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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方法她既然没限制,那我就当她是默认了。她就是一个蝙蝠而已,活了几千年的蝙蝠,也只是个蝙蝠。一个很实诚的蝙蝠。实诚到我都不忍心糊弄她。 她回答了我所有的疑问。除了一个问题,她没有回答。这个并非是她有所保留,而是她根本就回答不出来。我也知道她回答不出来,但是我还是问了,果然很失望。 我走出门的时候,守门人最后说了一句:“赵一二也问过和你完全相同的问题。” 我听了,彻骨心寒。 无数的武侠小说都有那么一个情节,学艺有成的大侠,终于扬眉吐气,意气风发的投入到江湖的腥风血雨中,顺带着打动一个或者多个江湖女侠,联袂快意恩仇,然后大仇得报,要么当上武林盟主,要么携美女隐退江湖,逍遥自在。 可是这些好事,我一个都没碰到。我离开七眼泉的时候,都不知道要去什么地方。自己要去做什么,一切都是茫然。我在下山的路口犹豫了很久,终于决定,再去西坪看看。 仍旧是那个老屋,石梁的尽头就是赵一二孤零零的坟头。我无处可去,虽然我是一个独一无二的过阴人,从道家的路数来讲,我能游走于阴阳两界,可是我发现我现在没有任何地方能去。这种无奈的境地,让我觉得很无趣。我把赵一二的老屋收拾了一下,勉强住了下来,住了两天后,有村民找我看病,我很抱歉,我告诉他们我不是医生,也不是赵一二的徒弟,我什么都做不了。然后我苦笑。他们希望我能成为另一个赵一二,可惜我让他们失望了,我做不了赵一二。 在赵家老屋住到第五天的晚上,我刚睡着,听到屋外闹哄哄的厉害,于是起身,走到门外看个究竟。结果看见一群人站在石梁的尽头,人头攒动。当我走进的时候,他们又安静下来。都静静的看着我,一动不动。现在我看明白了,他们在刨赵一二的坟。 但是他们又能做些什么呢,王八在上七眼泉之前,在赵一二的坟头布置过东西,我来的时候就发现了。王八永远比我想的周到,他做事从来就是滴水不漏,早想到了这些细节。赵一二这辈子得罪的人和鬼太多,死后被惦记,一点都不奇怪。 我看的很清楚,他们其中只有一个是人,但我不认识。自从七眼泉之后,我知道世上会御鬼的人多了去,带着鬼魂来挖赵一二的坟的人,生前和赵一二一定有很深的过节。 “人都死了”我说,“为什么还不能放过。” 那人抬头看了看我,他把王八埋在坟堆里的一个狴犴拿在手上。但是他知道他自己拿不走了。他身边的鬼魂距离我远远的,但是都离不开我的眼光。那人叹口气,放下狴犴,就要离开。 我说:“怎么拿出来的,就怎么放回去。” 那人老老实实的做,我也不再为难他,松开他御的鬼魂。一个人能够带上五个鬼魂,也算是很不容易了。那人按照王八当初掩埋的方位和尺寸把狴犴恢复好,然后悻悻离开。 我对着他的背影说:“别再来。” 那人仿佛没有听见,没有回答我,消失在夜色里。 我站立一会,听到一个声音问我。 “你终于不怕了。” 这声音我熟悉,还是金仲那个干瘪的声音。 金仲指着远处黑夜,“如果是我,就给点教训。” 我笑着说:“也不是什么厉害的人。” “看来你已经想好了。”金仲说,“不再是那个什么都怕的窝囊废。” “不是,”我否定金仲,“我有了更害怕的事情。” 金仲虽然不笑,但是他的语气却放松,“以你的身份,应该是什么都不怕了。” 我低声说:“我怕的事情,连守门人都怕。” 金仲说:“不明白,你现在越来越像师叔,说话不着调,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我无法向金仲解释我的恐惧,这种恐惧,不是每个人都能意识得到。我没有说话,只是把我的恐惧传递给了他,金仲无法虽然不能理解,但是我恐惧的程度,他已经完全能感受。 “赵先生和我一样。”我说道,“他也怕这个,我现在能理解他为什么不怕死了。” 金仲呆立一会,然后说:“你不问我来做什么的?” 我说:“你来把赵先生埋到河南去的,我知道。金师傅也埋在那里。” 金仲说:“你不反对?” “赵先生说过死也要死在西坪。”我轻松的说,“他现在已经死了,死后的事情,他没有说。“ 这世上有很多门派,门人死后要埋在同一个特殊的地方,诡道也不例外。诡道的门人稀少,门人在哪里,门派就在哪里,可是门人死后,都要葬在河南的原阳县。赵一二死的匆忙,只是临时葬在西坪,他最终还是要去原阳。我突然想起了赵一二日记里说过,他是在河南某地遇到了金璇子。 我笑起来,对金仲说:“我明白我要去什么地方了。” 金仲摆摆手,“看来过阴人这个身份真是不一般,你做了过阴人,说话都摸不着头脑。” “人活着总要有个念想。”我开心的说,“不然我每天就想着那个害怕的事情。” 挖坟是个力气活,就算是我和金仲法术再厉害,刨土的事情还是要自己动手。我从屋内找来锄头和铁锹,在坟头开始挖起来。 边挖,金仲就问我:“你知道刚才那个是什么人吗?” 我手上不停,“我不认识,也懒得管。” 金仲哼了一声,“犁头巫家,有来头的。” “不管,不管了。” 金仲继续说:“以后犁头巫家会给方浊添不少麻烦。” 我摆手:“不管了,几年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我不是个长远打算的人,我心里想着自己最惦记的事情。 赵一二没有棺木,只有一个骨灰盒,金仲趴下身,把骨灰盒递给我,当我抱起骨灰盒,心里顿时一片茫然。金仲本就疑惑,他连忙爬起来,打开骨灰盒,盒子是空的。 我和金仲面面相觑。 我这一刻开始,我有两个事情要做,第一,到底是谁会拿走根本没有任何利用价值的赵一二的骨灰。第二,我要去做一些以前不愿意做的事情,我觉得我变成了王八,虽然我和他的初衷完全不同,我只为我自己。 我终于做了一个职业的神棍,这个我最痛恨的职业。 事情要追根溯源,我回到了三峡,当年我如果不是我冒失的去看一场热闹,也许我就不会有今天。三峡大坝已经修建完成,当年我就职的商场已经关闭,冷冷清清,坝区也一样,不再是当年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景象,做生意的都离开,街上连行人都没有几个。我到了望家坪,望德厚还没死,但是我见不到望老太爷了。 望德厚住在望家坪后的一个山坡高处,山坡上种植着大片的茶树。望德厚看我来,连忙给我沏茶,而且很不好意思,说我来的时间不巧,出新茶的时间过了,只能喝普通的毛尖。 我看见望德厚烧水,撮茶。他的手臂仍旧是没有肌肉,我看见他穿着光脚穿着塑料拖鞋,脚背上也是只剩下一张皮,跟纸一样包裹着脚骨。他行动已经很不方便,每走一步都会有很大的痛苦。我知道望老太爷不会放过他,那个可恶的山神,不再躲在望德厚身后出现,故意吓唬我。 我没有询问望德厚的状况,我很早就知道,望德厚还有四年的活头,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当他全身的肌肉都消失的时候,就是他的死期,他还要熬四年,等到全身只剩下一张干枯的皮肤。 望德厚看着我喝了几口茶之后,才询问我的来意。他真的是一点都不急,一个完全丧失生活信念的人,反而变得洒脱了,当他知道自己到死都不能摆脱望老太爷,也就坦然,无论什么事情都不能让他心里有任何激荡。 “我记得几年前我在三峡上班,还没有遇到的你的时候,听说过一件事情。”我对望德厚说明来意,“青滩的事情。” 望德厚脸色没有任何反应,“新滩。” “不,”我坚定的说:“青滩。” “做个普通的术士就行了。”望德厚说,“为什么非要去弄那些不该你做的事情呢,你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安安心心的做过阴人不就行了。“ 我摇头,“不行,既然都这样了,一步也是走,十步,一百步就都要走完。” “你看看我。”望德厚说:“争不过命的。” 我说:“如果我帮你呢,望老太爷,你怕他,我可不怕。” 望德厚笑着说:“只有四年了,算了。” “青滩究竟死过人没有?” 望德厚看着我,脸色阴沉,鼻翼不停的抽动,他犹豫了很久,对我说:“我白天不能出门,我现在怕阳光晒。” 三峡这地界我熟悉,当年在坝区当保安,附近的地方没少去。秭归县的县址从前在上游的归州镇,后来修建三峡,长江水位抬高,秭归县就搬到了下游的茅坪。新滩就在归州和茅坪之间的长江边上。望德厚跟我说是新滩,我坚持说是青滩,其实是一个地名。 我要去青滩看看是有道理的。在一九八六年之后,青滩改名为新滩。之所以青滩的名字改为新滩,是因为,在一夜之间,青滩从地面上突然消失。 长江在三峡尤为湍流凶险,三峡之中尤以西陵峡为最,而西陵峡中,石牌到青滩一段水域又是最凶恶的江段。是的,这一段的地方包括南沱、黄陵庙、链子崖、青滩,三峡大坝的坝基——中堡岛就在青滩的下游不远处。当年日本人打到石牌,军舰都沉在了石牌。 这段地方的怪事太多,我在坝区做保安的时候,就听说过,比如九八年发大水,把三斗坪临江一家住户的房子给淹了,结果洪水退去,房屋主人发现自己被淹的卧室里,床上整整齐齐的躺了一男一女,女的倒还罢了,是上游朱家湾一个中巴车冲到水里淹死的,可男的却是 一个菜贩子,在南沱渡江的时候淹死的,事情就蹊跷在这里,南沱在三斗坪下游好几里。 你说这蜿蜒几千公里的的长江,这么大的水,该有多少诡异的事情发生。青滩的传言,也是我在那时候听说的。青滩在是一个古镇,靠着江边的一个滩坡上,顺着山势修建者古老的民居。 青滩的事情,我先按照官方的说法说一遍。 一九八五年六月十二日,凌晨三点四十五分,青滩古镇上方八百米高处山体滑坡,一夜之间整个青滩古镇被滑坡的山石夹裹着冲到长江江底,无影无踪,一千多口人、四百余间青砖瓦房全部化为乌有。滑坡造成的后果,几乎让长江水隔断。但幸运的是,由于政府提前预测灾难,在滑坡前一天,及时疏散了群众。所以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这就是我找望德厚的原因,因为我当年在坝区听到的传言,是另外一个说法。 太阳落山,夜色降临,我背着望德厚走到乐天溪的幺棚子,在大桥上,我们拦了麻木(摩的)坐到刘家坪的时候已经是接近十一点了。望德厚在附近还是有声望的,找到一个夜间打渔的渔船,看见是望德厚,虽然有点犹豫——他也知道,望德厚出现,绝不会有什么好事情,但是出于对望德厚的忌惮,他也只能答应,带着我和望德厚去青滩。 望德厚身体裸露的部分,手臂、脚板,和脸皮,都泛着苍白,如果他始终这么静坐不动,那就是一具尸体无疑。驾船的打鱼人嘴里轻声念叨:“为什么要今天晚上去青滩,刚好是二十年整。“ 我和望德厚都不做声,望德厚知道我就是故意选这天来的。打鱼人心里害怕,不停的唠唠叨叨。 我看着平稳的江面,黑森森的江水宽阔,大坝的灯光在下游很远还能看的到。打鱼人说:“江面宽了,淹了好多地方,过几年,水面还要上升。更多的东西都会淹到水里了。” 我和望德厚相互看了一眼,打笳乐的事情过去了七年,我也从一个胆小脆弱的胆小鬼成为了过阴人,而望德厚还是望德厚。 渔船发出突突的马达声,沿着江边不远继续向上行驶。我听见了一声沙哑的嘶喊,从远处的山峦传过来。 “现在还有猴子吗?”我问望德厚。 望德厚轻声说:“很多年没见过了。” 打鱼人说:“这声音到了晚上就有,可是现在山上除了野猪,哪里还有猴子。也只有这个江段,到了晚上才能听见,别的地方都没有。” 打鱼人说完这句话,就不做声了,紧张的看着江面。 我问:“水面提升了这么多,还怕有礁石吗?” 打鱼人回答:“没用,这里一直沉船,水下的石头会长,水面抬高,石头也跟着上抬。” 望德厚说:“他就是青滩人,八七年搬迁到的刘家坪。” 打鱼人听了望德厚说的话,身体抖了一下,渔船在江面行驶更加慢。 “到了。”打鱼人说,“老青滩就在我们脚下江水底。” 我看见打鱼人在看着江面,仿佛在寻找自己的房子在什么地方。 渔船靠了岸,我和望德厚走到江边。青滩古镇就在我们面前。我和望德厚时间拿捏的很准,现在是两点半。青滩,不,现在是新滩镇就在我们眼前不远处。 打鱼人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去,我让他先等着,天亮前我们回来。 我背着望德厚向镇子走去。走了几步,望德厚说:“你歇会。” 我知道他有话要问了,就把他放下,两人坐在江滩上的石头上。我掏出烟,望德厚不抽,他抽他自己的烟锅。 “你从前到底听说过什么?”望德厚问出了这句话。 “我听说的是,”我顿了顿,看着望德厚的脸,“青滩滑坡的时候,并不是没有人死掉,刚好相反,当时是死了很多人的。” 望德厚问:“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打听这个过了二十年的事情。” “他们说起青滩有关的事情的时候,提起过你。”我回答,“你一定知道一些东西,而这些东西对我很重要。” “我想不出来这件事情和过阴人有什么关系?” “这地方二十年来就没消停过。你也知道的。”我接着说,“当年政府是预测出了滑坡,你觉得那些搞地质的政府官员真的能预测到吗?” 望德厚对我说:“的确是有另外一群人,和我们不一样的人。” “我找的就是他们。”我点头,“他们一定还有人在惦记这里。” “你到底知道多少?“望德厚问。 我慢慢说:“我当时知道一件事情,是一个同事说的,他说他认识一个人,很熟了,每年有那么几天,会在晚上回到青滩。因为,他的家人在滑坡的时候,并没有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望德厚说:“滑坡后,政府清点人数,核对户口,向外宣布,没有一个人死亡。” 我继续接着我的话头,“我听说的那个人,回到青滩的目的,就只有一个,就是去见他的家人。你告诉我,他的家人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 望德厚继续说:“当时清点人口无误,他们都没有隐瞒任何细节。” “这么大的自然灾害,没有一个人伤亡失踪,对他们来说是政绩。”我说道。 望德厚深吸一口气,“人数清点后,政府安排他们到附近的临时救灾点居住。但是到了救灾点,第二次清点人数,他们才发现有少了一部分人。” “如果我猜的没错,如果回到滑坡的原地。人数又会恢复。” “就是这样,当时政府掩盖了这个事件,”望德厚叹口气,“他们很多专家都无法弄明白,而且有几个调查人员在调查的过程中,受了刺激,精神失常。” “所以他们找到了你。” 望德厚说:“当时是秘密找的我们,一再叮嘱我们,决不能对外说起这件事情。” 我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望德厚说:“有一百多人没有逃出来,但是他们清点人数的时候,都在。可是到了临时救灾点,他们就消失了。” 我等着望德厚继续说。 “最怪的地方是,后来他们第三次在救灾点清点人数的时候,发现失踪有一部分又出现了,而本来在第二次名册内的人,却怎么都找不到。所有人都怕了,不敢再回来。所以无法再次统计人数。我和几个端公(三峡地区神棍的一种称呼)就留下来,当时政府都说要破除迷信,真的出这种事情,还是要找我们。我们和几个端公就每天晚上到滑坡附近,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结果我们遇到了另外一批人,这些人不是当地的居民……我明白你来的目的了,你要找的是这些人。” 我点头。 望德厚身体颤抖,“你怎么知道他们死在这里了?” 我丢了烟头,把望德厚背起,看着前方古朴的新(青)滩镇,镇子安静得很,没有灯光,也没有声音,密密麻麻的建筑在黑暗中隐隐显出来。 我背着望德厚走到镇上,四周都是黑漆漆的,没有任何一家房间里亮着灯光。望德厚的身体很轻,他身上只剩下一把骨头了,我慢慢在小巷里行走,脚一歪,踩到一个坑里,是路面上青石板缺了一块。 望德厚对我说:“你是过阴人,能看得到有什么不一样?” 我回答:“我不想管这些,我在等人。” 望德厚轻声说:“我问你一件事情,你巴巴的当了过阴人到底有什么用处?” 我想了一会,“我到现在还没有觉得有差别。” “你没有得到一些好处?” “有一些东西让发生了改变,”我说道:“但是这些东西,不能提高我的道术,我除了在道教门人面前有了一个身份,其他的和从前没什么两样。” “我很好奇你在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不能告诉你,我只能说,我在哪里经历的东西根本不是他们想要的。”我叹口气,“可惜我说了,所有人也不会理解。” 望德厚点点头,对我说:“带我喝茶去吧,前面走一段,向右拐,有一个茶馆。” “黑灯瞎火的哪里有什么茶馆?”我不解的问。但是还是依着望德厚所说,背着他走过去,走了一段路,右拐是一段青石台阶,我慢慢的爬上去,台阶尽头又是长长的小巷,一个破旧的房屋在旁边,我看到了房间前的飞檐下留出了一个空处,刚好放了一个八仙桌。我把望德厚放下,两人坐在椅子上。 一个人影突然站在我身后,悄声无息的,提着一个茶壶,我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看见房屋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 我看清楚这个人的打扮,他身上的衣服很旧了,腰部围了一个白色的围裙在黑衣里很刺眼,这是茶倌的打扮,茶倌给我和望德厚倒了茶。我端起来喝了,茶水是冷的。 我笑着对望德厚说:“你是这里常客吗,这茶倌跟你很熟。你一来,就给你倒茶,还是三更半夜的。”望德厚看着我苦笑,“我和他的茶半辈子了,他知道我的习惯。” 我继续说:“新滩是新建的镇,怎么这些房屋弄得跟解放前一样,还有,连路都是青石板铺的……” 我不说话了,我看见望德厚正在看着我摇头。 我一口水呛在喉咙里。我来这里的本意是想查找一下,我想找的人的线索。在滑坡之前,有一些人预见到了灾难的发生,我找望德厚之前,在赵一二的老屋里,看到过赵一二留下一些日记,日记里提起过一件事情,就是跟青滩的滑坡有关,他提到了一个人,就是那个人预测了灾难。那个人的身份不是老严,不是任何一个道教门派的术士。 赵一二在日记里说过:“如果世界上有人能回答我的问题,只能是孙拂尘。” 我和赵一二最相似的地方,就是我们有一个完全相同的疑问。 我要来青滩的目的,就是要找孙拂尘的下落,一个在赵一二看来都很神秘的人。 孙拂尘在滑坡前一天,预测到了灾难发生的时间。他能回答赵一二的疑问,那个我向守门人都没问出结果的疑问。 可是现在我身边发生的事情,已经完全超出了我预期的想象,望德厚已经很明显的在提示我。 新建的新滩镇怎么会有破旧的青石板,怎么会有如此古老的茶馆。这个茶倌认识他半辈子了。我现在明白望德厚为什么对我如此不解了了,我当了过阴人,其实还是什么都没变,仍旧是个懵懂无知的毛头小子,连这么明显的事情都没有发现。 们现在所处的镇子,就是青滩! 而且是滑坡前的青滩! 我极力保持镇静,问望德厚:“多久了,是不是一直都是这样?” 望德厚偏着脑袋回忆了一会,对我说:“刚才是不是跟你说有些人失踪了又出现?” 我点头。 望德厚说:“你知道当年三峡的居民是怎么说滑坡的事情的吗?” 我笑着回答:“多半是惹恼了什么东西,长江里的东西。” “龙王爷不高兴了。”我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我回头看去,看到是那个茶倌在插嘴。他看见我注意他,并不理会我,给我续了茶,然后又走进屋内,屋里黑洞洞的,他也不开灯。 “我就奇了怪了。”我对望德厚说:“他明明是人,不是鬼魂。” 望德厚没有解释我的疑问,而是突然问我:“你要找的人是不是姓孙?” “孙拂尘。”我不奇怪望德厚能问我这句话。 “我和几个端公就是他早来的。”望德厚说:“但是他的名字叫孙卫东,我到现在都没明白,他是怎么找到我的。” 我赞成望德厚,“他一定是个不一般的人。” “他有一种能力,能一眼就在人群中分辨出我们这种人。”望德厚说:“就跟你一样,能一眼分辨出站在你面前的是人是鬼。” 我觉得这样的谈话实在是太繁琐,于是对望德厚说:“你从头说起吧。” 我说完这句话,突然发现镇子上出现了行人,他们悠闲的在道路上行走,在没有任何灯光的情况下,他们的状态跟平时一模一样。 “你当年听说的没错。”望德厚对我说:“每年的今天这个时候,当年离开的青滩居民会回来。” “就因为每年这个时候,青滩镇会回到从前的样子?”我问道,我说完这句,看到远处的江岸陆陆续续冒出了一些影子。 望德厚也抬头看了看,“现在你看到了。” “看到了。” “每年今晚,滑坡的情形就会重复一次。”望德厚说,“和当年一模一样。” 我的背后开始冒汗,这种情绪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我知道我没有来错。天上已经开始响起了隆隆的雷声,一瞬间狂风大作,黑夜里暴风已经来临。 “还有一个多小时。”望德厚说:“你就见到了,不过我告诉你,会真实发生。” 我摇头:“孙拂尘不出现,我不会走。” 望德厚摆手说:“你自己的事情你自己看着办。” 我看见街道上的人慢慢游走一阵,和江面上移动过来的影子相互对视。那些人纷纷在江岸上哭嚎,片刻后,天落下倾盆大雨,那些哭嚎的人止住了哭声,离开镇子,向来路走回散去。而那些人影,就慢慢走近镇子里,进入到每个不同的房间。 茶倌又出来了,给我和望德厚倒满茶水,然后说:“我也要走了。” 望德厚向他告辞。 “一百一十七个”我对望德厚说。 望德厚回答:“没错,就是这些人,他们当年没有撤离,现在他们每年都要重复一次当年的情形。” 我站起来,心里震惊,对着望德厚问:“为什么?” 望德厚干瘪的说:“因为你要找的那个姓孙的。” 还有一个小时,我要离开这里,望德厚已经说的很清楚,我身处的青滩镇是真实存在的,所以滑坡也会真实的发生,甚至在滑坡时候死掉的鬼魂,都会从江底爬出来再一次经历灾难。我决定不打岔了。 望德厚重头开始说起,我也从他的叙述中一点点的了解当时的来由: 孙卫东,也就是是孙拂尘,当年年纪不大,也是二十出头。八十年代有很多水文局和地质局的人在三峡一带到处勘测,当地人也见惯了,孙拂尘就是以这个身份在这里一直活动。孙拂尘做的工作和一般的勘测人员不同,他从来不检测水流,也不地址考察,他就在附近的大小庙宇,和长江里的一些古怪地方转悠。 结果到了滑坡前两天,他突然就跟政府人说,青滩的人要撤离,这两天要出事。镇政府都觉得他是个疯子,一个镇一千三百口人要突然拖家带口的离开,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而且一个水文局的工作人员,要求一个镇的居民全部撤离,这不是在开玩笑么。孙拂尘当时见政府的人不看中自己的警告,就向他们显露了自己的另外一个身份,这个身份的级别,可以让镇政府的人十分忌惮。当政府的人打电话证实了孙拂尘的身份后,仍旧在犹豫大规模撤离,毕竟在短短时间内,很多事情无法完成。 县里和镇上的领导向青滩的居民,下达撤离的指示的时候,居民都不肯相信,觉得政府在折腾,每家每户都有养的牲口,山坡上还有橘子树,家里的瓶瓶罐罐…… 当政府的撤离行动遇到阻拦,甚至发生了小规模的冲突的时候,镇政府的领导沉不住气了,向孙拂尘确认灾难的真实性。孙拂尘当时已经很恼怒,说自己在来三峡之前,已经在唐山呆了十年。 这句话一说,政府的人就被镇住。于是下达指令,确保镇上居民的人身安全为第一,其他的统统可以忽视。于是一千三百多口人,都将信将疑的离开,如果灾难不会发生,他们的财物也就不会受到损失。于是政府成功的说服镇上的居民撤离。 十二号晚上开始,下大雨,雷暴,天上的闪电一个接一个,打在山顶上,有的还打在长江里。那些居民都附近的安全地带看着自己的家,然后在凌晨三点多,青滩上方的山崩了,居民看到生活了一辈子的家园都被山上落下来的巨大石头和泥土卷入长江。大部分的居民都哭了,对着家园喊:“我的屋啊,我的屋啊……” 然后到了天亮,清点人数的事情刚才已经说过。这个时候,镇政府就打算宣传孙拂尘的事迹,孙拂尘制止了。然后孙拂尘就找到了包括望德厚在内的几个端公。 他要做的事情,其实是跟灾后有关。孙拂尘就不停的问端公,西陵峡这一块,到底有什么怪事,有什么山神之类,他好像什么都不怕,什么都不忌讳。甚至在中堡岛上到处挖掘,很多端公都被他的做法搞怕了。中堡岛这个地方不一般的,中堡岛按照当地的说法,是船。长江发再大的水,甚至两岸都淹了,中堡岛都不会被淹的,就是因为中堡岛得下方是一个船,那条船还是大禹当年留下来的。谁也不敢再中堡岛上面随便乱挖,兴建土木,上面生活了几千年的居民,都有很多禁忌。 结果孙拂尘就搞出事了,在中堡岛地下挖掘了几根阴沉木出来,当时望德厚和几个端公就吓得厉害,说孙拂尘把中堡岛的根基给破坏了。而且参与挖掘的几个技术员都疯掉。 望德厚当年跟着孙拂尘瞎干,就是不明白他到底要做什么。后来那几个技术员疯掉后,端公都说干不来孙拂尘的事情,孙拂尘在把自己的意图告诉他们。 孙拂尘带着这些端公做的这些事情,不是几天就完成的,一直干了十年。 孙拂尘的确不是搞地质和水文方面的人,他的真实身份是地震局的编制,但是他也不是那种根据科学研究来预测灾难发生的工作人员。其实自然灾害,特别是地质灾害,地震就是个摆设,连他们自己都不信靠那些仪器能预测,最多也就是检测地震强度而已。 于是就有了个特殊的下属部门,专门在民间找一些比较有本事的人,用异于寻常的手段预测灾难。这个部门在建国初就有,也取得了一定的作用,但是在六十年代初,这个部门被国家取缔。所有的人就遣散回家,后来大部分人还收到了迫害。孙拂尘的爹就是其中一个。 孙拂尘的爹回到家乡,在六五年的春天,突然就管不住自己的嘴,拼命说家附近有个水坝要溃,是大灾。老孙离开工作单位之前是签过保密协议的,而且也答应不能使用自己的特殊能力。 和所有的预知者一样,命都不好,谁也不喜欢预知灾难的人,更有甚者,有人会认为灾难就是这种人乌鸦嘴给说来的。 老孙天天叫嚷着那个坝要垮,被人当了疯子,也没人理会他。结果六五年就发生了建国以来的最大灾害,死亡人数十万记。老孙预测准了,就把自己四五岁的儿子孙卫东托付给了一个道士。老孙是个明白人,知道自己离死不远了。如果灾难没发生,他最多被当个神经病,真的闹灾了,如果是小灾也还罢了,死了这么多人,他的处境可想而知。所以老孙还没等到文guuu革,就死掉。 大坝溃后两个月,政府救gh灾,掩盖消息,内部huu批评……最后终于想到了老孙,于是把老孙给抓了起来,关了几天后,就开审判大会,到会的群众,每个人家里都有死去的亲属,就算是没死人的,家也没了。 审判的法官就说老孙一直从事反ssrr革gg命活动,破坏社会ftff主义ff建设,宣扬封hgg建迷ff信,煽动革ggtg命群众……就是大坝溃掉的罪魁祸首。罪大恶极,民愤极大……验明正身,立即执行死刑! 老孙早知道自己必死无疑,被宣判后,就拉着嗓子喊。不是喊冤枉,而是喊要闹人瘟了,他已经看到瘟神来了。 老孙临死都还冥顽不化,激起了干部和所有群众的愤慨,若不是维持秩序的军队拦着,估计当时就要被受灾群众活活打死。 群众都骂他,他害死了十几万人还不甘心,还要诅咒发人瘟,是不是良心黑透了 老孙的审判大会结束,老孙马上就被枪毙在刚退水后的河滩上。老孙死了,尸首扔在原地,最后还是抚养孙卫东的道士给老孙收了尸。孙卫东跟着道士也不长 ,六八年,道士被斗,道观里的三清像也被砸,道士挨了几顿打,老骨头承受不起,没两天就死了。孙卫东才七八岁,也没人会收养,不过天无绝人之路,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在道士“二七”的时候来把孙卫东接走。孙卫东没有告诉望德厚那人姓名和任何信息。只说他十五岁的时候,亲历了唐山大地震。然后那个隶属地震局的部门突然又恢复,孙卫东就去了那个部门。 孙卫东也没有跟望德厚说起他部门的细节,只是说了他八十年代初就到了三峡,一直没人意识到。 一直到青滩滑坡之后,孙卫东在三峡的神棍里才为人所知。 我听到望德厚说到这里,插嘴说:“我知道他是做什么的了?” 望德厚说:“当然啊,这么大的工程,怎么可能没人来看地脉,我们乡下普通人户,起个猪栏屋,都要请我去看看地势和时辰,上个梁,还要我去喝顿酒,孙卫东这个人,的确是不一般。” 望德厚说完这句话,我看到天上瞬间明亮,我开始的时候,以为是闪电的光亮持续得很久,但是这个光亮持续了三秒得时候,我知道这不是闪电了。 我站起来,想看看这个光亮是从什么方向传来的 。我走到街道高处,磅礴的大雨把我淋得透湿,我仰头看远方,发现这个光是从镇子依傍得的高山后方传来,光的颜色很诡异,类似冬日傍晚即将黑夜完全降临的昏光。 我耳朵旁听到了一种咕咚和霍霍的声音,在倾盆的雨声中也能听得真真切切。我知道,那是长江水翻滚到了最凶猛的时候,才会有的声音。 我看向长江,看见水面有一个黑洞洞的圆圈,那是一个巨大的漩涡,声音就是从漩涡中发出来的。 时间不早了,孙拂尘-也叫孙卫东还没有出现。赵一二一辈子不求人,但是他想见的唯一的人,竟然根本就不给他见面的机会,让赵一二耿耿于怀。现在我又知道了青滩事件和孙拂尘之间的渊源,而且望德厚刚才已经说的很明显,孙拂尘是勘测三峡大坝周边一代地脉风水的专业人员,一个拥有多么强大能力的人,才会让国家把这么重大的事情放心交给他! 我又走回茶馆的飞檐下,望德厚说:“再劝你一句,该走了。” 我算了算时间,对望德厚说:“你还有时间说说孙拂尘当年的事情。” 望德厚继续说起来: 青滩的事情让政府对大坝的建设有了疑虑,反对的呼声很高,在孙卫东这边,压力也很大。这事就要两个方面说,其实是一件事,说法不同而已。地质学上担心的事很多,比如引起地质变动,诱发地震个山体滑坡,青滩滑坡发生在葛洲坝截流后几年,算起一种印证,还担心泥沙和砾石淤积河道,影响长江黄金水道,还有担心容积几百亿立方米的水库是否会对气候产生影响。不过这些问题放到另一批人来看,就只有一个说法:地脉风水! 孙卫东当时年轻,本事也厉害,他敢动在望德厚等端公忌惮甚至害怕的地方。后来他做了两件事情,完成了他的职责。 当然不用多说,孙卫东再三峡碰到最难缠的事情,就是在中堡岛上的事情。 中堡岛在九十年代初是非常出名的,有很多商标都用了中堡岛的名字。就是因为中堡岛,是国家选中的三峡大坝的坝基。在大江大河上修桥建坝,都是最好有江心洲做基础,降低工程难度,质量上也更安全,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选择直接横跨的江面。特别是大型水坝,必须要在施工的时候,江水仍旧流淌,所以只能借着江心洲,分别施工,修好一侧,再修另一侧。葛洲坝,三峡大坝都是这样。 而且葛洲坝就是三峡大坝的预演,葛洲坝当年出了不少事,上方支流黄柏河段,在那几年淹了不少浇筑分队的人和机器,通常是换班的人到工作场地的时候,发现什么都没了。 后来截流,大家在电视上和视频里看到的截流合拢场面非常轻松喜感,其实那就是宣传的手段而已,截流的过程其实很凶险。由于水流湍急,土石方一下去就冲得无影无踪,总指挥就下死命令,直接把车给开下去。 从头到尾,十几年的工程牺牲了不少建设人员,当时上层就有人认为是没做好那些该做的事情。说穿了就是所谓的迷信那一套,所以三峡勘测的时候,做法就不同了,请来了当时二十岁的孙卫东。 --望德厚是个呆在山里不出门的神棍,估计连字都不认得,他刚才对我说的话,不像是个没文化人的口气,孙卫东当年也小,应该不会跟他说这种事情。我越想越奇怪。 我正在想着这个疑问的时候,我看到了老熟人,那个胖胖的老人站在江边,瓢泼大雨和滚滚的江水都跟他没任何关系,倒是他身边的随从,都戴着斗笠。虽然在黑夜里隔得远,我仿佛仍旧能看见望老太爷笑眯眯的样子。 望德厚突然一把抓住我肩膀,眼睛盯着我看。我知道,他又一次利用了我。 “我答应了。”我承诺望德厚。 望德厚心情不再紧张,“孙卫东一直呆到九七年才走。” 我算了一下时间,然后说:“真巧,我九七年来的。” 望德厚苦笑着说:“你就算早来几年,你也看不到他。他自己被锁在青滩了。但是后面的好几年,我都跟着考古队,这是他要求我的?” “你这么听他的安排”我说,“是不是他答应你什么事情了?” 望德厚点头,“虽然他九七年出来后没有帮到我,但我不恨他。” “他变成什么样子了?” 望德厚正要说什么,但是他停下,望老太爷的跟班已经站立在他的身后,他们都是望德厚的熟人。 我知道我时间到了,不能再呆,望德厚说得很明白,孙拂尘不在这里。我站起身,向江边走,望老太爷的随从老老实实的跟在我身后。 我走到江边,距离望老太爷十步左右站定。我和他之间是没什么好说的了,反正我把他已经彻底得罪。 望老太爷摆着谱,几个随从抬着滑杆,顺着江边走向下游。 天空的炸雷连续不停,山那边映出来的光芒,变成了赭红色,无数巨大的石块从山顶滚下来,大雨就集中在这一片,疯狂的下。山体终于不能再维持平衡。我看到了山中部的地方发出一连窜的蓝色火光猛地冒出,耳边传来的一种特别刺耳的摩擦声。大山从中部的山体,开始向下崩裂滑动,向着山下的镇子冲下来。 望德厚已经站起身,颤巍巍地向我远远做了个揖。然后随着镇子一起被山石卷入长江。 望德厚终于摆脱望老太爷了,七年前,我什么都不是的时候,他就想这么做,却被我破坏。现在我我用另一种方式帮他达成了心愿。他服侍了望老太爷,连死都由不得自己。他直到在青滩了才告诉我在这里找不到孙拂尘,就是算准了我不会忍心拒绝他——他对我倒是非常理解,知道我不会把他送回望老太爷的手中,而望老太爷在当年就对我很忌惮,如今更是不会和我做对。 望德厚也许事唯一一个在灾难重现中死亡的人吧,山体当把镇子卷入长江的那一刻,风雨雷电瞬间全部停止,新滩新镇稳稳妥妥的在江岸上,陆陆续续的有灯光在黑暗的房屋里亮起。镇上的看来也是知道这个事情的。 孙拂尘在这里使了一个违背天道的法术,让青滩不停的滑坡,却都是假象。 厌胜术! 其实这几年我跟着王八,和什么道士啊,神棍啊,木匠啊…还是认识了不少。王八违背诡道,想行天道,所以做不了过阴人,他的性格决定了他不会去专注鲁班书,厌胜术,九龙灯这些民间的技巧。而我,想学也学不会。不过,我们都见识过这些法术的厉害。所以在我看到孙拂尘留下的厌胜术,我想找到他的愿望更强烈了。 厌胜术分很多种,一般就是做点小法术,让被施法的吃点苦头,这种事情一般都是木匠,乞丐爱做的事情。还有种和合术,也是厌胜术的一种,处理人际关系的,古时候生意人爱用这法术,现在都是烂大街的痴男怨女信这个。还有种青蚨术,也是其中一种。这些都是雕虫小技,比如孙拂尘在青滩做的,就是障眼法,厌胜术中最拙劣的一种,江湖杂耍的把戏。但是能把最低等法术用到如此大的场面,小法术做到偷天换日的水平,这才是最厉害的地方。 孙拂尘弄了十二年才走,这事的确是很艰难。现在我大致明白孙拂尘在三峡到底是做什么的了,三峡坝区地址本来就不稳定,修建三峡大坝的工程,不可避免的会遇到无数自然灾害,地震和滑坡对大坝的影响很大,而这方面,刚好是地址科学的短板,于是就需要有人用特殊的办法来解决,孙拂尘就被选中,当然他也不负所托,竟然想出了这么一个办法来解决问题。用一个荒谬的障眼法,让所有的灾难在青滩一次又一次发生,却都是假的。 我在新滩站到天亮,看见居民都忙忙碌碌的在路上行走,长江也一如既往,甚至连浪都很小。 我知道下一个人要去找谁,望德厚说过,孙拂尘在中堡岛挖过东西,我找到当初的挖掘队员就行了。 这事我自己不好办,让我找人,真的是一件恼火的事情。 三个多月,我一无所获,只能回到宜昌。 王八这小子出了点小麻烦,现在在医院里呆着,我看见他脑袋包扎得跟猪头似的就忍不住笑。 王八一脸恶毒看着我。 我凑近王八,看见他眼睛淤青,腮帮子肿得老高,身上还好,都是皮外伤,我看他这种狼狈得样子,实在受不了,吭哧一声就笑出声音出来。 王八本来就对我愤懑,见我幸灾乐祸,指着我骂:“不是听你得糊弄,我会挨打吗?” 我连忙给他作揖,“我哪知道你这么猛,牛逼哄哄的。” 我一想到王八前段时间的所为,我就想笑。王八丢了过阴人的身份,又得罪了老严,北京也回不去了,正中我下怀,你就回宜昌玩儿去吧。 结果回了宜昌,董玲正在和李行桓谈婚论嫁,本来吧,董玲脾气不太好,和李行桓父母关系处理很僵,李行桓夹在中间不好做人,正在为难。没想到半路上冒出个王八,要把董玲给抢回去。 结果李行桓和董玲之间的矛盾全部消散,两边家庭马上把婚事往来的各种事宜都谈妥了。 王八还没醒过神,李行桓把他约出来见面,把结婚证拿给他看,李行桓是个斯文人,他看王八也挺斯文模样,就想着用绅士的方式解决——你看我和董玲已经是合法夫妻了,你就省省吧,以后还能当朋友。 王八找董玲又找不到,跟李行桓也没什么话好说。李行桓也以为说服王八了。 结果王八这小子等到他们结婚当天大闹婚礼! 我一想到王八冲进婚礼,拉着董玲的样子,那该是多过瘾的场面,可惜我晚回来几天,不然就能亲眼看到了。 我笑着对王八说:“你当你是许文强啊?” 王八坐起来大喊:“这不都是你逼我的吗!现在跟老子说风凉话!老子挨打,你就舒坦了是不是?” 他不说挨打就罢了,一说挨打,我就实在是憋不住,恨不得把眼泪笑出来。 王八在老严的那个部门当领导当久了,颐指气使惯了,觉得所有的人都该让着他,恭敬他。 可是现在屁都不是,说话还是神神秘秘,傲慢无比的样子,而且还在董玲面前说一大堆“我要负责”“以前对不起”之类的话,董玲当时恨不得找个地洞给钻进去,李行桓也懵了,他没想到董玲以前竟然会喜欢这么一个傻逼。李行桓的那些伴郎,同事,哥们就没李行那么好的风度,直接拳脚招呼上了。王八不用法术,杀只鸡都够呛,所以就成了现在这样子。 王八手脚打架不利索,被李行桓的兄弟和亲戚们修理一顿。酒店的保安把打了110,警察来了也不顶事,王八犟劲上来,什么丢脸的话,什么丢脸的事情都做尽。但是王八至始至终,没有拿他从前的身份去压人家,老老实实的挨打。 王八被送到医院后,董玲和李行桓的婚礼也无法继续,李行桓的父母脸色非常难看,看笑话的人也多,气氛就不是那个味道。董玲的父母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他们也丢不起这个人。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董玲和李行桓在酒店的房间里吵架,然后又心平气和的商量:婚礼搞成这个样子,李行桓家里的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娶这么个媳妇,没脸在亲朋好友面前抬头。 于是董玲和李行桓第二天就和和气气的拿了离婚证。 王八给我絮絮叨叨的把这些个情况说了。我就明白,董玲又和王八走到了一起。 我笑着对王八说:“你就是故意这么做的,知道闹一下,董玲肯定嫁不出去。” 王八正要骂我两句,眼睛就直了,什么话都不说,一脸安静的躺在病床上。我背心后面发冷,知道是有人在恶狠狠的看自己。 能对我这么愤怒的人,还能有谁,当然是董玲。 我扭头看,果然是董玲提着盒饭,走进病房。董玲铁青着脸,看见我也不打招呼,把盒饭重重的扔在病床边的床头柜上。然后对王八说:“胀饭(宜昌方言贬义:吃饭[胀(zhang二声),类似于“填”的意思,指走程序纯完成任务式地把食物填到肚子,宜昌方言。--斑竹备注。])。” 王八谨慎的把盒饭拿到手上,慢慢给吃了。我看王八吃个饭,比受刑还难受。估计这几天业被董玲修理惨了。 董玲过了好一会,才像是突然发现我一样,对我说:“你来了。” “来了。”我点头。 三个人气氛很尴尬,我心里有事,也不敢开口。 冷场的厉害了,我还是主动对王八说:“你有什么打算。” 王八说:“刘院长升职了,他说我这样挺好,以后做点小生意算了。” “你不做律师了?”我好奇的问王八。 “不做了。”王八摆摆手,“刘院长给我拉点关系,我手上刚好有点钱,就做医疗器材的生意。” 董玲在旁边说:“十几万,本钱够了。” 王八说:“是的,十七万,没什么问题,也不用找人借钱。” 我听了,支支吾吾的说:“那十七万是我的。。。。。。。” 董玲听了,看了看王八,又看看我。 王八对着我骂:“你闭嘴,你现在又不缺钱。什么你的十七万。” 我忍不住骂:“靠,你也太黑了吧。” 王八说:“你少在我面前 提钱,提了我跟你翻脸。” 董玲瞪着眼睛看王八,“钱是疯子的?” 王八连忙说:“他这穷酸像,能拿出一千七就不错了,还十七万。” 我无话可说,只能讪讪点头。 董玲见王八把饭吃完,收拾东西,然后对我说:“你出来一下。” 我看了看王八,他苦笑一下,我们都知道董玲要跟我说什么。 我跟着董玲走出病房,不等董玲开口,我就主动说:“放心,我绝不会让王八在参与以前的事情了。这几年,我什么都想通了。” “我当然知道,你要是再拉着他碰那些神神道道的事情,我也饶不了你。”董玲突然说:“我找你是想让你做点事。” 我摊手说:“尽管说,只要你和王八能安心过日子。” “有人在我家门口放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董玲说,“我跟着王哥,见到这种事情,也不奇怪了,但我不希望王哥再。。。。。。。。” 我点点头,“没事的,今非昔比了,用不着王八。” 董玲看着我,我从她的眼神里看得出来,她的确是真心不希望自己和王八的生活被打扰。而我和王八之间的关系,和从前完全反转,现在该我做一些事情来帮助王八了。 我对董玲说:“不管是什么东西,你明天早上把那东西拿给我。剩下的事情你就不要管了。” 董玲说:“第一天是扔女人衣服,第二天是扔一双小孩的虎头鞋,昨天扔了一个镜子。。。。。。。” “停!”我对董玲说:“镜子,上面是不是用墨水画了个八卦?” “就是!”董玲说,“你猜的真准。” “那今天晚上就会扔一个值钱的玩意了。”我对董玲说,“我开始还以为是李行桓家里人不乐意,故意给你家添堵,弄点小伎俩吓唬你们。” “你想那里去了。”董玲说:“李行桓不是那种人。” “是的,你说用了镜子,而且画了东西。”我点头说,“那就是不是普通人做的,那是谁呢,要说你的事情已经了解,那就是奔着王八来的。你明天把东西拿来看看。” 董玲说完话,还是不走,我只好说:“放心,这事只有你和我知道,我不会告诉王八。” 董玲这才放心走了。 我回到病房,看着王八叹口气,叹气也是会传染的,王八也跟着叹口长气。 现在王八的事情也说完了,董玲也走了,该说的话还是得说,虽然事实会让王八失望。 “你看过金庸写的那个武侠小说没有?”我问王八:“就是《侠客行》。” 王八想了想,“你知道我不喜欢看小说,但是这个小说我看过。” “过阴人和侠客岛一样,根本就不是大家想的那样。”我对王八说,“而且很坑人,我在三年内不能去找张天然任何麻烦。” 王八说:“这事和我无关了,我只是要告诉你,三年后,你和方浊就没机会了。” “没办法。”我说:“做过阴人要做另外一件事情,相比之下,张天然的事情可以往后推推。” 王八想了很久,对我说:“师父活着的时候,就好像对生死不怎么在意。什么都看得很淡,除了死的那天,冲动了一次。” “是的。”我回答王八:“守门人给我说的那件事情,的确让我很绝望。赵先生估计也和我一样。” “是我理解不了的事情吗?”王八问。 “恩,你理解不了。”我对接着说,“我要找个人,他叫孙拂尘,他的身份很怪异,有几个背景,但是他真正的身份是个和尚,还他妈的是个密宗和尚。” 王八说:“我一直都觉得师父在想一些事情,超出我们生活很远的事情。” “那不是好事。”我说,“我不想把事情说的很复杂,作为过阴人,我必须要找到这个人,赵先生没问明白的事情,着落在我身上了。” “对不起了兄弟。”王八说,“以后就是你自己去做这些事情了。” “我自找的。”我笑着说,“有些事情,还还真弄不了。” “董玲有事。”王八突然压低声音,“我想不出来,是谁还在惦记着我。” 我听王八说完这句话,心里就知道,王八当然能看出来董玲那边有了问题,只是王八忍着没说而已。 “这次我来。”我点头,“你继续装着不知道。” 我和王八把生活上的近况说了,青滩的事情,我没告诉他,没这个必要了。两人聊了一会,也没什么好说,我就告辞,在附近找了个招待所睡觉。 第二天一早,就来到医院,等着董玲过来。 董玲给王八送了饭,我知趣的跟着董玲走到医院住院部楼下。看见董玲放了个东西在草坪行,我果然没猜错,董玲拿个银手镯给我看。 “真是大方啊。”我笑着说。 董玲不明白,拿着手镯问我,“这手镯到底是什么用意。” “这个不是手镯,”我把这玩意举到头顶,对着阳光,“这是个锁扣。里面是空心的,不能见水,见了水,就会收缩,给你送东西的人,今晚就会来你家了。你和你父母住一块吗?” 董玲说:“是的,不过我没让他们知道。” 我对董玲说:“你晚上看了是什么人扔的东西没有?” “我不敢看。” “我晚上来你家。”我对董玲说道。 我在王八的病房里等着天黑,不停的看时间,王八忽然笑起来。 “你笑什么?”我问王八。 王八说:“以前总是你招惹那些麻烦,现在却反过来,我和董玲却让那些东西惦记上。” 我说:“我想了很久,实在是想不出来是谁,老严不会这么下作的要挟你回去。张天然那边我闹腾一下,自顾不暇。除了他们应该是没人敢得罪你。” 王八想了一会说:“那就只能是董玲这边的问题了。” 我点头,“董玲被那个叫花子女的催眠过,估计精神状态不好,乱七八糟的东西就喜欢找上这种精神恍惚的人。” “如果是这样,”王八说,“那就最好不过。” 我听了笑,“你现在倒是对我挺放心的。” 天黑后我,到到了董玲家里,就明白王八的推测是对的。董玲这点事,的确不是冲着王八的身份来的,就是个误打误撞的事情。 我延续了赵一二的神棍的生活,第一单买卖,竟然是给董玲解决麻烦。 董玲的房子是葛洲坝在八十年代末建造的老职工宿舍,灰扑扑的那种老式单元楼。董玲住四楼,我敲门进去后,看见家里没老人,看来是董玲把父母都安排出去了。董玲家是老式的两室一厅,屋里还张挂着结婚的彩纸,家具和电器上的粉红色气球都没摘下来。 时间还早,董玲在厨房里做饭,招呼我吃了,我边吃边想,董玲这丫头经历了这么多事,总算是不像从前那样咄咄逼人,内敛多了。不过对王八的态度却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凶神恶煞一样,看来王八以后注定是个妻管严。 我想到董玲在王八面前河东狮吼的样子,就忍俊不禁,刚好吃了一口面条在嘴里,嘴巴闭紧,憋着不笑,面条从鼻孔里喷出来。 董玲跟我开玩笑:“当了厉害的术士,吃饭都不同了,用鼻子吃面条。” 我对董玲说:“我进门之前,把你们这个单元楼都给看了一遍,房子时间久了,是这样的,没什么好担心的。今晚正主就会出来。我来打发。” 我们吃过饭,董玲去卧室拿什么东西,我瞥眼看见董玲的床铺。就对董玲说:“你的床铺怎么还是红色被套?” “是不是不吉利?” “当然啊,你又没结婚,家里布置的大红大紫的,很不好。”我不是故意吓董玲,这只是个常识,有大喜,就有大悲,更何况,董玲这婚也没结成。 董玲连忙张罗着去换床铺,我就挨着把她家里的彩纸给撕下来。 两人正在忙活,我突然听到窗外有小孩哭的声音,我跑到窗户,听到声音是从对面单元的一个房间里传来的。 我连忙喊董玲,“你听到小孩哭的声音没有?” 董玲走到客厅,不以为然的说:“听到了,这几天都这样,小孩调皮,被大人揍嘛。” “你自己都说了,这几天都听到。”我点醒董玲,“现在哪有每天都打小孩的家庭。” 董玲睁大眼睛,“我家门口扔东西,和这家人大小孩有关?” “哪里是在打小孩,”我哼了一声,“这家人根本就没小孩。” 董玲听我这么一说,马上就紧张起来。 我问董玲:“你是不是得罪过人了,要饭的,抱小孩的,和尚,寡妇之类的。” 董玲想了想,“结婚头天晚上,我们家布置,我的姐妹帮我布置房间,弄到很晚,的确是在半夜的时候,一个中年男人到我们门口,说我们声音太大了,吵着他小孩睡觉。” “是男人?”我问董玲,“有什么古怪的地方吗?” “我的姐妹和那个男人争了几句,你不提,我都忘记了。”董玲说,“我记不起来他身上有什么古怪的。。。。。。我想起来了,他手上提着个灯笼。我姐妹还说了,这人是神经病,楼道里没灯,也不知道打手电筒,却不嫌费事,打个灯笼。” “你遇到架匠了。”我说道。 “架匠!”董玲皱着眉头说。 架匠也是神棍的一种,平时都是有自己的手艺的,木匠,弹棉花的,瓦工居多,叫花子也有,一般心眼都很小,受了东家的鄙视和怠慢,就会用点方法报复。董玲看来就是得罪了一个架匠。而这个架匠是个篾匠。宜昌的农村水系众多,乡下很多竹林,所有很很多篾匠,编织一些家用的物事,筲箕箩筐背篓之类,手艺高点的,还能做竹屋,但是其中两种篾匠是不能惹的,那就是编织灯笼和风筝的篾匠。 这种篾匠的手艺来源不同,都是古代打仗流传下来的。古时候打仗没什么发达的通讯工具,要通报一些什么情报,就喜欢放孔明灯和风筝,这两样东西现在都演化成了玩具。但是当你做孔明灯和风筝的人,慢慢融入民间成了篾匠,一些不为人知的手艺,也慢慢流传下来。 董玲遇到的那个篾匠,手里提着灯笼,我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这就是一个扎孔明灯的篾匠。 当年打仗的时候,死的人多了,打胜仗的将军就会放孔明灯,一来是通知自己的友军战况,二来还有个作用,就是给死掉的士兵超度,所以放孔明灯的人都是有点道行的,当这些人成为民间的篾匠之后,把扎孔明灯的一些道术也延续下来,修炼一些法术。两千年传承下来,就成了一门独树一帜的民间道术。 可笑这几年,一到过节的时候,城市的广场里就放孔明灯,还专门有人扎了在哪里做买卖,无知的市民还纷纷去放,却根本就不知道孔明灯的作用,那是拿来祭奠死人的。这边孔明灯放的热闹,指不定某个篾匠站在人群中暗自得意。 我自然不会跟董玲说这些,免得让她害怕。这事又比我想的严重一些了,也怪董玲的命不好,被麻哥和那个会催眠术的叫花子女的害了一次,现在结婚又出了事,这种篾匠是专门找身体火罡不旺的人下手,刚好就碰到了董玲。 好在我现在今非昔比,如果放在几年前,我和王八的能力,遇到这种人,求饶的机会都没有。 我和董玲站在客厅的窗前,看着对面单元,对面的单元黑漆漆的,现在时候不早了,没有一个房间亮着灯,但是一楼的窗户上挂着一个灯笼,灯笼里幽幽的暗红,还是看的清清楚楚。 又一声小孩的尖叫发出来,现在董玲也能听的清楚,这声音,就是从挂灯笼的房间里传出来的。 “是不是那个男人在打他的小孩,“董玲惊慌起来,“为什么要大半夜的打,这声音听起来瘆的慌。” 我轻声对董玲说:“都说了不是小孩挨打的声音。” “那你说是什么声音?” “那是烧竹子篾片的声音。”我对董玲说,“竹子要用牛油蜡烛烧,烧热了,再弯曲过来,做成灯笼。” 董玲不再问我了,她不是傻子,知道我再说下去,也不是什么好事。 我来的时候,看见董玲家楼下有个幼儿园,世上有种小鬼,是特别喜欢和小孩一起玩耍的,这种小鬼一般没什么恶意,就是见着小朋友了,就一起玩,当自己没有死掉。而这种小鬼大人看不见,只有小孩子能看到。 这种小鬼在中国也就一般,没什么特别,懂道行的人都就叫他童子罢了,在日本倒是名声很大,叫“座敷”。座敷混在小孩里面,就算是有心的人,也只会感觉到小孩子多出来一个或者几个,但是仔细去数,又数不出来。 座敷还有个作用就是旺财,所以一些无良的术士,就会想方设法的去把座敷困在自己的法器里面。 我犹豫一会,还是把座敷的事情给董玲说了。 董玲就奇怪问我:“你说的架匠要困住什么座敷,那和我家有什么关系。” 我笑着说:“座敷爱凑热闹啊,你结婚那么大的动静,座敷跑你家里来了。你前几天在家门口看到的东西,都是那个架匠,放在你的门口,逗座敷从你家出去的。我现在明白了,你现在精神不好,并不是招惹了架匠,而是招惹了座敷。座敷挺喜欢你的,呆在你家里不愿意走了。” “照你这么说。”董玲松了一口气,“我以后倒是要发财了。” “王八这么精明的人,要挣钱也不会靠这种东西。”我轻松的说,“这个扎灯笼的篾匠,听他烧篾片的声音,他已经收集了几个座敷,现在知道跑了一个在你家里,今晚就要来收了。” 时间慢慢流逝,突然董玲的客厅发出“咚”的一声,把我吓了一跳,我回头看去,这才明白,这声音是客厅里的老式大钟发出来的。这种大钟当年很吃香,落地式的,放在家里很气派。 “你家里怎么放这个玩意?”我对董玲说,“铺个毯子在上面,我还以为是不用了的饮水机呢。” 座钟只响了一声,时间是十一点半。 窗子外传来了嘈杂的声音,我和董玲仔细听了一会,董玲的脸色变了,变得很难看。她和我一样,都听到,这嘈杂的声音是小孩子在游戏的嬉笑声。董玲楼底下是个幼儿园,当然有小孩子游戏的设施,可是现在大半夜的,哪里会有一些小孩在哪里玩耍呢。 对面房间里的小孩子的哭叫声停止了,一个男人从黑暗里走出来,我们之所以能看见他,是因为他手里提了一大串灯笼,灯笼不大,也就是蝈蝈笼子的大小,在他手上提了几十个,每个灯笼都点燃了蜡烛。 那个男人走到幼儿园小型游乐园里面,慢吞吞地走着,走到一个滑滑梯旁,把一个灯笼挂在上面。小孩子玩耍时候的嬉闹声猛然就大起来。 那个男人又慢慢走到一个跷跷板旁,把灯笼在跷跷板两边各自挂了一个小灯笼。我和董玲看见,跷跷板开始上下动起来,如果不是上面空空如也,那就是应该有两个小孩在玩耍。 董玲看到这里,身体在微微发抖。 中年男人继续在游乐场里挂灯笼,挂到秋千上之后,几个秋千也开始慢慢的晃动起来,其中一个晃的非常高。 “幼儿园守夜的人也不出来管管。”董玲埋怨说道。 我轻声说:“很明显了,这家伙就是幼儿园的守夜的门卫。” 中年男人佝偻这身体,把手上的灯笼一个一个的挂在了所有的游玩设施上。小孩玩乐的声音越来越大,我看见对面单元一扇窗户里亮起了灯光,然后一个人头从窗子里探出头来张望,估计正要抱怨吵闹,却突然把头缩回去,随即把窗子给关上,灯光也熄掉。 他一定是看到了楼下的场面了,几十个微弱暗红的灯笼密密麻麻的挂在场地里,而且是半夜三更的时候,谁看见了不害怕。 那个男人把灯笼挂完了,然后蹲下身体,点燃一个蜡烛。 看到这里,我的心里也开始紧张起来,他要做最后一个布置了,放孔明灯。 我对董玲说:“快把客厅的灯关了。”语气焦急。 董玲照做,走回窗边,对我说:“你已经是过阴人了,怎么还是这个模样?” “过阴人不能给我法术上的提升。”我回答董玲,“我的本事还是跟从前一样而已,比赵先生和王八差远了,这世上厉害邪门的神棍多了去,我只是其中一个而已。谈不上比谁厉害多少。” “出息!”董玲哼了一声。 我忍不住笑了,董玲还是忍不住露出了本性。 楼下的那个男人,跪下来,对着蜡烛嘀嘀咕咕说些什么,我知道他是在念咒语。接着,那个男人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手里摆弄两下,那东西展开,是一个方方正正的纸灯笼。男人把灯笼举在蜡烛上方。 “他在干什么?”董玲轻声问我。 “孔明灯啊。”我回答,“要把灯里的空气烧热了才能飞起来。” “他做这些到底想干什么?” 我低着声说:“我低估他了,他不是在求财,他的法术要成了,这个篾匠做这事时间不短了,每个灯笼就有一个座敷在里面,估计他做幼儿园的门房都做了十几年不止。今晚他放了这个孔明灯,按照他的路数,他就可以当一个厉害的术士。” “他巴巴的做术士干嘛?” “遁术。”我回答董玲,“能运财的,那牛逼大了,就是有点伤阴德。反正这种人,脑袋坏了,为了一些法术,什么缺德事情都会做。” 我身后的座钟又“咚”的响了一声。这次把我给真吓到,因为离上次响,还没到半个小时啊。 董玲也听到,回头看了看,“才十一点五十,怎么就响了。” “还不明白吗?我的妹妹。”我对董玲说,“那个跑到你家里的座敷小鬼,就躲在你家的座钟里呢。” 时辰要到了。 楼下的那个男人,把手松开,灯笼平稳的悬浮在空中,一点都不摇晃。那个男人把眼睛抬头看向我和董玲所在的窗户。孔明灯下的蜡烛火光把他的脸映出来。 董玲轻呼一声,那张脸是白板脸。 我虽然能预料到他是个白板脸,但是真的看到了,心里还是有点吃惊。对付座敷小鬼的,都是白板脸,就是五官都十分小,眼睛小,鼻子又小又塌,只有一点凸起,嘴巴只剩一点缝隙,耳朵几乎没有。整个脸孔,就是一整个白脸。 这种白板脸,在每个小孩的童年,都会被父母拿出来吓唬。因为他就是专门弄小孩的。我现在几乎能看到他的脸在露出一丝丝的笑容。他不是对我在笑,他是知道最后一个座敷在董玲家里,现在他要动手抓座钟里的那个座敷了,而且信心满满。 白板脸直挺挺的站起来,看着我所在的窗户。我忍不住把身体往后退了退,客厅里已经没有灯光。他应该是看不见我和董玲。 白板脸把蜡烛小心翼翼的放在孔明灯的下方,哪里应该是有个托盘的。他的确是个好篾匠,扎的灯均匀对称,一点都不摇晃。现在孔明灯慢慢上升,一点一点的朝着我们的方向过来。 我冷静的站着,我知道这个白板脸道行厉害,一点都不敢怠慢。 孔明灯慢悠悠的飘了几分钟,终于听到了董玲家客厅的窗户前,然后静止不动,悬浮在窗前,我和董玲都侧着身体,轻轻把窗帘拉了拉,把自己的身体遮掩住,不让孔明灯的灯光照到我们,但是我和董玲还是能在窗帘后探出一点,看着窗外的情形。 孔明灯,现在就在我面前不到一米空中,纸糊的灯上,画着一个青面獠牙的怪物,这都是吓唬小孩的伎俩。我偷眼向那个白板脸看去。他已经又开始走路了。 “我去把门反锁了。”董玲轻声说,“让他进不来。” 我苦笑,“你觉得他还会走楼梯上来,再客客气气地敲门吗?” 我的话刚说完,白板脸走到了董玲这单元的楼下,然后四肢贴在墙壁上,不紧不慢的向上爬,跟一个壁虎一样。白板脸的手心如同长了吸盘,手掌上扬,贴到墙壁上,就换另一个手掌向上贴住,身体就这样一点点的向上爬。 董玲身体在抖动了,我对着董玲摆摆手,示意她不要慌,有我呢。 白板脸已经爬到了三楼,离我们不远了,我已经把他一张青白色的脸看的清清楚楚。 董玲也看到了,对我说:“我上次看见他不是这个样子的。” 我轻声说:“他白天的时候,会用东西化妆,跟你们女人一样的道理。” 白板脸已经爬到了四楼,头部已经探到窗台上。我把灯开了,然后站到窗台跟前,看着白板脸吃惊的样子。我和白板脸对视很久,然后把窗子推开,一把将漂浮在空中的孔明灯给抓住,两把给揉烂,扔到窗下。 白板脸看到我轻易的把孔明灯给弄坏,回头看了看地下,地上的孔明灯已经被蜡烛点燃,开始燃烧。我向白板脸伸出手,“要不要进来?” 白板脸脸色难看,咬牙切齿,手一松,身体顺着墙壁滑下去。 我转身就往门口跑,边跑边嘱咐董玲:“把座钟给用布包起来!” 董玲问:“怎么啦?” “那个座敷有点古怪。”我这句话说完,就打开门,顺着楼道向下跑。 我快速跑下楼,穿过楼下的那个幼儿园的游乐场,灯笼仍旧挂在原地,现在我能看清楚了,几十个小孩都在游乐园里玩耍,不仅是在滑滑梯上,跷跷板上,秋千上,地面上也到处是小孩子在跑来跑去。我顾不上许多,拼命跑向那个男人所在的房间,就是挂着灯笼的房间。 我眼睛看着那个那个灯笼,飞快的跑,突然脚上被什么东西给绊住,摔倒在地上,回头一看,一个小孩子嘻嘻笑着把我我的小腿给抱住,我挣脱小孩。 我站起来,继续向对面的房间走去,七八个小孩突然拦在我的面前,每个小孩都把手扶在前面一个肩膀上,连声一长窜,最前面的那个张开手臂,拦着我。就像老鹰抓小鸡一样。 在深更半夜的和一群小鬼玩这种无聊的游戏,是我这辈子头一遭吧。 我想绕开这些小孩,但是我向左,他们就向左,我向右,他们也向右。他们似乎玩的很开心,可是我看到这些小孩的脸上,一丝笑容都没有,全部是闭着眼睛,脸色古板严肃。他们的腿是直的,膝盖不能弯曲,在我面前蹦来蹦去。 我急了,这是哪个篾匠在利用我对小孩的怜悯心,来对付我。我打算给他们点厉害尝尝了,正当我有了这个念头,眼前突然一黑,耳边听见格格的笑声。 这是一个小孩突然从背后跳到了我的背上,用双手把我的眼睛给蒙住了。 我猛力摇晃脑袋,晃动身体,想把这个小孩给甩下来。然后用手去把小孩蒙住我双眼的手给掰开,我的手指所触,是几根竹篾片,捏在手里,冷冰冰的。 我把这几根篾片给掰开后,睁开眼睛,发现四周玩耍的小孩统统不见,只有一些竹子扎的小玩偶在地上横七竖八的倒着。 我现在很恼火守门人给我定下的规矩了,她不让我用从罗师父哪里学来的傀儡术,也压制了我身体天生能焚烧鬼魂的命格,破规矩太多了。让我做事束手束脚,这不是故意给我添麻烦么。 这些竹子做的玩偶瞬间又站立起来,围着我,手拉着手,不停的转圈,现在他们都不是小孩的模样了,但是我耳边不停的听着“陪我玩,陪我玩”的嬉笑声。 我觉得手指痒痒的,抬手一看,原来是手指被篾片割了好几道血口子,伤口鲜血渗出,开始变得疼痛。我顾不了太多了,直直硬闯。 忽然头顶传来董玲的喊声,“疯子,快回来,座钟垮了!” 我回头看着董玲,又看看前面的房子。犹豫了一会,只能重新跑回董玲的家。我的脑袋并没有因为我做了过阴人而变得灵光起来,很多事情想得并不周到。我一心想着白板脸篾匠不是个好人,心里就潜意识的认为他要去抓的座敷就没有什么危险。经过了这么多磨练,我还是没有什么大的长进,谁给我说过,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了。那个座敷绝不是好东西,惦记着董玲家里混乱,趁虚而入的鬼怪,能是什么好东西吗? 在跑上楼梯的过程中,我把这一点总算给想明白了。心里焦急,飞奔上四楼,幸好我走的时候,没有把门给带上,当我冲进房间,看见董玲站在客厅的角落里,吓得一动不动。 那个座钟已经摔破在地上,钟表的盘子散落在地上,两个指针在飞快的转动。我顾不上许多,飞身扑过去把座钟的表盘给抱在怀里。 心神未定,看着董玲,故作镇定的笑了笑。可是董玲仍然是十分害怕神色,她的眼睛直直的看着我的头部上方。 我头皮发麻,慢慢抬头,看见了那个小孩倒掉在天花板上,手里拿着座钟的钟摆在上面慢慢晃动,摇晃的钟摆让我一阵阵眩晕,那个小孩另一只手晃了晃,我模糊看见垂下来一根绳索,紧接着我的脖子一紧,身替悬挂起来。一口气都换不出来,双脚不停的胡乱挣扎。 董玲看见我的样子,吓得尖叫起来。 我的手不停的向上伸,想扯开绳索,但是起不到任何作用,我的无法呼吸,血液无法上升到脑部,眼前一阵阵发黑,在即将失去意识的时候,我看见那个小孩一张幼稚的脸正看着我,但是他的表情绝对是十分成熟老练的样子。我脖子的颈椎,越来越疼,估计是要被自己的身体拉断了。 三十岁汉子倒绷婴孩,这是我心里无奈的闪过这个念头。 接着我的身体重重摔倒在地上。耳旁听见那个座敷在狂呼尖叫,模糊中看见一个人手里抓着那个座敷,座敷在拼命挣扎,四肢不停的弹动。座敷的声音越来越小。我身体的血液又能流到头脑中了,眼睛能看的清楚,在这种时候出现,并且能把座敷给制住的人。除了王八,还能是谁。 王八头上缠着绷带,姿势倒是挺潇洒,把那个座敷的脖子捏着,看着我眼睛要冒出火来。 “先别跟我发脾气。”我急忙站起来,“楼下还有个篾匠要对付。” 王八哼了一声,他不放心董玲,示意我和董玲都跟着他下楼。 我们三人又走到楼下,楼下的游乐园里那些竹子编织的傀儡,见到王八纷纷躲避。我们从窗户爬进那个篾匠住的房间,屋子里面红彤彤的一片,我看到屋子里挂满了灯笼,映出暗红色的光芒。 那个篾匠已经跑了,留下了这些破烂玩意。 王八慢慢在房间里找寻,结果发现房间里出了灯笼之外,全部是竹子编制的日用物事,和一些竹子的半成品。 “看来我把那个人吓跑了。”我讪讪的对王八说。 王八把座敷狠狠摔在地上,用一个灯笼把座敷给罩住。然后指着我的鼻子大骂:“你就给我装,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我低下头,支吾的说:“我以为我能行的。” “一点屁事都弄不好。”王八骂我,“你除了玩心眼对付我,还能做什么?” “我没一时失手而已。” “你好好的跟我说明白,”王八说,“别糊弄我了。” 王八把座敷给收拾进灯笼,然后问董玲的父母住在什么地方。 董玲回答她的父母住到姨妈家去了。 “我们送你去姨妈家,这几天别回来住。”王八带着我们走到路上,拦了一辆的士,董玲的姨妈家住在三江对面的樵湖岭,的士不一会就到了。我和王八亲自把董玲送到董玲姨妈家里。然后王八提着灯笼,恶狠狠的看着我,带着我走到马路上。 两人站定,王八盯着我看了好久,终于忍不住了,对我问道:“你身上那些木偶呢?跟着罗师父学的。” 我耸耸肩,“交给守门人了,我不能用这个。” “过阴人的规矩?” 我连忙点头。 “为什么小鬼对付你,不怕你身上的火焰,我记得你的命格是杀鬼的。” “我都是过阴人了,还有个什么的八字啊。”我轻松的说,“不过我还会听弦和算沙,这个守门人拿不走。” 王八跳起来,手指着我,“你没法术了,会这些算术有个屁用!” “我身份不同了嘛,”我安慰王八,“现在我是过阴人了。” “你现在还不如从前了。”王八终于明白了过阴人的代价,声音变小一些,“其实你是知道的对不对。” 我没有说话。 “你早就知道!”王八歪着肩膀,不停点头,“不然你也不会和金老二联合起来算计我,你倒是好心。” 我叹口气,这就是当过阴人的麻烦,当初我知道赵一二是过阴人的时候,就知道了。我当过阴人最多是丢一些法术和自身的命格,而赵一二和王八当过阴人,很可能就是丢掉性命。 权衡利弊,不可能有更好的选择。 但是我在守门人那里得到的一些东西,让我觉得付出这些代价是值得的。但是这些东西,就是王八杀了我,我也不会说。 “桥边那边有一片大竹林。”王八说。“我们明天过去。” “去哪里做什么?” “那是个篾匠,他看见你是过阴人,当然要跑回竹林躲起来。” 我听王八这么说,就有点得意。 “别他妈的以为他是真的怕你。”王八骂,“他怕的是诡道,你是讨了我师父和我的名声的福气。” “你别说了,”我摊摊手,“我知道我现在除了个身份,什么都不是。你满意了吧。” 王八冷静下来,对我问:“有没有回旋的余地。” “有!”我立即回答。 “是啊是啊,你说过的,孙拂尘。” 王八摇晃脑袋,“怪不得你一出来就要去找那个人。” “我的事情你可千万别对别人说啊。”我提醒王八,“其他人都不知道的,那个望老太爷,都还在怕我呢。”然后我把在青滩,帮助望德厚脱离望老太爷死在滑坡的厌胜术里的事情详细讲了。 “你省省吧,”王八不屑的说,“你真的以为是望老太爷是怕了你吗?” 王八这句话说到我的软肋,我虚弱的承认,“是啊,我身上六个火的八字没了,他要我还有什么用?” 王八更加打击我,“望老太爷没在青滩把望德厚给拉走,怕的不是你,他怕的是孙拂尘的法术。如你所说,孙拂尘这么厉害的人,在三峡呆了那么多年,他又是那种身份,能不和望老太爷打交道吗?” 我悻悻的说:“这事我也想到过,就是没有去仔细想而已,你也知道我这人不喜欢想太多。” “嗯。”王八挪揄我,“除了对付我的时候,算盘打的精细,对付别人就是一个糊涂蛋。孙拂尘在三峡做了那么多事情,能不把周边的端公、野鬼、山神都给镇住么。你当他在三峡十几年,跟你一样,糊里糊涂的混日子啊。” 王八仅凭我的叙述,就把事情的边边角角都给推算出来。而我,亲身经历了,却都想不到这么多。我真恨我爹妈,怎么不给我生一个好脑子。 我被王八逼迫,终于把自己除了有个过阴人的身份,其他什么都不是的秘密给说出来了。不停的告诫王八,别把这事告诉别人。 王八不耐烦了,对我说:“从今往后,除非是我和我的家人,我绝不多管闲事,你有没有法术,跟我屁的关系,事情都是你自找的,你自己去应付吧。” 我和王八坐在江边,两人等着天亮,我耳边不停的听着王八唠唠叨叨的埋怨我,把从前的事情挨着说起:什么不该跟他抢过阴人什么的,不该跟金璇子师徒交好什么的,不该把赵一二的魂魄交给少都符什么的,不该多管闲事让他没得到溶洞里的血石什么的,不该招惹草帽人什么的,不该穿他的西服追女同学什么的,不该偷他的饭票去扎金花害他也没饭吃什么的。。。。。。。。靠! 我听他把这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情都给抖出来,我干脆耳朵闭上,自己去睡了,让他唠里唠叨去吧,我在即将睡着的时候,心里得意的想到一个事情,有一件事情,我还是瞒住王八了,草帽人。 早上我被蚊子叮醒,看见王八眼睛熬得通红,估计是一晚上没睡,头发从绷带里抻出来乱糟糟的,胡子拉碴。 “去把篾匠的事情了了吧。”王八提着灯笼,对我说。 桥边往土城的方向走几里路,然后有个岔路,顺着岔路向里走,步行一个多小时,就看到一个小小的山包,这个山包不大,方圆也就是几十米,一条溪水绕着山包转了一圈,在山包靠阳的地方流到田野里。 山包也不高,最多十几二十米。 怪就怪在山包上面全部长满了竹子,隔好远就能看到,郁郁葱葱的一片。风一吹过,竹子就成片的摇晃,哗哗作响。 这里地方偏僻得很,附近没有人户。 王八和我走到山包前,围着山包走了一圈,还是没有看到走进竹林的路。 “嗨。”王八叹口气,“我跟着师父的时间太短,后来一直在北京,没有跟师父多结识一些民间的狠人,几乎是没有什么交情,这人看架势来头不小,不是普通的篾匠。” “你看出来有什么古怪了吗?” 王八指着山包说:“这个不是天然生成的小山包,这个是坟茔。” “什么人死了这么排场?”我问,“堆这么大个坟堆。” “古时候的大人物,都是这么大的坟堆。你忘了我们在沙市的时候,去的张居正墓吗。” “还真是,张居正的坟堆也是这么大。” “这个篾匠守在这里,肯定是有点来头了。”王八冷静的说,“不晓得他弄这些小鬼做什么。” 我听着王八分析,嗯嗯的敷衍。 “你的算术呢?”王八突然提高声音。 “算什么?” “这竹子是根据奇门种的,”王八吼,“你算出来入口在哪里。” “这个简单,你也不早说。”我嘴上敷衍,看了看山包的方位,然后拉着王八走到山包的大壮位,指着说,“入口就是这里。” “这是块石头。”王八没好气的说,听他的语气,对我完全是彻底失望。 “真的没错,就是这里。”我说,“算沙,算沙呢。” 王八突然想明白了,绕道石头后面,果然石头后有个小洞。 “这个篾匠是住在坟墓里的。”王八点头说。 我指着洞口,“还真是邪门了,这么大个坟墓,早就该招惹盗墓贼了啊。” “两种可能。”王八回答我,“一,可能篾匠自己就是个盗墓贼,找到这地方,干脆住下来。” “还有一种可能,”我主动接上王八的话,“篾匠就是祖祖辈辈守着这个坟墓的。” 王八哼了一声,估计连讥讽我自作聪明的心都没了。 说实话我对这种地下的洞穴什么的有点戒心,我想起当年在猇亭的那个溶洞了,我在里面干了几个月的活,最后才知道,那个溶洞其实是一个巨大古兽的嘴巴和喉咙,我他妈的竟然在一个动物的嘴里呆了那么长的时间。还有王八带着我去的武当山的那个地下溶洞,里面有两条大蜥蜴。这些事情,我回想起来就后怕,当年稍微一点闪失,小命早没了。 现在可好,王八又要带我爬到这个坟堆里面。心里虽然老大的不愿意,但是这个篾匠是因为我的原因,给放跑了,不跟着王八下去,还真说不过去。 洞口刚好是容得下一个人进去,王八先下去,我跟着。洞穴一下去就很平坦了,可以直着向前走,洞壁上放着长明灯,闻气味就知道是娃娃鱼身上熬出来的油脂,这种油脂特别经燃,所以被用来放置在古墓里当做长明灯的油料,这墓穴的时候还真不短了。 这个通道略微倾斜向下,走了十几步,进入一个石室,这是主墓室的外围墓穴,我和王八都明白,而且墓穴的地面上有一个很明显的洞口,王八和我推测的没错,这个坟墓早就被盗墓贼给光顾过,现在变成了篾匠的宅邸。 跟着王八走到下层墓室,空间就大了很多,是一个巨大的墓室。墓室中央放着一个棺椁,盖子早就掀开了,估计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 我和王八安静的打量房间的四周,发现里面空荡荡的,除了石壁上的长明灯亮着,什么都没有,这长明灯肯定也是篾匠弄来的。 我和王八站在这墓室里,也没发出什么声音,四周静谧一片。王八忍不住把手里的灯笼起举起来,然后说:“出来吧,你要的东西在这里。” 王八的声音在墓室里回响,没有人回答。 “是不是不想要了。”王八把灯笼放到地上,“那我把这东西给灭了。” 王八这句话说完,墓室里就传来了婴孩的哭声,咿咿呀呀的,我顿时就紧张起来。王八倒是无所谓,他见多识广,就看向墓室里长明灯照不到的一个角落。 一个中年女人怀里抱着一个小孩就走到灯光里,站在我们面前,哭声就是从她怀里的小孩发出来的。 “女的?”王八忍不住说,“没听说过有女架匠的。” “不是她。”我对王八说,“是男的,白板脸。“ 我虽然把这话给说了,但是也明白,虽然这女的不是白板脸篾匠,但是在这种地方,突然就冒出个这种古里古怪的女人,还抱着个小孩,不比篾匠好的了多少,甚至更差。 “叫你男人出来。”我指着那个女人说。 可是抱小孩的女人不说话,现在我才把她的脸给看清楚了,这个女的脸上皮肤突然就变了样子,我一看是王八不知道什么时候掏出了桃木剑,指着她。桃木剑上仿佛能吹出风似的,把女人的脸上的覆盖的一层黄白色粉末给吹掉,现在那个女人的脸的皮肤完全变了个样子,焦黄干枯,鼻子没了,就露出两个黑色的孔洞,眼睛也一样,嘴巴倒是大,但是没嘴唇,一张黑色的大口就这么张开,头发也纷纷掉落。 这哪里是个活人,明明是一具干涸的尸体,我看出神,冷不防这女尸怀里的婴孩又是一阵啼哭,我吓得一哆嗦。 “你能不能有点出息!”王八实在是忍不住我的反应,“你好歹是个有身份的人了。” 那个婴孩在啼哭,我忍不住说:“这个小孩是不是饿了。” 我的话刚一说完,那个女尸就腾出一只手,枯柴一般的手指伸进自己的嘴巴,然后两根手指夹出一个东西,塞到婴孩的嘴巴里。婴孩还真是饿了张嘴把那个东西个含在嘴巴里吞咽,我都听见了咯吱咯吱的咀嚼声音。这么小的孩子怎么就长了牙齿,吃的东西一个怪,嚼起来跟胡豆似的咔啪响。 婴孩吞咽了东西,又开始哭喊起来。女尸眼眶里就爬出一个虫子,女尸还来不及用手去抓,婴孩就把手伸出来抓住爬在女尸脸上的虫子,一把塞进自己的嘴里。 我这才看到了婴孩的手臂和手掌,也是干枯焦黄的皮肤,原来这一大一小两个,都不是活人。而婴孩手上的那个虫子,我看清楚了,是生长在竹子里的一种昆虫,我经常捉来玩的,就叫竹虫。这虫子能吃,我小时候在竹林抓了,用树叶烧熟后,把头拧掉,腹部拧掉,吃胸口里的一点肉。可是我从来没生吃过这种昆虫。而这个婴孩不知道把这种竹虫当食物多少年了。我现在大致明白为什么坟堆上种着那么多竹子了。 竹子是一种很特别植物,竹子生长的地方都不会有别的植物存在,就是因为竹子是一种很霸道的植物,能够吸取最大限度的滋养,并且竹叶茂密,其他的植物和竹林生长在一起,上面不见阳光,下吸收不到养分,种子都发不出芽来。 所以大片竹林能够养阴。这个妇人和婴孩就是靠着竹林的阴气一直存活到今天。 王八说我当过阴人了还一无是处是错误的,守门人告诉了我很多很多事情,其中就有关于竹林的来由。 我看着王八那个桃木剑,心里也感概,他背叛了老严,没了身份地位,这人也好强,把从前跟研究所有关的东西都给退回去,现在沦落到用个桃木剑的地步,竟然还是他在拜赵一二为师之前的法器。 那个女尸抱着婴孩,脑袋侧着对着我们,看样子是在听我和王八的动静,婴孩的吃了东西哭声又开始了,听得我烦躁不堪。 墓室里传出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掺杂在婴孩的哭喊中,我感觉到这声音是从头顶上传来的,抬头一看,无数的竹虫从墓室的顶上爬了下来,然后涌到地面,向我和王八爬来。不一会,地面上全部是爬动的竹虫,把我和王八的脚面都给掩埋。 我看见这么多虫子,心里瘆的慌,抬脚伸腿想把腿脚上的竹虫给踢开,可是这么多,我踢开一堆,马上又涌来一堆。 “你安静点。”王八对我说话,手上的桃木剑却一直指着那个女尸,看来女尸是被王八的法术给制住了,动弹不得。 “这些虫子咬我们的话,我们就死定了。”我对王八说。 “竹虫怎么可能咬人。”王八不耐烦的说。 他说的倒是不错,竹虫的口器是一根长管子,是没有牙齿的。不过这时候,还真不能用常识来判断处境。我把脚抬起来给王八看,我脚上的竹虫已经用他们长针一样的口器对着我的脚狠狠的扎下去。 “你看看。。。。。。”我指着那些正在扎我鞋子的竹虫给王八证明。 “啊呀。”我喊出声来,一个竹虫的口器扎到我的脚踝上了。这下算是真真切切证实给王八看了。 王八也知道不对劲,有些竹虫已经飞起来,扑倒我们的身体上,不多时就爬满了我们的衣服表面。我怎么拍打都无济于事,竹虫的数量太多了。 王八知道这样下去的确不是办法,嘴里突然大喊起来:“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是你再偷偷摸摸的用这些个玩意,我就不客气了。”王八说完,桃木剑晃了晃,女尸的身上脸上本来就干枯的皮肤纷纷掉落,不一会,整张脸就露出了骨头。 “停下。”这次是男人的声音了。 王八捏着桃木剑忍隐不动。地上的竹虫才纷纷溃散。 那个篾匠总算是露面了,我从他跑向女尸的样子,和他的身形,就能认出的确是他无疑。但是篾匠的脸却又不是我昨晚看到的白板脸,反而是一张相貌堂堂的面貌。这家伙还挺讲究,把自己画得人模狗样。 “我不认识你。”王八对篾匠说话。 篾匠不理会王八,而是仔细得查看女尸身体,看了一会,又去查看女尸怀中的婴孩,确认王八没有把这两个不死不活的尸体给化了,才转过头,看着王八,眼睛怨毒的很。 “我认得你们两个,”篾匠说,“我不想跟金璇子的同门有过节。” 你知道我们是诡道的人就好。”我对篾匠说,“我的身份你也应该听说了。” “我不认识你。” “你不知道我是什么人?”我好奇的问,“那你看见我跑什么?” “你手上有金璇子留下的印记。”篾匠说,“我不想得罪金璇子。” “我比金璇子厉害你知不知道。”我指着自己说,“过阴人,你总听说过吧。” “你是过阴人?”篾匠惊奇的说道,但是他的手指指向,却让我沮丧无比,他是指着王八问的。 王八低沉着声音说:“他什么都不知道,估计是很久没出过这个墓穴。” 我插嘴说:“金璇子死了,你总该知道吧。” 我瞧见篾匠一脸茫然,看来他一定是不知道。 “我不管你跟金璇子有什么交情,”王八说,“你不该惹到我妻子。” “董玲还不是你媳妇。。。。。。”我提醒王八。 王八眼睛瞥了我一眼。 “我闭嘴,”我讪讪的说,“我不说话行了吧。” “那小东西躲到你堂客的屋里了,”篾匠说,“我没打算对付你堂客。” 王八看了看篾匠身边的女尸,明白了什么,对篾匠说:“死了就算了,这么做有什么用。” 篾匠说:“跟你没关系,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一个人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王八把灯笼扔到篾匠面前。篾匠惊喜,把座敷给抓在手上,座敷在篾匠的手里不停的弹跳挣扎,嘴里拼命的尖叫哭闹。 篾匠把座敷给收住,也无话可说,呆愣着看着王八。 “你不能再过长江。”王八警告篾匠。 “我这辈子不出去了。” 王八转过头对我说:“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了。” “你怎么把话给反着说!”我冤枉对王八说,“,明明是我在帮你和董玲。” “走吧。”王八把我拉着向来路走。 “这个篾匠怎么办?”我犹豫的问。 “你自己不打听清楚,闹一些麻烦。”王八说,“以后你一个人了,脑袋放灵光点。” 我和王八走出墓穴。顺着乡野的小路走了一段,然后回头看了看那片竹林,一个孔明灯飞上了竹林的上方,越飘越高。 在回宜昌的路上,我不停问王八,这事怎么就莫名其妙的给了结。 王八被我问的烦不胜烦,才把篾匠的事情大致推测给我说了。 “那个座敷,在世上的时间太长了。”王八坐在渡轮加班的缆绳墩子上,看着江面。 “怪不得有点厉害。”我点头说,“我差点着他的道了。” “你老是给自己找借口,”王八对我说,“这几年来,你自己也看到了,干这行的风险,你能不能脚踏实地的去面对。”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居高临下的跟我说话。” “也是。”王八哼了一声,“你现在身份不同了。” “用不着这么日决(宜昌方言:讥讽)我,”我不甘心的说,“是我自己本事不行,你满意了。” 王八不跟我斗嘴了,继续说:“一般这种座敷在阳世呆个几年,玩够了就算了。但是还是有特殊的,如果超过了十二年,这种座敷就会变。” “哦,还有这么一说啊。”我恍然大悟,“这么说那个篾匠是在做好事了。” “篾匠也不是那种人。”王八说,“这只是凑巧而已。” “这话又怎么说?” “那个篾匠说话不利索,而且还有江浙一带的口音,应该是呆在坟墓时间长了,”王八站起来,伸了伸胳膊,“他不是我们当地人,而且在墓穴里呆了至少二十年。” “也是,他不知道赵先生,”我顺着王八的推测说,“但是他来湖北,却知道金璇子。” “在师父拿到螟蛉之前,金璇子是鄂西最出名的术士。” 王八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篾匠是个白板脸,估计是专门对付座敷的,到了湖北的地界,当然要拜拜地头蛇什么的。 王八接着说:“篾匠肯定是在这个墓穴里呆了二十多年,他来湖北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要找那个合适座敷。” “那个座敷都超过二十年了!”我惊讶的问。 “也没那么长时间,“王八说:“也就是十几年而已。反正在开始害人了。” “看来是我多事了。”我苦笑着说,“原来是篾匠在收小鬼,小鬼跑到董玲家里。却被我倒了乱。” “那个男人的媳妇和小孩死了很多年了,”王八叹口气说,“看样子是出了意外死的。这篾匠也算是够情义,千里迢迢的到宜昌,还找到这个被盗墓贼挖空的墓穴。” “他在墓穴上种那么多竹子,就是为了给媳妇和小孩续命?” “那还能有别的目的吗?他太在意亲人了,亏他撑了这么多年。”王八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放过他吗?” “他做的这些也不是什么堂堂正正的法术吧,还让把你给感动了?”我不屑的问。 “其实以他的法术,给她的婆娘和小孩续命有更容易的办法。”王八看着我说,“这人还是有良心的。” 王八把话说到这个地步,我不问了。因为我也都明白了。 篾匠要给死掉的媳妇和小孩续命,其实不是续命,他家人已经死了,但是他有办法让死掉的家人不腐朽,而且还能活动,算是个半死人,但是要维持半死人的状态很难。最容易的办法就是找到八字合适的小孩,给溺死掉,做点法术,把溺死小孩的阳寿续到半死人的身上。但是很明显这个篾匠没这么做,而是用另外一种办法,找已经死掉的座敷来续命,这种办法很艰难。第一是座敷不好找,找到了也很难抓。而且座敷续命,效果只有前一个办法不到一成的效果。所以篾匠就周边长江沿岸,找那些溺死在长江里的座敷。他之所以对这个跑到董玲家的座敷这么在意,就是因为他做一次法事就差这么一个。很可能这个座敷就是从他手上跑掉的。 座敷一凑齐,孔明灯放上天,他的媳妇和小孩就能维持不死不活的状态多几年。 “不过篾匠不会在找座敷了。”王八说,“看样子他也累了。” 我明白了篾匠说的那句话,他再也不出来了。 “一家人死在一起的有什么不好的。”我轻松的说,“比世上很多人好几百倍了,反正是一个死。”我说完这句话,看见王八把我死死的看着。 “疯子,你怎么会说出这句话。你不是这样的人。”王八停顿一会,又说,“这是师父说的话。” 我耸耸肩膀,不置可否。 “守门人到底给你和师父说了些什么,”王八叹口气。 轮渡到了镇江阁,王八知道我不会说,也没有问我,慢慢走上江岸,我跟在他身后,看着王八谨慎走路的样子,有了那么一点萧索。 拉人 我叫徐云风,我是过阴人。 可是我现在身上什么法术都没有了。我经过那么多事情,学会的看蜡听弦算沙,跟王八说的一样,屁用都没有。守门人更坑人的是,她压制了我身上的杀鬼命格,我连从前都不如了。 但是更加坑人的是,过阴人要做的事情,我还非做不可。 袁继东第二次去找三斗坪的陈瞎子了。陈瞎子这次听到是袁继东的声音,直接就说:“你走吧,没用,我只会算命,你家的事情我管不了。” 袁继东愣了一会,知道陈瞎子是不会帮他了,只好往外走。 “等等。”陈瞎子,叫住袁继东。 袁继东以为有了转机,连忙走回来,却看到陈瞎子把十张一百块的钞票递给他,心里顿时冷了,这是他上次找陈瞎子,给的喜钱。 袁继东知道多说无益,只好离开。 陈瞎子额头上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他虽然看不见,但是其他的感觉超出旁人。陈瞎子能感觉到袁继东身体四周阴嗖嗖的寒气。 现在还是夏天,没有出伏。 袁继东是远安人,磷 矿老板,在远安县郊有一栋独门独院的大房子。他来找陈瞎子是家里的出了点事情。远安附近的端公,他都找过了,都和陈瞎子一样,帮不了,甚至都和陈瞎子一样,连喜钱都不要。 袁继东的爹,在两个多月前死了,举行葬礼的时候,所有的亲戚朋友都来吊唁,流水席摆了两天,老人的棺材停放在客厅,本来打算第三天上山埋葬的。袁继东和弟弟妹妹披麻戴孝的给老人守灵。 现在人死了也分个贫富,穷人死了就死了,在屋里停一天,第二天凌晨要么火葬,要么上山。可是袁继东不行,他一个大老板,生意上往来的人多,家里有了红白喜事,赶情的客人也就多,生意上的朋友就不说了,政府部门的人来了,总不能不接待。 结果按照隆重的做法,老人在家里停放三天,袁继东和弟妹疲惫的很,前两天还是几兄妹轮换着守灵,但是临上山前的一晚,所有子女就都要在客厅里守着。打笳乐的人在客厅外乒里乓啷闹腾,屋里打丧鼓的人正在唱。 袁继东正靠在棺材板上打瞌睡,忽然就听见妹妹喊了一声,袁继东打了激灵,抬头看见,妹妹正低头看着棺材里父亲的尸体,已经吓得不能动了,只是不停的喊,“眼睛睁开了!” 原来是袁继东妹妹在守灵的时候,想到以后永远看不到父亲了,就站在棺材一头,看看父亲的遗容。宜昌地区死了人,棺材放在客厅的时候,棺材板是斜斜搁在棺材上的,让尸体露出头部,临上山的时候,才会把棺材板给阖上,然后榫头钉死。结果袁继东的妹妹看着父亲遗容的时候,突然就看见父亲的眼睛突然就睁开。 袁继东妹妹这一声喊,在场的都毛骨悚然,打笳乐的都吓得不敢在奏乐,给袁继东帮忙的小伙子们本来在扎金花,现在也都愣住。只有打丧鼓的还在继续唱。袁继东心里发毛,还是走到棺材的那头,把妹妹推开,硬着头皮,看向棺材里。 果然父亲的眼睛睁开了,袁继东在做矿老板前,是当过老师的,对这种事情半信半疑,他也知道人死了会有些正常的现象,比如胡须和指甲都会继续生长,甚至还有身体动两下的,那都是正常的神经反射。可是死了两天的人眼睛自己睁开了,这是第一次遇到,还是发生在自己老爹身上。 袁继东的两个弟弟不敢走到棺材跟前,也不能跑,只是站在墙边,看着大哥袁继东,袁继东的妹妹这才缓过神,拼命的喊:“诈尸了,诈尸了。” 袁继东打了妹妹一记耳光,“你怕什么,这是我们爸爸!” 袁继东是老大,看见弟弟妹妹的样子,只好自己来做了,袁继东靠近棺材,身体够到父亲的脸上方,果然父亲的眼睛睁开了,一双灰白色的眼睛分不清瞳孔在哪里。袁继东在努力回忆,父亲死后的眼睛到底闭上没有,怎么想,都是闭上的。 袁继东把手伸到父亲的脸部上方,嘴里喃喃的说,“爸,你有什么心事没有了,你就托梦给我说,我给你办,你就好好的去撒。” 妹妹挨了一耳光,心神就定下来,现在就嘤嘤的哭,“爸爸一定是有什么事情积在心里了。” 袁继东骂妹妹,“人死了,身体都会有点肌肉反应,你是在医院上班的,你还不知道么,瞎说些什么!” 妹妹就说:“人死了睁眼睛,那是心里有事,不想死。。。。。。” 袁继东不想跟妹妹啰嗦,于是伸出手,手掌慢慢抚到父亲的眼皮子上。要说袁继东不怕是假的,但是不这么做也不行,父亲的额头冰冷得很,应该是死了。 袁继东父亲老袁两年前就得了病,肺癌,反正袁继东有钱,妹妹又是县医院的护士长,老袁住在医院里什么药好,就用什么药,最好的设备都伺候着。老袁在医院躺了两年,有一年半是没有意识的,处在昏迷状态,全靠每天千把块的钱给把命保着。 