷纷拼命,混战之间又是混乱危急了许多。

突听得侍卫们和后边的御林军纷纷大叫散开,阵形大乱,朱文羽一愕,只见一个人影已是从宫外奔来,身形好快,转眼之间已扑到墙下,身形一振,脚下在城墙壁上连连数点,已翻上内宫城墙。

“爹爹。”唐韵叫道,来人正是唐门唐家堡堡主,“两步风”唐延雄!

“堡主?”朱文羽大喜

朱文羽白日间把一个包袱送到自己那里,虽并未说明所为何事,但唐延雄何等江湖,自然知道必有缘故,暗地察看,果然内宫东华门处火光涌动,急急赶来,正好碰上朱唐二人缠斗侍卫和御林军,立时出手相助。唐延雄本就是一流高手,又擅唐门暗器,手上一抖,数十铁莲子出手,顿时打倒一片。

“唐堡主也要违抗圣命不成?难道不怕皇上震怒,怪罪于唐门吗?”何文灿已登上城墙,朝这边走过来,见状脸色一变,冷然道。

“呵呵,张教主一代大侠,朱元璋想要我们去暗算于他,我唐门光明磊落,如何能做这等令江湖朋友齿冷之事?……”

“大胆!竟敢直呼皇上的名讳!”见唐延雄居然把朱元璋的意图如此大声地说了出来,忙大声喝止道:“留下他们!”

“哈,看你们如何留下!”唐延雄朗声大笑,双手又是连挥,唐门暗器何等厉害?又是如此人挤人之处,哪还有不中的?顿时又是打翻了十余人,更绝的是每一颗暗器都打在各人的穴道之上,以如此混乱之局,出手还有如此准头,可见唐延雄的暗器手法是何等精妙了。

但便在此时,唐韵手上脚下又各中了一枪,身子更是软倒。三人之中,以唐韵的武功最弱,枪剑无眼,又是急如密雨,实是难以躲闪。

朱文羽大急,雷霆剑连连挥动,招招夺命,数招之间已是杀了三四人。

“侯爷还请自重,若再执意而为,只怕皇上便难念十余年的旧情了。唐堡主,你们真的要一意孤行吗?惹怒了皇上,不怕出兵踏平你唐门吗?”何文灿高声叫道。

“你不防试试!”唐延雄沉声道,手上不停,转眼间已是又打倒七八人,真不知他身上到底还有多少暗器。

“那两位就别怪我何某不讲情面了。”何文灿叫道。说罢手一扬,又听到有阵阵脚步之声。

朱文羽回头一看,只见城墙之外又走过来数百人,清一色地御林军服饰,整整齐齐排成数队,一个骑着马的营官带着缓缓走到近处的空地上,齐齐转身,也不近前,却是后排一抬,俱皆弯弓抱箭在手,对准墙头,而前排一蹲,将手上似棍非棍的东西一台,也是对准墙头。

唐延雄不知何文灿搞什么玩意,朱文羽却是大惊,失声叫道:“火器营?!”

自前朝大宋以来,江湖中已出现了火器,什么火铳、火铣、火蒺藜、大小将军筒之类,朱元璋参加义军之后,曾有一个叫焦玉的人献上自己所研制的火器,令朱元璋的义师实力大增。江南水网纵横,再加上刘福通的北伐,蒙古人引以为傲的骑兵队伍发挥不了应有的威力,于是拥有火器的朱元璋很快就尝到了甜头,在大小数百战中,火器起到了极其重要的作用。当年陈友谅挥军六十万围攻南昌,便是因为朱元璋的火铳,令陈友谅久攻不下。而其后的鄱阳湖大战,朱军更是发挥了火器的威力,使用了所有能用得上的火器,包括“火炮、大小铁炮、神机箭”等,立下汗马功劳,故而火器营历来便是朱元璋的心头肉,由最信得过的心腹掌管,轻易之间绝不动用。以至后来的永乐帝朱棣更是再三扩充火花营,成立“神机营”,成为大明官军中的三大营之一,此已是后话。

------------ 第四十一章 情归何处(4) 朱文羽早闻“火器营”之名,却也从未得见,今日何文灿摆下这阵势,朱文羽一见之下,便知何文灿已将这最为精锐的官军搬了出来,万料不到这支官军居然掌握在何文灿的手中,虽然并未摆出火炮铁炮,但就这数百官兵手中的火铳,尽是内装铁丸,以火药击发,一支两支尚可凭轻功闪避,但这百铳齐发,任你是通天彻地的神通,也是难逃劫数。

朱文羽一下傻了眼,看何文灿这架势,只怕真是不惜城墙上这百余官兵的性命,也要把他三人留下了。

朱文羽和唐延雄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恐惧。

城墙上的侍卫和御林军也是停下了手,朝墙外看去,纷纷面现惊恐之色,若何文灿真个下令开火,他们这百余人一样绝无憔类。

“侯爷,唐堡主,还望束手就擒,随何某到皇上那里请罪。侯爷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唐堡主也是江湖豪杰,想必不会让何某为难的。”

“呵呵,想让我们跟你到大牢里去?”朱文羽笑道。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还请侯爷见谅。原本何某并不想将事闹大,若是侯爷早将唐姑娘留下,何某决不阻拦侯爷大驾,也会替侯爷隐瞒此事。但眼下不但死了人,何某连火器营也不得不调出来,已非何某所能瞒得住的了,只好暂时委屈侯爷和唐堡主两位了,两位放心,何某一定安排不叫两位受一点委屈,而且还替侯爷向皇上求情,若是皇上开恩不予追究,何某立时放了两位。侯爷,你我相交日久,我何文灿职责在身,还望侯爷见谅。”何文灿抱拳躬身行礼道。

“呵呵,把我们关起来,你能放心吗?”朱文羽一边说一边四下打量情势。

“以两位这么高的武功,何某自然不放心,因此只怕还得委屈两位,喝一碗舒筋散,暂时散去全身功力。此药乃是太医院花费数年潜心配制,到时只要服下解药,立时尽复旧观,还请侯爷放心。”

“呵呵,何大人果然厉害,着着料事在先,连散功药都先准备好了,难怪深得皇上宠信。不过说句实话,对这药我朱文羽不太放心,实在是不太放心。”朱文羽嘻嘻一笑。

“侯爷不必再看了,火器营调来,两位武功再高也是毫无胜算,如果两位不想玉石俱焚的话,还是乖乖束手就擒,不然火枪一发,何某也无力回天了。”

“羽哥,爹爹,你们自己快走,别管我!”唐韵脚上受伤,坐在地上,见此情势,已是难脱困境,但还是希望不用管自己,朱文羽和爹爹一起联手可以突破重围,否则如何文灿所说,让朱文羽和唐延雄喝下散功汤,那便真是任人宰割了。

“侯爷是皇上万分倚重之人,唐堡主又是江湖名门之主,唐姑娘更是贵妃娘娘的义女,都是何某不愿得罪也不敢得罪之人,只是何某职责在身,不敢有负圣命,还望三位都能体谅在下。唐姑娘受伤在身,望侯爷早作决断。”何文灿续道。

朱文羽和唐延雄看了看唐韵,又互相看了看,都一时不知如何定夺。

哪知唐韵用力将剑往地上撑住,颤颤巍巍挣扎着站了起来。

“韵儿,小心。”朱文羽连忙扶住。

“我没事,羽哥。”唐韵淡淡笑笑,摇摇头,又低声问道:“羽哥,以你和爹爹的武功,能不能冲出去?”

“只怕也难,火器营非同小可,除非制住何文灿。”朱文羽四下一打量,也悄声道。

“让我去和何文灿说说吧。我留下,放你和爹爹走,实在不成我制住何文灿,逼他放你们走。”唐韵默然片刻,低声道。

“不行!那怎么成?”朱文羽勃然色变,断然道。

“羽哥,反正就这么僵着也是死,还不如让我试试。何文灿对我的戒心没那么高,我又受了伤,应该能接近于他,说不定还有机会。最多也不过是和现在一样,大家束手就擒,没什么分别。若是擒住何文灿,逼他撤走火器营,咱们三个都能走。”唐韵急道。

朱文羽默然,旁边唐延雄则道:“那就让韵儿试试吧。”

不待朱文羽再言,唐韵已是扬声道:“何大人。”

“唐姑娘有何吩咐。”何文灿躬身答应。

“我这受了几处伤,今日是走不了了,我先过去吧。”

“如此自是最好。”何文灿喜道,连忙下令旁边的侍卫:“快去,把唐姑娘扶过来。”

“是。”两个侍卫齐声答应,从人群中挤了过来,伸手来扶唐韵。

朱文羽矛盾之极,却又不知如何才好,刚欲伸手,半路中又停下,眼睁睁看着唐韵被那两个侍卫扶走。

唐韵被那侍卫扶到何文灿跟前,道:“何大人。”

“唐姑娘的伤如何?在下即刻传太医过来替唐姑娘诊治。”何文灿道。

“这点小伤倒算不了什么,何大人,我问你一句话。”

“唐姑娘请说。”

“何大人之意本就是要留下唐韵,现唐韵过来了,何大人是不是可以放羽哥和我爹爹走了?”