袁继东为心无愧,想到这里,手上就用力去把父亲的眼睛皮子向下扒,嘴里就说:“爸爸,你莫这么搞撒,不晓得情况的人,还说我们做子女的没尽孝道。。。。。。” 袁继东的话还没说完,啊的一声就把手给收回来,退了一大步。 现在客厅里所有的人都看到了,老袁的手抓到棺材边缘,然后颤颤巍巍的从棺材里坐了起来。 打笳乐的人和帮忙的小伙子刚才就被吓到,现在都偷偷看着棺材,一看见老袁从棺材里坐了起来,都发了狂的跑,袁继东看见自己的两个弟弟也跟着跑了,妹妹也想跑,但是看样子是腿子软了,跑不动。 袁继东不想跑是假的,但是他是长子,怎么能在这时候跑呢。也不知道怎么办,只有站在原地,身上筛糠一样的抖动。 倒是旁边打丧鼓的老头子说:“你家老头还阳了。” 袁继东吓得很了,说不出话,看见打丧鼓的老头收拾家业,慢慢走出去,边走边说,“早点找个好点的人来看看,这种事蛮恶。” 袁继东想问问打丧鼓的老头,可是看见父亲坐在那里,嘴里啊啊几声沙哑的声音,长着嘴巴,“喝水。。。。。。。” 袁继东心里发麻,父亲在一年半之前做了肺部手术后,就没有说过一句话。 矿老板袁总的老头死了两天,在葬礼上又活过来了,这事在当地传了个遍。对于这事情说什么的都有,不过最终的解释还是挺科学的,老袁在医院里断气,实际上是处于一种假死状态,躺在棺材里两天,被吊唁的人烧纸钱,烟熏刺激,又是打笳乐唱丧鼓的闹腾,所以就慢慢的醒转过来,都说老头子运气挺好,再晚醒过来几个小时,就被放在棺材里埋到土里面,死第二次。 袁继东的社会上的朋友跟他提起这件事的时候,都说老爷子命大,有福气。袁继东开始两天还真觉得老爷子活过来,是一件很庆幸的事情,可是两天之后,这种想法就烟消云散。 在外人面前他不能表现出来,但是他自己心里清楚,父亲活过来,根本就是不是旁人说的是什么好事! 老袁苏醒过来后,说是要喝水,袁继东就倒了一杯水给父亲喝了。然后把父亲扶到一楼的卧室。第二天早上就又请人来把葬礼上的东西都给收拾干净。棺材也放到院落里,用油布盖的严严实实。 家里人都很默契,对这件事情闭口不谈。老袁苏醒一次之后,身体反而比在医院还威武(宜昌方言:老人健康)了很多。每顿能吃点稀饭,还能说话。 不过说的话,都是袁继东和家人都不愿意听见的,老袁经常就一个人在床上和人说话,有时候连续说个把小时,说的名字都是死了的人。等袁继东走进去看的时候,老袁就不吭声了。 袁继东一走出门,老袁又开始说。老袁说话也不分个时间,一天二十四小时,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说起来了。白天倒还罢了,半夜三更的时候老人家说话的声音能传很远,一直传到袁继东的卧室。 袁继东的女儿才九岁,死活不敢进爷爷的房间,走到门口就拼命的后退,跟袁继东说爷爷房间里到处是人,穿什么样的衣服的都有,那些人都在围着爷爷说话。 袁继东就呵斥女儿不要胡说八道,让女儿委屈的很。袁继东嘴上这么说,晚上就把女儿的床搬到自己和妻子的房间,结果当他晚上他半夜起来上厕所,看见女儿的床上没人,一下就吓的魂飞天外。连忙把妻子喊醒,他当时几乎是没有任何思考,直接就跑到一楼,老袁的房间里。 果然女儿就站在他爷爷的床边,拿着一个扫帚在老袁的床上挥来挥去。 袁继东的妻子也顾不上害怕了,连忙把女儿手上的扫帚个夺下,把女儿抱到怀里。因为老袁醒过来后,不愿意屋里灯光太亮,就是床头一个昏暗的台灯,一天到晚都不关的。 袁继东看见妻子抱着女儿,女儿嘴里唠唠叨叨的说些话,眼睛却是闭的死死的,床上的老袁就不停的说一些话,说的很快,袁继东只能听清楚其中的几个字眼,有些是人名,那些人名有的袁继东认识,有的袁继东不认识,但是都是已经死了的人,还能听到清楚的就是跟挖磷矿有关的事情。 袁继东的妻子看见女儿的样子,又害怕又恼火,把女儿往袁继东手上一递,自己跑到厨房,拿了一把菜刀回到房间里,对着床头、床腿,和床边的柜子一顿乱砍,边砍边骂,披头散发的。 这么一弄,袁继东的女儿就不说话了,老袁也安静了。袁继东就想,鬼神什么的也是怕厉害人。闹腾大半夜,两口子安顿好父亲,就抱着女儿上楼睡觉。袁继东的妻子把他赶到女儿床上睡,自己抱着菜刀和女儿睡大床。 第二天早上一醒,袁继东的妻子就傻了。她昨晚拿的菜刀,刀刃上坑坑洼洼,好几个缺口,刀面上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划的一道道划痕,乱七八糟的。袁继东的妻子正看着菜刀发呆,女儿醒了,坐起身来。妻子就看见女儿的头发被剪掉,头顶上只剩下一寸多长的头发,还是长短不一。袁继东的妻子还没开口说话,女儿倒是先问了,“妈妈你怎么把头发剪的乱七八糟的?” 袁继东的妻子连忙摸自己的头顶,果然是自己也和女儿一样,头发被剪的只有寸把长了。母女两连忙站起身,纷乱的头发就在卧室里飞的到处都是。 袁继东被母女两的叫声给弄清,看见这情况,也吓得呆住。妻子二话不说,立即就带着女儿回娘家,衣服都没收拾。可是袁继东走不了,他要是走了,谁来照顾躺在床上的老爷子。 空荡荡的别墅里,就只剩下一个半人,老爷子不算是个大活人了,只剩半条命,留下来折腾袁继东。老爷子身上的事情一天比一天凶恶,妻子女儿回娘家的当天晚上,老爷子卧室里就噼里啪啦的一阵乱响,等袁继东硬着头皮走进去看,屋里乱七八糟的,老爷子躺在床上不停的喘气。 接下来几天,情况更加乱,不仅是老爷的卧室,客厅里的大花瓶突然自己就倒了,袁继东倒不是心疼这几万块买回来的瓷器,而是这事太诡异了,就在自己面前,无端端就倒下摔碎。 客厅供奉的武财神关公像面前的蜡烛怎么点都点不然,放的几个苹果橘子也烂成了一滩水。厨房里的锅碗瓢盆一到晚上就乱响,早上起来看,地上全是打碎的碗盆。 袁继东实在是受不了了,私下就去端公。袁继东年轻的是时候读的师范,是村里的为数不多有知识的人,毕业后再县中学当老师,那真是接受过教育,无神论者。三十多岁了,下海承包磷矿,挖矿的人怕出意外,免不了要敬敬鬼神,袁继东也不免俗,慢慢也随着习惯弄一点烧香拜佛的事情,但是心里还是不怎么乐意这一套的。可是现在家里出了这些恐怖的事情,不信也不行了。 端公被袁继东请到家里,坐下来一碗茶水还没喝完,就直愣愣的躺在地上,口吐白沫。袁继东连忙开车把端公送到医院,差点给端公当了个送终的干儿子。 第二个端公,刚走进院子就回头,摆手说弄不来。 后面几个就更不要说了,知道是矿老板袁继东的事情,直接就让袁继东吃了闭门羹。于是传言就出来了,说是袁继东当矿老板,一定亏心事做的太多,开矿指不定死了几个人,他心黑给掩盖了。果然不出几天,矿务局的人、安监局的人、检察院的人都来找袁继东,调查他矿上到底有没有这方面的事情。不过政府这边也查不出什么,喝两顿酒,打点一些也就走了。 袁继东心里就一个冤,他的的确确是没坐过太亏心的事情。要说开矿不出事故,那是不可能的,但是袁继东好歹是个读书人出身,做事还是有分寸的,他的矿的确出过事,但是真没死过人,残疾了几个,他也都是赔偿金安排的让伤者家人无话可说的。 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可是袁继东觉得自己明明光明正大,怎么家里就出了这些怪事呢。想来想去,袁继东还是只能去找懂行的人来弄。结果远安当阳兴山的都找遍了,听说三斗坪还有个陈瞎子很出名,就开车到了三斗坪,可惜陈瞎子拿了钱说是要算算。他等了几天,家里还是闹得厉害,再去陈瞎子哪里,陈瞎子就直接给回绝。也就是最开始说的那个场面。 袁继东在三斗坪自己开车回远安,开到黄花收费站,路&政又跟他扯皮,要罚他的款,他下车了跟路&政的理论,自己证照齐全,凭什么要罚款。路&政就说他非&法运&营,是黑车。袁继东当时就火了,跟执&法人员吵起来,“老子开的是霸道,你见过开霸道的车非&法载客的吗!我明明是一个人驾车!” 执&法人员就指着袁继东的车,让袁继东自己看。袁继东一看,神情就萎靡了,倒不是说怕罚款,而是自己的车上的确坐了几个人,安安静静的坐在副驾驶和后座上。 袁继东就颤巍巍的拉着路&政的人走近自己的车,结果到跟前,袁继东自己又什么都看不到了,可是路&政的坚持说车上有乘客,关键是超载,副驾驶坐了两个人,后座五个,连后备箱都开了,挤了两个人在里面,别说是非&法运营,交警看见了也是要罚款的。 袁继东没了脾气,也不敢开车了,把车给停在收费站,自己重新拦了班车回家。 回到家,每天白天来照看老爷子的钟点工也不干了,问她为什么不干,保姆也不回答,拿了工钱就走人。袁继东也不多问,知道是什么原因。 不过钟点工走到门口,还是说了一句,“屋里跟打仗似的,房子都要震塌了。” 袁继东走到父亲的房间里,看见父亲半坐在床上,嘴里不停的说:“挖,继续挖。。。。。。” 袁继东的父亲是个老矿&工,估计这几天脑袋也不好使,就记得从前的事情。也不知道,老爷子还能撑几天,袁继东心里甚至有点不孝道的想,如果老爷子死了,家里这些事情就跟着没了。 袁继东没了招,怕归怕,但是也不能丢下父亲不管,家里闹的再厉害,也要陪着父亲。到了晚上屋里的动静越来越大,袁继东自己也被压了床,从半夜一直压倒早上。 过了几天,更加严重,自己白天给父亲喂饭,喂着喂着,突然就不能动了,在清醒状态下被鬼迷倒。袁继东这些天来火气突然爆发,就在储藏室拿出自己打猎用的铳&枪,打算在卧室里放一枪。当正要扣动扳机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的枪口正对着父亲,袁继东猛地冷静下来,把枪扔了,拍打自己的脑袋。老爷子看见儿子也被逼的要疯了,眼睛就流下泪来。 袁继东看见父亲眼角挤了几滴浑浊的泪珠,可是脸上却是似笑非笑的样子。趴在床边对着父亲说:“你儿说我该怎么搞,到底该怎么搞?” 结果就在袁继东精神即将崩溃的时候,屋里来了客人。 袁继东家里出了怪事,旁人都躲得远远的,好久都没来客人。袁继东去迎接,一看这人不认识,就问这人的来历。 这个人坐在客厅里不停的发抖,丢下一句话,“旧县(远安附近的一个小地方)的秦大妈死了,你去她家看看。”说完就走。 袁继东连忙追着问是怎么回事。 那人就说:“我只是个带信的,话带到了,我走了啊。” 旧县距离县城不远,开车也就是二十分钟的样子。袁继东被这个人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么句话,心里还在想秦大妈除了知道一个姓,还知道是个老年妇女,其他的线索一无所知,如果不是刚刚死了,还真是不好找这么个人。 袁继东到了旧县,没想到向第一个人打听秦大妈,就知道了秦大妈的住处。原来秦大妈在旧县几个大队,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她是个会走阴的人,从生了第一个小孩之后,就开始走阴。她的事情当地人都知道,因为秦大妈走阴之后,口无遮拦,把自己的走阴的事情全部说出来给家人听。 她第一次走阴是二十一岁,大儿子满月,抱着儿子喂奶就喂睡着了,差点没把怀里的儿子憋死,幸好婆婆发现的早,把婴儿抱过来,可是秦大妈(那时候还是秦小妹)身体一歪就继续睡。她婆婆怎么叫都叫不醒。直到睡了半个小时后,自己醒过来,才跟婆婆说,刚才家里来了两个客人,问她的姓名是不是秦小妹,她回答说是的。 然后两个客人就带着她走,她不知道为什么就跟着两个客人走了。结果就走到杨坪的一个村子里,走到一个房屋窗口,看到一个老人睡在床上,要说杨坪距离旧县也不是太远,这个老人秦大妈还认识。两个客人就跟秦大妈说,你把这个老婆子带出来。 秦大妈就问,把老婆子带出来做什么,你们是她什么人? 那两个人就说,你不管这么多,你把她带出来就行。 秦大妈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该听这两个人的话,于是走进屋里,对这个老婆子说:“大妈,我带你出克(宜昌方言:出去)转转啊。” 那个老婆子一看是秦小妹,是认识的,于是就说:“好啊,你扶着我出去转转,我躺了好久了,没力气走路。” 于是秦大妈就把老婆子扶起来,带到屋外,两个客人看见秦大妈把人给扶出来了,也不啰嗦,把老婆子架起来就走,顺着来路一会就走的没影了,秦大妈跟也跟不上,只好自己一个人从杨坪走回旧县的家里。 然后就醒了。 秦大妈这么说,她的婆婆当然不信,就埋怨秦大妈为自己打瞌睡在找借口,再说了,旧县和杨坪虽然挨着,但是走路的话,一来一回怎么也要半天的时间,那是半个小时就能办到的。于是秦大妈就被婆婆一顿骂,老公回来了,听说自己的儿子差点被败家婆娘差点憋死,上来就给了秦大妈一大嘴巴子。 秦大妈就哭,说才嫁过来,还生了儿子,都被男人打,以后日子哪里过得下去,闹得同族的亲戚和村里的邻居都来劝架。 结果就有好事的人,第二天给带消息说,杨坪的那家老婆子昨天中午死了,时间一算,刚好是秦大妈在家里打瞌睡的时候。 这么一来,所有人就知道秦大妈真的是被人带到杨坪去给人收了魂。老人们也都明白,秦大妈这是走阴。于是秦大妈名声大噪。 于是秦大妈从二十一岁开始一直就走阴,走到今年八十八岁,六十多年,就没停过。经常就是在稻田里栽秧,就倒在田里睡着了,旁人知道她在做什么,把她扶到田埂上,等她醒过来,醒来后,秦大妈就说是什么什么地方的人,叫什么名字,然后果不其然,她说的人就死了。 后来秦大妈走阴的的地方越来越远,不仅在远安的范围走阴,其他附近的县,当阳兴山秭归都去,年纪越大走的越远,至于宜昌市内、和远一点的长阳五峰都去遍了,最远的时候还走过仙桃。 秦大妈就说是自己表现的好,下面的领导蛮喜欢自己,所以带她越走越远。做人也是需要成就感的,秦大妈就是一个普通农妇,大字不识,农活女工什么的都是一般,就说因为会走阴,让她成了旧县的名人。 现在她死了,旧县的每个人都知道。 袁继东想着当地人跟自己说起的秦大妈的事情,还是有点不相信的,乡下人么,都喜欢把这写神神道道的事情夸张,当做资本向外人炫耀,免不了有些吹嘘的成分。 抱着这个疑问,袁继东就找到了秦大妈的家里,果然秦大妈的后人都在办丧事。看见个开车的有钱人来了,都还在嘀咕,家里没这么有钱的亲戚啊。 袁继东就把有人带信的事情给秦大妈的儿子说了,秦大妈的几个子女就疑惑的很,明明没有找人给袁继东带信啊,不过秦大妈走阴一辈子,这种怪事也不新鲜,大家也没太意外。就把袁继东带到屋里,秦大妈前晚才过世,尸体还停放在屋里。 袁继东给老人烧了纸,磕了头,给老人的儿子随了礼,然后仔细看老人。看见秦大妈的脸上有一道抓痕,于是就问秦大妈的下人,说她脸上是怎么回事。 秦大妈的儿女也说不上来的所以然。 袁继东在秦大妈家里呆了一会,看不出来这个老人死了,和自己父亲到底有什么关联,就跟秦大妈的子女说要告辞。子女留他吃饭也推辞了。 袁继东上了车,正要开车离开,猛不丁看见一个小女孩坐在副驾驶,把他吓了一跳。那个女孩倒是不怕人,用食指竖在嘴上,示意袁继东不要说话。 袁继东就明白,肯定是有事情。 这个小女孩是秦大妈的外孙女,她跟袁继东说,外婆死前的时候把她叫过来,说自己要死了,是因为走阴的时候,拉不动一个姓袁的老头子,那个老头命蛮恶,而且又帮手,自己和阴差搞不赢。反而折了自己的阳寿。然后就说,如果那个姓袁的家里来人了,就告诉他,如果老袁七七四十九天还不死的话,家里的人都没好处,要给老袁抵命。 老袁的寿数已经到了,现在死而复生,那就是在活子孙寿。活的越久,子孙的命就越短。首先就是从最小的孙子开始。 袁继东的刚听到这里,就在想,是不是这个女孩说这些话故意吓自己的。哪晓得正在想,手机就响了,是妻子打电话说,女儿已经病倒在医院。 袁继东当时就要毛精(宜昌方言:精神混乱,或者是发怒),小女孩就说,到长阳西坪去找一个人,那个人是专门管这档子是的,以前这个人姓赵,现在姓徐了。 话说完,小女孩就下车走了。袁继东在车上抽了一包烟,终于决定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到西坪去找找那个人去。 董玲和王八终于要结婚了。我他妈的也跟着开心,屁颠屁颠的跟着他们两个后面准备婚事。 不过董玲刚刚和李行桓退婚不久,她和她家人也不愿意大肆操办。就把在紫光园的那个公寓给装修好了,两个人打算到时候请双方的父母坐在一起吃顿饭作数,什么接亲什么婚礼仪式,统统省略。 要说王八还真是个人才,不当律师了,跟着刘院长的关系,马上就认识了几个大医院的部门负责人。几个月的时间,就做成了几单生意,最大的一单是搞个什么核磁共振的设备,硬是卖给了一家大医院,他本来只有十几万的本钱,还是我给他的,结果半年不到,手上大几十万了。 我惦记着我给他的十七万本钱,可是这个本钱被他拿来买了公寓,付了首付,然后拿着购房合同找财务公司借钱做生意。看的我心惊肉跳,财务公司说的好听,不都是放高利贷的啊,到时候生意做砸了,那是要来逼债砍人的,可是王八一点都不在乎,这边赊设备,拿着钱走关系送礼,东西卖出去了,就又借钱进设备,空手套白狼,无论是挣得钱还是借的债,都是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 我一想到万一王八生意做亏了,就坐立不安。但是半年下来,王八算了算账,账面上盈余了几十万。于是拿出钱出来给新房装修。打算装修完了,就跟董玲正式结婚。 其实吧 ,我觉得正不正式也就那样了,王八和董玲已经拿了结婚证,也住一块了。说是正式结婚,也就是吃顿发而已。 我他妈的就苦逼,我怕自己的十七万块钱,让王八做生意给亏进去,就支支吾吾的跟王八提,是不是把钱还给我。 结果王八就一顿臭骂:“徐云风,你给我听到,这个钱不是你借给我的,你当初说了给我做生意的。你就是入股!入股你知不知道,就是把本金拿不出来的,只能每年分红。” 我一听就急了,“你妈 &的,反正什么都是你说了算,跟老子裹这些我听不懂的。” 王八一听,更有理了,“你到底是不是我兄弟,我靠,我现在事业上升期,差的是钱,你拆我的台是不是?” 我吐了吐舌头,“你生意做这么大,我怕翻船撒,听董玲说你欠银行贷款都快五十万了。” “女人晓得个什么。”王八说,“做生意就是要拿别人的钱生钱,你怕什么,你还怕我把生意做亏了啊。” 这话一说,我也没什么好反驳的,王八现在做了生意人,风光的很,不仅买了房子,还要买车,典型的成功人士。 王八又说,“我现在要买车,马上又要结婚,装修不要钱啊,结婚董玲家里不给点彩礼啊,金银首饰不要钱啊,照婚纱照不要钱啊,我跟你说,现在莫跟提钱,提了我跟你翻脸。” “你狠,你赢了。”我向王八拱手,“我错了,我不提了总行了吧。” 王八现在把我当工人使唤,他在建材市场把装修的材料买好了,就要我去联系弄回来,他帐算得精,买瓷砖卖洁具的,卖沙的,卖砖的都不乐意送货。勉强送到楼下,就不管了,都是我一个人慢慢给他扛上楼。累得我差点吐血。我还要给他看管装修工人,他倒是清闲,陪着董玲在商场挑选家电和钻戒。 麻痹的他和客户吃饭的时候,还要我去陪酒,我辛苦一天了,身上灰扑扑的去高档酒店去帮他挡酒,我喝醉了,连掐死他的心都有。 王八和董玲拍婚纱照去了,他也真舍得,拍婚纱照要一万多块,婚纱摄影的把他们弄到海南去拍,到底是去旅游还是去照相啊。他们倒是省心,把装修的事情丢给了我。 王八和董玲一走,装修的木匠、瓦工、电工,都反了天,根本就不听我的,每天磨洋工就罢了,做出来的东西也不行,我吵架也吵不赢他们。一来二去被他们呼来喝去当小工。 这天我在公寓里,站在人字梯上打电锤,屋里就进来个人。我当时没看见,那人估计在我脚底下站了半天,我才看到。 我一看见这人穿着人模狗样,还夹着个皮包,把他当做推销员,就停了电锤,对那人说:“我们材料都买完了,不用来推销。” 那人连忙摇头,“我不是推销材料的。” 我就心里烦了,肯定是同单元的住户,我昨天还和对面的吵了一架,他们说我们装修声音太吵。 “就这么几天了,”我对来人说,“都是邻居左右的,忍着点嘛。” “我不住这里。”那人说,“我是来找个姓徐的师傅,听说他在这里,麻烦你帮我把他喊一下。” “这里的工匠没得姓徐的啊。”我说,“你要找装修工人,到西陵一路去嘛,哪里成堆。” 来人有点急了,“我从长阳西坪打听过来的,不是找装修工人,是找那个走阴蛮厉害的徐师傅。” 我这才明白,这个人是来找我的。于是从人字梯上走下来,把电锤给放在地上。对来人说:“你找我做什么?” “是你吗?”来人说,“我真的不是找工人的。” 我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你没找错,就是我,我叫徐云风。” “对对。就是这个名。”来人兴奋一下,看见我这个样子,有沮丧起来,“徐师傅这么年轻啊。” “你是谁?找我做什么?” “我姓袁,叫袁继东,家里老人有事,有人点醒我,说湖北走阴最厉害的人就是你。”袁继东看了看我,“真的是你。。。。。。。” 我这几个月一直给王八帮忙,都差点忘了自己还有个身份,过阴人。 我对袁继东说:“是的,湖北四川这块走阴的都归我管,你有什么事情吗?” 袁继东左右看我都不像个术士,估计他认为的术士都是电影里那些仙风道骨的老道士吧。 我换了身衣服,和袁继东走到凉台上谈话。袁继东把他家里的事情都给说了。 袁继东说话的时候,总觉得他身上不对劲,他身上一股寒气,我突然意识到,袁继东的身上一定爬满了脏东西,只是我现在看不到了。 袁继东把情况说完,问我能不能现在就去他家里看看。我吩咐了装修的几个工人,故意板起脸说不能误工之类的话,几个工匠仍旧坐在地上抽烟,根本不搭理我。 我也没办法,只能跟着袁继东走了,这是过阴人必须要做的事情,无法拒绝的。袁继东开车带我去他远安的家,我看见他的脸色沮丧,就知道他根本就信不过我,只是碰碰运气而已。这个我不奇怪,我自己都信不过自己。 车到了袁继东的别墅,已经是傍晚,我一进袁继东的院子,几乎产生了错觉。这哪里是个房子啊,在我看来,这个别墅,院子完全就是个坟场,而这个小洋楼,在我看来,就是个巨大的停尸房! 我在路上已经和袁继东交谈过,知道他是一个矿&老板,家里发生的事情,他也跟我一五一十的说清楚了。他说的那个秦大妈,就是死前让他来找我的走阴的老太婆,我有过一面之缘。那还是我和王八刚认识赵一二的时候。 这些闲话就不说了,我先没有进屋,绕着房子转了两圈,袁继东等我转完了,就问我,“徐师傅,你看出什么门道没有?” 我没有回答,其实我转了两圈什么都没看出来,就是觉得这个房子阴森森的。院落里长满了杂草,也没个人来收拾。而且放在角落里的那个棺材,我看到第一眼就背心发毛,我都不敢去接近。 我当然不能跟袁继东说我出了觉得诡异,什么门道都没发现,只能故作深沉。脸上尽量去模仿以前王八做事时候的表情。 袁继东不晓得是不是被我给唬住了,还是更加不放心我,反正他脸色很难看。处于礼貌,还是恭恭敬敬的请我进屋里去。 我刚走进门口,就听见屋里有人在哭,声音也不大,就是那种哭了很久,嗓子都哭沙哑了的声音,断断续续。 我问袁继东:“你没告诉我你父亲哭的事情啊。” 袁继东随口回答我,“我爸本来就没有哭,他从生病到病死,然后死而复生,都是硬挺过来的。他年轻的时候当过兵,我从来没看他哭过一声。” 可是我耳朵明明又听见了沙哑的哭声,我就自己顺着哭声的方向走过去。结果就顺着声音上了二楼,一直走到卧室,一张床摆在卧室的中央。 袁继东跟这我上了楼,我站在床前,对袁继东说:“你是不是每天睡这张床?” 袁继东说是的。 我就说:“你天天睡这张床,这张床下面一直有哭声你听不见么?” 袁继东脸就白了,“徐师傅,我是个直白人,你来帮忙,我懂礼数,该给的钱我一定不少你的。” 我明白袁继东的意思,他还是不放心我,怕我是那种装神弄鬼骗钱的。这要是放在从前,我立马就扭头走人了,可是现在不行啊,我不是以前了。我好不容易弄到这么个身份,总不能败坏这个名声吧。 我想到这里,硬着头皮跪下来,慢慢把垂在床沿的床单往上提。果然我看见一个人卷缩在床底,呀呀的哭声就是从他身上传出来的。 我强忍着害怕,招呼袁继东来看,袁继东看了之后,眼睛睁得老大,头上冒出汗,嘴里说:“这是我爸爸房间里的东西,怎么会到我床底下来,我爸明明不能下床的,还真是奇怪的很。” 我听了袁继东这么一说,再回头看的时候,发现刚才蜷缩着的那个人,已经消失了,再看的时候,就是一个小陶罐放在那里。那个小陶罐灰黑色,半尺高,圆鼓鼓的。 我对袁继东说:“那个罐子是不是装骨灰的?” 袁继东说:“不是啊,这东西我从小就看到,一直放在我爸爸房间的柜子上,是我爸爸放糖,放杂物的管子,有时候也放点零钱。” 我对袁继东说:“这种罐子我在别的地方看到过,就是拿来装骨灰的。而且我刚才根本就没看到罐子,我看到的是一个人在哪里。” 袁继东爬到床底,一下子把那个陶罐给拿了出来,递给我看,“我不怕这个东西,我看了几十年了。” 我看见这个陶罐上方只蒙了一层牛皮纸,用细棕绳给绑在罐口。就问袁继东:“这里面真的不是骨灰?” “绝对不是。”袁继东一把将牛皮纸给撕开,“这个罐子是应该是放药的。” 但是袁继东把手伸进去,摸索一阵后,就不说话了,他把手给抽出来,原来里面什么都没有。 “你刚才说,这个罐子是放糖的,不是放药的。”我问袁继东。 袁继东就回答:“这个罐子一共有四个,这只是其中的一个。” “那你把其他三个拿给我看看。”我对袁继东说。 袁继东点头,“其实这四个罐子一直都放在我爸房间里的柜子上,我起了这个新房子,他还舍不得老家业,从老屋里带过来的。” “那不说了。”我肯定的说,“这个罐子有问题。” 袁继东抱着罐子,往楼下走,我也跟着。随着他进了他父亲的房间,在进去前的一刹那,我放佛看到了屋里站满了人,但是在走进去的时候,一个人都没有了。 是的,屋里一个人都没有,床上也没有人。 袁继东就慌了神,“我爸呢!”然后手上的陶罐就咣当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陶罐摔碎,我就看到碎片中有个东西,我犹豫一会,还是强忍着害怕,把那东西给拾起来。说实话,这个东西我拿在手上很难受,这是一小截骨头,人手指的骨头。 袁继东在房间里查看一会,确定他父亲不在屋里,又看了看床边的柜子,对着我慌张的说:“那几个罐子一直都是放在这里的!” 我看向柜子,上面什么都没有。 我问袁继东:“你说你父亲,自从生病,就卧床不起是不是?” “是的,他还阳后,也不能走动的。”袁继东说:“我大意了,我去西坪打听你的下落,想着当天就能回,可是他怎么就不见了。。。。。。” 我走到床前,呆了一会,然后问袁继东:“现在几点了。” “七点三十五。” “那好,”我对袁继东说,“你等我一会,等天黑定了,我带你找你父亲。” “我爸是不是被鬼给拉走了。”袁继东惊慌的问。 “如果是被鬼拉走了。”我回答,“那我也不用来了,而且你父亲的尸体就应该躺在床上。” “现在天已经黑了。”袁继东说,“为什么还要等一会。” “因为我要找你父亲去哪里,就不能见光。” 我安心的等了一会,然后戴上了随身的草帽。是的,这事我没有跟王八说,我没了傀儡,没了杀鬼的能力,但是有一个本事,守门人收不去。那个隐藏在我身体里的草帽人。 当我戴上草帽的时候,袁继东就傻了,而且从他的表情来看,他对我已经完全信服。任谁看到我现在的样子,都会惊慌失措。我戴上草帽后,也从来不敢照镜子,因为我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是无比的可憎。 房间里的药味在我鼻孔里变得十分刺鼻,我浑身难受,但是我记住了袁继东父亲在床上的味道。一股让我忍不住呕吐的腐臭味。 我真的开始吐了。 吐了一会之后,我能感觉到户外已经完全黑下来,然后慢慢顺着腐臭的味道,跟着走。腐臭的味道从床上延伸到房间的地面,然后又延伸到客厅,我跟着气味走到大门,然后又走出院落,出了院落拐了个弯,绕到别墅的后方,别墅的后方是一个山坡,山坡上种满了橘子树。 袁继东也战战兢兢的跟着我,他现在被吓怕了,因为我的动作越来越怪异越来越缓慢,当我走到橘子树林的时候,虚弱的说:“你能不能扶着我。” 袁继东犹豫一会,把我胳膊加起来,我肩膀皮肤一阵撕裂般的疼痛。 我指点袁继东把橘子树林走完,看见前方是一个荒地,而一个人正在地上飞快的爬来爬去,动作敏捷。那个人,正是袁继东的父亲! 袁继东一看见自己的父亲在地上滴溜溜的爬来爬去,就慌了神,又是害怕,又是担忧。说句实话,我看见这么一个老头子,四肢灵活,把头高高昂起,在地上梭巡,心里也害怕的很。 袁继东慢慢走到父亲的身边,蹲下来把父亲扶起来。不过他父亲把他给推开,然后慢慢向别墅的方向爬去。袁继东也只能跟着,我收起草帽,仔细查看袁继东父亲刚才爬来爬去的地面情况。 我看到了四个坑,看到有四个坑洞,每个洞都有半米深,我心里咯噔一下,然后在附近的草丛扒拉寻找,果然不出我所料,草丛里整整齐齐的摆放着三个陶罐,和刚才在屋里摔碎的那个样子一模一样。 我心里大致有数了,出于敬畏,我向着三个罐子鞠了鞠躬,嘴里念叨:“我知道你们现在就在我面前,放在以前,我能看到你们,我不管发生过什么事情,能不能就算了。” 我说完这话,四周的环境什么变化都没有,我也无法可想,只能站起身,慢慢走回别墅。我丧失了阴阳眼的能力,其实对我并不是什么好事,以前我能看见的时候,心里会非常恐惧。现在我看不见了,那种恐惧仍然没有减弱。怕就是怕,跟看不看得见,跟我是不是过阴人没有任何关系。 我往回走的时候,背心一阵阵发麻,脚步就不免加快,还没有走到袁继东的大院门口,就追上了袁继东和他的父亲。现在袁继东的父亲正在用缓慢的姿势往屋里爬,而袁继东想帮也帮不上,只能跟在他父亲的身后。 这场面,就算是我看来,也是十分的恐怖渗人。 袁继东的父亲终于爬回了自己的房间,然后勉强爬到床上,呼呼的喘气。 袁继东看见我已经跟着回来了,对我说:“他明明是不能下床很久了,他怎么能够还能爬这么远?” 我对袁继东说:“有些话,我说给你听了,你莫激动。” 袁继东叹口气,“都成这个样子了,还能激动到那里去。” “你爹身体的确是不行了。”我指着他父亲说,“但是他很有毅力,所以每当你不在家里,或者你睡着的时候,你爹就偷偷爬到刚才的山坡上,做他要做的事情。事情不做完,他是不会死的。” “我爸做了什么?” “他用手在那里挖了四个坑。”我顿了顿,继续说,“他身上欠着四条命。所以一直不能脱身。” “徐师傅,你在胡说八道吧。”袁继东说,“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把刚才在陶罐碎片里找到的一截指骨,拿出来递给袁继东看,“如果我没猜错,其他三个罐子也一样,里面有这个骨头。” 袁继东把骨头拿在手上,仔细的看,这的确是一根人骨头,就是人小拇指的骨头。这么多年了,骨头呈暗灰色。袁继东手在发抖。 我接着说:“我刚才就说了,这种罐子,我见过,有很多地方,人死了,并不埋到地下,而是把人烧了,放入陶罐,然后放在山野的地面,并不入土为安。放在家里的也有。” 袁继东后怕的说:“我爸把这几个罐子带在身边一辈子,到底为了什么?” 我终于把我想了很久的话说给袁继东了,“并不是你父亲要带着他们,而是他们一直都缠着你父亲,不肯走!” 袁继东惊愕的问:“你在说什么?” “你父亲欠他们的命,”我摊着手说,“所以他们不让你父亲死掉。” 我把这句话一说完,突然袁继东的父亲从床上猛然跳了起来,把我给扑倒在地,狠狠的用手掐着我的脖子,我惊慌失措的看着袁继东父亲一脸的狰狞,嘴里荷荷有声,满口的腥臭。 袁继东被他父亲的举动搞懵了,愣了一会,才把他父亲的腰给抱住往后拉,我才有力气把他父亲的手指从我脖子上一根根掰开。掰开之后,我并没有放开他的手掌,而且抓着举给袁继东看,他的父亲右手的小拇指是没有的。 袁继东的父亲狂躁一会,突然身体瘫软,躺倒床上。 “四个。”我对袁继东说,“刚才你父亲想掐死我的时候,我就看到了。” 袁继东看到父亲这种情况,除了相信我,没有第二个选择。 我接着说:“旧县的那个秦大妈,估计是走阴过来,拉你父亲的魂魄,打不赢这四个冤鬼,反而折损了阳寿。这四个人和你父亲之间有很大关联。” 我这句话一说,袁继东父亲的床脚就格格格响个不停,整张床在不停的抖动。一直在床头点亮的台灯砰的一声,灯泡就炸了。屋里一片漆黑。 屋里就听见袁继东的父亲不停齁,那种断断续续,声嘶力竭的齁气,仿佛没齁一下,就是他最后一口气。然后喘气的声音越来越多,不只是他父亲喘气的声音了,而是好几个同时在喘气,而且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我听到头顶上一阵杂乱的声响,那是老鼠在打架的声音。 咚的一声,房间的门关上了。 “你关门做什么?”袁继东在黑暗里惊慌的问我。 我低声说:“我没动。” 袁继东被吓到了,“什么情况,什么情况。” 屋里所有的家具都在嘎吱作响,所有放置在家具上的东西纷纷掉落在地上,窗户玻璃破碎的声音十分刺耳。我掏出打火机,把打火机点燃。屋里勉强能看见一点了,袁继东嘴里大声喊:“屋里怎么这么多人!” 然后我的打火机也一阵微风给吹灭。 我困了,慢慢坐在地上。 我眼见看的很清楚,屋里现在出了袁继东父子,我还能看到七个人,分成两边,那四个人我见过了,正在和三个人厮打在一起。形势很明显,三个人的那边,就是想把袁继东父亲从床上拉起来,带走。而四个人的那边,就阻止他们。七个人纠缠成一团,腾不出手,就用牙齿相互咬对方。 最后三个人的一方打不赢了,只好慢慢退向门口,我看见三个人中间的两个走远了,留下一个,在房间门口慢慢喘气,看样子是吃了大亏。 我走进那个人,看见他是个老头,老头也看见了我。 “你是哪里人?”我问老头。、 “我住在河溶。”老头说,“你一定要来啊,我不想死。” 老头慢慢走了。 我回头看见四个人站在袁继东父亲的床头和床脚,盯着我看。 “你们到底要做什么?”我忍不住嘴里问。 我肩膀一阵摇晃,眼睛睁开。袁继东对着我喊:“你刚才怎么啦,你被吓昏了吗?” “你爹年轻的时候到底是做什么的?”我问袁继东。 “矿工。”袁继东说:“所以肺不好,老了就发病了。” 袁继东的父亲现在睡着了,刚才闹了一阵子,总算是平静下来。 我和袁继东走到客厅,把灯打开。 我对袁继东说:“你还记不记得你父亲以前做事的老矿在哪里,他以前还有没有同事没死的?” 袁继东回答:“有,他以前一个同事腿脚不方便,我安排在我的矿上记账。” “明天我们就去找这个人。”我对袁继东说:“你爹年轻的时候,遇到过矿难。这四个人,就是在矿难的时候死掉的。” “我从来没听说过,我爸遇到过矿难。”袁继东身体发抖。 当晚我睡在了袁继东的别墅里的客房,睡得床是靠窗的,袁继东有钱啊,家里的房间宽敞,窗户也特别大。睡到半夜,额头和眼皮子刺疼,我醒了,坐起身来,无奈的看着月光映射在床边地板上的影子。 从来没有看过草帽人在我身上到底是什么样子,现在我看到地上的影子,那个顶着草帽的影子,心里说不出的沮丧。 草帽人、过阴人,嗨,这两个身份,反而成了我的负担。当初和王八争夺过阴人的时候,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虚荣心的,王八说的其实没错,我他妈的就是看他风光的样子心生嫉妒,用打败他的方式证明我的存在。是的,过阴人就是我唯一能获得的那么一点存在感,可是我怎么都没想到过阴人的身份竟然这么坑人。 我想着我的上任赵一二,还有张光壁,他们当年付出的东西不会比我少,但是他们都挺过来了,而且都没有给过阴人的身份丢脸,我不想做一个窝囊的过阴人。 我想到此处,把头抬起来,对着房间里站着的五个人影。 “我会把你们都带走的。”我轻声的说,“这是我的本分。” 袁继东父亲的嘴慢慢张开,露出白色的牙齿,一股尸臭的味道弥漫在房间里。我开始呕吐,尸臭中混杂这一股血腥的味道,让我无法忍受。 我站起身来,强忍着肠胃的痉挛,看着袁继东父亲的魂魄,“你们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 “你回去。。。。。。”袁继东的父亲说话了。 “我走不了。”我对着袁继东父亲说,“这活我必须得做。” 袁继东父亲和其他的四个人影,慢慢向我逼过来,我步步后退,然后他们开始动手了,我背靠着床板,和他们扭打,这是一场没有痛感的搏斗,他们的压力越来越大,让我的手脚不能施展,我的力气还在,可是无法使出来。 四个魂魄分别把我的四肢给按住,袁继东的父亲一张脸凑到我的面前。那股中人欲呕的尸臭味道充满在我的鼻孔里。 “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我脑袋里冒出了这个念头。 这句话,是很久之前我听王八念过,当初他也是在极端恐惧的时候,念出了这个咒语。 绑缚我四肢的魂魄力气马上变小,我的手可以松动了。 我脑袋里想着我能够背诵的经文,最熟悉的就是《波若波罗密多心经》,这是我念书的时候无聊背诵的经文。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我心里快速的默念,我的手脚终于完全施展开来,然后站起身,和袁继东父亲等人拼命的搏斗。 我赢了,把他们五个人一直逼迫到墙角。正当我打的兴起,忽然身份乏力,我回头看去,月光已经消失了。就这么一个停顿,袁继东父亲和其他的四个影子,立即消失不见。 我浑身脱离,慢慢躺回到床上,沉沉睡去,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太阳升的老高。 袁继东已经起来,我对袁继东说:“你床下的那个罐子,是你爹趁你不在的时候放下去的。” “我爸做这个干嘛?”袁继东急了。 我苦笑着说:“你天天盼着他死,他还不找东西看着你啊。” 袁继东呆住了,和我预料的一样,其实他自己也没想到过这点。 “我一天到晚想着自己的爸爸该怎么去死。。。。。。。”袁继东用手不停的擦头上的冷汗,“我只是觉得家里不能搞成这个样子,而且我爸爸本来就是死了。。。。。。我真的不是忤逆不孝的儿子,我从没有这么想过。” 我对袁继东说:“其实你爹的确是应该走了,只是有事情给拖住了而已。这么说,你心里是不是好受一些?” 袁继东不停的念叨:“我怎么会想着让我爸去死,我这段时间在想些什么。。。。。。” 我看袁继东都要魔怔了。于是等着袁继东宣泄一下情绪。袁继东咕哝好大一会,才问我:“那你说现在怎么办?” “如果放在从前,我现在就走了。”我对袁继东说,“你爹现在的情形是生不如死,换句话说,根本就没活着。” “这句话,我听第二次了。”袁继东叹口气,“在医院听医生讲一次,现在又听你讲一次。” 袁继东的意思我明白,甚至能想到他在医院点头同意拔掉他父亲身上的管子的情形。 我故作深沉的走到一边去抽烟,等着袁继东给个答复。心里把守门人骂了几百遍,过阴人这活可真不好做,净干一些这种事情,逼着他人做这种决定。赵一二的心理素质还真是不一般的好。再说了,我又见过赵一二几次面,谁知道他一个人的时候,是怎么想的。 袁继东走到他父亲的房间里了,我心里也不好受,但是还是进去看了看。 袁继东正在念念叨叨的跟他父亲说些什么,最后他的父亲看见了我,眼睛浑浊,但是我看见了他在向我表达一个信息:让我去做。 躺在病床上的老爷子和跟我昨晚打架的那个鬼魂,其实已经不是一个人了。这世上每个人的精神都是分裂的,无一例外。不光是我有个草帽人,这老爷子半死半活久了,也变成这样。 我对着袁继东说:“走了。你家里这个样子,老爷子活着也难受。” 临走之前,我带着袁继东把放在房子后山坡上的三个罐子也给砸碎了,把里面藏着的三根指骨给拿上。然后又把四个坑给掩埋。 “若是真的把骨头给留在这里,”我对袁继东说:“就要请最厉害的术士来弄了。” 袁继东问:“这世上还有比你更厉害的人?” 我忍不住笑,“我算个屁,比我有能耐的人多了去了。” 我笑的时候,心里无端的想起了一个人:不是赵一二,不是老严,不是张光壁。而是孙拂尘。 袁继东自己承包的矿距离县城很远,路也不好走,到达的时候,中午都过了。袁继东和我都没耽搁,直接去找他父亲当年的那个老同事。老同事在矿坑附近的磅秤房里,专门给装载矿石的车辆过磅。 袁继东父亲老同事姓马。看样子老马是知道袁继东父亲死而复生的事情的,因为老马一看见袁继东就脸色苍白。 袁继东对老马介绍我,“这是宜昌来的一个师傅,年纪不大,不过蛮多人都知道他。” 我不说话,就死死盯着老马的眼睛看,看的老马不停的把眼睛看过来看过去,就是不敢跟我对视。很明显了,老马绝对知道实情。 我继续加了一把火,“马师傅是吧,老袁这段时间找你的次数不少了吧。” 老马一听我说了这句话,腿子就发颤,就要跪了。 有戏!我心里乐了,妈的以前王八是不是经常用这一招,肯定就是的。 老马也不掖着藏着了,估计是被我给镇住,真把当成了不得的人了。 老马拉着我袖子,对我和袁继东说:“我们去个地方,现在就去。” 袁继东开车,老马在副驾驶上带路。我们又开了一个一个多小时,越往山里面走,越是荒凉。 “这是老矿区”袁继东说:“我想起来了,这是我爸和你当年一起做过事的矿区。” “你应该还记得,你不到八岁的时候,这个矿区塌方死了不少的事情吧。” 袁继东说:“这事到现在知道的人都不少,但是和我爸有什么关系,当年出事的时候,他不是和你一样,在开车拖磷矿,不在矿区吗?” 老马不说话,就看着前方的路面。 袁继东的车正在爬上坡,换挡的时候突然熄了火。袁继东转过身看着老马,“出事的时候,我爸和你都在矿区……” 老马过了一会才说:“你爹是在塌方后一个月才从地下,被我救起来的。” 我心里一震,事情总算是搞清楚了。 袁继东挂档发动车辆,我看见他的手在剧烈的发抖。老马也好不到那里去,我在后座上看见他的耳朵下面的肌肉在不停的跳。 轿车继续向深山里面开去,我注意到路面很宽阔,但是非常破烂,路边渐渐有了一些建筑,都是六七年代的老式建筑,不过要么是塌了一半,要么是墙壁上显现出很宽的裂纹。 我的心也揪起来,于是问老马:“当年塌方,应该是地下出事啊,为什么地面上也成了这样?” “塌方的太严重。”老马虚弱的说,“当时比房子都大的石头从山上滚下来,然后山下住的老百姓 有几层楼高的磷矿单位宿舍楼也都没了。” “那你?”我迟疑的问。 “我当时胆子大,看见脚下的地面在塌陷,山上的石头在向下滚。”老马说,“当时的场面,感觉就是天崩地裂,世界末日了,和我一个班的人,要么都闭着眼睛,要么都吓得动都不敢动,他们都死了。只有我,忍着害怕,看着石头和地面,不停的躲来躲去。勉强捡了一条命回来。” 总算是开到了老矿区,时间过了这么久,我还能感受到这里阴森森的,太阳就在头顶上,可是照在身上没有一点热度。 我看到地面上还有一些棚子,里面还住着人。 老马解释说:“还是有胆子大的人,偷偷来这里偷采磷矿,平时就住在上面。他们那里还挖的到什么矿啊,地下全是死人的骨骸。” 三个人都下了车,站在一片鬼气森森的地面上。 “马叔,你带我们到这里来,到底要做什么。”袁继东问。 “徐师傅说的不错,”老马对袁继东说,“你爹这段时间,几乎天天来找我。” “他不会无缘无故的来找你。”我对老马说。 老马不说话,带着我们向一条小岔路走去,走过一条狭窄的山路,两旁都是高山。老马解释说:“本来这条路很宽的,山崩了之后,左边这个山塌下来,把河都给埋了,路也只有这么窄了。” 我们又走了十几分钟,来到一个山脚下,老马利索的把前方的山壁上的杂草和山藤都给拨开,一个破旧的矿入口在我们面前。上面还写着老标语“大干革命,自给自足。”上方还有个数字,估计是当时的第几号矿井。 老马把矿坑前的铁栅栏门给推开,“那些盗采的人,没找到这里来,这个矿坑向里一百多米,是唯一没有塌方的主坑。” “我爸就是从这个坑里逃出来的?”袁继东也想明白了。 “里面有工具。”老马说,“我们把当年你爹一起的几个人的骨头挖出来。” “是不是老袁让你这么做的?”我问老马 老马回答:“错了,是老袁答应他们的,但是老袁没有兑现。” 我们走进去,老马顺手在矿坑内拿了山顶矿灯帽和两把铁镐。 “你来挖过?”袁继东说:“这东西是你放在这里的。” 老马点头,“我挖到地方了,本来我可以把那几个人的骨头带出来,但是我不敢。” 我心里紧了一下,老马刚才提到过,他胆子很大的。 我心里这么想,老马倒是回过头,对我说:“有徐师傅来了,应该就没事了。” 我靠,我心里狂骂自己。 我从没下过矿坑,我只钻过防空洞,现在明白矿坑和防空洞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感觉。因为防空洞是为了保护人的性命而存在的设施,而矿坑,在我看来,就是一张血淋淋的嘴。 这个矿洞是斜斜向下,路面中央还有当年留下的小轨道,用来运送矿石的。我们走了一百多米,我回头看着后返,洞口已经只剩下一点微弱的光芒。 又走了几米,前方就是塌方的地段,塌方的右下侧,有一个一人高的小坑洞,毫无疑问,这老马多年来自己挖的坑洞。老马说:“我救了老袁后,他爬出来的裂缝就塌了,我重新挖出来的。”说完,老马先弯腰走进去,我和袁继东跟着。要说老马还是个很有毅力的人,这么多年,平时要生活,要上班,估计都是挤出来的时间,跑到这里来挖洞,断断续续竟然挖了好十几米。 老马挖坑的尽头有一堆碎石横在这里。 老马说话了,“这堆石头后面,就是下层的矿井,我其实五年前,就挖通了,可是每次回去,再来的时候,就有土石把这段给封住,我挖了多少遍,再来的时候,就填了多少遍。” “填了更好,”我说,“免得有东西跑出来。” 老马阴测测的说:“其实我倒是觉得是老袁跑来填上的。” “这两年我爹躺在医院,”袁继东冷静的说,但是袁继东觉得自己说错话了,他应该是想起来了,他父亲在别墅后面的山坡上,跟一条蜥蜴一样在地上爬动,而且用手指在地上挖了四个坑。 我问老马:“你挖开之后,为什么不下去。” 老马说:“等会我们挖开了,你就知道了。” 袁继东不说话了,举起铁镐,就开始对着碎石一下一下的的挖起来。老马也跟着挖。 他们都是矿工出身,熟练的很。挖了个把小时,碎石挖开了。露出一个口子。一股冷风从里面吹出来,我又闻到了那股尸臭味道,和老袁嘴里的味道一模一样。 老马不动了,我忍不住向口子里扔进去一块石头,石头在里面弹跳,咚咚的回响一会。声音停止,我们三人都同时静下来,四周一片静谧。 然后我听到了内部发出了巨大的呼喊声,那种声嘶力竭,拼命求生的哭嚎,隆隆的从口子后面传出来。 我看见袁继东和老马都神色紧张,重重的喘气。他们也听见了,这就是老马一直不敢下去的原因。 过了一会,老马对我说:“徐师傅,麻烦你了。” 我哭笑不得。 在我把头探进这个裂口之前,深吸一口去,极力用内心的激动去压制恐惧,然后趁着这口气没有消散,快速的爬过去,当我跳下裂口之下空间。那些巨大的呼喊全部停止,四周恢复了黑暗。除了我矿灯帽能照射到面前的一片地面,我什么都看不到。 我慢慢转动身体,绕了一个圈,矿灯的照射所及,都是潮湿的地面,灯光的尽头,全部是黑暗一片。这里的空间非常大,这里就是当年塌方后的一段没有塌陷的地方。我的耳朵又开始听到了一丝轻微的喊声,然后这个哭声慢慢大起来,越来越大。我忍不住向裂口处喊了一声:“你们还在吗?” 当我发出声音,四周的哭喊声又消失了。 “徐师傅”老马在回答,“我们马上下来。”然后老马和袁继东也走了下来。三个人不约而同的背部呈三角形靠在一起,三个矿灯的方向分别照射不同的方位。 我听见他们两人在发出喘息的声音,我也能感觉到他们的背部在剧烈的抖动,我想自己也应该是这样的反应。我们三个人慢慢安静下来,相互也没有说话。一旦我们安静下来,四周那无处不在的哭嚎又慢慢的大起来,在这个地下的空间不断的回响,哭声一阵阵的,后面发出的声音和前面的声音重叠。 老马的身体忽然剧烈抖动一下,我看向他的矿灯照射的方向,地面上升起了灰白色的雾气,我回头看着自己的脚面,雾气也弥漫到了我脚面上。 这种情形我不是第一次遇到了,我知道意味着什么,雾气慢慢升高,漫到了我们的膝盖的时候,四周的哭声又慢慢地减弱,渐渐消失。四周又恢复到寂静无声的状态。 老马嘴里开始嗤嗤的喘气,他老了,当了半辈子矿工,腿脚肯定有风湿,被雾气浸润,关节就会酸痛。可是当我扭过身,看见老马的身体后,我知道我推测错了。 在我的矿灯照射下,几双黑峻峻的手掌,正抓在老马的脖子上。现在我知道了,为什么老马这么胆大的人,几次三番的下来,却没有完成自己想做的事情,落荒而逃。 袁继东也开始发现不对劲,对我说:“徐、徐师傅,你看见没有。” “别出声。”我对袁继东说,“我看见了。” 地上的白雾越来越浓密,一些人影佝偻的蹲在浓雾中,一动不动,影影绰绰。 “还记得方位吗?”我对轻声问老马。 老马说:“老袁说过,他留了记号的,每一具尸骨上都系着一根皮带,系在颈骨上。” 那开始找吧。 “你不能把这些东西都赶走吗?”袁继东惊悸地问我。 我只能说实话,“我做不到,我没有做鬼的本事。” 我估计袁继东心里把我祖宗八代都给骂遍了,不过我无所谓,因为我心里也把守门人的祖宗八代骂了个遍,如果守门人有祖宗八代的话。 我们三个人都蹲下来,依靠矿灯微弱的光芒,透过浓雾,在地上慢慢摸索寻找。 老袁当年一定是承诺过把自己一个班的同伴尸骨给搬出去,但是他违背了诺言,现在只能是他的儿子来帮他兑现了。这就是我们到这个地方的目的。 这个地方,就是二十多年前盐池河的大塌方的遗址,当年一座山都崩塌下来,把地面上的矿区设施全部掩埋,老马就是不多的幸存者。而这个灾难,不仅仅在地面上,地下作业的矿井也被同时塌方,当年的记载,是没有人逃出来的,营救的军队只挖掘出了几具残缺的尸体。也就是说,所有在地下的矿工全部罹难。 除了一个人。 袁继东的父亲——老袁。 但是出于各种客观因素和当事人的忌讳,老袁生还的事情被掩盖下来。 而且这个矿区的遗址,就是一个几百上千人的巨大坟场。 老袁逃生的事情为什么被掩盖,我想已经很清楚了,一定是发生过无法让人接受的事情,让老袁和救援部队都不愿意提及。 吃人! 其实我早就想到了。老袁在地下呆了一个月才被老马发现并救出来,他在地下呆了一个月,发生的事情,恐怖的程度,远远超出一般人能承受的极限。 我真的不想知道细节,但是老马却开始说起来。 老袁当时在地下作业,同在一个班的还有四个人。他们和老马一样,都是从部队转业到了矿区。六个人关系都很好,老马分配到了地面工作,而包括老袁的其他五个人,就在一个班,下井作业。 塌方发生的时候,老马在地面较为安全的地方躲避落石和地面的豁口,与此同时,地面下几百米处的老袁等人正在绝望的向矿洞出口处飞奔。 我听着老马在唠叨着这些恐怖的往事,心里异常烦躁。 三个人却还是在地面上摸索,现在我发现了,地面上每隔一段距离就能找到一截尸骨。而这些尸骨,我们分头摸索的时候,尸骨找到的并不多。找了一段时间,我突然发现三个人都慢慢聚集在一起。 老马不说话了,我们齐齐看着前方。在我们面前两步的距离,堆放着一大堆人体的骨头,并且排列整齐。老马突然跪下,嚎啕大哭起来。不停的在尸骨里面翻动,嘴里喃喃的说着:“和越南人打仗都没死,可惜你们都死在这里了。” 我看向袁继东,袁继东摇摇头,看来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当年还是打过仗,再专业回到这个矿区的。 老马继续哭着说一些往事,这些往事,应该是老袁逃出来后,告诉他的。 矿井开始塌方后,老袁和一个班的四个人都拼命的跑。他们在当兵的时候,就是战友,他们在下层的矿井里摸索了三天,终于爬到了现在所处的位置,当他们到了这个位置的时候,发现这里已经聚集了几十个矿工,他们都是九死一生移动到这一片矿洞的幸存者。 但是他们不能再前进一步了,因为食物的匮乏,和体力的下降,所有人都不知道距离地面还有多久,勉强向外挖掘,也是希望渺茫。其实他们那里知道,距离外部没塌方的主矿井,只有十几米的距离了。如果当时有人能告诉他们,再一鼓作气,挖掘十几米,就可以逃出升天,他们一定会做到吧。可是没有这个机会了,他们的意志力已经完全垮掉,只能坐在这里,保存体力,等待外部的救援。却不知道,外部的救援已经结束,救援队认为矿区已经不可能有人生还了。 几十个困在地下绝望的矿工会发生什么事情,如果没有最为坚强的求生欲望,谁能挺得下来。 老马内心的痛苦取代了他的恐惧,他飞快的在尸骨里翻找,他和老袁都是战场下来的,估计没少在死人堆里做这种事情。人老了,是不是胆量会变小,或者是这里发生的事情,比战场上更加恐怖。 我正在想着这个无稽的问题,老马掏出来一具尸骸,递给袁继东,对袁继东说:“这是你覃叔叔,他的脑袋受过伤。” 袁继东跪下来,摊着那具尸骨,我看到尸骨的头部果然有一个凹坑。头骨的下方,系着一根皮带,那种老式的军用橡胶皮带,方方的扣子锈迹斑斑。 老马继续在尸骨中摸索。袁继东却发出了荷荷的声音,我一看,那句尸骨的手掌部位紧紧攥住了袁继东的喉咙,手掌只有四根指骨,缺了小指骨。我走到袁继东的身边,把身上携带的四根小指骨,一一试着安放在尸骨的手掌缺失的部位,当试到第三个的时候,指骨榫上了手掌,手掌松开,尸骨猛地坍塌,垂下来。 我自己不敢动手,对着袁继东说:“收拾好了,一根骨头都不要落下。” 袁继东小心翼翼的把尸骨给捡起来,抱到进来的裂口处。然后走回来,刚好老马又递出一具尸骨,“他是我的堂兄,也姓马。” 于是我们重复了刚才的动作,把第二具尸骨抬到裂缝入口。 但是第三具和第四具尸骨寻找起来急很难了,老马焦急,在尸骨堆里不停乱翻。骨头碰撞的声音,让人听着非常难受。 “老马,你歇会。”袁继东说话了,“我来找吧。” 老马听了袁继东的话,走出来。袁继东从身上掏出几根香出来,用打火机点了,插在尸骨前方,和老马一起跪下来,慢慢的磕头。老马边磕头边说:“兄弟们,老袁没做的事情,他儿子来做了,父债子偿,你们就放过老袁吧。” 矿坑里又开始发出呜呜的哭声,一旦开始,就无法停止。我看见袁继东拿出了黄表纸出来,正在点燃。我从他手上拿过一叠。也点燃了,对着四周转了一圈,然后朝着前方上空一撒,双手拱手作揖,“各位对不住了,我们来找人,你们就别吓唬我们了。” 那一叠燃烧的黄表纸猛地在空中分散,仿佛是被无数只手给撕扯开。黄表纸的火光在空中猛然大炙,矿坑里的光线大亮。 我头顶发麻,无数的人影在火光的映衬下,到处晃动。 袁继东烧完他手中的黄表纸,然后爬到尸骨堆中,慢慢摸索。 老马倒是安静下来,继续说着当年的事情。 老袁和他的四个同伴是一起打过仗的,对危险十分敏感,所以当他们和其他几十个矿工在这个矿坑里呆到第十天的时候,他们开始团结起来抱成团。因为,其他的矿工已经开始吃死掉同伴的尸体。每个人都在饿死的边缘,一直强忍着生理上的欲望,保留最后的道德底线。一旦吃人的底线突破,每个人就跟疯了一样的大快朵颐,几十个人吃掉几个尸体哪里能得到满足。于是矿工们为了人肉开始搏斗,接下来的事情就开始了真正意义上的恐怖。 他们开始杀活着的同伴果腹。 最开始被杀的是受伤后体力虚弱的。这样的情形维持了五六天,他们开始针对不怎么熟悉的人。所以抱成团的人,相对安全。落单的人,就很快被吃掉。 更加疯狂的事情是,一旦这种事情发生了,就有人开始崩溃,他们甚至不屑于吃死后两天的尸体,而是为了杀人而杀人。所有人的人都疯了。地上的尸体越来越多,有的尸体仅仅是被吃掉了肝脏,因为肝脏是人体最嫩的部位,味道是最好的,他们甚至懒得去生火烤熟,而是直接生吃。 在这种绝望的环境中,他们都疯了。只有老袁和他的四个同伴,还能保持最后的理智。他们悄悄的躲藏在角落里,但是他们也没有选择,也必须得吃尸体。 由于杀戮过于频繁,很多尸体都来不及吃掉的时候,就已经腐烂。坑洞里的尸臭到处弥漫。当二十天的时候,矿坑里终于开始安静,只剩下不到十个人。 老袁和四个同伴呢做出了一个决定,他们合力杀掉了其他活着的矿工,他们已经对杀戮完全麻木,因为那几个剩下来的矿工早就疯掉,精神崩溃的矿工,在黑暗里,见人就杀,然后掏出肝脏吃掉。在老袁等人看来,他们已经退化到连原始人都不如的地步。 由于腐烂的尸体太多,死掉的矿工腐烂的速度更加快了,老袁等人无奈的发现,尸体能够吃的时限,甚至达不到一天。 于是到了第二十三天,他们静静的坐下来,相互对望。由于已经长时间的吃人肉,他们也和其他的矿工一样,无法忍受饥饿,人肉特殊的味道,也催使着他们内心,要吃,一定要吃。他们也渐渐走向了疯癫。 但是他们毕竟是当过兵的,他们内心有一个深入骨髓的意念,那就是纪律。 于是他们忍着内心中原始的邪恶,开始了最公平的办法: 抽签。 老马说的话让我毛骨悚然,我只是个名不副实的过阴人,内心还没有强大到对这种恐怖无动于衷的地步。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一直被我忽略。我忍不住问老马:“既然救援部队都放弃了营救,你为什么在一个月后,救出了老袁?” “一个月零七天。”老马回答说:“三十八天,因为救援的部队是在第三十七天撤离的,我才有机会进来。” “他们封锁了整个矿区?” 老马点头。 “可是你是凭什么坚信老袁还活着?” 老马不说话了,他也想不出什么话题来岔开我的提问。 我急切的问:“是不是有人提醒你的?是不是?他是谁,叫什么名字?” 老马仍旧沉默。 我点点头,“他不让你说,你答应了他的。” 我不追问了,逼迫老马是没有用的,他当年一定是发了重誓,不过我也大致得到了我的答案。那个人,什么地方有灾难,他就会出现。他真的是一个灾星——御用灾星。 “既然他知道矿井里还有生存者,”我问了我最后的疑问,“为什么救援部队不挖掘营救?” 老马说:“他不是部队的人,部队的领导根本不相信他。当时大型的机械无法进来,地面仍旧很危险,地下也在不停的塌方,那种情况,根本无法组织营救。” “这个理由说不通。”我摆摆手,“那些部队,来这里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救援。而是别的目的。” “算了,我不问了。”我放过了老马,“那些事情不该我们这种人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袁继东从尸骨堆里爬出来,抱着一具尸骨,和刚才的一样,尸骨上套着一根军用皮带,这是当年留下的记号。袁继东继续去寻找,但是这次找了很久,都找不到。老马看了看,“这是小苏,他的个子最小。” “最后一具,可能不在这里,”我对袁继东说,“我们在四周的角落里找找。” “应该是的。”老马赞同我的建议,“最后一具,很可能在靠近出口的地方。” 袁继东问:“为什么?” 老马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继续下去。 矿坑里只剩下老袁和四个同伴,其实他们并不是饥饿到了非杀人不可,但是现在的情形,大家都明白,每个人心里都蠢蠢欲动,想先发制人,相互信任的平衡已经打破。谁先动手谁被吃掉的机会就减弱,但是在五个人的状态下,谁也不敢率先发难,而与其他四人为敌。 于是就有了一个相对公平的办法,就是抽签。 第一个抽到的就是刚才被袁继东找到的小苏。 小苏脸色苍白,其他的四人恳求,如果有人生还的话,一定要把他的尸骨带出矿坑,让他入土为安,看在大家出生入死的情分上,他就这么一个请求。 于是其他四个人,包括老袁,都相互承诺,只要有人能够走出去,就一定要把死掉的同伴的尸骨给带走,然后通知家人,埋葬朋友。 第二次抽到签的是老马的堂兄,他很不想死,没有像小苏那样,安安静静的接受安排。所以他死的很惨,还不如小苏,几秒钟内就毙命。 老马冷静的叙述,让我觉得无法忍受,“他是你堂兄,你不恨老袁吗?” “他们吃人的事情,我也刚知道几天而已。”老马一说完,我对着袁继东喊,“不要找了,站起来!” 袁继东茫然的站立,“怎么啦?” 我快速的站到袁继东身边,袁继东也瞬间明白过来,随手在地上拿了一截大腿骨,指着老马。 老马桀桀的笑起来。 和老马相反,坑洞里却是嚎啕的哭声一片。这一哭一笑,听起来都十分渗人。 袁继东突然伸手把我的喉咙给掐住。我看见他面无表情,眼神呆滞。我的右手握拳,狠狠打在袁继东的胸口,可是袁继东没有任何的反应。 我甚至看到袁继东的脸,慢慢变了,脸上的皮肤松弛,快速的显现出皱纹,片刻后他的模样变成了他父亲老袁的样子。 我动弹不得,袁继东,现在是他的父亲了,把我的七寸掐的死死的。任我左右摇晃身体,甚至蜷曲缠绕到他的身体上,都不能摆脱。我也咬不到他的手腕。 草帽人在我耳边说:“他也有脖子。” 顿时醒悟,狠狠的缠住袁继东的脖子,袁继东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小,当他无法呼吸的时候,手上终于松开。我回头看着老马,老马的身后密密麻麻的全是模糊的身影。 老马来过这个矿坑很多次,但是他没有搬走坑洞里的尸骨,并不是因为他害怕,而是另有一个原因。 “你跟谁学的?”我问老马。 “没人教过我,时间长了,有些事情自己就会了。”老马说:“这种本事,在有些人身上,是天生的。” “你等了这么久,”我对老马说:“二十几年,就是等到老袁死掉后,问出真相。” “我问了他二十几年,”老马说,“他一直都不肯承认,我也不想错怪他,就只能等。’” “就算是我不来,你也要来找袁继东了。”我对着老马说,“你知道袁继东一定会来找你的,你本事真的很大,能控制这么多鬼魂,甚至老袁。洞口的碎石,本来就是你主动给封上的,你生怕被盗采的人发现了这个地方。” “的确有人发现过,但是他们永远出不去了。”老马说话的语气没有一点起伏。 我不问老马了,事情我已经能够猜测到,老马救了老袁后,老袁说起过下面吃人的事情,但是一定隐瞒了他们五个人相食的真相,老马为了探知明白,就回到矿坑,但是他找不到朋友的尸骨,于是就去问老袁,老袁当然就不肯说了。 老马多次进入矿坑,发现了自己天生的能力,渐渐能控制矿坑里的冤魂,包括老袁的四个兄弟。老马一直等着老袁亲口告诉他真相,但是他无法从活着的老袁口中问出究竟,直到老袁死了,他就有办法了。 这就是老袁死而复生的缘故。他甚至能控制五个冤魂,跟走阴的秦大妈对峙,让老袁求死不得。 目的很简单,他要让袁继东父子留在这个矿坑里,永远出不去。 老马的本事非常厉害,我现在十分的心虚。从前每次遇到危难,都有赵一二和王八顶着,让我产生了错觉,认为自己也跟着很牛逼,一旦我顶着过阴人的身份,连续遇到两个民间的神棍,都几乎是束手无策。王八当年承受过的压力,我现在才能体会。 袁继东开始说话了,但是语气非常的苍老,“我不该杀了排长,我知道你恨我,就是因为你认为我恩将仇报。” “你吃了我堂哥,就算了,你怎么能杀了排长。”老马恨恨的说,“你忘了我们的命都是他救的吗?” 袁继东的身体在剧烈的扭曲,浑身的骨骼在咔咔作响,我看见老马脸上在诧异。 袁继东继续用着苍老的声音说:“这事跟我儿子无关。” “你当年答应的事情,为什么不做到!”老马激动起来。 看着个情形,我心里突然放松了点,看样子,老马控制不住上身后的老袁了。袁继东,不应该是老袁,走到老马的跟前,老马用手指指着老袁,老袁的脖子开始向一侧扭转,颈骨科科作响,但是我看见老袁在尽量保持自己不被老马控制。 我飞快的爬过去,身体从老马的小腿开始,绕了一匝,又是一匝,一直绕到他的胸口,头部伸到老马的面前,做出我能想到的最吓人的表情。 “你他妈的是个什么怪物!”老马怕了,他的本事在我身上没用,草帽人不是鬼魂。 “我来告诉你,我为什么不敢回来。”仍旧是老袁的声音。 他们抽签用的办法是写了五个纸条,纸条是烟盒上撕下来的,用铅笔画了四个圆,一个叉,就是四张生,一张死,放在矿帽下,每人去摸。塌方发生后一个月,只剩下三个人,就是两张生,一张死。当老袁老覃和排长分别摸出来纸条后,老袁发现自己的手上抽到的是一张叉,当时就心若死灰,可是他发现老覃和排长也是脸色阴郁,没有做声。 每个人都不肯把纸条拿出来看。过了很久,排长突然把纸条撕掉,老袁也电光火石的反应过来,把自己的纸条撕掉。老覃来不及,纸条被排长夺过去。 果然,老覃的纸条是个叉。 三个人的纸条都是叉。 老袁和排长弄死老覃后,到了第三十六天。他们对抽签的游戏已经厌倦,因为他们每次抽,两个人都是叉,到了后来,他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抽签的纸条在矿帽下变成了五张纸条,而且每次抽,都把五张纸条都给拿完了。 又过了一天,排长和老袁两人都接近疯癫的边缘,于是一次又一次的抽签,明明放进去两张,一张生,一张死,可是矿帽掀开,里面就是五张纸条,而且两个人怎么抽,都是两个死,而且其他三张纸条也被旁边坐着的三个兄弟给拿到手上,却不打开。老袁都不知道三个兄弟是什么时候坐在一边的。 老袁先支持不住,用最后一点理智,对排长说:“兄弟们都等急了,我求你一件事,我儿子女儿还小,你出去了,帮我照顾一下儿子。” 排长也不客气,拿着一块石头,就扑过来砸老袁的头,但是砸着砸着,排长根本就没力气,砸到老袁的头上,轻飘飘的,老袁这才看到,排长的腰部老大的一个血肉模糊的伤口,肠子都掉出来了,而且伤口的血液已经变得干涸,他的肝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被人给吃了,而且至少是几天之前发生的事情。 老袁已经麻木,看见排长成了这个样子,于是在自己的身体上慢慢摸索,看看有没有伤口,他摸索了几十遍,最终发现,自己身上是完整的。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老马在外面挖进来了。老袁把排长的指骨咬断,和其他三个兄弟的指骨都放在一起。等到了老马把他救出去。 老马听到这里,对着老袁狂喊:“你为什么当时不让我找到他们,把他们的尸骨带走?” 老袁冷冷的说:“我当时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离开,什么都不想了。” “可是二十多年,这么久,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老马沙哑的说,“非要等着你死了,才告诉我,你在他们脖子上留了记号。” “有人不希望我回去。”老袁虚弱的说,“要么拿一笔钱,要么我回到这里不能再出去。。。。。。我和你不一样,你一辈子就一个人,我有儿女。” 老袁说完,慢慢走到矿坑里的一个角落,然后趴到在地。 我松开了老马的身体,老马颤巍巍的走到那个角落,最后一具尸骸,也就是排长的尸骨,就在这里。 袁继东昏迷了好大一会才醒过来。老马保持沉默,我们三人把四具骨骸都搬到了矿坑之外。 袁继东从他的轿车上拿来四个蛇皮口袋,分别把骸骨装好,然后我们准备离开。老马却不走了,也不跟我和袁继东解释,也不告别,就朝着矿坑里走去。 袁继东问:“老马还回去干嘛,我们不是把事情都做完了吗?” “如果你惦记他的好处的话。”我对袁继东说,“五年,不十年后,你再来看他吧。” “那他不是早死了。”袁继东摸不着头脑。 “他心里还有怨气。”我向袁继东解释,“他想做镇山的。” “你在胡说些什么?”袁继东推开我,跑过去追老马,可是老马已经钻进裂缝。裂缝上的碎石突然崩塌。 “我去叫人来。”袁继东说,“把他弄出来。” 我懒得跟袁继东啰嗦了。 这里没有手机信号,袁继东拿着手机一直走到停车的地方,才把电话打通,几个小时后,他手下的工人来了十几个,开着双排座来的,还带着工具。我就不跟他们去了,老马已经决心在矿坑里带着那些死掉的冤魂修成镇山。哪里会让人打扰。镇山不比过磅强啊。 果然天黑之前,袁继东和他的工人都回来。 袁继东问我,“你知道会这样。” “是啊。我已经说过了,你没必要去找的。” “刚才明明矿坑在山脚下,现在怎么找都找不到了,全是山藤和杂草。”袁继东摸着头发说。 “因为那个矿坑本来就不在哪里。”我向袁继东解释,“老马在矿难后遇到过一个人,那个人一定教了他一个法术。” “什么法术?”袁继东说,“我和老马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而是几十年了。” “障眼法,”我平静的说,“厌胜术的一种,那个矿坑入口,就是他用这把戏弄的。” “怎么可能。”袁继东还是不敢相信,“我照顾他这么多年,从没听说过他会这个。” “他会的东西,比想的多得多。”我不想跟袁继东在就这问题纠缠下去,“把这个四具骨骸放到你家里,收拾好,我明天去河溶带人过来。” “事情还没完?”袁继东问。 “当然没完。”我不耐烦的说,“他们在外面久了,要靠人来拉的。这才是我的正经事。” 袁继东带着骨骸去了火葬场,用了一天的时间,给工作人员塞红包,安排把尸骨都给烧了,买了四个骨灰盒把骨灰都装好,带到家中,时间又到了晚上。 袁继东回到家里,立即飞奔到老袁的房间,对着床上喊:“爸,我把你的事情都了了。。。。。。” 他才说了一半,就发现床上躺着的人,并非自己的父亲。 “你是谁?”袁继东指着那个人问。 那个人睡眼朦胧的睁开眼睛,我一看,竟然是上次没有拉走老袁的那个走阴的老头。 “你是谁?”袁继东问那个老头。 老头却茫然的看着四周。 我明白发生了什么,问老头:“你姓什么?” “陈。”老头下了床,“我睡个觉,怎么醒过来到了这里?” 袁继东对着我问:“到底怎么回事?” “这人是来拉你父亲的。”我回答,“你重新准备丧事吧。” 袁继东沉默起来,慢慢走到客厅。姓陈的老头,走到袁继东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爹寿数到了,活在世上也是受罪。” 这是袁继东第三次听这样的话了。 我把老头扯到一边,小声问:“你的人怎么也会到这里来了。” 老头摸摸头发,想了一会说:“这种事情以前也有过,我的魂,拉不动的时候,人就跟着过来了。” “那我们做事吧。”我对老头说,“还有力气吗?” 老头脸上有点犹豫。 “没事了。那个几个做对的,已经安抚好了。”我指着放在客厅里的骨灰盒说。 老头站起来,走到别墅外,烧了一张纸钱,然后松手,燃烧的纸钱,在空中慢慢飘荡,向着角落里的棺材飞过去。 老头子和我走过去,费了好大劲的把棺材板给推开,老袁安安静静的躺在里面,我用手探了探老袁的鼻息,他已经死了。 陈老头身边突然就多了几个人影,我数了数,一共有七个。可是老袁和他的四个兄弟,加起来也才五个啊,还有两个是谁? 我想了想,这个一定是专门和走阴打交道的两个阴差。 作为一个过阴人,到现在我才第一次和阴差正式碰面,的确是有点难以启齿。 陈老头向我告辞后,顺着来路走去。他身旁两边各自走着阴差,后面跟着老袁等五个。 不一户,身影都消失在黑暗中,再也看不见。 袁继东看见自己的父亲躺在棺材里,眼睛狐疑的望着我。 “不会再醒了。”我说道。 袁继东叹口气,不知道是在庆幸,还是在伤心。 这是我第一次过阴,见到了应该被我使唤的阴差,可是情况不是我想象那样简单。阴差也是势利眼吗,只听从赵一二,却对我没有任何服从。不过好歹我完成了第一件差事,总算是有了个交代。而且没有依靠王八的帮助,这个让我很得意。 袁继东要出钱谢我,我很想要,但是又不能破坏规矩,我过阴拉人是不能收钱物的。 我在袁继东给父亲的丧事上,狠狠的吃了两天,心里才平衡多了。 拉人完 化生子 其实我写八寒地狱,开始的打算是不想写中短篇。 但是计划比不上变化,我还是继续延续我写宜昌鬼事的习惯吧,主线加小故事。这样我的状态会更顺手一点。 化生子在宜昌鬼事一里面,我就提到了,其实化生子,这个恐怖的典故,在宜昌是非常出名,我在写宜昌鬼事一的时候,化生子是我最大的灵感来源,可是真的开始写作,我放弃了。把这个题材忍痛给丢掉,原因是我自己也很害怕,所以只在治坟那篇里面提到了一点。 现在我再写,就不用故事的方式来讲,就完全复述我所知道的一切而已。 第一个跟化生子有关的传闻是这样的。 一户人家,上面生了一个女儿,女儿长到四岁的时候,又生了一个儿子。本来儿女双全是件好事。可惜,儿子到了一岁多的时候,开始犯病。 当时那个年代条件不好,农村里还是集体公社,夫妻两个人都要去挣工分,就只能把两个小孩放在家里。条件苦,小孩懂事的也早。 五岁的女儿就在家里带弟弟,还能做一点简单的家务。有一天,夫妻两人晚上回来后,一岁多的小孩就不停的说:“虫虫,虫虫。。。。。。” 小孩刚学会说话,夫妻两人也联想不到什么。 接下来几天,小男孩还是对父母说“虫虫、虫虫。。。。。。” 夫妻二人才有点奇怪,就问女儿,弟弟老是说虫虫,是不是你捉了虫子给弟弟玩。 女儿也小,只是说没有,白天就在家里择菜啊,扫地啊,弟弟饿了就喂点米汤,没有什么虫虫。 夫妻两个人就没放在心上。 结果一天晚上回来,就发现小男孩脸色青紫,没了呼吸。把夫妻两人吓得够呛,又是掐人中,又是灌蜂蜜水,隔了好久小男孩才哭出声音。 夫妻两人就把女儿一顿打,质问她是怎么带弟弟的。 女孩哪里能说个什么所以然,只能哭。 第二天夫妻两人做事,越做越觉得不对劲,心里惴惴不安,到了下午,实在是沉不住气,于是两人就提前回家。到了家,看见女儿正在堂屋里抹桌子。就问女儿,弟弟情况。 女儿就回答,弟弟在房间里的摇篮里睡的好好的,她把弟弟哄睡着了,才出来做事。 夫妻两人就去房间看,不料看见摇篮里的小男孩,的确是在睡觉,可是鼻孔里一条蛇的尾巴在不停的摆动,夫妻两人吓得魂飞魄散。连忙用手去拉那条伸在鼻孔外的蛇尾巴。 这才看到,因为蛇爬进了小男孩的鼻孔,小男孩已经窒息很久了,脸色都是通红的。他们把蛇拉出来打死后,小男孩才一口气吐出来,哭着喊:“虫虫、虫虫。。。。。。” 原来小男孩前些日子,说的虫虫,竟然是一条筷子粗细的蛇,这条蛇竟然在小男孩身边呆了好几天。夫妻两人见女儿是不能照顾好弟弟,就把妻子留在家里带小孩。 可是已经晚了,小男孩到了第二天下午,就没了呼吸。妻子就把小男孩抱起,让女儿去通知她爸爸,自己拼命的往医院跑,可是到了医院,挂了号,进了急诊室,妻子发现小男孩竟然好了,生龙活虎的,见人就笑,医生一看,就对小男孩的妈妈说:“挺好的一个小孩么,健康的很,抱来做什么?” 妻子看见儿子又好了,顿时放了心,抱着儿子往家里走。 走到半路遇到丈夫和女儿,丈夫一看儿子好好的,也知道是虚惊一场,于是一家四口回家。就走在路上,小男孩又开始说:“虫虫、虫虫。。。。。。” 丈夫知道不妙,再去看儿子的时候,小男孩嘴巴张得老大,眼睛往外凸,脸皮涨红,接着舌头也吐了出来。 两口子又拼命的往医院跑,结果刚进医院的门,小男孩一口气换过来,好端端的朝着父母笑。 这家人的噩梦就开始了,就跟我以前讲过的那样,小男孩放在家里,到了下午就面色青紫,然后断气。夫妻二人把小孩送到医院后,小男孩就活蹦乱跳,非常的乖巧。 次数多了,懂得人就知道是什么情况,就跟夫妻两人说这是化生子。夫妻两人就私下找人来弄,来的神棍,就说他们不该把那条蛇打死,如果不打死,还能试一试,现在已经晚了,没得救。 小男孩就这么折腾,折腾了一两个月,夫妻两人都身心俱疲。更加让他们陷入痛苦的事情发生了,女儿好端端在家里帮忙做家务的时候,被开水烫到。烫伤的脚,跟着就发炎,然后细菌感染,开始发高烧,医生给打了链霉素,结果女儿的耳朵就听不见了。 其实神棍开始的时候,就已经说过,化生子该怎么去做。夫妻二人没有理会。 现在神棍的话兑现了,如果不处理化生子,女儿肯定是要被化生子克死。其实化生子的事情流传的很广,神棍不说,夫妻两人也知道会发生什么,只是抱有一点侥幸心理而已。 化生子最开始是克同胞的哥哥和姐姐——如果有哥哥姐姐的话。哥哥姐姐一旦克死,接下来就是家里的老人,老人之后,就是父母,然后家族里所有血缘关系的人,全部不能逃脱。 所以夫妻两人受到的压力是很大的。 最终他们还是屈服了。 于是丈夫,在一个晚上,到了深夜的时候,独自一个人把儿子,抱到偏僻的山坡上。小孩好像知道,父亲要做什么似的,一整天都很乖巧,不犯病,也不闹。在此之前,每当丈夫下定决心的时候,小孩就是这种模样。但是这一次,丈夫的确是下了狠心。 斧头。 然后一定要尸体烧掉,而且不能下葬。 这种事情,是没有法律干涉的。事情结束后,他们的女儿马上就恢复出院。 后来这对夫妇,没有再生育,女儿脚上留下了伤疤,耳朵聋了。不过女儿还比较有出息,在聋哑学校里学习舞蹈,进入省里的残疾人艺术团,最后发展的还很不错。 还有一家,是跑船的。 情况更加糟糕,就只有一个儿子。也是化生子的状况。 两口子下不了手,就在半夜里,把儿子扔到河滩上,那时候宜昌还没有城市化,江边很多地方几乎没人。一般把婴孩扔在河滩上,不是被江水冲走,就是被野狗叼走了。 可是第二天一大早,他们就被儿子的哭声吵醒,起来一看,小孩在摇篮里哭。 妻子就以为是老公没有下手,把小孩带回来了,老公却以为是妻子心软,偷偷跑到河滩上,把儿子抱回来的。结果两人相互一说,就怕了。 船上的做法不同,跑船的人解决化生子,是要扔到长江里的。他们把小孩扔到河滩,小孩却能找回来,一个连走路都走不稳当的婴孩,竟然能半夜三更的找回来,该是多瘆人。 夫妻没招了,驾船到长江中间,把小孩给扔到江水里,当他们把船划回岸边的时候,就听见小孩在哭,结果一看,小孩扒在船舷下,两个手抓在吃水线的地方。 妻子就哭着把小孩给抱回家。没几天,小孩还是老样子,妻子却疯了。 男人那几段时间打渔,也打不上来什么收获,天天遇到的都是水大棒(宜昌方言:浮尸),网上来的鱼都是白鳝。 白鳝,我要说一下,如今有些地方的农家餐馆,非常喜欢弄白鳝作为招牌菜,白鳝味道非常鲜美。喜欢吃白鳝的人多了,价格就抬起来,非常昂贵。于是就有很多人在长江里,还有河沟里去捕捉白鳝来卖。 反正我是不吃白鳝的,打死都不吃。吃白鳝的都不是长江沿岸长大的人。 白鳝最喜欢吃一种食物,那就是长江里的水大棒。 那个丈夫每天就打捞起来无数的白鳝,卖也卖不出去。妻子疯了,儿子半死半活,又没得收入来源。一家人就只能去等着饿死。 于是丈夫就下了决心,把小孩带着,把船划到南津关,黄柏河与长江交汇的地方,那时候葛洲坝还没有截流,这段水域是非常凶险的,有很多漩涡,很大的漩涡,最大的有直径有水桶粗。 丈夫就把小孩包裹好,扔到漩涡中央,小孩就在漩涡里打转,转着转着,就飘到了漩涡外,丈夫已经铁了心,就用竹篙子把小孩往漩涡里戳,直到漩涡把小孩给吞噬掉。 上面讲的两个事例,两对夫妇,我都是见过真人的。但是他们自己都没有跟我说起这个事情。我也不愿意去追问已经六十多岁的老年人这种很难提及的往事。他们的事情,是他们身边的人说的,我能肯定是没有撒谎。 其实我经常在想,化生子,是不是某种病症,民间太迷信了,把一些不能解释的诡异事情联系在一起。反正这种作法,是很难让人接受的。化生子的解释,就是来找父母讨债的,故意来折腾这家人。 以上两件,是化生子比较普通的说法。 我还听到过一件,比上面两个事情,来的要吓人。 下面这件事,是我小时候听一个兴山人说的,具体地方不详。我在宜昌鬼事一里面,采用了这个事情的一点细节,现在我把当年听到的事情,完整的说一下。 化生子的具体情况我就不多说了。还是那么个情况,小孩半死半活。 不过这户人家在兴山的深山里面,送医院不太现实,找的是山里的土医生,土医生一般是没得正规行医执照的,而且还有兼备另外一个身份,就是神棍。 当确认这家的小孩是个化生子之后,这个土医生就没有建议这家按照惯常的方式来做。而是把小孩给埋葬了。而且是活埋。 把小孩埋掉之后,这个家里就开始出事,丈夫死掉,妻子死掉,丈夫的弟弟死掉,家里只剩下一个爷爷了。 连那个土医生也死掉。 老爷子以前是个行走江湖的,其实也懂一些道行。我就没弄明白这点,既然老爷子懂得这些事情,为什么还要找外人来治化生子。 反正就剩下这个老爷子了。 但是这个化生子还真的很厉害,闹得他们村子里家家户户都不安生。牲口莫名其妙的死了不少,村里有小孩在溪沟里游泳淹死了,几个家庭的男人都得了重病。。。。。。 这些事情都算在了那个化生子的头上。 老头子就下狠招了。把村里所有人都叫来,当着所有人的面,把化生子的坟墓给刨开,然后请人把棺材给抬出来。 在地面上铺了一层大米,棺材给放在上面。 另一旁就架起一个石头堆成的灶,放了一个铁锅在上面,熬一锅桐油。桐油熬沸之后。老头子就用凿子,把棺材板上凿开一个洞。 然后用瓷缸,舀了桐油,一缸一缸往洞口里浇。桐油浇下去,棺材里就有那种撕心裂肺的喊声传出来,听得所有人都发毛。 一直到把一锅桐油都倒完,喊声才停止。然后老头喊人把棺材板给撬开。结果就看到那个化生子坐在棺材里,坐的方位,正好就是凿孔的下方。 每一缸桐油都是从化生子的头顶淋下,那个化生子的皮肉还没有腐烂,现在被桐油烫的血肉模糊,骨肉分离。 老头子做了这场法事,不久后也死了。 后来那个化生子坟地附近,还是经常死人,后来山里修了公路,刚好从这个化生子的坟旁边通过,那个地方经常就有发生车祸。所以村里的人都尽量远离那个地方。 有的人还说,那个地方,一到晚上了,鬼多的厉害,到处是影子攒动。而且大中午的,一个从外地读书放假回来的学生,无缘无故的就死在那个地方,什么病症都查不出来,就是身体从正中分界,一半是正常的肤色,而另一半,皮肤乌黑。 化生子的事情我就说这么多了。写小说的人,蛮忌讳写这种小孩的灵异事件。 双瞳 王八终于和董玲结婚了。 他们借着拍婚纱,在海南玩了一圈,算是度了蜜月,婚纱照照的非常不错,真的是一分钱一分货。董玲本来就漂亮就不说了,王八一张大饼脸,脸上还跟挨了散弹似的坑坑洼洼青春痘疤痕,婚纱照上也拍的是玉树临风。他们自己在海滩上照了很多自拍照,都放在电脑里。 我解决完远安袁继东的事情,回宜昌后,又督促那些磨洋工的装修工人,紧赶慢赶,总算是在王八和董玲回来前,把房子装修好。 本来是等着王八夸奖我帮他装修房子,没想到王八在房间里,转悠一圈,一会说地板砖铺的不平,一会说橱柜的水槽有点漏水,又说涂料的牌子是不是他开始定下品牌。。。。。。。 “疯子,你是不是黑了我的装修钱啊?”王八摸着鼻子说。 我一听火气就上来,“滚你妈的,老子辛辛苦苦给你当监工,当小工,你不体谅我就算了,还阴阳怪气的说我黑你的钱。 董玲却没有王八这么挑剔,觉得房间装修的还行,在王八面前说我帮他把房子弄好了,谢谢都没有一句。 王八听说我耽误了几天去远安的事情,突然很感兴趣,追问袁继东家里的情况。我本来还在奇怪,王八不是不管这趟子事了吗,问着这些干嘛。 结果王八才说,袁继东既然是个大老板,有机会要我帮忙引荐一下,还有袁继东的妹妹是医院的护士长,他刚好在做医疗器械。。。。。。。 我说:“那又怎样?” “你帮了他们家这么大的忙,”王八搓着手说,“照顾我的生意,应该是理所当然的吧。” 我看着王八的脸,脸变成了一个圆形,中间一个方孔,上下左右四个字: 開 元 通 寳 反正我是无语了。王八这逼人,想要什么东西,都恨不得拿命去换,以前想当术士是这样,现在见了钱了,也是这样。 王八还是挑了日子办了酒席,不过没怎么邀请人,就是他和董玲双方的父母和最亲的亲戚,当然还有我,本来我自告奋勇要当他的伴郎,可是王八竟然说我的身份不吉利,不同意我当伴郎。 结果结婚前一天,王八请的伴郎喝醉了酒,开车撞了。人虽然没受伤,可是酒后驾驶,人被关在局子里出不来。王八到了结婚早上没了办法,又腆着脸来找我,一点都不觉得丢分。 好了,反正他的婚礼总算是顺利完成。晚上我照例是要闹洞房的,我打算好好整整他,出一口恶气。可是正要闹房,又来了一个宾客。 大家也应该猜得到是谁来了,是金仲,他就喜欢晚上到。 王八和金仲见面了,还是有点尴尬,安排金仲吃饭,金仲不吃,给了王八和董玲一个貔貅,算是随了礼。金仲不喜欢热闹,我看见他送了礼,又不走,别人他也不认识。我只好放过王八,独自和金仲去说话。金仲不愿意在王八新房里跟我说事情,他倒是蛮懂规矩。反正我们之间说话当然不是什么好事。 我和金仲告辞王八和董玲,两个人走到江边。 果然他和我一样,都没找到赵一二骨灰的下落,一点眉目都没有。我把孙拂尘在三峡的事情跟金仲说了,金仲也没听说孙拂尘这号人物。 我给金仲仔细讲了孙拂尘相关的事情,金仲就说:“这世上怎么可能有这么厉害的人?” 看来金仲也只是晓得一些民间和道教的事情,除此之外,他明白的东西并不多。 我想起一件事情,向金仲讨要他的螟蛉,看见金仲为难的样子,我就说:“我不稀罕你那破玩意儿,我就拿着看看。” 金仲磨磨蹭蹭把螟蛉拿出来,摊在手上,我一把将螟蛉拿在手上。螟蛉果然就是个知了壳子,一点变化都没有。我悻悻的把螟蛉还给金仲。虽然这个结果,我早有心理准备,但是螟蛉头一遭在我手上没有变化成炎剑,这种失落感,还是掩饰不了的。 金仲把我的手掌抬起来看了看,我悻悻的说:“杨任的法术没了。” 金仲冷淡的说:“螟蛉变不了炎剑,你的命格也压制了。” “是啊。”我耸耸肩。 “你身上的小布偶也玩不转了吧。”金仲的脸似笑非笑。 我突然沮丧的意识到,金仲根本就没开口说话,而我正想说罗师父教我的傀儡术。但我却无法探知到金仲在想些什么。我现在。。。。。 “你现在屁都不是。”金仲一说话,我大怒,“当初就订好了规矩,你他妈的不能探知我的意识。” “当时你我都会这招。”金仲冷着脸打击我,“现在你不会了,规矩就不算数了。” 我想起一件事情,对金仲说:“可是在赵先生的坟头,我明明看见了你说的那个什么犁头巫家,带了几个鬼魂。” “那个别人故意让你看见的。”金仲实在是忍不住冷笑起来,“你以为他怕你啊,我早就到了,在旁边看着,你连我在你身后站了半天都不知道。” 我冷汗淋漓,我以为我那个篾匠怕我,其实怕的是王八,我以为我轻描淡写的打发了犁头巫家,原来是金仲在旁边压阵。 想到我还故作高深的跟那个犁头巫家的人说的那些装逼的话,我恨不得挖个地洞钻下去。 “你还没废。”金仲看见我的样子,对我说,“这个你要感谢师叔。” “这个跟赵先生又他妈的有什么关系了” “我记得师叔是帮你把蛇根给解决了。”金仲说。 “是的啊。”我沮丧说,“那又怎样。” “可是你在七眼泉,蛇属是你的看见本领了。” “那是因为我的人格把草帽人给留下了。” 金仲又说:“师叔当时还帮你解决了一个事情。” “眼睛。”我想起来了,“我差点变瞎了。后来我知道,他们说我眼睛里要长什么双瞳出来。” 金仲不再解释。 我也不需要他解释,我想明白了,怪不得我身上那些法术都被守门人拿走。除了后天学的诡道算术,我一直都没去想,为什么草帽人的本事还在我身上。 因为草帽人的能力被赵一二压制在我身体里面,赵一二同时把压制了我的双瞳。因此,守门人没拿走我的这两个能力,因为她根本就不知道,我自己也不知道。 “双瞳有什么好处?”我问金仲。 “不知道。”金仲说,“至少能让你恢复一点本事吧。” “早知道还不如不当这个过阴人了。”我咬牙切齿的说。 “师叔和张天然,”金仲顿了顿,“当过阴人后,都是付出了代价的,你凭什么要和他们不同。” “我听说被守门人收回去的本事,是可以慢慢拿回来的。”我说,“这事,估计孙拂尘知道怎么做。” “张天然法术高强,”金仲安慰我,“我觉得你会走他的路数。” “我才不变成他那个老妖精。”我说,“等我本事回来了,我还要去找他算账的。” “有什么事情,自己做不来,就来找我。”金仲向我道别,“我走了。” 我招手道别,金仲就他妈的喜欢走夜路。 生活开始变得平静起来,波澜不惊,我又回到了当年浑浑噩噩,混吃骗喝的日子。不,还不如当年了,现在让我去做什么差事,我还不乐意,怎么着我也是个过阴人,是有身份的人物,让我去送牛奶,当保安,岂不是给过阴人丢脸。 跟着王八做事更郁闷,跑业务要给人说好话,看人脸色,我的德行哪里做得来这个。好在王八开始给我分子钱了,从过年后,他每个月都给我一点钱,说是股金分红。我几次想把十七万的股金给撤了,王八鸟都不鸟我。 我心里有气,天天去王八家里蹭饭吃,董玲对我不刻薄了,也不骂我混饭吃的。董玲还是喜欢骂人,不过她现在骂的对象是王八,挑剔王八这不是,那不是。王八如果应酬客人,不回来吃晚饭,董玲可以对着电话骂几个小时。好几次我边吃饭,边听着董玲打电话骂王八,我都认为她是不是在指桑骂槐,不过看情形又不是。 王八开了公司,我就住在他公司里。公司开的偏僻,在科技馆上面,反正王八也不是做门市生意,业务都是他自己在外面找关系跑的 我现在无所事事,每天就泡在网吧里,不过说出来丢人,我什么游戏都不会玩,只会看网页,上论坛。白天上了网,晚上就回去睡觉。一来二去和科技馆里一个守门的老头混熟了。 老头子白天回家休息,晚上就过来上夜班守夜。