“这……”何文灿迟疑道:“在下方才说过了,若是此事之前,在下自然不敢留难侯爷。只是如今闹出太大动静,若是放侯爷和唐堡主走,在下实是很难向圣上交代。还望唐姑娘不要为难在下。在下和侯爷相交非浅,绝不会有意和侯爷为难,难帮的地方也一定会帮,除此之外,实是恕在下无能为力,还请唐姑娘莫怪。”

“哦。”唐韵点点头:“既是如此……”话未说完,犹提在手中的长剑已是闪电般抬起,直刺何文灿。

谁都以为唐韵会把话说完,哪料她只是问这一句,哦一声,立时便动手朝何文灿攻来?以至于原本扶着唐韵的两个侍卫都是猝不及防地被唐韵甩开数步,一阵发怔。

何文灿绝非常人,从一开始便觉得唐韵的反应颇有不对,唐韵和朱文羽低声悄语也被他看在眼中,虽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却也心知必有蹊跷,见唐韵愿意过来就缚,便也顺势同意,但心中却是早有提防,丝毫也不敢大意,唐韵刚出手便有所觉,脚下一错一闪,立时滑开数尺,避过唐韵的长剑。

唐韵兀地出手,满以为以何文灿一个寻常朝廷官员,自不是自己习武之人的对手,谁料转眼之间,眼前已失了何文灿的身影,竟是十分高明的轻身功夫。

她哪里知道何文灿虽然长得斯文秀气,说话举止也是文质彬彬,但在军中日久,身子骨打熬得十分结实,也曾苦练武功,虽天资有限未有大成,但也已入二流高手境界,比之唐韵只怕也是伯仲之间。于轻功一道更是颇有所得,几近一流高手之境。只是他平日里为人低调,从不在人前显露,竟没几个人知道他会武功,只有前次陈汉仁行刺朱元璋方才初次显露,一出手便将朱元璋硬生生拉出丈余,避开了陈汉仁的九阴白骨爪。偏偏陈汉仁武功太高,便显不出他的武功高低来了。此时唐韵虽有意偷袭,但何文灿提防在先,武功又出唐韵意料之外,自然令唐韵一招扑空,毫无所得。

唐韵见偷袭不成,心知今日已是再难善了,何文灿决不会放过自己三人,心下一横,厉声尖叫:“羽哥,爹爹,别管韵儿了,你们快走!”说罢也不顾旁边攻过来的侍卫,手腕一翻,一横剑,长长的剑锋从颈间划过,顿时一片血红。

片刻之间,唐韵竟是挺剑自刎!鲜血激溅,唐韵身子慢慢软倒,已是气绝而亡!

“韵儿!”朱文羽肝胆俱裂,嘶声大叫。

何文灿也万料不到唐韵竟然会横剑自刎而亡,一时也是怔在那里忘了说话。

旁边的侍卫和御林军都知晓了唐韵的身份,乃是钦命贵妃李娘娘收的干女儿,算起来应该是朝廷的公主,此时竟然死在跟前,一时间也是不知所措。

唐延雄毕竟江湖老道,乘着墙下的火器营未得何文灿号令开火,墙上众人发怔之际,已是大喝一声:“文羽快走!”说罢抢先便朝侍卫们攻来,意欲离何文灿近些,令火器营不敢开火。

“韵儿!韵儿!”朱文羽已是状若疯魔,脑中一片空白,不管不顾地拿着雷霆剑乱劈乱砍,要冲过来抱住唐韵。

“快走!”唐延雄无奈,一伸手,从后边点了朱文羽的穴道。朱文羽登时软倒,唐延雄一把抄起朱文羽身形,右手连挥,甩出近百枚暗器,一时间铁莲子、飞刀、袖镖地乱飞,侍卫们和御林军顿时受伤一片。唐延雄乘机脚下一点,抱着朱文羽跃下宫墙,转眼之间隐身在宫外街墙的暗影之中不见。

侍卫和御林军纷纷要去追,何文灿突道:“不用追了。”他知道没有火器营,只凭几个侍卫,是不可能追得上唐延雄和朱文羽的,就算追上了也只有送死的份,他总不能带着火器营满城搜捕唐延雄二人。

看看倒在地上的唐韵,何文灿叹口气:“唐姑娘,你这又是何苦?”

------------ 第四十一章 情归何处(5) 唐延雄扶着昏睡的朱文羽,沿着街墙快步而行。天色已是见黑,却也并不很晚,街上仍是有不少行人,方才东华门兵丁涌动,百姓都不敢靠近,近处的民舍都纷纷关门避祸,但转过几条街脚,街上的人也多了许多,再如方才那般将朱文羽挟在手中,未免太过惹眼,只得将朱文羽放下,假作是扶着一个醉酒之人,手上暗暗使劲,几乎是将朱文羽软软的身子提在半空之中。

以唐延雄的江湖阅历,自然知道不宜再回原来住的同福客栈,干脆另找了一家偏僻的客栈,另开了一间房,将朱文羽小心安顿在床上,自己则守在旁边,又不好解开朱文羽的穴道,生怕他受不起打击,非要去找何文灿拼命不可,眼下自己武功已是不如朱文羽,在东华门还是因为朱文羽心神巨震已不管不顾了才方能在后边点了他的穴道,现下要真解开了,只怕还挡不住他。

好容易挨到天明,朱文羽居然满头是汗,发起烧来,躺在床上,表情十分痛苦,不住微微辗转挣扎,若非仍点着穴道,只怕要滚下床来。

唐延雄也知此次大闹内宫,事体非同小可,只怕是要震动京城,京城不是久留之地。而眼下看这朱文羽急怒攻心,唐延雄探探腕脉只觉他内力翻涌,身上则烧得滚烫,连脸上都是泛出一片潮红,几次欲施内力替他压制平复都是未果,还差点被他的内力反震所伤。思来想去,恐怕只有朱文羽的师父张无忌才能治得好。

唐延雄思索半晌,又点了朱文羽几处穴道,令其昏睡,安顿好后,略加易容,走出客栈,直奔朱文羽的逍遥侯府。

刚到侯府,唐延雄已是察觉四下里密布了不少官兵,有身着官兵服饰的,但也有不少穿着普通百姓衣饰,唐延雄行走江湖多年,阅历极广,一眼就看了出来。若是平日,哪会理会这么多?但眼下朱文羽还躺在客栈之中,唐延雄不敢造次,观察半晌,然后写了封书信,寻了个僻静之处,掏出一把飞刀,将书信刺在飞刀之上,隔墙甩向逍遥侯府之中。唐延雄一世英雄,哪里做过这等小心翼翼的勾当?但事关紧急,也只得从权了。

唐延雄投刀掷简,便回到不远处的一家茶馆等候,心焦无比。过了几乎一个时辰,好不容易才看到逍遥府的管家小高子急匆匆地赶过来。唐延雄连忙往外走,和小高子擦肩而过,使了个眼色,小高子会意,在茶馆中略转一圈,又如无事人一般转出门去,远远跟着唐延雄而来。

再转过几道街脚,寻了个僻静的去处,四下一打量,唐延雄停了下来。后边的小高子连忙快步赶过来,还未站定便急急问道:“唐堡主,我们家王爷呢?”

“他受了伤,现下要急着找到张大侠,张大侠怎么没和你一起来?”

“前日侯爷就安排张大侠一家去城东的栖霞山了。”

唐延雄暗叹一口气:“看来文羽是早有准备了,也亏了他,是个至情至义之人。”说罢一顿,又道:“那你知道张大侠在哪吗?如何才能找到张大侠?”

“张大侠去栖霞山是小人安顿的,小人知道在哪。”

“那咱们就快走。”

“京城九门都已加强守卫,严加盘查,只怕……”小高子为难道。

唐延雄一愣,恨道:“好厉害的何文灿!”

“侯爷……”小高子语带哽咽,几乎要哭出声来。

唐延雄心思电转,道:“小高子,你替我办几件事。”

“堡主请说。”小高子忙应道。

“其一,文羽的消息你切不可泄漏给任何人,包括府里的家丁。”

“堡主是说府里有何大人的眼线?”小高子立时醒悟。

“嗯,为了文羽,我们不得不防。其二,马上准备一辆马车,堆满柴火杂草,破烂一点都可,再找几身破烂衣裳过来。”

“堡主是想用柴车把侯爷送出城?”

“其三……算了,其三我自己来办吧。”

“小人遵堡主之命。”小高子也知事情紧急,忙躬身道。

“去吧。”唐延雄扬扬手。

“那……准备好这些东西,小人怎么告诉堡主?”

“你准备好东西,然后悄悄带到茂春客栈,未末时分我自会去找你。记住,只能你一个人,若是弄不了,最多再叫上一个,一定要是最可靠之人。”

“小人知道。那小人去了。”

“行事隐秘,万事小心。去吧。”

小高子一躬身,急急而去。

唐延雄站在原处,略一思索,也急急掉头而去,他得去找丐帮京城分舵的人。

内宫,南书房,朱元璋正在大发雷霆,何文灿则跪伏在地。

“看你这弄得一团糟,不但没除去张无忌,连朱文羽也反了。眼下唐姑娘也死了,朱文羽和唐门如何肯干休?”

“臣罪该万死。”

“你死有什么用?一个张无忌已是难对付,又加上一个朱文羽,都是来去无踪之人,连内宫都能随意出入,火器营也对付不了他们,侍卫形同虚设,你说,你给朕说,怎么处置?”朱元璋走来走去,指着何文灿骂道。

“臣罪该万死。”何文灿连连磕头。

“磕头磕头,就知道磕头,就算杀了你的头又有什么用?你负责京畿防卫,你倒是说说,怎么办?怎么办?”

“回皇上,眼下最重要的便是尽快捉拿朱文羽,罪臣已下令九城戒严,加紧搜查朱文羽,又调了火器营卫护内宫……”

“火器营还能管用?”朱元璋烦躁吼道。

“昨夜只是因为唐姑娘突然自尽,众人惊愕之时,唐延雄乘机带着朱文羽逃窜,从其反应而言,对于朝廷的火器营仍是十分忌惮,无可抵挡。”

“哦……唉……小猴子在宫里过了十余年,朕实是不愿看他和朝廷作对,和朕为难。”朱元璋总算有点放心了,叹道。

“那是万岁宽爱仁厚,朱文羽若知此,早该羞惭而死。如今乃是朱文羽不识圣上仁爱之心,一意孤行,自寻死路,怨不得陛下。”何文灿又重重磕了个头。

“嗯,这些你去安排吧,一定要早日拿住小猴儿和张无忌二人,以除朝廷大患。”

“臣遵旨!”何文灿磕头道。

“唐姑娘怎么样了?”

“臣已将唐姑娘安置在宫中偏殿内。臣请皇上旨意,该如何处置。”

“唉,唐姑娘温柔贤惠,实是可惜了。这样吧,还是布示京城,按公主之例,风光大葬。”朱元璋扬扬手道。

“这……臣罪该万死。”何文灿又重重磕下头去。

“又怎么了?”

“回陛下,若依未出嫁的公主之礼安葬,便须得安置在皇陵,这……”

“哦,说的也是……这样吧,规格体例按公主之例,至于安葬,则令钦天监妥选佳地,另行安葬吧。”

“臣……领旨!”何文灿又磕一头。

“去吧。”

“臣告退。”

何文灿刚出宫门,便有人来报:“报何大人,城西一大群乞丐闹事,和守门的官军打起来了。”

“乞丐?怎么越急事越多?他们在闹什么?”何文灿一皱眉,厌烦道。话刚一出口,心中猛地一激凌,忙大声吩咐道:“传令东城门,加紧盘查,严防朱文羽声东击西乘乱出城!”

“那那些乞丐呢?”

“不用管他们,只要不是太过混乱,无需理会!”

“是!”

“继续严加盘查城中客栈,直到找到朱文羽和唐延雄为止!”

“往栖霞山的人回来没有?”

“回大人,还未回来。”

“再派三百官兵去!一有消息立即报我!”何文灿一挥手。

“遵令!”

“去吧!”

“是!” 那人连忙领命而去。

“哼,丐帮也帮着朱文羽。”何文灿暗哼一声。不过他也知这丐帮乃是天下第一大帮,无孔不入,虽身份低下,帮中却有无数好手,历来都还算和朝廷相安无事,此事丐帮出头帮着朱文羽,故意在西门挑起骚乱,意欲将官军引到西门,好让朱文羽从东门出去往栖霞山与张无忌会合,何文灿虽然心中不忿,却也不敢轻易去找丐帮的麻烦,丐帮人数数十万,又是遍布各地,若真是激起丐帮和朝廷作对,只怕比一百个张无忌还要难对付得多。

西山晚霞如火,城西五里,伍家村外,一驾被布帘盖得严严实实的马车,车旁边唐延雄穿着破破烂烂的乞丐服饰,拱手对对面几个乞丐服饰的人道:“多谢徐舵主帮忙,我等才能况困出城。”

“唐堡主说哪里话?唐门丐帮同为武林同道,朱少侠又是我丐帮的好朋友,事急之时朋友自该伸手相助。更何况还有帮主的青竹令,徐某敢不竭力相助?”

“青竹令?贵帮谢帮主在京城之中吗?”

“谢帮主周副帮主都还在总舵,在下已飞鸽传书传递消息,送来青竹令的另有其人。”

“哦?”唐延雄颇觉奇怪,但因是丐帮帮中之事不便多问,便拱拱手道:“唐某还须尽快带文羽赶往栖霞山,这便告辞了,还请代唐某多谢谢帮主援手之德。”

“徐某不敢,一定将唐堡主的话带到。”那丐帮京城分舵舵主“铁弥勒”徐浩忙拱手还礼。

------------ 第四十一章 情归何处(6) “唐某告辞!”

“堡主一路好走。”“一路好走”丐帮之人纷纷还礼。唐延雄一跃坐上马车,一扬鞭:“驾!”马车直朝北而去。

望着唐延雄驾车远去,旁边的副舵主陶春静道:“舵主,此事确实颇为奇怪,昨日我等方给总舵飞鸽传书,连消息都还没回来,怎么帮主的青竹令就到了?而且还是个蒙面女子送来的?”

“此事我也不知,不过我验过那青竹令,并无虚假,确实无疑是丐帮的青竹令,只不过为何到了一个姑娘手中,我也想不明白。只不过朱少侠和我们帮主副帮主相交甚厚,还有沙师兄的结拜兄弟,就算没有青竹令我们也不能不帮忙,只不过有了青竹令便更是各正言顺了。”

“那穿红衣服的姑娘究竟是何人?怎么会有丐帮的青竹令?”

“这个我也不知,不过我却想起一个人来。”

“舵主想起谁来?”

“二十年前,丐帮前任帮主金银掌史火龙不幸遇害,他有一个七八岁的女儿,被帮主长老推为帮主,不过一年之后又辞去帮主之位,不知所踪,按时间来算,现在也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姑娘。”

“舵主是说,到京城分舵出示青竹令的便是这个史前帮主?”

“此事我也不知,只是胡乱猜疑。反正我们奉令行事总不会有错。我们回城吧。”说罢迈步朝城中而去。

“这位唐堡主也果然是个人物,让丐帮扰乱西门,我也以为他会以我们吸引官兵,从东门出城,哪知干脆就混在我们的人中间,直接出来了。”那陶春静叹道。

“孙子兵法上说虚者实之实者虚之,唐堡主实是老于江湖,十分高明。”徐浩叹道:“走!回城!还须得防着何文灿捣鬼。”

一行人纷纷朝城门而去。

“堡主,该往东走了。”马车行出二三十里,车厢内传出小高子的声音。只因京城之中认识小高子的人太多,又是个太监,走到哪都显眼,从逍遥侯府一出门便有人跟着,为此唐延雄还特意替他料理了那两个尾巴,再给他粘了两撇小胡子,为的便是掩人耳目。出城之后托丐帮的人准备一辆车,小高子坐在车中照料朱文羽,唐延雄则在前边赶车,同时也留意四遭的动静。

“好。文羽怎么样?”

“侯爷还是全身发烧,一身汗,不过好像比出城时好些了,睡着了。”小高子答道。

“睡着了?”唐延雄一惊,朱文羽内息翻涌,又是在马车上不住颠簸,如何可能睡着?唐延雄立时将马停下,回头一掀车帘,果见朱文羽双眼紧闭,躺在正中的褥子上。

唐延雄一探朱文羽脉息,只觉朱文羽体内内力不住涌动,而且时快时慢,错乱不堪,一惊,连忙扶起朱文羽坐好,自己盘坐在他身后,暗运内力,“啪啪”两掌拍在朱文羽后心大穴之上,强自将内力送入朱文羽体内,压制朱文羽不住翻涌的内力。

小高子心知不好,坐在旁边,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干坐着着急,看朱文羽脸上愈加泛红,额头上斗大的汗珠往下滚,掏出手帕要去擦拭,刚一触朱文羽的额头,手上有如被雷击一般,轰然一弹,手帕跌落,手指也震得生麻,不敢再动。

唐延雄不住催逼内力。此等情形实是十分危险,一来朱文羽内力比自己强,自己强自去压制,弄得不好反震回来,自己未免受伤,二来用内力疗伤之际于外界毫无抵抗之力,小高子又是个不识武功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若是此时有敌来袭,根本无从抵御。若非事关紧急,唐延雄也万不至如此冒险。

约过了一顿饭工夫,唐延雄方才轻吁一口气,收回双掌,回头就着窗口将含在口中的一口鲜血吐出,略微喘气道:“好了,总算撑过去了。”

“堡主,你受伤了?”小高子惊道。

“是文羽内力太强,受了些反震,没事,你好好照料,我去赶车。”唐延雄道。

“是,堡主。”唐延雄历来对太监一流无甚好感,但此时却觉小高子的太监公鸭嗓子实是没有那么讨厌了。

“记住,现下这样才是对的,若是看文羽睡着不动,一定要叫我。”

“知道了,堡主。”小高子点点头。

唐延雄钻出车厢,回到车夫位子上:“哪边?”

“这边,堡主。”小高子对京城郊边的路十分熟悉,一指道。

又赶了几乎半个时辰,总算到了栖霞山下。

“张大侠在哪?”唐延雄将马车停住,问道。

“栖霞寺里不让住女眷,张夫人没法安顿,小人花了三两金子,把张先生一家安顿在山脚的一户富裕农家了。往这边,堡主。”

马车又一路向前。

才转过山脚,便听得前边有打斗兵器之声。“快过去看看。”唐延雄急道。

马车加快而行,走不多远,便见到大队官兵,足有二三百人,正围住一处小小的庄子,那庄子院墙之内也就七八间房子,院墙门口站着一人,正是张无忌,十余兵丁正手执长枪向他攻去,旁边已是倒了数十官军。

其时大明建国未久,西疆北疆仍不时有外族入侵,争战不歇,故而大明官兵精于天下,仍是十分骁勇善战,尽管已倒下数十人,但余下之人仍然奋勇向前,舍生忘死地攻向张无忌。再看张无忌,神色坦然,进退悠闲,袍袖不时将兵丁的长枪利剑卷起四散纷飞,每出一招必有一个兵丁倒下,却丝毫不见有血,显是被点了穴道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只见那官兵后面有一个军官模样的人骑在马上,正自大声呼喝,指挥兵丁不停攻向张无忌,看样子是立意要将张无忌活活累死。同时又喝令其他兵丁从侧面绕到庄院围墙处,搭起人梯意欲翻墙而入,却见那些兵丁刚探出墙头,立时后仰倒下,显见那院墙之内也有人在防护,想来便是张无忌的妻子赵敏带着三个儿女守着了,这二三百大明官军居然一时间奈何不了张无忌一家!