我们熟了之后,我就买点卤菜什么的在老头子的值班室里喝酒。 老头子年龄大了,知道的事情很多,喝酒的时候,就跟我讲一些神神道道的怪事。我也不跟他表明我的身份,就听着他日白(宜昌方言:瞎侃)。结果有一天,他说他老家的邻居的事情,让我非常感兴趣。 他说他的侄子,到宜昌来办事,跟他说的。 老头子的老家离宜昌城区并不远,属于夷陵区,但是在夷陵区属于山区,也有很多偏僻的地方。他的老家就属于这种地方。 他的侄子跟他说的那个邻居,一家五口人,上面一个老人,下面两夫妻,还有两个孙子。一家人都没出去打工,就靠着山顶上一两亩田生活。很多年来就是这样的。可是从去年开始,下辈就对外人说老人不对劲,怎么个不对劲法呢。 这一家人住的偏僻,在一个山头上,平日里也很少下山,附近住的最近的邻居,就是守门老头侄子的家,也有几里路远。 这种情况在我们山区里很常见,住在山上都很穷,很多人家都在山下的国道旁边盖了房子,不愿意守着穷山恶水受苦。所以山上的人户就越来越少。 守门老头的侄子说,那户人家比较孤僻,和其他人打交道很少,更别说是与外界联系。除了两三个月下山一次用山货换一些基本的生活日用品,几乎就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因为山高路远,都是凌晨出发,晚上才能回家。 事情就出在这里了,前些日子,那个老头子都八十几了,竟然跑下山来,带了两斤天麻,换方便面、罐头、婴儿奶粉之类的东西回去。这种情况是不合常理的,因为山上的人家平时都是自给自足,粮油蔬菜腊肉是不缺的,都是用弄农作物换肥皂、蜡烛、衣服等东西上山,跑这么远,用天麻换食物,的确是有点怪异。 结果不到不到一个月,那个老头子又下山,仍旧是用天麻换上次一样的东西上山。 那个交换物品的商店老板就觉得奇怪,因为这家人一直都是他的两个孙子下山做这些事情的。山路遥远,八十几岁的老头子,能走下来,身体很难还吃得消。这两次之前,老头子下山还是十几年前的事情。 于是等到过了两个月,老头子的一个孙子下山来了,把腊肉放在商店里寄卖,先拿点东西回去。 商店的老板就问,你爷爷上两次下来,用天麻换了一些方便面和罐头上去了。 孙子的脸色就很古怪,跟商店的老板说,我爷爷下次再来,你就不要跟他换东西了。 商店老板当时本来没太在意,可是过了两天,那个老头子下来,仍旧是要用天麻换,商店老板想起了他孙子说的话,就不换。 老头子就发脾气,说你不换那就算了,我家的东西你就都不要换。 商店老板也不知道怎么办,刚好有个收天麻的生意人来了,那个生意人看见天麻的品级非常好,马上出价给收购。老头子却不要钱,只要换东西,给他解释了半天,也说不通。最后商店老板无奈,帮忙折算好了价钱,给老头子换了商品,可是因为天麻卖的价格好,可以买的东西很多,老头子一次也装不完,老头子就说下次再来拿。 可是老头子回去后,就不来了。他的孙子再下山来的时候,商店的老板就向孙子抱怨,说他上次带来的腊肉没腌好,都臭了,虽然外面看起来好好的,整块肉里面全是爬满了蛆,直到蛆把里面的肉都拱空了,才爬出来。 孙子一看,什么话都不说,脸色就变了。然后商店老板就说他的爷爷上次没带走的东西还在,是不是这次带回去。 孙子就语无伦次,说什么也不带东西回去。 商店老板觉得奇怪,遇到上山收山货的人,就多了句嘴,说了老头子卖天麻的事情,让那人去打听一下什么情况。 那个人下山回来后,跟商店老板说,他按照商店的老板的说法,路过那家人附近的时候,从门口过的,刚好是中午吃饭的点,看见家里坐了四个人在吃饭,独独就是没看见又八十几岁的老头子。他还和那家人打了招呼的,听说他们家种天麻,他是收天麻的。 可是这户人家说根本就没种天麻。 收山货的人当时就背心发毛,都不敢问他们家里有没有老人。也不敢再在山里瞎跑了,马上下山,把这事说给了商店老板。 这件事就是这么个情况。守门老头的侄子过年回家,商店老板知道他和那个老头子家住得近,就提醒他。帮他分析,是不是老头子早就死了。 守门老头的侄子过了年,出门打工要在宜昌坐火车,来看他的时候,就说了这个事情。 老头子把这个话说完,我就心里有谱了,又和袁继东父亲一样的事情,看来世上的事情还真说不清楚,我以前因为命格的原因,喜欢招鬼。现在倒是不招鬼了,可是背了一个过阴人的身份,就净是遇到一些要我去拉人的事情。 我听到这里,就跟守门老头说了,我其实是走阴的,专门去拉那种死不掉的人。 “年纪轻轻的,做什么不好?”守门老头嘟哝,“不过也不怪你,我晓得走阴的人,都是天生的。” 我连忙解释,“我不是天生的,我是凭本事弄来的,跟考大学一样,一般走阴的人都要听我的吩咐。” 守门的老头就笑着喝酒,老人心好,估计是不愿意打击我这个吹牛皮的混混。 我向守门的老头把地址给问清楚了。下午去王八家里吃饭。 吃饭的时候,我就开门见山的问他:“还记不得当年你拜赵先生为师的事情?” 董玲一听,就重重的把饭碗给顿在桌子上,我和王八两个人都吓得一抖。 董玲板着脸,我哪里还敢说话,只能闷着头吃饭。吃完饭,趁着董玲洗碗的时候,我又问王八:“当时赵先生说我眼睛的毛病,到底是怎么回事?” 厨房里就传来董玲乒里乓啷摔碗的声音,董玲就在厨房里大声说:“疯子,你莫不知道好歹啊,以后这个屋里不准说你的那些破事!” 我吐吐舌头,对着厨房喊:“你耳朵也太尖了吧。” 王八说:“疯子就是说说而已,都过去的事请了。” 董玲冲出来,指着王八的鼻子,“王鲲鹏,你答应过我的,莫给我不当个事情,这么多年了,还没有闹够啊?” 我不敢吱声,怕一说话,董玲就把矛头指向我。 王八对我说:“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在屋里说这个吗,你是故意挑拨我们两口子吵架吧。” “吵个屁的架,”我看见董玲回厨房了,悄悄对王八说,“你是被教训好不好。” 第二天早上,我怕王八不去公司,早早的等在王八的楼下,王八带我去过早(宜昌方言:吃早餐),吃热干面的时候,我对王八说:“我的情况你也知道了,我不能老是这么下去。” 王八想了一下,对我说:“师父当年看你的确是不愿意做这一行,就把你的双瞳给压住了。” 我说:“我现在什么都不会,总要有点本事在身上,才像个样子吧。” “双瞳长出来,不后悔?” “现在哪里谈得上什么后悔。”我说,“反正我一条路走到黑了。” “那好,我告诉你。”王八终于点头,“你还记不记得你当时的情况?” “记得啊。”我拍着脑袋说,“我记得当时拿到那个石础了,眼睛就看不见。” 王八看着我笑,“还是有点记性。” “后来不是说石础被赵先生弄到水布垭了吗?”我又说,“听金仲说过,他治蛟,没搞成,白费了那个石头。” “金老二就他妈的胡说八道,师父怎么会没搞成。”王八脸色不好看。 “赵先生也是人,是人就有输的时候,”我说顺口了,“不然他也不会死。。。。。。。” 王八一双眼睛要冒出火了,我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这种话是不能在王八面前提的。 王八付了钱,边走边说,“你拿了石础,眼睛可能会有段时间不方便,你最好是找个帮手,金老二应该不会拒绝你。” “我不找他。”我对王八说,“我凭我自己的本事来。” “那你先去买个拐棍吧。”王八轻描淡写的说,“我记得我们卖找个东西,我送你一个。” 我看着王八走了,知道王八是肯定不会帮我了,我也是,王八现在怎么可能帮我呢。路是我选的,甚至帮他也选了,实在是没有理由让王八帮我。 两天后,我看见天晴,气温升高了一点,于是就赶到了水布垭。到了晚上,悄悄在水库旁弄了一个小木船,慢慢划到中央。 王八给我说石础所在的方位,他就是轻描淡写在电话里说了说,我大致问清楚了地方,也懒得求他。我五种算术的本事没丢,连个水下的石头都找不出来,岂不是白学了。 我把木船停在水面上,水库上静悄悄的,四周的群山也看不到人烟,水布垭的大坝上面也看不到什么人,不过有点灯火。到了夜间,天气反而变了,夜空上压着浓云,星星和月亮都看不见。 时间还没到,我想象着王八和金仲曾经跟我说起过的事情,赵一二和金璇子在我现在的水域上争夺螟蛉,指不定还是我现在身处的这条船。 那时候,王八忽悠罗师父,把我给弄回宜昌,错过了这场好戏,王八说他围棋高超,帮助赵一二搞定了金璇子,我很长时间都认为王八是在吹牛。去找金仲问,金仲也他妈的什么都不说,我也只能相信王八的说辞了。 石础是个好东西,韦昌辉镇基宅的法器,里面用叠魂收了无数石灵,赵一二喜欢多管闲事,想拿石础把水布垭水坝地下的一个裂缝给补了,可是那个裂缝是走蛟的路径,赵一二拿着石础也搞不定。蛟跑到上游,过了清江的源头,出了恩施地界进入重庆四川,赵一二就是把腿跑断,也追不上了。 赵一二的心肠好也没用,还是做了那么多错事。到头来死了,连骨灰都找不到。要说金仲也够意思,没有因为赵一二死了,王八不管事了,就来找石础。也许他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吧,他是襄樊那边的人,旱鸭子一个,不会游泳,估计也不愿意求人。除非他能找到会“避水符”的人,不然在水里施展不开。 我躺在船板上,边想着这些扯淡的往事,边喝酒,现在还是春天,喝点酒了下水,暖和一些。过了半夜,我把携带的蜡烛给掏出来,一共是十七支,本来看蜡需要百把根蜡烛,我会了算沙之后,觉得其他四种算术方法太复杂,所以能精简的就精简下来了。如果我到时候有徒弟,把这些屁玩意儿传授下去,看蜡的招数就变了,估计再传个几代,诡道的传人估计还以为看蜡本来就应该是十七根蜡烛。我想到这里笑了笑,想这么远干嘛,谁知道诡道还能传几代,看金老二那个德行,估计也教不出什么好徒弟。至于我,更没有收徒的打算,我把张天然的事情办完了,就老老实实的跟着王八打工算了。 闰十六,大馀三十三,起六刻半,尽于十八刻七分 ,水分走到了。 我把十七支蜡烛放好,然后用打火机依次点燃,然后嘴里喃喃的念: “灯烛油火,天明地明人明,上天入地点烛火,灯火通明,洞彻玄机,左明十四,右明廿九,九牛回旋,铁车车转。” 蜡烛开始燃烧,水面上慢慢有轻风吹过,但是蜡烛的火焰漂浮的方向,各自不同,我一一记下方向,当蜡烛烧到半截的时候,我又看了看蜡烛各自燃烧的程度。石础距离船头九米远,水面下四米深的地方,我心里有数了。正要吹熄蜡烛,可是蜡烛在一两秒中内快速熄灭。 看蜡是请鬼的,他倒是比我还急着走。 我把船向前划了九米,脱了衣服,用手试了试水温,真他妈的冷。为了不在水下抽筋,我舀起水,在身上各处拍打,等身体的适应了冰冷的水温,就抱着准备好的石头,跳入水中。 在石头的坠力下,我很快就触碰到了水底,如果是白天下来,水底这深度还能勉强看清楚,现在是大半夜,我水底是漆黑一片。 我的手在水底慢慢摸索,手上触碰都是柔软的淤泥和细沙,还有一些水草的根茎。我找了几秒钟,没有摸到石头,心里有点急了。我想着只要地方找对了,应该很容易找到的。 我心里忽然想起一件事情,石础是冷的,我只要感觉一下身体四周水里什么地方水温更低,不就找到了。于是我探出双手,慢慢在水中晃动,察觉到身体右下侧的水更冷一些。于是我转过身体,用手去扒拉,这里的淤泥。 果然手刨了两下,就触碰到一个冷冰冰的硬物,我心里有数了,打算把石础给抱起来,可是我手指在硬物上不停的摸索,寻找边缘,可是手摸了至少一米,都没摸到石础的边缘。 我要上去换气了,就游上水面。心里奇怪的很,难道石础在水里会长大? 我也懒得去想这么多了,从船舷上把绳索绕在手腕上,石础有一二十斤重,我只能拴好了拉上来比较稳妥。 我又从船舷抱了一块石头,再次沉下去。这次方位准了,我继续在石础上面摸索,这次我摸索的时间更长,竟然摸了两三米的样子,也没摸到石础的尽头,我心里灰心了,石础如果真的能长大,现在估计有几吨重了吧,我拿这个庞然大物有个屁用。 我快速的思考,该怎么办,是不是回去问问王八,石础这玩意为什么会在水里长大。 正在想的时候,身体慢慢就向上漂,一个水草飘在我的手边,我顺手把水草给抓住,停留在水底。心里还在想,石础弄不上来,我的双瞳就没指望了,真是倒霉。不想长的时候要长,想长的时候,还长不了了。就是因为心里在想事情,我忽略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我手上的那个水草,好像有点古怪。水草不是扁扁的叶子,也不是一团糟的杂乱,就只有一根,而且还是圆的,抓在手里,还有点滑溜溜。 我心里疑惑,双手交换抓着水草把自己身体向下拉,结果到手触碰到水草根茎尽头,发现这个水草是长在那个坚硬的石础上的,我又用手摸了摸石础,石础的表面光滑的很,而且有点黏黏的感觉。我还摸到了石础上有个兵乓球大小的凸起,我绞尽脑汁回忆,石础上面有没有镶嵌什么珠子之类的玩意,却怎么都回想不起来。 我又要换气了,这时候,脸部又被一根水草给划了一下,我用左手抓住,这根水草,和我右手攥紧的那个水草一模一样,我摸索一会,确定不是同一根。 这他妈的石础还真的奇了怪,怎么长了两根诡异的水草出来。 我右手松开,不死心的在石础上摸索,现在发现我摸到了石础的尽头了,可是石础也不是坚硬的棱角,边缘处变得圆滑,我还摸到了石础边缘竟然裂开了一道缝,这道缝隙,还不短,我来回摸了一趟,这道缝隙差不多有两尺长,刚好就在石础一段的尽头。 石础变大了不说,还裂了一道缝,不知道还有没有用啊。 我心里正在郁闷,突然左手抓住的那个水草猛然甩动一下,力道很大,甩开了我的手掌。石础上面长出来的东西会动? 我更加迷糊,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内心一阵强烈的惊赫,嘴不由自主的张开,咕咕咚咚的喝了几口水,身体向下沉,我胸口触碰到了那个坚硬粘滑的东西,触电般的双手一撑,两只脚疯狂的游动。 游到水面,我双手抓住船舷,拼了命的翻身上去后,才躺下来,大口呼吸,身体软麻。一阵阵强烈的后怕,让我全身发抖。 妈的逼的,那玩意根本就不是石础。那是一条鱼,身体表面粘滑,长着两条触须,还有一张扁平的嘴巴,这种鱼,叫胡子鲇,小时候我爹经常买回来做火锅吃的。 胡子鲇可以长很大,可是我没想到能长这么大,竟然超过了三米,这还罢了,胡子鲇是肉食性淡水鱼,捕食鱼虾为生的,长这么大,吃个人根本就不在话下。老子小时候吃了那么多胡子鲇,今晚差点被反被胡子鲇给吃了。 我在船上躺了很久,实在是没有勇气再下水,于是慢慢把木船划到岸边。走上岸,在水电站附近找一个招待所睡觉。 哪晓得招待所晚上不接待,我就只能在旁边找了一个私人开的农家乐投宿。农家乐晚上还有人看门,看我的样子,头发还是湿的,就问我:“是不是钓夜鱼的啊?” 我随口说是的,反正我捞石础,跟钓鱼也差不多。 “掉水里去了?”那人又问我。 “嗯。”我随口回答。 结果那人又说了一句,“这里很久都没人钓夜鱼了。” 我一听,知道有这人知道点什么,连忙问个究竟。那人就说起来了,看他的样子,就是一个人上夜晚值夜很闷,就想说点稀奇事,让我陪陪他。 水布垭的水库很大,清江的水也很干净,到了夏天来游泳的人很多,淹死人也相对常见。可是从前年开始,就老是一个地方淹死人,就是靠近水坝上游不远的地方。可是不怕死的人多,那些外地来的人,也不知道这些传闻,后来没办法了,水电站的竖了个牌子在哪里“禁止游泳”,可是没有什么约束力。 结果去年夏天,一群年轻人从宜昌市来游泳,还在岸边吃烧烤,结果一个人在水面上喊了一声,就沉下去没了影子,其他几个人就去救他,可是救人中间的一个,在水面上踩水的时候,突然水面就腾起一股水花,水花来的太突然,岸上的人也没看清楚。然后其他几个救人的小伙子,拼了命的往岸边游,游上来后,都吓的乱喊,说水下面有东西,是水怪。 后来水布垭镇的人就和联合水电站的人一起在水库打捞尸体,打捞了好几天,都没捞到,并且那两具尸体一直都没有漂上来。 这下附近的人都怕了,见有人来游泳,都劝他们不要下水。后来水电站的人组织了几个人,强制性不让人游泳,才没有人淹死在这里。 可是不游泳也不等于没事,清江里的鱼多,这里是钓鱼爱好者最喜欢的地方。那些把钓鱼当命一样的人,就喜欢半夜里到水库旁找窝子(宜昌方言:钓鱼的好地方),结果秋天的时候,有人就看见,岸边有人留下来鱼篓,鱼饵盒,之类的工具,就是没有人,而鱼竿漂浮在不远的水面上,鱼线断了。 大家就推测,这个钓鱼的人,肯定是钓到了大鱼,兴奋的很,走到水中,结果淹死了。但是仍然找不到尸体。想到到夏天那些幸存者说水下有怪物的事情,水库附近的人都怕了。 我听了这些话,心里明白。他们说的那个怪物,估计就是我刚才在水下摸索到的那个胡子鲇,那个胡子鲶,长那么大,又呆在石础的位置,两件事情放在一起,很难不产生联系。 我睡觉的时候,心里就在想,到底为了眼睛的事情,要不要去拼个命,到水下冒险。左思右想,到天亮都睡不着。 第二天一早,回到水库岸边,看着水面发呆。 如果是王八和赵一二,要从这里把石础给捞上来,他们会用什么办法对付水下的那条大鲇鱼。赵一二估计是会亲自动手,但是他懂的法术多,在水下肯定有方法来对付胡子鲇。至于王八,他肯定要用老严哪里学来的茅山术,御鬼把胡子鲇解决。 而我,除了危急的时候草帽人会出来挡一挡,五大算术一点都用不上。当神棍也分文武吗,我慢慢回想,好像也的确是这样,以前和王八一起遇到怪事的时候,动手的都是王八,我就唧唧歪歪的给他算方位和水分。 可是我脑子却没王八好使。要是凭力气打架,我对付王八倒是很有胜算。 我没有闲暇去想这些无聊的事情了,因为眼前的水面,有点古怪。水面上慢慢荡起波澜,然后无数条鱼,从水面下越气,弹跳上来,一瞬间水面就像烧开了一样,这些鱼没了命的不停的跳跃。 任谁都明白水下有东西。 现在是中午,太阳光最强烈的时候,我推测,一定是下面的那条胡子鲇因为水温升高,就游动起来,开始觅食。而我昨晚下去,正是水温最低的时候,胡子鲇是冷血动物,身体太冷了,就僵在水底,而且它身体变冷,还有个原因,那就是石础,石础在水里面,是非常寒冷的。 我站起身来,决定了,我本事不如赵一二和王八,那就只能去找人来帮忙。 我花了几天时间,找了当地的两个人:一个是附近的端公,姓郑,郑端公当年是认识赵一二的,我表明身份和目的之后,他立即都同意了。另一个人就麻烦的多,是在清江打渔一辈子的老人,他姓彭,郑端公带我找的他,彭老头不愿意参合这件事情,他大致是知道一点胡子鲇的事情的,知道厉害,所以不肯出山,就是说自己老了,做不来。看来人老了,就越来越怕死。 我只能忽悠彭老头,说我是过阴人,到时候他阳数到了,我可以做法,帮他多活两年。彭老头这才将信将疑,郑端公拍胸脯说我的身份确凿无疑,彭端公才勉强信了。 我背着个过阴人的身份,到现在没和阴司打过交道,看见彭老头的样子,心里惭愧。欺老不欺少,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郑端公的本事相对术士来说差很远,但是比我强一些,关键是他热心的很。彭老头一个打渔的排场却很大,专门请人弄了一条船下水,下水的时候,还噼里啪啦的放鞭,又找了两个年轻小伙子来帮忙。看他虔诚的样子,我才明白,这老渔夫打渔一辈子,杀生太多,早就敬畏水下的东西。 两个老人加上我和另外两个年轻人,挑了时间,在大中午,把船给划到胡子鲇活动的位置,今天却是阴天。时候到了水面也没有那些鱼沸腾一样跳起来。 岸边上还站了三个人,都是跟着彭端公学艺的村民。彭端公向他们招手,三个汉子,就把一头水牛往水库里赶。水牛是最逗鬼物的,也通人性,用来招惹胡子鲇最合适不过。 水牛被汉子驱赶,却怎么都不肯下水,前蹄杵在水里,后腿怎么都不肯挪动,只是不停的哞哞叫,叫了一阵子。那几个汉子也没招了,对着彭端公喊:“牛在哭,眼睛水(宜昌方言:泪水)都掉下来了。” 彭端公着急,让他们尽快把水牛弄进水里。三个汉子想了办法,找来枯柴,绑在水牛的尾巴上点燃。水牛被火惊吓,马上跳进水中。 水牛在水里游了一圈,又要上岸,岸边的汉子分别拿着点燃的柴火,吓唬水牛。水牛转悠一会,只能朝着对岸游过去。 我在船上紧张的看着水牛在水库里游泳,水牛只露出头部,两个弯角看的清清楚楚,牛头后面的水面均匀的带起水线。 现在连我都能感觉到牛的恐惧,眼见水牛已经游到一大半了,再游一会,就爬上对岸。 就在我有点失望的时候,水牛突然就沉了下去,当我醒过神来,水面上就只剩下一个漩涡,片刻后,水面迅速恢复平静。 “你们看见了吗?”我连忙问身边的人。 郑端公茫然摇头,“没看见。” 彭老头说:“看到了,还没吞下去,等会就能看到样子了。” 果然彭老头的话一说完,水面突然激荡,一条乌黑色、长达三四米的胡子鲇冲到水面上,它的一张巨口,咬住水牛,水牛只有上半截身体,和两个前蹄在鱼口之外挣扎。 我明白郑端公的意图了,水牛的体型大,胡子鲇吞不下去,可是胡子鲇又非常贪吃,肯定会吞吃水牛,两下一拼命,就能看到胡子鲇的样子了。 胡子鲇和水牛又沉到水面之下,隔了很久,水牛漂浮上来,挣扎着游回岸边,这次岸边的汉子不再驱赶了。 “你为什么以前不用这个方法?”我问郑端公 郑端公说:“我本事不够,这胡子鲇不光是长了这么大,还有很多蹊跷的地方。” “怪不得我一找你,你就答应了,”我点头,“你在等人来一起弄。” 我远远看着水牛的后腿鲜血淋漓,看来胡子鲇的牙齿厉害的很。 彭老头不说话,用尼龙绳把船上准备好的山羊绕了一圈又一圈,尼龙绳上挂了十几个倒钩。然后把山羊扔到水里。 缠着尼龙绳的山羊无法在游泳,在水面上浮浮沉沉。我和郑端公,都趴在船舷上看情况。 “来了!”彭老头一声喊,他和他的两个帮手,立即拿起鱼叉站在我们身边。 果然那条胡子鲇出现,一口把山羊吞下,这次我是看的清清楚楚,然后渔船猛地一偏,在水面上快速的移动。 船被拉的倾斜过来,尼龙绳在船舷上绷得直直的,彭老头眼睛鼓出来,死死盯着尼龙绳下方的水面看,渔船在水库上飞速的绕圈起来,彭老头把渔船的马达给发动,跟胡子鲇对抗力量,时间过去了二十几分钟,船仍旧被水底的胡子鲇给带动在水面上转圈。突然尼龙绳松了,彭老头笑着喊:“这个畜生没力气了。”然后又镇静下来,看着水面。 水面冒起一个黑漆漆的东西上来,彭老头眼疾手快,用长长的鱼叉狠狠的扎下去,他的两个帮手也是一样,三把鱼叉都扎在了那个黑漆漆的鱼背上。结果胡子鲇猛然下沉,水面上鼓起鲜红的血液。 水面暂时平静,渔船也慢慢在马达的带动下慢慢后退。 我总觉得这种平静不是个好事,因为我看到彭老头的脸上也是阴晴不定。现在的情况大致也清楚,胡子鲇没有挣扎了,正在船底板下方不远,估计也和我们一样在想着怎么对付我们。 就在我不知道彭老头要做什么打算的时候,尼龙绳猛然又一次绷紧,但是这次尼龙绳没有带着渔船向前游动,尼龙绳紧贴着船舷下方,沉入水底。 “糟了!”彭老头大声喊道。 我也突然意识到了危险。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聪明!”彭老头的话喊完,船就在尼龙绳的带动下,半边倾斜在水中,胡子鲇从船板下绕到船舷的另一边,想把船给拉翻。 渔船本来也不是很大,胡子鲇的力气好像无穷无尽,船倾斜的越来越厉害,船舱开始进水。 彭老头眼见船要翻了,大喊:“跑吧!” 我和郑端公也知道今天是搞不定这个怪物,只好跟着彭老头和他的两个帮手,都跳下水中, 还好我们五个人都会游泳,拼命的游到岸边,站在岸上,看见那个渔船已经翻转过来,船底露在水面。 岸上的几个人都吓得目瞪口呆。 然后我看见船底猛然向上一弹,在水面上漂浮。尼龙绳断了。 彭老头和我郑端公想的办法彻底失败。 彭老头对我说:“这事我做不来,你另请高明吧,我不想死在水里。”然后带着两个帮手走了。 我无奈,看着郑端公,郑端公说:“除非把胡子鲇拉到岸上,我才有办法对付它。” 我心里好笑,能把胡子鲇拉上来,我喊你帮忙做什么。 正在向,郑端公也向我拱手告辞,我连忙喊住他:“你怎么也走了,事情还没完呢。” “你是赵先生的传人,你本事大。”郑端公边走边说,“你一定有办法的。”话还没说完,已经走到十几步开外了。 留下我一个人,无可奈何。 我叹口气,既然钓不上来,就只能另想他法了。 我觉得我要声明一下了,免得大家们对这个故事的理解产生偏差。 鬼事一写完后一年,我仓促了写了宜昌鬼事2,其实我并没有构思好。 宜昌鬼事一,我构思了五年。宜昌鬼事2只构思了一年,很多东西根本就没有沉淀好,情节没有把握住。包括我写的《张天然出阴》《惊变》等外篇,都是匆忙写作的产物。全部不合适,因为只想了情节,没有时间的积累和打磨。 现在宜昌鬼事系列,我的定调是: 宜昌鬼事一,就是诡道篇。 宜昌鬼事二,就现在的过阴篇——八寒地狱。 宜昌鬼事三冥算篇,我会接着八寒地狱写下去。 我说明一下定调:宜昌鬼事一诡道篇,几乎就恐怖小说的路数,顺带着描写了一些诡道和道教之间的斗争。 宜昌鬼事二过阴篇八寒地狱,会延续一点恐怖路数,但是情节上会有所不同,会加强一些精神层面上的内容。主线是疯子会在这三年成长,不仅仅是法术上的成长,还有内心的成长。 宜昌鬼事三冥算篇,就要写五个诡道宗师。当然其中一个是疯子,故事在现代,疯子从对抗张天然的过程中,成长为诡道宗师,内容包括疯子和王八与四大外道的纠缠,而被命运玩弄的王八,。。。。。。。。(暂时不剧透);一个是汉初陈平,他第一次将诡道带到无上的地位,而且和张良是敌是友,都想成立一个统一的道教;一个是北宋黄裳,他把道教所有的典籍归类,这个过程中会遇到很多教派的纷争;一个是明朝道衍,他从锦衣卫中分离出一个组织——青冥卫,专门利用宗教组织,控制帝国的底层;最后一个叶天士,一个名医,济世救人的同时,也用诡道的法术解决一些民间的诡事,叶天士之后,诡道门人多以医生为身份。 虽然这五个人不是同一个时期,但是之间会有很多联系和交集。 目前我想到的构架就是这么多,也许到时候会有变动,但是这个可能性不大了。 金仲面前我是拉不下这个脸,我还能找去找谁? 王八正在开会,在会议室教训七八个业务员,把那群业务员骂的狗血淋头,头都抬不起来。 我坐在会议室角落的沙发上,听着王八骂完了人,又高谈阔论。看见王八当领导的尿性,心里越来越没底。 我坐立不安,拿出烟来抽,王八指着我喊:“会议室不准抽烟,要抽出去抽!” 我吓得连忙把刚点燃的烟扔出窗外。 王八终于把会开完,走到我跟前,对我说:“石础弄回来了?” 我支支吾吾说不上话。 “别找我啊,”王八说,“你刚才也看到了,我现在忙得很,没时间。” 王八说完,就出门。我没招,只能跟着他,他上车,我也跟着上车,忘记说了,王八刚买了一辆帕萨特。我上车了,就恭维王八:“这个车好啊,怎么也要个十几万吧。” “二十几万。”王八发动车。 我急了,“你妈的有钱买车,也不还钱给我。” “我做生意,没车不方便,再说了,谈业务有个车也好谈的多。”王八轻松的说,“你要那么多钱在身上干嘛,你有不等着结婚,你结婚买房子,我就把钱给你。” “你狗日的就是看我一辈子是打光棍的命,铁了心不会还钱了吧。”我本来想多骂他几句,突然想起我是来找他帮忙的,于是又说,“不过这个车真的蛮好,没想到我身边还有买得起车的人。” 王八知道我在讨好他,专心开车,不说话。 王八开车去了一家写字楼,我在车里等着,他上去一个多小时下来了,匆匆的又开车,边开车,边联系他要见面的人。 等这个业务谈完了,就到了中午,王八给我钱,让我买两盒盒饭,两人吃了,王八在车里睡午觉,我干坐着。到了下午,又去税务局一趟,谈完事,就是吃晚饭的时间。然后又带着我请客户吃饭,边吃饭,边听董玲打电话。 好不容易晚饭吃完,王八看着我对我说,“老子算是上辈子欠了你们两个人了。你他妈的从早上缠着我到现在,烦不烦!” 我不敢跟王八吵架,吵起来我肯定是挨骂,我就只能不做声。 我连续跟了王八一个星期。王八服了气,对我说:“你干脆给我跑业务吧,我的业务员有你一半脸皮厚,生意早就做大了。” 反正我铁了心,我也不说话,就沉默。 王八叹口气说:“明天我去武汉,本来说的是下午就回来,你别在董玲面前说漏嘴,我跟她说,在武汉过夜。” 我这才心满意足,找了地方喝酒去了。 王八信守承诺,第二天下午果然开车回了宜昌,我在长江大桥北山坡的引桥等他,然后上了车,轿车直接开向水布垭。在车上我已经把胡子鲇的事情说了一遍。 王八开车很快,晚上不到十一点,就到了水布垭水库。王八把车停在管理处,他也不要我带路,地方他知道,当年赵一二放石础的时候,他在旁边。 王八打着电筒,我们走到水库边。王八用电筒在水面上来回照了一圈。我四处张望,看有没有小船,王八说:“不用找了,你又不是不会游泳。” 王八蹲下身,用手摸了摸水面,然后对我说:“疯子,你要记住,石础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的眼睛出事了,到时候不要后悔。” 我坚决的说:“如果真的出事,我绝不怪你。” “你就扯吧。”王八哼了一声,“你的德行,我又不是不知道。” 我哼哼两声,对着王八说:“晚上那条鱼在睡觉,比较好弄。” “你知道个屁。”王八说,“石础上的附灵到了晚上会出来,他们拉着胡子鲇在水底,到了白天才放开,让胡子鲇去找东西吃。” “可是我上次下水,没有看到附灵啊?” “他们在水里这么长时间,早就在水底养成气候了。”王八说,“那条鱼能有多大的能耐,吃人也是给石础了。” “他们做这个干嘛?” “石础的附灵,想从石础里出来,就只能破了叠魂这个法术。不过他们需要时间,其实你要是不惦记他们,再过个几年,他们就自己移动到岸上,找个偏僻的位置,连续晒个几十年的太阳,叠魂的法术就散了。” 我还是没明白王八到底在说什么,我也懒得问了,反正王八既然答应帮我,这事的把握就很大。 王八扔给我一个手电筒,“我在武汉买的,宜昌买不到。” 我拿着这个小小的手电筒,塑料做的,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待会下水了含在嘴里。”王八说,“防水的。” 我和王八下水了,我学着他含着手电筒。游到石础的方位,两人向下扎猛子,有个手电筒还真是好,在水里能看到一米多的距离,不用跟上次那样闭着眼睛摸索。 我和王八两人游到了胡子鲇的上方,胡子鲇现在静静的趴在水底,跟一个巨大的水底石头一般。我想起上次我冒冒失失的还在胡子鲇的身体上摸索一遍,心里一阵后怕。 胡子鲇的嘴巴外面吊着一截绳索,看来彭老头的弄的倒钩,它还没吐出来。王八绕着胡子鲇游了一圈,给我打手势上去换气。 我们游到水面,王八用手拿下嘴里的手电筒,踩着水对我说:“石础在鱼身体下面,想个办法把鱼给引开。” 我一张嘴手电筒掉了,我连忙抓起,嘴里惊愕的说:“怎么引开,现在惊动了它,不被它吃掉才怪。” 王八说:“知道指望不到你。”然后另一只手从怀里掏出他的三面旗帜,给我看了看,分别插到他的腰间。我们两人深吸一口气,又扎下去。 到了水底,我就看见,几个模糊的影子,把胡子鲇嘴边的绳索给提起来,慢慢向前方拉动。胡子鲇身体摇晃两下,竟然跟着那几个影子慢慢跟随过去。胡子鲇的体型巨大,身体虽然摆动的幅度不大,水底还是腾起了细沙,水里浑浊不堪。 我和王八等了几秒钟,终于看见了那个石础,现在我看清楚了,水底有一个裂缝,石础就卡在那个裂缝里。我正要游过去把石础给抱在手里,王八在一旁阻止我。 我知道有事,于是停止不动。果然又过了几秒钟,石础自己从裂缝里渐渐上移,漂浮到水底上。我和王八用嘴里的手电筒照射石础,看看这个石头为什么会自己飘上来。 结果我看清楚了,石础并不是自己飘上来的,而是下方有几个胳膊举着石础。 那些胳膊都是骨头。 当我看清楚了眼前的情形后,我无意识的张开,手电筒落下,嘴里又咕隆咕隆的喝水。 石础的下方有四个完整的骷髅,齐齐举着石础,把石础举到头顶,然后四个骷髅艰难的在水下移步。王八拉着我的手,快速上升。然后游到岸边,让我别动,等着石础自己上来。 “胡子鲇一游开,四个骷髅就以为到了中午,会偷偷的把石础抬上岸,”王八说,“我小瞧了他们,原来他们找了个办法,已经开始晒太阳了。” “可是现在是晚上。。。。。。。”我好奇的问。 “骷髅都是死的,他们那里知道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王八接着说,“附灵在石头里面也不知道,它们就只知道,胡子鲇不盖着他们,就是中午了。” 王八这么一说,我心里明白一些,怪不得胡子鲇要吃人,原来是给石础找抬轿子的,而且胡子鲇吃了人,这里的水域来的人就少了,石础就更容易从水里出来,不被人发现。 王八和我飞快的穿了衣服,然后躲进灌木丛,偷偷看着水面。 果然几分钟后,水面上慢慢浮起了一个小小的黑影,但是不再移动,又过了很长一会,几乎有个把小时,四周失踪保持着宁静,石础终于被四个骷髅头举到水面之上,四个骷髅的胳膊也伸出水面,然后是骷髅头,然后是胸骨,然后是胯骨,然后是腿骨。。。。。。。 四个骷髅头用僵硬的姿势,抬举着石础,走上岸。 天上的月光照射下来,骷髅骨头泛出白色的光芒。石础的四周弥漫着一股茫茫的雾气。 骷髅举着石础走向岸边一个隐秘的树林,我和王八隔得远远的跟着,没想到树林深处竟然有个空地,如果是白天的正午,阳光可以避开树叶的遮掩,垂直晒下来。 骷髅就静静站在这个空地,一动不动地举着石础。 原来用的是这个方法。 “当年金老二和师父对这个石础都很看重,看来有时候还真的要信命。”王八叹口气,“这破石头,还真就是留给你的。” 我听王八这么一说,心里有了点激动,两个手不停的相互搓。连忙等着王八出手,帮我把石础给弄到手上。 结果十分钟过去,王八纹丝不动,就看着四个骷髅。骷髅头抬着石础又慢慢的往回走,我指着石础,看着王八正要催促,王八把我的嘴巴给捂住。 然后看见骷髅举着石础慢慢回到水边,那条胡子鲇已经游到水边,张嘴把石础含在嘴里,四个骷髅帖子胡子鲇的背部,跟着胡子鲇没入水中。 等水面恢复平静之后,我质问王八:“怎么不动手?” 王八说:“抢的话,那四个骷髅不好对付,我懒得和他们打交道” “那你来做什么?” “我给你想个招。”王八对我说,“石础又跑不掉,你急什么?” 两人回到车里休息,到了早上,开车到了渔峡口,找了个专门做装修石材的地方,我这就明白了,忍不住笑。王八对我说:“做事情多动动脑子,没必要什么事情都要硬拼。真不晓得你这个猪脑絮以后怎么去当过阴人。” 切石头的工人,拿了钱,按照石础的样子做了个一模一样的石头,至于表面的花纹,就不管了,真的要镂空雕花,几个月都不够。 王八和我拿了石头,一看时间还早,还吃了顿早饭,才驱车回到水库旁,今天太阳很大,距离正午还有两个小时。 王八无聊,好像是心里想了些什么事情,最后忍不住,叹口气说起来,“跟你说个事情。” “什么?”我没在意王八其实有点郑重了。 “张天然的事情,”王八说,“你也晓得在你之前,师父和他都是过阴人的身份。” “我知道啊。”我回答,“早知道了。” “他和老严是死对头。。。。。。” 我不屑的说:“废话。” “他不打败守门人,就只有一个下场,”王八说,“永远沦为阴差。” 我听到这里,心咯噔一下,守门人没跟我说起过张天然的事情。 “他本来已经赢了。”王八说,“可是被老严给破了局。” “我不想永远当阴差,”我冷汗冒出来,“那样我还不如跟赵先生一样死了干脆。。。。。。” “没人愿意做这个差事。” 王八话说到这里,我突然明白了王八的意思。我他妈的现在身份非常危险,可惜我还竟然一直茫然无知。 “让我去打败守门人。。。。。。。”我眯着眼睛对王八说,“算了,我自己找棵树吊死,更方便。” “你有我师父的本事吗?”王八哼了一声。 “你见过守门人的,”我说话有点不利索了,“她怎么可能被人打败?” “张天然能。”王八说,“你不是自信心爆棚吗,七眼泉的时候,你志在必得。” “我哪里知道这么多事情。”我沮丧的说,“金璇子真的是把我给坑惨了。” “就算是你找回你从前所有的本事都远远不够。”王八继续打击我,“你还要跟四大外道打交道,否则张天然缓过神,捏死你跟玩似的。” “他现在伤了元气,暂时顾不上我吧?” “他记仇的很,”王八说,“等他恢复了,第一个要找的是老严,方浊到时候麻烦大了。” “第二个是不是要对付我?” “只有两个过阴人了。”王八说,“能对他有威胁的就是你,你自己看呢?” “打住!”我阻拦王八继续说下去,“还是先把石础搞定吧。” “石础是个小事,”王八说,“疯子,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既然选了,就别当做什么事情都不存在,眼睛闭上了,不等于什么事情都没有。” 王八估计是看我实在是太窝囊了,才点醒我。可是我还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心里郁闷,懒得跟他说话。时间到了正午,我和王八躲到那个树林里,果然不多时,四个骷髅慢慢的把石础给抬过来,举在头顶,石础接受了太阳的照射,仍旧是阴气森森的,表面的浓雾不散。 王八悄悄和我走进,我把石础慢慢托在手上,石础在我手上冷得彻骨。我一点点移动石础,王八就慢慢把那个赝品石头给送上去。过程很慢,不过在阳光偏离之前,我还是把石础给拿到了手上,放进准备好的布袋里。 然后四个骷髅抬着那块假石头,回到水中。 我和王八拿着石础上了车,王八边开车边说:“你给那个姓郑的端公带个信,胡子鲇可以钓起来了。” 回到宜昌,王八对我说:“疯子,记住,你真的躲不过去了。” 王八的话让我郁闷了好几天,我把石础放在我睡觉的床头,一直都没心思去打开,看看究竟。我记得当年是我拿着石础之后,眼睛里的东西就突然开始猛长,现在重复当年的举动,就相当于破解了赵一二的压制。我也不知道这个方法到底管不管用,但是也只能勉强试一试。 我想了几天,把石础拿在手上,死盯着看。 我没有任何感觉,甚至连一个附灵都感受不到。我决定自己去找那个老头说的那家人了,本来我还打算让王八帮帮忙,一起去的。 可是王八把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既然我是过阴人,拉人这种事情,就一定还是要自己去做,不能永远去指望他人。现在石础已经拿到手,双瞳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长出来了,我无论担心什么事情,都无济于事。 可是我在那个山上发生的事情,让我彻底明白,下定决心是一回事,真的去做,又是另外一回事 我按照老头说的地名,到了夷陵区的一个山脚下。我从班车上下来,这个公路边的小镇,和老头子描述的一模一样,甚至他所说的那个商店,我都能肯定是哪一家。 我没有去询问商店老板,而且走上了上山的小路,迎面走来几个山里的山民,看见我这个陌生人,都不免好奇,询问我是不是到山里来收天麻的。 我顺水推舟的说是的。 山民就把他们手上的天麻给我看,我哪里看的出来什么究竟,就瞎说成色不满意,给推辞。 然后其中一个山民就神神秘秘的说:“我知道你是来做什么的。” 我心里疑惑,连忙问:“你说说看。” “老高家出了宝贝,你不是第一个来找的人。” 我一听这个,心里更加乱了,因为老头子给我说过那个可能还魂的老头就是姓高。可是现在这个山民怎么说他家里有宝贝。这是哪跟哪啊! 千万别乱,随机应变,想想王八该怎么办,他聪明,轻而易举的就能解决石础的事情,还不是用的法术,很多事情,动脑筋,比来硬的效果好。 我心里不停的对自己说,反反复复的说,可惜我就是想不明白还魂的老头和山民说的宝贝,有什么联系。 高山住人家一般都很偏僻,我在山上走了很久,临近黄昏,才根据老头的叙述,找到了那个修建在山顶偏僻处的农户。 山上的土地贫瘠,能耕种的田地稀少,房屋和耕地之间也相距很远。这家人门口种了好大两棵槐树,槐树的枝叶繁茂,部分都遮掩到了房屋上方。这是建房子风水大忌,房屋向阳的方向被树枝给掩盖,早上的阳光晒不到院门,阴气很盛。更何况槐树一般都是种在屋后,种在门口院子里,更加让人难受。 我眼睛看着这个风水奇差的房屋,感觉一层灰蒙蒙的东西,笼盖在房屋四周。这家人起房子,还真的是没怎么讲究,家里出点事情,也不是偶然。 有了上次远安拉人的经历,我心里自信多了。更何况,还有双瞳的本事,我更加心中有数。 我走到屋前,大声喊:“有人吗?我是收山货的。” 一个中年妇女从房间里走出来,看见我了,对我说:“我男人和儿子都在田里做事,你要收什么东西,先跟我说说。” “天麻?”我马上回答。 “我家里没种天麻。”中年妇女否定。 “听说你们家老爷子拿到山下的天麻,成色很好。”我说,“怎么就说没种呢?” “我家老人走路都不利索,怎么可能下山去卖天麻,你听错了吧。” 中年妇女说到这里,我就看见一个老头子佝偻这身体,慢慢从屋里走出来,走到院子内。要说一个老头这个举动没什么奇怪,我也相信这个老头是商店老板说的那个。不过看他蹒跚行走的模样,要走下山,还真是不太可能。但是老头手上那了一个搪瓷缸子,让我很奇怪,缸子装的是白色的液体,应该是奶粉冲的牛奶。 这家人的贫穷一看便知,可是老头子竟然这么讲究喝牛奶。怪不得他的家人对他有意见。老头子走到屋门口稻场的尽头,渐渐走远。隔了很久,老头又才回来。 我打量老头,想看看他身上到底丢失了魂魄没有,拉人就麻烦的就是这种,人倒是还在,可是魂魄躲起来,阴司拉不走,就只能靠走阴的人帮忙。 可我看到老头的模样,现在还狠正常。但是老头不跟我打招呼,也不说话,自己走进屋里,就在他即将走进内屋的时候,我看见他的手动作很小的向我摆了摆。 我于是就想跟着老头走进去,可是那个中年妇女眼睛尖的很,看见了老头对我打手势,连忙把我拉住。眼睛里满是惊恐。 我正要说话,这个老头子的儿子和两个孙子扛着农具回来了。看见我这个生人,立即对我说:“我家没种天麻,也没什么宝贝,你走吧。” 我抬头看看天色,太阳已经马上落山,于是说:“山里不好走夜路,我在外面习惯了,能不能在这里住一晚上,其实我能做很多事情。。。。。。。” 我这句话一说,其实是在暗示这家人,我来的目的。 果然老头的儿子看见这么说,真的明白了什么。对我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来帮你们看看老爷爷的古怪的。”我不想再隐瞒了,表明来意。 “那先吃饭吧。”老头的儿子点头,“来一趟也不容易。” 于是中年妇女就去做饭,中年男人和他两个儿子就陪我坐在堂屋里说话。也没说什么,我先自报家门:徐云风,端公。 端公是我们宜昌最普遍的神棍,山里人也不计较神棍是分类的。 中年男人听了我的介绍后,很久没说话,过了一会才说他们家姓高。我看见他两个儿子也不小了,大儿子估计和我差不多年龄。我就问他两个儿子怎么没娶媳妇。 我多问点细节,指不定能知道一些关键的线索,我心里得意,换了王八他肯定是这么做的。 老高就说,两个儿子都没怎么读过书,出去打工怕被欺负,山里的年轻女孩都出门了,所以两个儿子就一直打光棍。 “你家老爷子是不是已经死了?”我也想不出什么聊天的话题,干脆直接把这话说出来,“你们放心,我是专门做这个的。” “我们没钱给你。”老高说。 他这么说,我心里一下就有底了,果然他家里老爷子出了问题。现在我只要问清楚老爷子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我就顺顺当当的拉人,事情就结了。 于是我说我不要钱,走阴是不要钱的。 老高还是有点怀疑,“你真的不是冲着宝贝来的?” “什么宝贝啊。”我笑起来,这家人穷的叮当响,有个屁的宝贝。 “前段时间来过几个人,”老高说,“我们家老头把他们吓死了,小徐,我们家都习惯了,你吃了饭,睡一觉就走,我还是记你的好处。” 话说到这里,我也不能勉强,他们家肯定有什么东西,还真的当了宝贝了。 太阳只山头只剩下一点余晕了,老高的堂客(宜昌方言:媳妇)做好了饭,老高招呼我上桌吃饭,我们五个人上桌。我正端了酒杯,要喝酒,突然眼睛一片漆黑。 我对老高说:“天黑的好快,山里就是不一样,一下子就黑了。” “还没有黑啊。”老高在我对面说,“屋外面都还是亮的。” 妈的,石础的起作用了,我心里大骂,早不来,晚不来,我在宜昌等了那么久,眼睛没事,在这个节骨眼上眼睛看不见了。 “我近视眼,”我向他们解释,“到了晚上就看不太清楚了。” 我边说,边把酒给喝了一口,掩饰心中的慌乱。可是酒水喝到嘴里,没有什么酒味,还有一股咸酸味。 我听见老头子咳嗽的声音,然后是身边的凳子拖动声,老高堂客对老头说:“爸,吃饭。” 老头拒绝:“我不吃,我自己去下快餐面。” “屋里来客了。”老高说,“你儿莫倔。” 老头子突然声音变大,“我不吃,我不吃,我要下快餐面吃。”然后我的肩膀被人老头子的胳膊给撞到。 “爸,你打到别人哒。”老高呵斥他的父亲。 “你儿自己去下。”老高的媳妇说,“小徐你莫见怪。” 我听见老头子站起来磨蹭走了。我实在是差距不到老头子身上有什么古怪,除了他脾气犟,爱吃面条之外,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我看你们家老爷子寿数还长,”我估计老头已经走到厨房了,才说,“应该是被什么东西缠住了。我想办法,看能不能弄好。” “小徐,我家里真的没得钱。”老高说,“我爸也没得什么事情。” 我现在恨啊,恨自己怎么这么巧就看不见了。不然看看老高的脸色,就明白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我还真不信,有人不怕自己家里出了怪事的。 我记得我面前盘子是一盘腊肉,于是故作镇静的把筷子伸到面前,夹了一块肉喂到嘴里。腊肉没炒好,肥腻的很,满口的油腥味道。 这老高的堂客做饭太随意了吧,我吃得难受,就不愿意再伸筷子了。 老头子自己端了一个碗,坐到我身边,呼呼的吃面条,我现在明白他为什么要自己下面吃了,原来是儿媳妇做的菜太难吃。 除了老头子,老高一家人吃的倒是挺香,我听见他们筷子不停的磕碰碗的声音。 老高的媳妇,看我不动筷子,就给我说:“夹菜,夹菜撒,不客气,你尝尝。”估计是给我碗里盛菜。我端起碗,把菜吃了,嚼在嘴里总觉得不是个味道,硬邦邦的,牙齿咬的咔啪响。 我心里顿时意识到吃的是什么了,心里一阵阵恶心,想吐出来,又怕不好意思。 “这个腊蹄子味道还行吧?”老高的媳妇问我。 我抿着嘴,说不出来话,这他妈的哪里是什么腊蹄子,明明是昆虫,不是天牛,就是蚂蚱,谁知道是什么恶心的甲虫。 我故意咳嗽,低下头,把嘴里的东西偷偷吐到地下。然后用筷子有夹了一块面前盘子里的腊肉,然后松开筷子,掉在面前,用手去捏。果然,腊肉也不是腊肉,而是一条青虫,肥肥胖胖的,还在我手里扭动。 “哇!”我实在是无法忍受了,呕吐起来。 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不仅是老头子不对劲,这一家人都不对劲!妈的,家里再穷,也不会吃这些玩意。 我吐过之后,老高一家都没有发出声音了,我只能听见老头呼呼的吃面声音。 然后我耳边突然发出一个小孩玩耍嬉闹的笑声。 他们家两个儿子不都是没结婚吗?哪里来的小孩子? 我的眼睛,妈的,我心里想着这个事情,我现在一定要看得见才行。我心已经慢慢意识到什么事情了,就在一瞬间,我的眼睛突然能看见,但是只有短短的不到一秒钟。 就这一瞬间,我看明白了。 现在已经到了天黑的时候,还有一点点夕阳的光线,黑暗即将来临,屋里却没有点灯。我没有看见屋里有什么小孩,但是我看清楚了其他四个人的样子。 老头子正闭着眼睛呼啦啦的后吃面条,而其他的四个人,中年夫妇和他们的两个儿子,身上都穿着寿衣,面无表情,僵直地坐在左边,我对面老高的脸已经溃烂,牙齿露在外面,牙齿缝隙里正在咬着半截蚯蚓,蚯蚓的半截身子,在牙齿外面甩动。 我他妈的就看到这里,眼睛就变得黑暗一片了。 “吃菜撒,小徐。”在无尽的黑暗里,我听到了老高堂客热忱的声音。 我现在双瞳要出不出,出了就能看见真实的场面。不出就是一个瞎子,还能被死人蛊惑。我自己却心眼也就罢了,怎么身上的本事也跟着缺心眼! “小徐吃不惯我们山里的菜,”老高说,“那就喝酒吧。” 我哪里还敢喝那个又酸又咸的东西,谁知道是什么恶心液体,指不定是他们身上的尸水,我又开始呕吐了。 我听见他们凳子一阵声音响动,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动作,跑也没法跑,眼睛又看不见,我真是自己坑自己啊。 一个坚硬的东西叉住了我的脖子,我不用想也明白,这是四个人其中一个的手指,我用手去掰,感觉到这个手掌上还是有皮肉的,只是皮肤和肌肉都在腐烂,剥离在骨头上。 老头子在一旁哭起来,“你们莫害人了,都弄死几个了,我的祖宗们。。。。。。” 现在我知道老头还真的是活人,我连忙把老头子的胳膊给抓住,“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老头子把我往后拉,我踉跄的跟着老头子。 我的眼睛又能看见了,仍旧是那么一小会,掐着我的是老高的一个儿子,他的身体相对完整,我现在看到老高和他的堂客,根本就没有腿,就只有上半身,顿在地上。 就这么一下,我又看不见了,手臂抓住老高儿子的胳膊,狠狠一扯,把胳膊给扯下来。拿着那截断臂,在身前胡乱挥舞。 老头子在我耳边不停的喊:“咄咄,回去,回去。。。。。。” 然后我听到耳边一个猫叫,我心里更加愤恨,这家里竟然养了猫,草帽人最怕的动物。我听见猫在身前凄惨的风唳叫,过了一阵,猫才停止了。 老头对我说:“他们走了,回去了。” “回去?”我松口气,马上又问,“这里不是你们家吗?” 我能察觉老头子在哄他的猫,于是问:“这猫 是你养的,对付他们的?” 老头说:“他们怕猫子,不然我一把老骨头也跟他们一样。” “实话跟你说吧。”我对老头说,“我眼睛看不到了,不过等我眼睛好了,我能对付他们。” “我要你来对付他们搞什么?”老头说,“他们又不是自己要这样的。” “最多到半夜,我的眼睛就能看见,”我对老头说,“我维护我现在不被他们弄死,我帮你把他们安顿好。” “你搞不赢的。”老头的声音沙哑,“那东西厉害的很。” 小孩笑的声音又出现了,老头子的身体瑟瑟发抖。 “到底是什么东西?”我拼命的大喊。 我听见嘣嘣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夹在在小孩的笑声中,过了一会我才明白,这是老头在拼了命的在磕头! 我听到老头子哭着求情,大意是恳求放过他一家之类的话。他十分恐惧的东西,现在一定在我面前,但是我看不见,我眼前只有漆黑一片。 加把劲,加把劲!我心里对自己喊:眼睛!石础!双瞳! 我现在该做什么,我心里不停的想。草帽人的声音:一个眼睛,两个瞳孔,辨别阴阳两界。 “我已经是过阴人,还要什么辨别。。。。。。”我大喊。 我眼睛能看见了,看的清清楚楚。 我看见老头子在我身边,坐在地上,手指指着我,吓得在地上不停的后退,“你、你、你……” 我没有理会老头,看向前方,我没有看到那个嬉笑的小孩在什么地方,但是我能看到屋内的环境。 这根本就不是房屋。这是一个坟冢,小小的坟冢,只有几个平方大小。坟冢里到处是某种植物的根须,在坟冢内盘根错节。坟冢的中央是一个棺材,棺材上爬满了昆虫和蚯蚓。一只黑猫,蹲在棺材上,对着我不停发出呜呜的声音。 老头已经吓瘫了,在地上瑟瑟发抖。 我背起老头,走到坟冢之外,现在我明白老头刚才为什么说,要他的儿子和孙子回去了,原来这里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家,而坟冢之外,有四座新坟。 两棵大槐树茂密的枝叶,刚好覆盖在这个坟冢之上。 我仔细看着坟冢,坟冢上被藤蔓全部覆盖,我慢慢的在坟冢上摸索,终于找到了坟冢里那些根须的茎杆,这是,然后我顺着茎杆在地上不停的爬动,老头子扑上来,“先人(宜昌方言:恳求对方的语气),你不要弄了,你不晓得厉害!” 我回头,“既然撞上了,就不能停。” 我顺着根茎摸索,发现根茎又埋入地下,我对着老头说:“锄头,那锄头来。” 一阵狂风吹来,大槐树的树叶纷纷落下,飘得到处都是,我指着槐树喊:“没办法,我就是干这个的!” 老头害怕我,不敢违背我的意思,拿了锄头来,我狠狠的在茎杆入土的地方挖掘,挖了两尺身,就看到了茎杆,茎杆被我用锄头挖破,流出鲜红的液体,一股植物混杂这血腥气在冒上来。 我现在越来越能肯定,这是个什么东西了。这东西,对付寻常人家,和一般的端公,的确是比较凶恶,但是在术士面前,它怕了。 我继续用锄头挖,发现根茎距离表面越来越浅,几乎就在地面的尘土之下,我不用锄头了,抓住根茎,就不停地往上扯,终于我看到,这个根茎的范围遍布在坟冢四周的范围。根茎生长出来的根须,分为七个主干,分别连着坟冢,和四个新坟,还有两个延伸到两棵大槐树的根下。 而大槐树下的根茎,密密麻麻缠绕着几具尸体,尸体的脸还能看出面貌,而且身体已经被根须吸干了肌肉和血脉。 老头的儿子和媳妇,以及他两个孙子的坟墓里,我也看清楚了,也是被根须缠绕,特别是他老高和他媳妇的身体,已经只剩下白森森的骨骸。 他们死了有一段时间了。 “妈的!”我对着根茎骂起来,“跑了。” 老头看见我刚才疯癫的举动,对我有了一点信心,“徐,徐师傅,你真的能对付他们。。。。。。” “已经弄死了这么多人!”我对着老头说,“你知道他为什么留着你吗,因为他看你没什么精血了。” “他们还要我给他们喂牛奶。”老头瑟瑟发抖的说,“他们喜欢喝那东西。” “他们已经成了人形,当不需要喝牛奶的时候,”我指着老头,“你就没用处了。” 我又冲到坟冢里,把棺材打开,果然里面除了尸骨,什么都没有,我转头对老头喊,“你是不是在这里发现他们的,现在他们跑了!” 老头不说话了,从手上拿出一个东西,是一截红头绳,两头系着铃铛。 我一把将红头绳给夺过来,系在坟冢里的主根茎上,然后我走到坟冢外,看着所以有的根茎都在蜷曲收缩。不多时,我听到了小孩哭喊的声音。 然后就看见两个藤蔓在不停的向回收索,藤蔓的尽头,分别拴着两个极力挣扎的小孩,在地上不停的翻滚哭叫,看模样只有两岁左右,他们的右脚都被系上了红头绳,红头绳和藤蔓是拴在一起的。 两个小孩被拖入到坟冢的棺材里,我走进坟冢,伸头看到棺材中的骨骸中央,长着两个何首乌,一个略大,一个略小,都已经成了人形,而且男女都能分辨。 我回过头,对着老头,用手指指着他,“你啊、你啊。。。。。。” “我知道错了,”老头子在地上跪着哭,“现在怎么办?” “你在商店里一定也换了不少红布吧。”我对老头说,“快点拿过来。” “没有红布,只有绳子。” “绳子也行!”我焦急的说。 忽然坟冢外狂风大作,一颗槐树的中端折断了,就要倒下来,而且倒的方向,就是我们所在的坟冢。我伸出手,一手抓了一个何首乌,跑到坟冢外,刚刚跑出来,槐树倒塌,压在坟冢上,坟冢上部的泥土和砖块坍塌,夷为平地。 两个何首乌在我手上猛然剧烈的挣动,我手上一阵剧痛,何首乌上竟然长着倒刺,扎入我的手心,我的心脏一阵剧烈的收缩,血液被何首乌吸取。 “我操!”我两下将何首乌给扔在地上,用脚去踩。何首乌身体迅速的长出根须,向地下延伸,但是他们是植物,动作再快,也比不过人。 我拿起锄头,分别将这些根须都给斩断,何首乌根须的断口,流出乌黑的鲜血。 老头子爬过来,给我手上递了几个东西,我一看,是几个红色细线的线团。 我把线团的线头扯出来,一圈圈绕在何首乌上面,一直把两个何首乌绕满。 何首乌除了嘤嘤的哭,不能有任何举动。我看着手上的鲜血,心里怒气冒上来,用脚不停的踩两个何首乌,“让你们扎我的手,让你们骗我吃虫子。。。。。。” 老头却心疼了,把何首乌给抱起来,“这是宝贝啊,别糟蹋了。” “这什么狗屁宝贝,是害人性命的东西!”我怒骂。 老头却紧紧抱着两个何首乌,嘴里喃喃的说:“宝贝、他们是宝贝。” 我看着老头的样子,心情渐渐平静下来,忽然内心一阵狐疑,为什么我刚才那么暴怒,我不是这样的人啊。 我忽然想起了当年王八在赵一二三十六上跳的地戏,其中有一场就是黄裳斩鬼的场面,黄裳是双瞳,原来双瞳镇鬼,就是靠着身体里的真火暴炙。在我眼睛能看见的时候,老头子看着我害怕,是看见了我的眼睛,冒出了火焰。 我达到了目的,虽然不是我想象的用拉人的方式,运用双瞳。不过既然双瞳长出来了,过程也无关紧要。我心里得意的想,王八和金老二,应该不会鄙视我了吧。 “我该做的都做了。”我对老头说,“你自己决定怎么处理这两个东西,我只提醒你,你家人都被害死了,要这个东西有什么用处。” 老头十分舍不得这两个何首乌,是的,能值不少钱。但是他都八十几了,要这些钱有什么用。 老头子一家人在山上世代繁衍声息,从祖上就穷困,几年前,山上开始兴起种天麻。能够改善一下经济条件。 结果老高一家,种天麻种出了噩梦。 他们不知道从哪里听说,坟堆里种出来的天麻成色会更好,于是一家人就找到了个阴气很重的地方,种植天麻——就是我现在站的地方。 结果开垦的时候,老高发现了这个古老的坟冢。这个坟冢也不是什么贵胄的墓穴,顶多就是两百年前的地主的坟墓,讲究了一点。估计下葬的时候,弄了两个何首乌放到棺材里陪葬,何首乌在我们宜昌夷陵区比较常见,成人型的屡见不鲜。那个地主没钱弄童男童女陪葬,就弄了两个何首乌给充数。 结果何首乌竟然在棺材里长起来了,靠的就是尸体的血肉滋养。这种何首乌就不是什么好东西。长了两百年,成了人形,就不同了。 老头子一家在挖地的时候,发现了这个坟冢,和两个何首乌,当然是兴奋的很,他们还没有意识到恶果,就想着把何首乌弄出来卖钱。 老头子懂一点,知道成了精的何首乌会跑,悄悄的在何首乌的根须上栓了两根红头绳,幸亏他当时这么做了,不然我今天也拿何首乌没辙。 老头子一家,就在准备拿了何首乌卖钱的时候,何首乌的发难了,当时就把老高和他媳妇给缠住,老头和两个孙子怕了,想烧掉何首乌,却又舍不得何首乌的价值。就这么一犹豫,两个孙子被何首乌给迷住。两个孙子精血被吸干,已经是几个月之后的事情。何首乌也狠,他们要老头子给他们喂牛奶,就放老头子下山,最后一个孙子在死前,还跑下山去换东西,但是他不敢说实话,就不停的暗示那个商店老板,自己家里出了事。反正老头和孙子不能同时下山,投鼠忌器。 老头一家本来就与世隔绝,很少与人交往,家里发生这些事情,外人也不知晓。 最后就剩了老人,何首乌越发厉害,竟然能蛊惑人的眼睛了。有几个收山货的从商店老板那里听到消息,隐隐知道一点蹊跷,结果白白的来到这里送死,给何首乌当了肥料。 幸亏我有了准备,提前用石础给自己的双瞳开了光,不然我一代过阴人就死在这个偏僻的山上,找谁说理去。就算是王八给我来报了仇,我也冤啊。 我学到了第一课:做好准备再动手。 下山的时候,心里得意了很多。 我在宜昌北边,神农架保康交界的地方玩的时候,对当地一种现象产生过好奇。 这种现象,家住在山区的人应该都见过,那就是倾斜的石壁上,有一些的石窟。这些石窟当然不是龙门石窟、莫高窟等佛教遗址。石窟几乎都不大,也就是一米左右高,半米宽的样子。有的石壁上整齐的挖了一排这样的石窟,有的石壁上甚至好几排,但是有的石壁上呢,只有一个。 我问了当地的朋友,这些石窟是做什么用的,我的朋友说不知道,他从小就看见这些石窟在山上,从来就没有人解释过这些石窟到底是什么。看样子在山上也年头不短了,他小时候掏鸟窝的时候,也去看过这石窟,里面其实不深,最多一米到两米,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 我当时就和朋友说,想上去看看。朋友也觉得很久没上山掏过鸟窝了,两个人就爬山,爬到石壁上,其实这些石窟很好接近,虽然是在石头上开凿出来的,但是距离石壁下的缓坡不远,我和朋友就挨着去查看这些石窟,人肯定是爬不进去的。只能扒在外面观望。果然和朋友描述的差不多,里面乱糟糟的几块石头,一些动物尸体的皮毛,还有动物的粪便。 我挨着看了几个石窟,几乎都这这样,于是看到旁边一个山壁上有一个孤零零的石窟,就也提议去看看。然后走了十几分钟,到了那个石窟的下端,这个石窟的位置较高,需要在石壁上攀爬两米,才能抓到石窟的边缘,我勉强凑上去看了一下,大致上也没什么奇怪的,不过我看见了里面有个很破旧的老搪瓷缸子,放在石头之中。 我连忙对朋友喊:“这石窟里面肯定有人呆过。” 朋友在下面说:“这么小的窟窿,怎么呆得住人。” 我就下来,找了一个长树枝,又爬上去,把那个搪瓷缸子给扒拉出来,和朋友两个人打量。搪瓷缸子大片都破瓷了,生满了锈,缸子底部都锈穿了孔。勉强能看到“学大寨”的字样。 本来这就是一个游玩中的插曲,我和朋友两个人都没放在心上。结果半夜里,我的朋友就生病了,不停的说胡话,呕吐。 他的家人连忙去喊村里的医生来,医生给他打了点滴。 第二天早上,我的朋友仍旧神情恍惚,拿着那个搪瓷缸子发呆,非得要用那个搪瓷缸子喝水,可是水倒进去后,全部从缸子底部漏了,朋友也当没看到,吃饭的时候,朋友也要坚持用那个缸子吃饭,反正是把缸子看的很重要。他的妈妈,看到儿子这个样子,吓到了,连忙问我,昨天去哪里玩过。 我就把看石窟的事情说了,他妈一听,脸色大变,喊了一个村里的老人过来。老人来到朋友的家里,就说:“你们年轻人,玩归玩,有些地方不该去撒。” 老头子在路上已经听了朋友母亲的诉说,大致就知道情况。他拿了一个碗,碗里里面倒了半碗酒水,然后放进去草纸,草纸浸润了酒水后,老头子把草纸点燃。酒精燃烧,泛出蓝色的火焰。 老头子用手蘸了碗里面燃烧的酒,拍在朋友的背心上,那个朋友就开始打嗝,老头子就用手掌在他背心上不停的拍打 ,一直把碗里的酒水蘸了一半,才结束。 这么弄了半天,我的那个朋友才醒过神,对我们说,从昨天晚上就恍恍惚惚的,总觉得不舒服。 老头就说:“你这掉魂了,你们以后不要去那个山上的洞里去玩,不是什么好事。” 这个事情就这么完结了,但是我却来了兴趣,那时候我已经从巴基斯坦回来了,也写了鬼事一,所以对这些东西有点在意。本来我来这里,就是希望听一点山间的灵异事情,收集素材的。这种机会,哪里能放过。 我问清楚了,这个老头是个五保户,没有亲人的,就一个人住在靠路边的一个小屋里。 我把我的意图给朋友说了,朋友就打了两斤包谷酒,在附近的镇上买了一只卤鸡,带着我到那个老头屋里,说是去道谢。 老头没得亲戚,估计也没什么人来看他,见我的朋友这么客气,也就欣然接受。 喝酒的时候,我问老头,我的这个朋友掉魂,和石窟有什么关系。 老头就说:“你听说过活子孙寿没有。” 我说:“我当然听说过。” 子孙寿我晓得是怎么回事,宜昌的说法就说老人不能活的太久,一般七十岁、八十岁,就高寿了。如果活的再长,对下人就不好。我也的确见过,有些老人的子女,甚至孙辈死了,但是老人八九十岁了,都还身体健康的。这就是子孙寿,老人活的是后辈的寿命。 当然这个是无稽之谈了,我分析,只是凑巧而已。再说了,谁不愿意自己家里的老人多活几年,下辈多尽点孝心呢。 我就把我的想法说了,老头子就笑,“这是现在天下太平,有吃有穿撒。” 我就问老头子这个有什么说道。 老头就说:“那些在山上的窟窿,是好多年前就开凿出来的,你晓不晓得到底是做什么的?” 我说:“我要是晓得,就不问你儿了。” “那是送亲洞。”老头说,“放老人的。” “什么意思?”我问老头,“不明白。” 老头子就喝了点酒,就慢慢说起来。 古时候不像现在,家家户户的粮食都够吃,本来山里面收成很不好,基本上是望天收,两年有一年有收成就不错了,要是遇到连续几年的天灾,或者兵荒马乱,土匪和当兵的抢粮食,山里人几乎都是要饿肚子,饿死人是常有的事情。 所以从很远的时期,这里山壁上就挖了这些窟窿。做什么的呢?就是在家里粮食不够吃的时候,把家里的老人背到窟窿里,放三天的饭,放一罐子水,然后不管了。 我听到老头子说到这里,心里就不舒服,问老头,“这个也太不孝顺了吧,这风俗真是没得人性。” “你们年轻人没经历过饥荒,没饿过肚子,你们那里晓得饿死人的厉害。” 我又问,“那他们家老人愿意啊。” 老头子想了一会,就说,“真的到那一步了,老人都心甘情愿的,他们也不愿意浪费粮食,让下人饿死。” 我设身处地的想了想,对老头说,“那也是。” 老头就继续说:“古时候的饥荒多,这种事情就常见一些,下人把家里没有劳动力的老人背到窟窿里,放了三天的食物,就不管了,到了第二年,再把老人的尸骨弄下来办丧事。如果世道不好,很多老人的尸骨放很多年都没人收拾。” 我插嘴:也有可能老人的下辈也饿死了。 老头点头,是的撒。要说古时候人过的也不容易,没办法了,才这么搞。不过也有把老人背上去了,下人受不了,又把老人背回来的,结果就是一家人都饿死。所以后来就有了规矩,背上去的老人,决不能再背回来。违反了,全村全族的人都要惩罚这一家。后来就不存在把老人背回来的事情了。可是有些后悔的子女,每天就跪在窟窿下哭。 我听到这里,心里明白了点什么事情,就问老头子,“你儿莫不是也背过吧。” 老头子就说,“我没背过,但是五九年村里人还是有人背了的。” “三年自然灾害”我点头。 “是啊。”老头子说,“这个风俗几百年都没有弄过了,可是五九年的确是没得法了,大队的领导就说,要号召大家都恢复这个风俗了,也算是响应国家政策,支持国家的手段,不给国家添麻烦。” 我对老头子说,“那个只有一个窟窿的地方,就是强制性的吧。” 老头子眯着眼睛,想了好大一会,才说,“那是刘家的太爷,其实他还能做事,种田割草都没得问题,就是得罪了大队的会计。会计硬是说七十岁以上的老人都要背上去。不管身体好不好,能不能做事。会计反正家里没的老人,他说这个话也没得顾忌。” 结果刘家的太爷硬是被弄到那个窟窿里,可是老人家虽然七十几了,腿脚还利索,能自己爬下来。结果。。。。。。 我连忙摆手,不让老头子说了,不说我也晓得发生了什么。人到了那种状态,什么残忍的事情都做得出来。看来那个刘家的太爷,就是被打断了腿,扔在窟窿里,估计那个搪瓷缸子,一天的食物都没留给他。 我问:“那个会计后来遭了报应吧。” 老头子就笑,“你年纪轻轻的,还蛮相信这些封建迷信嘛。” 我朋友就说:“他是专门讲鬼故事的,他肯定信撒,我晓得了,我就是被那个刘家的太爷的怨气给迷住了。” 老头子对我说:“那个会计也到了七十几的时候,几个儿子都不养他,把他丢在屋里,没得人管,也不晓得是饿死的,还是病死的。死了五六天,才被人发现,身上都臭了。” 我不想继续这个沉重的话题了,就和老头子碰杯喝酒。 老头子喝了酒,又来了一句,“他死的时候也是七十三岁,跟刘家太爷死的一个年龄。你说巧不巧。” 这是我喝得非常郁闷的一顿酒。回来的路上,我对朋友说,“幸好现在你家的粮食够吃了,不然你老了,也蹲窟窿里。” 我的朋友叹口气说,“谁晓得以后哦,你说得准以后不来饥荒啊。” 我心里一阵发麻。 (注:1980年,宜昌夷陵区一对夫妇,挖掘出两个已经成人型的何首乌,轰动一时。但随即所有消息封锁。夫妇下落不明。此为背景。) 阴伶 我这辈子第一次用过阴人的身份处理了一件事情,当然免不了在王八面前吹嘘一番。当然在吹嘘的时候,我把何首乌的厉害夸张了十倍百倍,把当时的情形惊险夸大了十倍,最后靠着我的聪明机智,还有双瞳的厉害,搞定了成了精的何首乌。 还好这次王八没有打击我,说我已经慢慢上路。王八还说,其实当年我照顾赵一二的时候,拼了命的学会了听弦,对付楚大,也是自己一个人,没靠人帮忙的。 我得意忘形,要把自己的眼睛给他看看,好在他面前显摆一下的时候,王八拒绝了。 王八拒绝我的时候,眼神闪过一点无奈,我也就知趣,不再提及双瞳的事情。但是我私下里,照着镜子,看着自己的两个眼睛珠子在眼眶里换来换去,觉得非常有趣,没事就拿着镜子看。恨不得把镜子都给照破掉。 王八的生意越做越大,在荆州和恩施都有生意往来。 结果他带了一个人来见我,一个扯犊子的年轻人,让我倒霉透了,想起来我就恨的咬牙切齿。 一天我在公司里睡觉,王八和一个年轻人走进来。我看他们是要谈生意的样子,连忙从沙发上坐起。王八就向那个年轻人介绍我:“老徐,我们公司的股东,大股东。” 我就向那个年轻人握手。 年轻人长得挺帅,笑眯眯的对我说:“徐大哥,我姓邓,叫邓瞳,听王总提起过你很多次,一直想来拜见你。” 我一听邓瞳是沙市口音,心里有点好感,毕竟我和王八是在沙市念的大学。又看见邓瞳才二十出头,就能自己做生意了,的确是年轻有为。 我想着我二十出头在干嘛,想起来了,还在三峡做保安,每天除了吃睡,啥都不会,不过我现在好像也是这样。 王八就和邓瞳开始开会,说一些生意上的事情,既然王八已经说了我是公司的股东,我也不好离开,就打起精神在旁边听他们谈生意,听得我无聊透顶,不停的打瞌睡。不过还听明白了邓瞳的来历,邓瞳是沙市人,家里祖传的开药铺,是沙市的世家子弟,怪不得刚从大学毕业就能做生意了,刚好是做药材买卖的,就和王八结识。 我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谈完了生意,反正他们叫醒我的时候,天都黑了。 王八做东,请邓瞳吃饭,可是刚刚坐下来,董玲的电话来了,说家里电闸跳了,要王八回去修。王八就告辞,让我陪邓瞳。 “你把单买了再走啊。”我不放心的提醒王八。 邓瞳就笑。 邓瞳在宜昌呆了几天,和我就混熟了,这小子很来事(宜昌方言:懂得人情世故),手头又大方,请我天天喝酒唱歌。老是邓瞳请客,我也不好意思,手上也没几个钱,只好去找王八借。王八摆个臭脸,我借了两次也不想求他。 一天, 邓瞳笑着跟我说:“徐大哥,你手头不方便吗?” 我说:“是啊,我也跟你说实话了,我挂个股东的名头,分不了多少钱。” 邓瞳就说:“其实你身上的本事能挣钱,你自己没意识到而已。” 我一听,就望着邓瞳,“你知道些什么?” 邓瞳笑:“你个王总的事情,其实我都知道的。我家里卖药材一两百年了,也出过你们这种人。” 我偏过脑袋,又转头看看邓瞳,“你说来我听听。” 邓瞳把头凑到我跟前,“你和王总都是诡道的人,都是了不起的术士,做生意是你们拿来掩饰身份的对不对?” 这句话其实邓瞳说错了,但是这小子特别会说话,我都不忍心纠正他说的错误,于是说:“看来你真的是知道不少事情嘛,其实我比王八,不,王总厉害,我是过阴人呢,一百年才出了三个。” 邓瞳说:“啊,这样啊,我本以为王总已经是天下数一数二的术士呢,没想到你更厉害啊。” “你把我们的事情打听的这么清楚,”我对邓瞳说,“你说吧,到底找我们图个什么?” “你和王总一身的本事,不能就这么失传了。”邓瞳正色说,“手艺失传了多可惜。” “原来你是想拜师父啊。”我恍然大悟,“你早说嘛,不过王总估计是不会答应你了。” 邓瞳失望之极,脸色难看,然后说有事情,向我告辞。都他妈的不问问我愿不愿意收他做徒弟。 过了两天邓瞳又到公司里来了,刚好王八临时出去有事,让他在这里等等。我就问邓瞳,“你上次说的我能用本事挣钱,到底是什么办法。” 邓瞳估计在想生意上的事情,没有听到我说话。 我就接着说:“我现在最大的本事是拉人,可是这个本事不能找人拿钱的。” “哦。。。。。。”邓瞳这才听到我说话,问我,“徐总你刚才说什么?” 妈的徐大哥现在变成徐总了,明显的这个小子看不起人嘛。我心里有气。 邓瞳就说:“其实我知道你们都会一些算术,我们荆州有个道士,也是参加过七眼泉的,他说起过你会算什么。。。。。。算什么。。。。。。” “算沙。”我说。 “对,就是算沙。”邓瞳说,“这个本事厉害啊,好像还有个看蜡,都是能预见一些事情的。” “是啊,可是这办法哪里能挣钱,”我对邓瞳说,“这个本事拿来算命我也不在行。” “我说徐大哥就想不开撒,”邓瞳说,“非要给人算命啊,只要你能算得准,挣钱的路子多了。” “难道算我在哪里能捡到钱?”我挠脑袋。 “差不多,就这个意思。”邓瞳给我卖关子。 “算不出来。”我老实承认,“我倒是能算出来银行有很多钱,但是我拿不到。” “买彩票撒。”邓瞳忍不住了,“你怎么就没想过这事啊。” “对啊。”我一拍脑袋,“我他妈的怎么想不到这上面。” “这个算我和你入伙,你中奖了分我一半。”邓瞳给了我两百块钱。 我连忙收了,连忙去投注站去买彩票,走到一半,心里想,干脆在多买一点,于是回到公司的住处,又把自己藏在床垫下的一千多块的救命钱也拿出来。乐呵呵的跑到福彩和体彩的投注站去买彩票。 我分别看了投注站的走势图,用算沙给计算出开奖的数字。福彩的双色球是:03 06 07 18 23 25+3 ;体彩的七星彩是:397273。我把走势图抄了,回家用看蜡算了一遍,还是这两组数字。心里就更加有把握了。 我各买了几百注,心里乐开了花,再过几天,我就是亿万富翁了。再也不用受王八的鸟气,到时候王八这个守财奴,还不跪在我面前,求我施舍他啊,我到时候就给他脸色看,随便给他个一两千万打发他,跟打发叫花子一样。 我天天就想着自己的发财之后怎么办,几亿人民币,我该怎么花,才花的玩啊。一定要自己开个餐馆,想吃什么就让厨师做什么,再风风光光的到日本把曾婷接回来。。。。。。。 我动不动就自己笑出声,王八看见了,“疯子,你不是真的傻了吧,笑些什么?” 我当然不会跟王八说我买彩票的事情,我沉得住气,我要等拿到钱了,用钱砸他。 到了福彩开奖的那天,我坐在电视机钱看结果,心里想到马上就是大富豪了,心里激动的要死,结果出来的数字根本就不是我买的号码,我买的号码只对上了两个。体彩更惨,只对上了一个数字。 我的亿万富翁的梦就此破灭。 我把手上的一叠彩票全部撕得粉碎,对着碎屑大骂:“妈的个逼的什么破算沙看蜡,有个屁用!” “这就是穷人想金银,金银万丈深。”王八在和吃饭的时候,用筷子指着我大笑。 董玲在一旁也笑的喘不过气。 我没什么语言,我现在身无分文,还指望着在王八家里蹭饭吃,心里在郁闷,也不敢反唇相讥。 “邓瞳这小子也不地道。”王八说,“糊弄你干什么?” “他就是看我有没有本事呗。”我叹口气说,“再让我见到他,我饶不了他。” 王八说:“你在念书的时候,到底上过课没有啊,大学物理都念到狗屁眼里了。” “你学习也是一笔糟(宜昌葛洲坝方言:超级烂),你莫跟我扯淡。” 王八说:“薛定谔的猫,测不准原理,这都不晓得。” “妈的我是神棍,”我忍不住王八的教训了,“又不是科学家,既然都算不出来,这些算术有什么用,还他妈的牛逼哄哄的,某些傻逼还拼了命的想学。” “嗯哼、嗯哼。”董玲在提醒我们不要把话题说偏了。 我愤愤不平,埋头吃饭,心疼我辛辛苦苦存下来的一点钱。 门铃响了,王八去开门,一看是邓瞳两个手提满了礼物,我一看,就想去揍邓瞳这个小王八蛋,不过想归想,还真的把王八生意伙伴打一顿啊。只能当做没看见,继续吃饭。 王八看见邓瞳的这个样子,连忙问:“小邓,你这么客气干嘛?” 邓瞳把东西往地板上一放,扑通跪了下来。 这傻逼要拜师,跟王八以前看见赵一二一个德行。 王八脸色变了,对邓瞳说:“我说过很多次了,我们做生意,就是朋友,别的就算了。” 邓瞳不理,就要磕头,看样子就要喊王八师父了。 王八不知道怎么拒绝。董玲发飙了,“滚!” 我一看董玲发难,也狐假虎威,“你给老子滚!” 邓瞳估计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来拜师的,应该是什么都预想到了,就是没想到王八家里还有个母老虎。董玲指着邓瞳骂:“你走不走,你不走我报警了。” 邓瞳那里能和董玲一般见识,只好落荒而逃。董玲气愤,把邓瞳的礼物都给从阳台扔下去,跟当年曾婷的老妈郭玉一模一样的脾气。 “他们邓家在沙市的业务摊子铺的蛮大。。。。。。。”王八还在解释。 董玲把桌子一拍,“吃饭!” 我三下两下把碗里的饭扒完,话也不说,就走了。让他们两口子去吵架,免得我当炮灰。 前面我说了,我被邓瞳这个小子给坑了,还不是买彩票的事情,而是邓瞳带着我去看戏,让我倒了血霉。 我从王八家里出来,到了小区的楼下,看见邓瞳把董玲扔下来摔碎的东西收捡起来,塞进小区里的垃圾房,他看见我也下楼了,一副很不好意思的表情。 我哼了一声,不打算理他,准备走了。 邓瞳却向我走过来,“徐大哥。。。。。。” “你莫找我要钱啊。”我对邓瞳说,“我听了你的日弄(宜昌方言:忽悠),现在别说吃饭,连买烟的钱都没得了。” 邓瞳就不好意思的笑,“徐师傅肯定是有本事的,只是你算术再厉害也是靠心算,哪里比得过电脑撒。” “肯定是有更厉害的人,妈的能对付我的算术。”我听了邓瞳对我的解释,也给自己找台阶下。 “王总真的不打算收徒弟了?” “他不会收了,”我回答,“他金盆洗手了,你到底是怎么打听到王八有这个本事的?” “是这样的。”邓瞳说,“我们家是买药的嘛,在乡下很多小乡镇也开了分点,我和王总认识的时候,刚好在后港(湖北荆门一个小镇)新开张了一家店铺,于是请了一个河南来的草台班子,热闹一下。” 邓瞳说的我明白,现在乡下无论是红白喜事、店铺开张,都请那种草台班子来助兴,这种草台班子,全部家当都放在卡车上,然后一个面包车装人,在乡下到处游荡,跟以前老电影里的吉普赛人一样。一旦联系到业务,就到主人家,把舞台搭起来,弄几个大音箱,搞得非常热闹。 这种草台班子,一般也就是七八个人,有男有女。给主人家助兴的时候,表演几个恶俗的小品,一般都是黄色段子,再就是“知名歌星”上台唱几首歌,这些都是过场,最吸引人的就是两三个女的跳脱衣舞,作为压轴戏。 “你请草台班子店铺开业助兴,跟王八有什么关系?” 邓瞳这才把话说清楚,王八找他邓家“春茂恒”谈事情,邓瞳刚好在后港,王八就去后港找他。两个人谈完业务,王八就告诫邓瞳,他请的那个草台班子,干脆辞了算了。邓瞳当时没往心里去,送走王八后,就把这事我给忘了。 结果第二天,草台班子出了事,说是一个男演员,在台上唱歌,竟然和台下的一个有夫之妇给看上了,两人就台上台下眉来眼去,一两天的功夫,两个人竟然私奔了。那个妇女的老公当然不服气,来找草台班子的麻烦,草台班子的领班也那个老公的家人打了一顿,但是也交不出人。私奔妇女的老公就砸邓瞳新开药店的场子,邓瞳花了一笔钱请当地的地头蛇才把事情摆平。邓瞳到现在,还没有想起王八的忠告,只是自认倒霉,他家里做生意两三百年了,这种事情遇到的也不少。 不过诡异的是,过了三天,那个私奔的妇女又回来了。他的老公把私奔的妇女一顿打,结果妇女被打伤,在医院治疗,还好都是外伤,当天就回家了。妇女的老公白白戴了一顶绿帽子,当然不肯干休,准备和妇女离婚,结果发现离不成了。 因为妇女的行为举止,和从前完全变了个样子。妇女白天就发呆,挨打也不还手,也不说话。到了晚上就不同了,一到晚上十二点,就在家里唱戏,咿咿呀呀的唱。你说一个乡间的农夫,又没有什么文化,以前从来不看戏曲,怎么会突然唱戏了。这家人就认为是妇女被那个戏子给拐骗,玩弄几天,把她给甩了,妇女一定是受了刺激,精神失常。 我听到邓瞳说道这里,对邓瞳说:“如果那个女的唱的是别的就还罢了,如果是唱的《目连救母》的曲目,那就麻烦。” 邓瞳不说话,低下头,用眼角瞄我。 我突然明白了,指着邓瞳说:“你根本就不是想拜师,你是想让王八去给你解决麻烦吧?” 邓瞳连忙摆手,“不是,不是,我知道王总的本事大,是真心想跟他学的,不过看来,徐大哥也、也是有本事的。。。。。。。” 我对邓瞳说:“那个女的是中邪了,刚好又唱的是《目连救母》,这就真的难得搞。” “这有什么说道?” “《目连救母》是阴戏,”我老实的告诉邓瞳,“根本就不是活人唱的。” 邓瞳用手在额头上擦汗,“的确是的。”然后继续说下去。 那个农妇在家里唱还不够,到了中午,又跑到药店门口去唱戏,邓瞳就受不了了,这么一个疯子在药店门口唱戏,而且是唱的秦腔,我们湖北人哪里听得懂秦腔,这还是见多识广的人告诉邓瞳那个妇女怎么唱戏一口陕西腔调,而且唱得戏蛮不好,是死了人才唱的《目连救母》。 邓瞳这才想起了王八说过的话,于是打听王八的身份,才知道王八做生意之前,是湖北有名的术士。于是就腆着脸到宜昌来,找王八拜师,当然也有希望王八出手帮忙的意图。 于是就是现在这个样子。 邓瞳应该是病急乱投医了,见到我一张嘴就把《目连救母》的曲目给说出来,看着我的眼神就不一样了。我知道他的意图,但是我心里对他不爽,就冷淡的说:“你既然找的是王总,就去找他算了,我没得他本事大。” 邓瞳连忙从身上拿了一叠钱出来,我估摸着有两三千块。 “这个事,你本来就该来找我,”我看着钱,“我才是专门做这个的。”心里想着,你个小王八蛋,怎么还不把钱给我。 “我知道我连累你买彩票输了钱。”邓瞳说,“我身上钱只有这么多,应该不够赔你。。。。。。” “够了够了。”我笑着说,“你带我去看看那个中了邪的妇女,我去看看情况。” 邓瞳跟我约好,第二天早上来接我去后港。我拿着钱躺在床上,心里开心的很,这是我第一次靠本事挣钱。钱来的这么容易,怪不得王八以前到处接业务干这个。 第二天早上九点,我还在睡觉,邓瞳就在楼下拼命的喊我,跟喊魂一样,烦死人。我把钱藏好,下楼跟着邓瞳上车,三个小时候到了后港。 刚好就是中午,邓瞳把车开到他的药店门口,我们没下车,我摇下车窗,看着药店门口果然有个妇女在唱戏。这个妇女身上披了一床花花绿绿的被单,当做戏服,脸上用锅灰涂的黑漆漆的,脸上还有一些红色,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涂抹上去。 那个妇女走着唱戏的台步,手也是晃来晃去,正在扯着喉咙唱戏,我仔细听了,的确是陕西腔调。我以前让方浊给我说她的家乡话,所以我知道陕西话就是这个腔调。 日头到了顶上,现在是正午的时候,唱戏的妇女就没有影子了,我再一看,妇女的床单已经拖到地上,我怎么看,都看不到妇女的脚在什么地方。 当妇女唱戏转着圈,背部对着我的时候,我看清楚了,妇女后脑勺上有一张脸,是男人的脸。我心里震了一下倒是没有做出太大的反应。倒是邓瞳啊的喊了一声,把我给吓了一跳。 “你一惊一乍的做什么?”我不耐烦的说。 “你的眼睛。。。。。。”邓瞳指着,身体发抖。 突然车窗外一黑,那个唱戏的农妇冲到了邓瞳的轿车跟前,死死盯着邓瞳看,脸上的锅灰簌簌向下掉,然后诡异的裂开嘴笑了一下,满口黄牙。 邓瞳吓得连忙把车窗给关上。那个农妇披着床单围着轿车绕了个圈,然后朝着药店门口走过去,继续摇摇晃晃的唱戏,我邓瞳这次不不敢把车窗给摇下,就把头贴在窗玻璃上看,仔细看那个农妇。看了一会,我觉得有问题,就对邓瞳说:“不对劲啊,你看清楚没?” 邓瞳眯着眼睛看了一会,连连点头。唱戏的农妇站着不动了,身上的床单就贴下来,束成窗帘一样,根本就不可能有个人在里面。现在这个床单里的农妇还在不在,都不清楚。邓瞳说:“我刚才明明看见那个女人的脸了,怎么一下子就不见了?” 我又看了看,把眼睛揉了揉,还是不能确定农妇是否站在那个地方,我越看倒是越像一个无形的绳子把床单给提着,床单的上部就是一团说不清楚是头发还是棕毛的东西。 我把脸对向邓瞳,手指把眼睑上下分开,“看看我的眼睛,现在是什么样子。” 邓瞳说:“刚才看见你的眼睛突然有两个眼珠子,现在又只有一个了。” “怎么可能,”奇怪的说,“我前段时间天天都能看到。。。。。。。” 邓瞳神情古怪,咕哝了一句什么,我没听清楚,我现在就是想着双瞳出来了,啥都能看见,就好对付那些来历不明的东西。于是我仰起头,去调整后视镜,看看眼睛到底是什么情况。 我的手放在后视镜上一动不动,跟粘在上面一样。邓瞳看见我全身上下都呆住,伸手拍的肩膀,“徐大哥,你怎么啦。” 我尽量把语气说的平静,“看后视镜。” 我在调整后视镜的时候,就看见了,轿车的后排坐了一个人。 这个人绝对不是我刚才看见的农妇,农妇刚才明明是一脸的锅灰,还涂了一些红褐色的东西在脸上。而现在端坐在轿车后排的那个人,穿一身青灰色的戏袍,头上还有一顶帽子,脸色也不是黑色和红色,而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脸上没有化戏妆,铁青着脸,目光直直的看着我和邓瞳的后背。 我的背心一阵阵发麻,只能盯着后视镜看。 我问邓瞳:“你看见没?” 邓瞳看了后视镜,我见他脸色大变,知道他能看见。 我和邓瞳同时回头,那个中年男人仍然木然的坐在后座上。 “别怕,别怕,你是过阴人。”心里对自己说,“什么阵仗没见过,怕这个干嘛,别在这个小子面前丢分。” 我心里这么想,但是还是忍不住心里发憷,我自己是什么能耐,我心里清楚。但是阴伶的厉害,我的印象是非常深刻的,当年的楚大,给我心里造成了巨大的阴影。虽然我当年制住了楚大,但是我不止一次的期望,永远不要再遇到阴伶了。 “怎么没有人啦!为什么!”邓瞳这小子沉不住气了,大声喊。 他不喊倒还罢了,一喊,就把我面前的这个阴伶给惊动了,阴伶开始高亢的唱起戏词起来: “儿的父修正道跨鹤西走” 妈的这句唱的不是陕西的秦腔了,听声音应该是京剧,和刚才披床单的那个疯子唱不是一种剧目。阴伶继续唱: “为娘我被阎君就地府来收 娘说道阴曹府报应无有” 邓瞳继续大喊:“徐大哥,你唱京剧干嘛,你别吓唬我啊。” 我对着邓瞳骂:“不是我唱的,你眼睛瞎了啊,看不见是这个阴伶唱的啊?” 阴伶继续唱: “又谁知我到了阴曹, 我早晚间。。。。。。。” 邓瞳惶急的喊:“什么阴伶,什么阴伶?” 我拉了一下我身边的车门的把手,可是被锁上了,连忙对着邓瞳说:“快开门。” 邓瞳慌忙解车门的锁,可是我仍然打不开。邓瞳也和我一样,拼了命的拉车门的把手,也是无济于事。 阴伶唱: “我受的是蓬头垢面披枷戴锁、口含着银灯、 等何日我才得出头?” 邓瞳对我喊:“就是你在唱戏,你别唱了。” 我用手把自己的嘴巴捂住,给邓瞳看。车载的音响突然响了, “儿求佛尊将娘搭救, 也不枉为娘我就盼儿在心头。” 阴伶从后座上飘了起来,背心贴着轿车的顶板,头部就在邓瞳的顶上。但是邓瞳看不到。我忽然明白一件事情,一把将后视镜给掰扯下来,递给邓瞳,“用镜子看!” 邓瞳拿着镜子,用镜子反射观察轿车内部,两只手抖得厉害,原来这个傻逼,眼睛看不见,但是用镜子能看见,他还真的是有点本事。 阴伶探出手,把邓瞳手上的后视镜给捏住,镜子表面瞬间变成了黑色,但是留下了几个枯瘦细长的指头印迹。邓瞳吓的把后视镜个扔掉。 轿车在没人驾驶的情况下,开始自己滑动起来。而且越来越快。 我和邓瞳急了,两个人同时用脚去提车门,车门踢不开,我们就踢车窗玻璃。 我偷眼看向车头前方,发现轿车正在向着那个披着床单的农妇身上撞过去。我连忙弯下腰,用手去按刹车。 “那个是油门!”邓瞳发狂的喊。 可是他也慌了,一脚踩在我的手背上。我也喊:“你不是说是油门吗?” 我这才发现,邓瞳两只脚都在踩,同时踩着我的手和刹车,可是轿车的速度越来越快。砰地一声,轿车撞上了什么东西。然后嘎然而止。 然后车内一片黑暗。 “是不是我瞎了,”我把对着邓瞳的方向,好让他看得见我的眼睛,“我的眼睛是不是出问题了?” 邓瞳的声音也在喊:“我哪里看得见,现在全黑了。” “还好。”我叹口气。 “好什么啊,”邓瞳喊,“那个什么灵在哪里。” 现在我的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我看到车窗外覆盖了一层东西,就是因为一层东西,把轿车给裹的严严实实,导致车内瞬间变黑。毕竟是大中午的,日光照射强烈,现在日光透过了这层东西,映射进来一点光线,我能看到覆盖轿车的东西上面有着花朵和鸳鸯的图案。 原来是披在疯子农妇身上的床单把轿车给裹住了。 我听到车外一阵嘈杂,然后有人把轿车上的床单给扯下。 车内又能看见了。而且车门也被人用东西给撬开,把我和邓瞳抱出去。我看见轿车撞在一个电线杆子上,车头凹进去一大块。邓瞳的额头撞破了,正在流血。 那个疯子农妇又出现在我面前,正在一步一步的走着台步,而那个阴伶也在做着同样的姿势,但是过来帮忙的众人,只能看见农妇,而看不见阴伶。 那个农妇的每一个动作,都是在模仿阴伶。 邓瞳晃悠悠站起来,对着农妇大喊:“我看完就是,别缠着我了!” 果然,这事就邓瞳这个傻逼搞出来的。 我走到邓瞳面前,对邓瞳说:“你要是不把事情说清楚,谁也帮不了你。” 药店就在旁边,邓瞳在店员的帮助下把头给包扎了,然后看着我,对我说:“徐大哥,你真的能行吗?” 我抬头看了看天色,正午已过,阳极而阴,大中午也是闹鬼的时候,这个能解释那个阴伶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发作。我拨开众人,想去看看那个被阴伶控制的妇女,这才发现,我刚才看到在药店门口唱戏的那个人,根本就不是妇女。 几个人正在扭着一个年轻的小伙子,不让他离开,已经开始动手殴打这个年轻人,边打还在咒骂。