却看那军官厉声喝斥,手一挥,又调来四五十兵丁,离那庄院十余丈外列队站定,从背后掏出弓箭来,弯弓搭剑,显是想用箭雨射向那庄院之内。

“不好!”唐延雄暗叫。任他张无忌武功盖世,赵敏和张明武明逊兄弟都非庸手,但这四五十兵丁箭雨一发,也是难逃劫数。再说眼下朱文羽躺在车中生死难料,哪还有时间容得那些官兵如此围攻不歇?

唐延雄令小高子守在车中不动,自己却悄悄下车潜到那些官军身后近处,不待官军发觉,猛地双手连挥,数百梅花针天女散花般洒出,还夹杂一柄飞刀,直刺那骑在马上的军官!

那军官正待发令放箭,突地颈上一痛,眼前一黑,一柄飞刀已直入后颈要害,几乎是哼也不哼地立时气绝。那些执弓兵丁则是一片乱声惨叫,尽皆被梅花针打中,无一疏漏!

与此同时,唐延雄根本不作任何停留,袖箭,铁莲子,梅花针,无数细小暗器出手,站在后边那些官兵也是纷纷倒地哀号,转眼之间已是倒下百余人。

张无忌一见,身形立变,已不知比方才快了多少倍,几乎看不清人影,只余下一道淡淡的光,在官兵丛中转来转去,不过片刻工夫,已是点了五六十人的穴道,连哼叫都未出得声来。

余下之人恐惧莫名,终于发一声喊,作鸟兽而散,只余下躺了一地的大明官兵。

“多谢唐堡主相助。”张无忌抱拳拱手道。

“不敢当,就算唐某不出手,张先生要打发这些人也是轻而易举之事。只是文羽有伤,唐某实是不敢耽搁,只好唐突出手,还望张大侠 。”

“哦?文羽受了伤?在哪里?”张无忌惊道。

“我已将他带来,就在那边车中。”唐延雄向后一指。

便在此时,赵敏也带着明武明逊明昭三兄妹出得院门:“唐堡主。”

“张夫人好。”唐延雄回礼道。

张无忌已是朝那边马车走去,地上倒了一地的人,有些人不住低声呼号,却不见丝毫血迹,有些是中了唐延雄的细小暗器,但也有许多是被张无忌点了穴道,却是毫发无伤。“张大侠果然宅心仁厚,官军如此围攻,却仍是不愿伤得一人。”唐延雄暗道。

张无忌走到车边,伸手一探朱文羽的脉息,沉吟半晌,道:“文羽这是剧斗之下,心神又受极大震动,内息游走,有些走火入魔之兆。”

“走火入魔?”唐延雄惊道。

“好在文羽所习的是道家纯阳内功,根底十分扎实,暂且无虞,只要好生导引,调息归元,自然无事。唐堡主,出什么事了?”

“文羽进宫想将韵儿带出来,结果被何文灿所觉,韵儿自尽,文羽受邀太过,方才如此。”唐延雄叹口气道。

“啊?韵儿……”后边的赵敏过来,正好听到这话,惊道。

“唐姐姐。”张明昭已是大哭了起来。

“所幸唐堡主精通医理,封了文羽的穴道,又运内力压制住文羽的脉息,方能如此,否则文羽内力乱冲,恐怕早将经脉都冲乱了。真是多谢唐堡主了。”张无忌朝唐延雄拱手道。

“唉,韵儿死了,对文羽确实刺激太大,他内力又强,唐某压制不住,只能请张先生出手了。”唐延雄叹口气道。

“眼下是要找个地方给文羽疗伤。这里是不行了,官兵迟早还会来。对了,敏儿,你给薛老丈一千两银子,让他们一家另寻去处吧,只怕官军迁怒于他们。”

“小人这儿就有。”小高子闻言忙道,从怀中掏出一把银票来,想来朱文羽早有准备,将家中细软分交小高子一部分带在身上,他自己那份送到同福客栈唐延雄处,却因事情紧急唐延雄未带在身边,只怕是已落入官军手里了。

------------ 第四十一章 情归何处(7) 赵敏也不客气,接过小高子递过来的银票,点了几张,转身回到庄院之中,不一会扶了一个花白头发的老人出来,另外还有一个长得十分壮实的年轻人一起扶着,想来是那老人的儿子。

“老丈,实在是对不住了,我们住在这里,给您老人家带来麻烦了。为防官军再来打扰,老丈还是换个地方吧,连累您老人家实在是对不住。这些钱您就收下,再置下份家业,您好心有好报,儿子又孝顺,真是有福之人啊。”赵敏一边走一边说。

那老人走路虽颤颤巍巍的,精神却还好:“客官说哪里话?出门在外,谁都有难处,哪能不帮。还麻烦先生夫人给银子,老朽实在是过意不去。还望两位贵人多福多寿。”

“您老人家多福多寿。”赵敏连忙应道,又转头对那年轻人道:“薛大哥,快点扶老人家找地方安置去吧。”

“哎。”那年轻人用力点点头,扶了扶肩上的包袱,搀着老人,一步一步朝远而去。

“走吧,唐堡主,我们先找地方给文羽治伤再说。”望着那父子二人离去,张无忌回头道。

“正该如此。高管家,你对此处较熟,你给挑个合适的地方。”唐延雄道。

匆匆数日过去,这日张无忌正吃饭,赵敏端着碗突道:“无忌。”

“嗯?”

“你看文羽这几日……我实在是有些担心啊。”

“文羽内息已复,武功算是基本复原了,只不过唐姑娘的死对他来说实是打击过甚,心情一时平复不下来。”张无忌放下碗道。

“我担心的就是这个。你看这几天,文羽根本就不说话,饭吃不了几口,吃完了又一声不吭地一个人坐在那,哪还有以前的半分影子?肯定是韵儿的事郁结于心,长此下去肯定会对身体有害,最怕的就是他万一什么时候想不开,又走火入魔怎么办?眼下是你在身边,但也总不能时时在他身边吧?反正我都是愁死了。唉,我可怜的韵丫头。”赵敏长长叹口气。

“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再过几天风声过去了,我们带文羽回丹棱去,不在京城附近也许心情会好一些。”张无忌思索道。

“再说吧,凭文羽这性子,只怕这事完不了,哪像你,什么主意都没有,面团人一个,呵呵。”赵敏撇了一眼丈夫,轻笑一声。

“呵,走,咱们出去看看。”

二人出得门来,只见不远处朱文羽正自一个人坐在大石上,一句话也不说,只怔怔地望着下边山腰的浮云。此处乃是栖霞山的后峰,唐延雄偶然发现栖霞寺的住持方丈西竹大师是自己二三十余年前的一个好友,便相求于他,将栖霞山后峰顶上这五六间禅室借了出来,供一行人暂避一时。

“文羽哥哥,文羽哥哥。”明昭从殿后转角处出来,一边走一边高叫。

“明昭,别去打扰你文羽哥哥,他这几日心情都不好,别去烦他,明昭听话。”赵敏忙道。

“哦。”张明昭虽然嘟着嘴满脸的不乐意,却是也不再坚持,自顾自的走到一边玩去了。

“唉。”看着那依旧一动不动的朱文羽,赵敏又叹了口气。

这边唐延雄也正从山下走上来,见到张赵二人,一拱手:“张先生,张夫人。”

“山下情况怎么样?”赵敏问道。

“山下还是有不少官军到处在搜寻。”

“会不会找到山上来?”

“应当暂时不会。栖霞寺乃是朝廷皇家寺院,非有朝廷之令,寻常官兵不敢擅入。”

张无忌点点头:“京城呢?”

“京城盘查十分严谨,唐某并未进城,只不过在城外倒是听百姓纷传,说朱元璋正在摆道场做法事,说是替朱元璋收的一个义公主不幸夭亡所做的,只怕说的就是韵儿。”

“哼,朱元璋还有脸给韵儿送葬?!”赵敏冷哼道。

唐延雄也默然。

又过了两天,张赵二人正在房中吃早饭,忽见小高子急匆匆地推门而入:“先生,侯……侯爷不见了。”

“什么?”张无忌噌地站起。

“早晨小人去侯爷房中,却是一个人没有,小人还以为侯爷就是散步去了,很快就回来,哪知等了足有一个时辰也没回来,小人着急四下去找,却连侯爷的影子都找不着了。”小高子一边说一边比划。

“不好,只怕是回京城去了。”赵敏叫道:“今日正好是韵儿的头七!”

张无忌闻言,忙道:“敏儿,你带着明武他们,我去追文羽回来!”