我从骂声中大致明白了,这个小伙子一定就是草台班子里的,就是勾引中年妇女私奔的那个。中年妇女现在被家人给锁在屋里,根本就没机会出来。 现在我对阴伶的事情有两个疑问: 一, 这个小伙子和中年妇女绝不是私奔那么简单,而是有别的原因,这情形已经很明白了,他们两个人都是受了蛊惑。 二, 邓瞳这个小子,到底是怎么和阴伶给缠上的,如果他不告诉我,这事就没法弄。 我正在绞尽脑汁的想着这两个问题,看见那个小伙子用一口河南腔,对着邓瞳喊:“邓经理,救我。” 邓瞳摸着自己的脑袋受伤的地方,走到小伙子跟前,向妇女的家人求情,“先放过他吧,我向你们保证,这人没有做对不起你们家的事情。” 草台班子是邓瞳请来的,他这么说,那些人当然不相信,邓瞳就提议,带着个小伙子到妇女家里,当面对质,不就什么都清楚了。 妇女的家人看着他们也跑不了,商量一会,就答应,然后一群人带着小伙子和邓瞳走了,我也慢慢跟着,心里大致有了一点谱。 小伙子到了妇女家里,那个妇女不唱戏的时候,还是比较正常,就是不怎么说话。当她的家人把小伙子带到她的面前,邓瞳说的话,立即得到了印证,中年妇女根本就不认得这个小伙子,而且并不是装出来的不认识。而且小伙子也否认认识这个女人。 妇女的家人认为他们在同时撒谎,就把看见他们私奔的人给找来,证人来了,看见二人虽然肯定是在晚上看见小伙子骑着摩托车带走了妇女,但是这句话一说。小伙子把他的手给伸出来给大家看,他的手掌上光秃秃的一根指头都没有,没有手指头,怎么可能驾驶摩托车,根本就没法捏离合和刹车嘛。 我再看着这小伙子长得也算是眉清目秀,那个妇女也不年轻了,容貌粗陋,就算是小伙子是个残疾,也应该看不上这个农妇,更何况还是结了婚的。要说他们私奔,我还真不相信。 小伙子把自己的残疾亮出来给妇女的家人看,妇女的家人估计和我的心思也差不多,就一再的诘问那个证人,证人也傻了眼,说不明白当时的情况了,只是确定这个小伙子的确在当晚和那个妇女在一起。 家人反过来问妇女到底去了哪里,妇女又什么都不说,邓瞳看见妇女的家人越来越急了,连忙给我使眼色。我知道邓瞳意图,只好硬着头皮对妇女的男人说:“你们别问了,你的堂客,是喜欢看戏,被鬼给迷住了,既然回来了,过段时间就会慢慢恢复。” 妇女的老公指着我问:“你又是什么东西?” 我被问懵了,我还真不知道说自己是什么人,邓瞳就开始向他们吹嘘,说我是什么什么道观来的道士,厉害得狠,是专门来做法事的,刚才的情况大家也看到了,是这位徐师傅在轿车里作法,云云。。。。。。。 邓瞳这一番糊弄,算是给了妇女家人一个交代,他们虽然将信将疑,也无话可说。邓瞳就带着我和那个小伙子离开。 邓瞳的车坏了,不能开车,只能三个人去了十里铺,邓瞳给那个小伙子买了一张车票,让他回家。我等着邓瞳把这些事情弄完,才问他:“看戏不是那么好看的吧。” 邓瞳点头说:“没想到闹出这个些麻烦出来。” 然后不再让我主动问,邓瞳就把自己的事情给说了一遍。 邓瞳家传的做药材生意,他们家有一个秘方,配在一味药里面做引子,效果非常好。那个药是专门治疗牛皮癣的,当年他们邓家发家,也是靠了这个方子。但是这个药引的来路不一般,不是普通的草药。(邓瞳说到这里,又开始犹豫,原来他是在乎这个药方,所以才没有把话给我说清楚。我跟邓瞳说,我对你们家药方没兴趣,我也不想做医生,你爱信不信。邓瞳见我这么说了,才继续往下说。) 那个药方,还真是有点古怪,他们邓家传下来的,要到荒郊的坟墓里去挖洞,找一样东西,但是又不是盗墓,他们要找的是进入洞穴后,用凿子在坟墓里的棺材板上,凿一块棺材木头出来。然后带回家里,在暗室里养一种菌子。那个菌子就是药引。(我听到这里,心里好笑,邓瞳一再强调他们家做这个不是盗墓,其实事情我猜也猜得到,估计是他祖上就是倒斗的,阴差阳错,得了这个方子,靠这个方子给人开药,算是积点阴德,久而久之,就发家了。) 邓瞳继续说,他是家族里的独子,他们家一直都是单传,小时候他生了一场病,救不活,家里人找来一个道士,把他的病给治好,还给他入了道籍,勉强保命。那个道士说等邓瞳长大之后,会回来,带他走。但是邓瞳二十岁出头了,那个道士始终没有再出现。这个是后话,以后再说。 邓瞳作为药店的传人,当然要延续祖传的方子。于是也学会了在坟地里挖棺材板木头。但是这个小子胆子没有他的父亲大,而且喜欢耍小聪明,他不愿意在荒郊野外的坟地里刨洞。于是想了个更好的办法,纪南城(荆州附近)是楚国古墓的所在地,八十年代有很多盗墓贼惦记这片地方,把纪南城这片古墓区掏的到处是洞,邓瞳不愿意自己挖坟,就去纪南城这一片去溜达,看到有被挖开的墓穴,就自己进去凿棺材板子。后来他发现,地表上有很多棺材板的碎屑,一到晚上,就是泛荧光,这都是千年的古墓了,棺椁的木头有鬼火很正常。这些木头估计也是以前的盗墓贼做的好事,他们当年做这个没什么技术含量,弄不开的墓门,都是用炸药炸的,棺椁打不开,肯定也是用这个办法。那些棺椁的木屑,浅一点的,直接就炸到了地面,但是更多的木屑,都是自己从地下向上钻。浅浅的埋在地面下不到一公分,邓瞳就能看到这种木头。 本来吧,这事是邓瞳家族里的传统,而且做这个,不算是做伤天害理的事情,可是邓瞳在两年前的晚上,收集木屑之后,原路返回,走到附近的一个村落,刚好就看见村落里死了人,在请草台班子唱戏。他觉得好玩,就去看热闹。 邓瞳就津津有味的看草台班子在台上一出出的唱戏,他觉得这个唱戏的内容很好玩,大致就是目连到阴间救母亲的故事,分了好几个段子,看得他津津有味。就没想到这唱戏的从半夜一直唱到了第二天鸡鸣破晓,天色一泛白,那些唱戏的就开始收拾东西,邓瞳还没看过瘾,问他们为什么不唱了,其中一个中年人就对邓瞳说:“你要是喜欢,你也来唱唱。” 邓瞳要说也是听机灵,就把听到得最喜欢的唱词给模仿着唱了一遍,结果他唱了这一句,那些戏班子的人,都说他唱的好。邓瞳正在得意,就发现不对劲了。所有人的突然就消失,而且自己站的地方也奇怪。 原来他半夜里走了很久,以为到了一个村落,其实自己根本就没离开那个古墓群的地界,自己就是在原地转了两个大圈而已。现在自己所在的地方,就是一片荒芜的草地,几个大大小小的土包在身边,还有几个新坟。自己面前的确有个棺材,那是挖了墓坑,却还没有放下去。 邓瞳这就傻眼了,原来自己遇上了唱阴戏的班子。 邓瞳惴惴不安的回家,一到了晚上,家里就热闹啊,唱戏都来了,可是就邓瞳自己看得见听得见,家里人都不知道。邓瞳小时候的毛病又犯了,肚子上一个疔疮,怎么治都治不好。他忍不住去找了荆州城里的玄妙观道士,道士就说,邓瞳是欠了唱阴戏的班子。只能去请草台班子去唱戏,唱满了一百场,才算是还完了,否则等他的疔疮发作,死掉之后,就真的要去唱戏。 邓瞳就雇了那个河南的草台班子,不停的请他们唱戏,只要是有机会就请过来唱,他只要是有一点关系的人,甚至只有一面之缘的人,家里只要有人情世故,他就安排去唱戏,他做生意,人际关系广,别人也觉得他够意思,出手大方。草台班子有了个长期的业务,也感激他。都不知道他的目的是这个。 结果到了后港,就出事了,那个没有指头的小伙子,唱目连救母的戏,唱久了,慢慢的出了状况,那小伙子是演一个判官的,手一直筒在袖子里,所以不需要亮出手指。这小伙子还有一副好嗓子,唱流行歌曲也很不错。结果在后港的时候,草台班子在这边唱,邓瞳就看见,不远处也搭起了一个台子,和草台班子对着唱。对着唱的班子,就是一直缠着邓瞳的阴戏班子。 这就是唱对台戏了,这边是人在看,热闹的很,那边唱阴戏的班子,是鬼在看,把附近的游魂野鬼都给吸引来,然后人鬼混杂,鬼去看人唱戏,人也去看鬼唱戏。两个班子较上劲。就只有邓瞳一个人发现了这个事情,所有人都不知道。所以当王八去了后港,一看到草台班子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还给邓瞳说了,其实王八已经点醒了邓瞳,草台班子里,已经有了鬼魂在里面唱戏。 既然有鬼去了草台班子,那唱阴戏的班子,就缺了人,缺了人就要给顶上。这就是为什么那个中年妇女会失踪,那是被阴戏请过去唱戏去了。 现在邓瞳也没了招,肚子上的疔疮越来越大,越来越肿,知道自己也要被唱阴戏的给叫走了。慌了神,去找王八,王八却不鸟他。只好死马当活马医,让我这个不着调的神棍来给他看看。 我听邓瞳来龙去脉的说了一大通,大致明白了缘由。于是对邓瞳说:“你运气还不错,我当年还真的对付过阴伶,也许我还真能帮你试试。” 邓瞳听了,就差点没给我磕头。好吃好住的给我招待着。 我这才体会到当术士的好处,心情舒畅的很。可是心里还是没底,当年楚大就一个,现在我要对付一个班子,根本就不是一码事。但是话说出口了,又受了邓瞳的好处,几次想偷偷开溜,又不好意思。那就只能等了,等农历十五的时候,再去纪南城去看看情况。 这就是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得了别人的便宜,把自己个搭进去。我十五的那天,后悔的恨不得把自己吃的邓瞳的东西都给吐出来,也晚了。 邓瞳在农历十三就给那个河南的草台班子打电话,那边的领班开始根本就不接邓瞳的电话。邓瞳没招,给他发短消息:五千块一天。 没有回信,邓瞳又发:一万一天。 我看到 这里坐不住了,对着邓瞳说:“我拼了命给你帮忙,你他妈的给我两三千就打发了啊?” 邓瞳苦着脸,“徐大哥,你就别给我添堵了好吗?你是王总的铁哥们,我们以后打交道的时间长着呢。” 我想了一下说:“我在沙市有很多同学,你到时候在沙市江津宾馆给我摆两桌,给我长长脸。” “这个没问题。”邓瞳立即答应,刚好邓瞳的电话就响了,一看是草台班子的领班打过来的。 事情就这么定了。 到了农历十五,我和邓瞳合计好了之后,开始做事。 到了下午,我和邓瞳在荆州城小北门等着草台班子过来,等到四点,两个车来了,卡车上装着舞台设施,破烂的中巴车搭载着成员。 领班看见了邓瞳了就找他要钱,邓瞳连忙给了,我在一旁看着,妈的有钱人就好,做什么都方便。邓瞳招呼着他们一起吃饭,吃过晚饭,天就渐渐黑下来。然后我们上车,开向纪南城。 到了古墓群这一片,车停下来。草台班子开始搭建舞台。我和邓瞳特意说了,千万不能用电灯照明,再说这荒郊野外的也牵不来电线。 舞台搭建好了之后,用汽油灯照明,我让他们穿上戏服,但是草台班子都不会唱戏,他们只会唱流行歌曲和演一些低俗的小品,三四个年轻女人,也都是跳脱衣舞的。这些人穿了戏服,站在舞台上大眼瞪小眼,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个荒野里面,搭个台子,孤零零的在旷野里。江汉平原地面开阔平整,现在远远的看见一两里开外,有一排树木,和几户人家有星星点点的灯火。一两个摩托车的人路过,看见舞台上站着一群穿戏服的人,一拧油门马上就跑了。 我跳上舞台,看见他们都身体瑟瑟发抖,估计他们也是被阴伶弄怕了,而且都被这个阵势给压抑住,如果不是为了邓瞳给的一万块钱,他们打死也不愿意来。 我对着这些人说:“只要两个胆子大的人就行,其他的就按照我说的站着,不用说话。” 一个跟我差不多大的人对我说:“那就我了,我还不信这个邪。” “还差一个。”我继续问,但是没有人应答。我没招,只能对邓瞳说:“那就你了。” 邓瞳逼于无奈,只好换了戏袍上来。 我把舞台上的人布置好,顶头站三个人,分别是阎王和两个判官。两边分列站两排,算是牛头马面的衙役之类,我也对目连救母的戏不很熟悉,大致按照我臆想的布局来吧。 然后让邓瞳演一个小厮,胆大的那个年轻人演阴差。 然后舞台下的那些人就开始吹唢呐,敲鼓,拉二胡都弄上了,反正都不是正规的乐器,我也不在意了,差不离就行。 舞台中间摆了一个桌子,上面放着水果,馒头和一根大大卷泡泡糖。大大卷被拉开,有一尺多长。 邓瞳扮演小厮,围着桌子转了两圈,就拿起桌子上的一个苹果,做出吃的动作,嘴里还要说一句话,“小厮我肚子饿了,就吃了坟头上的贡品吧。” 这句话在目连救母的戏曲里,其实很比较幽默搞笑的。但是邓瞳说得颤颤巍巍,没有半点搞笑的成分。然后邓瞳把苹果想上一抛,那个胆大的年轻人就在旁边伸手把苹果给接住。邓瞳接下来就要摇头四顾,做出茫然的神色,“果子呢?” 胆大的年轻扮演的阴差,就把果子给吃了。当按照目连救母的曲目,邓瞳应该是看不见的。 邓瞳又拿起桌子上的馒头,如法炮制,打算扔到空中,这时候,汽油灯突然闪烁一下,本就昏暗的舞台,就突然黑下来,汽油灯再次明亮的时候,邓瞳已经完成了把馒头抛起的动作,但是我看见扮演小厮的那个胆大的年轻人,仍然茫然站在那里。 我对着那个年轻人喊:“馒头掉地上了,捡起来吃掉。” 年轻对着我喊:“他根本就没有扔啊。” 邓瞳也喊:“我明明扔了。” “在地上找!”我大喊。 于是包括邓瞳在内的所有人都低头在地上看,找那个馒头。 “一点屁事都干不好。”随手拿起手中的馒头吃了一口。嘴巴嚼了一会,愣住,噗的把嘴里的馒头给吐出来,我怎么会手上捏着这个馒头呢。舞台上所有的人都看见我手上的馒头。 一个跳脱衣舞的女的就吓到了,叫起来:“我刚才看见是一个影子把馒头给拿走了。” 我拿着馒头仔细的看,馒头已经发霉了,上面斑斑点点,心里发毛,向四周看了看,没有看见什么意外的东西。 舞台上的那些人都开始慌起来,很明显的,已经有看不见的东西出来了。 “继续继续。”我对着台上喊。 下面的情节应该是小厮吃面条,我用大大卷给代替了。邓瞳拿起大大卷的一端,喂进嘴里,我隔了这么远都看得见他手在发抖。 大大卷的另一头,就归那个演阴差的人吃,这是曲目的一个段子,小厮和阴差同时吃面条的两头,然后越吃越近,两人吃到尽头,就是小厮和阴差面对面,然后小厮吓的屁滚尿流的桥段。 邓瞳和饰演阴差的年轻人慢慢的吃着大大卷,越吃越近。终于邓瞳和那个年轻人把大大卷吃得只剩下一搾长了,接下来,邓瞳就要一屁股坐下来。 可是邓瞳就那么蹲着,看着面前的年轻人,而那个年轻人也保持着同样的动作。 我心里着急啊,这两个人磨磨蹭蹭的,不把戏给演足了,阴伶怎么会出来唱对台戏! 突然身边的乐器声变了调,但是变得让我觉得很舒服,我想了一下,才明白,刚才演奏的声音是乌合之众,不着调的声音,现在却变得有板有眼了。 突然舞台上的人都开始动起来,一步一步拿腔作势,台步走的稳稳当当。 “不是叫你们不要动吗?”我对着他们大喊,喊完之后,我恨不得抽自己的嘴巴,这些人不再是草台班子了,他们真的在演目连救母了。 “邓瞳!”我对着他大喊,“你看见什么没有?” 邓瞳仍然没有回答,我对着他大喊:“唱阴戏的要出来了,你愣着干嘛?” 我焦急地爬上舞台,走到舞台当中。正要掏出手上的摄录机,这个摄录机是邓瞳在沙市武商买的,四千多块,我也就这个本事了,当初靠一个水货相机对付了楚大,现在我以为我的设备升级了,能对付阴伶,却发现我他妈的太自信。 我把摄录机拿出来,本来打算通过摄录机的镜头去看看阴伶的模样,现在明白,没这个必要。 因为,我身边的一切都变了。 我看不到四周的旷野,我身处的环境,就是阴森森的一片,汽油灯变成了一根巨大的蜡烛。我向头顶看去,头顶上黑黑的,什么都看不见。而四周的那些戏子,脸上都涂满了黑色和红色的颜料,他们的神情都已经非常奇怪——他们已经完全融入的扮演的角色里了,不对,他们已经变成了目连救母的角色,我本以为阴伶会唱对台戏,没想到,他们直接就自己在这草台班子所有人的身上开始唱戏。 邓瞳和那个扮演阴差的人仍旧是面对面,我扔下摄录机,挪到他们中间,一把将连在他们之间的大大卷给抓住,想扯断,却发现那个是扮演阴差年轻人的舌头,滑腻腻的在手上,我都要替邓瞳恶心的要吐。 舞台里的戏子们站的方位变化了,一个女戏子跪在舞台中央。 事情已经不由我控制,现在他们的曲目换了,变成了目连救母的那场,我苦逼的发现,我的角色,竟然是目连。 “你们玩够了没有?”我忍不住喊出声来。 但是其他所有的人都是正襟危坐,判官走到舞台中央,用铁链在邓瞳(目连母亲)的身上套铁链。 邓瞳的上身衣服被扯下,肚子上露出一个脓包,他疼得拼命大喊。 “跑!”我对目连喊,这是目连救母的一个桥段,目连要这么做了,才能破了这个局。 我无奈的发现,邓瞳听不见我的声音。 他们全部进入的角色,而我只能站在一旁观望。我犹豫片刻,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我背起邓瞳,跳下舞台,慌不择路的跑着。 边跑边对邓瞳说:“我的办法,没用了,这些阴伶,比我想的厉害。” 我知道我现在奔跑在古墓群上方的旷野上,我看见了无数的影子,安静的站在一些土包旁,冷冷的看着我背着邓瞳飞奔。其中影子我大约看清楚了,是一个高瘦的影子,头上顶着高高发髻,胡须老长,这是楚国当年非常流行的打扮。当我第三次看见那个人的时候,我知道我在绕圈子。 邓瞳在我背上也越来越沉重。舞台又出现在我的面前不远处。 我把邓瞳扔下来,对着舞台上的戏子们说:“你们赢了,我认了。” 我得到了一个意图:我每年中秋节要陪他们来唱一出戏。 “你先告诉我,你们到底是谁?”我把意图传递给他们。 他们告诉了我。 我答应了。 我眼前的阴伶全部离开,剩下那些草台班子的人,全部直愣愣的站在舞台上,回到了最开始的状况。草台班子的领班最先醒悟过来。 他走南闯北多年,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也不管我之前的规矩,弄了一个双喇叭录音机,把声音开到最大:辣妹子辣、辣妹子辣。。。。。。。 声音大的刺耳。他这是在驱邪。 草台班子在音乐里,慢慢收拾,不跟我和邓瞳说话,他们都是明白人,知道自己被阴伶俯身的后果,这是折阳寿的。如果不是看在邓瞳的面子上,估计要把我狠狠扁一顿。他们开车走也不带上我和邓瞳,留下我和邓瞳在这个荒地里。 邓瞳对我说:“徐大哥,你解决了吗,我肚子上的疮没事了吧。” “没事了。”我叹口气对邓瞳说,“回去学唱戏去吧,我也搭进去了,明年我和你还要来。” “难道没人能解决这个事情?” “有。”我回答,“可是我找不到那个人。” “这些阴伶到底是什么来头?” 我对邓瞳说:“天亮我再告诉你。” 坟地里的白雾弥漫出来,到处漂浮着人影,混杂在雾瘴中。 我和邓瞳无奈的坐在荒地上,眼前一片白茫茫,雾气里传来了丝竹的声音,然后一个青衣的声音,咿咿呀呀的若有若无。 “这声音我曾经听过。”我对邓瞳说,“一个阴伶,在我还没有本事的时候,让我吃了很大的亏。” “你现在也没多大的本事。” “今天不是我,”我对邓瞳说,“你就等着肚子烂掉吧。”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刚才到底做了些什么?” “当年那个阴伶,我为了对付他,”我叹口气,“逼着我学了一个本领,我能听见一般人听不到的声音,特别是这种阴伶的声音。” 邓瞳:“徐大哥,都到这地步了,我也说实话吧,我真的觉得你的本事比不上王总。” 我苦笑,是的,就算是我的本事没有被守门人压制,我的本事也比不上王八,七眼泉龙蛇争霸,如果不是我和金仲耍花招,堂堂正正的和王八抢夺过阴人,我必败无疑。 邓瞳也叹口气,“如果我能学到王总一半的本事就好了,我打听到了他很多事情。我知道他,如果不是为了他媳妇,现在一定是最厉害的术士了。” 白雾里阴伶唱戏的声音,阴魂不散的在我们身边萦绕。我听得烦不胜烦。邓瞳听见,也浑身不自在,左顾右盼。 “不用担心了。”我对邓瞳说,“他们不是在吓唬我们,他们不唱,魂魄就散了。” “能说说,阴伶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吗?” “为了对付当年的那个阴伶,我查过了很多相关的资料。”我开始对邓瞳说起来: 中国古时候,各个地方就有唱戏的,但是那时候唱戏的目的可不是娱乐活动,而是古老部落祭祀遗留下来的传统而已。到了周朝,孔子就把古时候祭祀的传统给整理成了官方的仪式。而其他的诸侯国,还是保留了他们的传统,距离中原地区越远的,就保存的越完整。比如我们现在呆的地方,就是楚国的地盘。 是的,所有的唱戏的目的,就是和鬼魂打交道。到了汉朝,皮影戏也出现了,皮影戏的初衷,就是把死去人的鬼魂给拉回来,和阳世的人交流。这些形式,延续了一千年之后,才演变成了各种戏曲。所以,戏曲也有傀儡戏的说法。 所以那些在唱戏的班子里,在戏台上穿着戏袍,脸上画的花花绿绿的,根本就没法分辨出来那些是人,那些是鬼。那些戏台的班子,只要是有点出息的,其中一定有一个戏子,是鬼魂。戏班子把那个鬼魂给供的妥妥帖帖,为的就是让参与到戏班子里唱戏。这个传统,知道的人并不多。拿京剧来说,民国前后出了很多名角,他们在后期都是请了阴伶。而且几乎所有的名角都是深入简出,为的就是保持自己的神秘,让观众无法分辨自己和阴伶的区别。 我刚才跟那些个阴伶发了狠,我跟他们说了,我知道他们的戏班子差一个有先天本事的人,才能凑足一个戏班子。当年那个人的名字我也告诉他们了,就叫楚大。 楚大是你王总的的师兄,妈的,还就是这么巧,要说你邓瞳和诡道还是有点渊源。 楚大是有先天的本事的,他的本事就跟你一样,身体有某种功能,能通过镜子啊、相片啊、照相机啊之类的东西显现出来,这是本事,也是缺陷。当年我就是拿准了他的这个缺陷,把他的魂魄给封印到照片上。我刚才看明白了,楚大当年就是这个戏班子的阴伶,但是他为了报复王总的师父,也就是他的师叔,跑了出去。因为楚大被我给灭了,这个戏班子就一直在找人,找个和楚大一样的人。 对,就是你,你知道我为什么看见你这个傻逼,就心烦意乱吗,原因就是你他妈的就是楚大一个德行,连你长得就是男生女相,和他妈的一模一样,怪不得我看你不爽。在轿车上,你能从镜子里看到鬼魂,而我从镜子里,看到你就是他妈的一个张牙舞爪的模样,我当时就猜的七七八八了。 刚才我跟阴伶的戏班子说了,别把我惹急了,惹急了我,我知道怎么对付他们,到时候大家都不好过。我们诡道还有两个牛逼的人,王八和金仲,都不是好惹的。他们不知道王八和金仲是谁,但是我刚才和他们交流,用的是听弦的办法,天下会这个法术的人不多。所以,我们就定下了一个约定,每年的中秋,我带着你来和他们唱一出戏。算是两边都扯平。 邓瞳听我讲了这长篇大论,对我说:“徐大哥,你也是诡道的人,到时候我拜了王总为师,和你也是同门了。” “不是。”我想邓瞳解释,“我他妈的是挂名,就是临时工,不需要对诡道的传承负责,而你不同了,你一旦进入诡道,就一辈子摆脱不掉。除非你跟王八一样,谁都不敢惹他。” “还有一件事情。。。。。。。” 我看见邓瞳说的迟疑,摆摆手笑,“我们诡道里的人就喜欢相互扯皮,到时候你真的和我不对劲了,我不会客气的。” 邓瞳兴奋起来,“这么说,我拜王总为师,是有指望了!” “当然有,我看你和诡道也有渊源,”我对邓瞳说,“你平时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记得我就行,我给你在王八面前说点好话。妈的王八这个铁公鸡,一毛不拔。” 邓瞳高兴坏了,恨不得在我面前磕头,搞得我都有点不好意思,想告诉他我是忽悠他的。 (阴伶这个这篇,来源于我在沙市念书的一个经历,当时我和同学毕尼莫和王八两个人到学校外一个城中村看热闹,那家人是死了人,请了草台班子唱戏。我们学校那一片是古云梦泽的地盘,属于古郢都,水系丰富,也就是沙市城市的边缘,我们去看热闹之前,先在餐馆里吃饭,我那时候的酒量是可以白酒喝一斤左右。当时我喝了一瓶啤酒,然后与毕尼莫和王八去看草台班子唱戏,到了草台班子跟前,我就看见一个道士站在舞台上唱青祠,然后舞台上一些人在表演,喝了一瓶啤酒的我突然醉了,脑袋晕晕乎乎,自己莫名其妙的走到舞台上,看见身边草台班子的戏子都变成了古代人的模样,然后我被毕尼莫和王八拉到台下,在校外胡乱行走,一切都是恍恍惚惚,仿佛行走在另一个世界,草台班子上的那些古代人至今记忆犹新。还有名角请阴伶是正常的,古代的皇帝和王公贵胄都请阴伶演戏,不是什么稀奇事。戏子也就是现在演员都是阴气很重的行业,现在香港的艺人拜白龙王,养小鬼,没什么好奇怪的。) 阴伶完 赶马脚 今天讲一个长阳地区的一个古老巫术。 标题已经说出来了,就是赶马脚。 赶马脚是一个比较高端的巫术,很难实施。能够把赶马脚这个巫术运用出来的端公绝对是顶尖的民间术士。赶马脚这个巫术在长阳地区流传了很多年,但是在文革后,几乎没有什么文字记载了,我也是在长阳地区的朋友口中得到的这个失传的诡异巫术。 那个朋友是我们宜昌市一个非常有名的作家,长阳人,土家族(和赵一二一样的民族),是我写作上的前辈,我很尊重他,所以他说的这个事情,我绝对相信是真实发生发生过的。 长阳地区当时有个很厉害的术士,郑端公。专门处理一些诡异的事情,而且还解决日常上的一些刑事案件。 先说这个事情的背景。 就是一个大户人家,家里的腊肉和一些值钱的细软被人给偷了,于是报官,当地保长也没有什么侦破能力,无法破案。所以就请来了当时最厉害的郑端公。 郑端公用的办法就是赶马脚。 赶马脚需要两个年轻人作为马脚,为什么要把这个巫术叫做赶马脚,就是因为年轻人在巫术实施的过程中,跑的比马还快,所以就有了这个名称。 我再说赶马脚该怎么弄。 郑端公到了那个被盗的大户人家里,然后指定了村子里两个年轻人当做马脚。两个年轻人就站在被盗人家的堂屋里,并排而站。而郑端公就在堂屋里摆设香堂,拿着桃木剑在堂屋里比划,还要烧纸符,画像拜神之类一系列法事。 在郑端公做法的过程中,村里的人就都来围观,郑端公边做法,边对人群中的人循循告诫:若是偷盗的小偷,现在就不要不信邪了,把东西偷偷拿回来,就不再追究。看热闹的人,就觉得郑端公有点虚张声势,装神弄鬼。而且这些人就是为了看郑端公施展赶马脚的巫术而来,见郑端公老是絮絮叨叨的说这些劝说小偷的语言,当然不耐烦,就开始质疑郑端公的能力。 就这种状态下,郑端公做了两天法。所有看热闹的人都没有耐心了,都说他是一个名不副实的骗子。被盗的主人家和保长也觉得郑端公是不是真的没有本事。于是在第三天的晚上,保长对郑端公强调了他们之间的约定:如果郑端公无法找到小偷,追回财物,那么他不仅得不到酬劳,而且要赔偿主人家的损失。 要是真的这样,那就不仅赔偿财物那么简单,郑端公的名声就毁于一旦。于是郑端公,在即将做法之前,最后一次对着围观的众人说,如果小偷再不还回财物,他就真的要做法了。 当然是没有人还回财物。 郑端公开始真正的赶马脚。他首先用红布,将两个年轻人,也就是两个马脚的头脸一层层的缠绕,缠绕三层,露出口鼻,接着在红布上又铺四层黄表纸。 两个马脚就被红布和黄表纸把头脸包裹的严严实实,听不到声音也看不见东西,只能靠口鼻呼吸,静静并列站在堂屋里。 郑端公就绕着两个马脚绕圈,边绕圈,嘴里还念念有词,这个过程中,还给了两个马脚一个工具,我们宜昌话叫“江叉子”,其实就是一个手腕粗的树枝,树枝的前端分叉。 在郑端公的咒语中,两个马脚就开始神志不清。两个马脚中,一个会勉强保持清醒,而另一个,就会随着郑端公的咒语中,身体开始左右摇晃,然后摇晃的幅度会慢慢增大,然手浑身筛糠一样的摆动,接着就是在原地烦躁的跳跃,完全失去控制。 这个过程,就是马脚上身了。 郑端公一看火候到了,对着围观的村民说:“如果平时手脚不干净的,偷了别人家的瓜果蔬菜,小针小线的,现在都回避吧,马脚到时候就不认人了。”这句话一说,人群中还就真的有不少人偷偷躲了起来。 郑端公万事俱备,对着马脚一声大喊:“抓人!” 马脚立即抓起江叉子,翻两个筋斗,然后顺着院子就跑,马脚跑的路线,就是小偷偷东西的路线,小偷当时一定是翻墙而出,马脚也是爬到院墙前,一跃而起,不用手脚,就跳到了墙头。 郑端公和旁人就紧追马脚不舍,可是马脚跳下院墙之后,跑得飞快,真的跟一匹马一样。郑端公哪里跟得上。于是郑端公把手上的桃木将一举,嘴里一声喊:“止!” 跑得没影的马脚就停下,郑端公就在黑夜里去找马脚,他是靠什么去寻找马脚呢,因为马脚的脖子上挂了两个铃铛,就是平时挂在马脖子上的铃铛,这也是马脚名称的由来之一。 郑端公就追随这铃铛的声音,赶上马脚。然后再一声喊:“走!”马脚就继续在乡野里飞奔。郑端公就听着马铃的声音跟随。 马脚厉害之处现在就显现出来了,首先马脚跑的飞快,这已经说过了。 农村以前的环境当然是很简陋的,根本就没有平整的道路,而且马脚的眼睛都是被红布和黄表纸给遮住,跟瞎子一样,什么都看不见,马脚的膝盖是弯不了的,只能是直着腿,大步跳跃前行。马脚在这种状况下,竟然不会撞到障碍物。遇到沟壑,就跳跃而过,遇到溪流,就踏水而行,身体沉不下去。攀登山坡,也是如履平地。 马脚顺着盗贼的路线,翻过山岭,郑端公和旁人勉强跟上,到了一家人户的门前,用身体猛烈撞击大门。但是大门在里面已经闩住,马脚连续撞了几次,都没有撞开。 可是失主现在后悔了,因为这家人,就是他的一个叔伯侄子的家。失主想跟郑端公说好话,让他不要让马脚继续了。 郑端公就破口大骂,赶马脚一旦开始,不找到盗贼,就无法停止,否则自己和两个马脚都要死于非命。 郑端公正在和失主争执。马脚却是不等人的,终于抬脚把门给踢开,这才发现,门在里面被一根盖房子的橼子给闩住,这么粗的木头,竟然被人力给踢断,简直是不可思议。 马脚进了大门,就在房间里绕圈,然后跑到放在房间里的一个棺材面前,不停用江叉子打击棺材板,郑端公和失主还有旁人就把棺材板掀开,果然丢失的百把斤腊肉,还有金银细软,鸦片都在棺材里好好端端的放着。 事情还没完,马脚立即就转身,向着木楼的楼梯往上跳,跳到上面的卧室,在卧室里床下,把小偷给拉出来,然后用江叉子把小偷的脖子叉住,死死的钉在地上。 小偷已经吓的魂不守舍。 案件就这么给破了。郑端公把解了马脚的法术。 由于小偷是失主的叔伯侄子,失主后悔不已,这是家里的丑事啊。 更加巧的是,那个做马脚的年轻人,竟然是失主的亲戚,他作为马脚,抓了自己的亲戚,也是非常后悔。 现在说赶马脚之后的事情。 那个小偷,被马脚一顿惊吓,失魂落魄,过了几日,就病死在床上。 而那个做马脚的年轻人,由于做马脚是透支自己的精力和体力,后来也没有什么劳动力了,差不多成了废人。 而郑端公,名声大噪,在长阳一带,成为了首屈一指的端公。 方所长 邓瞳还算是个说话算数的人,我勉强把他的事情给弄妥当了,然后真的在沙市给我订了一桌酒席。我宴请我当年的同学来吃饭,一个一个的打听他们的电话,邀请他们。结果到了时间,一个同学都没有来。我一个人独自坐在酒席旁,苦笑不得,酒店的领班老是催促我上菜,我看时间也过了一个多小时,就问领班能不能把酒席退了,把钱折算给我。 领班为难,我就说退一半也行。领班一听,更不敢答应。 我急了,吼领班,“那就上菜,我一个人吃,不信吃不完。” 吃到一半,总算来了一个给面子的哥们,马老板。要说当年和他的关系也过得去,听说他毕业后也没上班,当了一条街的黑社会大哥。我就感叹,我们这些同学,还真是出了几个奇葩,我和王八就不说了,你说马老板好歹也是一个高材生,搞什么不好,要开赌场、放高利贷、收保护费。 我郁闷的和马老板对着一桌好菜喝酒,马老板就说:“他们都说你现在是专门跟鬼打交道的,全部不愿意来,我不怕。这些人读书都读到狗身上了,还相信这些扯淡的东西。” 我觉得马老板这句话完全就是指桑骂槐,嘴里说的是那些没来的同学,我听着就是在损我。结果酒过三巡,马老板就问我,能不能用什么法术出老千。我哪里敢答应这个,就是会我也不敢啊。我只能说我真的是不会,马老板就没那么热情了,匆匆吃了几口,就告辞。我也松了口气。然后灰头土脸的回到宜昌。 王八看见我回来,笑着问:“玩过瘾了吧?” 我哼了一声,“你知道那些阴伶没什么太大的恶意?” 王八说:“邓瞳这小子的和一个人很像,你发现没有。” “是的,他完全和楚大一个模样。”我顿了顿,好奇的说,“可是你没见过楚大啊?” “他像你。”王八摇晃一下脑袋,“你还记得你的命格吗?” “六个火,见鬼杀鬼。。。。。。”我沮丧的回答,“守门人拿走了。” “邓瞳的八字我看了,”王八神秘兮兮凑近我,“有七个木。” “扯吧你!”我不屑的说,“就他那个德行,配的上这么好的命吗?” 王八点头称是,“是啊,命好的都是傻逼。” 我指着王八笑,“你别拐着弯骂人。” 木命是有讲究的,比火命好,命格里火德多了,就像我,要么是杀鬼,要么是写文章牛逼,可是我觉得我从小就怕鬼。至于写文章,我虽然一个大专毕业,可是连三千个汉字都认不全,让我写作文,还不如把我的手给砍了。 命格里木德多了,就证明这人的出身好,有霸气。比如我记得乾隆应该就是八字全部木德。所以王八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意外,因为我觉得邓瞳猥琐起来,比我还不堪。 我知道王八的意思,于是说:“我可不想收他做徒弟,我自己都这样了,到时候教出来个蠢货,更加让人耻笑。” 王八见我的态度决绝,也不再说些什么,然后对我说:“你说的那个孙拂尘的事情,现在怎么样了。” 我老实的说:“我让金仲打听当年勘测队的人,金仲这么长时间也没个结果,估计和孙拂尘一样,消失在空气里了。” “你要去一趟河南原阳。”王八说,“我师父埋葬的事情。” “那我要去,”我正经的说,“这是个大事。” “金仲在原阳给师父弄了一个衣冠冢。”王八说,“可是出了点麻烦,我不方面出面。” “我明白。” “你明白个屁,我话都没说完。”王八说,“方所长要金仲迁坟,金仲和方所长拧上了,不肯让步。” “方所长是什么人啊?”我挠着脑袋,“什么来头,好像跟你以前的身份差不多。” 王八无奈的把我给看着。 “靠!”我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方浊!哈哈,这小丫头,顶了你的职位,老严还真是没有人帮忙了,竟然找到方浊当接班人。” 看着王八一脸的为难,我能明白他的处境。王八和金仲关系不好,方浊却是把王八当哥哥看。可是事情就这么纠结,现在是金仲为了赵一二的安葬的事情和方浊杠上了,王八还真不好出面。 幸好有我这么个和稀泥的人存在,跟金仲的关系没有像王八那么僵,也把方浊这丫头当妹妹看,对赵一二也是无比尊敬,王八不找我,还能找谁。 我向王八讨要了车马费,就坐火车去河南原阳,在火车上,我心里想着,怎么也要把方浊给说服了,让赵一二入土为安,就算是衣冠冢,葬在诡道的祖坟里,也是一个心愿了结。想着想着,就想起了当年的事情,想到现在我做了神棍,可是好像每件事情都做的不顺,还比不上当年和王八两个菜鸟解决问题那么干净利落了,比起赵一二,更是差得太远。 别人也是做神棍 ,我也是做神棍,怎么差距这么远。不知道这次,我能不能把事情给做好,幸好是对付两个熟人,不是对付鬼怪,应该好处理的多吧。 我在郑州下了车,转车到了原阳,慢慢向人打听,根据王八告诉我的地址,花了一天时间,就找到了金仲所在的地方——诡道历代门人的坟墓。 我以为应该就是在荒郊野外的偏僻地方,弄一片地盘,埋葬这些诡道老人。真的没有想到诡道历代门人的坟墓竟然是在一个寺庙的后面,而且排场还不小。寺庙的靠着一个大山,寺庙的建筑群后的一个山凹里,就是诡道的墓冢所在,平时照看墓冢估计也是寺庙里的和尚。 我看见山凹里一个古老的建筑已经很有一些年头了,大殿里供奉着各个牌位,这是我第一次亲自接触诡道的历代门人的牌位,一百多个牌子挨着排下来,我一个一个的看过去,几乎所有的牌位上的名字我都不认识。当然不是全部,我看到了十个人的人名我是认得的,最后一个牌位是赵一二,前面的是金璇子,再前面是楚大,看来诡道门人的牌位顺序是按照死去的时间排列,并没有遵照辈分的尊卑。 这个大殿里打扫的很干净,供奉牌位的香台也是一尘不染,每个牌位前都点着油灯。看样子打理诡道墓冢的和尚,还是挺尽职的。 我顺着牌位从后向前看,隔了一个牌位,我竟然看到了一个赫赫有名的名字:古**。我心里吃惊不已,真没想到古**也是诡道的门人,真是出乎我的意料。然后再向前,连续很多人都我不认识,就当我要放弃的时候,我看见了叶天士的名字,叶天士是清朝的名医,他是诡道门人,我反而不怎么意外。 当我看到姚广孝的名字,也不吃惊,因为我早就知道他和诡道的渊源很深。 再向前看,姚广孝前面是席应真,这个正常,姚广孝是席应真的徒弟。 当我看到黄裳的牌位,心里也明白了,看来我到时候翘辫子了,也能在这里捞一个牌位,我和黄裳一样,都是挂名,而且好像诡道只有我和黄裳是挂名。 看到汉朝的时候,就有一个牌子相当突出,比一般的牌子大一点,连黄裳和姚广孝的牌位都是普通的大小,唯一就是这个与众不同,这个牌位的名字是:陈平! 我能看到最尽头的牌位是聂政,听弦的创始人,难道诡道也是聂政创立的吗? 我盯着牌位看。 “聂政之前的门人,都没有留下名字。”金仲又他妈的鬼鬼祟祟的站到了我身后,对我说,“能够留下名字的,就这些人了。” “有几个是大人物。”我指着牌位说,“历史记载,他们应该是不是埋葬在这里的。” “一般都是衣冠冢。”金仲说,“很多人都把自己诡道的身份给掩饰,有尸骨的就埋过来,没有的就跟师叔一样,留点遗物,摆放个牌位。” “我没时间听你讲这些陈年旧事,”我对金仲说,“王八说你在欺负方浊那个丫头。” 金仲哼了一声,不停的点头,“你们他妈的都是帮着外人,你知道方浊要干什么吗?” “王八说是要迁坟,要迁赵一二的坟。” “她要我把师叔的牌位摆到另外的位置,”金仲说,“她和老严是什么东西,我们诡道的牌位什么时候轮得到外人做主了。” “她在哪里?”我问金仲,“你肯定是欺负她了。” “我怎么欺负她,我现在就一个人。”金仲铁青着脸,“她倒是带了十几个不知所谓的门派道士,来找我的麻烦。” 我笑了,这就是老严和王八当年的风格,喜欢仗着人多势众。 “你好歹是挂名,”金仲给我摊牌,“你帮哪边?” 我还能说什么,只能打哈哈,“我去劝劝方浊吧,她蛮好说话的。” “那你要快点,”金仲说,“明天我就不和他们啰嗦了,我跟他们没交情,动手起来,我顾不上许多。” 我问金仲,方浊现在在什么地方? 金仲说方浊和她的随从住在寺庙的厢房里,大白天的不出来,晚上就来跟他交涉牌位的事情。 我心里明白,方浊肯定是顾忌王八是诡道的传人,不愿意跟金仲撕破脸。不然方浊想把这几个牌位给挪一挪,金仲哪里阻拦的住。 但是金仲说方浊和她的随从白天出门,这就有点意外了。方浊是道门的正宗,个人的身份是清静派执掌,和全真是同宗同源的,行的是天道,怎么不愿意白天出门呢。 我知道从金仲嘴上是问不出来这方面的蹊跷的,就算是他知道,也不会告诉我,我也没有能力打探他的想法了。 我走到寺庙的正殿里,问寺庙里的知客僧人,方所长住在什么地方。 “你说的是那群道士?”僧人反问我。 我点头,僧人一脸的厌恶,随手指了指厢房。我心里好笑,红莲白藕,释道儒本就是一家,说了上千年,其实还是相互瞧不起。老严的部门和宗教局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方浊带着人在寺庙里闹事,还要住在寺庙里,僧人虽然接待了,心里肯定还是不舒服。 我走到寺庙左侧,一排厢房跟前,也不知道那一间是方浊的房子,走到门口敲门也没人开门。干脆就站在院子里对着厢房大喊:“方浊,方浊,你出来。” 一扇厢房的门开了,一个道士对着我说:“你喊什么。。。。。。”随即就住口,这个道士是跟着王八去过七眼泉的,他人认得我。 我指着这个道士说:“你们方所长在那间?” 刚好又一个我没见过的道士走出来,对着骂:“吵死人,喊魂啊。” 认得我的那个道士,连忙把他推回去,“别瞎说。”然后才对我说:“方所长在尽头的那间厢房。”跟着进房把门给关上。我向着厢房的尽头走过去,耳朵听见厢房里那个道士告诫另外一个,“这次麻烦大了,诡道最厉害的人来了。”我心里得意,有听弦的本事就是好。 我走到厢房的尽头,敲了敲门,“方浊,我来了。” 过了一会,厢房的门开了,但是门后没有人。我大步走进去,看见房间里中央点了一根蜡烛放在地上,蜡烛旁坐了一个人,厢房里什么家具摆设都没有,光线昏暗的很,看来方浊当了领导,也开始神神秘秘的。 我走到蜡烛旁边,才发现坐在地上的并不是方浊,竟然是一个衰老虚弱的老头,头发银白,胡须老长,也全部白了。老头打坐,没有理会我,我蹲下来看,看到这老头一脸的皱纹,脸上几个黑斑。 老头终于把眼睛睁开,看到他的眼神,我才把他给认出来,这他妈的不是老严吗! “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啦?”我指着老严,“怎么跟死人差不多了。” 老严下巴扬了扬,苦笑点头,“我跟王抱阳说过,你是个变数,可是我还是低估了你。” “别啊。”我站起来,指着老严,“别把什么责任都往我身上推,你不会说你变成这样,就是因为我抢了王八的过阴人吧。” 老严继续苦笑,“当初是你自己说不愿意干这行,我信了。你就安安心心的做你的普通人,不就结了吗,为什么有节外生枝的要破坏我的计划。” “没什么,我就觉得你做事太绝,王八听你的没好处。”我摊摊手,“就这么简单。” “你就因为这个?”老严听我这么说,差点一口气没换上来。 “对啊,就是这个原因。”我轻松的说,“你以为我不会动脑子啊,王八不能和赵先生一样的下场。” “就因为你突发奇想的一个念头,“老严开始咳嗽起来,等咳嗽完了,才长长的叹口气,“就坏了我筹划了一辈子的计划。” “你别拿大帽子扣我!”我连忙摆手,“为这事我把自己都给坑进去了,我找谁讲理去。” 老严继续摇头苦笑,笑了一会,嘴里说:“我要坐着说话。” “我不是王八,你别使唤我。”我嘴上这么说,还是四下去找椅子。回头一看老严已经坐在了椅子上,方浊站在椅子旁边。 我看见方浊了,连忙打招呼,“不错啊,你都当领导了。” 方浊垂头低声说,“徐哥,你也来了,你帮我劝劝金师兄。。。。。。” “方浊你先出去吧,”老严说:“我跟他谈谈。” 方浊慢慢走出厢房,门自己就关上了。屋里仍旧是一根蜡烛,光线阴暗的很。老严看到我在注意光线,就对我说:“没办法,我现在怕光,你有蛇属,知道那滋味不好受。” “你怎么混成这个样子了?”我问老严,“我上次见你,和现在根本就是两个人。” 老严对我说:“王抱阳当过阴人,张天然必输无疑,可是你坏了我们的事,却又不知道当过阴人到底为了什么?” “能不能别说这些,”我对打断老严,“我迟早会去找张天然的麻烦,给赵先生报仇。” “你现在的本事,都被守门人压制住了。”老严问我,“你拿什么对付张天然?” 我顿时语塞,老严是明白人,当然知道我的情况。我突然想起来,我他妈的又被王八糊弄了,王八一定是知道老严到了这里,很可能是老严亲自给他打的电话。可是王八没脸见老严,冤有头债有主,只说方浊在,把我给骗来。我心里把王八给骂了几十遍,还是要面对老严。 老严对我说:“和张天然的恩怨我管不着了,我输定了。但是我来原阳的事情一定要做。” “不行,你不能动赵一二的牌位。”我说,“既然是诡道的事情,你要是为难金仲,我肯定帮金仲。” “你现在连我最下等的随从都赢不了。”老严又开始咳嗽,“金、金老二、拦、拦得住方浊吗?” 我想了一会,“那就试试,我不信方浊会跟我翻脸,你都死了半截了,我对付你倒是蛮有把握。” 老严被我说的话给逗笑了,隔了好大一会才说,“如果我说,我对于诡道不是外人,你信不信?” “你就扯吧。”我不屑的说,“骗鬼去。” 老严自言自语的开始嘀咕起来:“这世上的人,很多人才,能谋划多年之后的事情,王抱阳能想到十年,赵一二能想到三年,而你,连自己一秒钟之后做什么都不知道。” “你凭什么教训我。”我对老严说:“你不就是说你自己能谋划一辈子对付张天然吗,你牛逼又怎样,现在也半死不活了,不要说我瞧不起你啊,当年要不是你把王八弄到北京,不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吗?你说我害得你成了这样,我还没说你害得赵先生死了呢。” “你对我这么大的敌意,就是因为这个?” “当然啊,”我指着老严说,“第一次见你,你就使花招,让我和金仲王八相互不信任,最后还带着王八跑了。这么多事情,不全部是因为你而起!” 老严眼睛睁大,隔了很久,才说:“我明白了,你这个德行,做什么都是觉得自己是对的,错的都是别人,王抱阳输在你手上,我现在服气。” 我听得不耐烦了,对老严说:“反正你要动赵先生的牌位,我肯定不答应,真的动手了,别怪我欺负你这个老头子。” 老严实在是对我没有语言了,苦笑一下。我突然浑身动弹不得,肩膀上仿佛压住了一个重物,我勉强支撑,骨头科科作响,两条腿忍受不住压力,开始战栗。我闭眼又睁开,看到七个小鬼分别抓住我的四肢和脖颈,还有腰部,把我狠狠的往下压。 七个小鬼分别的位置是七星,和王八御鬼的方位一模一样。但是很明显,老严的御鬼术比王八纯熟多了。我又错了,看着老严一副即将入土的模样,身上的本事其实没丢,我还在他面前大言不惭,真是抽自己的而过。 好在老严只是给点厉害我看看,并不是想对我怎么样。我身上如释重负。 “你总有打不赢我的一天,”我对老严说:“你会越来越老,而我会越来越厉害。” 老严说:‘我信,但是为什么你非要跟我作对,你的对头是张天然,不是我。” “你这人心思太重,我不敢相信你。” “不管你相不相信,我要跟你说一些事情,”老严唉声叹气,“你是过阴人,又是诡道挂名,这些事情已经是事实,不管你的资质多么差,以后的事情还是要着落在你身上。” “你又要耍什么花招?”我戒备的问老严。 “王抱阳一定没有跟你说清楚,”老严说,“我来原阳并非针对赵一二一个人的牌位,我要把所有诡道门人的牌位换个地方。” “到底为什么?” “你没看见牌位里有一个名字叫姚广孝的吗?” “那又怎样?” “我的这个部门的前身,就是道衍创立!” “等等,”我打断老严,“你这个话,我好像在哪里听说过,是谁告诉我的。。。。。。。我记不起来了。。。。。。。可是我一定听谁说过。。。。。。。” “真不能想象以后那么重要的事情要由你来承担,”老严已经郁闷极点,反而话语轻松,“这么重要的事情,你就没有去仔细想一想吗,不想就还罢了,还忘了是谁告诉你的。” 看来我又要被人上课了,我回想了一下,给我上过课的人还真的不是身边最亲近的人,比如王八和赵一二,他们从来没有给说过一些能够扭转我生活观的事情。相反倒是金璇子,他当年的一番话,让我知道了自己该去面对自己必须得正视的困难,于是我学会了听弦。 我恭敬的站着,想听听老严会说出什么话来。 老严刚才御鬼,估计是用了不少力气,现在精神更加的萎靡。我对着门口喊:“方浊,给老严倒一杯水。” 老严摆手,“我也不能喝水。算了。” 我忽然明白,老严现在的身体已经完全虚弱到了极点,靠着几十年的修炼在强撑,肉身到了连水都能融化的境地。 越是牛逼到极点的人,在死前越是脆弱到无法想象,我心里泛起一阵阵的寒意。世界上能生存下来的人都是妥协的基因,就像。。。。。。就像我这种贪生怕死之徒。 我不打扰老严了,等着老严继续说话。 老严休息一会,体力恢复,才继续跟我说起了往事: “明朝初期,靖难之役。明朝永乐皇帝朱棣谋反的最大功臣之一姚广孝——也就是道衍。道衍是个僧人,但是他的路数却是道家,因为他的老师,席应真是诡道的传人。 道衍的身份就是诡道传人,但是道衍为了实现自己的野心,和当时的燕王朱棣,定下了一个约定,他用他的能力,帮助朱棣登上九五至尊,朱棣要帮助他实现一个报复,统领天下所有的宗教门派。 朱棣成功之后,对道衍的理想给了最大的支持。道衍却在实现自己的理想过程中,背离了自己的师父席应真,他掩饰了自己诡道的身份。 道衍从朱棣的特务部门锦衣卫中分离的一个组织,召集了天下很多奇人异事,创建了“青冥卫”,专门压制天下的所有宗教派别的领袖,以及处理一些奇人异事。” 我忍不住插嘴插嘴:“这不是就是你现在部门所做的事情吗?” “你还没有傻到不可救药。”老严笑起来,“青冥卫就是我现在部门的前身,在清朝叫圣训司,民国在袁世凯时期又改了名字,叫天坛军,蒋介石时期设立宗教突发事件处理研究所,这个名称就一直延续下来。” 我明白了,对老严说:“无论朝代怎么更迭,你的这个部门永远是不愁没饭吃的,谁掌握了天下,都要这种部门去做事情。” 老严点头,“是的,所以你现在知道了,青冥卫由道衍所创,而道衍却是诡道的宗师,你说我和你们诡道是不是一脉相承。” “相承个屁,”我也笑,“道衍从创建青冥卫的那一天,就不是诡道的身份了。” 老严摇头,“北京城八臂哪吒,真正的布局是道衍,道衍死后,还是回到了诡道身份,八臂哪吒在北京的布局一直掌控在我们部门里,一共有两百一十六盏油灯,道衍还是有了私心,他让每一个诡道门人都守住了一盏油灯。” “你这次要挪动牌位,是不是就是这个原因?”我问老严。 “此消彼长,诡道的门人牌位在这个地方,接受供奉,八臂哪吒那边的油灯就越来越式微,到了赵一二的牌位,八臂哪吒那边的油灯续不下去,我能做的就是把牌位迁到北京,维持八臂哪吒的运势。” 我跳起来,对着老严大喊:“当年你为这事,就找过赵先生,赵先生拒绝对不对?” “他读书太多,迂腐的很。” “王八是同意的。”我原地打着转,“妈的,妈的王八作为诡道的执掌答应了你,但是现在他知道没法做主了,就让我来听你这番话,我靠!” 老严虚弱的说:“你小点声,我现在受不了太大的声音。” 我好奇的问:“你到底怎么了,王八当不了过阴人,就让你变成这个德行。” “张光壁一旦知道王抱阳坐不了过阴人,他对付我就无所顾忌,”老严叹气,“这种法子,我也在别人的身上用过,算是报应吧。张光壁最恨的就是我,他要让我尝尝我对付别人的所有手段。” “你的意思是张天然根本就没把我放在心上。”我不服气的说。 “他也许真的不把你放在眼里,和我一样。”老严说的话让我心里有点欣慰,“不过他可能会后悔。” “有个人,他叫孙拂尘”我问老严,“你听说过吗?” “听说过,”老严回答,“他比我的地位高,但是身份神秘,我曾经给他做过事情,但是没见过他,而且这个人在九十年代后就一点消息都没有,官方和民间都没有任何线索。” “这就麻烦了,我还非得找到这个人,”我沮丧的说,“不找到他,我本事回不来。” “我的话就这么多了,我帮你找孙拂尘,方浊也会支持你。”老严说:“但是你要让我把牌位都挪到北京。” “我只是个挂名,金仲才是执掌,我说了不算数。” “那你就袖手旁观。方浊能对付金仲。” “妈的,北京的八臂哪吒布局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不答应!” “徐云风,你能不能。。。。。。。”老严摆摆手,“嗨,你永远比不上王抱阳。” “你不挑拨我们,你就浑身不自在是吗?”我指着老严说,“让我想想。” “时间不够了,今晚方浊一定会动手。” “都说了让我想想!”我对着老严大吼。 我忽然意识到,现在时间不早了,我算了算时间,现在已经是天黑。 “你拖着我,说一些这些话,”跳起来,“你这个老狐狸,原来是缓兵之计!” 我心情激动,看到了老严身边,密密麻麻的鬼魂不停的在吞噬老严的身体,老严现在的处境比当年的赵一二都远远不如,但我现在顾不上老严。我立即跑出房间,跑到寺庙后方的那个大殿。 当我走进大殿,就看到方浊带着她十几个臭道士,围住金仲。金仲已经支撑不住,他把一百多个灵牌都集中抱在自己的身前,不肯松手。 方浊对着金仲说:“金师兄,你别这样,你是王哥的师兄。。。。。。。” “方浊!”我推了方浊一把,“你在做什么!” 方浊委屈的说:“我也不想,但是严师叔都要死了,就这个心愿了。” 一旁的道士中间有人就在聒噪:“他们就两个人,还忌惮他们干什么?” 我看向那个道士,“贵姓?” 那个道士年纪不小了,胡子老长,如果放在平常,就是个仙风道骨的修道之人,可是我现在看他就是个讨好老严的跟班而已。 “我姓徐。”道士不屑的说,“你又是什么人?” “跟我五百年是一家呢?”我虚以委蛇。 “别跟我套近乎,”徐道长说,“出家人了却尘缘。” “了却个屁,”我骂道:“你拍老严和方浊的马屁,仗着人多欺负人少,像什么出家人!” 其他的道士都脸色大变,说不出话。 方浊左右为难,“徐哥,你别这么说话,严师叔和很难做。” 我对着其他的道士喊:“老严的命不长了,只有我有办法续命,你们看着办吧!” 这些道士一犹豫,金仲立即就发难,把螟蛉给拿在手上,螟蛉化为长剑把身前的符贴头给焚烧起来,灰尘漂浮的到处都是。 “你也别动手。”我对着金仲大喊,“听我的,歇歇吧。” 方浊一看身边的道士都在又纷纷的从怀里掏出符贴,嘴里念念有词,也手足无措。 “你当的什么领导啊。”我对着方浊喊,“他们都不听你的。” 方浊不停摇头,“我一个小丫头,能当什么领导。” 我走到金仲身边,面对所有的道士,“我们诡道时运不济,但是也不是白白给你们欺负的。” 道士纷纷笑起来,“你有什么本事,说一些大话。” 我不理会,跪倒在灵牌面前,嘴里大喊:“阴差,阴差。” 道士们都大笑,“王抱阳都不在,你喊谁都没有用。” 房间里突然变得阴冷潮湿,地上的白雾慢慢蔓延。几十个诡道先人从灵牌中渗出来,两个阴差站到我身边。 我大喜过望,对着阴差说:“还以为你们真的不听我号令,原来你们也欺软怕硬。” 我面对方浊说:“现在我们人多,我不管老严想怎么样,真的要动手,看看谁吃亏。” 所有的道士都呆住,因为我身边的阴差拉着老严的魂魄。 才和老严说话,他说漏嘴了,他忌惮我,他之所以愿意让王八和方浊跟他做事,而不是我,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我不会老老实实的听从他的指挥,当年在大鲵村,他就意识到这点。而且他担心我不听从他的命令,就是还有一个潜台词,虽然他没说,但是我猜明白了,他也不知道我到底能有多大的本事,因为我自己也不知道我自己能有多大的本事。 我是诡道挂名,出了我和黄裳,诡道没有第三个,并且我是过阴人,我为什么不能做到请出诡道的先人。刚才我看到纠缠在老严身边的鬼魂阴差,我凭什么不能叫不动他们。 我看着金仲身前密密麻麻的阴魂,我很想找到赵一二和金璇子,可是没有,但是我的人手已经足够,两个阴差恭敬的在我身边臣服。 我对着方浊说:“方浊你站到我这边来。” 方浊犹豫不定,十几个道士被我叫出来的鬼魂镇住,虽然我不会御鬼,但是过阴人的能力,让他们敬畏。金仲把金璇子的灵牌递到我的手上,我左手伸出,手心的“狂”字,金光熠熠。 老严手下除了方浊,其他的道士本领都是平平,更何况方浊和我之间根本就不会交恶。诡道的奉行坤道,阴魂不散,现在还能有谁比我更加合适驱使他们。十几个道士,慢慢后退,我身边的鬼魂阴气大盛,鬼魂们的面孔越来越清晰,露出残破的脸孔。 方浊也看到我的样子,也不禁呆住,草帽人已经从我身上分离出来,两个阴差分别站在草帽人的身边。这是我第一次能够看到草帽人的样子,她戴着一顶草帽,慢慢向前方的道士移动。而我,和诡道的先灵混在一起,这些诡道的先灵一个一个的从我身前晃过,伸出虚幻的手掌,在我的天灵盖上按一下我的百会穴。 金仲把向我扔过来一个东西,我摊开手掌,那东西紧紧粘在我掌心,螟蛉在我手上扑闪出翅膀,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化作十六把炎剑,升到我头顶,剑尖指向对面的道士。 炎剑在我手中已经不再是杀鬼的利器,从坤道上升到了人道,对付这些道士绰绰有余。 我甚至能够感受到千里外守门人的震惊。 老严彻底认输了,草帽人指使阴差把老严的鬼魂放开。我对方浊说:“你把老严带过来,我们当面说话。” 方浊想了一会,老严站到对面的道士堆里。 我从金仲的手上拿出道衍的灵牌,扔给老严:“我把他还给你,现在你要告诉我孙拂尘的下落了。” 老严虚弱的摆摆手,让所有的道士退下,“你要找的人不远,就在原阳。恭喜你,已经达到了诡道不能涉及的层面,也许真的只有你能这样。” 我明白老严在说什么,当年赵一二想拜见孙拂尘,而被孙拂尘给拒绝,就是因为赵一二无法将诡道带领出坤道的层面。而我现在已经能够察觉到一些超出鬼魂之外的人。 那些人都的存在都因为一个境界,就是赵一二在一本古籍上写了几千遍,密密麻麻的把一本古籍空白处写满的字样: 八寒地狱! 在我领会到八寒地狱的瞬间,我对赵一二和张天然之间的恩怨,对老严一生的追求,对金璇子当年对我的期望,都完全的理解,却又升起了一种蔑视的感觉。是的在八寒地狱的层面,这些零碎的琐事,都不值一晒。如果孙拂尘还活着,他没有理由忽视我的存在了。 老严带着他的人走了,方浊犹豫一会,还是跟着老严离开。 金仲对我说:“你到底知道了什么,螟蛉在你手上变成了这个样子。” 我对金仲说:“三年,我有三年时间,去打败守门人。” “你疯了吗?”金仲大惊。 “我现在知道我要去做什么了。”我把金仲说的摸不着头脑,“我现在的世界已经变了,我也明白了孙拂尘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当我有孙拂尘的本事的时候,就是我打败守门人的时候。” “你到底在说什么?”金仲仍然是迷惑不解。 “张天然达到了八寒地狱的境界。”我努力向金仲解释,“因为用过阴人的身份打败了守门人,赵一二无限的接近了这个境界,但是他做不到,王八也做不到。” “你已经疯了。”金仲已经无话可说。 “一旦我到了那一步,”我激动起来,“就是我和张天然面对面的时候,我和他其实是一路人,老严刚才也已经明白。” 我说的话,以金仲的理解能力,他是永远无法领会,我忽然对金仲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同情,觉得他一辈子坚守的事情,是那么的可笑。 我和金仲把所有的牌位重新摆好,姚广孝的牌位空下。 金仲把螟蛉放到我的手上,“看来执掌非你莫属了。” 我拒绝金仲,“我不稀罕这个。”然后向金仲告辞。 金仲问我去哪里,我对背对着金仲摆摆手,“我去找孙拂尘,我能找到他了。” 我的世界就此走向八寒地狱。 (这一段,我本来是不想写,直接进入八寒地狱的篇幅,把这段隐藏的内容放到后面再解释,但是已经有很多读者,对我这两天的内容产生了困惑,我想了想也是,这是个给大家看了消遣的小说而已,何必让大家猜测各种可能,虽然猜测剧情也是阅读小说的乐趣,但是情节过于晦涩,也是类型小说的大忌,好吧,就多写一段了。) 老严和方浊离开寺庙,走上大路,老严现在不能坐车乘船或者飞机,任何一种交通工具都不能乘坐。张天然已经让他的法术反噬到自己,他必须得隔离五行,现在他只能依靠着方浊在不接五行的在地面上缓慢行走。一行人出了原阳县,十几个道士纷纷向老严和方浊告辞,他们也看到老严的大势已去,张天然的势力,大家都明白,只是没有明说而已。到原阳诡道的坟冢请牌位,镇守八臂哪吒一百零八个穴眼的计划也完全破产。老严在张天然面前已经不堪一击,甚至连苟延残喘都算不上,那个无法察觉,却又无处不在的张天然在暗中说不定已经在谋划把老严彻底击败的策略。 老严寄与期望的王八并没有出现,来了个过阴人,却又根本和老严走不到一条路上。道士们对老严已经完全没有信心。 老严已经是个孤家寡人,不过还有方浊。没有方浊,老严连一步路都走不动。这也是疯子要求方浊陪着老严的原因。 “送我回到北京之后,”老严对方浊说,“你今后帮助徐云风吧,我一生谨慎,当年找到王抱阳,也是看到他和我的性格相似,只是到了现在,所有的希望就指望在徐云风的身上了,他的缺陷太多,事在人为吧。。。。。。” 方浊轻声的说:“徐哥脑袋没有王师兄聪明,不过我知道他和王师兄一样,心底很好,他们两个都很照顾我。” “那就是优柔寡断了,也不是什么好事。”老严说,“徐云风一看到我,就知道我差跟着我很久了,我早就该死了,但是他却心软,想驱使阴差离开。可是他又不知道过阴人该怎么做到这点。” “所以师叔把茅山驱鬼的法子教给他了。” “他脑袋的确不灵光。”老严干笑,“可是老天爷补偿给了他很多能力,他学东西不需要动脑筋,我在他面前施展御鬼术,他瞬间就明白。” 方浊笑起来,“徐哥当时一定自己都还不知道已经学会了。他就是这么个人,王师兄说过,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本事。” “他不明白,”老严也忍不住笑了笑,“守门人是没法拿走他的本事的,一旦当他知道反抗,身上的本事就会回来。他也不需要什么杨任御鬼术了,茅山的道术光明正大的传了一千多年,杨任的本事早就遗矢的七七八八,还有那个偏门的傀儡术,都是雕虫小技,哪里能够和茅山的御鬼术相比。” “他现在也许明白了。”方浊笑,“他应该很感激你。” “很可惜,”老严说,“如果他和王抱阳不是天生的对头,两人在一起为我所用,我现在就可以退休,回山东老家过清闲的日子了。他们两人若是联手,张天然没有任何机会。我佩服赵一二,他竟然能找到这么两个人,还有金盛,他一直没有放弃徐云风,竟然把一生的修为都押到了徐云风的身上,换做是我,我可不敢。” “徐哥手上的那个狂字!”方浊说,“我想起来了,在七眼泉,徐哥和王师兄打架的时候,就亮出来过。” “王抱阳认识我晚了,他是人道,如果不是赵一二把他带进诡道,一开始的路数就走错,而是跟着我,走茅山的路数,现在一定是正宗道门的领袖。”老严不停摇头,“偏偏他有徐云风这个对头,坤道也走不下去。这就是命。” 方浊想了一会,“如果徐哥和王师兄到时候拼的你死我活,我该帮哪边?” 老严看了方浊很久,才说,“除非你能战胜他们两个人,否则无解。” “我只是个小丫头,”方浊低头说,“我也不会和他们作对,他们人都很好。” “我看不到那一天了。”老严说,“你自己决定吧。” “我很替王师兄担心,”方浊说,“徐哥现在学了你的御鬼术,看刚才的样子,他已经能够做一个真正的过阴人。。。。。。。我也看到了,他来之前就明白了双瞳对他的重要。” “王抱阳前半辈子太顺,没吃过苦头。”老严回答,“你也不用替他担心,当年张良也是行的人道,没有任何天生的本事,但是最后张良创立了道教的基础,成就远远超过陈平,你说他和一身诡异能力的陈平相比,谁胜谁败?” “我没读过书,不知道这些典故。”方浊叹气,“要是他们两个人都没本事,安安心心的做两个普通人该多好。他们都是半路出家,不像我,生下来就在道观。。。。。。。我也听他们说过,当年也是王师兄拉着徐哥入道的。” “你为什么不认为是徐云风拉着王抱阳接触到了诡道?”老严说,“这事,只有金盛看准了,我和赵一二都看不准,我以前瞧不起金盛,是我的疏忽。” 方浊听到这里,也无言以对,过了很久,才慢慢说:“徐哥从没有拜过谁做师父,却能从金盛、师叔你,甚至张天然身上学到本事,这个就是他的命了。” “他的那个傀儡术,从一个青城派的俗家弟子那里学到的。”老严微笑,“教他的人,都不是他的师父,甚至是他的对头,这就是张天然害怕的他的原因,张天然也不知道他最后能走到什么样的地步。” “能不能这样想,”方浊猜测,“王师兄的命是定下了,他一定会成为道家正宗的高手,而徐哥,到底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你和张天然,包括所有的人都猜不到。” “还有一个人我也看不出来能走多远。”老严指着方浊,“当年我答应了你师父,今后你可能要回全真,而且绝不能做火居!” 方浊迷糊的说,“我生下来就是道士,做火居干嘛?” “今后我没什么教你的,”老严说,“给你留了个烂摊子,让你承担这么多,我对不起你和你师父。” 方浊忽然说:“我想回道观,我想家了。” “你爱去那都行。”老严说道,“记住一点,徐云风能够对付张天然的时候,你就不能再帮他,孙拂尘的路数太阴险。” “孙拂尘到底是什么人?” “孛星!” 另外一个 有时候我在想,人和人的命运相差太大了,简直到了极端。比如我,当一个普通的人,却什么都做不好,不会念书,不会挣钱,不会交际没朋友(除了王八),脾气又臭,爹妈都不亲,我还是独生子女呢,我都怀疑我是我爹妈捡来的。。。。。。想用诡道的算术买彩票也做不到。可是,可是我一旦接触到另外一个世界,鬼神的世界,我的运气和能力却出奇的好。和王八争夺过阴人,明明是我的法术处于下风,却能阴差阳错的战胜王八。守门人压制了我的所有本事,我却在老严——这个我一直忌惮,一直不愿意面对的人——的帮助下,突然明白,守门人根本没有能力真正的消除我的能力。并且老严在我身上使出他的绝学:茅山术,我竟然一下就能明白茅山术的一些法门,而这个法门,以王八一百四十的智商,也学了大半年。一旦我掌握了茅山术,诡道那些阴魂不散的老不死也都认可了我。。。。。。我的命也太好了。 可是王八,做律师能挣钱,做生意能挣钱,人缘好,还娶了个如花似玉、巴心巴肝的媳妇,好事全让他给摊上了,可是他做术士,偏偏就是命运坎坷,好不容易赵一二收他做徒弟,赵一二没两天死了,跟着老严做事吧,又和老严撕破脸皮,想当过阴人吧,又被我和金仲算计。。。。。。这他妈的什么事嘛。 但是事已至此,我也顾不了许多,我要顺着这条路走下去了。我下一个目的是三年内回到七眼泉,打败守门人,只有打败了守门人,我才能成为一个能够和张天然对抗的术士。而要打败守门人,我得先去找到孙拂尘,孙拂尘知道的事情,守门人不知道,他能够告诉我怎么对付守门人。 打败守门人绝不是用法术,而是有一句话,守门人也想不明白的一句话,那句话孙拂尘知道。 我这辈子一直浑浑噩噩,到了现在,我才第一次明白,我要去做什么,怎么去做。这种充实的感觉是我从未有过的,这种感觉让我心里非常欣喜。按照装逼文艺范的说法,就是找到了生活的目标。 我甚至非常有把握的知道,孙拂尘不需要我漫无目的去找他了,他会来找我。他不见赵一二,是因为赵一二不合适,而我,徐云风,天下已经没有第二个更让孙拂尘有理由见面的人。 我回到宜昌,在西坪赵一二的老屋住下来,门口挂了一个牌匾,牌匾是我让王八给我在广告公司做的招牌。 “黄老诡术天下之坤道” 是的,这就是诡道的全称,当年几乎能够成为道教开宗的一个流派。而真正成为道教开宗的流派却是另外一派: “黄石公五斗米道” 五斗米道后来收容天下所有黄老门派,终成道教。 而黄老诡术天下之坤道渐渐悄无声息,到了后来,连名字都简化成了诡道。两个道家的派别两千年来,就这么此消彼长,一明一暗,一强一弱。到了后期连铲截之争都存在于五斗米教内部,诡道都虽然支持截教,在名分上也只能靠边站。如果当年诡道得立,道教就是以诡道为源头,就没五斗米道什么事了。 (蛇从革:当年两派之间的争斗,我已经大致明白,留到冥算篇再讲。) 诡道的全名,王八是不知道的,我估计连赵一二都不知道。现在我大张旗鼓的把这个名号给搬出来,不是为了给道教的人难堪,而是为了吸引一个人的注意,我要孙拂尘知道我这个人的存在。 在长达一年的时间里,我不停的拉人,做鬼,看阴宅的风水,做这些事情都做得麻木。当然还有一些所谓的道家正宗门人找我的麻烦,都被金仲替我给打发了。背景更大的,还有方浊给我顶着。方浊现在的身份是老严研究所的所长,她还有一个身份,是全真的长老,她在老严的支持下,地位也变得非常显赫。 而王八,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越来越有钱,成为宜昌的商界名流,已经没有人能记起当年那个呼风唤雨的王抱阳了。 王八生意做的好,让我也不再为钱操心,当年的十七万现在至少翻了二十倍,这让我和赵一二不同的是,我做事分文不取,这让我的名声传的越来越远。 我一直没有忘记孙拂尘,我几乎每天晚上睡觉之前,都在想:孙拂尘你这个扫把星,到底什么时候才肯出面见我。 孙拂尘是扫把星,我其实早就知道,当在青滩,望德厚跟我提起孙拂尘,说起孙拂尘的父亲经历,我就大致明白,孙拂尘就是孛星,也就是民间说的扫把星,这种人从来就不招人待见,他们出现在哪里,哪里就会有灾难发生。 既然孙拂尘父子有这种能力,那就不是一般的神棍术士能比的人物。别看老严在政府身居高位,张天然能收拢数十万教众,还有天下那么多宗教门派的高人,他们的能耐还真不能和孙拂尘父子这种人相比。说白了,这是个层面问题,是老严和赵一二无论多么努力,都无法达到的层面,张天然应该是能够勉强窥测到,但是他却成了一个什么样子。。。。。。。我每次想到这里,心里就有一种惴惴不安的焦虑,不敢再往深里想。 我现在住在西坪,赵一二的老屋,其实也不算是老屋了,老屋在赵一二死后,不知道是人为推倒,还是年久失修,在夏天的暴雨中垮塌。是王八还没有做生意之前,出钱重新修了一个房子,房子很小,看来王八当时的确不敢乱用我给他的钱,草草的建了一间一进一出的平房。时间长了,我渐渐习惯这种普通的神棍生活,最初的恐惧感和新鲜感一旦消褪,这种日子过得也没什么劲。只当是过一天是一天,两年后,听天由命吧。该来的总是要来的,躲也没有用。 我终于接到了一件棘手的事情。是金仲带来的一个人。 金仲都不能解决的事情,当然非常不好处理。这是一个年轻女孩,二十一岁,长得还挺漂亮。女孩非常拘谨的坐在我对面,不停的在房间里四顾打量,不敢跟我说话。 金仲介绍这女孩是他河南老家的一个远房亲戚,叫李丹燕,很普通的名字,和这个平淡无奇的女孩一样。 李丹燕拘束的很,从进屋到现在,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哑巴?”我询问金仲。 女孩没有什么反应,我已经确定我的推断了。 金仲却摇头,“她一直都好好的,就是两年前读高三的时候,变成了这个样子。” “后天的哑巴,还是十九岁变成了哑巴,”我笑着说,“我哪有这个本事,这是耳鼻喉科医生的生意嘛。” 金仲摇头,“她没有变哑巴,在没有人在的时候,她会说话。” “那就是中邪了,”我继续说,“这个我可以试一试。” 金仲抠了抠头发,“其实如果真的是被鬼上了身,我也能做,也不用来找你了。” 我明白金仲的意思,我算术学全了,金仲一定是自己找不到这个女孩中邪的根源,只好来找我寻求帮助,反正我已经上了道,他也不忌讳。 我现在不急了,等着金仲跟我说这个女孩中邪的来龙去脉。 金仲就开始跟我说,这个叫李丹燕的女孩,住在河南农村,从小就很普通内向,但是也没什么奇怪表现,家里父母双全,有两个哥哥,都出门打工,她读书读到高三,学习也是中等,打算考一个大专了事,所以学业上也不是那种很刻苦努力的学生,没有太大的压力,毕竟两个哥哥在外做事多年,家里条件也不错,上个大专,到城里做事,找个城里老公嫁人,一辈子就这么平平淡淡的规划好了。 可是越是这么普通的人,偏偏就遇上不普通的事情。 两年前,李丹燕十九岁,在县高中念高三,家里老两口知道女儿很老实,从来就没有担忧过,安安心心的在家里种麦子。可是在临近高考前一个半月,老李两口子突然得到县高中的通知,说他们的女儿在学校犯病,要他们去学校把女儿给带回家,不然影响到其他的同学学习。 老两口一听就慌了,连忙去学校看女儿。发现女儿已经被关在校卫生室,孤零零的一个人坐在检查的床上,看见爹妈来了,眼睛就流泪,但是什么话都不说。老李老两口怎么跟女儿说话,女儿就是不吱声。老李两口非常着急,询问女儿是不是在学校被人欺负了,是不是考试压力太大了,或者别的什么事情。。。。。。 但是问都是白问,老李比老婆有点清白,知道这种事情,千万不能把女儿弄回家里,这是学校在推卸责任,女儿一回家,什么事情就都说不清楚了。老李马上给上海打工的两个儿子回家,然后两口子就在学校陪着女儿,寸步不离,吃饭上厕所就轮换着,等着儿子回来。 学校一看老李两个人不吵也不闹,也不把女儿带回家,就知道这老两口是要闹事的准备。学校不停的派人给老两口说好话,意思是只要不闹,愿意出钱私了。学校里不表明这个态度,就还罢了,一吐露这个意思,老李两口子当时就要吐血,就什么话都不说,农村的农民么,也没得什么狠气,就只能坐在学校的医务室不走。 就这么耗了一天,学校就让保安来赶人,正在拉拉扯扯,老李的两个儿子刚好赶到学校,一看这个样子,眼睛就红了,跟学校的保安和在一旁指挥的校领导拼命。校领导只好带人先撤退,换了几个女老师来做工作。 老李总算是等来了儿子,就把女儿的样子给儿子看。两个儿子看见妹妹成了这个样子,怎么问也不说话。也是义愤填膺,两个儿子在上海做事多年,见识过大场面,新闻报纸也看得多了,于是马上就给当地报纸打电话,又找来县里以前的同学,还有所有的亲戚,在学校门口拉横幅,几十个人围堵学校。 虽然媒体不敢报道,但是事情还是就这么给闹大了。 学校领导就不停的劝说,找人证明李丹燕同学的确是没有受到过什么意外事故。于是李丹燕的班主任和李丹燕的同班同学,还有五个同寝室的女孩都同时证明,李丹燕一直都是老老实实、安安分分的在学校里上课,下课就回寝室休息,也没有哪一个老师骂过她,也没有那个同学欺负她,至于李丹燕本来也老实本分,根本不和男同学接触,更不可能谈恋爱。。。。。。总之就是一个意思,李丹燕在学校非常循规蹈矩,学校也没有特别对待,同学之间也都是和平相处,就是突然犯病了。 老李一家那里肯相信这些话,非要吵闹,派出所来人调查,的确是调查不出什么结果,然后给给他们施加压力,两个儿子也拼了鱼死网破要闹下去,不过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妹妹是外界因素导致犯病。 最后拖的时间长了,一个女老师就说最实在的话,说李丹燕以后还要做人,如果真的是出了什么事情,比如被什么人给欺负了,你们的脸往哪里搁。 教李丹燕班上的男老师听到这个风声,都坐不住了,在老李两口子面前发毒誓,自己为人师表的,要是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情,全家都不得好死,然后又跑到学校领导哪里去闹,说一定要调查真相,不然被人怀疑,一辈子都说不清楚,都强烈要求警察来调查。 警察就一一询问学生老师,调查取证。结果能证明这些老师都是清白的。因为有一个事情,就是李丹燕平时上课和休息,几乎都是和同学一起,根本就没有和任何一个男老师单独呆过,倒是她的班主任有过几次和她单独谈话,也是鼓励她要高考了努力学习之类,也从来没有大声说过一句。不过班主任是个女的,也是就劝说老两口的那个女老师。 如果真的有什么问题,这些同学和老师,是不可能说得到一起去的。老两口心里就有了打算,说不定自己的女儿是暗中和男同学谈恋爱受了打击,或者是在学校外被人祸害,这都是最坏的想法,还有一个可能就是女儿真的是自己受不了高考的压力,精神失常了。这才又想起了班主任的话,女儿以后还要做人。 只好接受了学校的人道赔偿,拿了几万块钱回家。两个儿子也实在是没有办法,警察是的确在认真调查,甚至一些调查过程,都是让他们在一旁参与的。 这事才偃旗息鼓,老李两口子把女儿带回家,唉声叹气。 我听到这里觉得和当年我和王八一起做的一件事情有点相像,就是王八的一个熟人,田叔叔儿子田镇龙的经历很类似。 当年田镇龙也是在学校出了事,但是最后我和王八查出来是被人借命,的确是冤枉了学校。看这个情况,我觉得可能也是冤枉了学校。不然金仲不会来找我,而不是这女孩的家人找学校。 我问了李丹燕的生辰八字,毫无出奇之处,于是笑着说:“这个命太一般了,没人惦记得上。” 金仲就继续问:“你能不能感受得到她身边有什么东西,我看不见,你应该能看得见。” 我算了半天,听了半天,蜡烛也点了十七根,结果是,女孩身边什么都诡异的东西都没有。 于是我对金仲说:“这女孩,我看就是精神病犯了,还是进精神病医院吧。” 金仲想了想就说,她的同学也说了,她犯病之后,的确晚上独自一个人在床上说话,开始大家以为她说梦话,可是天天说梦话也的确很瘆人。她父母把她接回家后也是这样,但是不仅仅是晚上了,只要没人在身边,她就嘀嘀咕咕的说话,但是一看到人,就成哑巴了。 她父母暗自观察过很多次数,都是这样,好像是有个人在她身边一样,她跟人就是那种一对一答的,然后做一些莫名其妙的动作。 我听到这里,乐了。 原来金仲给我饶这么大的弯,原来真的是让我来给这个叫李丹燕的女孩治精神病的。 他知道我算沙之后,我能掌控住另外一个人格,就是草帽人,其实也是一种精神病,人格分裂。金仲认为李丹燕的病症和我的差不多。 我心里有气,对着金仲说:“我虽然叫疯子,但是我不是神经病,赵一二都说过,双重人格的人多了去。我能控制,就不算。不能控制的才是有病。” 金仲说:“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听我把话说完。” 突然我听到身后一声巨响,回头一看,身后桌上的一个玻璃杯子突然掉到地上,砸得粉碎。 “你看到有什么怪异没有?”金仲问我。 我迷茫的摇头,这不是什么鬼上身干的,但是的的确确是有外力把杯子给摔倒地上,这是在给我示威。看金仲的表情,这种情况,他已经见识过多次。 我仔细的看着女孩,女孩还是那个拘谨的模样,我实在是无法把她和方浊联系起来。但我还是问了,“你做的吗?” 女孩摇头,一脸的真切。 我脑袋也昏了,就算是李丹燕有方浊的本事,她应该没必要隐瞒吧,这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跟她在学校犯病更加没什么必然的因果关系。 我对着女孩说:“你是不是见过什么特别的人,或者是什么奇怪的东西?”问了之后,我就知道自己是白问了,女孩身边有人的时候是不会说话的。 金仲问我:“她父母是我远房的表亲,也是没办法了才到宜城找到我。我见了她之后,就觉得她的情况和你差不多。” 我仔细回想我当年的情况,在读书的时候,我很可能在晚上爬起来,坐到窗台上晒月亮,但是自己是不知道的。看来我的同学还挺够意思,估计他们不止一次在半夜醒来,看见我那种诡异的样子,他们竟然没有告诉任何人,更没有告诉学校把我给赶走。一直到了毕业很久,王八都没告诉我。若不是董玲当年和我吵架说漏嘴了,我自己都一直茫然不知。 这种情况很可能是李丹燕的情况,她也许是人格分裂,做的事情,自己也不知道。但是她和我不同的地方,就是她在正常的状态下,她不说话,这个就有问题了。 我和金仲两个人商量半天,也没有个结果,我对金仲说:“那没办法了,只能去她家里一趟,问问情况,在宜昌坐车之前,问问王八,我当年的情形,和这个女孩有什么相似的细节。” 金仲表示同意,我们三个人就向山下走去,在路上,李丹燕的身上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到了宜昌之后,我约了王八出来,在汽车站等他。 王八风风火火的赶到车站,见面就埋怨我:“你在山上呆得好好的,下来干嘛,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忙?” 我懒得和王八啰嗦,让金仲跟王八说。金仲说话,王八就不那么多屁话了,安静的听完,又看看李丹燕。王八想了一会,对金仲和我说:“我觉得这个事情,还真和疯子当年的情况一样,如果真的弄不好,就只能送精神病医院,但是我认为有个可能,估计更实在点。” 我和金仲相互看了看,看来问问王八是对的。 “民间有个五通的说法,”王八边说话边看表,“我觉得和她差不多。” “五通?”我和金仲同时问王八,“什么玩意?” 王八说,“我以前看书看得多,在明清小说里看到过五通的记载,和这个女孩的情况差不多,五通就是专门祸害良家妇女的,妇女被五通蛊惑之后,就不和家人说话了,行动也神神秘秘。” “五通到底是什么,你说清楚嘛。”我急着问王八。 “是一种邪物,有的说是马变的,也有的说是其他的牲口和野兽变的。我反正是没见到过,”王八的手机响了,他看看手机,对我说,“我要开个会,没时间了,这种事情你们应该能搞定,去她的家看看,以你们两人的本事,应该能看出蹊跷。” 王八说完,就上车,发动要走了,结果我就看到王八的车发动之后,在路上左右摇摆两下,义无反顾的撞向了马路上的隔离带。 王八下落车,跳起来破口大骂:“靠!想整死我啊。” 我大致明白发生了什么,忍不住笑。 王八跑到李丹燕面前,前后左右的看了一个仔细,但是李丹燕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还是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好像她的手指非常有意思似的。 王八不停的擦汗,“幸好我心里有点准备,油门和方向盘都不是我自己控制了。我要不是拼了命地抢,车就和路中间的大客车撞上,这个女孩身边的东西的确很厉害,你们注意点,刚才那东西在给我下黑手!” “那至少证明,”金仲冷淡的说,“你说的话,说到点子上了。” 王八的车出了车祸,立即引来旁人的围观,王八叫苦,连忙给保险公司打电话,埋怨我们影响了他开会。 我和金仲还是蒙的,五通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我算了算时间,到襄樊去的客车要开了,就丢下王八,要上车,王八又说:“我有点不明白。” 我和金仲等着他继续说。 王八皱着眉头说:“聊斋上面说了,北狐仙,南五通。这女孩是河南人,五通都是江浙一带民间流传的东西,怎么会跑到河南去,反正你们注意点。” 我问王八:“看样子你说的五通蛮厉害,等会他要是对付我们的大客车怎么办?” “你们寸步不离这个女孩,”王八摆摆手,“五通是对不会伤及她的危险。” 我和金仲连忙带着李丹燕进汽车站,回头看见王八心疼的看着他车前撞得凹陷的一大块。 三人坐车到了襄樊,在襄樊住店,虽然王八告诫我们不能离开李丹燕身边,但是总不能睡觉也一个房间,只好我和金仲一间,李丹燕一间。 金仲在李丹燕的房间里设置了 结界,如果李丹燕离开房间,金仲挂在床头的风铃就会叮叮作响。但是一夜过去,铃铛都没有想过一声。第二天早上我还没睡醒,金仲就拼命的摇晃我。 我睡眼朦胧的问:“怎么啦,时间还早吧。”看见金仲已经穿戴整齐。 “人不见了。”金仲焦急的很,“我怎么跟她的父母交代。” “你不是弄了东西吗?”我指着金仲床头的风铃。 “不管用!”金仲说,“快用你的本事去找。” 我听了,心里郁闷的很,老子会草帽人的本事,现在被当成狼狗使唤了。草帽人的感受很痛苦,但是我学了老严的本事后,能够单独把草帽人给叫出来,自己跟着草帽人走就行了。 草帽人在前面慢慢走,嘴里不停吐信子。幸好现在虽然天亮,却是个阴天,不然草帽人不敢在白天上街。我们就随着草帽人走,穿过襄樊的大街,走着走着,发现我们走到了火车站。 我问金仲:“李丹燕来过襄樊吗?” 金仲摇头,“她这次还是第一次离开她家的县城。” “那她怎么能知道火车站的方向。”我说,“看来她是要跑,可是她那里有钱买火车票呢?” 金仲大急,“看样子她真的是要跑,王鲲鹏给我们说的话,她都听见了,不管是什么五通,或者是她精神病,她肯定不愿意被我们查处缘由,当然就要跑!” 我一听也有点着急,草帽人继续在前面走,结果走到了火车站附近的一个开封菜馆里,看到李丹燕正坐在快餐桌上,开开心心的吃鸡翅和汉堡,喝可乐。看见我们来了,本来一脸的开心,又沉默起来,板着一副死脸给我和金仲看。 我指着李丹燕问金仲:“她身上有钱吗?” 金仲摇头。 “那她那里有钱买吃的?” 我去问开封菜的柜台,服务员说着女孩拿着钱买的,拿了一张一百的钞票。早上人不多,所以她记得住。 我连忙回头问金仲,看看李丹燕身上有没有零钞。金仲给李丹燕,让她把荷包里的东西掏出来,金仲的脸本来就是很严肃那种,又是李丹燕的长辈,李丹燕就有点怕他,把东西掏出来给我们看。 我一看,果然是有几十块的零钱,还有一张去广州的火车票,幸好离火车开车的时间还早,不然我们到哪里去找人。 丹燕想跑的计划破灭了,又恢复了她那种畏畏缩缩的样子,但是她刚才独自一人的开心模样,我印象非常深刻。 金仲也不敢有什么闪失,立即坐车去李丹燕的老家,襄樊距离河南很近,李丹燕的家在河南南部。我们下午就到了李丹燕的老家,这是南阳靠北边的一个地方,地处平原。 河南的农村和我们湖北西部不同,鄂西多山,村民都是散居在山里,但是平原上,村子里的人都聚集在一起起房子,所有的村民房子都挨着。李丹燕家里的房子就在一长排的农户中间,很普通的房屋,一个院门,里面两层的楼房,两侧一边是牲口屋,一边是厨房。中间一个大院子。 李丹燕的父母看见金仲又把女儿给带回来了,连忙问金仲治好了病没有。金仲摇头。 李丹燕回到家里,也不跟她父母说话,自己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去了。到了吃饭的时间,也不出来,还是她母亲把饭菜端进她的房间。 李丹燕的父母听说我是金仲一个门派的人,也是非常尊敬,喝酒的时候不停的感谢我什么什么的,说他们这个女儿一直都让他们很省心,现在却这样,说着说着就哭起来。 我就慢慢的问他们家的情况,老两口就说,女儿回来后,一个字都没讲过,但是他们半夜里担心女儿,起夜从女儿门口过,就听见女儿在屋里说话,但是他们一进去,女儿就住口。问她跟谁在说话,女儿就沉默,什么话都不讲。 我就把王八的推测说了,老两口老泪纵横,说老实巴交一辈子,没想到会得罪妖怪。 我连忙又解释,说是还有一个可能是他们女儿可能是暂时心里有疾病,自己和自己说话也是可能的,这个也不用太发愁,我自己年轻的时候也是这样,现在不也是活的好好的。 我嘴上这么安慰,心里却骂自己:我的活的好个屁,自己泥菩萨过江。 喝了酒,我和金仲商量,王八说的话也不是没有可能,但是我觉得更可能的是李丹燕跟我一样,有个另外的人格,而且这个人格很厉害。很可能她能蛊惑别人的思想,比如她在开封菜馆里买吃的,就能让别人觉得她给了钱,其实她也许就给了一张纸条而已。 金仲赞同我的话,他自己有这个本事,这种解释他比较接受。 “但是王八的话,也不是没有可能。”我话风一转,“我们晚上还是在她的房间周围看看究竟。” 金仲的脸色不好看,他也明白了我的立场是站在王八这边,只是说话不好得罪他,故意先说点好听的。 于是我们仔细在李丹燕的房间里外看了个遍,果然看到房门下方破了一个洞,洞也不大,就巴掌大小。 于是我和金仲就守着这个洞口,守到凌晨两点,我熬不住就睡了,金仲倒是熬了一夜。第二天早上,我被一阵哭声吵醒,才发现李丹燕父母在院子里嚎,他们家喂的一只母羊在半夜里死了。 我看着那只死羊,羊头偏在一边,是脖子被人拧断了。 我和金仲手足无措,我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李丹燕是在学校里出的事情,如果真的是有东西跟着她,那就是从学校里被她带回来的。 我对金仲说:“我看也没必要去看他们家里什么猪啊牛啊羊啊之类的东西了,王八说的也不见得全对,谁真的见过什么五通,谁知道有没有这档子事。我觉得吧,这女孩身上发生的事情,指不定这两天就水落石出了。” “你为什么这么想?”金仲问。 “很明显,那东西心虚啊,不然折腾这些东西干嘛。” 刚好金仲在李丹燕父母那里问到李丹燕同村的一个女孩和她是一个寝室的同学,当年没考上大学,现在嫁人了在村里。 我和金仲就去拜访那个女孩。到了那个家里,看见一个女孩抱着个孩子站在院子里喂奶。看见我们来了,也不避讳一下。我们等她衣服收拾好了,走进去。金仲跟她把来意说清楚。 这少妇,就开始说起来,当时她和李丹燕是一个村里的人,又在一个班级,关系就相对好一点,李丹燕从小就内向,几乎没什么朋友。这女孩虽然好,也好不到那里去,就是平时一天能说上几句话。 这女孩说李丹燕几乎就不跟人交流,突然在两年前高考后一段时间,莫名其妙的就变了样子。 我和金仲没有阻拦这个女孩重复我们知道的情况,让她继续说,也许有些东西是别人转述没说清楚的,她能说的更详细点。 女孩接着说下去,李丹燕最开始有蹊跷,是一天晚上自己一个人乐呵呵在床上笑,本来大家都睡了,被她的笑声给惊醒,都觉得奇怪啊,李丹燕平时根本就不笑的,到了晚上说梦话倒是开心的很。 这种情况连续发生了多天,同学们就受不了了,告诉老师。从老师来询问之后,李丹燕就完完全全的不跟任何人说话交流。 时间一长,都知道李丹燕的精神出了问题,学校就通知李丹燕的父母——要说这事,还真的跟学校没什么关系,李丹燕就是在学校里精神失常了,来自外部的因素很少。 少妇说了这些,怀里的小孩又哭起来,她就顾不上我们,抱着小孩安抚。 我和金仲也没听出来什么特别之处,就打算告辞。正要走,少妇就突然拦住我们,跟我们说了一件事情,差点忘了,她说一天上晚自习,李丹燕先回的寝室,刚好老师通知一件事情,让她回寝室找李丹燕,于是她回到寝室,拿钥匙正要开门,听见房间里李丹燕在大声的喘气呻吟,但是她进去后发现李丹燕一个人躺在床上,就问李丹燕是不是生病了。李丹燕脸色通红,不做声。