“嗯,快去吧,不用管我们。”赵敏点点头道。

朱文羽的马已是靠近了城门。

城门处许多官军,正在严加盘查过往的百姓,不远处还有手执长枪的兵丁四处走动巡逻。

朱文羽一催马,直朝城门而来。

城门口的官兵百姓纷纷避让,瞠目结舌:“这是谁啊?”“怎么这么横哪?”那些巡逻兵丁急跑过来,意欲阻住朱文羽,城门口的守军则立时去推城门,似是想关上那沉沉的木门。

朱文羽哪会让城门关上?堪堪骑到门口,一提马缰,那马一声长嘶,一跃而起,足有一人多高,从几个正忙不迭往边上避让的百姓头顶掠过,转眼间已冲进城门,直朝紫禁城方向而去。

后边的官军立时集结组织,发喊直追,那城门也终于轰隆隆一声关上。

朱文羽丝毫不管身后,只顾打马向前狂奔,街上路人纷纷闪避,惊起一片混乱。若是平日,朱文羽决不至此,但此时却是头脑发热,再无他念,只一心想着:“报仇!报仇!”

转眼之间,快马已到东华门外,自前几日朱文羽大闹东华门,守门兵丁多了三倍不止,四下里还有不少来回巡视的官军,戒备可谓空前。看一匹快马奔来,纷纷侧目望去,不少人已将兵器执在手中。

那马飞驰到四五丈外,朱文羽一勒马缰,那马人立而起,不待那马站定,朱文羽左手往鞍上一拍,身形已是冲天而起,再落下时,雷霆剑已擎在手中,眼睛紧盯着东华门,一声不吭地直往前走。

“侯爷!”守门的侍卫中已有人认出朱文羽,惊叫出来,纷纷取出兵器。

“我要见皇上,你们别挡着我!”朱文羽站定,沉声道。

“侯爷,您老人家也知道宫里的规矩,别让小的们为难。小的立即着人上报何大人,待何大人过来你老人家再进去,好不好?”

“我不见何文灿!只见皇上!你们让开!”

“侯爷,算小的求侯爷了,您老人家大人大量,不要让小的们为难。”那侍卫恳求道。

“让开!再不让开,别怪我不顾情面!”朱文羽狠狠道。

“侯爷,小的们求你了。”那侍卫再三恳求道。

“让开!”朱文羽已是直朝宫门走过来。

“侯爷……”那侍卫连忙去挡,却见电光一闪,手中兵器已被朱文羽的雷霆剑削断,自己也是被朱文羽点了穴道,软倒在地。

兵丁侍卫一片哗然,以为朱文羽已动手伤人,后退半步,略一迟疑,却不由自主地又是一哄而上。他们身负守卫宫门之责,若让朱文羽就这么进去,追究起来也是个死罪,还不如一拥而上,若是能挡得住朱文羽也算是大功一件。

朱文羽被围在中心,左支右挡,刚开始还手下留情,只是削去围攻兵丁手中的兵器,但人越围越多,到后来已顾不上了,雷霆剑又锋锐异常,不时便有侍卫和兵丁受伤倒下,地上慢慢都流满了鲜血。

“你们别逼我!”朱文羽嘶声大叫,眼中已现血丝,手上雷霆剑舞得有如一道密不透风的剑网,递到近前的兵器尽数被削断。但那些侍卫却犹如疯了一般,只顾着朝前涌,根本没有退让的意思。

朱文羽大吼一声,身旁的剑网突地暴涨,“啊,啊”几声惨叫,已有数名侍卫和官兵倒在地上,气绝而亡。

便在此时,突感围攻之人颇有松动,朱文羽略感奇怪,百忙中一扫,原来又有人向侍卫们攻来,居然是南宫灵和唐离二人!

“木头!”朱文羽大叫一声。自天衣谷一战,南宫灵去往唐门看望唐离,二人便一直再没见过,却不料在这紧急之时又出现在京城,还和他一起并肩而斗。

“朱兄。”南宫灵回了一声,眼中充满温暖,手上却丝毫不停,秋水剑飘忽不定,转眼之间已刺倒数名侍卫。南宫灵本已是一流高手境界,对付这干侍卫自然是游刃有余,若非人多手杂,只怕早已打发了六七个。只是南宫灵性本温和,所有倒在地上的侍卫都只是手脚关节处被刺,酸麻瘫软再无力相斗,却都是轻伤,无一个伤及筋骨。

“朱公子。”那边唐离也在和官兵缠斗,唐离左手被断,单手独臂挥舞长剑,想来在唐门又潜加习练,再加上朱文羽所授的易气养生诀内功,武功尽复旧观,比在丹棱时还要高,和那侍卫相斗也是并不吃力。

有南宫灵和唐离相助,朱文羽总算轻松不少,但守卫的侍卫兵丁实在是多,而且还不断涌来,一时间也还是有点应接不暇。

“都让开!”突听得一个男子声音叫道。

“沙大人。”“沙大人来了。”有侍卫认出来人,叫道。

“你们都让开! 放他们进去见皇上!有什么事我顶着!”听到这声音,朱文羽简直是喜出望外,居然是沙漠的声音。一月之前沙漠请假回洞庭君山丐帮总舵,一直还未回来,却不料今日和南宫灵一样,也在这里出现,这回三兄弟算是又碰在一起了。

沙漠如今也是锦衣卫同知,级别比这些侍卫兵丁要高出一截,朱文羽被朝廷严令稽查,但沙漠的官职却还在,他一出口,那些侍卫便有些犹豫。

“他和朱大人是一起的。”侍卫中有人高叫,听到这话,原本打算后退的人也站住不动了。

“我知道大伙都不愿和朱大人为难,只不过职司所在,不得不如此。如今我沙漠还是锦衣卫同知,我令大伙让开,大伙只管听命便是,有什么事自然都落不到你们头上,以免大伙都为难。”沙漠沉稳道。

------------ 第四十一章 情归何处(8) 那些侍卫和兵丁一听也是,奉上宪之命放朱文羽等人进去,再追究也是沙漠的事,和他们已无干系。眼下为了挡住朱文羽南宫灵几人,已有十余人身亡,近百人受伤,看他们几个的武功,要想挡住,也不知还要再死多少人,实是不愿再打下去,正好就此下台。念及此处,已有人开始松动,开始是一两个,到后来已是纷纷后退,让出一条道来。

朱文羽和南宫灵等人也早停下手来,互相看一眼,再看看旁边的沙漠,点点头,抬脚便往宫内而行。

哪知进不多远,又是纷纷无数侍卫涌了过来,怕不有近百人,远远挡住朱文羽几个,不令再前。

朱文羽站定脚步,眼光一扫,入眼有不少相熟的面孔,有些还是当年一起到自己府中赌钱的旧友,沉着脸道:“各位大哥,今日我只想见皇上,还望各位大哥不要拦着我。”

“侯爷,还请你老人家见谅,我们职司所在,不得不如此。”一个带头的侍卫拱手道,朱文羽认出那是一等侍卫,山西彭家的彭子青,也是数年前的旧识:“羽少爷要见皇上,只要求见,自然能见着,但若是没有圣命就此放你过去,弟兄们的脑袋都得搬家。”

“彭大哥,你们不要逼我。”朱文羽红着眼道。

“是羽少爷在逼兄弟们。”彭子青丝毫不让,也沉声道。

朱文羽再不吭声,提着雷霆剑朝前便走。沙漠叹口气,守宫门的侍卫级数较低,自己说话还能唬得住,但内宫警戒的侍卫却都是何文灿亲掌,自己虽也在锦衣卫任差,却是职司不同,号令不了,看来这一关也只能硬闯了。不待朱文羽和侍卫们接仗,沙漠已是飞身而出冲了过去,抢先朝彭子青攻去。南宫灵唐离见状,也是一言不发,挥剑而上,混战起来。

这一番恶战又和方才东华门不同,内宫侍卫比之守门的那些低级侍卫兵丁武功都高出一大截,便是民间百姓所说的“大内高手”,虽然人数不如方才,但激烈惊险之处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一时间剑影鞭影,刀光枪光,再加上一些铁锏、九节鞭、丧门牌之类的偏门兵刃,各门各派的武功应有尽有,只没有暗器,想来是因为在宫中怕随意误伤而并没有征召暗器好手,否则唐门只怕也免不了有人会在内宫中当侍卫了。

虽说各派武功招式朱文羽大多见过,十分熟悉,但毕竟当年这些侍卫教他武功时不会把独门绝招显露出来,而且此时又是他们本人使出,更是在这拼命之时,比之平时的玩笑打闹不知激烈了多少倍。朱文羽等人武功虽高,但在这围攻之下,哪还能念情留手?只能尽展所能,这一来非同小可,朱文羽身兼易气养生诀和乾坤大挪移两大绝世神功,又对各门各派的武功招数十分熟悉,雷霆剑更是削铁如泥,朱文羽再怎么不情愿杀人,侍卫们也几乎是片刻之间便有一个倒地,不是当场身死便是身受重伤无法动弹。

侍卫们大惊,几个一级侍卫领队不住呼喝,却也难挡沙漠南宫灵唐离和朱文羽几人,只得节节后退。

奇怪的是,自朱文羽入城开始一直到现在,那主司京城防务的何文灿竟是丝毫不见踪影,一点也不露面。但朱文羽此时已是顾不上想这许多,只顾着拼力砍杀,只有沙漠却是一边打眼珠子一边抽空四下打量。

侍卫们且战且退,一路留下数十尸体,可谓惨不忍睹,不过朱文羽等人也好不到哪里去,都早已气喘吁吁,激战这么久,就算是铁打的人,体力也早已消耗大半,而且更是人人带伤,沙漠手上和腰上各中了一剑,唐离腿上也挨了一刀,鲜血染红了半条裤腿,朱文羽伤略轻些,但也是大腿上和左臂各中了一记,一片血污,最惨的还是南宫灵,为了照应唐离,不但左小腿上中了一枪,腰间挨了一记狠棍,连左臂上也中了两剑,自己点了穴道止血,最险的还是右耳朵,耳垂之处被削掉一块,若是再低得一寸,便正中颈项要害了。

“都退下!”突听得侍卫们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朱文羽和沙漠都听了出来,正是那迟迟未见的锦衣卫指挥使何文灿。

那些侍卫听到何文灿这句话如听天音,立时急急后退,朱文羽等人也停下手来,毕竟一直打了这么久,能歇一会就先歇一会,恢复点体力再说。

那些侍卫退出数丈,两边一分,正露出站在南书房的殿门,一个人身着锦衣卫服饰,背着手,静立不动,正自往这边看过来,正是那何文灿。而在何文灿身后,整整齐齐地列着三排官兵,第一排齐刷刷蹲在地上,第二排半跪,第三排则站着,三排三层十分齐整,而在每个官兵的手上,都举着一支棍子一样的东西,正是火枪!