她但是也没多想什么,到了自己结婚后,才明白当初她隔着门听到的声音意味着什么。 我和金仲告辞了,回到李丹燕家里,在路上我们已经认定,王八说的五通是最有可能了。但是我们打听附近有没有类似五通方面的传闻,也没有任何消息。这种事情,在村里是第一次发生。 我和金仲就去询问李丹燕,我怎么看李丹燕都有点古怪,身形也不和一般的女孩不同,看了很久,我心里打鼓,退出来,把自己心里的疑惑给金仲说了。 金仲于是去给李丹燕的父母去说。 李丹燕的父母听后大惊失色,连忙跟金仲说:“千真万确的他们家女儿一直呆在家里,哪里都没有去!” 没办法,李丹燕的父母带着她去医院检查,我和金仲也跟着。果然我看对了,李丹燕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这是谁在祸害我们家女儿啊!”李丹燕的妈就在医院嚎啕大哭。 李丹燕的父亲就不停懊恼的说,自从把女儿接回家,看的好好的,比牢房都看护的严,怎么就出了这事!医生冷漠的问老两口咋办。 那还能咋办,人流呗。老两口立即就回答。 我和金仲坐在医院的走廊里,看着面前油漆斑驳的墙面。李丹燕人格分裂的事情可以排除了,人格分裂再怎么厉害,也不会自己和自己生个娃娃出来。 李丹燕的父母又说女儿回家后一直没有单独和外人接触,那么也能肯定,他们女儿是被一种异于常人的男子给祸害了,说白了就是王八说的五通,也不管是不是真的五通了。 我和金仲正在想着这个事情,突然金仲的胳膊拐了拐我的身体。我看见金仲用嘴向着前方的墙壁努了努,然后我就看见对面的墙壁上有一块地方,涂料在簌簌掉落,一个看不见的东西在墙壁上刻划,我和金仲都愣愣的看着,然后墙壁上歪歪扭扭的出现了一个字: 滚 我和金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然后那个滚字又被划了一个“X”。 “快算出来!”金仲连忙提醒我。 我摇头,“如果真的是鬼魂,我早就察觉到了。但是这东西真的不是鬼。” “那还能是什么?”金仲也着急,“难道还有我们都看不见的东西,五通有这么厉害吗?” 这边李丹燕的父母在和医生办理手续,边办还在哭哭啼啼。我忽然觉得有要出事,于是,立即就向李丹燕的病房里去看看,果然,一进去就看见李丹燕的身体刚好在窗户上闪了一下,然后消失。 我和金仲吓坏了,跑到窗户边,头伸出去一看,李丹燕已经从这个二楼的病房,落到了地面,结果我看到了一个非常诡异的场面,李丹燕四肢下垂不动,凭空飞快的移动。 金仲跑到走廊尽头,趴在窗子上对着门卫大喊:“关门,关门!” 医院里的人都被惊动,看见李丹燕那种诡异的模样,都一起鼓噪起来,打扫卫生的中年妇女,还拿着痰盂撮箕等铁家伙不停的敲,医院里一片混乱之后,李丹燕终于停下来,软软的坐在地上。 我和金仲走到李丹燕面前,看见李丹燕眼睛哭的通红,突然就扑倒金仲身上,张口就狠狠的把金仲的胳膊给咬住。金仲不动声色,把李丹燕的下巴给捏住,李丹燕才松了口。 李丹燕的父母看见这阵势,更加恐惧,死活不敢让女儿生下肚子里婴孩,而且害怕夜长梦多,马上就要医院给做手术。 李丹燕当晚做了手术后,父母陪着她,我和金仲已经能肯定是什么五通之类的东西了,这完全不用猜了,都已经在我们面前当面威胁了,各种情况都说明,的的确确是这种东西。而且非常不好对付。但是这个怪物的做法却跟一些不可理喻的鬼魂不同,他多次的作为,只是在警告我们,而且并不是那种一下让人神神叨叨的做法。感觉,感觉就像个人一样。。。。。。。而且还是个普通人的思想。 不出意料的,老李的家里失火了,烧的干干净净。分管乡里的派出所警察第二天来医院说的,而且很确定是认为纵火。他的同事正在取证调查。 警察走后,我站在走廊里对金仲说:“这次我们面对的东西,很可能不是鬼魂和妖怪,而是一种人。” “什么人能这样,隔着老远做事情。” “我看的书虽然没王八多,”我顿了顿,“但我看过一个小说,说有一种人,别人是看不见的。那人一直就在我们身边,你带着李丹燕他就跟着你到了宜昌,然后我们回到这里,他也一路跟着。” 金仲的额头在流汗,“怎么可能,他跟了我一路,为什么不对付我。” “所以我认为他是人,”我对金仲说,“而且不是那种穷凶极恶的人,不愿意杀人。这也能解释他三番五次的警告我们,还把王八的车给弄了一下。” 我说完,和金仲就看向走廊墙壁上那个歪歪扭扭的“滚”字。 只能这么推测了,我和金仲用对付鬼魂的方式无法探知到这个东西的存在,所有的线索就指向了这个荒谬的结论: 一个看不到的人! 金仲摇着头说:“我倒宁愿是五通。” “我想明白了。”我对金仲说,“这种人从古至今都有,他就是五通,五通的说法只是无知的老百姓给出的一个解释而已。” “这事,超出我的能力范围了。”金仲面若死灰。 “可是我得管。”我对金钟说,“我不能只做一个普通的神棍,我要学孙拂尘,做超出鬼神限制的事情。” 看不见的人,若是放在从前,我怎么都不会去相信这么荒谬的事情。但是现在不同了,我已经看到过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连一个活了几千年的蝙蝠都能说话,而且还天下的道教对这个蝙蝠还特别的忌惮,我还在一个巨大的冉遗身体里生活过几个月,我还看见了孙拂尘用强大到无法想象的障眼法重复青滩滑坡的灾难,我还有什么理由不去相信世界上有更多稀奇古怪的事情呢。 出于沟通上的方便,我和金仲向李丹燕的父母坦白的说了,纠缠李丹燕的就是所谓的五通。李丹燕的父母询问我们有什么解决的办法。我和金仲回答不上来。金仲对他们说,虽然那个五通放火把他们家给烧了,但是只是泄愤,还没有达到害人性命的地步,所以暂时不要太担心。 李丹燕在医院休养几天,然后家里人把李丹燕带回村里,家里已经没法住人,只好借住在邻居的房子里。金仲跟我之间的话少,我和他从敌到友,虽然对他不再抱有敌意,但他老是一张死脸摆着,不爱搭理人的样子,我仍然很讨厌。 金仲跟李丹燕的父母又说,等李丹燕身体好了,还要带她去别的地方弄这个事情。我在旁边听到,就对金仲说:“方浊这个丫头也不见得能行。” 金仲看着我,语气缓慢:“当给我帮个忙,我小时候在他们家住过很长时间。” 金仲这么说,我就没法拒绝了,金仲小时候和我一样,被人当弱智,若不是逼于无奈,怎么可能投奔亲戚家。而李丹燕父母既然当年接纳他了,他一定感激的很。 “那你欠我一个人情。”我对金仲说。 金仲点头。 金仲自己和方浊没什么交情,当然只能找我,而他之所以找方浊,是因为我们现在都明白了,五通这种看不见的人,和方浊的类型差不多,天生的异于常人。这种事情,超出了鬼神和法术的范畴,但是老严和方浊的研究所一定有涉猎。 李丹燕的父母却拒绝了金仲的好意,不想再折腾,觉得就这样算了,只要女儿不死掉就行。 我们正在商量,李丹燕突然走出来,看着她父母,脸色很欣喜。 我和金仲相互看一眼,身体戒备,那个看不见的人,一定是在我们身边,刚才说的话,他都听见了,而且马上告诉了李丹燕。 我和金仲就要放弃这件事情的时候,方浊竟然巴巴的跑到河南来找我们。我们的行踪是王八告诉她的。这就是天意吧,没完结的事情,不是我们能说结束就结束的。 方浊来的时候我和金仲正在跟李丹燕的父母告别,站在他们楼房下,房子正在找人重新油漆墙面,方浊找我的目的是要我去见一个人,这个人也姓孙,我一听,就问方浊:“是不是孙拂尘?” 方浊摇头,“不是, 是个女的,但是她说一定要见你。” 我大失所望,对方浊说:“本来是打算去找你的,你既然来了,看能不能帮帮忙。” 方浊说:“不急,可是我有什么本事,能帮上你们,我法术比你们差远了。” 方浊的话刚说完,这小丫头突然咦了一声,然后抬头。我和金仲还有李丹燕的父母都看见我们头顶上方一个油漆桶悬空漂浮在空中,摇摇欲坠,但是掉不下来,看样子是方浊把油漆桶给接住。 我和金仲对望一眼:“有戏!” 要说金仲这人有时候看事情还挺准,方浊一来,就不像我和他之间那么束手束脚,方浊的本事是能把东西瞬间移动,她对移动的东西特别敏感。 “你能看见?他在哪里?”我忙不迭地问方浊。 方浊摇头,“我看不见。” 我正要说两句泄气话的时候,方浊却又接着说:“我抓住他了。” 我看见方浊嘴里说话,眼神却盯着空中的油漆桶,全神贯注。油漆桶慢慢的从空中落下来,然后停在一人高的地方。 李丹燕的父母看见这个样子,这才明白,金仲找来的人,绝不是他们想象的那么无能。 “我把他弄出来给你们看看。”方浊嘴里说。 “你能怎么弄?”我刚说完,就看到油漆桶慢慢倾斜,然后笑起来,“方浊你变聪明了嘛?” 油漆从桶里慢慢倾倒,泼出来。然后我就看见油漆淋在一个看不见的形体上,顺着那个形体流到地上,乳白色的油漆在空中显出了一个人的模样,而那个人已经被方浊控制,无法动弹。 但是这个人身上的油漆又在快速的消失,重新恢复到透明的状态,若不是头顶的油漆继续淋下,我们很快就会看不见这个人的轮廓。 我和金仲连忙走到这个被油漆显现的人体跟前,金仲问:“你是谁?” 我面前的这个油漆轮廓,只能看见是一个人的形状,但是五官完全无法分辨,从油漆在他脸上的滴落的状态,勉强能看见这人头发和胡须是很长的,我没见过这种诡异的人,甚至不知道该怎么来面对。 突然我们身后发出了尖叫,原来是李丹燕把方浊给一把扑倒在地上,方浊受到李丹燕的攻击,隔空移物的本事受到打扰,油漆桶哐啷一声掉在地上,撞倒我脚背。面前那个身上泼满油漆的人,马上就开始快速移动,我和金仲追着这个油漆显形的隐形人,在院子里飞奔,隐形人跑出院门,身上的油漆渐渐消失,但是他身上滴落下来的油漆,仍旧暴露了他的行踪。 一个个油漆脚印显露在我和金仲眼前的路上,可惜我和金仲的法术都是对付鬼魂的,而在我们面前奔跑的却是一个人,本事再大,也没一个好办法来控制他。结果当前面的油漆脚印奔跑到一个灌溉的沟渠的时候,我和金仲眼睁睁看见前方沟渠里的水面扑通一声,水面晃动的厉害,当水面平静之后,什么线索都看不到了。 我和金仲就算是知道这个隐形人就在我们身边不远处,也无法可想,只能悻悻往回走。 走回李丹燕的家里,李丹燕的父母已经吓傻了,呆呆的不敢说话。李丹燕披头散发,愣愣的站着,方浊反而在一旁安慰她。 方浊陪着李丹燕往屋里走,边走边说:“他到底是什么人?” 李丹燕竟然随口回答:“他不是坏人。” 李丹燕父母、我和金仲差点跳起来,李丹燕终于肯说话了! 这边李丹燕的父母不知所措,他们也发现方浊可能就是他们家的救星,而我和金仲心情郁闷。 “如果他不是一个好人。。。。。。”我对金仲说。 金仲点头,“我们死十次都不多。” 我继续说:“如果这种人有生性残忍的。。。。。。” 金仲没回答,他跟我一样,大汗淋漓。 金仲隔了一会,对我说:“也许这个世界上只有这么一个人。” “你当他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我低沉着声音说:“我们遇上大麻烦了。” 金仲沉思很久,才说:“是的,如果有类似的人,他们会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我和金仲现在突然发现自己两个人变成了手无寸铁的傻逼,如果有心术不正的隐形人,都会不顾一切的隐瞒自己的存在,比如纠缠李丹燕的隐形人,他当然是要求李丹燕不要告诉旁人任何关于他的事情,他怕的不是普通人,以他的状态,任何常人都不能对他们有丝毫的威胁,他只怕一种人,就是他的同类。他们知道世界上能对付自己的当然是同类,既然有这个想法,当然会不择手段的干掉自己所知道的同类人,来保全自己的安全,更进一步,为了保持自己的秘密,当然会杀掉任何知情的旁人,比如我和金仲。。。。。。 还有一点,这种人的心态是不能用常人的心理去推测的,他们做任何事情,都不可能收到任何约束,他们根本就没有被惩罚的概念,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情,在他们眼中根本就没有是非观念,也不会有成功和失败的概念,他们只要想做,就能做。 “我们遇到的这个,”我吐了一口气,“在这种人里面,绝对是个异类,他有道德观,知道是非对错。” “你为什么肯定会有另外的人来对付他?” “ 纠缠李丹燕的那个隐形人又那么刻意保持秘密,当然是知道不远处就有同类。。。。。。”我对金仲说: “我们两个人在这里折腾了这么久,你觉得如果有那么一个同类的话,他是不是已经知道消息了。” 金仲想了一会说:“你比以前爱琢磨了,不知道你跟王抱阳学的,还是跟师叔学的。” “不。”我否定,“他们无法感受这种心态的,只有从小就被旁人孤立和鄙视的人,才会有这种感受。” 金仲也明白过来,“隐形人在厉害,他们也是从小孩长大的。” 我和金仲同时沉默,我知道他跟我想的一样,这种怎么能够长大,这个过程会是多么的恐怖,一旦他们长大,性格会被童年的经历扭曲成什么样子。 在这种人面前,鬼神算个什么。 我和金仲惴惴不安,陷入巨大的恐惧,当等到方浊从李丹阳的家里出来后。 方浊说了一句话,让我和金仲彻底绝望。 方浊说:“那女孩的男人在躲避另一个同类人,而且那个人已经来了。” 方浊说完这句话,我和金仲一直担忧的事情瞬间成为了现实,而且无法阻挡。极度的警惕,让我下腹的肌肉抽动,身体开始了随时随地的紧张状态。 三个人中,唯一对隐形人行动有所察觉的是方浊,而我虽然会御鬼,但是那些鬼魂都是听从我们差使的,我看不见,阴差也看不见。草帽人倒是有超强的嗅觉,但是凭嗅觉的本领用于打斗,实在是没有什么用处。 我对方浊说:“从现在开始,你一定不能放松,另外一个,就没有这个脾气好了。” 我本来想提议大家都离开这里,躲避危险,可是想了想,没用的,如果那个人来了,我们躲到天边都没用。李丹燕的父母连续看到一些更加离奇的事情,虽然无法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我们身上焦虑的情绪已经感染到他们的身上。 李丹燕的父亲对金仲说:“实在是不行,要不你们就走吧。” 金仲摇头,“晚了,再说这事看来非得解决不可。” 至于怎么解决,金仲也想不出来什么办法。 接下来的一天,没有任何事情发生,一直等待的危险没有出现,反而会更加加深我们焦虑。我实在是忍不住了,对金仲说:“你不是还有个本事吗,我以前也会的那个本事。” 金仲不答应,我也不再强求。探知旁人的内心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一点都不好玩,特别是对自己没有任何威胁的人内心,更何况是对方身负着巨大痛苦和秘密的人,这种事情很难做到。我能理解金仲,当年我宁愿听董玲跟我讲,也不愿意去探知,就是因为不愿意去感同身受的去体会旁人的痛苦。 现在李丹燕,勉强跟方浊说两句话,方浊毕竟是女孩,李丹燕也看得出来她没有什么心机。不过李丹燕也只是说说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绝不吐露跟隐形人有关的事情。我和金仲度日如年,又不逼迫李丹燕。金仲受不了,要去探知李丹燕的记忆,犹豫很久还是放弃。 又过了一天,到了晚上,我和金仲睡一间房,方浊和李丹燕睡一起。半夜里,我和金仲被方浊叫醒。我和金仲本就是身体一直处于警惕状态和衣而睡,知道出事了,立即跳起,跑到李丹燕的房间,看见李丹燕手足无措的站在床边,慌乱的很。 我顺着李丹燕的眼神,用手慢慢伸到床板上,可是摸了个空,手按在床单上,感觉手指所触,湿漉漉的。我收回手,捻着指头,一股味道很奇怪,我想了一会才明白我手指头是什么,我闻到的气味是什么。 “那个人受伤了。”我对金仲说。 金仲的脸铁青,这个看不见的人受伤了,就意味着我和金仲的推断已经完全证实。我和金仲方浊三人慢慢走到房间外,方浊招呼李丹燕最好也是跟着我们,可是门突然就关了,把李丹燕挡在房间内。 接着我就听到响动,是重物在地面上滚动发出的声音,隔了几秒钟之后,一个巨大的石磨显现在房门之外,门本来是向外开的,现在被这个石磨给挡住。 “果然有两个人,他们在快速的移动。”方浊在喊,“你们看院子里面。” 不用方浊提醒,我和金仲也已经发现了院子里诡异的情形。 院内一个断柄的锄头在地上突然就出现了,然后我又看见放在墙角的一个镰刀瞬间消失。方浊继续说:“他们都停下了。” “别说话。”我向方浊示意。 隔了很久,院子里传来一声金属碰撞的声音,那把镰刀掉落在我们脚边。然后又悄无声息。 隐形人相互之间也是看不到对方的,所以他们之间,就是在寻找一切蛛丝马迹,发现对方的存在,然后搏命一击。 至少在院内,他们已经交锋了两个回合,到底谁处在上风,我和金仲都看不出来。我又闻到了刚才指头上的那个味道——血腥味。 他们中有人已经受伤了,而且流了不少血,或者是两个人都已经受伤。我心里突然升起一个念头:如果他们两败俱伤都死了,该多好。 接下来很久,院子里都没有任何动静和声响,可是我和金仲方浊都不敢动弹,因为我们也不知道这个两个看不见的人到底离开没有。我希望和李丹燕有关系那个胜了,如果他死了,对付他的人,下一步就是来干掉我和金仲方浊,还有李丹燕,甚至还有李丹燕的父母。 我们没有受到攻击,就是证明和李丹燕有关的那个隐形人还没有落败。 这种等死的感觉太让人难受,我们站立很久,直到天黑。 李丹燕在房间里拼命的拍门,方浊把石磨移开,我们冲进去。李丹燕展开她的胳膊,看样子是扶着一个人,走到了床边。 我又闻到了浓密的血腥味道,比刚才更加的浓密。 李丹燕猛地转身,向我们跪下来,哭着说:“救救我们。” 我心里已经完全有数了,对着李丹燕说:“你得让他跟我们说话,不然我们都是死路一条。” 李丹燕踌躇的站在床边,方浊倒是从身上掏出一个药瓶,递给李丹燕。李丹燕感激的很,把药瓶里的东西慢慢塞进空气中,然后消失。不用说,这老严研究所里那些百无聊赖的道士弄出来的金疮药。 过了很久,床上穿了一个声音,“他还会来,再来,我也没办法了,他比我厉害,不会再犯错。” 这个声音是一个年轻男人发出的,而且非常不连贯,一听就是那种很少和人交流的语调。 我对着床铺说:“你要肯跟我们站一边,怎么对付他我们来想。” “我也看不到他。”声音从床上传过来,这种感觉让我十分难受,人的五感是相互配合的,听见声音和看到发出声音的东西一定要同时感受,现在硬生生的什么都看不见,心虚的厉害。 “他还有多久回来。”金仲问。 “我用镰刀割到他了。”声音回答,“我们的身体出了看不见,其余所有的结构都和常人一无二致,希望能把他伤得很厉害。” “他能跑掉,就证明能恢复。”我对着床铺问,“但是谁会给他治疗,嗯,其实你如果受伤,该怎么办?” “我们几乎不会受伤,”声音传来,“如果受伤,只能靠我们自己,别人弄不了。” “能趁着他受伤离开躲开他吗?”方浊问。 “我想带着李丹燕离开,”声音回答,“可是你们让我错过了最佳的机会。我们跑不了了,只要有两个我们这样的人遇上,就一定会死掉一个,就算是我,也不会再逃避,你们还是想想怎么对付他吧。” 我还有很多事情想问,我们知道隐形人的事情和细节越多,对付另外一个的把握就越大,但是知道这个人肯定是受伤不轻,他在开始咳嗽。 李丹燕对我们终于说话了,“他答应了,把他的事情告诉你们。” 李丹燕的叙述,让我知道了身负这种超能的人实在是一件可悲的事情。站在这里的几个人,除了李丹燕,都是和旁人有点区别的。 我和金仲因为小时候能感受旁人的心思,性格就会十分的脆弱和敏感,甚至巨大的恐惧和反感,导致和旁人的交流十分困难。被人作为弱智对待。谁愿意去面对那些嘴里说着不着边际的话,而他的心理正在想着一些恶心的事情,可是世界上几乎所有人都是这个样子。 至于方浊,就因为在襁褓里就能用超能力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于是被父母抛弃在道观门口,二十多岁了,连自己的爹妈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 而这些感受,在普通人的眼里,哪里能够理解。他们只会来羡慕我们的能力,却从来没有想过,这种能力对我们的伤害有多么巨大。 李丹燕也不知道这个隐形人叫什么名字,隐形人不需要名字,名字是人的代号,用于方便旁人认识和分辨的,可是这些社会属性,隐形人不需要。隐形人告诉过李丹燕他的母亲也姓李,自己在婴孩的时候,母亲称呼他宝宝,当然是只是一个对小孩的通用称呼而已。于是我也和李丹燕一样,干脆称呼这个看不见的人为李宝吧。 李宝年纪不大,和李丹燕差不多,孤单单的在世界上游荡,不愁吃穿,哪里需要抢什么银行这种恶俗的事情,钱对他有用吗? 世界上也许有很多类似李宝的人,他们的确是生活在地狱中。除了不愁吃穿,他们或者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等死。 人活在世上,除了吃喝拉撒繁衍后代,更加需要的是需要社会的认同和感情上的交流。但是这些属性,都被他们与生俱来的能力给剥夺了。 这也是五通祸害横行的原因,我能够感受,除了追求感官上这个唯一的快乐,他们几乎没有活下去的理由。但是李宝和其他的五通不同。李宝遇到李丹燕的时候,才第一次做出格的事情,当时他孤零零的坐在教室的一个空座上,把自己想象成一个普通的少年,听着教室前方的老师在讲课。他已经来找个学校很久了,小心翼翼的跟普通学生一样上课,学习,休息,甚至在夜间无人的时候在篮球场上打篮球,把巡夜的老头子吓得够呛。 这些事情对于李宝,只是个游戏,非常无聊的游戏,只是李宝打发自己几十年漫长生命的一个方式。但是在一个自习课上,他终于注意到了李丹燕,那个一直以来都不说话的李丹燕。同病相怜而已,事情就这么简单。孤僻内向的李丹燕就成了他唯一关注的人,他一直默默的跟着李丹燕,看着这个虽然有着正常的身体,但是心灵和他类似的女孩孤零零的生活。于是他终于下了巨大的决心,他需要和一个人交流,至少是和自己一个类似的人交流。 已经没人能限制他做什么或者是不做什么了。当他第一次轻轻抚摸李丹燕头发的时候,李丹燕竟然没有惊慌失措,而是把头偏了偏,接触在他的手心。 李宝自己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李丹燕和他一样,内心和人交流的渴求十分强烈,但是性格上的孤僻,让李丹燕宁愿和一个自己臆想出来的人沟通交流。 于是李丹燕就不再和旁人交流了,每天和一个看不见的人说话,她对此十分好奇和开心,终于有个倾诉的对象,虽然这个对象是自己臆想出来的虚无人。 李丹燕说到这里的时候,我和金仲都低下头,是的我和金仲小时候,被人排挤,不都是偷偷的躲在一角,自己幻想出一个伙伴出来,陪着自己说话,陪着自己玩耍吗。 我到现在都能和自己下围棋,和自己打扑克,和自己说话聊天,这都是在童年说话无法选择经历的结果。 只是李丹燕和我们不同,她还没意识到和自己说话聊天的人,其实是个真实存在的人。 李丹燕终于明白自己身边这个看不见的人,的的确确是存在,而不是幻觉,就是他们第一次欢爱的时候。李宝沉浸在这种和人沟通的快乐中,和李丹燕寸步不离,在一次夜深人静,寝室里其他的女孩都熟睡的时候,李宝做了五通最常见的事情。 只有这件事情发生了,李丹燕才真正的确认,那个给自己无法用想象带来欢愉的人,绝不可能是自己的幻想,现实和虚幻,只能靠这个最真切的感官来明确。 李丹燕就更不能跟旁人沟通了,她也很害怕自己无意中泄露了李宝的秘密。而且李宝也很担忧一旦自己暴露,马上会引来同类的杀戮。 李丹燕一旦确认了李宝的真实存在,那种好奇感也和我们一样,拼命的想知道李宝这种人的生活细节和往事。李宝对李丹燕当然是无所保留,而且他憋闷了十几年,终于找到了倾诉的对象,当然会把全部的事情告诉李丹燕。 李宝的出生在江西的一个偏僻农村,十六岁的时候在打猪草的时候,被莫名的力量给压在草地上,被人发现的时候衣衫不整。几个月后,肚子显怀。李宝的外公外婆认为是奇耻大辱,把李宝的母亲嫁给了村里的一个哑巴。李宝出生的时候,乡卫生所的人都吓得从产房里跑出来,扔下李宝的母亲独自一个人生下李宝。所有人的人都说李宝的母亲生了一个空胎,非常不吉利。 然后所有人都认为李宝的母亲疯了,因为他们看见李宝的母亲和其他的产妇一样,抱着一个空荡荡的东西,到了喂奶的时候还需要喂奶。婴儿时期的李宝还不能控制自己的能力,襁褓不能被他身体隐形,所有人就看见一个空襁褓被李宝的母亲给抱着。李宝的母亲潜意识的知道不能让别人听见婴儿的哭声,于是在李宝的婴孩时期,几乎把自己关在屋里,至于她的老公本来就是个哑巴,十聋九哑,当然是听不见的。 李宝在还没有意识的时候,就被母亲一遍一遍的灌输:宝宝,别出声。 保存婴孩长大的代价就是,李宝的母亲成了远近闻名的疯子,一个被人强奸后,精神失常,认为自己生了一个小孩的女疯子。 李宝就这么被母亲的保护下长大,学会了说话,甚至还能认字。当李宝十岁的时候,他离开了母亲。他不想让母亲再背负一个疯子的名声。 生活坎坷的人,总是比较早熟的,他知道自己的存在对母亲的生活是一个致命的障碍,既然自己能够独立生活了,就没有必要在拖累母亲。 李丹燕说道这里的时候,我心里非常的恐惧,李宝的母亲一定是个精神很强大的人,换做一般的女人,一定把李宝给抛弃了,也有可能会真的疯掉。有特殊能力的人,根本就没资格在人类的社会中生存,也许在很久以前,无论是隐形人还是方浊这种人,还是我和金仲这种人,都有很多,但是这种人要经历婴孩时期,能存活下来的数量会越来越稀少,然后渐渐被人妖魔化。 我又想起了我站在学校操场上的司号台上,郭玉拿着麦克风竭斯底里的喊着:徐云风是个疯子,一个得了脑膜炎的疯子。。。。。。 李宝自己一个人在世界上游荡了很多年,由于在童年的时候,母亲给了他十年的照顾和教育,他没有成为穷凶恶极的狂人,甚至不屑于去做伤害他人的事情,他的母亲的经历,让他更不可能去做那个给他这种邪恶基因的父亲类似的事情。 超能力给他带来了很多新奇的快乐,他可以睡在最高档的酒店,可以吃最精致的食物,在最好玩的游乐场游玩,不过他不爱坐飞机,他喜欢做火车,时间对他没有意义 。 这种状态下生活了五六年之后,李宝一切都腻味了,开始在世界上漫无目的的游荡。由于他特殊的能力,他也主动的去见识过很多世界上阴暗的邪恶面,当然他无法理解那些欲望强烈的作恶者,如果他能和那些交换,他甚至愿意用一切代价获得一个能让旁人看见的身体。 到了后来,他只想和人交流说话,他学会用电脑,在网络上聊天,但是就算是在最热闹的QQ群里,他也无法获得真实的存在感。 他也用他的能力,做弄过一些恶人,但是时间不长,他就对这个毫无兴趣了。生活对他没有了任何新鲜感和乐趣,如果不是遇到了李丹燕,他打算在最后一次扮演学生的角色之后,找个地方自行了断。 听李丹燕说道这里,我和金仲面面相觑,李丹燕怀孕,就是李宝生活下去的支撑,他甚至已经打算带着李丹燕离开。可是这一切,被我和金仲给破坏,而且引来了他的同类,也是他的对头。 李宝和李丹燕的事情说的很快,李丹燕讲得非常快,其实说白了,也没有太多可讲的事情,在李宝看来,这些事情乏善可陈。 我绕开李丹燕,直接问李宝,“有一个事情,我没弄明白,就是附着在你们身体上的东西。” “我六岁开始,能够发现自己的能力可以控制的。”李宝说完,床上显出了一件衣服,内部被承托起的衣服,但是衣服内空空如也。接着衣服又消失,整张床在我们面前消逝不见,过了一会,床又出现在我们面前。 李宝的声音传来,“我能带动我身边大约两百斤左右的东西消失。” “那个人呢?”我急切的问。 “他比我强一点,”李宝说,“我能感觉到,我和他第一次碰面,他骑着摩托车来的,看不见的摩托车。” “有没有更强的?” “应该有。”李宝回答,“只是我没见过,我只遇到这一个。” “如果有个超级能力的人,能够把地球都给带着隐形了,”我故意打破一下沉默的气氛,说点俏皮话,“那会怎样?” “也不会怎样,”金仲冷冷说,“大家都变成瞎子而已。” 我隔了一会才意识到金仲的这个回答其实是十分恐怖的。 等待的时间比我们想的要长很多,我和金仲方浊等了两天,眼前的李宝估计也差不多恢复,他没有说他伤在什么地方,伤的有多重,我们问也没用。 就在我们猜测李宝的对头是不是伤重死在外头的时候,方浊轻轻地说:“那个人来了。” 金仲和我一听到方浊这么说,三个人尽量不动声色。在等待的时候,我们私下商量过,我们和隐形人有一个优势,就是隐形人的傲慢。 那个对付李宝的隐形人是不会把我们放在眼里的,他甚至不会关注到我们是什么人,他所有的注意力一定会放在李宝的身上,却不知道,方浊是能够勉强察觉到他的一点动静的。 我和金仲若无其事的走出房间,而方浊也和寻常一样继续呆在房间里陪着李丹燕,我也不知道现在李宝会在什么地方。在李宝没有死掉之前,我和金仲方浊李丹燕都是安全的,那个对头不会先伤害我们,从而在李宝面前暴露他的踪迹。 但是我们还是低估了这个人的胆量。当我和金仲站在户外,看到房间的前面渐渐变得模糊,然后透明,方浊和李丹燕在房间里我们看的清清楚楚,方浊也能看见我们。 他在用这种方式给我们展示他的能力,并且肆无忌惮。 我心里暗暗在说,李宝千万别上当,这人太厉害了,他在引诱李宝上钩。 但是李宝的经验的确很差,我听见一声沉闷的声音,这一定是李宝忍不住出手,两人交锋一个回合,虽然我什么都看不到,但我能猜测,吃亏的一定是李宝。 李宝一定要撑住,千万不能独自一个人对付那个对头,我和金仲都焦急,李宝多年来都是一个人独来独往,也许他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合作,他很可能会被击败,然后我和金仲方浊也无计可施。 两个隐形人的搏斗就是这么沉闷而又压力,他们没有太多本领,谁能把自己躲藏的更加隐秘,在攻击对方的时候,能够不留痕迹,就是胜者。所以整个过程,就是十分安静,没有任何惊心动魄打斗的过程,但是空气中凝结的杀气,却一点都不含糊。 我和金仲曾经在七眼泉合作过对付旁人,那次是最凶险的一次,但是从头至尾,都是靠的自身的本事堂堂正正的打斗,哪里是现在这个场面,一切都无声无息,连那边占了上风都无法看到。 两个隐形人之间的搏斗,才真正的一击致命,我心里想着,从上次算起,他们已经交锋三次了,而且都受了伤,李宝的能力应该是被自己低估了,否则以他表现出来的程度,远比不上他的对头,但是他却在上次弄伤了对方。 我正想着这个,院子里的水缸终于破了,缸里的水哗啦一下泼出来,漫得地面到处都是。李宝还是按照我们设定的计划在做。 方浊一点都不含糊,她用尽力气,把几袋面粉全部扯破,面粉全部飘散在空中。 这就是我们两天来想出的计划,给方浊准备了十几袋面粉在院落里。我们看不到隐形人,就是因为隐形人在能够在让我们的视线透明,我绞尽脑汁,终于想出了这个办法,既然这样,我就用看不见的方式,把隐形人给找出来。 方浊把面粉一袋袋的扯开,然后飘散在空中,方浊也累得够呛,她要尽量把这些面粉维持在空中。而李宝要做的,就是把他的对头给拖住,把对头限制在院子里。 空气中漂满了粉尘,隐形人的能力成了他们的弱点,面粉的一旦附着在他们的身上,就消失不见,在到处是粉尘的环境下,两个空荡荡的人影,就是他们的身体。 我只需要看到一次,就够了。 我看到粉尘下,两个透明的人体在相互纠缠一起,不再犹豫,和金仲扑上去,四个人打成一团,打斗的过程中,我们很快就分辨出谁是李宝,因为李宝是帮着我们的,三个人对付一个人,就非常容易。而且我因为内心的恐惧,出手也非常重,这个时候,什么御鬼,什么法术都没必要,只要用最低等的武力就能最迅速的解决问题。 金仲把李宝的对头给摁在地上,我找来准备好的绳索,摸索着把他给狠狠的绑到院外的一棵大树上。 李宝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但是我看到李丹燕走进房间,他们应该是在一起。现在我和金仲反而犯难了,我们该怎么处置这个人。 被捆住的隐形人一声也不吭,我当时以为是他性格孤僻高傲,不屑于说话,后来才明白,是另有原因。 我和金仲犹豫着该怎么办,方浊却走过来了,一脸严肃的对我说:“这个人我让我带回北京吧。” “老严都变成那样了,”我不屑的说,“他有本事看住这个人吗?” 我突然看到方浊的神色不自然,这丫头平时很少这种表情。我对着方浊说:“你不是把人带到老严哪里去?” 方浊支支吾吾半天,终于说了一句,“我现在换了职务。” 我脑袋有点乱,想起来了什么,又问方浊:“你说有个姓孙的人要见我?和你现在的身份有什么关系吗?” 方浊脸涨的通红,但是就是不说话。 “你不能表露你现在的身份?”我有点明白了,“方浊,你是不是升职了?” 方浊正在为难,李丹燕跑出来,慌张的对我们说:“他不见了!” 李丹燕当然说的是李宝,我安慰她,“他舍不得你,会回来的。” “他是被人带走的。”李丹燕又要哭了,“看不见的人。” “他对头不是在这里嘛。”我轻松的对李丹燕说,然后指着绑着隐形人的那棵树,旋即马上就意识到什么,飞快的把手伸向大树。果然,没有人了。可是我明明记得我绑得非常结实,绝对不会有什么闪失。我现在也明白为什么隐形人不吭声了,他保持沉默,逃脱的时候,也会无声无息,谁能永远对一个看不见的人永远不松懈。 但是他既然跑了,为什么不攻击我们? 我看看李丹燕,又看看方浊,脑袋转的飞快,一定是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当我把眼光再次转到方浊的脸上的时候,我明白了。 有一个隐形人,就有第二个,为什么就不会有第三个。而这第三个隐形人,方浊一定是知道点来历的。 “你根本就知道我们不会出事对不对?”我问方浊,“因为有个更厉害的一直跟着你。” 方浊支吾半天说:“他想看看你到底合不合适。” “他是孙拂尘吗?”我问方浊,“你什么时候也学会骗人了,他到底是谁,孙拂尘不是隐形人。” 方浊连忙摇头,“我有纪律的。” “我不管你现在给谁在做事,”我对方浊说,“你要是在瞒着我什么,你就没我这个哥哥了。” 方浊犹豫很久,终于说:“这事不能让金大哥知道。” 金仲一听,哼了一声,自己走开。 “超出诡道能力范围的事情,你想让他知道,他也没兴趣。”我对方浊说,“你也实诚,非得把这话当他面给说出来。” 方浊低声说:“徐哥你不一样,知道了没什么,我签了保密协议的。” “什么狗屁协议,”我对方浊打哈哈,“你孤家寡人小姑娘一个,还真能把你怎么着了。 方浊在苦笑,不说话。我这才发现,方浊长大了,不再是一年多前的那个什么都不去想的丫头,她在考虑事情了。 “等这事结了,”我安慰方浊,“我带你出去逛逛,找地方玩去。” 方浊眼睛闪了闪,“你和王师兄净骗我,说过的话从来没算过数。” 我看见方浊的心情好了点,就给她开玩笑,“多漂亮一个姑娘,凭什么不给当火居啊,我说你们全真就是破规矩多,你干脆把那些牛鼻子解散算了,或者逼着他们都火居,不然都请出山门。” 我这话一说,方浊扑哧笑了。 我对方浊说:“说正事吧。” 方浊就说起来,原来这丫头回了全真后,干的挺不错,她本来就是清静派的执掌,辈分也高,全真的那些牛鼻子为了当掌门,私下里斗的厉害,任何一个派别的执掌都是局级的待遇,都拼了命的想当官,谁也不服谁,结果便宜了方浊,最后让她给当了头。我心里明白,这是老严老奸巨猾,故意在这个节骨眼让方浊回去,让她在这种环境下得个好处。 方浊虽然年纪小,但是她在研究所的地位已经是名义上的一把手,全真的几个老道士不愿意让自己的师兄弟爬上去,方浊当然是当之无愧。方浊在全真的地位起来了,然后有人就找到了她,让她进入了一个什么部门,这个部门明知方浊打死不告诉我,但是在行政上已经脱离了宗教事务局。简单点说,就是比老严的级别更高了。 方浊自己也说,其实这个位置,当年是给王鲲鹏给留下的,现在王八撂摊子,老严就只能安排方浊顶上去。谁知道方浊进了那个部门,告诫她的第一句话,就是任何事情都不能跟老严沟通了。直接跟部门的领导负责。方浊浑浑噩噩哪里明白这些道理,结果刚好王八给方浊联系,说我和金仲遇到了看不见的人。 方浊的电话都是被组织给监控了的,于是方浊走马上任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给了她两个人,一个就是说要见我的那个姓孙的女的,另外一个,她见了我的面,都隐瞒着没说,就是第三个看不见的人。 感情这事儿,怪不得方浊一直都淡定的很,原来她又杀招啊。 “方浊啊方浊。”我对着她摇头,“老严把你推倒这个位置上,真不是什么好事,你看你现在都变成这样了。” 方浊委屈的说:“我跟那人说过,让他出手帮你们,可是他说,他要看看你的本事。” “如果我被那隐形人给干掉了,”我对方浊说,“他是不是会说,既然连这小角色都搞不定,死也是应该的。” 方浊急了,连忙说:“我不是一直帮着你吗,我怎么会让你去死。” 我一听方浊这么说,就开心了,拍着方浊的肩膀,“这才是好兄弟。” 方浊红着脸嚅嚅的说,“我是女的。” 我和方浊说话的时候,金仲在那头跟李丹燕的父母交代,大致是李丹燕的事情结了,老两口也不用操心了,找个好人家把女儿给嫁了。 可是李丹燕又不说话了,一个人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什么人都不见。方浊去劝慰,也得不到任何回应。李丹燕看来是铁了心要等李宝回来,如果李宝不会来,她也要想出个李宝来陪她,反正都是个看不见的人。 我和金仲只能相互叹口气,我没告诉金仲是有第三个人把李宝给带走,肯定是回不来了。金仲其实也不笨,听见我跟方浊发了脾气,大致也能明白这事跟方浊有关,但是他也懒得问。我也懒得去猜测,他探知了我和方浊的心思没有。 现在剩下一件事情了,就是方浊说的那个姓孙的女的,还在等着我见她,而且那女的现在就在宜昌。我再次问方浊,应该是孙拂尘找我才对啊,怎么是个女的。 方浊对我说:“她可能是孙拂尘的女儿。” 我听了跳起来,“你怎么不早说!” 方浊愣愣说:“你不是让我帮你们解决隐形人的事情吗?” “马上回去,现在就走。”我催促方浊和金仲动身。 灵村(上) 方浊级别高了,走哪里都有车送,一辆车把我们三个带回宜昌,在襄樊,金仲下车走了。我在车上问方浊,那姓孙的女孩从哪里来,现在住哪。 方浊说那女孩叫孙六壬,一直在北京,也就是那个什么不肯透露名称的部门呆着,平时的工作就是给福利院当社工。现在在王八家里住着。 我一听,就对方浊说:“你惹祸了吧,董玲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最不待见这种人。” 方浊说:“也是啊,可是我在宜昌只认得王师兄啊,那孙姐姐性格很怪,我也不敢把她一个人扔下。” “那就别说了,”我讪讪的说,“等着回去挨董玲的骂吧。” 然后我又询问跟着方浊的那个隐形人到底什么来头,方浊就说了,那人当年是被孙拂尘给制服了的,然后一直跟着孙拂尘。现在和方浊是同僚关系,执行过很多任务。也对方浊说起过隐形人的一些事情,他说了,隐形人活下来的几率很小,延续后代的方式就是在民间找个女人,隐形人没有女的,能接触到的几个都是男的,估计中国这样的人还有几个,数量绝不会太多,太多这世上就乱套了。 隐形人童年都很残酷,像李宝这样的就是非常幸福的。比如被孙拂尘收编的这个,母亲被家里人当做怪物,因为他和李宝还不一样,他是被家里人知道存在了,他母亲把他藏在深山里,隔几天来送一次食物,来了就喊他,他才有口吃的,勉强活下来。 他也算是比较幸运的,在想想其他的,如果在幼年就被抛弃,一个小孩子到处捡东西吃,才能活下来,又发现自己被人看不见,不是变成变态才怪呢。但是事情都有两面性,太过分也活不长,越过分就越容易被人发现,发现就是个死。所以能长大的,都是无比聪明的精怪。 至于有没有特殊的能人专门收养这种隐形人,那谁也不知道,不过这种可能性是很大的。比如什么追名逐利的神棍,收留了隐形人后,就做一些掩人耳目的把戏,让旁人大为叹服,也是可能的。 隐形人我肯定是还要见面的,只是到时候是敌是友,就另说了。 我和方浊到了宜昌,我惴惴不安的走到王八的公寓。 王八和董玲都在家,王八开的门,我一进去,等着看董玲发飙,却发现董玲和一个女孩聊得挺好。心里正在奇怪。 那个女孩看见方浊和我了,连忙走到我面前,对着我说:“你叫徐云风?” “是我。”我点头,我猜她就是孙六壬,心里高兴,孙拂尘终于要露面了。 “太好了。”孙六壬对我欣喜的说,“我找你好久,你快带我去见我爸爸。” 我一听,恨不得一口血吐出来。 今天头疼得厉害,写不了长篇的故事。 我干脆说说这几天那个诡异的新闻吧。 开始说的是小孩的眼睛被挖了,都是为人父母的,想着就可怕,毛骨悚然。然后又说是小孩的伯母跳井死了,说实话,我开始也差不多认为是小孩的伯母做了坏事畏罪自杀。 可是跟着又说是小孩当年还有个姐姐也出了意外,和小伙伴玩耍的时候,掉到井里死了。 接着小孩的父母又说绝不可能是大嫂伤害了孩子,而且开始的新闻说的是那个女凶手操一口外地口音。 所以这些事情综合放到一起看,我也觉得很诡异。 现在新闻的图片上看到,井口已经被封上。我在想,当年小孩的姐姐淹死的时候,为什么不把井口给封堵。 小孩的伯母在当年小孩的姐姐淹死的时候,就受到了惊吓,小孩的眼睛被挖之后,就开始神神叨叨,说自己是鬼,然后也跳进井里淹死了。 如果警方不能找到真凶的话,这个事情让人就很费解。我也不能针对这个事情过多分析。我只能说一下在前几天,“白小缎”跟我聊起过的事情。 白小缎说她家以前门口的马路是318国道,318国道在宜昌到云池段和长江是平行的,这段路我也很清楚,因为我读书的时候在沙市,每次往返都是要走318国道的。 318国道旁的居民起房子都是靠着朝内的一个方向,很少在长江这边起房子,所以国道和长江之间的这片区域是不住人的,都是农田,过了磨盘到了葛洲坝船厂,国道和长江之间的地方才开始住人。 白小缎说她家附近刚好就有个例外,有一个单门独户的人家在靠着长江这边起了个房子,也是靠在国道边,情况就很奇怪。那家人开了个小商店,附近的居民没事就在那个小商店坐着歇脚聊天。 这个开商店的人家有个女儿,从小就聪敏可爱,长得也漂亮,也是在这个被挖眼的小孩差不多大的时候,一天在门口被一辆车给撞了。 然后好端端的一个小孩就瘫在家里,可惜了。 白小缎继续说的事情,就有点蹊跷了,那个撞小孩的路段,隔几年就出车祸,关键——关键一点就是,那个地方出的车祸,基本上都在这个小孩被撞的地方,就是她的家门口。 最近一次出车祸,就是不久前的七月十四,就是我们宜昌的鬼节。 现在我要说出我的想法了。 这就是起房子的时候的忌讳,路冲和井眼。 路冲就是房子最好不要背着大江大河,面朝大路。井眼就是井口不要在房子前方,要在房子的后方,更不要在院子里。 如果这两个忌讳占了,就镇不住地下的东西。 以前起房子的人,都是懂一点这方面的东西的,现在都是高楼大厦了,老瓦匠渐渐退休,懂得人就少。所以这个两个房子都出了问题。 犯了路冲的房子,门口就不停的有事情要发生,因为阳世的大路,在晚上也给鬼走路的,本来是阴阳两隔,人走人道,鬼走鬼路,但是刚好在路冲这里起了房子,人和鬼的路就走到一起了。一到阴气盛的时候,人和鬼就要争路,出车祸就难免了。而且这种事情是恶性循环,出车祸死的人,就不离开出事的地方,于是路冲的门口,就越来越阴,把附近该出事的人,都拉到这个地方来。 而井眼也是个很重要的东西,古时候没有自来水,都是靠挖井吃水。但是井是最阴邪的事物。井口一般距离房屋很远,或者是挖在房间的后方。 我不知道有没有别的地方的风俗是把井口弄在门前的。如果有,那就是另外的讲究了。我只说我知道的事情。 路冲和井眼的基宅都镇不住阴,所以很多东西就会出来。 有两种人是看得见那种东西的,一种就是小孩,一种就是天天神神叨叨说看见鬼的人。 现在大家能看懂了吧。 而且这种局还不能破,非得要很厉害的人来破,但是一般的平凡人家,哪里请的到这种厉害人。当然这种情况还是很少见的,这次事情闹大了。应该引起一些人的关注,我就看着警方怎么破这个案子了。 最后我还是忍不住要多一句嘴,淹死过人的井一定要填。 我记得我小时候,在我外婆家里玩,那时候外婆家吃水是在距离房子很远的一个山脚下,我最喜欢的事情,就是蹲在井口看井水水面的倒映。 看久了,就有幻觉,觉得里面有好玩的东西,想下去看看。后来井口被填了,附近到处起房子,我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那种建了一半的房子,我就喜欢顺着没修好的楼梯往下走,走到楼梯的尽头,就是地下室了,哪里有一汪水,我就坐在楼梯上看着水发呆,一坐就是大半天。 现在长大了回想,我后怕的很。 这就是井眼。蛮恐怖的一个东西。 我千盼万盼,终于等来了孙拂尘的女儿,满心想着孙拂尘的女儿都出现了,找到孙拂尘就是差不离的事情。没想到,我见到孙六壬,还没来得及我问她,她倒是追着我问她的爹在哪里。 董玲在一旁说:“你要让疯子帮你找人,还真是找对人了,在街上贴寻人启事都比他靠谱。” 我急了,对董玲和孙六壬说:“关键是我也在找她父亲。”然后对着孙六壬问:“你爹是叫孙拂尘吗?” “是啊。” “很厉害的那个孙拂尘?” “我也不知道我爹厉不厉害。”孙六壬摇头。 我知道在她这里问不出什么,就对着方浊问:“你没弄错人?” “她是孙拂尘的女儿,”方浊肯定的说,“我现在所在的部门,当年孙拂尘是呆过的。” 王八在一旁说话了,“今天人多,就不在家里吃饭,我们出去吃。小孙和疯子的事情,我们也别掺和了,他们自个去说去。” 大家见王八这么说,也都不慌张的问来问去,就一起出去吃饭。 走在路上的时候,王八靠近我,对我说:“这女孩叫孙六壬,在我家住了几天,我觉得她很不一般,她本事和旁人不同,是天生的。” “她有什么本事啊?”我问王八。 “她会变东西。” “她爹变戏法厉害的很,”我笑着说,“不奇怪。” “不是你想象的那种。”王八说,“你以后会知道的。” 由于董玲在场,大家都忌讳着不说孙拂尘的事情,我憋到吃完饭,才和孙六壬单独呆在一起。我这才仔细打量这个女孩,看着比方浊还大点,其实比方浊小两三岁。穿着一般,很普通,不像方浊这么不随意,也不像董玲那么讲究。个子一米六左右,长得不算太漂亮,也看着顺眼。关键是她的气质很特别,就是那种很让人觉得不容易靠近,但这种感觉又不是她很傲气的那种,相反她说话举止什么的都很温柔。 “我一直在找你父亲,从去年开始,”我对孙六壬说,“你父亲当年在三峡呆过很长时间,估计你也是在那时候出生的。” 孙六壬想了想,对我说:“我一直在北京长大,我不知道我父亲到底在做什么,他几年才回来一次。” “你为什么要问我,”我抠着头发,“你父亲去哪里了,你也不知道吗?” 孙六壬说:“我打出生到现在,没见着我父亲几次。最后一次,见到他,他回来呆了几天,我们一家人生活在一起,和从前一样。谁知道那次走后,我父亲就再也没回来了。” “这个跟我有什么关系?” 孙拂尘想了一会才说:“我父亲说了,当我听到一个叫徐云风的名字的时候,就可以去找他。” “我就是徐云风啊。”我回答说,“你父亲竟然知道我。” “方所长来了之后,她没事就说她的两个哥哥挺好。”孙六壬忍不住笑,“一个是王抱阳,一个是徐云风。” 我明白,方浊一定是把我当年那些蹩脚的事情都给说了。 “我听到你的名字之后,我就想起来了我父亲交代我的事情了。”孙六壬说,“我父亲对你印象很深,他很少对人有这么深的印象,一再要我记住徐云风这个名字。” “等一下,”我打断孙六壬,“你爹跟你说这事的时候,是那一年?” “九九年,”孙六壬回答,“然后他就再也没出现了,我一直以为他跟平时一样外派参加什么行动,可是这几年就一点音信都没有,父亲的同事也都不提他去哪里了。” “我明白了。”我拍了拍脑袋,“九八年冬天的时候,我在三峡出了一次名,你父亲当时一定就知道我了。” 九八年冬天,我在三峡当保安,浑浑噩噩的去看了一场热闹,结果被望家坪的山神望老太爷给盯上,望老太爷致使他的差役望德厚把我骗到望家坪,可是望德厚为了自己的打算,对望老太爷阴奉阳违,而我在最后的关头,跟望老太爷对着干。 现在时间也对上了,当时孙拂尘也在三峡,但是他身份隐秘,我不知道这个人的存在,现在回想起来,孙拂尘完全没有理由忽视我。当年他在三峡,对附近的所有端公神棍都拜访过,当然也不会漏掉望老太爷这个山神。打笳乐的事情,很可能太就在一旁冷眼旁观。 我慢慢回想,包括去年去找望德厚去打探青滩的事情,难道也是在孙拂尘的计划之中。。。。。。 我的头顶开始冒汗。 孙拂尘,孙拂尘,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现在把你的女儿给安排来见我,而不是自己出现。九八年发生的事情,就能预测到我今天能走到这一步,仅仅就因为我当年反抗了一次望老太爷。 “你回忆起什么了?”孙六壬见我在发呆,连忙问我。 “我想到了一点。”我对孙六壬说,“你有没有想过一个可能,你父亲现在没法主动出来找你和我,但是他给你留了一个帮手,让你找到他。” “那个帮手是谁?”孙六壬问。 我指着自己,“就是我。” 现在情况明白了,孙拂尘一定遇到了什么事情,而这个事情对他的限制很大,让他不能和家人再有联系,但是他又是一个眼光超级准确,心思很缜密的人,他留意到了我,并且知道我在几年后,能被他所在部门的人牵连上,比如方浊进入了他所在的部门。 原来根本就不是我要找他,而是他在找我。 可是孙拂尘又是一个什么样的用意呢,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像他这样神通广大的人,也会被什么力量限制住。看来我要和眼前的这个女孩——孙六壬,一起慢慢去摸索了。而孙六壬还不如我,她对父亲知道的事情,几乎是一片空白。 我抱着一线机会问孙六壬,“你父亲有没有说过关于我的事情?” 孙六壬马上回答:“他说了三个人的名字,一个是他自己,一个是你。。。。。” “还有一个是张光壁。”我脱口而出。 “对啊。”孙六壬惊喜的说,“就是这个名字。” 我开始苦笑了,笑着笑着就蹲了下来,孙六壬不知道我为什么笑得成了这样。 方浊和王八听到我这边在笑,也从餐厅的那头走过来,王八对我说:“疯子你又在搞什么?” 我指着王八,“你信命么?” 王八莫名其妙的说:“你说这些干什么?” 我心情激动,掏出烟,却怎么也打不着火,“别看我们前几年,闹得欢腾,总觉得所有的事情是无奈,是我们无法选择,其实,他妈的其实都是自寻烦恼,我们的路,早就被人给看准了。” 方浊轻轻的问王八:“徐哥又在发癫了吗?” 王八是个聪明人,他立即明白了我的意思,看着孙六壬,也无话可说。王八带着董玲告辞,走到门口的时候撞倒了餐厅的玻璃门。 方浊也不明白,我到底情绪为什么如此激动。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我对方浊说:“今后我和这位孙姑娘要做的事情很多了,她不能再跟着你回去。” 方浊看看我,又看看孙六壬,一脸的迷茫。 我对孙六壬说:“我明天带你去三峡看看吧,你去过没有,看能不能碰碰运气,打听点你父亲的事情。” 孙六壬也没了主意,只能点头。 我带着方浊和孙六壬到了王八的公司,她们两人睡我的床,我自己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凑合一夜。 我又做梦了,我在梦中看到了赵一二、金璇子、还有王八,他们把手牵在一起,慢慢离开我,任我怎么喊,都不答应,而且越走越远。在梦里我知道自己是在做梦,我想让自己醒过来,我在梦里拼命的掐自己的大腿,可是我仍然醒不过来。然后看见了曾婷也慢慢走了,倒是张光壁走到我面前,还有一个模糊的人影也跟着来了,那个人我看不清,但我很明白他是孙拂尘。我和孙拂尘、张光壁三个人站在黑暗中,虚无的黑暗中。 我终于醒了。 我坐起来,用手去摸我额头上的汗水,心里想着自己多久没有做梦了。我平时睡觉很少做梦,多年都是一躺下就睡着的那种人。我看了看办公室里的荧光座钟,现在是半夜四点。我竟然怎么都无法入睡了。 无聊中,我只能抽烟,当我无意中看到方浊和孙六壬睡觉的房间的时候,我在怀疑,自己到底醒过来没有,哪有这么连环的梦中梦啊。 那个孙拂尘的身影,正站在门口的位置。但是他的身影,并没有对着我,而是看着房间内部。我巍巍的站起来,慢慢向这个人影走去。 我记得房门是关上了的,但是现在门开了,这个人影——我绝对相信他是孙拂尘,正愣愣的看着床上。我用手去触碰孙拂尘的人影,就在一瞬间,人影消失,但是我绝对相信,我的手摸到了他的身体。然后我看到孙六壬突然惊醒,猛地从床上坐起,和我对视。 王八提醒过我,孙六壬有不一般的地方,她会变戏法。我现在明白王八的意思了。孙六壬做梦梦见他父亲了,结果她的父亲的影子就出现在黑暗里。她在王八家里住的时候,一定发生同样的事情。 王八没有把事情给我说透彻,是因为他知道我见到后,能想明白,孙六壬能把思维中想到的事情想成实体存在。 我看着孙六壬发抖,不知道她意识到自己的能力没有。 我和孙六壬对视很久,我们都没有说话,刚才的事情,让我十分的恐惧。这种能力,不是什么术士能达到的层面。孙家太不简单了。 我转过身,回到沙发,躺在沙发上,假装睡去。 第二天一早,我和孙六壬对晚上的事情都当做没有发生过。方浊见我没有让她跟着我们去三峡的意思,现在她也会察言观色了,向我告辞,说是北京还有事情,老严身体不好,她要回去照顾。 我心里恻隐,方浊和丫头真不容易,短短的时间,就逼着自己学会了人情世故,真是够可怜的。 方浊走后,我带着孙六壬去坐公交车到虾子钩,转乘坝区的8路公交去三峡。 没想到方浊走后,孙六壬变了个人,不停的傻乐。我问她高兴些什么,孙六壬说,她从小就被母亲告诫,绝对不能不开心,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要开心点。比如她父亲找不到了,但是要想着总有一天会找到,当和父亲见面的时候,该是多幸福啊。 我觉得孙六壬是不是有点傻。 做到公交车上,孙六壬不停的问我当年和王八之间的事情,我就把当年一些好玩的事情说给她听,说到我三番五次的糊弄王八的时候,孙六壬笑的直不起腰。 有这么好笑吗,我看着孙六壬夸张的样子,跟吃了迷幻药似的。 公交车上一个小女孩突然站起来,对着车上的人说:“哥哥姐姐们,我差两块钱回家,谁能给我两块钱,我谢谢你们了。” 公交车上的人无动于衷。孙六壬却被这个女孩吸引住。 那个乞讨的小女孩走到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跟前,“我缺两块钱回家,阿姨帮帮我吧。” 这个女人爽快的从兜里掏了两块钱给了乞讨的小女孩。 我随即对这个心肠好的女人说:“就当是真的,你做了件好事吧。” 那个女人还没反应过来,结果那个乞讨的小女孩走到车后部,对这着一个老头说:“爷爷,我缺两块钱回家,借我两块钱吧。” 我扑哧的笑出来。那个心肠好的女人才明白遇到骗子了。 我指着那个骗钱的女孩对孙六壬说:“我几年前,就看见这个女孩了,专门在这路公交上骗钱,几年过去,连台词都不变。” 孙六壬来了兴趣,看着小女孩行骗。 “这个老头要是不给钱,”我对孙六壬说,“她就要开骂了,她最喜欢骂老人。” 我刚说完,那个女骗子就真的骂起那个老人起来。 车上的人就都纷纷指责这个女骗子。但是女骗子根本就不在意,我也知道这人精神是有点毛病的。孙六壬突然对我说:“你身上多少钱?” 我把手伸进裤兜,把揉成几团的钱拿出来,有两张一百的,还有一些零钱。 孙六壬一把把我的钱抓过去,想了一下,把一张一百的还给我。然后走到那个女孩跟前,把钱都给了女孩。 我本来还在奇怪她在做什么,看见她把钱给了女孩,马上就急了,连忙去找那个女孩要,“把钱还给我。” 女孩把钱慌不迭塞进她的小包,“是这个姐姐给我的。” 我转头对孙六壬喊:“她是骗子,你是傻啊。”然后又回头威胁那个女孩,“你给不给,你不给小心我揍你啊。” 女孩护着钱包,看见车停了,就要下车,我哪里肯让女孩走,拦着她不让过。 孙六壬急了,冷静的对我说:“你别让我生气啊,从小就没有人敢让我生气。” 这句话,换做是别的女孩,那就是撒娇。但是在孙六壬的嘴里说出来,我十分理解她的意思。 我悻悻的放开那个女骗子,眼看着她下了车。然后怒气冲冲的做到座位上,看着车窗,听见车上其他的乘客都笑话我和孙六壬两个傻逼。 孙六壬对我说:“你自己刚才也说了,就当是做点好事。” 旁边那个中年女人扑哧就笑出声来。 我用手掌对着孙六壬,头朝着窗户,“我不得罪你行了吧。” 孙六壬再跟我讲话,我懒得理她。回想起方浊说的,这傻子女人从小估计就被她家人看得死死的,放在那个不知所谓的部门里长大,也没工作过,在福利院当社工,哪里知道钱来的甘甜辛苦。 我心疼刚才的一百多块钱,心里恨恨的想,妈的这是那个部门故意把这人塞给我的吧,这么危险的人,他们怎么敢把她放出来祸害社会,对了,一定是她的爹当年嘱咐过那个部门,说是遇到一个叫徐云风的人了,就可以放心的把他女儿给放出来。 我他妈的这次倒霉透了,弄了个大小姐在身边,还得处处提防着不让她生气,因为她一生气,谁知道她会做出来什么事情。 情绪、情绪。。。。。。。我想起了当年成龙演的那个电影《双龙会》里的情节。我要时时提防着孙六壬的情绪。 公交车到了虾子沟,然后我们转车去坝区。一路上我就提防着什么乞丐啊骗子什么的,生怕孙六壬给我添麻烦,再像她这么弄两次,我们得走着回来。 两个人到了三峡,我一刻没耽误,带着孙六壬到了青滩,孙六壬和我在镇子的街道上溜达两圈,,我不甘心,又带她去了大坝,可惜我身上没钱了,买不起门票,就在红线内,隔着远远的看了看。 整个过程孙六壬都没有说什么。我和孙六壬坐在坝区的公园里,孙六壬开才开口了,“我看了,我父亲当年在这里留了很多东西,但是这些东西都不能碰。” 隔了很久,我也没听见她继续往下说,然后问:“完了?” “这是我父亲九九年之前做的事情,”孙六壬说,“他做完后,还回家呆了一段时间,我们在这里找不到什么线索。” 我突然好奇起来,问孙六壬,“你在方浊现在的那个部门,到底做什么啊?” “他们让我认人?” “认什么人?” “很多人都是和旁人不同的,就像方浊,”孙六壬说,“我一看见她,就跟叔叔说了,她不是一般的道士,她力气很大。” 孙六壬说话有点不着调,用词不当,但是我能理解她要表达的意思。 “这么说,我也是和方浊一样的人啰?” “嗯,”孙六壬说:“但是你和方浊不同,你是另外一种力气。” “你到底念过书没有啊?”我对孙六壬说,“翻来覆去的都是力气。” “在我眼里,都是力气。”孙六壬辩解,“人身上有没有力气,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但是力气分很多种,你身上的这种力气,是我见过这种力气之中,最厉害的。” 我突然恶作剧的问:“你看王八有么有力气?” “你说的是王鲲鹏,王哥吗?”孙六壬想了一会说,“他也很奇怪,我第一眼看见他,知道他不是有力气的人,但是我后来觉得他又不太一样。我也说不清楚到底是个什么感觉。” “得了,你说了就跟没说一样。”我对孙六壬说,“管他怎么样,我们反正是要到他家蹭饭吃了。我知道他有一种力气很厉害。” “你也能和我一样看出来?” “看出来个屁,”我笑着说,“我看出来他有会挣钱的力气。” 我和孙六壬聊了一阵子,看见回宜昌的车来了,就和她上车。车在坝区公路上行驶,开到莲坨的时候,孙六壬终于给我又添麻烦了。 她指着长江对面的黄牛崖,对我喊:“那地方,我们下车,去那地方。” “现在都晚了,去哪里做什么?” “那里一定有人当年和我爸爸接触过。”孙六壬说,“我见过这地方。” “那你来的时候又不说。” “我来的时候看的不是这边。”孙六壬激动起来,“马上下车。” 我连忙叫司机停车。司机不屑的说,“这是高速公路,停车了我要罚款的。” 我看着孙六壬虽然着急,也只能敷衍,“明天再来吧。” “现在就要去。我不等明天了。” “你也听见了,不能停车。”我转过头,对司机说好话,“师傅,你就让我们下车吧。” 司机就说:“没见过你这么迁就女朋友的,一看就是怕老婆的命,都说了不能停。” 孙六壬还是嚷着要下车,我左右为难,对孙六壬说:“你也听见了,除非车坏了,司机是不会停的。” 我这话一说就后悔了,这不是在找不自在吗。 果然大巴车就偏了一下,司机连忙摆弄方向盘,踩刹车,我看见一个车轱辘直直的冲到了车的前方,在高速路上滚动。 司机把车勉强停到停车带上,下车检查,果然后方的轮子给跑掉了。嘴里骂骂喋喋的打起电话。孙六壬趁机就下了车,我跟上孙六壬,边走边向孙六壬作揖,“姐姐,你以后做什么能先跟我说一声好吗?” 孙六壬想了一会,然后说:“好。” 我摊上这么一个人,要不是因为想着我还指望着她的父亲让能对付守门人,早就忍不住要抽她。 “那山上到底有什么古怪啊?”我尽量平静的问孙六壬。 “我爸爸在哪里留了个口子。”孙六壬说,“他一定是故意的。” 我想着,幸好孙六壬来了,换了我,怎么也想不到那山顶上会有什么讲究。 我和孙六壬在莲坨过河到了南沱,孙六壬又看了看黄牛崖的山峰,突然又改变方向。直接向大山中走去。我只能跟着她,我看了看山头,已经是下午四点多,太阳已经有点偏了。 “你到底要去哪里?”我问孙六壬。 “山里面有个村子。”孙六壬回答,“我爸去过。” “你和你爸爸之间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暗号啊。”我问,“不然你怎么知道。” “有些事情你没法知道。”孙六壬想了一会又说,“不是说你本事不行,而是你走的不是那个路数。” “没必要安慰我,我这辈子佩服的人很多,但是你父亲是我最佩服的。”我耸耸肩,“可惜我一直没见到他。” 孙六壬对我说:“我们家和别人都不一样。” “这不是废话吗?”我对孙六壬说,“谁都知道你们老孙家和别人不一样。” “我爷爷年轻时候做的事情,我爸爸能记住,同样我爸爸做的事情,我也能记住一点。” 我听了这话,开始的时候,没有太多的想法,可是缓了一阵,我明白了孙六壬说意思了,这事还和金仲跟我当年的本事不尽相同,这是天生的。 “但是再大点,就断了。”孙六壬说。 “既然是这样,”我好奇,仅仅是好奇的问,“你应该还能知道点你爷爷的事情。” 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根本没有想过会问出一个重要的事情出来。 “我爷爷当年帮助过一个很厉害的人,不对,不是帮助,他们两人是兄弟。”孙六壬说到这里,我还没有意识到什么。但是当孙六壬闭着眼睛思考一会跟我说起来的时候,我心脏突然猛的紧缩了一下。“我想起来了,那个人跟你有一个同样的身份,”孙六壬对自己能想起来很开心,“他跟你一样,过阴人,对,就是这个名头。” 我抱着脑袋,把这个线索不停的想。然后站直了身体,“你爷爷和张光壁是一路的!” “张光壁是谁?”孙六壬问。 “跟我一样的人!”我激动起来,“你爸爸不愿意见赵一二。。。。。。” “赵一二又是谁?”孙六壬问。 “你爸爸来不及等我了,就安排你找到我。”站起来绕着圈子走,走了两圈,对孙六壬说,“你——现在是你爷爷;我——就是张光壁。你说我们在一起会做什么事情?” “董姐姐说的没错,”孙六壬笑,“你就是个喜欢瞎琢磨的疯子。” 我把手放在耳朵旁边,不停的甩动,“我是过阴人,你是孛星的家族传人,我们在一起,一定能做一种事情,这种事情,是张光壁和你爷爷曾经做过的,但是这事你父亲和赵一二之间做不了,赵一二当年想到了点,想找你爸爸,你爸爸觉得做不了,干脆不见赵一二,就等着我取代赵一二,可是在他等我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情,然后消失了,于是他嘱咐你要找我。。。。。。” 孙六壬看着我在激动得浑身发抖,忍不住说,“真是个疯子。” 我却兴奋的说:“我他妈的终于明白了,我们只要把当年你爷爷和张光壁的事情重复一遍,什么事情就明白了。” “他们当年做过什么?”孙六壬问。 “我不知道,”我回答,“顺其自然吧,你干什么都帮着你,时间长了,什么事情就会慢慢显现出来,你爸已经都安排好了。” “傻帽一个。”孙六壬说。 “我知道我为什么能想明白这点吗?”我问孙六壬。 孙六壬说:“我不知道。” “对,你不知道就是对了。”我开心的说。 孙六壬不说话,看她的表情,已经完全质疑我的精神状态。 “我嘴里说着大巴车要坏的时候,”我慢慢的说,“我心里想的正是车轱辘从车上跑掉了。” 我说完指着孙六壬,“你自己都没意识到这点吧。” “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我心里飞快的想了一个念头,然后翻看自己的口袋,可是什么都没发生。然后我对孙六壬说:“你没觉得我想要做什么?” 孙六壬茫然的摇头,我失望起来,我想的是让孙六壬给我变点钱出来,可是没有发生。这其中一定是有原因的,但是我一时半会想不明白,我的脑袋还是不够用。 但是我不再焦急了,我本来就是个很懒的人,既然孙拂尘已经设计好了,我就顺其自然就是。于是我笑眯眯的对孙六壬说:“你不是想去个什么村子吗,我们快点走,想干什么我都陪着你。” 这句话说了之后的六个小时候,我后悔了。 孙六壬说的那个地方,到现在都走不到,而且山路越来越崎岖,天早就黑了,我们两人在山路上磕磕绊绊的行走。 我也不想问孙六壬的目的了,我自己都问烦了,她老是那句,她爸爸在哪里有件事情没了,具体什么事情,她也不知道,到了就知道。可是走到现在,我们还没到地方。 又走了两小时,我们都翻过两个山头了,我记住了方向,根本就不是黄牛崖的方向,刚好相反,我们顺着长江往下游的方向在走。 在凌晨三点半的时候,我们走到了一个坡地,孙六壬不走了。她说到了。 我一看这里什么都没有,觉得应该是孙六壬自己走累了,故意说的敷衍我。我也累了,干脆就顺着她的意思,坐在地上休息。 现在不是冬天,晚上也不太冷,我们各自靠了一个石头坐下睡觉。 睡到半夜的时候,我被一阵声音吵醒,迷迷怔怔的把眼睛睁开,靠,热闹的很啊。 但是这个热闹的来源是嘈杂的声音而并非我能看到的实体。就那么短短的一瞬间,这些声音就消失了,我耳边重新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以至于我觉得只是梦境中的一个片段而已。 然后我立即睡着。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是太阳光照射在我的眼睛上,让我不得不从睡眠中醒过来。 孙六壬已经醒了,她站在距离我十几米远的位置,看着大山下方的长江。 “我昨晚梦见鞭炮声了。”我连忙把这个梦境说出来,生怕自己会忘记这个奇怪的梦境,这种事情是经常发生的,很多梦如果在醒来的时候不说出来,几分钟之后就会忘得烟消云散。但是我没有去想过,自己为什么要把这个梦境说给孙六壬听。 孙六壬站立一会,指着前方山凹里的几个稀稀落落的房子说:“应该就是那个村子。” 我完全忘记了昨晚的梦境,跟着孙六壬顺着山坡走下去。 孙六壬和我走到山凹,来到一个村户的门口,我喊了两声:“有人吗?有人吗?” 一个小孩走了出来,茫然的看着我们,但是并不再向我们走近。我问了小孩几句话,小孩没有回答。孙六壬对我说:“去下一家吧。” 山里的几个住户虽然都在一个山凹了,但是这个山凹很大,房屋之间的距离也不近。我们走到第二家,我预感着一定又是一个小孩出来面对我们。 我的预感没错,这户人家连门都没开,就是一个小男孩趴在窗口,看着我和孙六壬。 第三家的时候,我的预感不灵了,是个老婆婆,老婆婆对我们说:“你们是外面来旅游的吗?你们走错路了,三峡人家(宜昌某风景区)不在这里。” 我大致算了一下这里的方位,这里应该属于石牌的地界。于是我问老婆婆:“我怎么没看到村里有年轻人?” “他们都在景区做打工。”老婆婆回答我,“年纪大一点在那边做生意。” 孙六壬还是在发呆,我发现她很久没有说话了。这时候我发现了这个山凹的地形有个特点——只有一个入口,就是我和孙六壬进来的那个方向能够进来。其他的方向是没有道路的,长江边也是陡峭的山崖,山崖距离江面有十几米高,无法从水路上来。” 我隐隐感到了不安。 这些年,我一直很反感做一个神棍,但是最终我还是做了一个神棍。虽然我不到逼不得已才去学一些法术和算术,对什么堪舆啊风水啊奇门之类的根本没什么兴趣,可是我一直在和王八、赵一二、金仲打交道,完全不知道一点东西的话,怎么可能。 这个地方如果让王八来说,就叫“毂”,可以扎口的一个地方。王八和我在学校里扯淡闲聊的时候,说起过,但是那时候我们两个人都是瞎琢磨的菜鸟,嘴里说的神乎其神,我从来就没有遇到。到了现在我才想起来这个布局。 我仔细回想,当年王八说起“毂”这种布局是为了什么,大致也是一种强大的阵法变种吧。上古时代人都信这些玩意,出现过很多种道教阵法,比如《封神演义》上就喜欢那这些东西说事。真正的我只见过七眼泉的红水阵法,还真是了不得。中国人的东西都太保守,流传着就没了。那些光怪陆离的阵法到了后来,也慢慢失传,留下一部分,让山野间的神棍术士给当做普通的法术运用。 “毂”应该也是这样但是具体要说这个布局是从那个阵法中延续下来,或者是用什么样的方式运转,王八和我都不知道。也许王八知道,但是我忘记他当年是怎么说的了。 但是有一点我是记住了,这种方位布局中有个很明显的特征:不能有年轻人。 所以在布局的时候,术士就给“毂”内的人说明白,老年人和小孩没事,二十岁到五十岁之间的人,无论男女,每年只能在特定的几个时候可以回家,好像其中有重阳节和寒食节吧,我也记得不太是非常详尽。 现在听了这老婆婆说的话,一切都印证了。大致就是这个样子了,三面都是山,一面临水。太阳只能在正午的时候照射下来。正西方留一个通道。方位也没错。 我现在要做的,就是等着孙六壬有什么反应,果然孙六壬给老婆婆提出了一个我看来很无理的要求,她要老婆把村里的小孩和老人都叫到一起来。 更让我奇怪的是,老婆婆答应了。 这个村子是有学校的,距离江边悬崖不远处的学校,非常简陋,很多大一点的小孩就住在学校里,现在我也明白了老婆婆为什么这么爽快的就答应,因为其他的小孩也陆陆续续的来上学。 学校里只有两个老师,也是五十多岁的老人。我们继续等,又来了七八个老人,有男有女。那些学生都去上课,操场上只剩下这几个老人。 只有我和孙六壬两个人是年轻人,这种人员结构让我觉得很不安,一个没有青壮年的村落,无论如何,都是十分让人不自在的。 这几个老人聚集起来,看着孙六壬。在这个人烟稀少的山村里,十分安静。过了一会,教室里传来一阵小孩幼稚的朗读声,才打破了这个平静。 我看到面前的几个老人都在慢慢的摇头,摇得非常缓慢。他们在否定什么事情。 孙拂尘当年来过这里,一定是向他们承诺过什么,现在又着落在了他女儿身上,我从孙六壬的脸上,却又看不出什么端倪。 这种难堪的沉默一直保持着,然后操场上的广播响了,那些小孩都从教室里走出来,这时候我又发现了一个难以理解的地方。 我也上过小学,每个人都上过。大家应该都记得自己在小时候,听到了下课铃声,然后去操场做操时候,那种简单的开心,小孩都是不愿意被关在教室里学习枯燥的课程的,户外对小学生更有吸引力。我记得我小时候每次上了两节课,走出教室的时候,和同学们都是开开心心,打闹着从教室跑出去。 但是现在这些小孩的情况却不是这样。他们都保持着跟年龄不相符的冷漠,一声不吭的从教室走到操场,没有一个小孩在喧哗,也没有任何嬉闹。 而且当这些小孩走到操场上排队站立的时候,队形整齐划一,遵守纪律。 我向孙六壬摊摊手,示意孙六壬去注意这个情况。但是孙六壬和这些老人一样,对这个场面并不觉得奇怪。 小孩子们开始在做操了,但是他们做的并非广播体操,而是一种特别的动作,我没见过这种课间操。 看了很久,才勉强从自己的记忆力想起,在什么地方看见过这种操练,这是部队上士兵演练的动作。我呆住,眼睁睁的看着这些小孩一板一眼的操练,但是他们的操练是没有指挥的,两个老师没有在旁边,而是也站到了我面前的一群老人之中,看着孙六壬。 孙六壬向我老实承认了,“是的,是我父亲让我带你来的。” “因为我的身份?” 孙六壬点头,“他说你能想到办法。” “我能想到什么办法?”我苦笑着说,“我连发生了什么都不清楚。” 突然有一个念头从我心里升起。这是孙六壬给我留下的难题,他等着我去解决。从来没有任何人给我出过题目,让我去破解。 我想起了当年赵一二答应收王八为徒弟的时候,王八凭着自己的努力一步一步的去化解各种事情,最终得到了赵一二的认可。在见到赵一二之前,我记得罗师父曾经给我说过一句话:你迟早会有师父的。 我偏着脑袋,努力去思考这句话的意图。 王八拜赵一二为师,赵一二让他失魂,让他赶尸,让他治坟,所有的这一切,并非是赵一二在为难王八,而是赵一二在试探王八是否能够传承自己的手艺。 这是他妈的什么破规矩,可是中国民间的术士,就是这么一代代给过来的,当然家族传承的又不一样,手艺传给外姓,都是这样。 当年我如果拜师,赵一二不会为难我,金璇子也不会为难我,即便是老严也不会这么做。是的,老严表面上把王八捧上了天,还是要他去玉真宫去找少都符的麻烦。 王八在他的层面上全部做到了。 而我之所以没有遇到王八的经历,并非我运气好,而是赵一二金璇子老严等人,他们都没有能力做我真正意义上的师父,但是现在不同了,孙拂尘有这个能力,或者换个说法,只有我才能有这个资格,让孙拂尘来指引我的道路。 而这个资格,其实已经很明了——过阴人的身份。 我一直以为过阴人和守门人的代表的世界已经触摸到了最高深的境界,但是现在我知道,这个境界对于孙拂尘来说,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我要重复王八的道路了,但是比王八的道路更加的艰难,王八的层面仅仅在于人道之上。而我是坤道的代表了,王八当年对未知的茫然和恐惧,我现在完全的理解。因为我和他当年一样,完全没有退路。 以前的思路都不够用了,我换位思考,做到孙拂尘这个级别的术士,他会处理一些什么事件。现在我所知道的,他解决了坝区这一块所有的地址灾难的可能性,很肯能他还去过远安的那个盐池河。根据望德厚的叙述,他去过唐山,他的父亲曾经在河南预测过一个洪水灾难。 所有的事件在我的脑袋里一一掠过分析。我想着我现在所在的位置,到底发生过什么重大的灾难。 想了一会,我想通了,战争也是一种灾难。 这里是石牌,当年国民党和日本在这里打过仗的,非常血腥的石牌保卫战。 当我想通这一点,很多事情就迎刃而解,这个“毂”,并不是孙拂尘设计,孙拂尘要做的事情刚好相反,他要破这个“毂”,他当年之所以要放弃,把这个布局给留下来,有两个可能,要么是他在三峡的任务已经完成,必须得离开。另一个可能就恶俗一点,他留给我了。 在战争的状态下,各种手段都无所不用其极,当然先进的科学技术和创造出的武器是主流的观点。但是我明白,还有一个方向,也在战争中起到了不可忽视的作用。 我想起了历史上很多记载的什么天兵天将,最为可笑的就是宋钦宗时期与金国打仗时候的笑谈。虽然是笑谈,但是却留下了一个证据,就是用神秘方式作为战争的一种方式。 任何历史学家都对这种方式十分的不屑,认为做出这种事情的领导者,都是昏庸无道的表现,但是统治者和那些统领军队的将军真的也是这么想吗? 妈的,现在我已经看明白了这个“毂”,来源于一种古老阵法的布局,不就是在当年用到战争里吗。这就是既要做婊子又要立牌坊。从来就不把这种手段放到台面上,却从来没有放弃过这种手段。 “毂”作为一个布局,有一个很大的缺陷,当然这也是“毂” 的厉害之处,这种阵法,是有针对性的,那就是会屠戮能够参与战斗的人,这种人当然不会是小孩的老人,士兵怎么会是老人和小孩。 当年国民党真的是被日本人逼疯了,用上了这一招。但是这种手段真的在战争中能起到作用吗,我还是相信,当年石牌保卫战之所以胜利,守住了川鄂咽喉,还是常规士兵的功劳。真的要靠这种手段去对付日本人,岂不是又一个靖康之难的笑柄而已。 但是这个布局的缺点却保留下来了。 就是这个村子里发生的事情,每一个小孩,都被“毂”内没有离开的阴魂给控制,无法解脱。这就需要一个能游走阴阳两界的人来破解。 我把每个细节都想通的时候,无奈的对着孙六壬说:“你爸真他妈的厉害。” “那现在应该没我什么事了。”孙六壬顺着我话题说,“我按照我爸爸的嘱咐,把你给带来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我没法在孙六壬这边得到任何线索了,只能硬着头皮和这些老人交流。但是这些老头和老婆婆没有跟我说话的意图,我叫了他们几声,也没有反应。我发现他们都看着操场上的小孩,小孩们现在不做操了,都走到教室走廊旁的台阶上,蹲在地上扒拉些什么。这写动作倒是正常一点了,倒是小孩们玩耍的举动,但是所有的小孩,无论男女都这么干,也觉得有点奇怪。 当我慢慢踱步到这群小孩的中间,这几十个小孩把整个走廊都占满了,全部蹲在地上,用手在地面上慢慢用手指抚摸。 我也蹲下来,旁边是一个小男孩,小男孩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他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地面上。现在我看到了整个走廊的地面全部是一块块的青石铺就,包括走廊边缘的台阶都是这样。这些铺设地面的青石并非全部长短统一,有的很短,有的长一些,最长的也不会超过一米,短的就多了。每一个青石之间的勾缝都很明显。 我轻声问这个小男孩:“你们在做什么?” 男孩抬起头,眼睛看着我,没有说话。我被小男孩的眼睛给镇住,这双眼睛没有小孩子的明亮清澈,眼球十分浑浊,但是瞳孔里的眼神却透一种难以捉摸的情绪——绝望。 就在这一瞬间,我被小男孩的情绪感染到,这种情绪立即翻江倒海一般的把我给湮灭。所有的小孩的情绪都是一致的。我也明白了站在地下的这些青石到底是什么。 这些石块,全部是墓碑! 我仔细看着脚下的这块墓碑,青石表面经过多年的抚摸,表面非常干净,但是上面阴刻的字体却十分模糊。这些小孩在用手辨认上面的字体,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以我的理解能力,只能猜测他们,在寻找属于自己的那一块墓碑。 这就是“毂”的厉害之处。就是死了,也不能离开。而这个小村子里所有的人,在幼年时期,都得经受被魂灵侵蚀的折磨。 我站在走廊里,看着这些专心致志蹲在地上抚摸地上墓碑的小孩,久违的恐惧感再次从背后升起。我走到操场上,老头们都盯着地下看,那两个老师也站在这里。 我问其中的一个老师:“这个学校的地址,就是当年的坟场吧。” 老师回答说:“当年这里死了一个连的人,没有一个活下来,我的父辈收敛他们的尸骨,埋在这里,对,就是我们站的位置。” 我看了看,应该就是这片操场了。 “日本人投降后,”老师继续说,“来了一个军人,召集了附近的石匠,给这些烈士刻了墓碑。” “人都埋了,还能辨认吗?” “没有辨认。”老师回答说,“照着名单给刻的石碑,反正也错不了。” 我想了一会说:“那个军人是有本事的,他当年为什么每没有破了这个局。” 一个老头终于说话了,“他说要六十年,当年打仗的时候,我看见过他,他说为了打仗,把这里弄个死局。过了六十年后,会有人来解。” 我心里飞快的计算时间,六十年,刚好就是孙拂尘在三峡的日子。但是他没有做。 老年人继续说:“六几年的时候,镇上来了一群人,是保皇派,他们带着工具,来掘坟,但是这里整片都是坟墓,他们挖了几天就罢手了,走之前,把所有的墓碑都给推倒,砸断。” 我一听到这里,嘴里说了一句:“完了,这群坏事的家伙。” 旁边的老师已经了解我的身份,所以对我的话并不惊异,冷漠的说:“我那时候刚好十六岁,我还记得当时我们所有小孩的样子。” 我摆摆手,主动对老师说:“你们把那些造反派给怎么了?” 这个五十多岁的老师却不说话了,我明白,“毂”是一个需要安静的阵法,一旦被惊动,就会发作,就像打仗的时候设的埋伏一样。我想到这里,心里就想到,这本来就是打仗用的布局嘛。 “毂”被打扰了之后,那些小孩都变了,变得非常冷酷和具有攻击性,但是让他们打败造反派的关键因素是,他们攻防有素,他们把这些造反派逼到江边的悬崖上,造反派们无路可走,年纪大点的村民无奈,只好弄来几艘木船,停泊在悬崖下的江面上。 那个老年人又开始说起当年的情形,造反派用绳索从悬崖上滑到江面,登上渔船。 我听到这里,对老年人说:“没这么简单,江边的那个布局是死门。” 老年人盯着我看,“你记得当年轰动宜昌的沉船事故吗?” “没有什么书面记载啊?”我仔细回忆,“没有听说过。” “可是当年,事情闹得很大,”老年人对我的反应很奇怪,“宜昌来人调查过,还说要上报中央的。” “能说仔细点吗?” 那个老师却知道些什么,咳嗽两声。 老年人不乐意了,对老师说:“过了这么久,你还怕出事么,要抓你们,早就抓了。” 于是我才第一次知道,当年那几艘木船,接了造反派的人上船后,准备顺江而下,到南津关上岸。 我一听到南津关 ,我立即就说:“他们过不了南津关。” 老年人点点头,别说过南津关,他们距离南津关还有几里路的时候,就都沉了。 “不对,”我反驳老人,“他们绝不是在南津关沉下去的。” 那个老师又说话了,“他们根本就走不了。木船在长江里逆着江水向上漂,到南沱的时候,就突然沉下去了。” “不是沉下去的。”一直在旁边无聊的孙六壬插嘴。 “江面上没了船,不是沉下去了还能怎么样?”老师问。 “问他?”孙六壬把手指指向我。 我一时没弄明白,“我怎么会知道,是我在问他们情况好不好。”我说了这句话,意识到点什么,于是问面前的老人,“没有木船的残骸,也没有淹死的尸体?对不对?” 老年人茫然,我知道自己想对了。 中堡岛到南津关之间的长江,问题出在这里。 在地理学家眼中,三峡是千万年自然力量形成的地理面貌;在古代船工的眼中,三峡是他们的噩梦;在军事家的眼中,三峡是战争时期极为重要的要地;在水利专家的眼中,三峡是蕴含着最为丰富的水力资源;而在高级术士的眼中,三峡是一个巨大的阵局。而三峡之中,西陵峡最为凶险。 我在三峡做保安的时候,就已经听说过,中堡岛到南津关的长江水,在某个时刻,是完全倒流的。当时我爷爷还没有去世,于是我带着这个听来的传闻,专门去询问过我的爷爷。 我爷爷是重庆人,年轻时候因为赌博,在万县(今重庆市万州区)欠了一大笔赌债,于是只能和一个船运公司签了类似于卖身的合同,然后他做了一辈子的水手,一直到六十五岁退休,所有人的日子都在船上生活。而他跑船的航线,就是重庆到宜昌、宜昌到重庆。 爷爷从来没有跟我提起过他当年在长江上做水手的事情,他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当我带着那个疑问去询问他的时候,他坐在大南门江边的一个台阶上。然后跟我说起了很多很多长江上的事情,说了很久,其中有一件事情,就印证了这个传言,长江水在某个时段,是会倒流的,不仅会倒流,有时候还会断流。 “那些水好像全部漏到了河底之下,”爷爷向我描述当年的事情,“突然就全部干涸,但是过一段时间,上游的水就会铺天盖地的涌过来。。。。。。” 爷爷还说,江水也会在某个时刻从下至上的流动,只有经验最丰富的船工,才会利用这种诡异的流向,把船只驶向上游,节约一大笔纤夫的费用。如果经验稍差,逆流的江水,会把船只冲向江心的礁石。而且逆流的时候,长江中心有一道水流仍然保持着顺流的方向,那一道水流会比旁边的水流低一点点,顺逆的江水会引起一连串的巨大漩涡,就算是洋人制造的轮船也会被拉入水底。 我后来才知道,爷爷之所以告诉我,是因为他时日无多了,我再次见到他的时候,是他的葬礼上。 现在我面前这个老年人的描述,让我想起了爷爷生前所说的那件事情,长江水在某个时刻是会从下至上的流动的,那个“毂”能让那些木船逆流而上冲向礁石,也不足为奇。 学校的铃声响了,那些蹲在走廊里的小孩都站起来,一个挨着一个走进教室。我想着整个走廊都是墓碑铺就,下意识的不去看向那头,那种阴森森的感觉让我难受。 我很好奇当年是谁在这里做了一个“毂”的布局。我甚至更加无稽的去设想,中堡岛和南津关刚好修建了两个世界级的大水坝,是不是还有更多的用意在里面。 我发现我想问题的角度,在慢慢的扩大,这是因为我当了过阴人后的补偿吗。 我回头对孙六壬说:“这事我一个人办不了,要做法事,我不会做法事。” 孙六壬摇头,“这事你不能找其他的人了。” 我看着面前的这些老年人,其中的几个老头也慢慢蹲在地上,用手扒拉这地面,和刚才那些小孩的姿势一模一样。 我靠,我又想明白了一点,于是我指着这几个老头,“你们、你们。。。。。。” 我一时说不出来话。 那几个老头抬起头,对着我说:“是的,我们虽然没死,但是我们也出不去。” “那,那她们呢?”我指着另外几个老婆婆。 “护士。”一个老婆婆说。 “我们见过当年做法事的情形。”一个老头对我说,“可以帮你。” “还有那些小孩,”我迟疑着问:“他们也要都在。。。。。。” 老年人点头,“我们都是一起的兄弟。” 现在我是彻底明白了,这个山凹里,除了我和孙六壬,还有两个五十多岁的老师,他们全部都是当年的士兵。只是有的幸存活下来,却不能离开,有的死了,也一样,不能离开。 孙拂尘到底让我做什么呢,也许他当年真的没法做到,也没法让赵一二来做。事情又绕回来了,还是我的身份,过阴人的身份。 要说这个身份,对我来说一直可有可无,形同鸡肋。但是自从见了老严之后,情况就突然变了。我本以为没有多大用处的身份,现在却无处不在显示它的存在。 我对老头说:“你们都想清楚了?” 老头说:“我们愿意再拼一次。” 既然到了这一步,我该把“毂”的事情再说一次。这里当年是打了一场非常险恶的战役,几乎所有的人都死光了。但是我来了这里,看到了这么多诡异的事情,但是一个重要的环节我们一直在回避。 那就是这个“毂”并不是用来对付国民党军队自己的。而是对付进攻的那一方:日本人。 “毂”的力量还在延续,布局一直把日本人的魂魄死死给压住。但是当年布局的人没有再回来解开“毂”,导致了国民党这边的军人也无法解脱。 孙拂尘这个老狐狸,他当年没有做这件事,是不是因为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我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马上就否定了这个想法,他把女儿当做人质放在我手上,应该是相信我能处理好这件事情。 现在我要做的就是,带着这些老头子老太太,还有那几十个小屁孩,当然还有我能召集到的阴差聚集在一起。然后等着我把被“毂”一直压制的日本人给放出来,再把他们给杀一次。让阴差带着他们离开这里。 然后这个“毂”就失去了存在意义。 可是我,除了念书的时候打过几次群架,哪里会指挥人打仗呢。 继续写故事。 我问面前的老人,他们当年打仗的时候,是什么时间。 老人就说,当时打了几天几夜,哪里说得上来是什么时候。我想也是的,这打仗一旦打起来,当然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那我也没必要去算什么时刻了。 然后我叫上两个老师——他们相对年轻一点,我们三个人就在操场上拼命的挖起来。其实也没挖多深,从午饭前一直挖到傍晚,坑不大,就是一个人能站在里面,还能活动的范围,我们三个人挖了一米多深。 我见差不多了,就跳下去,果然泥土里有尸骸。可见当年埋葬的时候,非常草率,无论敌友,就随便弄了一个浅浅的大坑给放进去,然后掩埋了。 当年是造反派砸了墓碑惊扰了被“毂”压制的东西,现在我重新做一次,把地下的那些东西再放出来。我在坑底点了一只蜡烛,然后爬上来。 和这群老人站在坑边。老人问我有什么计划没有。我也回答不了。我并不是一个合格的术士,很多最基本的东西根本就不太擅长。我只能看到方向,却做不到过程,看来这种状态还要持续很久,也许永远都要这么持续下去。 我们站了有一会了,可是没有任何事情发生。我从这几个老年人的神色中也能看出来,他们对我的质疑已经写在脸上了:你到底行不行啊? 我还真没法说自己行不行,我机遇和我的现实总是有太大的反差,从各种高端点的迹象表明,我真的是一个很厉害的术士,可是当事情落到实地,我又是那种笨手笨脚,什么都慢半拍的神棍。 就在这种尴尬的气氛中,我不知所措的时候,我教室那边突然就一阵吵闹,然后我们都看到那些学生都一窝蜂的从教室里跑出来,惊慌失措。现在这些小孩又不是刚才那种神秘兮兮的模样了,从他们尖叫着跑到操场上的举动来看,这才想正常小孩受到惊吓的样子。 我向着教室的方向飞奔,跑到教室的门边,教室里空荡荡的,我本以为我会看见一些鬼魂之类的东西,但是没有。刚才把小孩都吓的跑出来的原因,并不是我想象的那样。而是教室的正中间,塌陷了一个坑洞。 地陷了,陷下去的范围不大,直径两米的一个坑,一个小孩正坐在坑的正上方,吓得一动不动。 教室里的学生做的椅子不是单个椅子,这所学校的条件很差,凳子是常常的条凳,刚好这个坑就在条凳的最下方。条凳的两条腿就在坑边上,所以没掉下去,横在坑的上方。 小孩已经把腿都给缩到凳子上,但是他不敢动弹,所以没有跟其他的小孩一样,跑出去。现在他眼睛就盯着条凳下面,眼睛睁得老大。 我见他这么害怕,就慢慢向教室中间走过去,这小孩估计是怕这个地陷的坑太深了,黑洞洞不见底,掉下去。 但是当我走近之后,能够看到坑内部一点的时候,我知道小孩不是怕的坑太深,而是因为别的事情。我能够看到一双黑黝黝的手,上面沾满里泥土,指甲非常长,都卷曲起来了。 那双手就慢慢在坑的中间摇晃、摸索。 西陵峡中段那个“毂”的发生地陷的时候,王八正在开车,他在葛洲坝中心医院办了事,开车回西坝董玲娘家,说好了两口子今天在西坝吃晚饭。 王八从早上开始,心里就有很一个预感,今天肯定会出什么事情,这个感觉挺烦人,就是隐隐约约的,但是又想不出来到底是什么。 王八的车上了三江桥,就觉得不对劲了,看见桥上行驶的车辆都靠边停下了,车上的人和行走在桥上的路人都站在桥边,盯着桥下的长江看。王八也把车停下,走到大桥上的人行道上,然后看着桥下。 王八看了之后,心里明白,那个让自己整天都心神不宁的事情,一定和疯子还有那个身份莫测的丫头有关系。 三江水(葛洲坝水利工程将长江水分为三道江水,分别是大江二江三江,西坝和城区之间就是三江。)在倒流,一改常日平缓的水流,汹涌的冲向船闸。 三江是往来船只的航道,船闸就在三江这头,水面一直非常平稳,可是现在出现了从来没见过的奇观。三江水在暴涨,但是水的来源却是下游。 葛洲坝船闸上下有几十米的相对落差,现在看着这个情况,仿佛下游的水竟然是冲着漫过船闸后,涌到上游的架势。估计大江和二江也是差不多的情况。在西坝的上游段,江水已经涨到地面上,开始蔓延。 王八走到桥马路的对面,然后看见但是可是下西坝情况却相反,下西坝顶端庙咀处,露出长长的一段沙滩,呈一个弧线延伸了两三里长。在庙咀和镇江阁一带,很多人都密密麻麻的站在江边,看着长江。他们看到和三江船闸这边的情况并不一样,他们看到了江水断流。 断流的情况让王八更加心惊胆战,因为他看到有几艘船只已经在江水里搁浅了。如果江水一旦恢复正常,从上游冲了下来。。。。。。 一个手掌拍到王八的肩膀上,“不会出现那种情况的。” 这个声音,王八非常熟悉,但是王八的身体还是抖了一下。王八没有想过老严真的会跑到宜昌来找自己。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应该是不能到处乱走了,不过看到方浊在一旁,王八也就明白。 老严说完,他的话就印证了,三江的水慢慢的恢复正常,并非一下子把提高的水位汹涌而下,这个过程很缓慢,过了一个多小时,江水完全回到平常的样子。 看热闹的人都散了,只有两三个小伙子,拿着刚在在显露的河床上捕到的鱼在哪里穷开心,却不知道自己在鬼门关上走了一圈。 王八很奇怪这点。 “长江水是会倒流的,而且经常发生,上游逆流,下游就断流,露出河床,一旦江水恢复流向,就会出大事。”老严慢慢的说,“你在研究所里只看那些道藏,没有去看过另外一个档案室。不然你就不用我来告诉你了。” “最好的办法就是在关卡的位置,修一个闸门,如果不够,就修两个。”王八说,“这个我刚才已经想到了,我就是在奇怪,为什么要选我们这里。” “你听说过捷径没有,”老严突然改变话题,“按照我们这些人的说法,就是秘道。” 王八摇头,老严说:“我已经离开了,如果你要讲什么典故,应该去找疯子。” “该告诉他的东西,我已经都告诉他了。”老严说,“有些事情,告诉你更合适。” “我说过了,我不搀和。”王八坚持的说,“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 “这世上哪有这么容易的事情。”老严说,“我要跟你说的事情有很多,你找个地方我住下,你知道我现在身体不方便,该住什么地方吧。” 王八掏出电话拨通,“我公司有事,晚上不能来吃饭了。” 老严和王抱阳的最后对话 董玲挂了电话,对父母说:“不等他了,我们吃吧。” 董母说:“小王一天到晚这么忙,别把身体累坏了。” 董玲点点头。 董母又说:“男人有钱了,会管不住自己,你要是知道什么,就当没看见。” 董父一听对着老婆说:“有你这么跟女儿说话的吗?” 董玲笑着说:“别人我不知道,王哥要是那种人,天都塌了。我担心的从来不是这个。” 董玲从来没告诉父母王八之前做术士的事情,只是说他是个律师,改行做生意了。女人的直觉是非常灵敏的,她知道王八绝不是为了公司的事情而不来吃饭。 王八把老严安排到一个梅子垭附近的一个农家乐,这个农家乐是他一个生意伙伴开的。王八也入了股,一旦闲了,王八回来这里坐坐。 老严已经辟谷了,王八招呼方浊吃饭。自己和老严坐在梅子垭水库边的一个小亭子下。老严现在要隔着五行,不过王八这点能耐还是有的。 “你先听哪一个?”老严问王八。 “你说的捷径的事情,等会说。”王八说,“先说你张天然的事情。” “不,”老严摆摆手,“既然来了,我先说你。” “我和我师父一样,做不到那个地步。”王八看着手中的茶杯,不停把茶杯晃动,“疯子不同,他能走得更远,与其这样,我还不如早点做一个普通人,我认了。” 老严说:“如果徐云风能安分的做一个过阴人,我就不来找你了。” “没明白你说的意思?” 老严笑了笑,“那个姓孙的女孩,叫孙六壬的,当我知道她和徐云风碰面了,我就知道,徐云风不会只想做一个过阴人了。” 王八也笑,“他自己连个普通神棍都做不好,怎么可能有你这种想法。我看他就是在磨蹭时间,年限一到,就什么事情都不管了。” “他自己做的了主吗?”老严脸色严肃起来,“孙拂尘这个人,会放过他吗。” “就像你不放过我一样。” 老严顿了顿,“对,就跟我不愿意放弃你一样。” “孙六壬到底是个什么人?”王八好奇起来。 “赵一二跟你提起过八寒地狱没有?” 王八茫然摇头。 “赵一二眼光太窄,”孙拂尘说,“但是这个没办法,我们还真的走不到这一步,从这个角度来说,赵一二也是明智的。” “能说的更明白点吗?” “有个组织,完全没有任何痕迹,我也只是听说过。”老严摆手,“是的,就算是我这个部门也没有权限接触到。。。。。。我只是听说过。” “孙拂尘和这个有什么关系?” “孙拂尘一辈子都在和那个组织作对,”老严说,“直到他失踪,关于他的最后一点传言,就是,他在失踪前,已经要成功了。” “没人知道他为什么输了?” “没人。也许永远没人知道,”老严立即又接着说,“如果有人,那就是徐云风以后的事情。” “以我的能力,我怎么都想不到,这世界上还有比你和张天然更高的境界。”王八说,“术士做到这个地步,已经到头了。” “张天然就达到了这个境界。”老严说:“我现在查到一点线索,当年有一个姓孙的人,曾经暗中支持过他。” “孙拂尘?” “那时候孙拂尘还没出生,”老严说,“孙家是家族传承的本事,是孙拂尘的祖父辈。” “我能不能这么理解?”王八说,“疯子以后很可能会改变他的方向,走到和孙拂尘的地步,他留下的空缺还是要由我来补上。” “是的,”老严说,“他一旦理解了八寒地狱的境界,很可能会觉得张天然这个人对太来说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物。所以你还是跑不掉。” “关于我的事情,就说道这里。”王八说,“你刚才说的捷径。。。。。。” 老严看这水库上的水面,隔了一会说:“其实这些事情都是密切相关的。” 当年国民党和日本人打仗,孙拂尘的爷爷是参与了的,在石牌布了局。后来孙拂尘在三峡呆过,他不可能不去那个地方。至于他做了什么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今天徐云风在哪里做了一件事情。” “跟我们看到的江水有关?”王八喝了一口茶水,“我实在是想不通,这种无法解释的自然现象,怎么会和人为有关。” “这就是我要说的事情了。”老严说,“捷径,我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名称,也有叫古道的,也有叫秘道的。” “那就暂且认为是古道吧?”王八说,“我倒是有点兴趣了。” “我接触过很多人,问过很多事情,”老严把眼光收回到王八脸上,“所以我知道和古道有关的事情。” 王八不说话了,他知道老严可能会说很长一段话,于是不再打断。 老严慢慢的说起来,“很多年前中国有五个古道。分别是陈仓,太行、岱山、河、江。” 王八的手抖了一下,这几个古道,自己或多或少是知道一点的,也听说过。 老严继续说:“古道之前最出名的是太行,古人翻越太行山,无法成行,只能绕很大一个圈子。但是太行山下的古道,一直延续到宋朝都有人经过。古道的能够把八百里的路程缩短到两百里。这条古道是最窄的一条,山底的两百里通道,每次只能通过一个人。世人对这条古道知之甚少,只有极少数的商人从太行古道经过,并且世代隐瞒这个古道的存在。直到有一天,一个山东的商人和一个河南的商人分别从两个方向进入古道,到了中部,两个人都不肯为对方让路。结果太行古道就堵上了。” “他们不是商人吧,”王八忍不住插嘴了,“至少不是普通的商人。” “能够走古道的人,当然不会一般的商人。”老严说,“至此太行古道断绝,所有人全部都要在地面上绕行八百里翻越太行山。” “陈仓的古道就不用说了。”王八对老严说,“我知道那条道在韩信之后就废了,留了一个名义上的古道。” 老严点头,“岱山的古道,完全没有人经过的记载,只是知道有这么一条路,而已,也许在很久之前,先秦时期就堵死了。” “三个旱道,”王八说,“还有两个水道。” “黄河事情流传甚广。”老严说,“我当年也参与过,其实都没找准地方。那条道很早就被泥沙淤积,早就行不通了。” 王八知道老严要说到点子上了,“我从没听说过长江还有什么古道、密道的。” “因为这条路,几乎没人知道。”老严把声音压低,“那条古道,从来就不是给人走的。” 王八听到这里,背上的汗毛根根竖起,不仅仅是因为兴奋,更多是恐惧,他已经猜到一点东西了。 老严已经把话说的这么明显了,他怎么会猜想不到呢。 长江三峡之上有个平都山,这个山所在的地方所有人都知道,非常有名:丰都! 丰都鬼城,传说是所有人死后鬼魂聚集的地方,王八以前一直都对这个说法不屑于顾,但是王八想起了每年诡道的门人要在宜昌守住的阴关。 “我一直以为,天下有很多阴关。”王八低声说,“我没问过我师父,他也说过,我真的没想到这个唯一的一个阴关,而且只有我们诡道的人守住这个阴关。” 老严不说话,继续让王八去自己琢磨,他得到的信息已经足够,他自己能去想出来。 “长江从夔门进入三峡,从南津关出三峡。上游有丰都,下游当然要有个地方作为出口,可是。。。。。。”王八抬头问老严,“为什么丰都大张旗鼓的自称为鬼城,而宜昌却没有这个说法。” “一个是进,一个是出。”老严说:“古代峡州,本就是楚国早期墓葬的所在。时间越早,就越能说明问题。” 王八的手心在渗出汗水,掌心汗涔涔的,“你以前就知道?” “我知道了孙六壬这个人之后,并没有闲着。”老严说,“徐云风可能会作为张天然之后下一个通过这个古道的人。如果他走过去,你要记住,他就不是你的朋友了。” “为什么?”王八问,“他就算是身份变了,我们也是兄弟啊。” “在七眼泉的时候,他把你当兄弟了吗?” “你太不了解他了,”王八说,“就是因为他把我当成兄弟,才阻止我当过阴人。” “好吧,我接受你的这个分析,”老严说,“但是我再提醒你一次,如果徐云风和孙拂尘走到一起,他就不是你兄弟了。你一定要记住这点。” “就算是他不把张天然放在眼里,他也不会不顾朋友的。”王八说这句话的时候,有点心虚,老严不会这么武断的对一个人定性。果然老严说了一句话,让王八彻骨心寒。 “徐云风一定在理解那个八寒地狱,孙拂尘是不会看走眼的,但是你和我都无法知道八寒地狱是一个什么样的境地,就像狗不能理解人的想法一样,你觉得人会把狗当做兄弟吗。他们只会在意人与人之间的争斗,狗只是他们眼中的牲口和拼搏的工具而已,至于死活,他们根本就不会在意。人在平常的时候会把狗当做很好的朋友,但是在危急的时候,会把狗放出去咬人,在自己很迫切的时候,会杀掉狗吃掉,你能理解吗。” “你这个比喻非常不恰当,”王八说,“我无法理解。” “我知道你无法理解,”老严激动起来,不停的咳嗽,“我当年就是张天然的狗!!!!!” 王八呆住,不知道什么时候手中的茶杯已经破成了碎片,尖锐的瓷片把王八的手掌割得鲜血直流,但是王八根本就没有感觉到。 方浊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王八身边,看见王八的手,连忙找毛巾来包扎。 “方浊你先离开。”老严要方浊离开。 方浊嘴瘪了一下,走的时候,毛巾在王八的手上自己打了结。 “你是要我阻拦疯子进入那个古道么?”王八问老严。 “刚好相反,”老严说,“我要让方浊帮助他进入古道。” 王八点头,“疯子必须要达到那个地步,才能除掉你的心头之患张天然。但是你又无法预知疯子和孙拂尘走到一起之后,到底会出现什么样的局面。” “我只知道,在孙拂尘眼中,人命如草芥。”老严说,“他要对付的东西,也许根本就不是人。他看不起天下所有的术士,是从内心就看不起,并非故意做出的傲慢。” “就像人看狗一样。”王八终于接受了老严的比喻,“但是到底是个什么境界?” “就是因为你和我想不到这个境界。”老严说,“狗能计算出人绝对最简单的加减乘除吗?” “八寒地狱就是一个隔阂。”王八点头,“我们永远无法意识得到,但是如果有人能意识得到,他们就会视我们为草芥。” “张天然。”老严说,“当年我和他出生入死,我把命给他,他也救过我无数次,我们之间的交情不比你和徐云风差半分,甚至更甚,如果遇到两个活一个情况,我一定是牺牲自己,让他活下来,实际上我也这么做了。” “就因为张天然认识了那个孙家的人?” “是的,但是我一直不知道有这么个人,”老严说,“张天然过了那个古道之后,我在他眼里,就是一条狗了,当然他不会把这个意图表现出来,我仍旧把他当兄弟。。。。。。” 老严的腮帮子咬得紧紧的,“当我意识到他内心的想法之后,我当然不能甘心做一条狗。” “于是你出卖了张天然。”王八说,“你投靠了要对付张天然的势力。” “我别无选择。” “你是要我走你当年的道路,”王八说,“你当年到底是怎么对付张天然的?” “我现在不能告诉你。”老严说,“到时候,你会知道怎么做的。有人会告诉你该怎么做。” “可是我觉得疯子并没有这么多的心机。”王八说,“他的智商达不到这个境界。” “这个跟智商无关,”老严说,“他的确有很多弱点,但是他有一个天赋,一个就够了,他能理解八寒地狱!” “他还有多久走到这个地步。是不是和孙拂尘见面的时候。”王八说,“再此之前,他就是一个笨蛋而已。” “最无奈的事情就在这里了,”老严叹口气,“明明知道他会变成一个什么人,会有什么后果,但是我们还要帮助他走到这一步。否则你无法对抗张天然。” “我?”王八不解,但随即明白,老严活不到那一天了。就像当年金璇子找到疯子一样,老严在给自己死后留下遗言。 “还记得你当年在北京问我的那句话吗?”老严说。 “既然命中注定,为什么我们还要去费尽心思去拼。”王八说,“你当年没有回答我。” “这就是棋盘上棋子存在的意义。”老严终于回答了。 “那我就再拼一次。”王八说,“我不回来。” 老严摇着头大笑。 王八看见老严在笑,叹口气,“你看出来了。。。。。。那又怎样?” “话说完了。”老严站起来,“我回去后,就再也不能出来,方浊以后有什么事情,你担待点。” 王八无法拒绝老严这个要求,在七眼泉,他回绝了宇文发陈,也是老严在红水阵最后一个挽救败局的人。王八以为从那一刻起,老严就不会再信任他。可是现在,老严真的是没有合适的人选了。所以王八无法再拒绝照看方浊的要求。 “你走吧。”老严把身体坐直,看着水库,“没机会再见面了。” 王八走出农家乐,开车返回市内,在路上,董玲打电话过来,说她已经回家,不用去西坝。 王八说知道了,直接开车回紫光园,在小区里,把车熄火,然后坐在座位上,开始沉思。王八想起当年自己受不了老严许诺他的平台的诱惑,让赵一二心灰意冷的往事。王八永远都不能原谅自己这件事情,甚至一厢情愿的认为赵一二的死,和自己那一次选择有必然的联系,可是那个时候,反而是疯子,傻里吧唧的疯子,死心塌地的给赵一二送终。而自己却在北京,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学习老严的茅山术。 王八想起疯子在七眼泉和自己翻脸的那刻说的话:“你不合适,你是外人。” 王八笑了笑,不去想了,准备下车。看到方向盘上滴了两滴血珠。拿出随身的纸巾给擦拭干净,然后又站在反光镜前,仔细的把鼻孔边的血迹擦干。收拾好了,才走进单元。 却不知道自己的举动,被董玲站在阳台的窗子后看的清清楚楚。 王八回到家里,董玲问他吃了饭没有。王八说吃了,然后就准备洗澡睡觉。 “生病了,就休息几天,”董玲淡淡的说,“别硬扛着。” “我没生病。”王八走进浴室,关上们,对着镜子仔细看鼻子和嘴巴,见没有血迹,才开始洗澡。 老严当然看得出来王八身上的异样。 但是王八认为现在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并不是要回归做一个术士的理由。王八早就知道这事了。 王八做医疗器械的生意,也带着做药品药材,不然也不会和邓瞳联系上。半个月前,一个药材供应商在公司找到他,说有个好东西,王总有没有兴趣。 王八当时没想太多,就说先看看。 结果那人拿出个布包,一层层打开,是个血灵芝,这玩意是棺材板子上长的,治疗肺癌特别好。要说还真是特别值钱,供应商开价也合理。王八做这个生意,当然就要了。 结果付了钱,那人走了之后,王八仔细看那个血灵芝的时候,才知道不对劲。王八连忙去把那个药材商给找到,说这灵芝自己不要了,大家也打过交道,自己眼拙了不怨谁,收回一半的钱,东西拿走。 那供应商就说王八哪有这么做生意的,就算是一分钱都不退,这东西也不要了。 王八就苦笑,自己放鹰反而被鹰啄了眼。只好问这个供应商,从哪里收来的东西,谁教他这么做的。供应商见王八把话都说的这么明白了,也就不顾尴尬,说这灵芝是在一个江湖游医哪里买来的,当初还以为收了个宝贝,赚大发了。可是收了之后,自己就大病一场,病就病吧,自己还迷迷怔怔的晚上到处梦游,把家里人给吓得够呛。刚好自己做了一辈子中药材,也是有点懂行的,就从巴东找了个很厉害的端公来看,端公一进门就闻到血腥气,顺着血腥气嗅到了他的保险柜。原来是供应商觉得这东西能值几十万,当个宝贝,把它给放到保险柜了。供应商把保险柜打开,那血灵芝已经在保险柜内部的铁皮上生了根,端公一看就说,这几把玩意不是好东西,害人的。 还不能硬拔,根须断了,更麻烦,只好找人,用工具一点点的把保险柜的铁壳子凿开,花了好大的功夫,保险柜中部都灌浆的水泥,那血灵芝的根须穿过铁皮,都长到水泥里了。你说该是多厉害。端公用大钳子一点点把水泥给磨碎,才把根须弄出来。 供应商从来没见识过这么厉害的东西,连忙问这个东西的来龙去脉。 端公就说了,血灵芝本来是好东西,可是有一种就非常不好。 就算是供应商不说,王八也知道这个血灵芝到底哪点不好,普通的血灵芝一般都是长在棺材板子上的,也有长在死人身上的。都是好药材,靠着棺材里的尸腐气滋养长成的东西。 就他妈的一种非常不好。 那就是从前土葬,把人弄到棺材里然后埋掉。但是人要是在棺材里给活过来了,就会硬生生的被憋死,死之前缓不过气,胸口憋闷,就会在断气狂抓自己的胸口,这胸口就会烂掉。血灵芝长在棺材里是万里无一的事情,人进了棺材没断气更是少见的事情。血灵芝长在棺材里活过来又憋死的人身上的可能性就更渺茫了。几乎是不可能发生,偏偏这么小概率长出来的血灵芝就不是好东西。 人在棺材里醒过来,发现自己被活埋了,该是多害怕,然后发现自己被家人抛弃了,该多生气,最后死的时候,该多绝望。这些怨气融合在一起,不长血灵芝就罢了,长了血灵芝还不把怨气都给吸进去啊。 而且这种人几乎都是患了绝症,中医讲究的五行和气血。所以病症的浊气就是灵芝的精华。这种灵芝被人挖出来,不害人才怪。 而且王八也知道这东西怎么破解,非常非常简单。 就是把血灵芝卖给别人,找个下家就结了。但是这东西,就不好卖,因为贵,能接单的人不多。接单的人都是行家,时间长了,也能看出端倪。肯定要找卖家去报复,撕破脸了,多半砍人,所以卖家一般都是卷铺盖跑路,让下家找不到。 这也是王八一时疏忽,那时候刚好要开药店了,想弄个镇店之宝。没想到人就是不能欲望太强,一旦欲望太强了,就看不到危险。这供应商把王八当成了傻逼在糊弄,认为王八到死都不会察觉到这事,没想到不出几个小时,王八就找来了,跑都没时间。 王八认栽,没去埋怨这个供应商。供应商反而不好意思了,坚持把钱给王八退了,还说把巴东那个端公给找来,帮他在找个下家。王八把钱收了,但是拒绝了供应商的好意,他不想见这种人了,于是自己把这个事情给硬扛了下来。 结果就不停的流鼻血,开始一天流几滴,后来就淅淅沥沥的流,间隔的时间越来越短。王八也没找医生治,他知道治也没用。王八其实就是不找下家,也能把这事给弄好,又要去找疯子和金仲来帮忙,王八实在是不愿意开这个口,仗着自己身体好,又学了那么久的道术,修行打坐、吐纳周天对让身体对这种东西有很强的抵抗力,所以能拖一天是一天。拖不下去了再说。 这就是老严对着他笑的原因,人的命运就是这么无奈,想离开的时候,这种事情还就这么巧合,非得找上自己。但是王八以为自己把这事隐瞒的很好,却哪里瞒得住和自己睡一个床上的董玲。 王八第二天早上起来,董玲说,进入周六,就不要上班了,在家里休息。王八说,要去见一个人,谈好事情了,中午之前就回来,哪里都不去了,陪陪董玲。 董玲笑笑,王八是什么样的人,她没结婚就很清楚,王八做事,要么不做,做就要拼了命的去做到最好。当术士是这样,现在做生意也是这样。或者是王八为了填补不能做术士的缺憾,故意拼命做生意也说不定。 果然王八下午才回来,都是晚上了。 正在吃饭,有人发了疯一样敲门,不用猜,肯定是疯子,只有疯子有单元门的钥匙,直接上楼。 果然一开门,疯子带着孙六壬,两个人跟叫花子一样,站在门口。 我看见董玲嫌弃的看着自己,也懒得去管她怎么想了,连忙说:“做了多少吃的?”然后一看,王八正坐在饭桌上吃饭。 “你们故意来赶嘴(宜昌方言:找准饭点去别人家蹭饭)吧。”董玲笑着说,“饭肯定不够,我去给你们下面条。” 我进了屋也不罗嗦,在电饭煲里盛了一碗饭,走到餐桌,看见孙六壬,哼了一声,把饭碗递给孙六壬,然后自己又去盛一碗。坐下来,狼吞虎咽,我不客气也还罢了,孙六壬吃相比我还难看。 “疯子,你慢点吃行不行?”王八说,“饿牢里放出来的啊。” “我从昨天早上就没吃饭,”我把嘴里的食物咽下,然后说,“今天还走了一天的路,差点没饿死在路上。” 王八笑着问:“你不是带着个孙丫头去三峡重游故地吗?怎么会走回来的?” “当然是这个大小姐!还能有谁!”我指着孙六壬,看见孙六壬眼睛瞪着我,连忙把声音压小,“跟她有点关系而已。” 王八说:“多半是你得罪了小孙吧。” 我看见孙六壬在埋头吃饭,把嘴巴凑近王八:“这丫头,脑袋不好使,有毛病,她看见别人可怜,拿了我的钱做慈善去了。我靠,我可怜她就看不见,我们昨天好说歹说,才让一个人家留我们在客厅沙发睡了一夜,没钱给的,我身上一分钱都没有了。今天早上我们从石牌开始走,走到现在才到家。” 王八噗的笑出声来,“你说别人脑袋不好使,你自己脑袋好使吗,你不知道拦一辆跑客运的面包车,三峡到宜昌的路上有很多啊,到我楼下了,找我下去付钱吗?” “是啊。”孙六壬插嘴,“我们怎么没想到这个办法啊。” “你闭嘴。”我还是忍不住对孙六壬喊了一声,不过好在孙六壬不在意,她说了这话继续吃饭。 我于是对着王八说:“那些跑客运的车只到小溪塔(即夷陵区,距离宜昌中心市区较远),别人不肯搭载我们的。” 王八说:“你这种人就该被尿憋死。” “不说这个了。”我把话题一转,瞅了瞅厨房,低声说,“你猜我在三峡看到了什么,靠,你肯定想不到。” 王八伸手夹菜吃了一口,“看见什么了?” “董玲在,”我对着王八故作神秘,“这事不能告诉你。” 王八低头笑了一下,不说话。 “董玲你面条下好了没有啊?”我对着厨房大喊,“锅里的米饭都被这个孙家丫头吃完了!” “想吃饱,”董玲的声音从厨房里传来,“就被在我家乱说话。” “你们真的从石牌走回来的?”王八呵呵的笑起来。 王八正在笑我犯傻,孙六壬突然说了一句:“王大哥,我看你要生病,生一场大病。” 王八问孙六壬,“你怎么看得出来,我生病了。” 我听到孙六壬说话后的第一反应是这傻丫头又在说混话,可是一琢磨不对,这孙家是扫把星,走哪里都是有灾的。于是我就仔细看王八脸色上有没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 可是看了半天,也没看出究竟。 “你我看你挺好啊。”我对王八说,“不像是生病的样子。” 王八就回答我,“生病了我自己不知道去看医生啊。” 我偏头对着孙六壬说:“你看得准吗?” “你别为难这个丫头了。”王八笑,“我看她就是喜欢开玩笑。” “屁。”我对王八说,“她是有本事的,她爹就是。。。。。。” “还吃不吃面条。”董玲在厨房里喊,“进来盛面。” 我吐吐舌头,又犯董玲的忌讳了。 我站起身,走到厨房,把碗递给董玲,董玲给我盛面条,我突然看见董玲的下巴上有水珠,还以为是锅里的水汽,结果就看见董玲的眼睛是红的。 “他不知道?”我不绕弯子了,直接问。 董玲摇头,“他怎么会不知道。” “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这两天。”董玲说,“他尽量不把流鼻血的事情让我知道,可是鼻血在沙发上,枕头上都有,我都给收拾了。” “他不想让你知道生病的事情,”我也紧张起来,“这不是小事。” “他瞒着我肯定有他的道理。”董玲说,“明天他上班了,我再告诉详细的状况。” 我点头。然后端着面条走出厨房。 再回到饭桌,气氛就变了,我就不停的低头吃东西。王八不停的用餐巾纸擦他的嘴巴,其实是在掩饰擦鼻孔。看来董玲说的一点都没错。 我本来很饿,但是听了董玲的话之后,完全没有食欲了。一碗面条吃的艰难无比。 “老了,饭量也小了。”我努力把话说得轻松点。 王八笑着说:“以后我们兄弟俩吃饭的钱还是有的,你别装客套。” 我笑笑,也说不出什么话,就想走了。 王八却变得话痨起来,“疯子,那天我没饭吃了,你还会记得我吗?” “你不说人话是不是。”我故意激动起来,“你自己都说了我们哥俩这辈子饿不死了。再说了,这社会哪里饿得死人。我当年送牛奶,也没饿死啊。” “那倒也是。”王八又在用纸巾擦他的嘴巴,“还是以前好,送牛奶都比现在强。” 我完全听不懂王八在说什么,也许跟他现在生病有关系吧,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他该不是得了什么绝症,听说得了绝症的,说话就是云山雾罩的。 我没心情吃饭了,就不停的催促孙六壬快点吃,吃完了好走。 董玲就说:“她一个大姑娘,跟着你睡办公室,你也不知道避讳。” 我还真没想过这个。于是问董玲,“那她谁那里?” “睡这里啊。”董玲说,“前些日子她不就在这里住了几天吗,她的铺盖都没撤。” “不行,”我否定了,“她才住了几天啊,都这样了。” “怎么样了?”王八立即警觉我的话有弦外之音。 我不想越解释越乱,就是乐意。董玲说:“你怕我们把她买了啊,你和她有事情,就明天早上来接她。” 我见董玲这么说,也就不再坚持。自个走了。 回到公司的办公室睡下,想着王八遇到大事了,这小子还在硬扛,不乐意告诉我。还莫名其妙说他没饭吃了我怎么着。这是在暗示我什么吗?我还真傻比,真的以为他说的是吃饭的事情啊,难道是说我以后发达了,会不会提携他。可是我能发达到哪里去啊,这不是废话吗。 我越想越头疼,干脆不想了。 第二天晚上怎么也睡不着,到了快天亮了才睡过去,结果一觉醒来,都九点多。我连忙下楼买几个包子,边吃边匆匆赶到紫光园,上楼后轻轻敲门,孙六壬给开的。我问孙六壬:“王八走了吗?” “上班去了。”孙六壬接着说,“他真的有病,昨天晚上我都看见了。” “你看见什么了?”我问,“你大半夜不睡觉,看人家干嘛?” “王大哥昨晚在客厅里哭呢,”孙六壬说,“在哪里喊,要跟着什么人走,叫什么来着。。。。。。” “浮萍。”董玲站到了孙六壬的身后,冷静的说。 我掏出十几张五块的零钱,这是我从我私藏的钱拿出来,吃早饭的时候,特意让早摊老板给找的。 “你下楼了顺着大路往西边走,那有个天桥。”我对把钱递给孙六壬,“天桥上好几个残疾人在要饭,真是造业,你去瞧瞧。” “你什么时候这么有良心了。”孙六壬一把把钱拿过去,“你不明白别人受的苦。” 我拱手向孙六壬作揖,“你去吧,别耽误,再去晚点,城管上班,你就找不着他们了。” 孙六壬被我支开,屋里就剩下我和董玲两个人。我真的很怕和董玲独处,每次万不得已和他独处,都他妈的没好事。 “王八晚上梦游发疯,多久了?” “最开始隔几天一次,”董玲坐下来,“现在每天晚上都这样。” “他肯定身上有事。”我对董玲说,“他的嘴的人多了,现在有人在给他使绊子。” “如果是这样,他自己也应该知道,”董玲犹豫一会又说,“他自己也是有本事的人,而且本事也不小,为什么不解决?” “他脑袋一根筋呗。”我对董玲说,“他这人就死板的很,觉得自己和老严闹掰了,我和金仲又不把他当门派里的人,他现在是逆反心理,知道吗?” “他也答应过我,永远不搀和这些事情。”董玲把手托在下巴上,“我就知道他是这种人,这不是害了他吗。” “我倒是觉得他和老严之间有肯定有毛病,”我对董玲说,“老严这人刻薄的很,肯定当年就和王八有协定,王八如果不当那个什么玩意所长了,就不能再用他的本事。这个死心眼。” “换句话说,”董玲明白我的意思了,“他要是用了自己的本事,就得回去。” “差不多就这样吧。”我烦躁的说,“真他妈的麻烦。你说说王八晚上到底怎么回事,看我能不能背着他给解决了。” “他现在几乎是不睡觉了。”董玲说,“他觉得他白天是在做梦,晚上才是真的生活,而且和那个叫浮萍的女人一起生活。” “这也太、太、太不把你当回事了吧!”我站起来,“他怎么能这样。” 董玲开始详细描述王八的不对劲了。 王八流鼻血这个昨天已经告诉我了。关键是他晚上每天准时十点睡觉,非常精确。十点上床,十点过十分就睡着了。 然后从十一点开始,就犯毛病。 每天一到十一点,王八就从床上坐起来,伸个懒腰,穿衣服。然后走到客厅,和人说话。听起来很温柔的那种,董玲开始被吓着了,后来胆子大了,就悄悄地听。原来王八和一个不存在的人在说话,那个人刚才说过了就是浮萍。 而且把王八和那个不存在的浮萍之间说的话,感觉关系就是两口子。说的更明显一点,就是王八回家后和董玲说的那种口气和内容。而且大半夜的还做饭,做了饭,折腾两幅碗筷,对着空气吃。吃完了又收拾,完全就是过得两口子的生活。 从前天晚上开始,又变了,王八和那个不存在的浮萍开始吵架,听他说话的意思是,那个浮萍要走,王八不让,看情形还是王八求着她,王八就说干脆自己吃药死了算了,这样就和她永远在一起了。这就很明显了,王八其实知道自己晚上和浮萍在一起,是在做梦。但是他又认为做梦是真实的,把现实当做是假的。 昨晚估计又是在和那个浮萍吵架,吵着吵着,就哭。把孙家丫头都给吵醒了。 情况就这么多。 我听完后,对董玲说,“你不会被刺激到吧。” “我不在意这个,他是什么样的人,我知道,不然也不会死心塌地跟着他。”董玲嘴上这么说,眼睛在流泪,“我就担心他真的去寻死。” “怎么可能。”我安慰董玲。 董玲走到卧室,抓了两个药瓶出来,然后放在我面前,然后把药瓶打开,上百颗药丸全部撒在茶几上,滚得到处都是。 我呆住了,不用看,这个肯定是安眠药。王八真的有寻死的心吗。他是不是真的觉得晚上做梦和浮萍在一起,才是真实的事情,吃了这些药,就可以和现实的世界撇清关系。 我站起来,在客厅里绕圈,拼命想了一会对董玲说:“王八被什么东西弄住了,不仅是生病那么简单。有东西让他产生了幻觉,他带过什么东西回来吗,什么观音像啊、佛牌啊、翡翠之类的东西。” “你知道,我们家里绝不会有这些东西的。”董玲想了想,“他前些日子说过一件事,说是邓瞳这才给他帮了一个忙,让买了一个好东西,然后就再也没下文了。我还问过他几次,他又说没买。” “妈的,我就知道邓瞳这小子不是个东西!”我站起来,“我现在就去找他去。” 我马上跟董玲告辞,走出门打算坐车去沙市,还没出小区呢,孙六壬就走回来了。一看见我,就问:“你你去哪啊?” 我看见孙六壬头就大了,“你这个败家娘们,几十块,这么快就送出去了啊?” 孙六壬说:“你说的嘛,有好几个,我去了果然七八个残疾人在天桥上呆着,我就给钱啊,正在给钱,城管就来了,然后我就和城管吵架,他们把我给架起来,问我住哪里,我就说住紫光园,你看城管的车还在门口没走。” 我一听,愣住了,天桥上有没有叫花子我哪知道,我猜的指不定会有,即便是有,也不会有好几个啊。还有城管这事,我都是随口说说。孙六壬这丫头怎么就真的遇上了。 刚好街对面有个彩票投注站,我带着孙六壬过街,边走边说,今天的彩票七星彩是“1234567”,你跟着我去看看。 孙六壬扑哧一笑,“徐哥你当我傻啊,哪有这样的号码。” 结果去了投注站,果然不是。 我心里惦记着王八的事情,也懒得去多想孙六壬身上的邪性事情,说不定是巧合。看样子孙六壬是缠着我了,她自己也说过,她爹当年吩咐过她的,非跟着我不可了。再说把她留在王八家里,我也心里不舒坦。 于是我还要多掏一个人的车钱去沙市,烦躁的很。 宜昌到沙市很近,流水的班车,一个多小时就到了荆州城。下了车,孙六壬就把我胳膊给拽着,我烦死了,问她,“你又怎么啦?” “我怕的很。”孙六壬说,“这里死过好多人。” “这里从前就是打仗的地方,不死人才怪呢。”我指着城墙,“你看,这不就当年因为打仗才修的吗?” “我知道,我看见城墙上的人往下在放箭,下面的人死得好惨。” 我实在是没法听孙六壬瞎扯了。带着她走到荆州城内,邓瞳家也不远了。孙六壬就不停发抖,边走边说这个可怜,那个可怜。 我到了邓瞳家,邓瞳家的保姆认识我,说邓瞳刚好在,领着我们进去了。 我看见邓瞳正在客厅里玩电脑。看见我了,连忙站起来,对着我说:“稀客,徐哥,你怎么来了。” “不是来找你唱戏的,那玩意今年又弄了一次,能管到明年。”我不废话了,“你卖了个什么破玩意给王八了?” “我们合资开了两家药店啊。”邓瞳说,“没卖东西给他。” “你别跟我瞎扯。”我对邓瞳说,“王八现在不想干术士,你想拜他为师,也用不着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吧。” “你冤枉死我了。”邓瞳说,“没有的事,我是这种人吗。” “你看你就像是这种人。”我没好气的说。 孙六壬突然开口了,指着房间说,“这是好地方啊,你家怎么会选这么好的地方。” “你别添乱了好不好!”我对着孙六壬喊,“我们谈正事呢。” 邓瞳来了兴致,“你说我家好在哪里?” 孙六壬被我呵斥,就不说话了。 我对着邓瞳逼问,“王八出事了,肯定有人卖了东西给他。” “他开药店,当然要买药材。”邓瞳说,“我介绍了几个药材贩子给他认识了。” “董玲,王八的媳妇都告诉我了。”我指着邓瞳,“你伙着旁人害他,卖了个瞎玩意给他。” “王总以前是做术士的,就算是真的有这种东西,他自己也能看出来吧,就算走眼了,以他的能力,也不是个什么大事吧。” “我跟你说过好多遍了,”我指着邓瞳骂,“王八不愿意当术士,不想用法术。你怎么就听不明白呢!” “那我想想啊。”邓瞳闭着眼睛回忆,“找我和王总卖药材的人就那么几个,特别点的。。。。。。哎,还真有一个,一个监利人,专门在湖南收中药贩出来卖的,几个月前给我看了一个血灵芝,我没要,我家里有一个,这东西不能多,多要了不好。那人出价很便宜,东西是好东西,看他是急着出手,估计是缺钱。我就把他介绍给王总了。” “就是那个玩意!”我跳起来,“你快带我去找那个王八蛋。” “那个人现在好像就在沙市,他在江津路有套房子。”邓瞳面有难色,“可是他现在好久不做生意了。” “别啰嗦这些,”我急了,“马上去,等不及了。” 邓瞳被我劈头盖脸的说了一通,连忙带着我和孙六壬去江津路,好在他自己有车,出了荆州城东门,直接上了江津路,一路开过去,我心里就感慨,毕业后没在沙市呆了,这几年,江津路都变了样子。当年我和王八念书,学校也靠着这条路上。 邓瞳开车到了一个小区,这个小区也有年头了,不是新盖的房子。估计他说的那个药材商买的别人的二手房。 邓瞳跟我说:“老邹真他妈的会买房子,买个七楼顶楼,连个电梯都没有。” 我跟着邓瞳往楼道上爬,“那人姓邹?” “是啊,”邓瞳说,“我刚才没跟你说吗?” “不管这些了。”我看到楼道上到处是黄表纸,就说,“我们来的还真是时候,这个单元死人了。”我说完就把孙六壬给看着,意思很明显,这个丫头还真是个扫把星。 我们上了七楼后,邓瞳就不停的敲门,“老邹、老邹。。。。。。” 他敲了半天,没人开门,邓瞳就说:“他应该在啊,前段日子说了的,会常住在这里。” 我看见通往天台有一个铁栅栏,现在栅栏门是开的。而且纸钱比楼下的更多。 “不会这么巧,这个姓邹的家里死人了吧。”我对邓瞳说。 邓瞳回答我,“不会吧,他家人都在监利,这里就他一个人住,该不会是他自己死了吧。” 我也懒得猜了,直接就顺着楼道上天台。等我上了天台,看到眼前的样子,百分之百的确定王八的事,和这个姓邹的有关。 这个楼顶的天台上被人弄得乌烟瘴气。搭了一个棚子,里面供了几尊菩萨,土菩萨洋菩萨都有。几个道士正坐在里面咿咿呀呀的念经。还有几个穿普通衣服,但是看起来二里吧唧的人,也在对着一些书在念经。 我指着这些人问邓瞳:“那个是姓邹的?” 邓瞳看了一圈,桌子下的那个就是。我这才看到桌子下面坐了一个人,正在打坐修行。 完了,遇上了一群疯子。 我走到桌子跟前,一把将老邹给拉出来,“给王八卖药的人是你吧?” 没想到老邹被我抓住后,对我问:“你是何方神圣?” 我有点蒙,这人说话不怎么靠谱,哪有这么说话的,我提着老邹的衣领问邓瞳,“这家伙跟着你唱戏的?” 邓瞳笑了,对着老邹说:“老邹你怎么了,怎么说话成这样了。” “拿下,把他拿下。”老邹扯着喉咙乱喊。 我一听,对着邓瞳喊,“他妈的不就是个傻子吗,你故意找个傻子来糊弄我吧!” 旁边两个道士就过来抓我,“你搞莫事(沙市方言:什么),手上干净么,你什么人,敢碰大仙?” 我急了,我是来找人解决王八的事情的,可是偏偏就遇上一个、不对一群疯子在这里不着调。 邓瞳看见我和两个道士已经在相互推攘了,连忙过来劝架,“徐哥,你先放了老邹。” 我一把将老邹给推倒地上,对着邓瞳问,“王八是明白人,他怎么可能从这种疯子手上买药材。” “老邹以前不是这样。。。。。。。哎哎。”邓瞳慌起来。 我觉得头顶冰凉的很,脖子上缠的有东西,低头一看,一个小孩胳膊在我下巴下面。我用手把小孩胳膊给扯下来,一看腰上还有一个。也扯到身前,一用力,两个小孩大小的东西都变成了纸人,我把纸人给扔到地上,用脚咚咚的踩了好几下。回头一看,一个傻逼道士正在那着一个木剑,指着我,嘴里念念有词,然后拿起桌子上的瓷碗,喝了一口不知道是水还是酒。 另外一个道士看见我把一下子把纸人给踩到地上,用手指着我说:“你、你、你。。。。。。” 我还没醒过神,面前那个拿着木剑的道士,噗的一口水喷到我脸上,然后对着我说:“大胆妖孽,还不现身!” 我脸上全是水,眼睛迷怔一会才能看到东西,那道士还在叨逼叨,“让你看看我的厉害。。。。。。” 我心里那个气啊。特别是我还听见孙六壬在旁边笑得气都喘不过来,实在是忍不住怒气,跟这个傻逼好好说话了。 我冲到那个傻逼道士跟前,一把将他的木剑给夺了过来,双手向下一顿,膝盖一定,木剑变两截。 道士还在说:“一个时辰之内,你不显形,就魂飞魄散。” “散你狗屁啊!”我拿起半截木剑,对着道士就胡乱的打起来。道士开始还装硬气,不肯躲避。等我把他打的疼了,绕着圈跑,边跑边喊,“这妖孽厉害,大家把看家本领都使出来,保护大仙。。。。。。” 我追着他打了一会,这傻逼道士突然又变了表情,蹲下来说:“有话好说,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你到底要怎么样?” “你老实呆着就行,别烦我。”我对着个道士说。我把这个道士打了一顿,心里舒坦多了。脑袋也清醒一些,明白现在发生什么事情了。 这个姓邹的已经疯了,我想起董玲给我说的王八的事情,王八晚上梦游,惦记那个浮萍,说难听点,就是在犯神经病。 说白了,他们做的都是同一件事情,就是把梦想的事情给当真了,并且有模有样。 旁边几个穿着普通衣服的人估计是被糊弄来的人,看他们的年龄也不小了,应该是自己身体不好,或者是家人身体不好,来求医问药的。 那个被我打的道士肯定是屁本事没有,就靠一张嘴骗人吃饭,但是另外一个道士估计是有点法术,他会用纸人成兵,这个是真本事,不是骗术。 估计这里就这个人明白点。 我走到那个道士面前,尽量把声音给压低点,“贵姓。” “入了道籍,不用俗名。”道士说的结结巴巴的。 “那个道观?” “玄妙观,全清。” 他一说玄妙观我倒是明白,在荆州成里,我以前念书的时候和王八还去玩过。 这边邓瞳正在把老邹给拉起来说话,“老邹你上次说要卖一个血灵芝的事情,到底和王总怎么弄的,我们就是为这个事来的。” 老邹迷迷糊糊的说:“等会,先让我回神。” 我听到老邹这么说话,看见桌子上还有几碗水,于是全部给浇到老邹的头上和脸上。老邹慢慢清醒,打了个呵欠。 看来和我想的差不多。 估计和血灵芝有很大的关系,听说血灵芝是上好的药材啊,怎么出了这档子事情。 “先把你这些客人都送走吧,”邓瞳劝老邹,“我们单独说话。” 那些普通人和两个道士,就要离开。我对着道士喊,“你,你不能走。” 那个被我打怕了道士,回过头来看我,“我信了,你才是大仙。” “滚!”我骂道,“我又没说你,全清师傅,你留下,待会有事情要向你请教。” 全清见我说话客气了,就没坚持要走。 现在天台顶上就我们这几个人了。老邹的模样看样子也清醒多了,我可以询问他卖血灵芝给王八的事情了。谁知道从老邹开始说起那个血灵芝的来历,我心里就咯噔一下,沉了下去。 这老邹说话已经是颠三倒四,说自己是镇守这一方的神仙,有什么怪事,他保管斩妖除魔,如果是家人生病,他用仙水就可以药到病除。 我知道在他身上问不出什么究竟了。幸好全清在旁边,我只有去问全清。我把方浊的名头给抬出来,全清竟然没听说过,看来他当道士混的也不算好。 话又说回来,混的好的道士,也不会来做这种装神弄鬼的事情。 我没干全清太多的啰嗦,跟他说我了的门派诡道,然后说现在这个姓邹的卖了一个血灵芝给我的兄弟,有问题,我也不指望他怎么着了,告诉情况就行,我不是来为难他的,我知道情况了好去帮我的那个兄弟。 这个全清道士估计还是听说过诡道,问我是不是有个人叫金璇子,听说过这人。 我说金璇子是我的长辈,然后把耳朵给摸了两下。全清道士立即就说,对对,你肯定和金璇子有交情。 我心里暗自说,我和金璇子的交情你知道个屁。 于是全清就开始说到底怎么回事。 前段日子,这个一个人到观里上香,捐香火钱。那人精神不对劲,他一眼看出来了。结果那人就说自己姓邹,身上有个宝贝想送给道观,算是给自己积阴德。 全清当然不相信,老邹就从他的包里掏出个血灵芝来,全清不认识这玩意,以为是卖假药的骗子。随意打发了老邹两句,让老邹走了。没想到老邹走了之后,刚好道观里有个从四川来的道士在这里驻观修行,到了夜里就不闭关了,跑出来说道观里有东西很邪。然后就带着全清在道观里找,结果在香炉下面找到了那个血灵芝。看来是老邹偷偷把血灵芝给扔在这里。 驻观的道士就说全清糊涂,这么能买这个东西。全清就说没有买,是香客自己扔下的。驻观的道士就说,那还好,赶快把这个东西送回去。 全清根据老邹给香火钱留下的记录,就找到了老邹。把东西还给他,结果和我一样,看见老邹已经弄了一个道士,在这里装神弄鬼。要说是假的吧,老邹已经有了点神通,帮一个家里闹鬼的人驱邪,阴差阳错的还弄成了。结果在这附近已经有了信徒。 全清一看,已经有人对老邹和这个道士信服,老老实实的给钱消灾,心里也动了心思,三两下和那个道士说好了,让老邹挂个玄妙观的虚衔,拿到钱二一添作五,三个人分。 闹腾了一段日子,还弄到不少钱。可是这个时候,全清发现,老邹晚上不睡觉,说自己是大仙附体。弄到的钱,他一分不要,都是那个道士和全清两个人给分了。老邹手上没钱,把楼下的房子给卖了,一门心思想当大仙。其实他根本没什么法术了,全靠着全清和另外一个道士帮他骗人。 然后一天晚上,老邹喝了酒,反而清醒下来,跪在地上求全清,说自己要死了,让全清救他。 全清知道是血灵芝的问题。 老邹才说了血灵芝的来历,原来是老邹在湖南那边的山里收药材,遇到一家人在掘坟,就在旁边看热闹。那家人的男人说自己的哥哥死了很多年,这两天老是托梦给他,说自己坟里有宝贝。天天做一样的梦,弄得他不信也得信。 于是挖哥哥的坟墓。挖到棺材的时候,棺材板已经腐烂的厉害,棺材里浸泡的全部是水。捣烂了棺材盖子后,里面的尸骨已经不像个样子,看着瘆人。可是棺材里长了一个灵芝,灵芝大家都知道是好东西。 老邹觉得这是老天在帮自己啊,早不来,晚不来,就这么巧,碰到这个棺材长的灵芝。立即和这家人讨价还价,把灵芝给收了。 收回来后,天天就生病,晚上胡言乱语,把媳妇小孩都吓的够呛。到医院去检查,说他得了鼻窦癌。老邹就觉得这事和灵芝肯定有关系。结果回到湖南去找那家人。结果怎么找,都找不着这家人了。问当地人,那家人去哪里了,当地人都说没听说这里住了这么一家人啊。 老邹就去挖坟的地方再仔细的查看,就发现挖坟的位置已经被新土给填上。老邹这才明白,自己被人耍了,如果是买的假药,都还好说,可是这个血灵芝还就是真的,只是不仅不能治病,还是祸害人的东西。那一家人就是设了个局,让他钻。 老邹说了来历,就问全清怎么办。 全清就说,可以找个下家给卖了,把这个魔怔个送出去,就好一点。结果这人趁着清醒一点,想起荆州成立做药材的“春茂恒”,就把血灵芝送到邓瞳哪里。 没想到邓瞳不要,把老邹给介绍给了同样在做药材的王总。 原来扯七扯八的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最终让王八接了单。这就是最古老的一种邪术,叫做链子信,这个血灵芝不知道被人穿过多少年了,跟击鼓传花似的,都当做是烫手山芋,想方设法的交给下一家,自己脱身。王八不愿意用法术,跟老严脱离关系,结果脑袋也变傻了,这么浅显的事情,也没提防,也许他根本就不想提防,觉得自己不做术士了,就和这些事情绝缘了。跟我当年的想法差不多,以为自己不搀和,这事就不找上门了,怎么可能,要真是那样,我们两个走得到今天? 我算是服了,人真得信命,现在我和王八倒了个,以前是我招惹东西,他帮我解决。现在是他招惹东西,我来给他擦屁股。感情闹腾了这些年,都是白费,我们都绕回到原地。 我脑袋瞎想这些事情,缓过劲来又问全清:“可是,血灵芝送出去了,怎么老邹还是这毛病呢?” 全清就说,“鸭子赶上了架,下不来了,那个装神弄鬼的道士,见来钱快,不愿意撤摊子。” 我明白了,那个刚才被我修理的那个假道士,好不容易找了个发财的路数,当然不愿意撒手。 全清接着说:“老邹把灵芝脱了手,到医院检查,身上没什么毛病了。一下子就觉得自己了不起,有当大仙的资质,然后当大仙当久了,真的以为自己成了大仙。” “其实被你们糊弄成了神经病。”我不客气的说,“你好歹是有道籍的在修行的人,怎么做这种烂事。” 全清的脸色就不好看,支吾着说道观里香火不旺,弄不到几个钱,旅游局每年把修缮道观的钱给吃了,逼着他们收门票,结果来道观的人更加少。 我明白了这血灵芝的来龙去脉,心里有底了。对全清说:“那个假道士估计还要骗人,你把老邹给送到精神病院,他没了老邹,也自己就跑了。” 然后要邓瞳开车给我送回宜昌。 邓瞳一看这事跟他有脱不掉的关系,当然不会拒绝。 (后来玄妙观的全清也没把老邹送到精神病院,自己也失踪了,估计是和那个假道士跑到什么地方去扮大仙,骗人钱财去了。这是后拉邓瞳给我说的。不过这事已经和我跟王八没什么关系了。) 车到了宜昌,已经是晚上,邓瞳上次被董玲给来了一次下马威,现在到了紫光园,畏畏缩缩的不敢上楼。我看他的样子好笑,就让他自己回去。 邓瞳走之前,还问我,王总到底有没有收徒弟的打算。 我说王八都这样了,你还有心思问这个啊。 邓瞳连忙说也是,看来拜师也是个机缘巧合的事情,强求不得。他妈得到现在也没说要让我做他师父的话,分明是看不起我。我对顿时没了好脸色,让他快点滚蛋。 上楼的时候,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就问孙六壬,“如果我想着王八的事情能弄好,你觉得他真的能好吗?” “我不知道啊,我又不是算命的人。”孙六壬的回答差点把我气死。 我对着孙六壬说:“你现在又说你不是算命的瞎子,那你神神叨叨的在邓瞳家里说他家风水好,又是什么意思?” “我说他家里好,又没说他家风水好。”孙六壬说,“他家里有东西,不一般。” 我知道没法跟孙六壬沟通,也就绝了这个念头。上了楼进门。 王八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手里拿着纸巾,看见我来了,还有心思问我去哪里了,他倒是会装蒜。 我不动声色,打发孙六壬去卧室和董玲聊天。自己做到王八旁边的沙发上。掏了一百块钱放在王八面前的茶几上。 “你干什么?”王八被我的举动给弄蒙了。 “你把这钱给手下。” 王八不伸手,看着半天才说,“你都知道了?” “你倒是收不收?”我不耐烦的说,“那这么多废话。” “你自己把钱留着吧。”王八对我翻白眼,“别耽搁我看电视。” 我知道王八的心思是什么。我也知道靠我的口才说服不了他,他当过律师,伶牙俐齿。 我也坐下来,指着电视对王八说:“你在看什么?” “都说了看电视。” “电视上是蓝屏!”我对王八大声说,“你看个鬼啊!你装模作样,也要弄个电视频道出来吧。” 王八冷淡的说:“有人爱看。” 我听了这句话,下意识的看了看王八的身边,心里明白点什么。 王八不和我说话,看着电视发呆,他发疯,我可没心思跟他一样的发疯看着电视机蓝屏。于是掏出烟出来抽,刚把烟点上。 “别抽烟。”王八还是那种欠打的口气。 我恨恨的把烟给熄了。 两个人就这么沉默的呆着 。孙六壬估计是和董玲在房间里聊的闷了,和董玲走到客厅,看我和王八在做什么,结果看见我们两个人像两个木头一样坐在沙发上。 我抬头看向董玲,眼角向着电视瞟了瞟,意思是王八是不是这样犯病很久了。董玲略微点头。 可是,我竟然看到孙六壬这个缺心眼的丫头,竟然和王八一样,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目不转睛,看的津津有味。 “你在看什么?”我问孙六壬,“你是在学他学的好玩么?” “不是啊,挺好看的。”孙六壬的回答,让我摸不着头脑,这丫头到底是在装疯卖傻,还是在故意和我作对。 于是客厅里四个人,两个犯傻,两个百无聊赖,静静无声。时间流逝。 王八终于说话了,“我要睡觉了。疯子你怎么还不走。” 我也来个不理不睬。 王八急了,“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盯着王八,“你别以为你的心思我不知道,我今天就是来坏的好事的。” 我现在看着王八脑门冒青筋,心里其实特别开心。我示意董玲把孙六壬带走,我和王八可能要吵架了。 董玲向我点头,微笑一下,算是感谢我。然后两个进屋内,把房门关上。 我看了看墙上的钟表,现在已经是十点过五分了,王八应该在十点十分睡着,然后到了十一点,就该过他想过的生活。而且他现在已经精神很不正常,在没睡着之前,就认为那个浮萍在身边陪着他。 “那个血灵芝,”我对王八说,“我已经弄清楚了,是个祸害人的东西,不仅仅是让你生病,而且会让你活在你的幻想里。” “我知道。” “你知道还这么做,”我对王八说,“董玲怎么办?” “让我再过几天这样的生活,我就把血灵芝的给弄掉。”王八说,“这东西金仲会弄。” “你别骗我了,”我对王八说,“这东西你自己也知道找金仲弄掉,但是舍不得。” “你能不能别管这事?”王八烦了。 “你他妈的结婚啦。”我指着卧室的门,“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你以为董玲不知道吗?” “那浮萍怎么办?”王八终于承认了。 “那是你脑袋里幻想出来的人!”我用手在王八的面前不停的挥舞,“浮萍死了快二十年了,早就没了。” “疯子,”王八眼睛通红,“你是把我往死里逼吗?” 这是我看见王八第二次哭,第一次是他喝酒了跟我说起浮萍往事的时候,很多年前了。我心里也惨然,对王八说,“人不能活在梦里。无论这个梦有多真实。那个卖灵芝给你的傻逼,他的样子,生不如死。” 王八把头捧住,使劲揪住头发。过了很久,才对我说,“让我跟她告别。” 我摇头,看着王八的眼睛,十分坚定。我在王八的眼睛里,突然看到了一丝怯意。 王八答应了。把茶几上的钱揣进怀里。然后站起来,走到储藏室,小心翼翼的把一个木箱子给搬出来,交给我。 我拿了血灵芝,仔细的看。东西不大,比平常的蘑菇大不了多少。我拿着灵芝左看右看,看着这东西,乌漆巴拱的,渗着血红的颜色。说实话,我以前也没见过真正的灵芝。反正这东西,我不稀罕。我也没什么梦想,它能把怎么着? 我对卧室喊,“孙六壬,你出来,我们回去了。” 董玲马上把门打开,看着我。我向董玲点头,把手上的东西给董玲看了一下。董玲问我,“疯子,你怎么办?” “我如果做梦,就是把张天然给灭了,然后把曾婷从日本接回来。”我故意打趣,然后把这个东西扔给孙六壬,我看见她看见这东西,眼睛都在放光。 我打算告辞,王八去叫住我,“疯子,我还有事想问问你。” “什么事情?”我现在心情好的很,王八问我什么我都愿意回答。 “你怕死吗?”王八说。 “当然怕啊?”我回答。 “你怎么个怕法。”王八这句话一问,我心里顿时冰冷。 “我不怕死亡本身,我怕死后。”这句话我不知道王八听不听得懂,但是看样子王八听不懂。因为王八马上就说,“死就死了,有什么好怕的。还去想死后的事情干嘛?” “你不明白的。”我对王八说,“这个感觉我没法跟你说清楚。” “这话师父当年和我谈起过。”王八耸耸肩膀,“他跟你说的一模一样。” 孙六壬突然在一旁说,“徐哥,别说这个,我怕。” 我没有去追问孙六壬,不需要了,这种事情不需要去寻根问底的去确定,明白的人,从他们说话的情绪上就能看出来。 既然到这步了,我招呼王八和董玲还有孙六壬坐下。然后慢慢的把自己的那个想法说出来。 “你知道我在守门人哪里,问过她什么吗?”我对王八说,“死后的意义是什么?” “好好活着就行了,”董玲说,“想那么多干嘛?” 董玲不懂,我没有去理会她。 “死后不就是死了呗,”王八说,“心愿未了的,就变成鬼了。我们学法术的,也能把一些鬼魂招来。” “在这之外呢?” “还能有什么之外。”王八不解。 我叹口气,对王八说,“我十二岁的时候,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情,然后我整整半年不跟任何人说话,每天就一个人想着这个问题,我死后,会发生什么。” “人士如灯灭,”王八一摊手,“什么都没了,你还想这些又什么意义?” “对!”我指着王八说,“就是意义的问题。那种永远永远都没意义,没有时间的范围,记住,是永远永远没有意义。没有开始,也没有结局的意义,永远的无意义,几千年,几万年,几亿年,没有结局,永远不会有结局。在这种永恒的没意义下,你觉得活着有劲吗,就算是做梦有劲吗?在这种完全没有边界的沉寂下的无意识,你会觉得任何事情会有那么点意义存在吗?” “所以说,我们好好活着不就行了。”王八低头说,“你怎么会想这些,你根本就不是操心的人啊,你怎么会去想这种扯淡的问题。” 我知道王八理解不了,“算了,当我没说。”然后站起身,带着孙六壬走。 孙六壬走出门口,和我进了电梯,电梯下降的时候,一阵轻微的失重感,我心里那种无边无际的恐惧切实的体会到我身上。 “徐哥,我明白你的意思。”孙六壬说,“我从来不去想,想到了就怕,我是第一次听人敢把这种事情说出来。” “不是每个人都能意识到这个。”我虚弱的说,“我小时候不停的问大人,他们都说我傻了。” 因为这次对话。 我的世界想八寒地狱更加深入一层。 第三狱 九色鹿 王八终于不发疯了,我不知道那个浮萍还会不会在他脑袋里当做真实的人存在。不过王八是个控制力很强大的人,就算是浮萍生活在他心里,他现在也不会表现出来了。也许这么多年他一直就是这样,只不过血灵芝给了他一个释放借口而已。 现在我很替董玲不值,这种不值,不是从前那种对王八的嫉妒的产物。王八这辈子只会爱一个人,永远不会变了,我直到现在才想明白这一点。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董玲和那个李行桓结婚算了,让王八一个虚构那个浮萍活一辈子更好,不用和董玲这么虚伪的活下去。 不过话又说回来,我凭什么替董玲不值得呢,董玲也许就是喜欢过这样的生活,她自己都说了,王八不是这个性格,她还不喜欢呢。 王八和邓瞳合伙的药店在宜昌开了,地段不是太好,在金东山附近,哪里本来就已经有了几个药店,也不知道王八是怎么想的,这里的生意不是很好,而且没什么有钱人,买高档的保健药物。 每个月的收入把药店的房租和人工,还有工商税务之类的交了,勉强维持而已。而且还要养两个闲人吃饭。 不过王八做生意肯定是很有头脑的,邓瞳这个人精,也不会在生意上看走眼,他说药店什么的不着急,反正门面是买了,以后门面升值也够赚一笔。我懒得去想这些让人头疼的事情,对于我来说,这种事情太深奥。 刚才说的两个闲人,就是我和孙六壬。 邓瞳在药店旁开了一个小诊所,有个坐诊医生,这个是他家做生意的老路数了,而且现在药店要有个开药的处方医生在,不然药店的牌照拿不下来。 我和孙六壬就在诊所里打杂,平时也住在诊所的楼上。算是我和孙六壬有个住的地方。孙六壬当然愿意,她以前在福利院呆过,当个护士,一点问题都没有。而我就是负责打扫清洁啊,收拾一下什么的,除了王八那份股金分红,还多了一点工资收入,何乐而不为。 血灵芝的事情现在着落在我身上了,这个事情,王八自己其实会弄,但是他就是犟着一口气,要硬扛,也许是他舍不得浮萍接近真实的存在而不愿意弄好,或者是他真的不想用自己所学的法术了。 不过没事,诡道里法术高强的又不止王八一个,还有金仲,在驱邪上的本领不比王八差。我在法术上是弱智的可怜,只有去找金仲帮忙了。可是我去了一趟宜城,没有找到金仲。 楚大的徒弟说金仲出门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我就把话留下,说了我需要他帮我解决血灵芝的事情,然后就回来了。 我不是很担心这个事情,毕竟我已经是过阴人了,应该不会栽在这个事情上。 血灵芝放在孙六壬哪里保管着,时间长了我都忘了这事。每天就过着幸福的日子,天天睡觉到中午,起来后,从药店里泡的药酒打一杯酒,端着到过早的摊子上,吃一碗花面,喝一杯酒,然后昏昏沉沉到下午。晚上起来玩电脑,不知道过得多舒服。几乎想不起两年后,还要去面对守门人,和孙拂尘的事情。 不过这不是我的命运,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不出意外的,一个多月之后,我也开始流鼻血了,好在是我正在为这个事情诚惶诚恐的时候,金仲突然出现,我从来没有这么希望金仲出现在我面前。很难得的给他来了一个拥抱。 金仲冷冰冰的把我给推开,他受不了这个。 “血灵芝这东西也好弄。”金仲说,“幸好是我们诡道的人,也不需要做什么法术了,螟蛉就可以。” “拿螟蛉去看血灵芝?”我猜测。 “没这么麻烦,”金仲说,“把血灵芝和螟蛉都放到火里面烧,血灵芝烧成灰了,里面的怨气就进入螟蛉。” “那螟蛉不就变得太邪性了啊?” “你以为螟蛉是怎么来的。”金仲不屑的说,“当年黄裳斩鬼,杀一个,怨气多了就积攒成了螟蛉。” “原来是这样,我说这个知了壳子这么牛逼呢。”我摸摸脑袋,“可是螟蛉这个玩意好像认人,它在我手上和在你们手上不一样,照这么说来,血灵芝对我来说,不会有太大的伤害啊。” “我也是在想这点。”金仲说,“其实不用螟蛉,血灵芝到你这里也就为止了,不用去解决。” 我刚好在鼻子有点痒,然后嘴唇上热烘烘的,用手指一揩,食指上都是血,我递给金仲看了。金仲皱着眉头说:“看来还真是这样,你是不是现在废了,怎么见了老严之后,不进反退,成了废物。” “要真是这样就好了。”我对金仲说,“我也不用成天惦记那么多事情。” “不说这些了。”金仲说,“把血灵芝拿来,用螟蛉给解决掉。” 我记得刚来的时候,孙六壬把血灵芝放在她的房间里了,孙六壬现在正在忙着给病人打吊瓶,忙的都没时间和金仲打招呼,我也没喊她,带着金仲上楼,到孙六壬的房间去找。 结果找来找去,没找着,不知道这缺心眼的丫头把血灵芝藏哪里了。我找烦了,对着楼下喊:“孙六壬,你把血灵芝放哪里啦?” 孙六壬就说,“等等啊,我放在药店。” 我和金仲下来,看着孙六壬把病人安顿好,然后说,“把血灵芝拿来,别耽误时间了,我老是流鼻血,再流下去,就贫血了。” “扯吧你。”孙六壬说,“我们现在就去拿。” 我也不等了,和金仲跟着孙六壬到隔壁的药房去拿血灵芝。就看到孙六壬走到药方柜台后,在一大堆瓶瓶罐罐里摸索。 “你这东西放这里干嘛?”我问孙六壬,“这不都是药酒吗?” “血灵芝泡在酒里面,”孙六壬边摸索边回答,“怨气就会慢慢被化掉,我听别人说过。” 我听到这里感觉有点不对劲,知道一旦这丫头搀和的事情,多半没好事。 果然孙六壬指着一个泡酒的大玻璃瓶说,“就这个,可是酒怎么少了一大半。” 我把脑门一拍,“姐姐,我服了你了。你泡酒也跟我说一声啊。” 这瓶药酒,就是我每天早上打一杯出去喝的药酒,瓶子里的酒水红彤彤的,我也没看里面到底泡的什么药材,就是看见这瓶子放的隐蔽,喝了别人也不会在意。没想到,孙六壬这丫头把血灵芝放到这里。 金仲伸手翻了翻我的嘴皮,对我说:“你现在嘴巴里是不是老是长火疮?” 我回答,“是啊。” “身上起红疹子?” “是啊。”我把袖子卷起来,胳膊上红了一大片,“痒死了,都好多天了。” “你这是燥的。” “什么意思?” 金仲哼了一声,“这么一个灵芝都被泡酒喝了,能不燥吗?” “原来我流鼻血是因为这个?”我好奇的问。 “那还怎样?” “血灵芝的药性都被我给喝了,”我跳起来,对着孙六壬大声喊,“我上辈子欠你的啊,你这么害我。现在血灵芝的怨气都到我身体里了,你说怎么办吧!” 孙六壬委屈的说,“你自己偷喝酒,还怪到我身上来了。” 我把手指对着孙六壬,气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金仲看我在和孙六壬发脾气,示意孙六壬离开,然后对我说:“别以为都是人找法器,法器也会主动找人。” “别拿什么螟蛉说事,”我火气还没有消,对金仲也没好语气,“我见过这个灵芝的厉害。反正不是你流鼻血,我现在就算是卖给你,卖不了。” 金仲不犯我的怵头了,换了话题,“你就不问问,我来找你做什么?” “你在找我解决血灵芝的事情啊。”我不耐烦的说,“来了白来,全被那个丫头给搞砸了。” “我前段日子出门了,”金仲说,“我去了一趟贵州。” “我没兴趣听这些。”我摆摆手。 “这事是你当初要我去办的。”金仲说,“既然不愿意听就算了。” “我什么时候要你帮我办事情啊?”我嘴里说,脑袋里就慢慢回忆,实在是想不起来叫金仲帮我办过什么事情了。 “你让我帮你找个人。”金仲哼了一声,“曾经在三峡参与过地址勘测的人。” “哦,我想起来了,”我对金仲说,“我想起来了,以前跟着孙拂尘,这个臭丫头的父亲一起做过事的人,这事都过了一年多了,你还记得啊。” “我从前些日子听到河南几个倒斗的人——他们有时候会找我卖点小玩意,结果听他们说起,在贵州一个地方挖洞时候,找过一个老头,那个老头以前是中南冶金弟子勘测的职工,挖了一辈子深井。几个人在一起喝酒,老头就提起当年在三峡也挖过深井。那几个倒斗的人也就这么提了一下。我想着,这人估计和你跟我说起的地址勘测的人有关。” “所以你就去了趟贵州,去找那个老头子。”我感激的说,“真够哥们啊,千里迢迢的。” “我不是你哥们,”金仲说,“我帮你,是因为你是诡道的人。” “那老头你找到了,”我说,“他怎么说?” “那个老头我只见了一面,本来还挺好的,他以为我要找他做事情,可是我提起孙拂尘的名字后,他就什么都不说。” 我点了点头,“那你肯定没找错人,你带我去找他。” 金仲没有回答我。 “是不是有什么麻烦,”我明白了,“不然你也不会就这么回来。” “他说知道有你这么个人,直接就说是不是一个叫徐云风的人让我来找他的。”金仲接着说,“然后他说有些事情要先办,办完了,才肯见你。” “许了时间没有?” “过年之后。” “那不是还有几个月?” “正月十六,过完年了,我再来,然后带你去找他。”金仲说完,就要走。 “你别走啊,灵芝的事情,你还没帮我解决。” “都被泡酒喝了,”金仲面无表情,“要出事,你早出事了。” 我感激金仲够意思,拼了命的留他吃饭,吃了饭,金仲才走。 晚上和我把孙六壬喊来聊天,今天跟她脾气了,我要向她道歉两句,倒不是我真的想跟她说对不起,关键是这丫头我得罪不起,万一她心情不好,指不定出什么毛病。 可是刚好晚上来了个病人,是附近工地上的一个民工,生病很厉害,诊所里的医生跟他说这里不可能治好他的病,让他去中心医院。可是这个民工,把医生的话,当耳旁风,就非得在这里打吊瓶。 医生没办法,开了药,吩咐孙六壬给病人安排,结果医生刚走,这病人坐在那里就开始呕吐。吐得到处都是,孙六壬做这个手脚倒是伶俐,帮病人收拾,这边还没收拾好,那头病人又吐了一地。我看着恶心,就上楼呆着。折腾到快十二点了,楼下才没了动静。 我下了楼,看见那个病人打完吊瓶了,但是还没走。孙六壬还在旁边收拾呕吐物。 “他打完针了,你怎么不让他走呢?”我问孙六壬。 孙六壬说,“这人家在外地,说病了很久,没地方去。” “没地方去,就呆我们这里啊。”我摇头,“我们这里又不是福利院。” “让他呆一晚上,有什么碍事。”孙六壬的脸黑了。 我想起现在不是要跟她道歉吗,还得罪她干嘛。我在外人面前又不好拉下脸面跟她道歉。于是对孙六壬说,“你忙完了,我有话跟你说,我在上面等你。” 然后我又上了楼,坐在屋子里在电脑上看电影,又过了一会,听见孙六壬上楼。 然后我的门被推开,我正看得起劲,也没在意什么,可是过了好久也没听见孙六壬说话,才想起来,要跟孙六壬赔不是。 我把头扭过来,一看,孙六壬愣愣的站在门口发呆。 我用眼神询问孙六壬,你怎么啦?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c c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孙六壬还是愣愣的看着我,眼神奇怪的很。看的我非常不好意思。 “你怎么不进来?”我对孙六壬说,“你盯着我看干什么?” 孙六壬笑了一下,什么都没说,还是看着我的方向。这时候我才明白,她在看我身后。于是我把头向后扭去看,看见一个人坐在我的床上,吓得我从凳子上跳起来。 妈的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坐在我床边,都不知道坐了多久了。 这个人戴着一顶草帽,垂着头,看不见脸,两手交叉放在腿上,手背看起来苍白的很。 我隔了很久,才想起来这个人是谁。 我自从读书见过草帽人之后,就再也没见过草帽人的样子,就算是我使用蛇属的本领的时候,也看不见自己。 她不是一直附在我身上,然后被赵一二糊弄说是我是精神分裂,可是现在她怎么真的变出真身了。 草帽人的的头在慢慢仰起,我心里在说,别他妈的抬头,别抬头,我不想看。 结果草帽人还是把头抬起来了,对着笑了一下。没有人看得懂蛇是怎么笑的,可是我看得懂,她把裂到耳垂的嘴巴略微张开一点,然后一个红信子嗖嗖的吐了两下,这就是在朝我笑了。 我用手按着额头,真他妈的来事了。床上还盘踞里几条蛇在哪里,都朝着我吐信子。 我对着孙六壬说:“你别怕,老熟人。” “我没怕。”孙六壬回答我,“不奇怪,她本来就是从身上出来的。” “那要感谢你给泡的药酒。”我对着孙六壬说,“我和王八一样,中招了。那个比玩意,就是把心里最深刻的东西弄出来。” 我正说着话,草帽人慢慢的变成了蛇,在地上爬了两圈,然后顺着墙角爬到窗户上,估计是晒月亮去了。其他几条蛇也跟着爬走。 “她病得很重,”孙六壬说,“你当年为什么不救他。” “救不了。”我没好气回答,“那时候我没本事,放现在我也没有这个本事。” “等你见到我爸了,”孙六壬说,“也许他能治。” “都死了十几年了,还治个什么?” “你比王大哥笨太多了。”孙六壬这么说我,让我又开始火大,换做别人这么说我,倒还罢了,可偏偏是孙六壬说我蠢,我还真受不了。可是没办法,我今天已经跟她发过一次火了,又不能再刺激她一遍。 但是作为心理补偿,我是不会跟她道歉了,于是我岔开话题,“有你父亲的下落了。” “金老二告诉你的?” “位,你一个姑娘,说话怎么这么难听。”我实在是 忍不住了,“我可以叫金老二,王八也可以叫,你凭什么这么叫啊。” “我以为他就叫金老二嘛,王大哥也是这么叫他的。” “好了,不说这个,”我连忙摆手,“他在贵州找到你爹当年在三峡一起做事的人了,不过要过年才能去找那个人。我要说的就这么多,你回房去吧。” 我也不等孙六壬说话,立即把她给推出去,把门带狠狠带上。 什么人啊! 结果第二天早上我起来开门,简直是心若死灰,诊所里的柜子抽屉被翻的乱糟糟的,一片狼藉,那个病人已经没影了,不用想,几天的诊金肯定是没了。 “孙六壬!”我对着二楼咆哮,“你给我下来!” 孙六壬被我叫了下来,看见诊所里这个模样,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就站在地上不做声,也不敢看我。 于是我就打电话给王八说了这事,然后报警,警察来了问了问情况,反而把我给教训了一顿,说我不该留小偷在诊所里过夜,一点安全意识都没有。 我心里不服气,对着警察说:“我叫你们来,也没指望你们能破案,就是让你们给个见证,诊所里的钱不是我偷的。” 警察听了,脸色就很难看。 “等你们都抓到小偷了,”我继续讥讽,“母猪都能上树,我也不耽误你了,你走吧。” “你什么态度啊?”警察急了,“我还就怀疑是你偷的,你跟我去所里一趟,不信你还反了你。” 我这几天被孙六壬气的火大,正愁没有人给我解气,这个小警察,不正好是撞上我枪口了吗,我几乎都没多想,草帽人就站了出来,对着警察张了张嘴巴。 警察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疯子!你他妈的在做什么?”王八来了,草帽人哧溜溜的顺着地面爬走。 “蛇、蛇。。。。。”警察吓坏了,“站起来了。” 王八把帽子给警察戴上,然后扶起来,“你看走眼了吧。大清早的,哪里有蛇。” 警察左右四顾,的确没看到有蛇。这才对王八说:“你又是谁?” “我是这个诊所的老板。”王八向警察解释,“我这个打工的脾气不好,你别见怪,你们局里的宋科长,宋志和我是哥们,到时候我们一起喝酒。” 警察这才不为难我,拿着笔录本走了,边走还边回头看。 王八等警察走远了,旁边门面过来看热闹的人都散了。才把脸对着我,脸色不善。 我先发制人对王八说:“你刚才说什么来着,我是给你打工的,我靠,你起家的本钱是我给你好不好?” “你别跟我扯这些玩意。”王八说,“你怎么也学着那些无聊的人用本事吓唬人了。” “我告诉你,我是你老板,你才是给我打工的。”我心虚的很,抬脚就要走。 “疯子,”王八声音很低,“那句话是你对我说的,还记得吗?” “行了,我知道了。”我摆摆手,“我这两天火气大。孙六壬这丫头把灵芝泡到酒里面,骗我喝了。” 孙六壬一听急了,“明明是你自己偷喝的。” 王八就笑,“你这段时间是不是脾气特别不好?” 我还没回答,孙六壬就说:“是啊,每天跟吃了炸药似的,老是骂人。” “我骂你,是因为你自己做错事了。”我对孙六壬说,“这店里被盗,不是你的问题吗?” “别吵了。”王八对我说,“让诊所的医生给开两副清火的药吧。整个灵芝都被你给泡酒喝了,不火重才怪。” 我听了王八这么说,才明白过来,自己这么容易生气,跟喝了泡灵芝的补酒有关系。然后腆着脸问王八:“你刚才说,我以前跟你说过那句话啊,其实我不记得了。” “你让我不要恃强凌弱。”王八说,“大致就是这个意思。” 我不提这茬了,我想起这事了,太闹心。 诊所的医生来上班了,王八问了问损失的诊金。医生算了算账,两千来块钱。 王八对我说:“既然你惦记着是大股东,你和我,还有邓瞳三个人就把这损失平摊。在名下记八百块。” “凭什么啊?”我愤愤不平。 “在商言商,”王八手一甩,走了,“亲兄弟明算账。” 我回头看了看孙六壬,眼睛里要冒出火来。 “王大哥不是要你去喝药吗?”孙六壬当看不见我的情绪,“医生来了。” 我喝了医生开的药,感觉的确心情不再那么容易激动。看来王八和金仲说的没错,那个灵芝实在是太补了,让我莫名的火大。这两天下来,我的确心平气和了很多,关键是我尽量不和孙六壬说话,这样我眼不见心不烦。 可是孙六壬这边还是犯毛病了。而且这毛病犯得还真是不小。 上次赖在我们诊所里过夜,又偷了东西跑得小偷,又来了。不是他自己来的,是被别人背来的。 原来这家伙,晚上在工地里偷钢筋,也没人追他,他自己从墙上跳下来,结果一脚踩在了一截木板上,木板上刚好有一个钉子,给结结实实的踏了上去。 这小偷大半夜的脚上受伤,喊也不能喊,就扔了钢筋,自己拔了钉子,瘸着腿走,结果吧,运气又太不好,被工地上养的狗给闻到血腥气了,然后又给他腿上咬了两口。 工地上守门的人一看,这人他认识,见他被狗咬了,就连忙给他洗伤口,然后等着天亮了去打疫苗。却又看见他脚上的伤,问他什么情况。 小偷支支吾吾,才说起了脚背被扎的事情。守门的人就明白这家伙是偷东西的。看他脚底板一个血洞,也不知道多深,整个脚都肿得厉害。也没法置办他,只好连忙送到我们的诊所里来,因为靠的近。 我听见楼下咚咚的响着敲门声,还以为失火了,连忙起来看情况,孙六壬就已经在给小偷的脚伤消毒。我被人吵醒,本来就有点不耐烦,看着这小偷,立即就拎着他的衣领,“你还有胆子来啊,你偷的钱呢,还给我。” 小偷早就疼的脸色煞白,哪里有精神跟我说话。 我连忙对孙六壬说:“你不认得他啦,他就是上次的小偷。” 孙六壬用碘伏给小偷的伤口消毒,手上不停,嘴里回答我,“我认得啊。” “那你还给他治伤,”我对着孙六壬说,“你有毛病啊。” 孙六壬对我说:“你上去睡觉吧。这是两码事。” 我看着小偷也的确是疼的可怜,虽然很不甘心,但是想着孙六壬自己乐意,也就不再干涉。等我睡醒到了早上,小偷已经被警察带走,说是先去打狂犬疫苗,再去派出所。 我没法向孙六壬说什么,这人就一死心眼。说她只会自己生气,她反而没心没肺。 有句话叫可以可二不可三,但是在孙六壬身上,我长见识了,我真他妈的长见识了。 那个小偷过了些日子,从拘留所给放出来了,脚一瘸一拐的来诊所,看见孙六壬,张口说她是菩萨,心地好,现在他想找孙六壬借点钱吃饭,等脚好利索了,去打工,把钱都还给她。 我看着心里好笑,也不为难这个小偷了,等着看孙六壬的笑话。我看这个丫头身上能有几个钱给他。结果孙六壬自己的中午吃的盒饭给了小偷,然后上了楼,再下来的时候给了那个小偷三百块钱。 小偷端着盒饭一高一低的走了,我心里还在想着孙六壬身上还是有钱嘛,却傻里吧唧的给了这个骗子。正在幸灾乐祸,突然意识到点什么,顿时心里一沉。连忙上楼,把自己的棉絮给翻开,把我藏在棉絮下的私房钱给一清点,果然少了三百。 心疼的我差点吐血。 我已经没有任何心情去向孙六壬抱怨了。这丫头是赖上我了,知道我有求于她爹,就这么换着花样折腾我。 结果这小偷最后惹出了大乱子,要说这人都是穷极了起歹心,他惦记上了死人。 事情是这样的,又过了十几天,那个小偷又来了,这次他不借钱,就是跪在我和孙六壬面前,说要孙六壬救他。我倒是要看看他到底又怎么从我们手上骗钱,就听他日白。 小偷说他这段时间,晚上没地方睡觉,就在靠近周家冲那边,一个菜园子里的草棚里睡觉。那个菜园子靠着一条路,就是去农校和火葬场的路。一天他睡到半夜里,听到路上一声响动,就看见一辆车汽车开走了,马路上躺着一个人,已经断气了。他本来吓的够呛,可是这段路附近是没有人居住的,最近的人家也是半里之外。 他本来想跑到附近去喊人,可是临时却改变主意,他看见被撞死的人身上的钱包掉在地上,还有一个手机。他脑袋一时发热。就把钱包和手机给拿了。边走边把钱包里的钱揣进怀里,把钱包和里面的证件都扔到路边的沟渠。 结果就出事,手机还没拿到销账的地方出手。电话就来了。他当然不接,就把电话给挂断,想了想,又把电话给关机。事情就出在这里,关机后的电话竟然又通了,而且没有来电显示。小偷本来心里就有鬼,可是舍不得把手机扔掉,正在害怕,手机自行开始通话。里面的声音就是一个人在喘着气,荷荷有声。 这下把小偷就给吓得六神无主。不知道如何是好。 手机明明关机了,却自己接通并发出声音,那声音不好听,就是临死的的苟延残喘。小偷吓得够呛,不敢去手机变现,直接扔掉。到了晚上去云集隧道睡觉——蛮多人在云集隧道的人行道上睡觉,因为这里冬暖夏凉,唯一不好的就是鼓风机和车辆开过的声音太吵,但是作为流浪汉来说,总比在外面淋雨要强。特别是夏天,在里面睡觉不仅是乞丐,附近一些打工的人也在里面睡。说这个就扯远了。 言归正传,小偷在隧道里睡了一觉,等睡醒了,发现自己扔掉的手机就在自己的身边,不仅如此,被他扔到水渠的钱包也一并回来。 小偷想着那个被撞死的人的样子,心里就后怕,看来这事和自己见死不救有关系,不过他看见那个人的时候,被撞的人已经死了,那就只有一个原因了,自己拿了不该拿的东西。 正盯着那个钱包和手机发呆,手机突然一阵叮咚响。把小偷吓得跳起来。这是小偷突然意识到整个隧道里都没有人,平时睡觉的人还不少,可是现在就没人了。一个都没有。小偷就呆呆的站着,然后又发现,过了几分钟,整个隧道里一辆车都没有经过。鼓风机震耳欲聋的声音早就停了,只是自己现在才意识到。 云集隧道怎么也有个一两公里长,小偷就在这个隧道的正中央,两头不靠,因为隧道是弯曲的,只能看到一边的出口,而且看起来很小,巴掌大的一个光线区域。现在大致知道应该是早上四五点的样子,洞口黑漆漆的也瞧不明白。 小偷想往洞口跑,跑了一段距离后,发现眼前的那个洞口并没有变大,还是老样子。然后回头一看,自己距离睡觉的地方没跑多远,跑了几分钟,最多离开了钱包和手机不到二十米。也就是说,自己跑了半天,只跑了十几米。但是还是跑得气喘吁吁的,这个倒是真实的。 小偷看到这个,但是更加害怕,就没了命的狂奔,反正离开那个钱包越远越好,认为自己能跑出隧道,就行了。也不敢看前方了,就低着头跑。结果又跑了十几分钟,抬头看的时候,还是没跑出去,发现隧道的墙从右边变成了左边,自己身前几米处地方,钱包和手机还在,而且手机的屏幕还是跟刚才一样的亮着。 正在小偷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在绕着隧道里来回跑的时候,隧道里终于来了一辆车。既然隧道里有车通过,证明是没什么事情了。可是那辆车开的还真慢,让小偷看了个明白,这是一辆早上送灵的车,是个双排座。驾驶室里看不清楚人的模样,车后厢上站了一圈人,都披麻戴孝,车上放了好大一个棺材,花圈什么的也堆在车的后部。车后厢上的人都面无表情,手臂机械性的往车下撒纸钱。他们看到小偷了,就盯着小偷看,扔下来的纸钱纷纷往小偷身上飘。 这还罢了,小偷看见车开过去后,地上一道血痕,拖得老长。任他胆子再大,也吓得尿裤子。 小偷没了办法,知道自己是躲不过去了。只好慢慢走到手机跟前,把手机慢慢的拿起来,嘴里就说:“我把东西给你还回去还不行吗,我不要了。” 这才看到手机上面来了一条短消息。现在情况已经这样了,小偷就只有硬着头皮去打开短消息。短消息上面写的字,没有说什么事情之类的话,就是给了一个地址,地址他一看就明白是哪里:火葬场。 小偷知道自己被缠上了,也没办法,就只好去火葬场一趟。到了火葬场,就贼头贼脑的到处看,果然就看见那个被撞死的尸体放在停尸间。 小偷老老实实的把钱包和手机放到尸体身上,然后鞠了几个躬,就要走。正要走的时候,看见手机掉地上了,然后捡起来又放上去,还没把手收回来,盖着尸体的白布下一个手就把小偷的手腕给紧紧抓住。 当时小偷就扯破喉咙大喊,把旁边的人都给惊动了。一个火葬场的烧尸工就说,“人来了,人来了,总算是可以烧了。” 这时候就来了好几个人,团团把小偷给围住。这些人年龄都不小了,最年轻的都有四十几岁。听这些人的口气,他们并非死者的亲属,而是死者的朋友。 死者的身份还就巧了,是个朱倌。旁边的这几个,就是给他打下手的。现在农村里死了人,打丧鼓,打笳乐,抬死人,给死者换衣服,办流水席,超度,包括抬人去火葬场,然后上山埋葬,培坟。。。。。。都是有专门的人来处理,业务的联系人就是朱倌,一旦死了人,家属跟朱倌把价格谈好,然后由朱倌把这些人都给叫来。朱倌自己在葬礼上做主持先生,还统一调度葬礼上的礼仪,迎接客人,反正所有的事情都包了。死者的家属就是在一些必要的仪式上跟着超度的人的安排做一些动作,然后坐在死者旁边守灵就行了。 小偷遇到的这个人就是个朱倌,现在朱倌的生意很好,他出事的那天,正在联棚处理一个葬礼,到了下半夜,业务又来了,于是他就给另外几个班子打电话联系业务。这些人必须要在第二天清晨之前到死者的家里。朱倌就把超度的人留在上一家,自己连夜从江南走路过来,走到了周家冲,就被汽车给撞了。 然后那些超度的,打笳乐的,厨子都到了死者的家里,偏偏朱倌就没来。 然后到了中午,才听说路上撞死了人,警察找不到这人身上的证件,当做无名尸体,准备送到殡仪馆,结果这些人就刚好赶到,说认识这个人,是个朱倌,家里没有亲人的,单身一辈子,老人和兄弟姐妹都死了。 同时几个人都这么说,警察还是不能取信,就把人弄到了火葬场,同时去查朱倌的身份,和车祸的肇事车辆,说好了三天后火葬。于是这个朱倌的尸体,就放在火葬场里几天。 那些罗里吧嗦的跟小偷说了一大堆,却没看见小偷其实已经吓傻了,再一看,发现小偷的手腕被死去朱倌的手心给攥着。 他们都是经常接触死人的,倒没有小偷这么害怕,帮他把手给拉出来,并且安慰他,说这是正常情况,死人的心愿未了,会找个临时的人记住,等这个人来了,才会安心。有的是流眼泪,有的死不瞑目的就闭眼睛,有的是笑一下,不过这么把人给攥住的还真是少见。 这些人知道是小偷拿了朱倌的手机和钱包,但是都对他十分客气。小偷也不知道为了什么。然后马上老实交代当时发生的情况,这些人就问他是个什么车撞的朱倌。 其实小偷当时那里看得见车呢,他去的时候车已经走了。 但是小偷突然想起来在隧道里看到的灵车,才明白过来,原来这个被撞死的朱倌心里冤枉,是让自己来告诉旁人线索的。 小偷就问这几个人,“你们怎么知道要等我来啊?” 其中一个人,应该是厨子,他年轻一些,就对小偷说:“不是你自己打电话告诉我们,你今天过来把东西还给我们吗?” “我给你们打电话?”小偷颤颤巍巍的问。 “是的啊。”厨子就说,“你用的朱倌的手机给我们打的,说捡到朱倌的东西了,来火葬场还给他。” 厨子还把手机拿出来给小偷看,上面的来电显示是昨天中午,来电的名字还就简单,就是“朱倌”两字。 小偷当时就浑身发麻,裤子里骚臭。 这时候,专门给死人擦拭身体、穿衣服的人从小偷的神情上,看出了不对劲。 然后就问:“是不是朱倌缠上你了。” 小偷连忙点头,“我根本就没有给你们打电话,我自己都不知道这电话到底是怎么回事。” 要说厨子也真是无聊,就拿着自己的手机,根据朱倌的来电记录打了过去。然后所有人就看着朱倌尸体上的手机。 厨子把手机调成了免提,大家都听得见手机里拨通电话后的彩铃,可是朱倌身上的手机就是不响。 小偷就觉得这是他们故意作弄自己,说这些话吓唬自己。于是就把手机拿到手上看,来戳穿他们。结果手机一拿到手上,电话就通了。 通了就有声音说话,两个手机都是开了免提的声音。小偷看见旁边几个人都面如土色,原来电话里的声音,就是朱倌的语气。 当时的情况是都没人对着手机说话,手机自己在里面一对一答。 “你舍不得死啊?” “我舍不得死啊。” “你怎么舍不得死啊?” “我舍不得没人给我送终啊?” “你找个下人给你送终啊。” “我没得儿子姑娘啊。” “你找个干儿子啊。” “我没得干儿子啊。” “你找个干姑娘啊。” “我没得干姑娘啊。” 。。。。。。 “你找个干儿子啊。” “我没得干儿子啊。” “你找个干姑娘啊。” “我没得干姑娘啊。” “你找个干儿子啊。” 。。。。。。 “我没得干儿子啊。” “你找个干姑娘啊。” “我没得干姑娘啊。” 。。。。。。。 后面就老是这两句话在重复,不停的重复。 所有人都不说话了,静静的听着手机里的声音,手机里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就是两个手机同时发发出嗡嗡的啸叫声,然后朱倌的手机就没电了。那个打丧鼓的老头,本来一直都沉默,终于开口说话问小偷,“你前段时间是不是吃狗肉了?” 小偷就回答:“没有吃,倒是被狗咬了一口。” 打丧鼓的老头就点头,“那也一样,你身上有狗的气齁(宜昌方言:气味),被朱倌记住哒。” 小偷知道这事在自己身上脱不掉关系了,只好问老头,“那怎么办?” “朱倌给别人办了一辈子葬礼,当然希望自己死了也有人给他办一场,我们帮忙都没什么,就是你火背,他缺个送终的,临死前就看到了你一个人。” 小偷想了一下,然后说:“那我也认了,就给他当一次孝子。” 几个人就同时点头,这件事就只能这么处理了。 小偷又说:“撞他的车,估计是个双排座,白色的,知道是什么车型了,应该好找一些。” 厨子就给警察打电话,把这个情况说了。 于是几个人就跟火葬场的人说,“那就先把这个人的尸体火化了,在把骨灰带回去,办丧事、上山。” 火葬场的人就把朱倌停尸的车子推到火化炉前,里面准备好了,就把尸体往里送,可是朱倌的尸体,肩膀卡在担架和火化炉的入口之间,工人来了几个去搬,尸体却重得很,搬不动。等其他人都上来帮忙搬动了,火化炉却出了故障。还是烧不成。 “朱倌是当了真了,还要个干女儿来送他。” 打丧鼓的老头就说,“你有没有结婚,把你媳妇喊来就行了。” 小偷就说:“我穷的叮当响,哪里有媳妇。” “朱倌还要个干女儿送终。”老头说,“你找个认识的女的给他送终吧。” 这话说的轻巧,可是那个女的,会无缘无故的去给一个死人做干姑娘啊。就算是这几个和朱倌有交情的人,也都不可能去找一个女人来做这个事情。 商量半天也没结果,小偷突然就觉得脚板疼的厉害,然后脱鞋一看,脚背上全部是青一块紫一块的,把裤腿提上来,小腿上也都是青斑。 本来小偷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这一看,按照医学说法,就是败血症的前兆。