何文灿终于露面了,而和他一起露面的,正是上回朱文羽和唐延雄在东华门遇见的大明“火器营”!

“又是火器营,我说何大人,能不能来点新鲜的?”朱文羽哼道。

“侯爷。”何文灿神色不变,盯着朱文羽道:“上次侯爷大闹东华门,皇上震怒,下旨捉拿,不料侯爷真是不怕死,居然又闯到内宫里来了,你就不怕惊扰皇上,犯下诛九族的大罪吗?”

“我朱文羽自小就是孤儿,无父无母,这九族都不知道在哪里,算来算去就我一个人,有什么怕的?我今日来,就是要见皇上!”

“如今侯爷已是朝廷钦犯,还想求见皇上?今日不是七天前,这里也不是东华门,何某在这里迎接侯爷,今日侯爷便是插翅也难飞。自古识时务者为俊杰,何某劝侯爷还是乖乖地束手就擒,听候皇上发落,何某念在昔日同僚的份上,可替侯爷尽量周旋。但若是侯爷不听何某良言相劝,便不要说我何文灿不顾情面了。”何文灿冷冷道。

“哼,你还有脸说什么同僚?在东华门的时候你怎么不说?逼死韵儿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还说顾什么情面?我今日不和你多说,我只要见皇上,你让不让开?”

“身为人臣,何某职司所在,只能对侯爷不住了。侯爷如再不悔悟,就休怪何某了。”何文灿一边说一边紧盯着朱文羽,原本背在后边的右手已是慢慢举起

朱文羽也不说话,只是朝前跨了一步。

两旁的侍卫顿时又退开了几步,百余火器营的官兵则紧盯着朱文羽四人,只待何文灿高举的手往下一挥,便会立时开火!

便在此时,突听得“嗤、嗤”破空声响,几颗小小的暗器飞到那些火器营的官兵头顶,紧接着又是“啪、啪”数声轻响,爆裂开来,原本举着火枪的官兵顿时大乱,纷纷倒地,连哼都未哼出一声,脸色已是由红转白,由白转黑,再由黑变蓝,转息之间接连数变,到最后竟然变成了惨绿惨绿的脸,而那原本执着火枪的手,也无力地跌落下来,犹如长满了绿苔的树干一般!可见这暗器威力之盛,更兼涂有巨毒,爆裂之后精钢片四下乱飞,只要擦伤见血,立时封喉,就算未见血,爆裂之时暗藏其中的药粉也是四散飞出,沾者立毙!

眨眼之间,百余官兵尽数倒地,竟是无一幸存!

好厉害的暗器!好厉害的毒!何文灿几乎呆住了。

“唐花!”唐离轻叫一声,言语声中充满了诧异。

“不错,正是唐花!”身后传来一个年老妇人的声音,众人回头一看,几个人并肩走来,不是别人,正是唐门门主,当代掌门人,唐老太太,“飘雪仙子”沈园雪!另外几个便是唐家堡堡主,“两步风”唐延雄,以及一直跟随在沈园雪身边的四个贴身大丫头唐疏雨,唐流云,唐清风和唐冰露。

“奶奶。”朱文羽一见沈园雪,眼眶一红,差点流下泪来。

“好孩子。”沈园雪慈祥地答应了一声,又回头对何文灿道:“冤有头,债有主,你让开,让朱元璋出来。”

“要想见皇上,除非从何某尸体上踏过去!”何文灿苦心筹划好用火器营将朱文羽等一网打尽,却不料出来个唐门门主,使出唐门最厉害的暗器,将百余火器营官军一举毁灭,连一枪都未发出来已无一能得活命,已知大势已去,自己输得可谓一败涂地。不但有负圣命,只怕更是危及天子,心中再无生念,只能以死相拼以报皇恩了。回头再看看倒了一地的火器营官兵,缓缓从一个死去的兵丁手中拿过长剑,指着朱文羽等人道。

“你只是奉了朱元璋之命,我不杀你,把朱元璋叫出来,我要见他!”朱文羽摇摇头道,口气冰冷。

“只要我何文灿还有一口气在,休想!”何文灿咬牙道。

不待何文灿说完,南书房的门已吱呀一声打开,一个人从房中走了出来。

旁边的侍卫们一见那人,呼啦啦地尽数跪了一地。

出来的正是大明开国洪武皇帝,朱元璋!

朱元璋看了一眼犹举着剑的何文灿:“退下!”

“咣铛”一声,何文灿的剑掉落在地,人也跪了下来,“万岁!”

旁边的侍卫也纷纷磕下头去:“万岁,万岁,万万岁!”

除了朱文羽几个人,黑鸦鸦跪了一片。

“小猴儿,你终于来了。”朱元璋不理侍卫,转头只是看着朱文羽,半晌方开口道。

“不错,是我来了。来找你算账来了。”朱文羽咬牙道。

“唐姑娘之事,朕绝非有意。她自尽而死,朕也十分难过。”

“不是有意?韵儿是被你逼死的,若不是你逼着我谋害师父,还把韵儿留在宫中当成人质,韵儿怎么会死?我已经打算走了,什么狗屁侯爵也还给你,我什么都不要了,只想带韵儿走,你还非不肯,还把火器营也给搬出来,是你!是你活活把韵儿逼死的!”朱文羽几乎要吼出来。

------------ 第四十一章 情归何处(9) “朕已下旨,按公主之例替唐姑娘风光大……”

“我不要你的什么风光!猫哭耗子假腥腥,把人逼死了再来做什么法事,做什么道场!我不要!你也不配!今天来我只想报仇!谁把韵儿逼死了,我也就要谁死!”朱文羽越说越激动。

“侯爷!”跪在地上的何文灿猛地站起身来,高声道:“唐姑娘是我害死的,虽绝非我本意,但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此事全在我何文灿,和皇上无干!侯爷要报仇,直管冲着我何文灿来!我何文灿一命抵一命,你只管拿去便是!”

“说得好!”朱文羽吼道:“是,你也有一份!韵儿就是死在你们手里,一个是主谋,一个是帮凶,若不是你们非得逼着我谋害师父,韵儿也不会死!不但逼我,还逼唐门,师父碍着你们什么了?非得要我来对付他!我不干了还不行吗?你们也不肯放过!”

“对付张无忌是我何文灿向皇上进言的,把唐姑娘当成人质是我何文灿出的主意,东华门上也是我何文灿搬出的火器营!所有的事都是我何文灿干的,皇上并不知内情!事后皇上还替唐姑娘发送。冤有头债有主,朱文羽,你的冤家是我,债主也是我,要报仇你找我!冲我来!”何文灿高叫道。

“你?你还不够格!他不知情你能给唐门写信?他不知情你能调动火器营?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别忘了我也在宫里住了十几年!朱元璋!你要是不敢承认就不算好汉!”

“朕……”

朱元璋刚欲开口,这边何文灿已叫了出来:“朱文羽!要报仇找我何文灿来!我何文灿一命抵一命,还给你便是!”说罢一把拾起脚下的剑,横剑一抹,顿时鲜血飞溅,竟是自刎而亡!却见何文灿双目圆瞪,手中的剑咣铛一声落地,鲜血流得满地,连三四尺开外都到处喷的是,但身子却是摇摇晃晃欲倒不倒,好一会方才扑通一声仰躺在地上,正好倒在朱元璋的脚下。

一时间,场中鸦雀无声,都只是看着何文灿的尸体,谁也不说话,连朱文羽也怔住了,一时说不出话来。

“文羽……”突听得后边传来声音。

众人纷纷回头一看,只见张无忌已悄无声息地走了过来,走到朱文羽身边,温声道:“文羽,还记得当日在天衣谷中,你对陈汉仁陈汉义说过的话吗?”

朱文羽一时未反应过来,望着师父。

“我记得你曾对他们说,你不管当今皇上以前做过什么,和他有什么样的仇,至少他现在是大明朝廷的皇上,大明百姓再也经不起战乱的折腾,无论怎么样,你都不会让他们杀了皇上,是么?”张无忌望着朱文羽道。

朱文羽一时不明白师父在说什么,只是下意识地点点头。

“当日我听到你说这些话,心中实是感慨,文羽你能想到这些,实是比无数的人都想得深得多。今日也是一样,无论韵儿是不是皇上害死的,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为天下百姓苍生计,你都不可和他为难,这是你自己说过的,对么?”