在朱倌的几个帮手来看,这是朱倌给掐的。 小偷慌了,想来想去,就想起了缺心眼的孙六壬。 火葬场距离金东山不远,于是带着这群人到诊所里来求孙六壬。 然后就是我看到小偷到诊所里来的状况。 我听了小偷说了这些话,心里在想,其实这个事情,对我来说好办的很,可是这个小偷实在是让我太厌恶了,就是不想帮他。而且小偷也不知道我的身份,就一个劲的求孙六壬,又是磕头,又是作揖。 孙六壬这次不再向上几次那样,傻里傻气的就答应了,而是看着小偷没有回答。 小偷求了好久,孙六壬不答应,但是也没拒绝。 然后我看见孙六壬在看向我了,我心里就说,别找我,别找我。。。。。。 “徐大哥,”孙六壬说,“这事我真的没法做,刚好你能弄。” 我摇头,“我没把他打一顿就是非常够意思了,怎么可能去帮他。他说的那个朱倌是心愿未了,我去做是得罪人的。我不做。” 孙六壬就说:“你不帮这个人,他只怕会死的,我不能见死人。” “他不会死。”我轻松的说,“他把那个朱倌的骨灰放在身边,带一辈子就行了。” 小偷身边的那些人,这才明白过来,我是个又本事的人。就纷纷过来对我说好话,要我做个好事。那个朱倌一直就站在小偷旁边,血淋淋的跟着小偷,我找看到了,我要拉人,也不是不可能。说实话,我心里其实有点软了,就是我前面的话说的太满,现在找不到台阶下。 隔了一会,我就说:“除非他把偷我们的钱还给我们,我就帮他。” 打丧鼓的人就问:“多少钱?” “两千块吧,我也不多要。” 老头子就从身上拿了几百块出来,可是其他的几个人都不肯拿钱了,他们觉得这事本来是给朱倌帮忙,凭什么给小偷还账款。 然后几个人就开始相互争吵,我在一旁冷眼相看。 诊所里吵得一团糟。 这时候,诊所天花板上的日光灯管突然就掉了下来,砰的一声碎在地上。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我也例外。 但是我看到孙六壬没有动静,她现在看着我,深吸一口气。 接下来,诊所里的座椅,装药品的柜台,还有挂在墙上的电视机,在一瞬间全部爆裂。诊所里所有的物事全部,无论钢铁、玻璃、木头做的东西,全部都碎了。 “你发什么疯啊!”我对着孙六壬大喊,“有你这样的人吗,我凭什么跟着你一起去做傻逼啊。” “你这个笨蛋。”孙六壬竟然开始哭了,女人真是难缠,明明是她在发脾气,还不让我说了还。 “你倒是说说我到底哪里笨了,我他妈的宁愿自己不吃饭,把钱给小偷,这个小偷明明就是把你当冤大头了,你知道吗,他就是看你脑袋缺根弦,故意讹上你的。” 孙六壬对着我喊:“你以为我真的是傻子吗,我愿意这么做吗?”当她说完这句话,我看到站在小偷旁边的朱倌鬼魂立即消失了,化为乌有。 我见识了孙六壬的厉害了,这根本就不是法术,和道教佛教驱鬼镇邪下蛊统统没有关系,我根本就看不出来她用的什么办法。屋里所有的钢铁物品都开始融化。 “你别他妈的吓唬我,你不就是有这些个本事吗,你不就是孛星吗!”我怒极,对着孙六壬喊,“我忍你很久了,我管你怎么闹腾,大不了你这个扫把星把什么东西都给毁了,你就舒坦了。” 孙六壬哭着说:“我从小就不能生气,谁也不能得罪我,你以为是好事吗,我从小就不能和其他人一样,我要永远保持开心,他们跟我说,千万不能生气,千万不能小气,发生什么事情了,都要替别人想,他们还跟我说,我只要心里想着别人的一丁点好处,就能把所有的事情看开。我从小到大就是这么过来的,可是你为什么偏偏要和我作对。你不就是个过阴人吗,多大能耐啊,我都不知道我爹和他们非要看上你这个小气鬼。” “我小气,我靠,你吃的用的,都是我安排的不是吗?”我对孙六壬的颠倒黑白怒到极点了,“你他妈的还胳膊肘向外拐,偷我的钱,来给你做做人情。” “不就是钱吗?”孙六壬大喊,“老朱,把钱给他!” “老朱?”我懵了,“什么人?” 我面前立即飘出了一大笔钱出来,崭新的一叠钱,上面还有银行的捆扎纸条,看样子有一万。我拿到手上,可是这一万块钱立即燃烧起来,我忙不迭把钱给扔掉。 所有人看到我们两个人在吵架,而且诊所里成了这个样子。都慢慢的向诊所外挪动。孙六壬看样子和我一样也是气急了。无处发泄,诊所外路边的一棵大树连根拔起,然后倒下来。 “够了。”一个声音在我近处发出来,“他不是你爹要找的人,我们走吧。” 我身体瑟瑟发抖,方浊说过还有一个透明人的,把李宝带回北京了,但是我万万没有想到,这个人竟然一直跟着孙六壬。 “你到底是什么人?”我问孙六壬。 “她是我们部门的领导者。她父亲离开之后,她就是了。”那个看不见的老朱声音传出来,“你安心的做你的破术士去吧,你根本就没资格跟我们在一起。” 我傻眼了。 我走到孙六壬跟前,上下打量,这明明就是个普通的人样子啊,没有三头六臂啊,也不像老严仙风道骨的模样。这么就这么一个丫头,缺心眼的丫头会是个一个特别厉害的角色。真是一点都看不出来啊。 “有话好好说行吗?”我服软了。 孙六壬的情绪慢慢缓和下来,诊所里的东西不再继续破碎融化了,小偷和陪同小偷来的人大开眼界,但是从他们的表情上看,一点都不兴奋,都吓得连路都走不动,慢慢相互搀扶着,挪动离开。 “我小时候只要一生气,他们就给我讲故事。”孙六壬情绪变化快得惊人,但是我不奇怪了,她有这个本事,身边的人不把她当女皇一样给护着啊。 “你先把东西给变好了,我再讲故事。” “弄不回来。”孙六壬用手擦了一下泪水,我连忙从身上拿了纸巾出来,递给她。孙六壬拿着纸巾擦眼睛。“这是我带在身上上厕所用的。”我故意嘴贫,这丫头小时候肯定没人跟她开玩笑。 果然孙六壬吭的笑了一下,但是立即把脸给绷住。不过看到身边的东西不再破碎,知道她心情好多了,她活了二十多年,无论真假,都习惯保持乐观的心态了。 “从前有个抓蛇的人,在森林里抓蛇,不小心掉到池塘里,就在要淹死的时候,来了一个九色鹿 ,将他驮上石岸。抓蛇的人非常感激,九色鹿只求他别将遇见它的事告诉别人,抓蛇的对天起誓不告诉别人。。。。。。”我对孙六壬说。 “这故事我听过,”孙六壬接着说,“你忘记说了,其实还有几个波斯商人看见过九色鹿,他们告诉国王,九色鹿的皮毛十分珍贵,于是国王就布告,谁要是抓到九色鹿了,就会奖赏一大笔钱。” “你听我讲啊,”我打断孙六壬接着往下说,“抓蛇的人见利忘义,向国王告密 ,把国王和卫队带到森林里埋伏,假装再次落水,九色鹿就又来救他,结果埋伏在森林里的卫队将九色鹿用箭给射死,国王把九色鹿的皮毛剥下来,给王后做了一件非常华美的皮袍。抓蛇的人拿了国王的奖赏,荣华富贵。” 孙六壬连忙摆手,“不对,这个故事不是这么说的,明明是九色鹿根本就不惧怕卫士射出来的箭,并且把曾经记过抓蛇的人的事情告诉了国王,国王处死了抓蛇的人。” “哦,是这样啊。”我对孙六壬说,“你从小听得都是大团圆的故事,可是那都是假的。不然你爸爸让你来找我干嘛。” “别和他啰嗦了。”那个看不见的老朱唧唧歪歪,“他不合适,找别的人吧。” “这有你什么事?”我对着空气说,“你一个跟班的,插什么嘴。” 我知道孙六壬在,那个看不见的老朱不会把我怎么样,心里没底,万一孙六壬答应走了,这个姓朱的回来找我的麻烦,我可真没招。唯一的办法就是劝说孙六壬留下。 我对孙六壬说:“其实你爸很早就告诉你要来找我,你说是在方浊哪里知道我这么个人,其实根本就是骗我的。” 孙六壬点头承认。 “那我也说实话吧,”我对孙六壬也坦白了,“我有个大对头,他弄死了我的一个长辈,如果两年后,哦,不到两年了,我还不能获得更高的能力,别说报仇,那个对头来找我,我躲都没地方躲。” “你说的那个人叫张光壁。”孙六壬说,“其实你们两人和我家都有渊源。” “怎么张光壁和你家扯上关系了?” “他当年和你一样,为了自己的目的,找过我的曾祖父。” “你为什么不和张光壁在一起?”我警惕起来。 “他和我曾祖父闹翻了。”孙六壬说,“他答应我曾祖父的事情,没做到。” 我叹口气,对孙六壬说:“这个诊所我们没法呆了。换地方吧。” 孙六壬点头,我怕那个看不见的老朱又捣乱,对着空气说:“你的领导都答应了啊,你别再叽歪了。” 透明人没有回答我,不过我知道他应该在我身边。 我给王八打了个电话,把诊所里的情况大致说了。然后收拾东西离开,我也不好意思跟王八打照面。想来想去,只有去西坪呆着,反正孙六壬是有人照应的。 孙六壬也答应了,老朱也没发话。于是我们丢下诊所的烂摊子给王八,两个人,不,三个人去了西坪。赵一二的房子这段时间没人住,房间里又积满了灰尘。 孙六壬见了,就开始打扫。腾出来两个房间,我和孙六壬分别住下,我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情,就问孙六壬,“那个老朱,他以前住在哪里啊?” 孙六壬听了就笑。 老朱的声音就出来了,“和你一个房间,你每天晚上睡的跟死猪似的,打呼噜恨不得房间都震垮了。” 我对着空气翻白眼。 “还有,你把你的那个蛇属给收好了。”老朱的声音继续说,“天天晚上从身上爬出条蛇出来晒月亮。你也不嫌膈应。” “你一个透明人,找我面前谈什么膈应!”我愤愤不平的说,“你自己不嫌自己膈应吗?” 说了这句话我就后悔,怕得罪了老朱,老朱又拉着孙六壬要走。可是老朱没有回应,听他的年纪也不小了,应该不会向李宝那样内心脆弱。 晚上我们草草的吃了点东西,山上很冷,我们在灶屋里生了火,坐在火笼旁。我正正经经的对孙六壬说:“这里清静的很,没人了,都这份上了,我们也都不藏着掖着,把该说的都说了吧。” 既然是我提议,当时我先说了,于是我把我自己的事情从九八年冬天开始说起,说我怎么和望老太爷遇上了,怎么和王八一起受到赵一二的恩惠,怎么遇到了老严,因为张光壁弄死了赵一二,我和王八两人在七眼泉争夺过阴人。 可是当了过阴人自己才知道,原来要对付张光壁还要找个更牛逼的人,就是你爹孙拂尘。依靠孙拂尘的帮助,才能打败守门人,才有资格和张光壁较量,然后你——孙拂尘的女儿就出现了。 我本没有什么口才,把这些经历讲的磕磕碰碰,很多事情说了后面忘记前面,又慢慢解释。不过孙六壬还好,她还是耐心的听完。 我讲完了,就等着孙六壬说她的事情。 孙六壬就说她小时候就和一般的小孩不同,不过这是家传的,她爹是一个组织的头领,基本不着家,都是她妈妈带着她的。然后她爹就失踪了,自己就延续了她爹的身份,老朱和他爹当年是一起的,受了她爹的嘱咐,一直就照应着她。至于她爹到底为什么失踪,其实是有点线索的。现在可以告诉我了。 “早告诉我不就得了吗?”我摆着手说。 “你要面对的事情,如果不是内心很强大,可能接受不了。”那个看不见的老朱终于说话了,而且从声音判断,他就坐在我右边,距离火很近,看来透明人也是怕冷的。由于他身体是透明的无法吸收光线,可能比一般人更加怕冷。 我心里想到了一个对付透明人的法子。脸色就不免得意,被透明人看出来了。 老朱就说:“其实你的也算是有点小聪明,可惜就是太懒。” 我知道我的想法猜对了。透明人最大的弱点就是他自身的特殊能力,他怕冷。 “我来说吧。”老朱的声音慢慢传过来,“我年轻的时候和其他透明人一样,没有什么顾忌,也不知道为什么活着,直到遇上拂尘兄。你也看到了,他们孙家有不一般的本事。当时我做了一件很缺德的事情,得最了一个人,那个人就找到了拂尘。拂尘能改变他身体四周的温度,我不相信世界上有这么厉害的人存在,于是被他立即冻僵。是的,我很怕冷,你们还能承受的低温,对我来说却是致命的,拂尘可以做到瞬间让身体周围的水结冰。当时正下着大雨,我的关节全部冻僵。不过拂尘没有把我交给被我得罪的人。” “什么人?”我忍不住问,能请动孙拂尘的人,当然不一般。 “那人的身份地位不是你能想象的,”老朱说,“拂尘冒了很大的风险,没把我交出去。然后和我谈了很久,最后我决定跟着他,不在浑浑噩噩的过了。” “孙拂尘这么厉害,还有你这种帮手,怎么就会莫名 失踪?” “他不是失踪了。”老朱低沉着声音说,“他应该是死了,其实拂尘也有个敌人,我不知道他的敌人是一个人,还是一个组织,几乎不为人知的组织。你们这些会道门,和尚道士,出马术士,放蛊赶尸的人,在拂尘和他的敌人看来,就是耍戏法的无异。也许你觉得孙家的本事已经很厉害了,可是拂尘在带着一干兄弟,去和他的敌人做最后一拼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一个人都没有回来。” “你不是回来了吗?”我问老朱。 “拂尘要我照顾他的女儿,”老朱说,“还要我带着她来找你。他认为你能做到他没做完的事情。” “停!”我连忙举手,“开玩笑吧,和张光壁作对,我已经很倒霉了,为什么孙拂尘要我也去送死,我和孙拂尘能比吗?” 老朱那边的笑声就出来了,看样子他真的对我很失望。 “你说的那个什么什么高深莫测的人,或者是组织。”我问老朱,“有什么线索吗?” “刚刚看你聪明了一下,现在又变傻了。”老朱说,“而且又没了骨气。” 我哼哼两声,不置可否。 “拂尘看中你,并不是你将来会当什么过阴人,会有多高明的法术,我已经说过,在拂尘这种人的层面上,法术什么都是小把戏而已。”老朱说,“他看中你的是,你的控制力,你是他见过最有控制力的人。” “哈哈,”我实在是忍不住笑起来,“你是在故意跟我开玩笑吧,我他妈的胆小得很,人又懒,我连每天起床都要赖几个小时,如果说每天躺在床上睡大觉是控制力的话,那我真的是一个很有控制力的人。” “就是啊,你和我想的一样。”老朱说,“拂尘见到你之后,对我说起过你,说你能在最恐惧的时候连续做出正确的选择,而在这种情况下,每一个选择都是和旁人下意识的选择相违背的。具备这种能力的人几乎没有。我刚看见你,以为你所有的表现都是装出来的,可是现在我明白了,你就是这么一个人。和拂尘说的完全相反,倒是你那个兄弟王鲲鹏,是个人物。” “也就是说,”我顿了顿,“我就是命不好,如果孙六壬帮我,我能对付张天然,可是对付了之后,还没完,我要去对付孙拂尘的对头。如果我不和孙六壬一起,张光壁就会拍死我。我左右都是个倒霉。” “路是你自己选,”老朱说,“你自己看着办吧。” “我哪有什么选的,只能闭着眼睛走到黑了,先把张光壁解决了再说吧。” “你要记住,一旦你到了那天,能对抗张光壁的时候,你就别想着脱身了。跑到天涯海角都没用。” 我不说话,心里暗暗的骂,他怎么连我在想什么都猜到了。 “你想好没有?” “还能怎么样?”我赌气的说,“路都被你堵死了。我除了答应,还能干什么?” “拂尘最后是带着兄弟去找一个叫梵天的人,或者是组织。” “就这些?” “就这些。” “你在耍我吧。”我激动起来,“我用命换回来这么一句轻描淡写的话。” “时机成熟的时候,你就要和拂尘一样,去找那个梵天。就这么多。” “我现在能反悔吗?”我对着孙六壬说,“我不干了,我到时候叫上王八和金仲,和张光壁拼一拼,还有条生路都说不定。你们这些高级人士,就不要管我了。” “你已经知道了有梵天的存在。”老朱的声音阴测测的,“别说等着你和张光壁去闹腾了,我也不可能放过你。” “那就是没得谈了。” “没得谈了。” 我看着孙六壬冷笑,“看着你傻里傻气,平时做出一副慈悲的样子,原来都是在给我下套。” “你错怪她了。”老朱说,“这个她没骗你,她从小就非得这样,不然会惹大乱子。” “好吧。”我站立起来,“我答应了,但是我有条件。” “你没有资格谈条件。” “我有,我看出来了,你刚才也说了,孙拂尘看中我的,你得听他的,什么带着孙六壬离开,那些狗屁话就不要在我面前装模作样了。” 孙六壬终于说话了,“你有什么条件。” “我知道你们想做什么,其实你们根本就不知道那个什么梵天在什么地方,不就是指望我陪着你们去找吗?”我对着孙六壬说,“其实你们也没什么线索,跟我一样在抓瞎,你们根本就没人了,什么狗屁部门,一个空壳的幌子而已,我没猜错的话,估计就你和老朱还有方浊三个人,最多还加上两个透明人。” “你到底要什么条件?”孙六壬继续问我。 “让这个透明人滚蛋,马上退休,走的越远越好。”我对着孙六壬说,“别说你没这个权力,我不想有个人随时随地在我身边,我还看不见他。” “我答应你了。”孙六壬说。 然后是一片寂静。 隔了很久,我才说:“怎么还不让那个老朱走?” “你说完他就走了。”孙六壬回答我,“你放心,没骗你。没必要。” “其实我知道你父亲的一点线索了,我们过年后,就去贵州。” “我知道。”孙六壬说,“朱叔叔告诉我了。” “你真的没骗我,他是不是真的走了?” “我怎么做你才相信。” 我一把把孙六壬的脖子给掐住,“妈的,你们两个玩我这么久!” 孙六壬不停的挣扎,火堆里的火猛然冒起,向我飘过来。 我连忙松手,放开孙六壬,笑嘻嘻的说,“我信了。” 深井、深渊 我和孙六壬在西坪呆了几个月,我实在是不愿意带着她下山,山上清静,没什么人。她也闹不出什么大乱子。 不过一个尴尬的问题摆在我面前,西坪山上的那些村民都是和我认识的,他们看见我带了个女孩住在山上,不多心才怪。一遇到我了,就询问我是不是已经结婚。那个经常出来买菜的女孩是不是我媳妇。 我只能笑着给打发了,这种事没法解释,我要是解释孙六壬不是我媳妇,他们更加好奇。 孙六壬倒是对这些事情没什么反应。我问过她一次,孙六壬跟我说,她的确不在意这个,因为她是不可能成家的,孙家到她这里就绝嗣了,所以这种事情影响不到她的心情。 我问她为什么,她对我说:“我不想她的后代跟自己的先辈一样,过这种生不如死的生活。” 我看着孙六壬低落的样子,也没法劝她,谁不想做一个普通人,可偏偏她的命和我一样,都他妈的太倒霉了。她比我还不如。 春节是王八和董玲上来陪我们过的,方浊也来了。王八现在对我没有以前那么小气了,供着我和孙六壬的生活费,我伸手找他要钱,他也不吝啬,估计是看见我和孙六壬在山上,也不可能有什么花销,就故作大方。 我这么想,还是听不好意思的,我总是恶意去揣测王八的友情。不过他是我的兄弟,他也不会计较这个。但是方浊完全变了,很沉闷,很少说话。我逗她玩,她也没反应,我也懒得费神。姑娘长大了,心思就会多起来,她和王八也不亲了。 大年三十晚上,我在门前放了几个烟花,大家都没兴趣。我也懒得放了。 几个人不怎么高兴,都是一副死相,拉长个脸。本来我想跟王八说说我当年和赵一二过年时候的窘迫,看样子,还是别雪上加霜了。 终于熬到春节过完,金仲来了。我们六个人,一起到宜昌,在宜昌坐火车去贵阳,方浊回北京。 王八送我们到火车站,在告别的时候,我已经检票进入通道了。 “疯子。”我听见王八在身后叫我。 我回过头来,看见王八想说点什么,于是向他点头,等着他说话。 “没什么,”可是王八随即摇摇头,“保重。” 王八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矫情。我跟着金仲和孙六壬坐到候车室里,脑袋里无稽的想着。 到了贵阳,我们转汽车去了凯里,然后在凯里住一晚,第二天又坐中巴车,向山里去,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小镇子上,我们包了一个小面包车,在坑坑洼洼的山路上行驶。最后才走到非常偏僻的山凹里。 我们下了车,看见山凹里有一排简易的临时板房。我环绕四周,目光尽头,都看不到人户。 板房里的灯光很暗。等我们走近了,我就看到是点的蜡烛。看样子这里也没电。用水倒是方便,靠着板房有一口井。板房旁边对着一些破旧的机械。几根粗大的钢铁柱子横在地上。 屋里的人听见动静,立即开们,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走出来,比我想的年轻一些。 这个男人看见金仲之后,相互点点头,然后目光就盯在我身上。 “徐云风?” 我点头。 “我姓侯。”男人向我伸出手,“候自建。” 我注意到老侯没有跟孙六壬握手,他只对我感兴趣,不过我早有心理准备,他当年是跟着孙拂尘在三峡做事的,孙拂尘一定是提到过我。否则金仲找到他,他也不会指名道姓的要见我。 没有太多的客套,大家来这里都是有目的性的,彼此都有数。‘ 屋子里光线昏暗,老侯是早就习惯了。我和金仲也不是很在意这些。娇生惯养的孙六壬也不在意。 我们在屋子里坐下,老侯给我们下方便吃了。然后才开始说话。 “她是孙拂尘的女儿。”我指着孙六壬介绍。 “谁?”老侯愣了一下,然后就明白了,“孙建国原来有这么大个女儿。” 金仲和老侯已经认识,他本来话就不多,就一本正经的坐着。 “听金师傅说孙建国失踪了,我也找不到孙建国的下落。”老侯对我说,“不过你来,我是要带你去看一个地方。我跟着孙建国做过事情,见到的事情也多,既然你找来了,也许我能帮到你点什么?” 我笑着摊手,示意他说下去。 老侯就说起来,他是中南冶金的职工,专门搞勘测,在地上打井的,而且是打深井。他专业技术出众,在九十年代初期,突然被临时调动到三峡,跟着孙拂尘做事。孙拂尘指定一个地方,让他打井,告诉他打多深。其实这些地方都不是在三峡的坝基上,全部是三峡坝址四周的山里面找的地方。每个井打的也不深,最多两百米,打完了就去下个地方。不知道孙拂尘打井到底为了什么。孙拂尘交代他的事情都不困难,就是钻井机械很难运送到打井的指定地点,让老侯伤透了脑筋。 打井一直打到九九年,三峡大坝早就开始在建设了,老侯还是在孙拂尘的安排下打井。当然在这段日子里,他也听孙拂尘提到过我,孙拂尘就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如果徐云风来找你,你就见他。老侯记住这句话,他已经发现孙拂尘绝不是一般的工程师,他做的事情很多地方没法理解。 到了九九年夏天,可是没来由的,在一天早上,三峡开发总公司的一个领导找到老侯——老侯这才确定,孙拂尘做事不是跟着分包公司做的,而是直接和三峡开发总公司打交道。 那个领导就跟老侯说,他的人事关系又转回中南冶金了,该回去上班了。老侯想和孙拂尘告别,可是孙拂尘听说也离开,看样子很急,大家共事几年,告别的时候,连照面都没打一个。 老侯回到中南冶金之后,中南冶金的体制开始改革,把打井的活开始分包,个体分包的工头就开始接活,其实他们本来也是中南冶金的职工,看到机会了就自己出来做。老侯自己没有那么大的勇气,不敢辞职,但是他有技术,就给以前的同事,也就是现在的老板打工,工资比在单位里高多了。时间长了,老是不回去上班,单位就把他给除名,他也不在意这个编制,当无所谓。 老侯跟着的老板在云南的工地出了事故,死了两个人,赔了一大笔钱,做不下去。老侯还年轻,就想另寻个老板做事,却没想到他打井的名声太大。被另一拨人知道了他的名声。 于是几个来历不明的人找到他,要他跟着干活,工资非常高,高到他完全无法拒绝,但是就是不告诉他打井是做什么的。 老侯还是犹豫过,这些人他知道,应该都是采私矿的,偷偷探了矿脉,买通了当地政府,采矿发财。老侯这样的技术员,在他们眼里是香饽饽。 最后老侯还是答应了,却没想到到了地方之后,根本就不是他想的那么简单,那几个人也不是采私矿,他们是倒斗的,就是盗墓的人。‘ 但是羊入虎口,老侯到了这个地步,也没法拒绝,老老实实的用他的本领,给几个倒斗的人,钻了个井,当然要求很高,这个不比打勘测井,一旦出了差错,很有可能里面的墓室就被机关给填满。 老侯这个钱挣得不轻松,但是还是把事情办好了。 以后他陆陆续续又做过类似的事情,不多,就四五次。他基本上还是给勘测的做事。 但是去年,他到贵州来了,包工头接了国外的工程,就把贵州的工地给停掉,留下这些施工机具给老侯看着,本来是想让老侯出国的,可是老侯听说去非洲,他打死就不去了。 然后就在贵州歇着,看守工具。去年几个河南人找到他,在附近又盗了几个墓。贵州这个地方,其实自古都不繁荣,没有什么王公贵胄埋在这里,那些坟墓,都是当年明朝初期的一些坟墓,其实没什么太值钱的东西,墓室也简陋。这些倒斗也是没办法了,中原地带的坟墓早就被挖了干净,只好把目光转向贵州这边。 河南人盗了几个不疼不痒的墓穴也懒得弄了,人来来去去,换了几拨,最后一批,还带了一个风水师过来,指定附近有个地方风水非常好,就算是挖不出文物,山底下也会有好东西。 这些人就带着老侯去打井,打的第一天,风水师给他们做仪式的时候,突然反水,说看走眼了。那几个人那里肯信,逼着老侯继续打井。结果搬运工具花了好几万,又打了三百二十米,又花了几十万。屁都没发现。几个倒斗的扛不住了,就要准备放弃的时候,井口就冒水,冲出老高。 这种情况是很危险的,很可能是打到了地下的某个高压气层,这种气体都是要命的。于是几个河南人就跑了。老侯根据经验,跑到高处,看见水冲出来后,并没有听到井喷气体的声音。也没有燃烧的痕迹,附近的飞鸟和走兽也没有纷纷死亡。断定不会发生危险。 可是几个河南人已经吓怕了,给了老侯的工钱,就离开。把工具都扔在了井口。 老侯闲着无事,就下去看了看情况,他打的这个井,是可以下去一个人的,便于检修钻头。作为盗墓的人来说,每次下去一个人,也是正常的。他下去之后,就知道风水师说的没错,下面真的不一般。 当他上来后,金仲就找到他了。他担心河南人会回来,就没把打井的事情说给金仲听,琢磨着过了半年,河南人不来,就不会再来,刚好要找他的人是孙拂尘提起过的人,这就是机缘巧合了。就等着我们来找他。 这事情就是这样。 我听了之后,连忙问老侯,井下面到底是什么个情况。 老侯说:“明天带你们下去看就知道。” 老侯这个人,说了这么多话,大致把他的身份,以及与孙拂尘之间的事情,还有他为什么到贵州这么偏僻的山里来,都讲明白了。 但是他有几个事情没有说清楚,孙拂尘让他在三峡打井,很明显,这是孙拂尘授意他打的风水眼或者是在压制什么东西,他和孙拂尘干了那么多年,他自己也说的很明白,对孙拂尘的做法有质疑,我很难去相信,这事就跟他那么轻描淡写,什么都不知道的。而且孙拂尘向他提起我,和他现在在贵州要让我过来,实在是太巧合了。刚好我要找孙拂尘,刚好孙拂尘的女儿出现了,刚好金仲就打听到他的消息,而且他也愿意见我。 既然这样,关于他在这里打井,还有那些倒斗的河南人的事情,是不是也对我有些隐瞒。 我这些年实在是太不顺了,这次的运气却又好的惊人。很难不去琢磨一下。可是我也就是想想,也做不到去探究什么,等着老侯把我带到深井那边去看看,也许就什么都知道了吧 第二天早上起来,我们出发,我发现老侯用背篓(中国西南地区的一种竹篾制成的工具)装了满满的方便面和矿泉水,心里打鼓,看来这个井很深,这是在做长时间的准备啊。不过我没多问,大家就出发了。 路很不好走,打井的机械当年一定是拆零碎了,用拖拉机慢慢运进去的。而且现在路很多地段已经塌方。原来当初老侯这些人,把设备弄进来,是花了大力气的,在这条山路上靠近山壑的山壁,爆破开山的痕迹相对来说还是新的。 我忍不住走到最前面,询问老侯,“那个井,真的是几个河南倒斗的人让你打的吗?” 老侯只是回答,去了就知道了。 走到下午我们才到了地方。我远远就看到山腰上有很多打井的设备,放在那里,等走近了一看,这些设备满是尘土,几根钻头放在原地,上面沾满了泥土。所有能拆卸下来的小部件,都被当地人作为废铁弄走了,留下来的都是无法搬动的大物件。 看样子老侯也不太在意这些设备了,路已经塌掉,这些设备能变现的钱,远不如修路的投入。 老侯把我们带到那个井口。我们都向下看了看。 现在我发现,这个井并非简单的勘测井,井口的直径已经接近一米,人可以下去。上面加了一个钢架子,钢架上悬挂这一个钢缆滑轮,吊着一个工程专用的吊篮,这个吊篮很小,每次只能站上去一个人。 我仔细看了看滑轮,这个滑轮是旱灾钢架上的,钢缆上有被人挫过的痕迹,不过钢缆上涂着厚厚的机油,钢缆也很坚固,当地的人也没什么好点的工具,估计尝试几下就放弃了。 本来这个吊篮应该是有一个卷扬机来操作的,可是地面上的卷扬机已经才拆的七零八落,一个大型的柴油发电机也只剩下主要电机,外壳都没了,本来应该有线圈的部位已经破损的厉害,铜最值钱,应该是最早被拆下来的部分。 不过老侯在之间来过几次,他把吊篮本来连接在卷扬机上的轱辘给重新焊在了旁边的支架上,还焊上去一个手动的齿轮,然后又加了两个齿轮缓解势能。 “河南人走后,还有人下去过?”我问老侯,“你劳神费力的弄这些东西。” 老侯终于正面回答我,“河南人走后,来过一个人,给了我一点钱,让我送他下去。” “什么人?”我问老侯。 “是个大学的教授,”老侯接着说,“但是看着脑袋有问题,说有人要杀他,他没地方躲了,不知道在哪里听说了这个井的事情,就来找我,说地下最安全。” “那个人该不会还在下面吧?”我大声问。看着老侯带来的那满满一背篓食品和水,原来是给地下的人送来的补给。 我心里好笑,他一个教书的,谁吃饱了没事追杀他。我也听说过一些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喜欢犯毛病,故弄玄虚的避世情怀,动不动就说要隐居什么的,在山里面,或者是什么地方找个位置住着。我觉得王八就有这种倾向,他以前就提起过很多次。 就算是这种想法不是犯毛病,老侯说的那个教授,也太过分了,竟然躲到深井里面,要躲避什么追杀。 老侯开始在检查吊篮的滑轮和把手,接着把背篓里的食物和水,放进吊篮,向我示意,可以下去一个人了。 我向着金仲皱皱眉头,意思是这个老侯我不太放心,万一把我们都丢下去了怎么办,也不可能放孙六壬在上面,她毕竟是个女的,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本事,受不受控制。 金仲明白我的意思,问老侯:“你下不下去?” 老侯说:“我不下去他们迷路了怎么办?” “到底什么情况?”我懵了,“你到底打了个什么井?” 我没想到老侯竟然这么干脆,让我很意外。老侯也也让金仲留在上面,而且教他不要把滑轮放的太快,如果齿轮卡住了,用他随身带的工具来解决。 安排妥当,我站到吊篮上,说是吊篮,其实就是那种长方形的铁架子,四周围了一圈钢筋护栏而已,非常简陋。 我想到脚下是两百多米的深坑,腿就开始酸软,强作镇定,看了看金仲一眼。金仲面部无表情,但是这种脸色,让人很放心。 吊篮开始下降。我眼前立即一片昏暗,四周都是井壁,一股泥土腥味灌入鼻子里。 我猛然发现,我竟然有幽闭恐惧症。 以前从来没有这种恐惧,我也不止一次的处在封闭的环境中,我甚至还耻笑过王八惧高。可是这种恐惧仿佛被我一直锁在内心的一个盒子离,现在盒子打开了。我无论怎么样努力,都不能把笼罩在内心的孤寂绝望感给去掉。 我想对上面喊,把我拉上去,但是我发现我连高呼的力气都丧失。 下坠的过程十分漫长,我尽量不去想象我的脚下的情形,我勉力看着头顶的亮光变得几乎不能看到。然后身体瘫软,坐在放在吊篮里,眼前已经非常昏暗了,我把老侯给我的电筒拿出来,照射在前方。钻头在泥土里钻过的痕迹就在我眼前不远处。螺旋状的槽带无穷无尽,如同一道刀疤永远的持续下去。 我干脆把电筒给关了。眼前漆黑。感受着吊篮在下落的过程中,和井壁一次次碰撞。 我身体一顿,吊篮到底了。这个差不多一个小时的时间,在我看来,比一个世纪还要漫长。我打开手电,发现井底有一个空间,看到后,我的身体在暗自发抖,这个地下的空间,上下左右的石壁,都是用石头砌成的,这个并不是天然形成的暗室,但是墓穴也不可能在如此深的地方。 我慢慢的把吊篮里的食品和矿泉水搬到吊篮外,这个在我平时很简单的动作,然我精疲力竭,我内心的恐惧,导致了我体力上的虚弱。 吊篮停留了很长时间,然后又慢慢提上去,我明白了,缆绳的长度是固定的,老侯知道我们到了下面,半小时后又拉上去。 下一个应该是孙六壬下来了,不过要在两个多小时之后。 我从来没有这么希望孙六壬,不管是谁,只要是个熟人能下来陪我,我都会这么急切的希望他下来。 由于到了井底,这个空间相对在井坑里又相对空旷,我尽量不去思考,这里距离地面由两百多米,心情就慢慢的回复正常。但是我还是不敢随意动弹,只是坐在原地。 过了很久,一个声音从黑暗里传出来,“看来被追杀的人,不止我一个。” 我猛然才想起来,这里应该是有一个人的,那个发了疯的教授。这人的精神一定有问题,在这种地方躲着,还不如被人杀掉。 孙六壬还有两个小时才会下来,我现在本能对和我同在一个黑暗环境下的人产生了戒备。 “你是来杀我的?”那人竟然发现了我身上的敌意,但随即又说,“不可能,杀我的人不会到这里,他们用不着这么做。” “你在说什么?”我问这个人,“听说你是个教授,你跑这里来做什么。” “这里是伤口区,他们永远找不到的地方。” “你疯了吧。”我不耐烦的问。 “他们绝对找不到这里来的,我们在这里是安全的。”那人仍然继续唠叨。 “他们是谁,你又是谁?” “你既然来了这里,难道什么都不明白吗?”那人兴奋的说,“你不是躲避他们的追杀来到这个地方的吗?” “不是,我来这里,仅仅是因为有个人指点我来的。” “哦,”那人似乎很失望,然后说:“我叫周俊民,是一个教物理的老师。” “你为什么要来这里?” “因为我发现了一个事情。”周俊民说,“我有个学生死了,被他们杀了。” “杀人这么大的事情,你为什么不报警?” “他们太厉害了,报警没有用,这是他们擅长的事情,也是这个秘密。” “你能说浅显点吗,”我无奈的说,“我文化不高,我听不懂。” 现在我从周俊民说的几句话中,能够明白他是个被迫妄想症的患者。他觉得有人要杀他,这种精神病多了去。 “你觉得我是神经病对不对?”周俊民又说,“如果他们把我放进精神病院,我就不会到这里来了,我也不会这么怕了。” 我哼哼两声,没有那个精神病,会坦诚自己有毛病的。 “告诉你,他们是怎么杀人的。”周俊民在黑暗里说,“我告诉你之后,你就明白了,我的学生,头天晚上和我在一起还谈了很久。可是几天后,他就失踪了。他一定是被杀了。” “这有什么关系?每天失踪几百人。” “可是所有人都不记得有他,除了我,我其他的学生都不知道有他的存在。学校的学籍档案也没有他。没有任何人记得这个人的存在。。。。。。他父母都说没有生过这么一个小孩。” “挺有趣的。”我笑着说,“那个消失的学生叫什么名字?” “我都说了他被抹掉了,你还不明白吗!”周俊民突然怒吼起来,“一个不存在的人怎么会有名字!” “你疯了。”我安静的说,“你该上去,找个好点的医院去看病。” “从他失踪的那一刻开始,就没人记得他了,他的名字也被抹去了。”周俊民失望的说,“我知道你不会懂。” 我想了一会,突然好像明白点什么,那种彻骨的寒冷在我后背上升起,然后说:“我想我懂了一点。” “对,你能懂,我明白你能懂。”周俊民兴奋起来。 他的意思我想通了,他说的抹去,并非是在他所说的那个学生失去之后被抹去的任何线索。这样是不够的,而是彻底的抹去,让这个学生根本就没有在出生在世界上。我现在彻底明白周俊民的意思了,他嘴里说的“他们”,能够做到让一个存在了二十年左右的人,从出生前就抹掉。 我现在能够理解周俊民不是疯子了,或者是他真的疯了。而我也跟他一样疯了。 我无法确定周俊民说的话到底是真实发生过,还是他自己认为真实发生过。这两种状况到底有什么区别吗? “我亮吗?”我问周俊民。 我听见周俊民摸索一会,然后一个应急灯打开了,这个应急灯的光线还狠明亮,看样子他砸这里呆的这段时间,很少打开。 黄色的光线把这个空间照亮。我看见四周的墙壁的石砖都整齐堆砌。然后慢慢的用手去敲打各个部位。看能听到什么声音出来。我也看清楚了周俊民的样貌,如果不是长期呆在这种地方,他应该是个儒雅的知识分子,戴着一个黑框眼镜,胡须也不多,即便是长期不修理,也只是稀稀落落的几根。 “你又是为了什么道这里来?”周俊民终于对我的身份开始感兴趣。 “带你来的老侯,”我嘴里说,“我一直要找一个人,老侯以前跟他做过事情。” “那你是做什么的?” “有些人死了,但是不肯咽气,那些索命的阴差力气不够,就要在附近找人帮忙,久而久之,这种给阴差帮忙的人,就成了一个职业。”我尽量向周俊民说的简单一点,“这种能过阴人的,到了一定的能力,反而能驱使阴差,比如我就是。” “听起来是那么一个意思。”周俊民平淡的说。 “你不觉得我在跟你说瞎话?”我好奇的问,“你是一个大学教授呢。” “在我看来,没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 他说了这句话之后,我们就无法继续谈话了,我仍旧慢慢的查看四周的环境。但是什么特别的东西都没有发现。当我看到他用于溺矢的铁桶之后,觉得这人还是有问题,这明明就是个牢房,哪有人好端端的生活不过了,却把自己给关起来的。 “你怎么知道这个牢房,他们找不到。”我还是忍不住把把这个问题再次问了一遍。 “这里是个伤口,还没有愈合。”周俊民的话让我实在是摸不着头脑。 “你真的认为有人要追杀你吗?”我想起来鲁迅的《狂人日记》,“那些杀你的人,到底怎么着了,不过你不要再拿你的那个不存在的学生说事。” “我身边的所有的人,都不认得我了。”周俊民叹口气说,“我还是要说到我那个学生,他失踪后几天,向很多人找他,我正在书房里看书,突然来了警察,把我给抓起来。原来是我的妻子报警,说家里来小偷,可是我说是周俊民,是她的妻子,我是什么人,可是我发现我拿不出我存在的证据,那个本应是我妻子的女人,说她根本就没结过婚——她也是我们大学的一个老师——她四十多了一直都是独身。。。。。。。后来到了派出所,警察给我看了她的户口本,那个本来有我名字的户口本,没有我的名字,而我们家的房产证,上面也没有我的名字。我所在的学校,也不记得有我的存在,所有的一切和我的那个学生一样,于是我明白他们要对我动手了。” 我继续听着周俊民用非常理智的口吻说着这种荒谬的话题。 周俊民继续说,警察局调动户籍资料,也查不到他的任何信息,接着是他的亲人,都说没有他的存在,周俊民这个时候,已经明白自己和那个学生遭遇了同样的事情,下一步,就是把他从所有人的视线中消失掉。虽然他不知道是谁在暗中操作,但是他明白原因。他在派出所里听到一个利用假文物诈骗的河南人,那个河南人跟他提起了贵州这里打井发生的诡异事情。他立即就明白,自己要找个地方躲起来,而他觉得,找个河南人说的地方,就是他要去的地方。警察查不到周俊民的身份,只好把他送往遣送站,遣送站的管理就没有派出所那么严格。周俊民找了个机会,就跑了出来,然后偷偷回到家里,拿了一笔现金,根据河南人说的线索,找到老侯,把现金全部给了老侯,自己就在这里呆了下来。 “什么原因?”我听到这里,等着周俊民给我一个合理解释。 “我的学生,他给我问了一个问题。”周俊民的声音变得紧张起来,“他问我,人的思想算不算实体。” “你别跟我说这些高等的东西。”我对周俊民说,“我上学都是混出来的,初中的东西估计还能记得住。” “那就够了。”周俊民说,“初中懂的东西就够了。” “你还真是看得起我。”我无趣的说。 周俊民接问我,“你没发现这个问题又奇怪的地方吗?我以为你会明白的。” “不明白,我对鬼啊神啊,更理解一点。” “所有的事情都是有惯性的,包括人的思想。”周俊民不再啰嗦了,“如果我和我的学生不发生后来的事情,我也会觉得他说的都是无稽之谈,但是我和他遭遇,证明了这件事请的真实性,就这么简单。” 我懒得去跟这个受害妄想狂再交流了。看来我来错了地方。这个地方和孙拂尘没有任何关系。 于是我等着孙六壬下来,然后我和她一起上去,这个神经病,喜欢留在这里,就让他留在这里好了。 吊篮终于下来了。 孙六壬还没有从吊篮上走下,她进入这个环境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惊慌失措的尖叫。 我从来没看见过孙六壬这么失态过,她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是一副坦然的样子。可是她竟然在尖叫。我担心孙六壬的情绪失控,会发生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连忙把孙六壬的脑袋给抱住,“冷静,不就是黑吗?幽闭恐惧症而已,我刚才也是这样。” 周俊民格格的笑起来,“终于来了一个明白人。” 我能感受到孙六壬的身体在剧烈的发抖,很明显,她很害怕,非常害怕。 我用手拍着孙六壬的背心,想让她平静下来,她情绪失控的时候我见识过,在这种狭小的空间里,她如果真的让四周的环境发生一点变化,我们的处境就很难说了。 可是我随即发现,这个封闭的空间里,没有出现任何异常。我四下打量,什么变化都没有发生。我看着周俊民,周俊民正在笑着看向孙六壬,是那种在茫茫人海中看见了一个同类的神情。 周俊民刚才说过,这里是个什么伤口区域,从他巴巴的几千里跑到这里躲起来,就是因为这个地方,和外部的世界是有些不同的。 刹那间,我明白了这个地下两百米的空间和外部有什么不同了。 孙六壬现在情绪失控,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这个还不明显吗?在这个地下密室里,孙六壬的能力根本就显现不出来! 我想明白这一点之后,内心立即升起了本能的恐惧,我连忙拉着孙六壬想回到吊篮上。可是这次上面的老侯和金仲似乎是已经拿捏好了时间,吊篮已经不在底部。 我没有办法,只好拉着孙六壬到密室的地上坐下来,不停的劝慰孙六壬。 孙六壬不敢把眼睛睁开,虽然她现在不哭了,身体还是在瑟瑟发抖。我问孙六壬,“你到底在怕什么?” “鬼,到处都是鬼!”孙六壬抽泣。 “哈,”我实在是忍不住要笑出来,“你忘了我是做什么的吗,我是。。。。。。。” 我突然意识到问题了,就说不下去。按照常理,如果真的有鬼,我是能看到的。而现在,孙六壬能看到,而我看不到。 这意味着什么,我心里非常清楚。 周俊民轻松的说:“他们不在这里,他们还在下面,这世上哪里有鬼,如果你非要说他们是鬼的话。” “你说的他们,”我颤抖地问周俊民,“那他们是什么?“ “人啊。”周俊民说,“和你我一样。” “死人还是活人?” “不说了,带你们去看就知道了。”周俊民开始用手抠他身边石壁上的砖块,我这才明白,这些石块之间并没有严丝合缝的堆砌在一起,而是可以松动的。 周俊民把砖块抠出一点,然后把砖块拔出来,一块接着一块,不一会,抽出来二十多块。石壁上出现了一个能人容一个人通过的孔洞。 “你们过来看看就知道了。”周俊民说。 我在犹豫是等着是不是等着老侯下来,可是向我们招手,然后钻了进去。 我拉着孙六壬向窟窿走去,孙六壬现在安静了,她对我说:“能不去吗,等着吊篮下来,我们马上离开这里,我从来没有遇到这种地方。” “这个地方和你父亲有很大关联,我知道你在害怕什么,”我安慰孙六壬,“就像不会游泳的人,飘在水里,突然游泳圈消失了一样。但是没办法,我们得下去。我现在也是什么本事都没有了。” 孙六壬鼓起勇气, 跟随者我走进孔洞。 孔洞后方是一个大厅,我没有见过古老的建筑真实的样貌,但是这里的布置环境的的确确是古代的样子,这个我能肯定。和我们现在的大厅布局完全是不同。我见过的最古老的建筑莫过于村落里的祠堂,还有工厂里的五六十年代的苏式礼堂,出了考古学家,在西北的沙漠可能遇到古老的建筑痕迹。我们普通人平时看到的那些所有的名胜古迹,只要是建筑物,都是近十几年翻新的玩意。 我之所以要这么说,就是想表达我看的的地方,这个深藏于地下的大厅,是我从来没有见识过的古老建筑,因为大厅内的布局,和我能接触到的古代小说里有些类似,但是又有一些区别。这样反而能佐证,这个地方是真实的古迹,至于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我也无从知晓。只能按照周俊民所说,这里是个什么伤口区。 大厅里是有光线的,但是很微弱,至于光线从那里来,我也看不出个究竟。于是我就看到一些模糊的人影,影影绰绰的出现了,越来越真实。 周俊民走到这些人当中,映衬着更明显一些。我现在看到这个大厅有很多人,周俊民走到他们之间,然后和他们一样,安静的坐在地上。 无数的人坐在这个大厅里,越来越拥挤,还有人陆陆续续从大厅前段某个角落走进来,然后慢慢坐下。一旁已经坐下的人都轻微的调整一下,挪出位置。 所有人的人都没有说话,保持了绝对的寂静。 怪不得周俊民要跑到这个地方,对他来说,这里有他很多同类人。 我立即就想到了这些人和周俊民是同类,因为他们的脸色的表情和动作完全是一模一样。只是他们穿的衣服,却是古代的,而且我看到他们很多人都穿着古老的兵甲,除了穿着兵甲的人之外,也有部分穿着平民的衣服。 我强制让自己镇定,对孙六壬说:“你靠着窟窿站好了,出了什么事情,马上就跑回去。” 我慢慢的走到人群中,走到一个人面前蹲下来。 这个人一脸的虬髯,身上的兵甲已经锈蚀的厉害,某些部位泛着暗沉的绿色。我看到要腰间挂着一个牌子,我慢慢伸出手,把那个牌子拿到手上。这个人并没有阻止我的动作,只是茫然的看着我。 我看见他的脸上有一片黑色的印记,不像是胎记,我又看向旁边的人,这才发现,所有的人脸上都是这样。 我把眼光又看向手上的挂牌,挂牌沉甸甸的,我辨认清楚了,上面写着“五军营”三个字。 我脸上的肌肉开始抽搐,手也在发抖。 “天启六年,”我想明白了,他们脸上的黑色,都是爆炸时候,烟熏的痕迹。 王八和我很早就对一件明朝的神秘事件产生兴趣,天启六年的王恭厂爆炸,到现代都没有得出一个解释。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这些人难道是明朝活到现在的人? 我连滚带爬到周俊民身边,现在我不把他当做神经病了,而是诚恳的问:“这个地下的暗室,竟然还有个特别之处,就是可以让人不死掉,永远活着?” “如果你们不来,”周俊民苦笑,“那就可以这么理解吧。” “我们来了,会有什么关系?”我着急起来。 “老侯为什么还不下来?”周俊民无来由的问。 “他还要过一会才会下来。”我问周俊民,“你着急见他?” “我看出你是什么人了,”周俊民说,“你就是专门追杀我的人,而且你的目的不仅仅是我,现在老侯把我,还有他们都出卖给你了。” “你在瞎说什么?”我摸着头说,“我怎么会是这种人?” “你来之后,伤口就在愈合了。”周俊民说,“这个地方马上就没有了。而我们哪里都去不了。” “什么狗屁伤口,什么玩意?”我忍不住要骂人了,“这又跟老侯有什么关系?” 周俊民指着孙六壬说:“这个女人,你看她在做什么?” “我什么都没做啊!”孙六壬惊慌的说。但是我已经看清楚了,孙六壬刚才被压制的能力,在现在猛然爆发出来,但是和往常一样,她只意识不到。整个大厅在慢慢的缩小。 周俊民带着我走到大厅的角落,那些古代人还在慢慢的从角落里的一个通道里走出来,和我对面走来,擦肩而过,每个人都面无表情,目光呆滞。 我和周俊民顺着通道走着,我发现这个通道完整的古老建筑——我能确定是明朝时期的建筑了。 “到底是什么力量,能让一个整体的建筑出现在这个地下?”我问周俊民。 “我说过很多次了,”周俊民回答我,“这里是伤口。” 我猛然意识到一个事情,周俊民老是在重复一个伤口、伤口,既然是伤口,那就是会有愈合的时候。 我们走到了通道的尽头,我看见这里又是一个大厅,但是大厅被黑暗渐渐侵蚀,那些地下的土壤如同自行生长的息肉一般,慢慢把大厅填充。 大厅里的人已经很拥挤,他们排着队,慢慢从大厅走向通道,并不惊慌。当逼迫而来的息壤,对就是息壤,当年大禹的父亲鲧就是用的息壤治水,那种会自己生长的土壤。息壤把所有人都逼迫到大厅靠近我们通道的地方,那些在人群后面,因为人群离开的速度缓慢,而被息壤接触到的人,都瞬间和息壤融为一体,成为尘土。 “本来这个大厅有七个,三百年,只消失了四个。”周俊民说,“自从你和那个女孩来了之后,消失的速度就快起来,现在只剩下不到两个,不过没办法,他们都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 以我的智商和见识,我完全不能理解现在发生的事情到底是为了什么,周俊民带着我继续回到刚才的大厅。我看到老侯已经下来,他看见我,对我大喊:“时间来不及了,我们走吧。” “你到底是谁?”我走到老侯身前,揪着他衣领,“是孙拂尘授意让我和他女儿到这里来的吗?” 老侯点头承认。 “那些河南人又是怎么回事?”我问。 “都是我安排的人?”老侯说,“我一直在等你来。你猜的没错,就是孙拂尘让我这么做的。” 我现在发现老侯不说是孙建国或者是孙卫东了,他说的是孙拂尘。 老侯看了看这里的环境,对周俊民问:“开始了?” 周俊民点头,“开始了。” 老侯诚恳地问周俊民,“为了证明你的正确,把命搭进去值得吗?” “如果我的证明是对的,活着和死了没什么意义,你看他们,有哪一个是惊慌失措的。” “他的确不是梵天的人。”我的眼睛睁大了,老侯竟然知道梵天这个组织。随即我又明白,老侯其实跟我说的那些话,的确都是真的,只是他没有和孙拂尘一起的事情全部告诉我而已。这也不算是撒谎。 其实我听周俊民说了这么多,早就应该能想明白,梵天的组织和他说的那个追杀他的神秘力量其实是一回事。 那个隐形人老朱,和这个专门打深井的老侯,当年都是跟着孙拂尘做事的。 周俊民看着我和孙六壬,嘴里说:“你见到孙拂尘之后,帮我带句话。。。。。。” 我打断周俊民,“听说他已经死了。” “那就跟什么的人说,”老侯把坚持话说完,“像我这样的人会越来越多,堵不住的。” “先让这个丫头上去,”老侯说,“她在这里,我们时间不够。” 我看见老侯非常着急,于是不再多问,把孙六壬带到下来的那个石室,把孙六壬推上吊篮,孙六壬对这里非常害怕,巴不得早点离开。老侯也走了过来,用打火机点燃吊篮上准备好的小桶,小桶里装的是汽油。火光闪现,金仲在上面隐约能够看到。吊篮就慢慢升上去。速度比刚才快了很多,看来金仲已经操作熟练。 我和老侯又回到窟窿内部,孙六壬离开后,大厅停止缩小。那个通道里的人,仍旧不紧不慢的走进来。但是随即那个通道被息壤慢慢填实。没有人再走出来了,密室只剩下两个了。 我们所在的大厅,地面上,开始出现黑影。站在黑影上的人,瞬间就被黑影给吞噬,地面黑影旁的人,就慢慢的挪动身体,可是黑影的面积越来越大,大厅里能够站立的地面就相对减少,人更加拥挤。 靠着窟窿的人,又慢慢的向外面最后一个石室走去。仍旧不怎么着急,他们应该是知道在劫难逃了。 我忽然意识到一个事情,他们的超然态度,解释了我心中的那个恐惧,他们在逃避被息壤和黑影吞噬的大厅,何尝不是我们外部人一生的过程,人都是要死掉的,只是一个时间问题而已。之所以趋生避死,只是一个缓慢的状态,下意识的驱使而已。 老侯长吁一口气,然后指着周俊民对我说:“他替我解开了这么多年的疑问,并且证实了这个事情,我就把该说的告诉你吧,孙拂尘既然选中了你,那就该你去,这些包袱就该你来背了。” 孙拂尘,孛星。 超出所有术士的超能者。受到国家的安排后,在三峡地区帮助大坝解决任何可能存在的灵异突发事件。打桩就是他所做的工作其中之一。 老侯因为打井的技术出众,被孙拂尘拉拢,在三峡的周边打了大大小小十几个深井。目的都是为了稳固坝基。 老侯跟着孙拂尘几年,当然从孙拂尘的口里,听到过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对抗一个叫梵天的组织。 孙拂尘在找到了几个他认为比较厉害的帮手后,就着手寻找梵天,他找到了,但是也一去不回。 老侯,听从了孙拂尘的安排,在全国到处寻找一个地方,他根据孙拂尘教他的办法,找到了贵州,并且收买了几个倒斗的手下,终于把这个深井给打通。然后放出消息,本意是要找到一个叫徐云风的人——就是我了。 没想到我还没来,周俊民听到消息后先来了。 周俊民向老侯解释,他能理解孙拂尘的作为。老侯想探寻孙拂尘的目的很久了,于是就和周俊民达成协议,让他下到井底。 于是就发现了地下的几个明朝大厅,和这些人。 周俊民对这件事情的解释,就是两个: 一, 我们都死了。 二, 惯性。 周俊民知道有孙拂尘这个人之后,对老侯说,追杀自己的人,很可能就是那个梵天的组织,至于为什么,那就是只能是孙拂尘和梵天之间的事情了。既然孙拂尘要找一个徐云风的人,那么梵天也一定注意到了他,徐云风到这里来,梵天的人就会把这个伤口区给愈合。 这就证明了周俊民猜测的准确。 唯一没想到的是,孙拂尘还有个女儿,梵天跟着孙六壬的线索知道了这个地方。他们不用自己亲自动手,孙六壬的能力就让伤口区愈合。 老侯和周俊民两人相互补充,把这些背景说了。 我仍然没有听明白。 老侯向我解释,周俊民的意思是,真正活下来的人,就是我们面前的这些明朝人,而我们,包括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是死人。 我听了这些,觉得他们两人真是神经病。 但是周俊民再一次解释了他的想法后,我懵了。 老侯对我说:“知道我的那个学生失踪前,跟我在一起说过什么吗?” “我哪里知道?”我问,“你又没跟我讲过。” 我们正在说话的时候,大厅地面上的黑影,已经扩大到地面的三分之一,很多人又被黑影吞噬。我走到黑影旁,仔细看着黑影,这个黑影并非任何实体,也不是空洞无物的陷坑。我也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东西。 挤在大厅里的人有一大半走到窟窿外的石室里,我和老侯周俊民也移动到外部的石室。现在倒数第二个石室已经开始崩溃——当然按照周俊民的说法,就是伤口区在开始愈合。 “我和我的学生在讨论一件事情,”老侯站好之后,慢悠悠的说,“惯性,他是个很奇怪的人,他说他只要陷入独立的沉思,就会发现自己呆在一个完全寒冷的空间里,这个空间没有大小,也没有时间,但是非常寒冷。” “八寒地狱。”我的声音开始颤抖起来。 “他说他的感受非常真实,导致认为在平常的世界中,然而觉得是假的。”周俊民继续说,“他向我求教, 我当时也觉得他疯了,是一种精神病,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就是随意的提了一句,也许世界没我们想的那么复杂。于是他就猛然说,惯性,全部都是惯性!” “到底什么意思?”我要癫狂了。 “他第二天就失踪了,被抹掉了。”周俊民说,“很明显,有人不愿意看到他的想法。很可能他已经被那个梵天盯上很久了,一旦发现他想明白了这个道理,就会向他下手。而我,由于我是突然参与进来的人,他们需要时间来操作,他们很小心,不愿意在世界上留下线索,给了我逃跑的机会。” 我已经隐隐能想明白周俊民说的道理,小心翼翼的向周俊民说:“你的意思是都是反的,死掉的人还活着,活着的人根本就不存在。” “就是这样。”周俊民兴奋起来,“就是这样,看来孙拂尘找你没有错。” 我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就问周俊民:“这些人,他们为什么都不说话?” “他们说啊,只是他们不太愿意说话而已,他们沉默很久了。”周俊民回答,“虽然他们说的话听得不是太明白,但是文字交流还是没问题的。所以我就知道了他们的来历。他们就是王恭厂那次爆炸的幸存者。” 我已经基本明白周俊民的意思了。 周俊民还兴奋得很,拉着身边的一个看起来级别较高的兵士。向他示意一下。 那个兵士不做声,找了一个石头碎屑,在地上比划了几个字: “天雷,俱亡,吾存。” 就这么六个字,完全把事情说清楚了。也就是说,我说知道的这件事事情,在他们看来,刚好相反。 那次王恭厂的大爆炸,死掉的人,就是他们在这里活了下来。 而其他所有的人,其实在瞬间就已经没了。 现在完全能明白周俊民说了几次的东西:惯性。 周俊民说的没错,这个还真不用什么高深的物理来解释,就是个很简单的道理。 我不停地触摸自己身体的各个部位,想证实我的存在,当然我手上的感觉都是真实的。不过这个并不能缓解我的恐慌。 石室中央升起来一个土堆,土堆渐渐在扩散,慢慢填充本就已经非常狭窄的空间。那个被土堆触碰到的人,他们也懒得躲避了,瞬间化为泥土,和土堆融为一体。 吊篮又下来,我和老侯之间面临着一个选择,老侯对着我说:“见到孙卫东了,帮我说一声,他交代的事情,我已经做完。” 现在他又把孙拂尘叫做孙卫东,这个称呼上的变化,他自己意识不到。 我没有选择,踏上吊篮,对着周俊民说:“我和刚才的女孩,还有你的那个学生,就是能够意识到伤口的人。” 周俊民不说话了,他该说的都已经说完。 吊篮渐渐提升,在我的身体随着吊篮向上的时候,我看见石室里的土堆已经把老侯和周俊民也掩盖。 我站在吊篮上,看不到井坑下方的情况,但是我知道,那个息壤,正在我的脚下紧紧追赶着我,我心里喊着:金仲,你快点。 当上升到一半的时候,我潜意识的觉得,息壤已经停止增长,它不会跟着我到地面上。现在这个伤口已经完全愈合。 在到达地面前的这段时间里,我慢慢思考周俊民的说法。 当年的爆炸其实根本就不知道来源,更不知道缘故。在那一刻,所有人都死了。但是和个体死亡的情况不同,群体数量到了一个庞大的数字后,每个人的意识会随着惯性而联系起来,或者说某种意识上的联系从人类产生智慧之初就已经存在。 所以当很多人的身体消失的那一刻,意识却因为惯性而延续,并且给王恭厂消失的人的事件给出了一个解释,那就是认定他们已经死了。 这个选择 每个人都自身都不知道,而是继续遵循着惯性过了下来。 那些能够明白这件事情的人,全部都是有着不同能力的人,所有受到了所谓梵天的追杀。而这种人之中最为厉害,我所知道的就是孙拂尘,孙拂尘力量强大到,能够找到和自己同类的人,去对抗梵天。 那原因也就很明显,孙拂尘要扭转这个局面。 当我想通这个最终的想法后,所有的疑问都迎刃而解。孙拂尘当年没有把握,实际他的确输了,但是事情要有人来做,于是他在临行之前,把我的名字告诉了他身边的每个人,他很有把握,知道不需要在给我过多的解释。当我看到这一连串的事情之后,就会明白。 但是我还是没想明白,孙拂尘如果当年对抗成功之后,到底有什么手段来扭转这个事件。 我不仅摇头,骂自己太蠢了。 孙拂尘一定要让他的女儿孙六壬跟着我,这个目的还不明白吗。 吊篮终于升到了地面。 我走到地面上,现在已经是晚上,天空一片明净,无数繁星都布满夜空。我却知道,这些东西无非都是假象而已。 金仲问我:“他们人呢?” 我突然觉得金仲在我面前什么都不是了,和他之间的恩怨和现在的同门之谊,都变得荒谬可笑。没他什么事了,他不是我的同类。我开始怜悯金仲。然后我也想到,不光是金仲,还有那些所有的人,甚至董玲,还有王八,还有老严,还有赵一二。。。。。。我接触过的所有的人,他们都太可悲了,全是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的懵懂无知的道具而已。 灵村(下) 无论我经历些什么事情,时间还是在我身边流淌,五万九千零四十九颗沙砾,三十四钱三厘重的水,在我的耳朵里不停的流动交换,一颗一颗沙砾从左至右,水滴一点点从上至下,每一颗,每一滴,都无比的清晰的在我脑袋里移动,我耳朵看的清清楚楚。 这种水滴石穿的折磨,让我无比痛苦。我从来就没有如此的感受到这种无边无际,永无止境的酷刑。即便是我头疼欲裂,但是沙砾和水滴,仍然是非常清晰的在一点点交换,当交换完毕后,沙砾和水滴又重新回到原点,再次交换,周而复始,永无尽头。 我能告诉各位,沙砾的和水滴的每一次交换循环都是在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完成的吗,准确的说是,不到半秒钟的时间,就是人眨眼需要的那一瞬间。 这一瞬间在旁人看来仅仅就是无足轻重的时间而已,而我,却在这一刻,经历了五万九千零四十九次沙砾,每一颗沙砾都意味着一次意识的触碰。这是宇宙中,最他妈的痛苦的酷刑,远比刀砍火炙来的痛苦。 我从那个深井里出来之后,我脑袋里的沙漏就不可停歇的开始了。无法抑制,无法消除,我想我已经要疯掉了。 回到宜昌之后,我已经懒得回西坪了,其实哪里都一样,这种痛苦来自于内心,而非外部环境。 金仲在路上就已经发现了我的异常。他不停的向孙六壬询问我们在地下到底遭遇了什么,为什么老侯和那个周俊民没有出来。孙六壬也解释不了。金仲听不懂。 金仲违背了我们之间的约定,他进入我的意识,想感受我的痛苦,但是这种痛苦他也察觉不到。在他看来,我脑袋里就有一个沙漏在不停的翻转,翻来倒去。 是谁发明了算沙这个算术,是道衍吗,还是席应真,我很想到北京,把道衍和席应真的牌位从老严手上夺过来,然后狠狠的用刀劈,用火烧,用水溺来报复他们。随即我也想到,他们生前是不是也遭受过这种折磨。我进一步的去向,如果这种折磨在他们死后都不能摆脱的话,该是一个什么恐怖的事情,而我很可能也重蹈他们的覆辙,我简直无法去想象这种可能性,一旦想到就彻底的崩溃。 古往今来,除死无大事,但是这种连死亡都无法摆脱的折磨,让我感受到最深邃的恐惧。 我现在非常羡慕赵一二,他无论身负多么不堪的回忆,但是一旦死掉,就什么都过去。我也羡慕金仲,羡慕王八,他们为什么这么幸运,而我却要一个人去承受这个痛苦,凭什么? 我也明白,这个也是无法选择,也许从我出生的那一刻,我就要走到这一天。 我住在什么地方,都不安稳,心里空荡荡的。于是我想起了刘院长当年给我租住的那个废弃仓库,我连忙跑到那个仓库,仓库里仍旧堆放这密密麻麻的玻璃瓶子,当我看到这些数以万计的瓶子之后,突然心里找到了一点安全感。 打死我都不走了,就在黑暗的仓库里,摆弄这些瓶子玩。我要把沙砾放进去,再拿出来,再放进去,再拿出来。 王八无奈,出钱把这个仓库给租下来,让我在里面发疯。 出乎意料的是,孙六壬出奇的安静,也不再捣乱,而是安静的陪着我。就像当年我陪着赵一二一样。 我开始酗酒,只有喝醉之后的,麻木的神经能够稍微缓解一下那些沙砾对我意识的轻轻触碰。每天就躺在一堆玻璃瓶子里面,时间长了,身边的瓶子都渐渐被酒瓶取代。 我开始患胃病,经常呕吐,有时候是喝醉了吐,有时候是因为胃疼,到了后来,我自己也分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 每次都是孙六壬帮我摸摸的收拾,然后静静的在旁边陪着我。 王八经常来看我,最近的这一次,进来后,看见仓库里一片黑暗,把灯打开,就看到一片狼藉。他开始还以为没有人,结果就看见一个醉汉和一个傻女静静的呆在屋子里。 王八大怒,用脚踢我,而我却根本就处在醉酒的状态,王八转而向孙六壬发火,“他疯了,你也跟着他发疯?” 孙六壬轻声的说:“你不明白徐哥的在遭什么罪。” “金老二给我说了,”王八愤愤的说,“他说疯子脑袋里不停的在算沙。” 我本来处在酒醉的浑浑噩噩状态,听到了王八提起算沙,脑袋里的沙砾就开始一颗一颗流动起来。于是对着王八喊:“别他妈的说这个!” 然后王八的动作和声音在我眼前分割成了无数闪影,王八每一个动作都变成了一帧一帧画面,他在说话,只是在我的眼前不再连贯,而是他把手指指向我的过程,都是一张张固定的画面而已。 “。。。。。。你。。。。。。到。。。。。。底。。。。。。想。。。。。。怎。。。。。。么。。。。。。样。。。。。。” 是的,一旦我意识到算沙的终极之后,世界在我面前就已经完全变化,我眼前所见,全部都是一张张的画面,而非连贯,声音也是如此。 这次我拒绝了王八的馈赠,我和王八之间感觉越来越不能交流,他还是从前的那个王八,可是在我看来,他很多东西,都不会明白了,永远都不会明白。我向他解释的兴趣都没有。 我和孙六壬的日常开支都来源于金仲。金仲没有回宜城,而是在解放路的人行道上,摆了个地摊,给人算命。每天能有个几十块的收入。他算命并不准,没有什么回头客。诡道本身就不擅长做这个。 我从金仲铁青着脸,就能想象得到他放下架子给人算命是件多么憋屈的事情。 这样的日子过了几个月。王八终于忍不住了。把我和孙六壬金仲再次叫到他家里,请我们吃饭。 我看见董玲不在,方浊倒是在这里,看样子王八一定要做很重要的决定。 我想的没错,吃饭的时候,王八不啰嗦,也不绕弯子。坦诚的对我说:“疯子你知道三峡古道的事情吗?” 我茫然的摇头。 王八说:“老严,他见过我,在你们去贵州之前,他向我提起过古道的事情。” “那又怎样?”我不屑的说,“我不感兴趣。” “我陪你们去走古道。”王八冷静的把这话话说出来。 “古道改变不了什么,”我对王八说,“你不明白。” “我知道我不明白,”王八坚持,“可是无论什么结局,既然我们活在这个世界了,都要去拼一拼。” “那个没意义。” “这次我说了算,”王八把手指一一指过我们每一个人,“虽然你们是过阴人,是诡道执掌,是孛星,是研究所所长,我什么都不是,但是这次,你们都得听我的。” “要找到古道的入口,”孙六壬终于出声,“要从石牌的那个村子里把我父亲当年设下的关卡给打开。” “我不知道你父亲到底有多厉害,”王八说,“我想做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 王八的提议,金仲难得支持他,方浊本来就是他的跟班,当然是无条件服从,孙六壬不置可否,我就算是反对也没有什么用处。不过现在最让我在意的是脑袋里的那个沙漏,其余的事情,无论什么状况,都无所谓。 王八等到所有人都赞同之后,把一张地图给摊开。这地图虽然很粗糙,但一看就很熟悉,只要是宜昌人都熟悉的很,就是长江三峡的地图。西起重庆奉节夔门,到宜昌南津关止。在西陵峡中段隔了一道很粗的横线,南津关下游也是一样。我这在发现这张地图是王八用手绘出来的。我忍不住好笑,“你当年上学还是学了点东西,制图的课程竟然没有忘掉。” 王八笑:“我觉得有用的东西就学,没用的学了也是浪费时间。” 王八在地图上比划,给我们解释:“南津关西陵峡口附近,分别有三游洞、白马洞、龙泉洞,这些溶洞都已经被开发出来,如果有三峡古道的话,出口应该就在这一片。。。。。。” 我打断王八,“是入口,古道的方向和长江的流向是反的。” 王八想了想,点头说:“是的,你不说我还没想到,明道走水路,从上游往下容易,溯流而上就艰难,暗道当然是从下至上的。” “你这么想也是对的。” “疯子,”王八眼睛盯着我说,“你要走一遍这个古道。” “走就走呗。”我不在意的回答。 “你不问我为什么?”王八好奇的说。 “老严告诉你的。”我摆摆手,“他就喜欢生事。” “你能不能打起一点精神!”王八提高声音,“别他妈的一个酒麻木的样子。” “我听你的还不行吗?”我无辜的说,“都说了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王八的脸色不好看,我问他:“董玲去哪里了?” “会西坝娘家了。”王八回答。 “吵架了吧?”我没心没肺的笑起来。 “什么都不要多说了。”王八对着我们说,“明天我们就去石牌那个村子。” 第二天很早王八就驱车带着我们去石牌,到了那个村子的入口处,看着下方的这个毂,里面还没有照射到阳光。白色的雾气从长江江面弥漫到毂内,什么都看不清楚。 “车不能下去。”金仲冷冷的告诫王八,也不知道他根据什么情况看出来的。金仲不是个故弄玄虚的人,他这么说肯定是有道理的。 王八把车停好,我们五个人慢慢的走向毂下。在下山的路上,我们经过那些民房,在上次我和孙六壬来的时候,还有一两个老年人都在房子前,向我们观望。但是现在,没有看到一个人。而且每一个房子的大门都紧闭着。门前的稻场上,杂草长了老高。 王八向我看了一眼,我明白他的意思,于是说:“看来人都走了。这地方本来就不应该住人。” 路上的小动物也比其他地方多一些,我看到了几个野兔在路边的草丛里露出身影,当我们行走引起的响动,野鸡也呼啦啦的从路边飞起来。 地里面本来种植的庄稼也被野猪拱的乱七八糟,并没有人来收拾。 我拉了拉孙六壬的袖子,孙六壬点点头,表示她也意识到这点了。 我们没有去过多的探究这些,而是继续向学校走去,到了学校,发生了什么,应该都什么清楚。 当我们走到地方之后,王八四顾一圈,然后询问我和孙六壬:“你们说的学校呢?” 孙六壬茫然呆看着。我哼哼的笑了两声。 我们现在站在临江的那个平地上,也就是上次我和孙六壬来的那个学校所在的位置。但是现在已经没有学校了,只有一片残垣断壁,猩红的土砖和黄灰色的墙面在我们面前。 在这里只有我明白发生了什么,我对王八说:“和贵州一样,孙拂尘的对头觉得这个地方很重要。” “什么意思?”王八不解的问。 “这个地方根本就没有存在过,被抹掉了。”我补充一句,“从时间上说,这个学校可能根本就没有存在过。” 王八还是没有听懂。 我继续解释,“如果你不信,我们去附近的村子里随便问一个人,他们一定说这个地方自从打仗之后,就是乱坟岗,根本就没有住过人。” “那你又说这里有个学校,教室下面有个坑?”王八恼怒。 我不说话了,跟我想的一样,王八不会理解。 “徐哥和我没有撒谎,“孙六壬向王八解释,”我们上次来的时候,这里的确有人,而且有学校。” 王八摊手,“那我们来这里有什么用,打不开你父亲留下的关卡,疯子就没法走古道。” “你对我走古道,为什么这么上心?”我迷惑的看着王八,“老严跟你说了什么,你不会真的相信他的一通屁话吧。” “我是看你现在一团烂泥,”王八说,“你怎么也是过阴人,别丢了我师父的脸。。” “这个和赵先生又有什么关系?” “你们能不能住嘴!”金仲看着我和王八又要吵架,指着这些墙壁说,“有东西。” “什么地方?“我和王八同时问。 “方浊你把墙上的石灰都拨开。”金仲说。 所有的墙壁上涂抹的石灰纷纷落下后,露出了红砖面。现在我们看到了,仍旧矗立的每一段断墙,在石灰剥落了之后,上面都画着一个白色的圆圈。 我们走近一看,我用手去触碰那个白色圆圈,发现这是用很奇怪的颜料涂抹上去的,方浊也弄不下来。 我们几个人分头寻找,果然在每一堵墙壁上都发现了这个圆圈。我问金仲:“这个些个圈圈是干嘛用的,留的什么记号。” 方浊倒是焦急起来,对着王八说:“这些墙上的东西我动不了。” 金仲想了想,对我说:“画这个圆圈的人很奇怪,这明明是个很普通的小玩意,可是他能把这个小法术用到这么高深,还真是厉害。” 我一听,终于忍不住笑了一下,指着孙六壬说:“他爸爸,就喜欢这么玩。” 金仲点着头说:“这不仅是本事大小的问题,她爸爸的想法很奇怪,和一般人的路数完全不同,法术看起来很简陋,却又非常有效。完全没有任何花招。” “画个圈圈就是个法术,”我耸着肩膀说,“这明明就是偷懒啊。” 金仲向我和王八和方浊解释,“这个圈圈在南方少见,北方倒是挺多。因为北方的农村以前有狼,古时候还不少,就是到了七八十年代也还有狼攻击村庄的事情。狼群凶狠的时候,会进村叼走小孩。平时也会到农舍里吃牲畜。村民防不胜防,于是就有了这种驱狼的符号。一般都是懂一点的道行的老人画的,在房屋和牲口圈外的墙壁上画这么一个圆圈。狼见到这种圆圈了,就不会走近,倒不是怕了这个圆圈,而是狼看不见房屋的方向了。” “你会画吗?”方浊好奇的问。 “我师父画的很好,”金仲老实的回答,“我画的能对付野猪和狼,但是在你面前没用。” “看来孙拂尘留了这么一手。”王八松口气说,“他故意画了这些圆圈,就是让疯子来寻找。” 我努力回想当初那个坑洞的位置。在这些墙壁间慢慢寻找。地上已经是杂草丛生,几个人找了很长时间,都没有发现什么特殊的地方。 我看见孙六壬还是茫然的站在原地不动,突然想起来了什么。我对着王八喊:“不用找了,问她就行。” 孙六壬向我摊摊手,意思是她也没办法。 所有人的都盯着我看,我的头又开始疼起来,沙砾在不停的流动,我一颗颗的在数,数到了一个完全不能用嘴说出来的数字的时候,脑袋里想着当初的那个教室,还有那个教室中部的坑洞,我记得当初我和几个人是用预制板把那个坑洞给盖上了的。 孙六壬轻声的说:“出来了。”然后带着我们走向一片杂草丛生的墙壁之间。 我看到了那个预制板,那个预制板表面蒙了一层灰土,但是仔细观察,还是能够分辨出来。 只要找到位置,后面的事情就简单。 这种粗活重活,当然都是归方浊来干。 当预制板翻了一个身,挪到旁边之后,坑洞显出来。 接下来,我看到我们站立的地面下方的青石也全部立起来。从王八等人的眼神来看,他们不知道青石是如何突然出现的,只有我看见青石从地下钻出来的过程。 所有的青石都是墓碑,每一个墓碑都是一个小孩扛起来的。就是上次来的时候的那些学生。 几百个墓碑都同时出现在我们周围,整整齐齐的排列,我们五个人就站在这些墓碑的中间。现在每个墓碑后的学生都显出了身形,静静的扶着墓碑,面无表情,江风吹过来,在他们身上一点反应都没有。 孙拂尘也真做得出来,他明明有本事解脱他们,可是却为了给我留下线索,让他们又呆了几年。我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 王八和金仲立即警惕起来,看着四周,杀气太重,他们感觉的很清晰。金仲已经把螟蛉拿在手上,王八也开始御鬼,剑拔弩张。 坑洞里冒出阴森森的雾气,让气氛更加紧张。我凑到坑洞口,对着下面喊:“有人吗?” 一个苍白的手掌伸了上来。 即便是我和王八金仲早已磨砺多年,也被这个手掌吓了一跳。 坑洞和外部的空气产生了强大的压差,空气急速的往坑洞里灌入,发出巨大的尖啸声。我的通感再次恢复了,能察觉到坑洞下的巨大绝望。我的手支在坑洞旁边,那个苍白的手掌在胡乱的摸索,触碰到我的手臂,一把就把我的胳膊个紧紧攥住。 金仲也察觉到了什么,动作犹豫不定。王八一把将金仲手中的螟蛉接过来,长剑向那个苍白的手掌砍过来。 我另一只手把螟蛉的剑刃给抓住,螟蛉瞬间变成了炎剑,王八手心冒火,拿捏不住,只能松手。我把螟蛉扔还给金仲,手掌被螟蛉割了一个长长的血口。 我被苍白手掌抓住的胳膊支撑不住,身体被拖到坑洞上方,只能用流血的手掌支撑身体。回头对着王八喊:“得把他们弄出来?” “他们?”王八问,“不止一个?” 方浊立即点燃了一个火烛,然后扔下去,火烛在慢慢的向下坠落。 王八金仲和两个女孩也跟我一样,趴在地上,看着坑洞下方。 坑洞黑压压的看不到底,但是我们看清楚了攥着我胳膊的人,这个人枯瘦如柴,身体紧紧贴在坑洞的石壁上,腾出一个手,抓着我。而让我们震惊的是,这个人的身下,他的腿上,也挽着一个胳膊,他的身下也有一个人贴在石壁上,火烛继续向下,第二个人的身影我们也看清楚了,然后是第三个人、第四个人、第五个人。。。。。。在往下我们就无法看清楚,但是勉强能够看到,这是一个很长的人梯。 他们极力想爬出来,也不知道保持这个状态多少年。 “方浊!”我大声的喊。 “我拉不上来!”方浊在我身边回答我,然后火烛立即在坑洞里消失不见,看样子是急速坠落下去。 原来方浊的能力也只能勉强维持火烛慢慢下落一会,在孙拂尘布置的圆圈内,方浊的能力近乎于没有。孙拂尘既然这么做,当然只有一个目的,他要我来动手。可是我哪里有力气把这些人全部给拉上来。 妈的。 我对着孙六壬喊:“你爹到底是个什么人啊,怎么净折腾我!” 金仲和王八突然看到,所有墓碑后的学生都慢慢离开墓碑,他们走不了几步,就被墓碑上的冒出的一根黑带子给拉回去。然后只能静静的站在墓碑后。 “疯子,”王八对着我喊:“你看到了吗?” “我看到了,我又不瞎。”我惶急的回答。 “这些东西要挣脱了,围住我们,我们不好办。” “他们是冲着我来的,”我回答王八,“你没看见他们都看向我吗?” “他们眼睛都只剩下黑框,眼珠子都没有。” “屁话,明明有眼睛。。。。。。”我说道这里,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我知道怎么办了。” 坑洞下的人和这些墓碑旁的人不是存在于同一个世界的,这是孙拂尘给我留下的难题,这个世界上只有一种人能把两个世界的人给联系起来。 过阴人,就他妈的是我,我就知道我跑不掉。 我心念一动,阴差出现,阴差慢慢的把墓碑上的结界给一一解开,看着他们慢吞吞的样子,我心里火急火燎。 孙六壬突然幽幽的说了一句,“徐哥,脑袋里还在数数吗?” “废话,”我对着孙六壬说,“从来就没停过。” “你可以把方浊的本事数到你自己身上来。” “方浊过来,”我立即明白了孙六壬的意思,不需要再解释了,算沙的漏斗在我脑地里折磨了这么久,孙六壬一点醒,我什么都想通了。 方浊不明所以,走到我身边,我一把抓住方浊的脚腕。 五万九千零四十九颗沙砾,顿时流动到方浊身上,方浊的手立即抱住头,身体站立不稳。 “千万别晕过去!”我对着方浊喊。 三十四钱三厘重的水从方浊的脚腕流动到我的手心,回到我的脑海里。然后又是五万九千零四十九颗沙砾,然后又是三十四钱三厘重的水,在我和方浊之间兑换,周而复始。 方浊的这个能力真是不错,阴差被我强大的移动能力驱使,很快就解开了所有墓碑上的结界。 那些小孩都走到我的身边。 第一个被我拉起来了,当我离开坑洞几步之外,方浊的能力彻底被我拿过来,不再需要用手,但是方浊的能力力道很大,我花了一点功夫才能掌握。 人梯被我慢慢的拉了上来,和我想的一样,这些人的数量和站在地面上的那些学生数量完全一致。 剩下的事情,就是阴差的事情了。阴差被我驱使得团团转,如果他们有思想的话,估计现在把我骂的体无完肤。 坑洞里突然冒出了浑浊的水,蔓延到地面,顺带着还有无数的鱼,其中有几条鱼是只有长江里才有的鱼类。比如全身雪白晶莹透明的肥鱼,还有一条幼年的中华鲟。 我利用方浊的能力,轻松的把坑洞给堵上。 不远处的长江江面传来一阵嚯嚯的声音。王八首先听到,跑到悬崖边去观望。我们也跟着去看,我看到长江的水面湍流混乱,让人眼晕,河道的中央,有无数的黑点,看的时间长了,才发现这是一连串的漩涡。 漩涡正在和扭转江水中央的水流,再过一户,一股逆流的水线成型。所有的漩涡都散开到逆流和顺流的交界处。 “古道开了。”王八说。 我看着孙六壬,“你爹用这些人弄了个闸门,压制古道,亏他想得出来。” 阴差把坑洞下的人慢慢带走,那些学生也慢慢离开,我不知道他们会去什么地方,他们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任何身份,估计连记忆都没有。 这个我想错了,因为在几天后,一群学生出现在宜昌市内,他们坚持自己是当年抗日的老兵,但是无法查出他们的身份和来历,然后他们被政府安置,也不知所踪。这是后话。 金仲突然大声说,“方浊昏了。” “啊!”我这才意识到,方浊没有过来看长江,她现在躺在原地,一动不动。 方浊的体力透支,王八蹲下来,把方浊扶起。我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隔了好大一会,方浊才睁开眼睛,虚弱的笑了笑。脸色苍白,额头上全是冷汗。我们都知道为什么她会这样,但我心里仍然觉得很愧疚。方浊在我眼里一直是个小妹妹,现在虽然已经寡言少语,我总是惦念她是个没爹没妈的孤儿。 孙拂尘的关卡已经解开。 这个毂的大致情况我也大致知道。等方浊休息很久,勉强能够站立起来行走,我们慢慢向毂的出口走去。我边走边说:“这个毂,就是当年打仗的时候,一个很厉害招魂师布下的,他利用毂给古道开了一个口子,让江水在这一段隔断,所有的船只一旦到了这个水域,就会沉下去。而当年在这里打仗的军人,就是为了保护这个毂不被日本人破坏。” “你怎么突然就知道这些了?”王八的声音很冷。 “刚才我把人梯拉上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我指着自己的脑袋,“没法解释,我刚才突然有了个念头,如果我是那个招魂师,也会这么做。” “招魂师,”王八想了一会,“现在已经没有真正的招魂师了。” “我觉得我们说不定认识这个招魂师。”我对王八说,“总觉得很熟悉,感觉这个人没走远。。。。。。” “几百年都没出过招魂师了。”王八说,“如果有,为什么我们没有听说过。” “也许那个人把招魂师的身份隐藏下来,换了别的身份。” “民国时期,”王八扳着手指头慢慢回忆,“实在是想不出来有什么厉害的人物跟招魂师有关系。” “能不能先让我说完?”我打断王八。 王八和金仲噤声,等我说下去。 “那些人,本来都在坑底,被当年的招魂师压下去的,这个招魂师手段很毒辣,让交战的双方一直在下面打,死了都不放过。”我停了停,“可是我拉起来的人,只有中国人。。。。。” 王八听到这里,想了一下,“那就是孙拂尘做的,其他的人还在下面。” “这些人就是孙拂尘布下的机关,我们已经解了。”我接着说,“按照他的做法,他没道理不把所有人的人都弄上来。” “除非,”王八说,“那个招魂师的本领和他差不多。” “对。”我激动起来,“还有什么人能和他的本事差不多,我觉得我要想到了。” “不用想了,”王八立即把那个人的名字给说出来,“张光壁。” “你怎么想的这么快?”我问王八。 王八苦笑了一下,“老严提起过三个人,分别是孙拂尘、张光壁,还有你,说你们三个人才是真正的对手。” “张光壁不是一贯道的道魁吗?”我问王八,“没听说过他是招魂师啊。” “我曾祖父和张天然在一起做过事情,但是他们后来闹翻了。”孙六壬插一句嘴。 我沉默下来,事情来的太快了,比我想的要快,没想到我马上就要面对张天然了。在不久之前,我还以为我可能不会再和他有什么瓜葛,现在事实摆在面前,这事由不得我,我想逃避是不可能的,孙拂尘已经把我的路都给堵死,逼着我一步步走过来。而且毫无选择余地。 现在不仅仅是张天然对我的威胁了,而是我的脑袋里那个永远不能解除的痛苦,必须要由孙拂尘来解决。一旦我走过了古道,我会击败守门人,这是孙拂尘给我的甜头,让我和张光壁能够站到同一个平台上。但是,天下没有无端的好事,孙拂尘要求我的条件是,还要去对付那个什么梵天的组织。 天下能做这事的就三个人,张光壁他是指望不上了,当然只有我。 我沮丧的对王八说:“完了,我永远都回不来了。” “我知道。”王八的理解,让我猝不及防。 三峡古道 那个几十年前的招魂师在灵村布下的毂,那个用来针对日本人的布局,通过孛星孙拂尘留下的线索,在王八的带领下,我和方浊孙六壬把这个局给破了。 通过长江的流向来看,三峡古道已经打开。 王八也不清楚三峡的古道到底封闭了多少年,现在他告诉我了,当年的四大古道,分别是太行山古道,岱山古道,黄河古道,和这个完全不为人知的三峡古道。其中岱山古道消失的时间最早,三峡古道却几乎没有任何记载,无论是出现的时间和封闭的时间都是一无所知。但是能够肯定的是,三峡古道现在开了。 王八带着我们回到宜昌,让我们休息几天,调整好了,就准备进入古道。在王八家里,王八安排的时候,声音略微有点颤抖,看得出来,他非常紧张。 我察觉到董玲不在家,我询问王八,王八摇头苦笑一下,没有做什么解释,我也不多问了,很明显,两口子在吵架。 王八开始布置我们行动,他已经找关系在港务局联系到一艘滚装船,那艘船在四天后出发,我们现在就是等这艘船。 “古道应该是在地下?”我问王八,“你弄条船干什么?” 王八冷漠的看了我一会,对我说:“我和方浊金仲要在这艘船上。” “什么意思?”我问,“那我和孙六壬呢?” “只有你能走古道,我们走不了,”王八补充,“不过看情况,孙六壬能陪着你。” 我一听,毛躁起来,“不是我们一起走?” “我们三个人在长江上接应。”王八说,“只能是这样。” 我猛然想起来一件事情,当年赵一二忽悠王八失魂走阴,也是旁人不能参与的。我只能在一旁观望王八走过那条失魂的道路。现在情况反过来,轮到我过阴走古道,而王八却只能在长江上做我当年类似的事情。 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么无奈,因果循环,循环颠倒。 王八开始布置了,他告诉我,西陵峡口的白马洞,实际上只有很少一部分被开发出来。当年白马洞是被一个业余的驴友发现的,随即把消息公布出来,政府重视,开发白马洞。但白马洞直到如今,都没有完全开发,而且进一步的开发也被政策给阻拦。现在看来,政府高层也不是完全对这个事情一无所知,把白马洞内的一个隐秘通道给悄悄的封闭起来。 不用再解释太多,那个封闭的地方就是古道的入口。 我很好奇王八为什么会知道如此多的细节。 “是老严告诉你的吗?”我问王八,“十大古道的入口的方位,都给你说清楚了,你到底隐瞒了多少老严告诉你的事情。” 王八的目光呆滞,对我说:“老严出了告诉我四大古道,还说了一个事情。” “说来听听。” “老严说我们会成为敌人,而且你会对我很不利,原因是你会把我当做无能的人看待。” 我顿时震惊,原来我心里一直担心的事情原来王八早就在老严哪里得到了提醒,可笑我还一直在他们面前装模作样,用头疼来掩饰。 “哈哈。”我愣了片刻之后,干笑两声,“你别给我扯淡了,你就是故意在岔开话题,给我说实话,古道的入口和你们安排长江上接应,到底是不是老严传授给你的。” “真的不是我。”王八对我说,“这些事情,老严告诉了更合适的人。” “你在老严眼中不就是最合适的人吗?”我继续保持着虚伪的轻松,然后我看到王八的眼睛看着方浊,方浊的眼睛不再是当年的那个清澈明亮了,里面蕴含了太多的神色。我再也无法保持冷静,但是心里再多的波澜起伏,也只能轻轻的问了一声:“为什么会这样?” 现在是方浊的时间,方浊终于从一个懵懂无知的小姑娘变成了一个大法师。 对的,就是大法师。从方浊开始说话的那一刻开始,方浊就不再是当年的小道士了。 “严师叔跟我说过,神棍道士的高深者,会成为术士。天下术士众多,但是真正能够呼风唤雨,名噪一时的只有少数几个人,这几个人也许会成为朋友,也许会成为敌人,但是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成为朋友的可能性很小。” 方浊的声音也变了,不再清脆,隐隐有了点宗师的味道。 “至于孙拂尘这种三界外的散人我们就不提了。现在我们很有可能要面对三个人的身份,大法师,统领天下道教的精神首领,这种人因为在建国后,成立的道教协会,不再出现,但是能得到这个身份的人,可以调动所有的道教力量。” 我忍不住插嘴,“那不就是你吗?” “我不是大法师。”方浊摇头,“严师叔说了,王师兄才是大法师的人选。” 我看着王八,心里感慨,出了赵一二和王八,我还真想不出来还有人能合适这个身份。 “你是过阴人”方浊接着说,“已经大局已定,你推脱也好,不承认也罢,事情已经是这样了。” “我已经认命了,”我懒懒的回答,“不推脱。” “那好,还有一个人,招魂师。”方浊说。 “就是在下那个毂的人?” “是的。”方浊说,“你也说过对那个人很熟悉,我现在告诉你当年的那个招魂师是谁?” “不用说了,”我摆手抢着回答,“除了张光壁,没有别人。” 方浊苦笑:“我和你一样,张光壁就是我的最大的对头,我要取代他。这是我的命。” “牛逼,真他妈的牛逼。”我故意鼓掌,“咱们三个人,个个来头不凡啊。” 我把话说完,转身走到沙发上坐下,对他们说:“我头又开始疼了。” 众人都无话。 金仲不愿意住在王八家里,先告辞,说在约的时间会回来。 孙六壬看着我和王八方浊都相互忌惮,尴尬无比。主动拉着我说,“徐哥,王大哥家里也不宽敞,我们出去找地方住去吧。” 我点点头,垂首跟着孙六壬走出门,到门关上,都不敢看方浊和王八一眼。 事情已经很明显,我们之间的友谊在分崩离析。我接受不了这个现实。 我和孙六壬走到楼下,我茫然看了一下四周,问孙六壬,“我们去哪里?” 孙六壬说,“不知道。” 我突然紧紧的把孙六壬给抱住,仿佛把她抱的紧一点,才能缓解刚才方浊所说的话,给我带来的无尽虚空。孙六壬用手慢慢抚摸我的背部。 我再也忍不住了,“我只有他们两个朋友。。。。。。” “我明白。”孙六壬在我耳边轻声的说,“你的想法我都明白。。。。。” 我慢慢松开孙六壬,点着头说,“反正还有几天,我带你好好去玩玩。” “没有什么地方好玩的,”孙六壬突然变得非常善解人意,“我陪你在西坪呆几天吧。” “你为什么之前不这么懂事?” 孙六壬笑着回答,“我是你的镜子。” 我和孙六壬随意找了个酒店住下,孙六壬和我之间也变了,我慢慢回忆她的好处起来,也许人在丧失了了很多东西之后,才会重新审视身边还能保留的人和事物吧,我对孙六壬的印象彻底改观。不过话又说回来,在方浊和王八很明显的对我撇清关系之后,和我能保持友谊的也只有孙六壬了。 我们各自躺在床上,我跟她说起我以前的往事,和王八之间的恩怨,把很多在读书时候的傻事都说了,逗的孙六壬一直在笑。 孙六壬没什么好说的,她的生活一直都很枯燥无聊。 我说了很久,突然就不想说了,两个人就安静的坐着。我是个口无遮拦的人,突然问孙六壬:“你爹把你推到我身边,是不是有把你许配给我的打算。” 孙六壬抱着膝盖,什么话都不说,我恨不得抽自己的耳光,都什么时候了,还开这种玩笑。 