朱文羽脑袋还是一片混乱,只是机械地点点头。

“好孩子。”张无忌拍拍朱文羽的肩头,转过头来,看着朱元璋,轻轻道:“朱大哥。”

“教……教主……”朱元璋有些结巴,双手下意识地要抬起,却又不自然地放了下来。

“朱大哥,今日小弟来此,想和朱大哥说几句话。”

“张兄弟请说。”朱元璋定了定神,说话略微流利了些。眼睛却是不由自主地避开张无忌,不敢直视。

“想当年在明教光明顶,众人推我为教主,我万般推辞,并非矫揉造作,实是张无忌不愿,也没有这能力去当这个教主。”张无忌轻声道。

众人皆不说话,静听张无忌说。

“后来在鹰王蝠王还有杨左使坚持之下,才就任教主之位,但张无忌心中却十分清楚,以我的性子能力,都不足以担此重任,只是为了明教的大业,不至于四分五裂,方才勉为其难挑起这副担子。”张无忌顿一顿,续道:“明教教众在各地率中原义军,起兵抗元,千辛万苦,总算赶跑鞑子,光复我汉家河山,其中尤以你朱大哥,还有徐大哥,常大哥,你们的功劳最大。我虽是明教教主,但这江山实是你朱大哥打下来的,也理应你来做,且不说我已辞去明教教主之位,就算还是教主,这皇位我也是坐不来的,也不会去坐。朱大哥,我不会和你争江山,这副担子太重,张无忌担不起,也不愿意担,我还是更情愿住在没有人知道的深山里,研制我的治麻疯病的药方。”

朱元璋未料到张无忌说得如此直接,一时不知如何回话,只是下意识地“唔”了一声。

“朱大哥。”张无忌续道:“你我相交二十余年,你该知道我的性子。咱们起兵抗元,打了多少年的仗,中原的百姓深受其苦,好不容易大明建朝,正该好好休养生息,朱大哥你做这皇帝比我强得太多,会是个好皇帝,也能做个好皇帝,我不会和你来争的,也争不来,也不想争。只不过我还是想送大哥几句话。”

“张兄弟你请说。”朱元璋总算有点清醒了,知道张无忌说这话的意思是明明白白告诉自己不用担心他会和自己来抢江山,心中笃定大半,忙道。

“我想说的是,大哥坐这皇位,一定要以百姓为重,百姓再也经不起折腾,只想过些好日子。若是大哥心中装着百姓,你这皇位就是稳稳的,就算别人想抢,我也会伸手相助。但若是不以百姓为念,倒行逆施,和前元无二,那就算我张无忌不出手,别人也会举义旗反抗的。自古以来都是这样,不顾念百姓的皇帝坐不稳江山。只望大哥心里时时装着百姓,那兄弟我也就安心了。”张无忌淡淡道。

朱元璋默然,并不说话。

“好了,该说的我也说了,你我兄弟二十余年的不见,今日一别,只怕也难再有重逢之日,在此就算是作别了,张无忌告辞。”说罢双手一拱,转身道:“文羽,我们走吧。”

“师父。”朱文羽看看师父,再看看朱元璋,眼中略有一丝不甘的眼神。

“走吧。”张无忌温言道。

“是。师父。”朱文羽低头答应,再看一眼朱元璋,转身低头跟着张无忌。沙漠南宫灵唐延雄等人也纷纷过来。

“对了。”张无忌似是突然想起什么,回头道:“朱大哥,张无忌再求大哥一件事。”

“张兄弟请说。” 朱元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忙应声道。

“今日之事乃因张无忌而起,还望朱大哥不念旧恶,不要再因此事和江湖朋友为难。”

“朕……我答应。”朱元璋轻舒一口气,立时接口道。

“多谢朱大哥了。无忌告辞。”说罢张无忌一抱拳,转身离去。

众人也纷纷跟随而去,满地侍卫无一起身相阻。

------------ 第四十一章 情归何处(10)--大结局 ? ? 京郊一处山谷,一群人围成一圈,圈中是用干柴堆起的一座平台,平台上铺了一块白布,布上躺着一个年轻女子,双目紧闭,面色安详,正是唐韵。 “韵儿,我们回家吧。”朱文羽望着柴堆上的唐韵,喃喃道,一伸手,将手中的火把扔到柴堆上,那干透的柴堆立时燃起火来,不一会,已是冒出一丈来高的火焰。 “韵儿……”朱文羽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只是怔怔地望着那跳动的火焰。 “小姐……”旁边的唐离已是难以自制,扑在南宫灵怀中泣不成声。 唐延雄望着慢慢消失在火中的女儿,神色默然,沈园雪站在远远的地方,却是偷偷地抹着老泪。 沙漠又搬来数根干柴,一并加在火堆之中,那火焰冒得更高了。 “回家吧,韵儿,我们一起回家。”朱文羽喃喃道。 深秋,四川成都郊外的路上,数骑缓缓而行,中间还夹杂了两辆马车。 一行人在一个岔路口停了下来。 “文羽,你真的打算和张先生一起去?”一辆马车里传来沈园雪的声音,坐在车夫的位子上的正是唐疏雨。 “奶奶,我真的想静一静。”朱文羽对着马车拱手道。 “嗯,也好,你什么时候想回来了,一定要带着韵儿一起回来看看奶奶。” “我知道了,奶奶。”朱文羽摸一摸一直紧紧捆在后背上的包袱,低声道。 “文羽。”马车边唐延雄也叫了一声。 “爹爹。”一路上朱文羽已是改了称呼。 “保重。”唐延雄也不多话,只道。 “爹爹也保重。”朱文羽也是一拱手道。 “张先生张夫人保重。”唐延雄又朝张无忌拱拱手。 “门主保重,堡主保重。”张无忌拱手还礼,另一辆车里也传来赵敏的声音。 “走吧。”南宫灵一打马,一拉马头,顺着右边的官道走去,唐离连忙打马跟上,后边是唐延雄和沈园雪的马车,唐流云等另三个大丫头则一人一骑跟在车后,一行人慢慢朝北而去。 “文羽,我们也走吧。”直到唐延雄等人看不见了,张无忌方才出声道。 “是,师父。”朱文羽低声道。 “走吧。”车里的赵敏道。 “驾!”坐在车夫位子上的沙漠一扬鞭,车也动了。 众人一路向南,不过几日便已进入丹棱县境,此次再来丹棱,朱文羽心境已是全然不同,也不愿再去打扰莫多,有意绕开大路走。 众人正自行处,却见旁边一条小路上也有一行人正在打马而行,其中也有一辆大车,那些人似乎不是汉人,俱是苗人打扮。 四川境内本是苗汉混居之地,时常有苗人出入,朱文羽初时也不以为意,谁知偶尔之间随意一扫,却发现那队苗人领头而行的竟然是云南五毒教的大护法“夺龙砂”蒋少平,朱文羽曾在成都见过几次。 见到蒋少平朱文羽突地想起玛雅。自上次在成都玛雅被天衣盟副盟主冯恨元掳去,朱文羽带人捣了天衣谷,却没发现玛雅的踪迹,连五毒教教主“飘渺仙姝”何红花都惨死在谷中。后来回到京城,朱文羽便想方设法打听玛雅的下落,结果陈汉义说是玛雅在“血刀绝命”杜风手中,再接着后来又遇上朱元璋想对付张无忌之事,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一直都没有打听到玛雅的任何消息。唐韵自尽而亡,朱文羽心神大震差点走火入魔,一时间便已顾不上此事,此时见到蒋少平,朱文羽又是心神一动,连忙打马奔过去。 那边苗人见有人奔近,奇怪地望过来,蒋少平立时认出了朱文羽。 “蒋教主。”朱文羽一抱拳。何红花是死在朱文羽怀中的,临终前遗命蒋少平接任五毒教教主之命,后来朱文羽还着人特意去告诉蒋少平,又将何红花的遗体送了过去,故而开口就称呼“教主”。 “原来是朱少侠。”蒋少平淡淡地一回礼。 “蒋教主,您这是?” “五仙教已退出天衣盟,教主也遇不幸,中原并不是我五仙教呆的地方,我们回丽江去。” “那……蒋教主,有玛雅的消息吗?”朱文羽急切问道。 “……没有,蒋某也十分着急。”蒋少平略一迟疑,回答道。 “哦。”朱文羽一阵失望,不过立时又忙道:“我曾打听过玛雅的消息,不过也不知道她如今在哪,我还会再找的,一定非要找到不可。” “那……蒋某只能拜谢朱少侠了。”蒋少平拱拱手道。 “我会去找的,等我安置好一些事之后就会去找的。”朱文羽点点头。 “那就多谢朱少侠了。” 朱文羽默然,半晌之后突然觉得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似乎没有什么可说的,便朝蒋少平拱拱手:“教主一路好走。”说罢拉转马头,沿原路又朝回走去。 蒋少平远远望着朱文羽离远,低头悄声对旁边的马车道:“为何不见见他?” 车中一片寂静,过了好半晌,方才响起一句话:“走吧。” 坐在车中的玛雅已是泪流满面,看了一眼躺在脚边的杜风,满眼的怨毒。 那杜风感觉到玛雅的眼神,不由自主地缩了缩,但早已被挑断手筋脚筋,又中了蛊毒,根本已成废人一个的他却是丝毫动弹不得,只好干巴巴地望着玛雅,眼中满是乞求。 玛雅怨毒地看了看杜风,重又隔着车厢窗帘看着渐渐远去的朱文羽的影子,叹了口气,慢慢抚摸着手边的一把剑。那是一把奇形怪状的剑,剑身弯曲,剑头分岔,便如一条不断跳动的蛇,尾巴盘旋一圈便成剑柄,更绝的是通体金光灿灿,竟是纯金合着精钢打就,剑身也是锋锐异常。 这本是杜风以前当独行巨盗时劫来的一把金蛇剑,只不过杜风以刀为兵器,于剑法却是不在行,故而也只是细心收藏。自绑走了玛雅之后,带到都江堰的老巢之中,数次将玛雅沾污。 谁知当年何红花替每个女徒儿都给了一种蛊毒,暗藏在鞋中,以备事急时救命之用,玛雅绝望之际忽然回想起此事,终于乘杜风逞肆淫欲不备之际毒倒了他,再脱困而出,又将杜风抵死折磨,令他受尽无穷苦楚,也算是仍然输在何红花手中。玛雅怨毒已深,还不肯放过,又将杜风多年所藏的金银宝物尽数取了出来,带回成都,再与教众一同回转云南。一路上杜风被玛雅整治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地死去活来,也算是他数十年作恶多端的报应。 五毒教一行一路向南,回到丽江,重新整顿教务,以最为残酷的刑罚处死杜风告祭前任教主何红花,再由蒋少平继任了教主,玛雅则当了个特级护法,数月之后玛雅生下一子,便在教中潜心教子,再也没有出过丽江半步。 至于那把金蛇剑,则被五毒教妥为珍藏,玛雅还以所学剑法结合金蛇剑异质创了一套金蛇剑法,与金蛇剑一起收为镇教之宝,直到数百年之后被金蛇郎君夏雪宜盗走,终又成了《碧血剑》一段传奇。 朱文羽和张无忌等一行人避开大路,只沿乡间小道而行,眼见着很快便可以进山了,见天色近午,便下马打尖,一打听,原来此处叫做大汉村。 一听到大汉村的名字,朱文羽便觉有些熟悉,似乎在哪听到过,回去告诉师父。张无忌一听,心神大震,立时想起在天衣谷中陈汉义曾说起过他在深山中偶然得到九阴白骨爪的武功秘笈,便提到是在一座尼庵之中,而这座尼庵,便在这大汉村不远的山中。 在陈汉义之前,世上会这九阴白骨爪武功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姓杨的女子,曾助自己揭穿假的丐帮帮主“金银掌”史火龙的真面目,而另一个便是原峨嵋派掌门,自己儿时的好友周芷若! 自少林屠狮大会后,张无忌只见过一次周芷若,而与赵敏归隐之后,便再也没有见过她,一转眼二十余年了。上次一见到陈汉义的武功,便立时想问周芷若的下落,却谁知陈汉义也不知道,而今日居然也到了陈汉义初获九阴白骨爪武功秘笈的大汉村,说不定便会有周芷若的消息,张无忌如何能不心神激荡? 和赵敏略一商量,张无忌便决定立时打听那尼庵的所在,恨不得立时便能有周芷若的消息。 果然,在村中老人口中打听到大汉村后山十余里的深山之中确实有一座尼庵,以前还有一个年轻尼姑,却不知为何几年之后便不见了,再后来十余年都没有人再去过了。 张无忌急急打听好方向,展开轻功便朝那边奔去。朱文羽、沙漠、赵敏带着三个儿女也是紧紧跟在后边,十余里山路,不过小半个时辰便到。 那尼庵果然十分破败,只有两间小屋立在半山腰的树林之中,屋顶破了几个大洞,木门也脱落在地,到处都是杂草灰土,蛛丝密布,跨进后边的大殿,果见一尊观音像从佛座上跌落,偏倒在地上,漆色早已剥落得到处露出里边的土坯。 张无忌里里外外四下打量搜寻,几乎把两座殿结结实实搜了个底朝天,却不见丝毫异状,不但没有周芷若的一丝痕迹,就连有过人的痕迹也没有。 无奈,张无忌只得将那尊观音像再从地上搬到座台上去放好,退后一步,正欲躬身拜祭,陡地全身一震,脱口叫道:“敏儿快来看!” 赵敏闻言忙走过来,抬头一看,也是一震,脱口道:“周姑娘?!” 原来那虽是一尊杨柳净瓶的观音座像,观音一手托着净瓶,另一手则已断掉,露出里边的土坯,但音容相貌却是像极了二十年前的周芷若,若是将观音像换上俗家女儿衣裳,活脱脱便是周芷若在世了。 “芷若一定在这,一定在这。”张无忌喃喃道,又是四下一阵疯狂地寻找。 朱文羽不知师父要找的是什么,不敢打扰,只是帮着四下打探看有无特别之处,顺手从地上捡已那只断了的观音手,试着接到那尊观音像的断臂上。那手三指轻拈柳枝,另两只手指略向掌心缩起。 朱文羽扶着断臂略后退半步,抬头看看,只觉那观音面容似笑非笑,宝象庄严的脸上一双眼睛居然透出一股狡黠,只觉颇有些怪异。 “这柳枝有点意思。”站在后边的沙漠突道。 “什么?”朱文羽一时没听清楚,顺口问道。 “一般柳枝拿在手中都是向下而垂,这尊观音像拿柳枝居然随风飘起,并非向下垂落。”沙漠道。 “是有点奇怪。”朱文羽仔细看看,也道。 “莫非……”沙漠沉吟道:“莫非……意有所指?!” 朱沙二人都是一惊,再仔细看那柳枝,只见那柳枝似是随风而起,遥遥地指向旁边的殿墙。 “莫非这墙有古怪?”朱文羽走过去,上下仔细查看,却是面再普通不过的土墙,并无丝毫异样。“没什么特别的啊。”朱文羽泄气道。 “再看看墙后,是什么?”沙漠在屋中道。 “墙后边就是山了啊,一片石头墙。”朱文羽话刚说完,突的心中一动,仔细去看那片石头,果然看出有些人为砌动的痕迹。 “师父,师娘,快来!”朱文羽大叫。 “什么?”张无忌快步赶来。 “这墙!”朱文羽一指。 张无忌仔细一看,后退半步,凝神聚气,轻飘飘拍出一掌,却见那石墙突地一陷,轰隆几声,几块石头落了进去,墙里面居然是空的,露出一个洞口! 张无忌心中扑扑乱跳,又连出几掌,将那洞口石块扫去,露出一个半人高的大洞来。旁边的赵敏早已准备好一支火把,递了过来。 张无忌回头看了一眼妻子,赵敏淡淡一笑。 张无忌点点头,一弯腰,钻进洞去,朱文羽也钻了进去,接着是沙漠,最后再是赵敏带着明武明逊明昭三兄妹。 那洞口刚开始还只大半人高,谁知越走越高,越走越宽,直入十余丈后,眼前豁然一亮,到了一间石室。 那石室到处都是厚厚的灰尘,墙边一处石台,台上摆了一张石桌,桌上一支烛台,烛台上的蜡烛早已燃尽。烛台旁边则摆着笔墨,墨也早已干裂,笔墨旁边则是一叠纸。 然而众人的目光都未去留意这些,而是盯在了石桌旁边的一具骷髅上。 那骷髅皮肉早已化尽,只剩下一具空骨,端坐在一个蒲团之上,身上穿的却是一件姑娘家的服饰,看起来似乎还是粉色,只不过因年月已久,早已褪得泛白。而骷髅跟前的地上,则整整齐齐摆了一件叠好的土灰色尼姑禅衣。 张无忌小心地朝那桌上看去,只见那泛黄的纸上有两页还写着几行娟秀的字,轻轻取来细看。 赵敏也凑过来,轻声念出:“峨眉宵晚,风寂寂,匀妆便懒。暂检点,无缘情思,捏破绣花团扇。记旧时,梁前追燕,花间捕蝶相携转。看落叶梧桐,生情杜若,梦锁荒凉森院;君知否?苦惮下,枯灯侧,人单月满。若将红泪洗,新愁旧恨,好填旧曲相思婉。柳眉难展,诉与谁?欲向离人雁,千层尺素,心比黄昏远。” 再看另一页,也是一首词:“夜更深,月残星晚,忽忽今又灯暗。悠悠心事缠丝乱,枉自诵经千遍。思旧日,汉水畔,相逢缘起哺粥饭。倚天剑转,纵战鼓声声,光明顶上,偏惹相思绊;师恩重,含泪佛前誓诺,终违心把他骗。良辰衣下藏刀剑,只为了峨嵋愿。曾几许,暗垂泪,如何忍对张郎面。隐身荒院。但只愿慈悲,观音大士,且把那人眷。” 张无忌心中大恸:“芷若……” 又是一堆火,只不过这回火上放的却是一副干枯的骸骨。 “没想到咱们和周姑娘相距不足百里,却一直互相不知,一别二十多年,连一面也没见上,真是造化弄人。”赵敏依偎在丈夫身边,手里牵着明昭的手,幽幽道。 “芷若一生受了无数的苦,自那一次分开之后,她也就只活了五年,唉,都是我害了她……”张无忌叹道。 “早知如此,还不如把周姑娘接来,我们一家人住在一起,多好。”赵敏道。 “不会的。”张无忌摇摇头道:“她不会的,若是没有义父的事,还有宋师哥的事,也许还可能。她外表谦和柔弱,内里的性子却是十分刚烈,这些事虽然都非她本意,但她却知伤我甚深,以她的性子,断不会再和我们在一起的。更何况还有你,敏儿,她也曾用九阴白骨爪伤了你……” “那些都是灭绝师太逼她做的。周姑娘,真可怜……”赵敏叹了口气。 “不管怎么说,总算是找到她了,就让她和我们住在一起吧。” “嗯,就在我们住的山脚下找个地方,那里很美,很安静,她一定喜欢……”赵敏点点头。 [,!] ...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c)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