正在我们两个人陷入尴尬的时候,有人敲门,我走去把门打开。一群警察冲进来,当时我还愣了一下,当后面的一个记者不停的拍照,领头的警察叫嚣着要收集卖淫嫖娼的证据的时候。我才明白过来他们的意图。 “把衣服穿好!”警察向我们怒喝。 “我们的衣服本来就没脱啊。”我轻松的回应。 警察大怒,“你们不知羞耻还有理了!” 我回过头向孙六壬笑了一下,孙六壬点头。 我还顾忌什么呢,我都这样了,为什么还要限制自己的情绪。 房间的门瞬间关上,窗帘自己合拢。房间里的灯也突然熄灭。 阴差很好使,他们现在对我服服帖帖。 我和孙六壬笑哈哈的跑到街上,看着房间的窗户,看着里面的几个人鬼哭狼嚎。 “有趣吗?”我问孙六壬。 “其实我们可以装着很有趣。”孙六壬回答。 回到西坪后,我努力去猜想,赵一二当年到底是不是知道了八寒地狱的事情。他从来没有在我面前提起过,在王八面前就更不可能了。 那种惯性的想法,在我脑袋里挥之不去,不是我主动的去思考,而是那个沙漏,从来就不曾停止,永无止歇的把这个绝对的恐惧强加在我身上。 孙六壬是明白的,这也是她陪着我的原因。我甚至都在怀疑,她是不是因为担心我会去寻死,而故意看着我。 我们两人的对话很少,因为我们觉得根本就没什么话好说,那种终极的恐惧,可以把世界上所有的一切都看淡。之所以答应王八,其实也是一件可有可无的事情,真的见到了孙拂尘又能怎么样,身边所有的一切早已是这种样子,即便是做再多的努力又能改变什么。方浊和王八津津乐道的什么大法师,招魂师,其实也是可笑之极。 我对孙六壬说:“我认为赵先生当年是完全明白了。” “不可能,”孙六壬回答我,“如果有这么一个人,我爸爸和他年龄相差不远,应该早就认识了。” “也许你爸爸看错了人,他没想到赵先生也能明白。” “我爸爸不会出错的。” “这个世界上总是有一些不服从规则的人,”我对孙六壬说,“否则梵天也不会把你父亲逼的退无可退,只能拼死一搏,如果他出错,就是太遵守规矩了。赵先生不是个遵守规矩的人。” 我更觉得这句话是说给我自己听的。 平静的几天很快就过去。五个人重新在葛洲坝碰头。王八安排的那个滚装船正在船闸过坝。滚装船的船舱装载着慢慢的新轿车。等滚装过了船闸,王八和金仲还有方浊会从黄柏河那边登船上去。 方浊在白马洞那头也已经安排好,我和孙六壬进去不会有人会阻拦。滚装船还有一会就要出船闸,王八驱车带着我们到了峡口,我和孙六壬下车,本来我在等着王八给我交代几句,可是王八并没有这个意思,而是马上把车开走。 我和孙六壬买了门票进入白马洞,进洞后,顺着开辟好的路线走了一段路,和其他的游客一起在洞内行走,洞内还有一段水道,小船把我们带过去之后,我按着王八给我说的路线,在偏僻的支洞里面行走很远,这里几乎没有游人过来,然后走到了一个岔洞口。 岔洞口旁边并没有工作人员,只是在这里有一个牌子:“游人止步” 我和孙六壬知道就是这个地方了。我一低头从这个下载的洞穴钻进去,孙六壬在后面跟着我。进入这个小洞口之后,发现里面竟然有一个灯泡在亮着。看来当年开发溶洞的时候,的确发现到了这个地方,连电线和灯光都安置好了,然后被强行制止,灯光微弱,照射着洞口中央的一块大石头。 我和孙六壬看了石头很长一会,才看到这个石头造型非常奇怪,太齐整了,简直不像是天然形成的岩石。 这块石头虽然是一个整体,但是看起来是三个长方形的矩形依次排列,紧紧贴在一起,并且不是平齐的样子,而是从右至左,每一个矩形的石块向后退了半米左右。 我和孙六壬看了很久,忍不住同时说:“真像三个摆在一起的棺材。” 这个跟三具棺材一样的石头就在洞内道路的正中央,再继续向前,就非得从石头两侧绕过,石头与两侧的洞壁相隔非常近,我和孙六壬分别从两边侧着身体挤过去,我手扶着光滑的石头,越发觉得这个石头完全就是棺材的样子。 我和孙六壬在石头和洞壁之间的缝隙里,无论用多大的力气,都不能走进去,石头把我们都给卡住。我想了一会,对孙六壬说:“我们换一下。” 我猜的没错,既然是古道,要想进去,就得有点讲究,比如我听说过,太行山的古道,女人是不能进的。但是这个古道不同,棺材两侧分别应对着生门和死门,我和孙六壬刚好走反了。交换之后,我从死门进入内部,而孙六壬从生门也顺利走进来。这个时候,我和孙六壬突然发现,刚才我们进入的地方的灯光突然熄灭,原来那个点灯并非是一直亮着的,由此而知,一定有某个人呆在附近,长时间的守着个口子,不让坚守着这里,只不过他被方浊授意,让我们进来了。或者根本就不止一个人。 我和孙六壬拿出准备好油灯,由于我们不知道在古道里会走多久,普通的应急灯和电筒都不能保证能长时间照明。只能用古人的方子,王八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弄到一些娃娃鱼熬出的油脂,放在马灯里,作为照明用。娃娃鱼的油脂在古时候是用来给坟墓里作为长明灯的燃料。不过王八没有预料到,他花的功夫白费了,因为古道里根本就不需要他准备的东西。 从我的目光所见,看到的古道内部,都是有光线的,而且这些光线都来自于洞壁旁边的坑槽,里面有一些娃娃鱼在里面,这些动物的尾巴尽头都是点着一簇豆大的火苗,我不得不佩服古人,竟然用这种方式来长时间的给古道照明。无论娃娃鱼的油脂能延续多少年,终有尽头,但是他们不知道用什么样的法子,让娃娃鱼的尾巴成为灯芯,并且这些娃娃鱼代代延续,让灯火无穷无尽。 而且这些娃娃鱼全部都是哑的,并不发出任何声音。我凑近脚边的坑槽,向下看了看,一条娃娃鱼就在我的眼前,一动不动,把尾巴倾斜着向上。嘴巴紧闭,半截蚯蚓掉落在嘴巴外面,看来它们进食都非常的缓慢。 古时候娃娃鱼是一种平常的动物,弄这么多进来,也不是什么难事,我又想到,估计也不是从外面弄进来的,而是在这个古道里,本来就生长着无数的娃娃鱼,这些娃娃鱼和外部的品种不同,这是肯定的。 我回头看看身后的那个类似于棺材的石头,从不同的方向看,却又变了个样子,像三个旒冕摆放在地上。看来这个古道时间真的是很长了。 我和孙六壬相互对望一眼,熄灭了手中的马灯。向着前方慢慢行走。这是一个很长的洞穴,而且方向不是朝着西方,因为如果白马洞的方位,是在峡口一个长江支流的东侧,如果直直向西,通道就会被悬崖给断掉。现在应该是顺着悬崖在慢慢向下,通道里的潮湿气味越来越明显,然后突然拐了一个弯,现在应该才是对准了方向。而且地势不再倾斜。 这一段古道里的东西,让我并不意外。因为在刚进入的时候,有三具类似棺材的石头堵在哪里。只不过现在通道里的摆放的全部是真实的棺材,年代久远,棺材的木料已经开始腐朽。隐隐能看到棺材里躺着的骸骨。 王八和金仲方浊三个人,在虾子沟码头,找了一个快艇,从黄柏河开到滚装船边,然后上了船。上去之后,王八挨着给滚装船上的轿车贴上符贴,船上的工作人员都没有阻拦。这一艘船的货物,都是方浊安排的。船上有三十六辆轿车,全部是塑料做的外壳而已。隔得远了,可以以假乱真。现在金仲上了船,就发现了不对劲。 “都是假的?”金仲问,“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王八和方浊不说话。 “你们是故意的,”金仲说,“其实这艘船根本就是你们安排好的,还有这一船的货物,全部是奠物。” “老严说了,疯子走了古道,会变得不可预知,”王八低声说,“我们不能让他不受控制。” “所以你弄了这么些东西出来,就是因为忌惮他。”金仲咬牙,“这是你注意吗?” 三人沉默一会,金仲慢慢反应过来,把头看向方浊,“我早该知道是你,老严把所有的事情都托付给你了。” “我希望老严是错的,”王八说,“其实这些东西,也是要帮疯子的。” 金仲冷冷的说,“你等我上船了,才告诉我这些,不怕我破坏你们?” “不怕。”王八偏着头说,“你的本事对我们有用,但是你对付不了我们。” 船行驶到了西陵峡口,王八对着方浊问:“他们进去没有?” 方浊点头。 “我退出,”金仲说,“我没你们这样的朋友。” “你不会游泳,还能去哪里,”王八说,“这里江水很急,你下去就沉了。” 金仲拿出螟蛉对王八说:“按照诡道的规矩,你得听我的。” 王八看了金仲一会,才慢慢说,“没有我们三个人帮忙,疯子和那个孙丫头走不过去的。他们不是当年的张天然,可以独自走过去。” 金仲的螟蛉脱手,到了王八手上。在方浊面前,金仲的确是无法抵抗。 金仲用手指着王八,咬紧腮帮,不停的点头。 开始了,我和孙六壬真正的古道内部走去。 “也许我们走不出去了,”我的手轻轻触碰到一具棺材上面,棺材板上,爬满了甲虫。 “王大哥不会让我们出事的,他只是不知道会出现什么后果。”孙六壬回答我。 “你看出来了?”我尴尬的对孙六壬说,“可我还是把你带进来了。” “你什么时候知道,我就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孙六壬说,“不过王大哥还是把你当兄弟的,他只是做事比较小心而已。” 我苦笑着回答,“其实我最在意的不是王八,而是方浊,她变得跟老严一样了,我都怀疑老严是不是用了什么招数,把自己的附在方浊身上。” “最让人心寒的是,明明你们三个人都心知肚明了,却还要表面装着以为对方不知道,”孙六壬轻松的说,“装就装吧,还得必须走这么一趟,他们还得拿刀架着,提防着你。” “别想这些无用的事情了。”我拉着孙六壬,“走我这边,身上被被棺材上的虫子爬到,那虫子很烦人。” 我们两个人边走边说,已经走到了棺材群的深处,我回头看了看后方。 “阴差进不来了。”孙六壬对我说。 “是的,他们走不了古道。” 也许我们的声音惊动什么,所有的棺材都开始抖动起来,那些年代久远的棺材,抖动两下,就散开,里面的骸骨滚落出来。 几个骷髅头在地上滚到我们脚边,我弯腰把一个骷髅头举起来,放在眼前,对孙六壬说:“你相信吗,在几年前,我看到这个玩意,吓得尿裤子。” 骷髅头的眼眶里突然飞出一个蛾子,直直地向我脑门撞过来,我头一偏,蛾子飞向旁边那些娃娃鱼的尾巴火光上,还没有开始燃烧,娃娃鱼飞快的扭头,把蛾子给吞进嘴里。 我扔下手中的骷髅头,又拿起了一个,左右摆弄。 孙六壬说:“头骨上都有个小孔,这些人死的挺奇怪的。” “这是张天然做的。”我对孙六壬说,“这些棺材,是一些生前的道士,死之前就说好了,把骸骨放入古道的。”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守门人告诉过我很多事情,也包括古道,”我对孙六壬说,“当时我是不愿意在王八面前提起这些,看来现在证明是对的。” 这些棺材是进入古道的第一道门闩,从古至今有很多道士,在死后,会要求把自己的棺材沉在峡口,棺材被江水吞没,不会飘起来,而是沉到江底,江底的泥沙陷落后,棺材就落到了这里。道士之所以要这么做,是因为,镇守古道入口会可以做到还魂不死,代价就是永远呆在这里。 不过这个门闩已经被张天然给破了。 从棺材的摆放来看,当年张天然用丧门钉对付这些僵尸,以至于他们的头顶都有一个小孔洞。 其实过阴人还真不好当。换做是我,我估计没那么大的能力去对付这些僵尸。 当然张天然当年做事也不太利落,还是有几个尸体颤巍巍的从棺材里站起来,摇摇晃晃的向我们逼近。我的注意力都在眼前的几个僵尸上面,冷不丁,身后突然伸出一双胳膊,把我紧紧的箍住,我左右摇晃身体,无法摆脱,只能拼命的用头向后猛撞,撞了两下,把身后僵尸的头部给撞掉。但是身体仍然被僵尸的胳膊给围住,我胳膊勉强能够伸缩,从腰间掏出螟蛉,螟蛉化作炎剑,把僵尸的两个胳膊砍断。 在炎剑面前,其余的几个僵尸都不堪一击,被我轻松的斩断身体。 “金仲还真是大方。”我笑着说,“不过他也没办法,王八肯定会抢他的螟蛉,还不如我先找他借过来,让他拿一个真正的知了壳子。” 我和孙六壬走过了门闩,这是最简单的一步而已。当我们穿过所有的棺材之后,古道的洞壁突然变得宽阔无比,但是我们小心谨慎的走到跟前之后,发现这个宽阔的空间下方是无底的深渊。而古道只剩下一个狭窄的石梁伸向前方的黑暗中。 孙六壬忍不住惊呼了一声,原来石梁上有一个躺在地上的尸骨,和外面僵尸不同的是,这具尸骨身上没有任何血肉,只剩下白森森的骨头,几个金属的纽扣和套环留在尸骨中间。尸骨旁边还有一个很精致的登山锄,我走近,把登山锄拿到手中,锄头的钢质非常好,没有生锈,上面刻着外文字母,这样看来,这是一个大胆的冒险家偷偷进入了古道,死在这里了,从这个登山锄来分析,而且还是近几年的事情。 现在古道里照明的并非是娃娃鱼了,而是在空间里漫天飞舞的蜻蜓,蜻蜓这种昆虫一直都是聚集阴气的东西,在荒郊野外里,每当旁晚如果蜻蜓聚集的话,就证明蜻蜓飞舞的地方,地下有很多尸骨。这个我从小就知道,大人一般都是不让小孩在旁晚抓蜻蜓的。 每一个蜻蜓的尾巴也有一个类似于萤火虫的发光物。由于蜻蜓的数量众多,这里的光线反而比刚才更加明亮。 这些蜻蜓察觉到了有人走进来,纷乱无绪的飞舞突然停止,然后如同一阵风一样飞向我和孙六壬。我把螟蛉挡在身前,蜻蜓在炎剑之前立即分作两路分开,如同被炎剑划开一样,然后从我和孙六壬身旁飞过。炎剑的光芒明亮,蜻蜓飞过之后,不敢在靠近。 现在我知道刚才那个倒霉的冒险家是怎么死在石梁上了,这些饥饿的蜻蜓当年就向他猛扑过来,把他身上所有的血肉瞬间吞噬,还包括他身上所有的衣物,只是留下了无法吞噬的金属物事。 蜻蜓本能的躲避炎剑,在围着我和孙六壬飞舞一阵之后,终于不再狂躁,老老实实的全部贴到上方的石壁上。整个空间在它们尾巴上发出的碧绿弱光下,映射的非常清晰。孙六壬把头环绕四周,对我说:“这地方真好看。” 我回答说:“有什么好看的,它们的灯光都是靠着死人发出来的。” “但是真的很好看,不是吗?” 我和孙六壬顺着石梁慢慢前行,我尽量的把她挽在怀里,如果她脱离了炎剑的庇护,那些蜻蜓会飞快把她吞噬。我尽量的慢慢行走,因为我很担心前方的石梁会突然出现断口,我的担心是正确的,果然走了一阵之后,面前出现了一个两米左右的断裂。 这时候我才发现,石梁并非从下升起的岩石,而是一个长长的桥梁,对面两米前的断裂石桥之下,挂着一个长长的绳索,这个绳索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也无法可知。 但是我看到了无数的魂灵都攀爬在绳索上,他们都争先恐后的向上攀爬,但是又相互争斗,导致一旦有一个魂灵能爬到接近石梁的地方,就会被下方的魂灵拉扯下去,越是向下,魂灵的数量就更多,他们缠绕在一起,相互用手撕扯对方,用牙齿咬对方,但是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们是走古道失足掉下来的魂魄。 方浊静静的蹲在船头,看着长江的水面,滚装船已经逆流而上,行驶入了西陵峡口,三游洞风景区在就在江北,而江南就是对应的牛扎坪。 王八把手中的知了壳子掂量一下,然后毫不在意的扔到江水里,“他比我更需要螟蛉。” “你到底什么意思?”金仲问。 “螟蛉其实对你我都不怎么重要,”王八说,“你也知道,那东西是属于疯子的,那东西到他手上,对你和我的威胁很大。当初我师父也没把螟蛉给他,而是给了我,你觉得我师父真的像你想的那么傻么。” 方浊站起身,走到甲板的一角,拿出一个东西出来。 金仲看见了方浊手中捧着个东西,勉强能看出来是个盒子,上面裹着一层层绸缎。金仲的身体在开始战栗,这是在他身上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恐惧。 王八看着金仲,“是的,是方浊。” 金仲在精神上完全被王八击败,虚弱的说:“你们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我的确是想退出了,”王八说,“但是他们从来就没有放过我,还有方浊,她只能这么做了,张天然和疯子,他们两人谁比谁更危险,现在我们都看不到。” “你们是朋友!” “在你和他把我踢出争取过阴人的那一刻,我们就不是朋友了。” 方浊慢慢的把绸缎打开,里面露出一个骨灰盒,沉香木做的盒子,非常精美。但是这种木料,会飞快的沉入到水底。 “当初我和徐云风想过很多人,到底是谁能解开你的结界,拿出师叔的骨灰盒。”金仲激动地说,“我们根本就没有想过是你和方浊。。。。。。也只有方浊,才能不破坏坟墓,把这东西拿出来。而且是你告诉她坟墓里的结界所在。” 王八对着金仲说:“我不知道疯子到底会达到一个什么样的层面,但是在我的层面,你和他都太蠢了。诡道要延续下来,你真的以为是靠着堂堂正正的手段吗。” 金仲跑到方浊身边,但是王八拦住了他。方浊把骨灰盒扔到船舷外,骨灰盒立即沉入水中,被江水吞没,一刻都不停留。 金仲一把将王八的衣领揪住,“你和师叔一样,根本就对诡道没什么惦念。” 王八把金仲的手格开,“其实老严是对的,你成不了大器。” 我把螟蛉放到孙六壬的手上,自己先跳过石梁的缺口。然后回身对着孙六壬说:“跳吧,我接着你。” 无数的蜻蜓一旦发现我的身体脱离了炎剑的庇护,立即从顶壁上脱落下来,积聚成一团,在我头顶上方胡乱飞舞。 “它们要来吃你啦!”孙六壬尖叫起来,回音在我们脚下不断的回绕,引起了无数鬼魂在下面附和:“吃你啦,吃你啦。。。。。。” 无数蜻蜓汇集到了一团,然后移动到了我的背后,我背心发麻,对着孙六壬喊:“快点跳过来。” 但是石梁太窄,缺口又两米宽,石梁下又是无底的深渊,我刚才倒还罢了,可是孙六壬是个女孩,她一时半会哪里能鼓起勇气跳出这一步。 我能感觉到身后无数蜻蜓口器磨动的声音了,不禁背部发毛。孙六壬还是畏畏缩缩的不敢跳过来,我要被这个臭丫头害死了。我现在想起当年我毛手毛脚的时候,给王八填了那么多麻烦,当初他的心思是不是和我一样。 蜻蜓翅膀煽动的嗡嗡声越来越大。我看见孙六壬已经放弃要跳了,而且眼睛直愣愣的看着我的后方。她肯定是看到了十分恐惧的东西,还能有什么呢,我马上就要被身后的蜻蜓给吞噬,只剩下一具骸骨。 “扔过来。”一个声音在我后背响起,这声音我太熟悉,但是杀了我也不相信是那个人在说话。 说话的声音轻松却又坚定无比,让人无法拒绝,孙六壬毫不犹豫,把螟蛉朝我的方向扔过来,但是力道打大了,从我的头顶上方飞过去。 这个巨大的地下空间猛然红光大炙,把碧绿色的青光压了下去。 我回过头,我知道我会看见谁,但是真的看见了,心情绝对更加糟糕。 螟蛉在赵一二的手中不能化作炎剑,但是知了壳子的红光能把所有蜻蜓眼球刺瞎,蜻蜓在石梁上下到处飞舞,找不到任何目标。石梁下方的鬼魂也被红光的照射下纷纷松手,向着无底的深渊掉下去。 孙六壬终于鼓足勇气跳过来了。站到我的身边,我本能的把孙六壬的手牵住,把她拉到我的身后。 这是我对面前赵一二产生了无比恐惧的潜意识行为。面前的这个赵一二不是以前的那个赵一二了,我非常清楚。 金仲眼睁睁看着方浊把骨灰盒扔进水里,明白王八和方浊到底要做什么。 “诡道永远都不会承认有你号人了。”金仲对着王八说,“你连你师父的骨灰都要利用。” “徐哥谁的话都不会听,但是赵先生除外。”方浊冷冷说,“我只能听严师叔的。” “你们一共计划了多少方法,来对付徐云风?”金仲问,“绝不止是师叔这一个办法。你们筹划了多久?” “跟王哥没什么关系,”方浊回答,“都是我和严师叔的事情,只是需要做这件事的时候,严师叔找过王师兄一次。” 王八叹口气,对金仲说:“疯子走过古道,会遇到一些东西。。。。。。张天然留下的东西。老严很担心疯子会被张天然留下的东西影响到。既然无法猜测到底他会不会改变立场,就只能找一个能劝说他的人,留一个东西作为抵押。” “魂魄?”金仲本能的问,“我看也只能是这个。” “谁知道呢,”王八苦笑,“看师父怎么做了。” “他不是你师父,你已经不是诡道的人,”金仲说,“师叔也不是师叔。” “我再等一会就明白了。”王八走到船舷,看着江水。 整个长江突然被映出一阵暗红,红光是从江底照射上来的。 王八对着金仲说,“我师父拿到螟蛉了。” 我看着赵一二,心里虽然十分的亲切,但是我知道,决不能被这种虚假的情绪给左右,赵一二出现在这里,绝对不是好事,他不是来帮我的。 “我死前曾经答应过,来镇守这个古道的门闩,”赵一二说,“反正我守了十几年阴关,也习惯了。” “你不是赵先生。”我对着他说,“我亲眼看到赵先生的魂魄散了。” “不需要魂魄,”赵一二摇着头说,“镇守这里,不需要魂魄。” 我后退一步,孙六壬把我的肩膀抓紧,我明白,她身后就是断口了。 我不知道赵一二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个位置,现在也不想知道了。但我明白一点,眼前的赵一二,绝对不是我当年认识的那个人。当年的赵一二活着就是无穷尽的痛苦,只有我理解他想死去的想法,所以我绝不相信,眼前这个苟延残喘,勉强恢复肉身的人,是我尊敬的那个赵一二了。 “我不管你是谁?”我沉声对着赵一二说,“赵先生已经死了。” 赵一二把手中的螟蛉举起来,螟蛉的红光散发,赵一二和我不同,螟蛉在他手上不会化作炎剑,但是螟蛉的光华却是无比锐利。他在用操作螟蛉的方式,证明自己,但是他根本就不知道,我的想法已经不可逆转。 “把孙拂尘的女儿留在这里,”赵一二终于把他的意图说出来了,“你自己把古道走完,走完之后,你就是真正意义上的过阴人,能够和招魂师过阴人两个身份同时具备的张光壁对抗的过阴人。你为什么还需要在意这个丫头? “他不是一般的丫头,”我对赵一二说:“他是孙拂尘的女儿。” “孙拂尘,”赵一二问,“什么人?” 我猛然醒悟,眼前的这个人,真的不是我担心存在的人。我笑起来。 “我会带着他走,”我整理好心绪,“不管你从前对我有多少恩惠,我必须得带着他走,我感念你的情义,但是现在就是天王老子要留下她,我也不会答应你。” 赵一二摆出那种无所谓,但是又俨然不可冒犯的神色,这种神色当年让我无比敬仰。可惜,我不是从前的疯子了,他也不是从前的赵一二。 王八和方浊失策了,他们远远没有想到我达到的想法。 我伸出手,赵一二的螟蛉向我的手上慢慢移动,赵一二十分惊讶,看着在我们之间悬空的螟蛉,简直不敢相信我会跟他争抢螟蛉。 赵一二的开始发力,一张巨大的手掌从石梁下慢慢伸上来,慢慢接近孙六壬的身体,长长的指甲已经触碰到了孙六壬的脚部。 但是随即另一个手掌把这个手掌给掰开,两个手掌相互握住,骨节爆裂的声音传了出来。另外一个手掌是我的,在这里我可以动用和赵一二一样的法术。只是我动用的手掌少了一根指头,力道上渐渐落了下风。 可我不担心,从我明白眼前的额赵一二不知道孙拂尘是谁的时候,我就不担心了。 我完全放弃了对赵一二的崇敬。我完全可以做到和他相互对峙。 长江水开始出现漩涡,开始在滚装船的两侧依次排开,船身开始摇晃的厉害。 “当年张天然走在下面,”王八说,“江面上也一定有个会替他守着,我想了很久,出了孙拂尘之外没有别人,但是孙拂尘的年龄对不上,后来我看到孙六壬,我想明白了,孙家是世代相传的孛星。” “你什么时候开始谋划这些事情的?”金仲问。 “这句话你应该问方浊,”王八说,“方浊变了,你看不出来吗?” 金仲把眼睛看向方浊,方浊正在盯着水面,船头有个巨大的鱼类游动的痕迹非常清晰,然后天空猛地响了一声炸雷,雨点瞬间就把天地笼罩。 “下了七眼泉之后,我只想好好的过日子,”王八说,“可是他们都不肯放过我,我没跟任何人说起过,每天晚上我都没法睡觉,因为一到晚上,那些东西,就出现在我身边,房间里到处都是。” “其实这个事情,我和徐云风能够帮到你。” “没用。”王八摇头,“我还不能让董玲知道,我替疯子扛的事情太多,我累了。” “所以老严一句话就能把你说服了。” “他给了我太多东西,他知道我想要什么。”王八决绝的说,“他教我的事情,其中有一条,就是别指望他人,自己做最稳妥。” “你为什么对徐云风没有信心?” “老严说过,疯子是完全无法掌握的一个人,”王八说,“这句话的意思就是,他很可能会变得跟张天然一样,如果他走出古道的那一刻,和张天然站到一边了,我们怎么办?” “那你为什么要冒险让他走古道?” “孙六壬,”王八说,“我知道孙拂尘这个人很厉害,但是他有个弱点,就是自己的女儿。我要靠疯子的本事,走过古道,但是得把孙六壬给留下来。” “你认为孙拂尘这样的人,会受这种威胁吗?” “当然,”王八说,“我想了很久,孙拂尘的算盘我早就想清楚了,其实他完全可以让他的女儿接替自己,去对抗什么梵天,体会什么八寒地狱,但是他不这么做,而是巴巴的弄了这么多东西来考验疯子,你觉得他这么心思缜密的人,做这些无聊的事情,仅仅就是为了在疯子面前表示他很厉害吗?” “你想利用徐云风走过古道,然后控制古道,把孙六壬留在下面。”金仲说,“以此来要挟孙拂尘,让他帮你对付张天然。” “孙六壬就是孙拂尘的弱点。”王八说,“疯子看不明白,他其实给孙六壬和孙家去垫背的,可是他脑袋净想着他所谓的那个层面,却忽略了,就算是真的能把控八寒地狱的人,也是有惦记的。” “徐云风不会变的,他没你这么多心思。” 王八说,“他是个很随意的人,谁也无法控制他,但是他一直对一个人很尊敬。。。。。。” “如果他连师叔都敢反抗的话,”金仲现在知道了王八和方浊的用意,“他就真的变了。” “马上见分晓。” “徐哥已经动手了。”方浊说,“他赢了。” 如果在一年前,有人告诉我,我的能力会强到自己都无法预料的层面,我也许会相信,但是如果他告诉我,我的本事会超过赵一二,我会一笑了之。 因为在我的眼里,赵一二是一个无法逾越的术士,但是我现在很悲哀,我之所以那么崇拜他,其实并非他的能力有多么强大,而是我一直在仰视他的人格。导致了一个错觉,认为他的本事和人格一样,无懈可击。 这里是古道,而石梁下的无底深渊,是一个梵天都无法修补的伤口。赵一二无法理解伤口,他不能从这个层面获得力量,而我能。当我和赵一二分别用黑暗手掌角力的时候,我发现深渊下的力量给予了我无穷无尽的支持,但是很明显,赵一二得不到这个支援。 赵一二拼劲全力,他只能用螟蛉和一个黑暗的手掌,他把我的黑暗手掌捏的粉碎,但是我能轻松的从地下把那些拼命哭嚎的鬼魂拉上来,并且站在我这边。 “赵先生,”我正面对赵一二说,“你不是个真正的过阴人,我才是。” 所有的鬼魂和所有的八寒地狱的力量,都在我这边,赵一二的力量在我面前,变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这种感觉很奇妙,一方面我对强弩之末的赵一二有一种深刻的怜悯感,一方面,我对自己能够远远超越赵一二,感到十分的兴奋。 又一个四根指头的黑暗手掌从石梁下伸出来,把赵一二的黑暗手掌给抓住,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就不需要去对付他的手掌了,直接捏住了赵一二的脖颈。 赵一二要挣扎,但是还有第四个,第五个,只要我愿意,还有第六个,第七个。。。。。。。 我慢慢走到无法抵抗的赵一二身前,轻松的把螟蛉接过来,螟蛉化作炎剑,在我手上挽一个剑花,我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在赵一二面前炫耀我的能力。 我把赵一二松开,他咳嗽起来,这个声音我很熟悉,当年他在西坪的时候,就经常这么咳嗽。我把手伸向孙六壬,孙六壬和我从赵一二身边走过。 赵一二已经明白自己的处境,他就算是在当年鼎盛时期的本事,和我现在相比,也是无法抵抗。没办法,这是一个无法逾越的鸿沟,这种差距,连我都觉得无比的悲哀。 是的,我替赵一二感到悲哀。 赵一二呆呆站在石梁上,我和孙六壬已经走到他身后,门闩已经过了。 我回过头,问赵一二,“赵先生,你真的愿意永远在这里镇守门闩吗?” 赵一二轻蔑的笑了一下,这笑容我熟悉的很。 我慢慢的跪下,双手触地,这是我唯一能做到对他尊敬的举动了。然后我伸手,示意孙六壬把赵一二背上的那个包袱取下来,那是个盒子,精致的骨灰盒。我把螟蛉交到赵一二手上,他这么骄傲的人,不该由我来做。 赵一二捏着螟蛉,螟蛉的火焰瞬间把他笼罩。 连同骨灰盒一起,都烧的干干净净。 我仰着头对着上方大骂:“王鲲鹏,我知道你能看见,这下你满意了吧!” 方浊看着江面发呆,大雨瓢泼而下,船头走蛟的江水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把滚装船吸引过去,长江重中央的江水开始逆流。滚装船随着水流猛然向上游冲去,船头在江水里颠簸一下,扎入江水,王八方浊金仲三人紧紧抓住身边的固定物,当船头从江水里冒出来的时候,三人仍旧是保持这个静静呆立的状态。 王八走到船头的顶部,谨慎的跪下来,双手按在甲板上,开始磕头。 金仲哼了一声,但是当王八抬起头的时候,金仲看见王八的额头满是鲜血,随即被雨水冲去。 王八的本事没有丢,不仅没有丢,他还更加精进,每天晚上都不能睡觉,独自对抗厉鬼的过程,也是一个修炼的途径。让他比别的术士成长的更加快。王八站起来,把能够御的鬼魂都按照七星的方位拉出来,所有的鬼魂都把前方的走蛟的尾部给拉扯住,不让走蛟离开水面。方浊的力量拉扯不住,这个只能王八来做。 金仲看着已经在癫狂的王八,对王八大喊:“你已经疯了。” 王八对着金仲喊,喊声在大雨中忽大忽小,“孙拂尘也是有弱点的,他太在意自己的女儿,把孙六壬掌握在手上,就是我要做的事情。孙拂尘对付了张天然,我就彻底退出了。” “你在放屁,”金仲大声,“就算是到了哪一步,你还有更大的理由,继续做下去,你根本就和老严一样。当年他对付了张天然,也没有收手。” 方浊走到金仲身边说:“从现在开始,我们要给徐哥帮忙了,没有我们帮助,他走不过去。” “跟我说这些干什么?”金仲回答,“我说过,我退出了。” “你能确定徐哥在下面的方位,就像当年在红水阵一样。”方浊说,“你不做这些,徐哥在下面就迷路了,永远出不来,我们要走在他前面。” “不用求他!”王八对着方浊大喊,“没有他,我们也能把事情做成。” 走蛟的力量太大,王八在勉强维持,滚装船的方向变了,朝着一旁的石壁冲过去,方浊和王八顾不上金仲,两人都极力去拉扯走蛟,但是王八和方浊的力量仍旧不够,滚装船马上就要被拉出逆流,船身被交错的江水激流冲击,在江水上横摆起来。 而且逆流和长江水的水位并不是同一个高度,已经有了接近一米的落差,这个高度对于船体来说是非常危险的,当年日本的战船就是这样被淹没入水底的。 船身在开始倾斜了,看样子还等不到被拉到江边的悬崖石壁上,就会翻入水中。 金仲长叹一口气,走到王八身后,用手把王八御出的鬼魂都给掌握在手中,然后勉力控制,让王八腾出手。王八没有道谢,站在船头,把手中的桃木剑举起,嘴里念念有词,这一段江水中的水猴子都纷纷被王八召唤,在水下死死的抓住船舷。船身太重,压得它们吱吱的尖叫。 我牵着孙六壬,慢慢走过石梁。 孙六壬不停的用手轻轻拍打我的背部。我哭笑不得,对孙六壬说:“你从来就是这么安慰人的吗?” “我也会做这个了。”孙六壬说,“刚才那个人,是你的师父吗?” “不是。”我否定了,“我只是很尊敬他,王八太小瞧我了,以为我会被赵先生影响到,只是他有一件事情没我想的明白。” “他是王大哥弄来的?” “赵先生早就死了,这点我比王八看的清楚,”我回答孙六壬,“赵先生是王八的师父,王八向让你留下来,走不出古道,以此来要挟我和你父,可是他太低估我了。” “王大哥其实一直对我都很客气。”孙六壬闷闷不乐。 我无话可说,王八心里想什么,别人那里猜得到。就算是金仲去猜,他也会用个假的思想去糊弄金仲,他意志坚定,这点事情对他来说,不是个什么难事。 我想到这里,自言自语的说:“金老二现在估计被王八整的很惨了。” 孙六壬和我走到石梁的尽头,前方突然突然开阔起来。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溶洞空间,前方有无数的岔洞,或大或小。 一艘残破的巨大木船,搁在我们面前。我仔细的打探木船,孙六壬拉着我看向另外一边,那边有一个巨大的雕塑,是个石头砌成的赑屃,雕像表面已经缺了一大块,勉强能分辨出来。 我拉着孙六壬走到和赑屃方位相反的地方,在脚下的淤泥里不停的摸索,手指终于触碰到一个坚硬的东西,我不停的把淤泥掏到一旁,花了我一些功夫,一个牛头显露出来,这是一个铁牛,牛角上还挂着一根粗大的铁索。 孙六壬当然是很好奇,她不明白这些东西是什么。我必须得告诉她,否则她什么都知道,后面的古道她没法走过去。 我指着赑屃,然后有指着铁牛,对孙六壬说:“中国的两条河流,从前的名字分别是河和江,黄河长江的名字是后来出现的。这两条大河,在历史上改道多次。黄河在北方常常改变入海的途径。而长江在中游,就喜欢改道,那些被改变之后的河道,就被称作古道。” 在金仲的帮助下,王八和方浊终于能够把滚装船给拖回了逆流。现在船身总算是平稳。 “我们得快点,”王八对方浊喊,“我们得在疯子前面,不然他找不出该走那条道。” “刚才走蛟的力道也不是很大,”金仲冷嘲热讽,“你和方浊两个人为什么控制不住。” “方浊要驾船。”王八丢下一句。 “驾船不是有专门的船员吗?” “你上船之后,看到过有船员么有?”王八嗤了一声,“我们上船的时候,那些船员就都跳上小船走了,把船交给我们。” 金仲看了看滚装船的驾驶舱,果然驾驶舱里一片黑暗,看不到人影。原来这么大艘船,是在方浊的力量下在前行,方浊要把身上的力量用在滚装船上,当然就没有多余的力气帮助王八。 “师叔留不住孙六壬,你也没办法,”金仲哼哼了笑了两声,“你还是得帮徐云风。” “他进了门闩也没用,”王八说,“没有我在上面帮他把路指出来,他走不过去。” “古道,看来还真不好走。”金仲说,“师叔认准了你,我师父认准了徐云风,不知道到底谁对谁错。” “大禹当年开通河道,留了一个铁牛在下面镇河。”王八说,“可是三峡古道不是给人走的,后世的人又弄了一个赑屃在下面。疯子很可能把铁牛给弄出来,这就错了。” “错了会怎么样?” “铁牛会顶出古道,浮到长江的河道,那样的话,古道就废了。他们会被淹死在下面。” “那不刚好如你愿了。”金仲还是忍不住要挪揄王八。 我把铁牛的角上的锁链给慢慢摸索,跟随锁链的方向在地上爬行,锁链在淤泥下不深的地方,找到并不很难。 我手上不停,嘴里说着:“之所以说是古道,就是因为在上古时期,长江的水道不停的改变。但是长江在三峡改道不同,三峡这段山峦连绵,如果三峡的峡谷一旦滑坡或者山体塌方,长江就堰塞。” “所以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就只能在山峦另外一边另开河道,古人哪有这么大的能耐。”孙六壬说了这句话之后发现自己说错了,于是立即接着说,“我爸爸这样人可以。” “他比想的更厉害,”我接上话头,“你父亲这种人从古至今都有,他们更加厉害的,就是把在堵塞的河道下方,开挖出暗河的河道,疏通江水。这种情况在三峡一定发生过很多次,出现一次,就多一个古道。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把专门过阴的那个古道给找出来,否则就迷路了。” “这个跟面前的这个几个东西有关?” “你倒是说了一句大实话,”我笑着说,“这事瞎子也看得出来” 刚才我和孙路人走过石梁,到了这头,看到那艘船,就知道守门人的的确确几乎是无所不知,古道里会出现什么东西,她完全没有说错,如果不是她特殊的身份,不能离开七眼泉,我都怀疑她是不是来过这里。 铁牛是在水下镇守河道,而赑屃的作用是镇守过阴的道路,至于那个木船,年份很久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在古道里行驶,搁浅在这里。 现在我要把拴住铁牛的锁链尽头找到,会有一个石柱,作为立桩,我把那个立桩给解了,铁牛就会自己走动,带着我走古道。 这是守门人告诉我的方法,我没有道理不去相信她。 “希望疯子不要把那么快铁牛的锁链解开。”王八对方浊说,“我我们还有时间吗?” “还等等,”方浊喊,“再过一会,我们的船就到地方了。” 金仲对着王八说:“你确定这些话没有骗我?” 王八现在也不能做什么事情,只能定下心来,向金仲解释,“如果在我们船到达赑屃上方之前,疯子把锁链解开,这场大雨就立即停止。” 金仲抬头看看四周,瓢泼的大雨没有丝毫停下的意思,江水在狂风下猛烈翻滚。 “当年我和疯子进入过那个溶洞,也就是那个冉遗。”王八说,“后来我专门去研究这种上古的神兽,发现很多神兽其实都没有消失,他们只是因为某个原因,同时被封印在了地下,但是并没有死去。” “这些东西,在我们诡道是查不出来的,”金仲点头,“老严对你的支持太大,你感激他对你的看重,也是应该的。” “对,这些东西,我都是在北京的那个四合院里看到了,哪里有很多外界佚失很久的古书,其中就提到了三峡古道下的赑屃和傲天。”王八等着方浊驾船,左右无事,就慢慢地给金仲说起来。 “傲天,”金仲问,“那又是个什么样的东西。” “铁牛一旦被解开绳索,就会化为傲天,傲天是牛的形态,但是体型比牛要大很多。” “能达到什么地步?” “当然没有冉遗那么大,”王八摆手,“但是傲天的习性就是喜欢在大江大河里开辟河道,这也是当年它被古人驱使的原因。傲天不能被解开,一旦解开,就会把真正的古道给顶得塌陷,所以在开辟用于过阴的古道的时候,古人弄了一个赑屃在傲天的旁边,为的就是让赑屃防备傲天。” “你们先找要做的就是在徐云风解开傲天之前,把赑屃的封印解开,”金仲终于听懂了王八的意图,“赑屃会把傲天压制下去。” “方浊!”王八在狱中对着方浊大喊,“还有多久到地方。” “再等等,马上就到了。”方浊的声音从风雨中传来。 我被跟着锁链的踪迹在这片地下淤泥里绕了一个大圈,到了锁链的尽头,那个立桩跟前,才发现,这个锁链是被认为的在地上摆放了一个洛书的形状。巧妙的绕过了那个放在正中的腐朽木船。 我他妈的不懂什么河图洛书里隐含的内容,我也曾经和王八说起过这事,王八说过,既然我学会了算沙,就不可能在去理解河图洛书的东西,奇门八卦什么的,都统统和我没有什么关系了。 当然这对我是好事,我本来就懒得去钻研这些晦涩深奥的东西,凭借算沙的感觉做事多轻松,现在唯一的代价就是沙漏在我脑袋里一点点的敲打我的神经,让我不堪其扰。 锁链的尽头就是赑屃雕像身下的那跟石柱。锁链挂在石柱的下端,一把铁索把锁链扣住,铁索已经锈蚀的不像个样子,我仔细的翻看打量,发现这把大锁根本就没有锁孔,既然没有锁孔,那就是没有钥匙。 一把没有钥匙的锁,该如何去打开。 我跪在淤泥里,苦苦思索,站起来后,用螟蛉向铁锁砍去,炎剑看在铁锁上起不到任何效果,螟蛉对付属阴的东西非常有效,但是这个铁锁至刚至阳。 “这就难办了,”我对着孙六壬说,“打不开这个把锁,放不出来那个铁牛,我们两人就困在这里了。” “张光壁当年一定也遇到过这个地方,”我无法可想,只能把思路给改换一下,“他是怎么打开这把锁的?” 孙六壬听我在自言自语,对我说,“也许他根本就没有打开这把锁。而是自己用别的方式走过去了。” 孙六壬这句话对我来说就是在胡搅蛮缠,不过我旋即有觉得她说的话是有点道理的,如果是这样,守门人为什么要告诉我,要把铁牛的锁链给打开? 我把这想法告诉孙六壬了,孙六壬继续跟我胡扯,“也许守门人在这个问题上面骗了你呗。” “她为什么要骗我?”我头疼的厉害,我真的不喜欢这么去分析问题,太恼火了。 “如果我要骗人,”孙六壬说,“那就是说十句话,九句不相干的都是真的,把一句假的给掺进去。” “就是这样,”我站起来,“守门人告诉我别的事情都是真的,不容置疑,但是她很可能把古道里的事情故意给说错。” “那她为什么要这么做?”现在变成孙六壬傻里吧唧的问我了。 “因为我过了古道,”我激动起来,“我就能捏死她,她害怕这个。” “可是她没死啊,张光壁当年走过了古道的。” “对啊,这又是为什么?”我脑袋里转的飞快,不停的去想各种可能性。想了很久,终于明白了,七眼泉是被宇文发陈给镇守的,宇文发陈又是什么人,他是老严的狗腿子。老严既然安排宇文发陈镇守七眼泉,当时是和守门人有过一些交易。 这个交易和张光壁有关,至少是在老严的干涉下,守门人没有被张光壁击败。而且老严和守门人之间的协定一定继续存在。。。。。。 守门人向我撒谎了,就是古道的事情。 我心里一凛,左手水分,右手沙漏禁不住的开始流动,都忘记了两只手还捧着铁锁。 铁锁发出沙沙的细微声,然后咔哒一声。 “妈的,我不想打开,你偏偏就开了。”我把铁锁给扔到淤泥中,“这是在玩我吗?” 我耳边传来一声悠长的“哞”的声音,铁牛活了。 “快抓住锁链。”孙六壬对我喊,“把牛给牵住。” 我指这一大片淤泥,淤泥一阵涌动,一个巨大的背脊从淤泥里搅动着升起来。这是个牛的脊背,才是真正的青牛。 “傲天!”王八给我说过有种神兽,专门开挖河道的巨牛,“我们又麻烦了。” 倾盆大雨瞬间停止,就像天空上有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把水龙头给拧上一样。而且云雾瞬间的散尽,天空一片明亮,繁星清晰的出现在王八和金仲的头顶。 两个人面面相觑。 “他解开了?”金仲问。 “这个蠢货,”王八恨恨的说,“做事都不去仔细想想。” 方浊静静的站在船头,把手臂伸直,身体僵硬,手指指着长江前方的水面。 现在能见度很好,在两边刀削斧砍一样的悬崖中间,一个巨大的黑色物事慢慢从江水中冒出来。 王八嘴里焦虑的嗤了一声,又叹口气,“还是晚了一点。” “还来得及。”方浊说,“我们已经到了赑屃的上面。” “傲天已经出来,”王八沮丧的说,“晚了,疯子这个傻逼,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既然当年古人为了压制傲天,而弄来了赑屃,为什么这么早就放弃?”金仲提醒王八。 王八对着方浊说:“既然已经这样,也只能试一试。” 能解开赑屃封印的只能是方浊,王八和金仲都没有隔空发力的本事。江面上的那个巨大物事已经完全露出水面,几乎有一个大卡车的体积,但是让王八和金仲心惊的是,那仅仅是一个牛头,牛身还隐藏在水面之下,而且牛头的方向已经调转过来,看着王八和金仲方浊所在的滚装船。 现在金仲大致能明白王八为什么需要这么一艘大船了,因为要对付的东西,实在是太巨大。 我看着手中已经打开的铁锁,心里有点茫然。 忽然面前的立柱,也是就赑屃的石柱也在开始发出咔咔的响声。 “我靠,这不是把我往死路上逼吗?”我咒骂起来,“那个日不死的蝙蝠精,哄骗老子。” 孙六壬指着前方的淤泥说,“那个东西爬上去了。” 我这才又去看那个巨大的青牛,整个牛身已经冲破了石壁的上方,江水纷纷留下来,整个巨大的青牛在狭窄的石壁里冲撞,然后后蹄弹了一下,窜了上去。 我的眼睛完全不够使了,我在回头一看,面前立柱上的那个赑屃也已经猛地消失。 石壁顶上的岩石纷纷合拢,很明显,跟贵州的那个深井一样,这里的岩石也是息壤,他们自己会愈合残破的地方。江水不再落下来,但是淤泥被江水浸泡,我和孙六壬已经浸泡在泥浆中间。 我看见孙六壬的眼睛突然变得呆滞。 “你怎么了?”我想问孙六壬,开始我发现我的舌头已经无法正常的控制说话,而是变成了不断伸缩的信子。我在自己不能察觉的情况下,又变成了蛇属。 我现在的视觉变得非常差,但是我的嗅觉和触觉却变得无比的敏锐,我甚至很享受懒洋洋的躺在泥浆中的感觉。 傲天还没有走。那个铁牛还在,而且那个铁牛现在变得非常烦躁,它发怒了。 我心里明白傲天为什么会发怒,傲天这种神兽,是有一种敌对的生物,很不巧的,这种生物,就是蛇。傲天一旦看到蛇,就会怒气冲天,不把蛇踩成肉泥,绝不罢休。 但是我现在的样子,这不是在找死吗。 傲天的本身已经升到了古道上方,而这个封印的铁牛已经拖着金属的身体,哐哐当当的向我的方向奔来,我这时候最大的想法,就是要钻到泥浆的地下,把自己躲藏起来,可是这么做有用吗? 王八金仲方浊三个人站在船头,身体呆立,看着傲天这个巨大的神兽的身体慢慢从水中升起来,越来越大。傲天的身体是青牛无疑,只是体积上大了不知道多少倍。傲天身边的江水被隐藏在水面之下牛蹄搅动,激起一个又一个漩涡。 这是孙拂尘都不敢招惹的东西,傲天的职责是重开堵塞的河道,但是下游不远处长江是被那个巨大的工程拦截了的。 王八猛然惊醒,自己犯了一个多么大错误。现在无论是傲天下行,还是上行,都分别有个大坝。浑身湿透的王八,觉得自己的背上又冒出了冷汗。 “金仲,“王八转身面对金仲,“如果我真的犯了不能弥补的大错,千万不要提起我曾经是诡道的人。” 金仲还没有明白王八说的什么意思,就看见傲天已经侧转身体,游到悬崖边,头部碰撞在悬崖的岩石上,牛角碰在岩石上,划出一连串的火光。 当傲天的头部撞到悬崖下部,上方的石头和泥土纷纷落下。 金仲看见王八回头看了看下游十几里出的大坝,明白王八的在想什么了。 但是现在以他们的力量,完全无法去阻止面前的这个神兽,滚装船在傲天面前都不堪一击。 傲天似乎是被封印时间长了,对着悬崖碰撞两下,算是活动一下筋骨,现在它已经完全伸展开来,于是顺江而下,游动过来,巨大体型前方涌起了一阵水浪,把滚装船荡的摇摆不定。 “方浊。”王八绝望的问,“还有希望吗?” 方浊回答王八,“解开了。” 王八连忙向船体的四周张望,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那个镇守古道的赑屃身上。 傲天距离滚转船很近了,速度越来越快。在距离滚装船十几米的位置的时候,傲天停了下来。王八不知道它为什么会这样,清晰的看见牛头上的鼻子在喷出长长的水汽。 “方浊,”王八激动的喊,“把船向后倒。” 滚装船偏离了逆流,顺江而下。 在刚才船体的位置,一个巨大的岩石慢慢浮出水面,体积和傲天不相上下。 这是一个圆盘一样的岩石,不过没有特别规则的形状,大致是一个方形,表面凹凸不平,全部是常年积压的石头,还有无数的垃圾废物缠绕。 王八心里安定多了,这个一定就是赑屃,被方浊解开封印的神兽。现在赑屃巨大的身体,阻拦了傲天的去路。 铁牛向我的方向奔跑过来,我想钻到淤泥里的意图完全破灭了。因为我身体突然一阵疼痛,高高的抛在了空中,我又重重的摔下来,身边的淤泥也和我一样,抛起又落下。 铁牛刚才是低头用牛角把我从淤泥里给叉出来,然后顶到了半空,现在它正在低头查看我的踪迹,我不停的在地上躲避。 铁牛对孙六壬倒是没有什么威胁,不过孙六壬有意的站到我的身边,似乎是想掩盖我的存在。可是我现在至少有两三米长,铁牛找了一会,就发现了我的方位。 我的尾巴一阵剧痛,铁牛的蹄子已经狠狠的踩到我的尾巴尖上。 孙六壬向我伸出手,我伸出手把孙六壬的手掌握住之后,才意识到自己不再是蛇属。看来这丫头还非得在我身边,不然自己被沙漏弄疯了,控制不了蛇属,现在被铁牛不踩死才怪。 铁牛突然失去了目标,垂头在地上摇摆头部。然后慢慢的把头扬起来,正对着我。 看来还是没办法,我身上的蛇属味道,瞒不过铁牛的鼻子。我和孙六壬连续退了几步,脊背靠在了石壁,退无可退。铁牛又在用它的前蹄磨蹭地面了,这是要冲向我们的前兆。 我的心念刚起,铁牛就直直的撞向我们。 幸好我早有准备,拉着孙六壬躲开。铁牛的头部狠狠的撞倒石壁上。整个空间里,无数的碎石纷纷落下。而且地面都在摇晃,我和孙六壬暂时失去平衡杆,相互搀扶才能站稳。 “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动静?”我茫然的说。 “不是这个铁牛撞的,”孙六壬比我冷静,“一定刚才那个巨大的青牛在上面弄出来的动静。” “那王八和金仲方浊有的受了。”我庆幸我面对是面前这个相对很小的傲天。 铁牛扭头,又向我和孙六壬冲过来,但是这次它运气不好,被脚上的锁链绊了一下,身体前部倒在地上,两个前蹄一阵乱蹬,重新站立起来。 我和孙六壬继续继续躲避铁牛,但是两个人踩到了一个深坑里,一时动弹不得。眼睁睁的看着铁牛朝着我们冲过来。铁牛在距离我们两步远的时候,突然头部朝上扭曲,高高的仰了起来。它被锁链给拉住了。 我和孙六壬接着这个机会,连忙从泥坑里爬出来。 “那个锁链,”孙六壬激动的说,“要对付它,就要靠这个锁链。” “锁链是铁的,我哪里有力气去抓住?”我郁闷的说。 “铁牛是傲天的分身,它是铁做的。”孙六壬急切的说,“当年把锁链套在它鼻子上的人,一定是个命格纯火的人。 我一听到这里。忽然想起了什么。 “我啊,我啊,”我对孙六壬说,“我八字六个火呢。” 滚装船还在后退,王八却兴奋起来,对着方浊喊:“别再退了。” 但是方浊现在看到巨大的神兽,心中的恐惧是无法抑制的,滚装船仍旧在向下漂。 方浊的恐惧让她做出了正确的选择。赑屃完全浮上水面的时候,体积比王八预料的要大的多。当赑屃完全升到水面之上,两个巨大的生物开始对峙。 赑屃的行动不便,只是稳稳的浮在水面上,凭借自身的身体,挡住傲天向下游的路径。傲天冲撞到了赑屃的身体,赑屃只是微微的晃动两下。 傲天很容易发怒,继续的用头去顶撞。而赑屃始终保持着稳定的姿势。这就是巨大生物之间的搏斗样子,不会有太多的快速争斗,每一个动作都是缓慢无比,力量却又无比的巨大。激起的浪头,几乎要把滚装船给掀翻。 傲天用尽全力,几次动作都不能撼动赑屃,一个巨大的物体从赑屃身前抬起,带出一大片江水,当这个物体从空中压下来的时候,王八看清楚了,这是赑屃的一个前爪,两神兽的体型巨大,虽然赑屃前爪压下的速度在王八眼中看来也是无比缓慢,傲天虽然在躲避,这个巨大的前爪仍旧把傲天的后背给压住,傲天被压入江水。随后江面平静下来。 王八和金仲对视,都不敢相信,傲天会这么容易被赑屃压制住。 果然片刻之后,傲天的身体又从江面上冒出来,看来它在水下摆脱了傲天的前爪,傲天的四肢短小,优势仅仅在于体型的巨大。 这次傲天不再正面和赑屃对抗了,转身向上游游动。 经过刚才的一阵巨大闹腾,长江两岸的居民已经被惊动,王八听见江岸上有人发出了慌乱的惊呼声。 现在王八更加着急,赑屃的游动速度肯定比不上傲天,现在傲天正朝着上游游去,往上游三十公里,会有一个大坝在哪里等着,如果被傲天顶破,后果更加糟糕。 王八绝望的问方浊:“能拖住吗?” 方浊回头,一脸惨然,“这不是我能做到的事情。” 就在王八无计可施的时候,傲天游动的身体突然停止,看样子它撞倒了一个什么东西,无法前行。傲天后退,积聚力量继续游动,仍旧是刚才的那个后果。 傲天突然发出一声哞的叫声,头顶对着障碍物滑动,一连串的火星迸发出来,连成长长的一条火线。 王八看清楚了,阻拦傲天向上游动的,是一根巨大的锁链。 “铁索横江。”金仲忍不住说。 孙拂尘是不会随便选一个人的,我早该想到,他敢把他的女儿交给我,当然不是让我带着他女儿来送死的。我有很多先天的优势,这个是任谁都取代不了的天赋。他当年在三峡就已经看出来了这点。 而我却还在犹犹豫豫的不敢使用自己的能力,反而吓得化成蛇属。 锁链就在我身前不远的地方,我抬手把锁链给抓到手上,锁链上的顿时冒出了一道火线,顺着锁链蜿蜒,在地上绕了几圈,终于烧到了铁牛的鼻子上。 铁牛受了疼痛,又不能抵抗,不停的扭动脑袋,最终它察觉到锁链的一段,在我的手上。 铁牛的不再发怒了,慢慢的走到淤泥中央,头部垂下来,前蹄弯曲,后蹄伸直,前蹄前倾做出奋力的模样再也一动不动。 铁牛对我的威胁倒是解除了,但是我拿上锁链之后,立即发现,这条锁链真正作用还不是对付眼前的这个铁牛。锁链的另一端是锁在立桩上的,哪里本来有一个赑屃,而这个赑屃就是为了防止傲天冲破古道的神兽。而锁链就是一个关键的工具。 刚才我看到的傲天已经升到了古道的上方,现在我能根据立桩,感受到赑屃正在和傲天对抗,我忽然明白自己该做什么了,心念一动,脑袋里的沙漏倒转,手中的手链呼啦啦的向立桩上部滑动,流入一个石头的缝隙,锁链在我手上无限的延长。 铁索横江,这就是压制傲天的法子。 我能感受到锁链上的任何细微的动静,从而知道傲天正在向锁链猛烈的冲撞,但是锁链本身就是专门用来对付傲天的东西,傲天无法通过。 傲天是万不会从锁链下方潜游过去的,这是傲天的本性,它绝不会主动把自己的头颅给沉到水下。傲天无法通过锁链,他没有去路了,另一个方向,赑屃把它给拦住。 我在想,赑屃会用什么样的方法把傲天给压制下来。 万物相生相克,无论是多么厉害的事物,都有被克制的时候。这个道理王八从在荆州念书的时候,就已经明白。当初他最为得意的就是五德推衍。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周而复始,无穷无尽,这就是中国人延续几千年的思维方式。 但是王八傲天和赑屃的这种巨大的神兽,几乎忘记了这点。直到锁链的出现,才知道,无论到了什么境界,只要是中国人设定的东西,都逃不过这个五行的规律。 铁索横江,按照王八本来的想法,是三国末期,吴国对付西晋的一个战争工具。看来真正的起源,世人很多都并不知晓。 大禹治水,需要傲天开山劈石,但是这种无比巨大的神兽一旦失去控制,就需要一种相对的东西来克制,锁链横江,就是对付傲天的最佳工具。 其实这些看起来很玄妙的东西,早在几千年前,古人就已经安排的妥妥当当。王八突然想起老严说的关于疯子的莫名其妙的话,这些事情都是无法解释的,难道疯子能够去找到答案。而疯子却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人,非要如他那样的人才走得到哪一步吗。 王八所想,也就是那么短暂的一会时间。在在这段时间里,傲天被锁链拦住,无法上行,下游又是赑屃给堵住去路,左右为难。 王八和方浊看到傲天已经被控制在峡谷中间,暂时不会有什么威胁,于是静观其变。 傲天倔强无比,仍旧继续冲撞锁链,但是锁链并非一味的刚强,而是顺着傲天的力道伸缩,让傲天拥有无尽的力量却无法得到效果。傲天几次努力,都被锁链拦了回来。 就在王八思考,这个局面会维持多久的时候,赑屃开始发力。 赑屃身体晃动两下,慢慢的向傲天的方向游了过去。傲天差距到了赑屃的动作,但是做不出任何逃离的动作,赑屃慢慢的游动,距离傲天越来越近,傲天想从赑屃的身边躲过,它动作比赑屃要快很多,从距离上看,傲天穿过赑屃和悬崖之间的河道,并非难事。 但是傲天真的游到了这个地方的时候,江面的锁链突然回转,如同一个水蛇一样,划开水面,拦到傲天前方。这样一来,傲天被赑屃和锁链逼到了一个狭小的死角。 傲天唯一的出路,就是对着悬崖的石壁猛冲,山体晃动,大石头纷纷滚落。很快,石壁被撞出一个大坑。但是王八惊讶的看到,大坑很快就在石壁自身给填充起来,就像会自己生长一样。 赑屃的头伸了出来,似乎在左右观望,江水发出巨大的咕隆声音。最壮观的情景发生了,拦截在江面上的锁链突然暴起,分出无数个链头,从各种方向摆向傲天,锁链一旦触碰到傲天的身体,立即就把傲天死死的缠绕起来,傲天无法在挣扎,最终一个锁链冒出白炙的火焰,从傲天的鼻孔穿了过去。 傲天的鼻子被控制,再也不能有所举动。 赑屃游到被捆绑的扎扎实实的傲天身前,埋下身体,用背壳把傲天顶了起来。一旦上了赑屃的背部,人傲天多大的力量,也无法施展。 然后一根锁链把赑屃和傲天困在一起,锁链绷紧,慢慢的把两个神兽拉到水面之下。 王八对着目瞪口呆的金仲和方浊说:“如果这个锁链是疯子在控制,你们认为他会成为什么样的人?” “无论是朋友和敌人,”金仲理解了王八,“他都实在是太危险了。” 我手中的这条锁链,不是每个人都能控制,我说的每个人,不是普通意义上的所有人,而是那些能够达到术士层面的人物。首先一点,命格就让这个范围缩小到了非常狭隘的范围,人凭借后天的努力,可以做到很多事情,但是做不到能够控制神兽的地步,能和不能,在出生的那一瞬间,就已经冥冥中被选定,这就是命格,任谁都无法抗拒的事实。 我从锁链上残留的信息,能够感受到,上一次驱动这个锁链的人,就是张光壁。这让我感到十分的无奈,原来我最终要面对的敌人,和我是完全一样的同类。 锁链在赑屃的力量带动下,把傲天和赑屃的身体从石壁上部慢慢拉扯下来。于是所有的一切又回到了我触碰铁锁之前的样子。 我知道放出傲天,并非是个偶然,如果没有把傲天的封印解开,我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能够控制锁链这样的器具,而且能做到铁索横江。 赑屃和傲天捆绑在一起的锁链慢慢松开,赑屃回到了立桩之上,化作一个雕塑的样子。傲天身上的锁链并没有松开,我知道该怎么去做,慢慢的把傲天拉扯到淤泥之下,让它继续睡过去,不知道傲天再次醒来,又是什么时候了。 门闩过了,镇守的神兽这关也过了。 我对孙六壬说:“我们要开始走水路了。” “哪里来的水?” “前面的古道,并不是旱道,这是长江古道和黄河不同的地方。”我向方浊解释,“长江的河床地下,还有一条河流,而且比地表的河水更加庞大。” “那我们该这么继续?”孙六壬好奇的说,“我们不可能靠游泳游这么长的路。” “你没看到有船吗?” “什么船?”孙六壬看了半天,终于把目光看向了我们面前的那个巨大腐朽的木船上面,“你在开玩笑吧,这艘船怎么可能!” “镇水的傲天已经被再次封印,”我对孙六壬说,“赑屃已经把前面的水道打开,我们要快点上船,大水马上就要涌过来了。” 我的话刚说完,四周的石壁发出怪异的声音,然后一道水柱从石壁冲了出来,接着是第二股水柱,当水柱出现了几十股的时候,邻近的水柱之间的石壁突然塌陷,巨大的河水汹涌而至,我和孙六壬脚下的地面也开始崩陷,河水把地下的淤泥慢慢卷走,地下空了,是庞大的地下河。 长江上恢复了平静,没有过多大一会,暴雨又突然而至,长江的水流又恢复到傲天出现之前的状态,滚装船继续顺着逆流向前行驶。 方浊现在轻松了很多,对王八说,“凌晨我们就会到三峡大坝的船闸。” 王八点头,“暂时没我们什么事情了。我们在船闸等疯子他们过来。” 金仲问王八:“江面上没我们什么事了?” 王八说:“走古道,是疯子的事情,我们在上面,也只是尽量的照应一下。疯子接下来要面对的事情,比我们要险恶的多。” 王八说完,抱膝坐在船头,看着两旁的峡谷,远处的深山发出几声怪异的野兽嘶喊。方浊听到后,身体忍不住抖了抖。 “是猴子在叫。”王八说,“他们被吓到了。” 方浊说:“下一截古道,就是地下河流了。不知道他们想出办法没有?” “他都能动用锁链,”王八说,“难不倒他了。” 方浊点了点头说:“希望他能没事。” “你不想他跟你一样,遇到那么多事情之后,就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他和我不一样,”方浊说,“遭遇不同。” “没什么不同的,”王八说,“你和疯子都一样,你是老严和张光壁之间的棋子,他是孙拂尘和张光壁之间的棋子。你只不过比他先知道而已。” 金仲在一旁冷眼相看,现在他也知道了方浊为什么会变成这个一副样子。 方浊,这个从小就被父母扔到道观的女婴,从小长在全真的清静一派,突然就被老严发现了她的先天能力,栽培她,给他长者的照顾,生活的无忧无虑,让她生活在如同真空一般的环境中,方浊怎么不会对老严感激涕零,但是她一旦知道自己只是老严为了对付张天然的一个躯壳的时候,而且之所以让她保持道家的淳朴,就是让她引起张天然的注意,方浊该怎么去看待老严。 更甚的是,当老严的机会被疯子破坏,让张天然无法依附到方浊身上,老严却又把所有的资源全部交给了方浊。方浊从一个懵懂无知的小孩,突然要面对那些从来就没有遇到过的险恶,她除了在内心把自己层层的保护起来,还能有什么选择。 这件事情,王八非常清楚,但是他也改变不了什么。 金仲进一步想到,徐云风如果和方浊一样,知道了自己的命运后会发生什么事情。他和方浊不同,方浊相对比疯子单纯很多,而徐云风的性格,一旦面临到无法接受的状态,他很可能会变得完全无法控制,走到另一个极端。那就意味着。。。。。。。 这也是张天然最乐意看到的结果,张天然并不需要去主动针对疯子和方浊做点什么,他们自己就会慢慢的朝着这条路上行走。 金仲开始不寒而栗,这就是王八不信任疯子的缘故。你能看懂身边的人现在的样子,但是能永远看得懂吗,徐云风身上发生的事情,已经有了很多不受控制的端倪。王八和老严都没有这个信心,自己凭什么对徐云风抱有这么大的信心。 古道里的水蔓延的很快,我拉着孙六壬飞快的攀上那艘腐朽的木船。不一会的功夫,木船在地下涌出的水中漂浮起来。 前方的古道开了,一条巨大的河流出现在我们身下。上游湍急的河水汹涌而下,我看了看后方,河水在石梁这边冲下深渊,成为一个地下的大型瀑布,那些在深渊苦苦挣扎的魂灵都被河水冲击到深渊之下,再也没有爬上来的可能。 除了,出了有几个特别强悍的水怪,他们正在迎着瀑布巨大的冲击,顽强的向上爬向,一次次的爬到距离石梁不远的地方,突然精疲力竭,又被河水给冲了下去。 木船在河水勉强晃动,一旦船底完全脱离下面的河床,不再搁浅,很可能被河水冲到瀑布下。 我飞快的在船头摸索。 “你在找什么?”孙六壬惊慌的问我。 “我在找纤绳。”我埋着头,手里不停,“这是地下,没有风,船要向上行驶,就必须要拉纤上去。” “谁来拉纤?” “你看不到吗?”我指着河流上方的石壁,哪里爬满了一些赤身裸体的鬼魂,他们就是古道里的纤夫。 我找到纤绳了,仍旧是铁索,我扬起铁索,这根铁索紧紧的贴到那些鬼魂的背部,铁索接触到鬼魂上,发出嗤嗤的声音,冒出青烟。鬼魂都发出惨烈的哭嚎,却摆脱不掉。铁索绕着他们的身体,在他们腰间分别缠绕了一圈。 船底终于完全漂浮起来,铁索瞬间绷直。那些拉纤的鬼魂腰间一紧,他们本能的手脚并用,带动铁索向前方爬去。 他们的手脚都伸出了长长的指甲,抠在岩石里,他们还没有完全适应船体的重量,很多鬼魂都失手,指甲从手指上断裂,只能用牙齿紧紧咬住岩石。勉强不让木船向下移动。 经过一段时间的僵持,拉纤的鬼魂终于可以慢慢的想前方爬行,木船也缓慢的向上游移动。 木船前行了一段时间之后,上方的空间变得非常宽阔,我几乎很难看到头顶的石壁,出了从纤绳的方位,勉强看到拉纤的鬼魂还在石壁顶上慢慢爬行,长长纤绳联系着木船和拉纤的鬼魂,这个样子如同是在放风筝一样。 这是一个异常诡异的场面,地下的巨大暗河,流动的非常缓慢,木船在水面上只是慢慢的移动。无数的娃娃鱼游动到水面之上,勉强把尾巴上的长明灯露出水面。 那些拉纤的鬼魂也发不出任何声音,除了木船前部划过水面的细微声音。四周全部是一片静谧。 木船继续向着上游滑行,慢慢的我耳边听到了一点嗡嗡的声音。我侧耳倾听一会,那个声音又消失了,过了一会又隐隐觉得嗡嗡声出来了,比刚才的声音还大一点。 我看见孙六壬也是用耳朵在仔细的听,就知道这个不是我的幻听,她也听见了。 到了古道这个地方,环境不再十分险恶,但是我心里却轻松不起来,心里有股情绪在弥漫,而且这个情绪也传染给了孙六壬,孙六壬在极力眨她的眼睛。 嗡嗡声越来越明显,现在我和孙六壬已经听明白,其实这个嗡嗡的声音,倒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而是来源于我们头顶的前方。 嗡嗡声最终变成了连续的哭号声,是那些拉纤的鬼魂,极力在忍受拉纤带来的痛苦。木船太沉重,他们的不堪重负。 “如果没有船,”孙六壬向我询问,“我们能用什么方法继续向前走?” 我能懂孙六壬的意思,若是放在进入古道之前,我会对她的恻隐之心感到很可笑,而现在,我的想法和她一样。 张天然当年肯定是靠着拉纤的鬼魂走过的这一段路程,我的能力相较他差的太远,我有什么资格放弃这种方式,自己前行。 孙六壬把自己的耳朵堵上,蹲了下来。 我心里也恻然,但是我没有别的选择,我虽然会游泳,但是我的命格火太多,在水里遇到危险,几乎是一个废人。听说过黄莲清家族有个避水符,但是那种避水符是贴在人身上的,如果是黄家的某个身上有避水符的子侄,倒是可以在水里没有什么问题,还会得到很多帮助。 古道前方的石壁开始压下来,那些拉纤的鬼魂,都移动到了古道旁边的石壁上,他们勉力拉动绳索的举动,现在看得清清楚楚,每一个鬼魂都身体扭曲,又无法摆脱身上的纤绳,只能一步步的向前爬行。他们哭号的声音,已经听得清清楚楚,让人不忍。 我自己看了看,发现拉纤的鬼魂,不是攀附在石壁上了,他们的脚下有一些从石壁伸出来的木头,木头很短,也是腐朽不堪,我都已经看见有几根木头因为自身的腐朽而掉下来。 孙六壬显然已经被拉纤鬼魂的哭声给彻底感染了,就在这个时候,鬼魂的哭声突然全部停止。停歇一会之后,鬼魂同时发出了有节奏的号子声。这种川江号子,我曾经在电视上听说过,可现在从一群鬼魂身上发出来,我再也无法忍受。 我对孙六壬说:“没有他们的帮助,我们会很慢,而且很危险。” “试一试吧,”孙六壬望着我,“我宁愿试一试。” 不用孙六壬恳求我,我也已经做出了决定。我走到木船的右前侧,深吸一口气,把纤绳解开。 纤绳一旦脱离的木船,牵扯鬼魂那端也就自行的松开了。 木船没有了纤绳的牵引,立即向下游漂去,我和孙六壬把手牵在一起,一起跳入水中。地下河的河水冰凉刺骨,我身体立即冻僵,在水中很难伸展四肢游泳。我都是这样了,孙六壬应该比我更加不堪。 我极力的拉着孙六壬向旁边的石壁游动,很快就精疲力竭。这下好了,因为自己的一时恻隐之心,把我和孙六壬的命都要给丢在这里。我心里无奈的想了这么个念头。 一只手伸在我们面前,已经被河水呛得七荤八素的孙六壬下意识的把自己的手伸向那一只手,以求帮助,但是孙六壬的手和伸在我们面前的手,明明接触到了,却又相互对穿而过。孙六壬不死心,又把手伸过去,但是结局仍然一样,那只似乎是要营救我们的手掌,就是一个虚无的幻象。孙六壬绝望了,我把孙六壬的胳膊死死勾住,另一只手伸到了营救我们的那只手掌上。 我能抓住,那个已经半腐烂的手掌把我的手紧紧握住,我和孙六壬被带到了石壁旁,在这个过程中,我能看清楚,是刚才拉纤的鬼魂,手牵手,连成一长串,浸泡在江水里,把我和孙六壬解救过来的。 他们还紧紧的贴在石壁上,让我们踩着他们的肩膀登上那些从石壁伸出来的短木桩——腐朽的拉纤栈道。 我孙六壬无法在鬼魂身上借力,我把孙六壬背在身上,脚踏这鬼魂的身体,勉强爬上了栈道。 那群鬼魂的模样,我都看的清楚,要么是腐朽到了白骨森森,要么是身体肿胀浮大,他们一一在我身前走过,慢慢潜入了河水里。 最后一个鬼魂,还向我拱了拱手。我心里一阵酸楚,都有点恨自己没有早点放开他们。 这是古道里鬼魂拉纤的栈道,无穷无尽的木桩横在石壁之外,向前延伸,中间还有空缺。我和孙六壬面向石壁,手指紧抠着凹凸的石壁,脚下慢慢的移动,走过一根又一根的木桩。 为了缓解孙六壬紧张,我对孙六壬说,“知道哪些鬼魂是什么人吗?他们本来是三峡里的纤夫,堕入江水中淹死的鬼魂,生生世世的在古道里拉纤。” “你放过了他们,”孙六壬说,“我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愿意了。” “那又能怎么样?”我哼哼一下,“你都在求我了。” 孙六壬抿嘴笑了笑,让我有了点自豪感。 走栈道比木船要凶险多了,我和孙六壬走了一段之后,发现前方的空间再一次开阔,地下河流就是这样,不停的在狭窄、宽敞的空间里流动。 现在栈道的位置又慢慢的向上,我和孙六壬爬行到了石壁的高处,连下方的流水声都听不见。这个时候,我发现我们脚下踩的栈道,已经不是由木头构成,而是非常奇怪的东西,非金非木,但又十分坚硬,我想了很久,才明白,这是一幅巨大的鱼骨,鱼身有嵌在我们身旁的石头里腐烂,身体伸出石壁的那一侧,就露在外面,作为了栈道的桩子。不知道这是一条多么大的鱼,身上骨头竟然能延绵这么长的距离。 我看见孙六壬在四处张望,于是问她:“你在找什么?” “这个地方,”孙六壬回答我,“在地面上应该是石牌的那个村子的下面了。” “对啊,”我拍了拍脑袋,“就差不多在这里了。” 随即我就明白一点,在前几天,王八带着我们,开启了古道的一个闸门,是当年张光壁作为招魂师,设下的那到闸门。我想起了,在村子学校教室里的那个坑洞,心里很好奇,现在我们从地下来看那个坑洞,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形。 栈道继续向前延伸,越来越高。几乎到了石壁的顶端。 然后我们看到前方的空间猛然闭合,古道在这里变得非常狭窄,只有几米宽了,这是一个在地下的一线天岩石缝隙。 现在我能明白为什么闸门在这个地方了,这个一线天的下方一定是非常的深,古道的河水就在缝隙下方流淌,我们所在的这一段古道,实际上是一个很长的水潭,积聚了来自上方的河水。在狭窄的石头缝隙之间,就是设置闸门最合理的位置。 鱼骨的栈道到了尽头,一张狰狞的鱼头骨,伸在缝隙的前方,嘴里满是牙齿,我和孙六壬在鱼骨的嘴里慢慢爬过去,我很担心鱼骨会承受不了我们的重量而掉落下去。 前方栈道的木桩就一根根的横亘在狭窄的缝隙高处,形成了一个走廊,我和孙六壬终于不再颤巍巍在危险的栈道上行走了,这里相对安全很多。 我和孙六壬仍旧谨慎的慢慢行走,害怕脚下的木桩会随时掉下。不过这个担心应该是多余的,缝隙越来越狭窄,现在我们行走的地方,伸展双臂,手指都能触碰到两边的石壁。 “就是这里了。”孙六壬对我说。 我也看到,前方的石壁两边各自有一个鲤鱼的雕塑,鲤鱼的嘴里各自吐出一道水流,两道细细的水流交融在一起,看着十分精致。很难想象,这个闸门在解开之前,是个什么壮观的样子,以至于把古道都给封闭住。我唯一能想到的是,当年张光壁在这里,封闭闸门的时候,鲤鱼可能会化龙,至于化龙之后,它们嘴里吐出的是什么样的东西,以我的想象,完全无法得知了。 我和孙六壬走进双鱼雕像,看见两道水柱交融碰撞地方,始终有一个圆形的珠子,稳稳的在水柱交汇的中间,在水流的冲击下保持着悬浮的状态,并不下落。 “让我们猜猜,”我谁孙六壬说,“也许这个定水珠,就是闸门。” 孙六壬一把把我拉过去,“别瞎猜了,这些东西,不是我们能够控制的。” 当我和孙六壬从鲤鱼突出的水柱下钻过后,我看见了前方的一个场面,不禁忍不住对张光壁十分的佩服,因为,他当年设下的毂,起到的作用,实在是太牛逼了。 在我的前方,一截船体显露在栈道缝隙之上,这是一艘日本人的轮船,并非正规的军舰,而是几十年前的轮船改装而成的军舰,船体表面也锈蚀的厉害,仍然能看到很多坑坑洼洼痕迹,很明显是经过惨烈的战争的战船。 但是真正让我感到震撼的是,这艘船只有短短的两米部分,显露在狭窄的缝隙里。几乎所有的船体,都压迫在两旁的石壁中。 在短短的两米船体上方,石壁上攀爬着无数的人体,一直向上,这些人是什么人,不用再猜测,也能明白了。 当年在日本人占领宜昌,向重庆进军,在三峡作战的这一支队伍,和中国军队在石牌恶战,就是著名的石牌保卫战。当年的中国军队首领陈诚,一定是找来了张光壁。而张光壁在设下这个毂的同时,也在孙拂尘爷爷的帮助下,走过了古道。 也就是说,张光壁作为一个招魂师和过阴人,在走过古道之前,就能够设下一个毂,让日军的战船,沉入江底,并且陷入到古道里,而且不知道用了什么样的法术,把战船死死的压迫在古道里的石壁里。 我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孙六壬知道我在为什么郁闷,只能用手抚摸了我的背心。我把孙六壬的手给推开,低着头摆摆手。 我和张光壁的差距太大了,同为过阴人,他在进入古道的时候,就能施展这么厉害的法术,而我,连行走古道,都十分的艰难。 但这个并不是我心情纠结的唯一理由。我真正纠结的是,张光壁针对日本人所做的事情,无论从那个角度来看,他都不是我从前一直想象的那么十恶不赦。 我的心开始有点混乱了,张光壁弄死了赵一二,这个我心中最为尊敬的人,所以我对他一直保持着巨大的敌意,可是他如果从来就是这么可恨,就算是我用性命和他相拼,即便失败,我也认了。 可是为什么,我遇到的所有的坏人,最后都把他们另一面展现出来,让我无法理解。 那个要杀死进入溶洞开放商的杨泽万,猥琐自私的罗师父,他们不都是有让人尊重的一面吗。现在老天爷又在跟我开玩笑了,他让我不能永远的保持仇恨,让我不断的去面临一些艰难的抉择。 我把我的想法说给孙六壬听了。 孙六壬却岔开了话题,“为什么他们要请张天然这么厉害的人对付日本人的战船?” 我想了一会,明白孙六壬这是在提醒我有危险。日本人的战船上一定有一个不同寻常的人,让在三峡这个神秘的地段,让抵抗的中国军队无法招架。所以只能把请来了张光壁。 现在孙六壬提醒我的目的就是,很可能当年的那个被张光壁击败的日本人,现在很可能还在。原因很简单,就是毂这个布局,无论活人和死人,都走不出去。 我在孙六壬的提醒下,猛然惊觉,然后我对孙六壬说:“是真的,我能察觉到身边有很厉害的人。我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就是很奇怪,就是知道有一个人在旁边。” 孙六壬吃惊的看着我,“你从前没这个能力。。。。。。” “他在叫我们上去,”我无奈的对孙六壬说,“我已经感受到了。” 我说完,和孙六壬慢慢向面前的那截船体攀爬,但是船壳表面是垂直的,我和孙六壬一时爬不上去。船体突然开裂,伸出一个铁锚,我和孙六壬相互对视一下,没有别的选择,站在了铁锚之上。铁锚慢慢的带着我和孙六壬上了船体。 我们从铁锚跳上船体,船身有七八米宽,现在夹在两旁的石壁中。 现在石壁一侧的人梯一直爬上看不到尽头的高处,我知道,那个尽头,就是我封闭的那个坑洞。这些日本人用了几十年的时间,都爬不出去。 船甲板上坐了一个中年人,当我看清他的脸庞的时候,不是我想象的留着仁丹胡须的日本人模样,而是一张白净的书生脸。 我在灵村的那种感觉又出现了,原来当时我的感觉是来源于这个人。 我和日本人对视良久,我说了一句:“徐云风。” “同断”日本人勉强的说了一声。 然后我们继续对望。 日本人和我们一样,陌生的人要相互自报姓名。虽然在刚才的那一刻,同断已经通过思维告诉了我很多事情,但是自报家门还是要由口里说出来。 同断在意识里央求我一件事情,我在犹豫是不是该答应。但是如果不答应的话,前方的栈道有一截是断裂了很多,同断能帮我们过去。。。。。。 我迟疑一会后,让孙六壬先走,前方的栈道缺口处,铺展了一张白幡,孙六壬试探着踩上去,果然能够承受一个人的重量,孙六壬谨慎的爬到栈道缺口的那边,对着我喊:“你可以过来,没事。” “你还等我一会,”我应付孙六壬,“我做点事情,就马上过来。” 我这边和孙六壬一对一答,这边这个姓同断的日本人已经用一把长刀开始切腹,先是垂直的下划,然后向左侧横着划了一下。他强忍痛苦,把长刀拔出来,递给我。 我闭上眼睛,高举长刀,向下挥动。 这是我第一次伤人的性命,我只能安慰自己,面前的这个同断,早就已经不是人了,我只是在做一个过阴人的职责而已。这事,还只能由我来做,同断在这个地方已经等了我几十年。 同断的身体消失的一瞬间,那些攀附在石壁上的日本人都纷纷跌落下来,一接触到同断身上流出的血液,全部都化作灰烬,摆脱了非生非死的无尽折磨。 我爬上白幡,爬到孙六壬身边,孙六壬一声不吭的在前面试探行走。 “你就不问问,刚才为什么会这样吗?”我实在不能把这件事情憋在心里,想告诉孙六壬。 孙六壬点头。 我说起来:这个人叫同断,是一个在日本的灵异流派,专门过来避水的高手。但是他遇到了张天然,张天然让他受到了唯一的一次失败。。。。。。刚才他把来龙去脉都告诉我了。 那个叫同断的日本人当年是作为随军的一名医生来到中国,他当然明白他到军队来的目的是什么,因为他的流派就是在水中有超出常人的能力,他能看到水面之下的东西,并且去破解。 结果在他遇到了他之前无法想象的对头,张光壁让他看不见河道下的古道,以至于让他在毂内中了张光壁的埋伏。进入到这个非生非死的古道里。 他还给我吐露了一个信息,那就是他其实是认识布下毂的术士张天然,只是没有想到张天然会利用对他的熟悉,巧妙的布局发难。当时的情况是轮船深入了江底,并且被礁石卡主,当他醒悟过来的时候,自己和一船人都陷入到这里。只能等待下一个行走古道的人过来。几十年后,当孙拂尘在上方解开毂的时候,他以为是孙拂尘,但是孙拂尘因为各种原因而放弃。于是他只能继续等待,又多等了几年。 事情其实很简单,只是他和张光壁之间的关系让我很奇怪,或许张光壁就是凭借这么一个功劳,得到了政府的青睐,导致后来跟孙拂尘和老严反水。 而我现在纠结的是,自从我进入古道之后,我连续让两个人灰飞烟灭,一个是赵一二,一个是这个同断。一个是我熟悉并尊敬的人,一个是完全陌生的人。 我从来没有做过赶尽杀绝的事情,但是在短短的时间里,我连续做了两次。这种心理上的冲击,我完全无法接受。 我对孙六壬说:“难道我真的就回不去了吗?” 孙六壬除了安抚我,用手拍拍我的背心,也做不了什么。 狭长的缝隙之间铺着木桩,形成了长长的栈桥。这一段路就好走多了,除了注意脚下是否有断裂的木头,几乎没什么危险。照明的仍旧是那些娃娃鱼,它们现在都夹在两旁的石头缝隙里,靠着岩石夹缝里的昆虫生存。 这一段路我和孙六壬走了很久,琢磨着地上也应该是天亮了。 狭窄的缝隙走完,又到了一个开阔的地方,河水已经无影无踪,现在又是旱道。这片旱道十分宽阔,两边都看不到头,而且顶部有二三十米高。 旱道的地面上,堆积着无数的古树枯枝,前方好像有一排栅栏,我和孙六壬走进了,才看到这是一排用巨木竖起来的木桩,和旱道一样,也两边看不见尽头。不过这个栅栏的木桩之间至少有半米宽,放在这里的目的就不是为了阻拦人走过。每个木桩都有几人围抱的周长。 我看了很久才明白,这下木桩都是支撑顶部的木柱。 我和孙六壬穿过木柱之间的空隙,发现前方有两排同样的木桩,向前延伸,我抬头张望,发现这些木桩的顶部,并非是岩石石壁,而是一个巨大的船底龙骨,而龙骨已经在开始断裂。龙骨上的船身在向下沉降。 我正在好奇这些木桩和龙骨到底是什么的时候,孙六壬突然跑到其中一个立桩旁边,静静的呆着,一言不发。我走到孙六壬身边,才看明白,原来这根立桩并非木头,而是一根不锈钢的钢柱。 “是我爸爸打下来的。。。。。。”孙六壬用手指着钢柱上的一个东西。 我随着她的手指看过去,不锈钢上方不知道用什么样的颜料画了一条黑色的蟠龙,在白色的不锈钢表面上映现的十分清晰。 蟠龙的头部,写着一个繁体的“孙”。 我知道我们现在在什么位置了。 滚装船在过三峡的五级船闸。速度非常缓慢,通过船闸需要好几个小时的时间,巨大的滚装船在三峡大坝的船闸里面,就显得小了。 “不知道徐云风走到哪里了?”金仲叹口气。 王八说:“如果他们顺利的话,现在也该走到这里了。” 方浊刚才已经打了电话,让高层的给船闸施加压力,让滚转船通过船闸,因为滚装船上没有任何船员,只能由船闸来一个人领航。 王八看见方浊仍旧是默不作声,于是故意对方浊说起了典故: 三峡大坝的坝基是中堡岛,你知道中堡岛其实在长江上是一个很奇怪的江中洲吗?无论长江发洪水多么厉害,这个江心的小岛从来就不会淹没,一九五八年长江的洪水,两岸被淹没的水位,远远超出了江心的中堡岛的高度。但是中堡岛就是没有淹没,历史上也一直记载着这个事实。 民间的说法就是中堡岛的下方有一条船,水涨船高,无论枯水和汛期,中堡岛的高度都会随着江水的高度升降。所以大坝把中堡岛作为坝基,是有原因的。只是不知道,沉重的坝体,会不会把这艘船给压沉了。 “孙拂尘知道这一点,”方浊开口说话了,“他在中堡岛下面打了很多基桩。很有可能都打在古道里。” “我看他的努力也只是权宜之计。”王八偏了偏脑袋,“不过也是,能支撑几十上百年也就够了,谁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几十年后,早就物是人非。” 几个小时候,滚装船终于通过船闸,再向上行驶,就到了新滩的江面,王八抬头远远看着链子崖。滚装船停止行驶了,漂浮在江面上。 金仲明白,方浊和王八这是在等地下古道里的徐云风。新滩这个地方,曾经滑坡过,对古道一定有某种影响。 孙六壬在面前的这个不锈钢立桩前站了一会,然后在密密麻麻的木桩中寻找,不多时又找到了另外一根,和刚才看到的第一根一模一样。我们一边向前走,孙六壬一共找出了六根不锈钢立桩。 我想起来了贵州的那个老侯,估计这些桩柱,应该都是他打到地下的。现在老侯已经在伤口里愈合了,从某种意义上讲,他已经彻底的消失。 嗨,我总是完全不能控制自己的思想,老是把思路引向悲观的层面。 我指着头顶上方的龙骨对孙六壬说:“中堡岛就是个浮岛,下面全靠这艘船支撑。你爸爸,当年肯定是知道这个事情的,所以在截流之前,打下了这六根钢柱,加强坝基的支撑,他既然知道,看来修建大坝的人也知道,所以才让他来做这种补救的工作。” 孙六壬正在凝视最后一根钢柱,突然她尖叫起来,我一看,一个白骨胳膊从钢柱的底下伸出来,完全没有肌肉的手骨把孙六壬的脚踝给紧紧拽住。我蹲下来,把那根白骨手臂给捏在手上,那个手骨松开了孙六壬的脚踝,我也随即松手,让白骨慢慢的缩回底下。 “这是你爸爸当年做的好事。”我对孙六壬说,“那一年的死刑犯,估计都被带到这里做了生桩。” “什么是生桩?”孙六壬和我走远了之后,心有余悸的问我。 “我就差点做了生桩。”我对孙六壬说,“就是那种地基不稳的建筑,下基脚的时候,把活人弄下去,扛着基柱,永远没有超生之日。” 随即我把当年黄金火和罗师父的事情说了一遍。 孙六壬沉默很久,现在该我劝慰她了,“你爸爸也是没办法,至少他没有伤及无辜,用的都是死刑犯。” 我们走到了龙骨的尽头,从方位上推测,我知道前方是什么位置了。我对孙六壬说:“前面的地方,会让你大吃一惊。” 孙六壬说:“很危险吗?” 我笑着说:“危险不危险我不知道,但是你看到的东西,一定很有趣。” 孙六壬马上追着我问,会看到什么,我忍着不告诉她。 两人纠缠着走了几里路,不用我再告诉孙六壬了,她已经看见。 古道前方又出现了河水,这段古道不同的地方在于,地面上的光线能够照射下来,古道里的能见度高了很多。我抬头看了看上方,古道上方就是一片明亮,我都不能肯定这段古道到底在什么方位之下。 面前的河水很深,但是非常干净,不是长江的泥沙浑浊的水质,也许因为地下古道河水流淌缓慢的缘故,泥沙都慢慢的沉积到了下面。 一片朴素的古镇沉在河水之下,青砖黑瓦,湛蓝的青石路面都能够看见。 “这是你爹当年施展障眼法留下的法术。”我对孙六壬说,“我知道会看见古镇的遗迹,但是没想到会有这么漂亮。” 这是一个沉入水底的古镇,就是青滩的原址。 古朴的建筑和街道全部没入清澈的水中。我们观察了很久,水面上没有让我们通过的船只。 “看来只能等了,”我对孙六壬说,“可能在半夜里,水才会消失。” “你怎么知道这些?”孙六壬问我。 我回答孙六壬:“这是你爹当年弄的障眼法,我曾经去过江岸的新滩,知道一点状况。” 我和孙六壬说完,也觉得走了一夜,实在是困的厉害。各自找了一个相对干燥的地方睡下。睡到晚上,果然古道里传出隆隆的声音,我叫醒孙六壬,看见本来在水面下的古镇,建筑物已经冒出了水面。 那个隆隆的声音,就是河水向下灌入的虹吸声。 我们继续等待,看着古镇在河水渐渐退下后,慢慢的显现出来。我心中沙漏不停,到了晚上十一点,河水全部漏光。 河水灌入的地方是古镇里的几口古井,我和孙六壬看了看古井,只有碧油油的一片幽静水纹。 我和孙六壬穿越古道,向前行走,街道和墙壁异常干净,有句话说的是“干净得跟水洗过一样”,这状况还真是这样。 青石铺就的路面两旁,房屋的飞檐还在慢慢的滴落水柱,落在石面上能够听到清脆的水柱绽裂声,更加映衬出古镇里的安静。 我们走到了古镇的中段,我听到了唢呐的声音,再往前走,唢呐的声音中间或夹杂着平鼓声。我对孙六壬说:“有个老熟人,我又要见面了。” “他是你朋友吗?”孙六壬紧张的问,“还是你的对头。” “无所谓,”我笑了笑,“我不在乎了。” 打笳乐的声音就在前方的一个高大围墙里面,这个建筑是个大户人家的房子,从外部看,院落都很宽敞。甚至院落里种了一棵桂花树,桂花树的树冠已经高出围墙一截。我和孙六壬都闻到了桂花的香气。 整个古镇,就这么一棵植物。 梵天 我深吸一口桂花的香气,拉着孙六壬的手,走进院落内。 望老太爷和几个跟班果然就在里面,望老太爷懒懒的坐在一个躺椅上,跟班们就拼了命的打笳乐,看来他是知道我要来这里的。 “很吵,”我面对着望老太爷,“让他们歇会。” 望老太爷似乎没料到我会这么大喇喇的跟他说话。他还不明白,我刚刚经历过了两次内心的煎熬,已经对很多事情不再犹豫不定了,我不再忌惮我自己的已经具有的能力。 几个跟班仍旧在乒里乓啷的打笳乐,吹唢呐的人脸憋得通红,打平鼓的手还更加急切了。 望老太爷从来就没有被人冒犯过,现在我要破这例了,不就是打笳乐吗,这本事在三峡地区算是牛逼,可是我在金璇子哪里学会过诡道的算术——听弦。 曾经丢失的那些能力和算术,在孙六壬和我接触后,在进入过那个深井后,现在到了古道,我发现这些本事不仅慢慢的都回来,而且我能够完全掌控。 我让几个跟班的笳乐声顿时失去了节奏,他们开始胡乱的吹奏起来,声音立即变得混乱不堪,听弦不仅仅是一种算术,这种算术还有一个能力,可以干涉所有的声音,特别是乐器。 我问孙六壬:“你喜欢听什么歌?” “开心点的,”孙六壬说,“他们这声音,听着让人瘆的慌。” 几个跟班突然找到了节奏,但是打出来的音乐变成了生日快乐的旋律。跟班们面面相觑,但是又无法扭转这个节奏。 望老太爷身体慢慢坐直,原来这家伙还是能够自己坐起来的,他就是故意摆谱。现在我让他很难堪,这让他非常意外。 跟班打笳乐的音乐突然停止,唢呐手无论怎么用力的吹,唢呐也只能发出噗噗的哑声,平鼓变成了实心,鼓槌落在上面也只有敲击在边侧木头上的笃笃声音。 孙六壬被我的恶作剧逗笑了,望老太爷一张蜡黄的脸变得通红。 我对着望老太爷大喊:“你从来就没想过会有今天吧。我从来就没怕过你。我知道是谁让你在这里等着我的,但是没用,你留不下这个丫头。” 望老太爷身体在发出格格的声响,难道他一生气到极点,全是的骨骼就会发出声音。 跟班们听到这个如同炒豆一样的爆裂声,都吓得魂不守舍,身体弯曲下来,趴到地上,随即变成了狐狸兔子老鼠等野兽,四下逃散。 而望老太爷已经站身来,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站立。他身上的骨骼响声越来越厉害,脸部的皮肤开始崩裂,身上的衣服也和皮肤一样,鳞甲和粗硬的毛发在他身上迅速的冒出来。 而且望老太爷的身体在拉长,从一个矮胖子,长成了一个三四米高的巨人形状,手足也随着身体的变化而变长。 果然,这个镇守望家坪的山神,就是个山魈。 “孙拂尘、望德厚、望老太爷,”方浊说,“这三个人,就是在九八年发现了徐哥和一般人不同的地方。” 金仲听了,对方浊说:“你这段时间,根本就没闲着,把他以前的事情都调查了一个遍,是老严的意思吧?” “是我让她做的。”王八低声说。 “你直接问徐云风不就结了吗,”金仲不屑的说,“非得这么麻烦。” “他会不会坦诚相告暂且放在一边,”王八回答,“关键是他自己可能都不知道,这几个人对他的影响有多大。” 方浊说:“那个望老太爷是个山魈,镇守望家坪不知道多少年了,不知道他能不能截下孙六壬。” “师叔赵一二都留不下孙六壬,”金仲说,“ 你认为徐云风会再顾忌这个山神吗。” 方浊和王斌相互对望,过了很久,王八才摇头,“我们当初计划的时候,没有想到疯子能这么快,这不符合他的个性。” 金仲哼了一声,“他被逼急了,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你难道不知道?” 王八和金仲还在交谈,方浊缓慢的举起手,指向了江北。 三个人同时向江北的高山看去,链子崖摇摇欲坠。无数飞鸟黑压压的从的链子崖上方飞过,如同乌云一般,在黑夜里,把月光都遮掩的严严实实。 那些飞鸟飞到长江上方,突然转向,直直的钻到江水里,化作鱼类,在江面上翻滚跳跃。 金仲又开始冷笑起来。 山魈的来历有两种,一种是深山里的野兽修炼,却不能和蛇、狐狸那样成精,只能化身成为山魈。镇守一方的风水。还有一种是古时候打仗死了很多人,尸骨无人掩埋,隐藏在深山里,时间久了,那些无处安身的鬼魂,就聚集在一起,化作山魈。 我看着面目狰狞的望老太爷,心里想着他会是那种山魈,我认为后一种的可能比较大。这也是好事,这样我更容易对付。 望老太爷脸上已经变成了靛蓝色,这是典型的山魈模样,两颗獠牙从上腭伸出来,眼眶深陷,头发虬结。身体上布满了拇指大小的圆形物事,当他走到我面前的时候,我看清楚了,是密密麻麻的金龟子依附在他的皮肤上。金龟子那种恶臭,让孙六壬忍不住呕吐起来。 山魈伸出他的手臂,向孙六壬抓过来,本来手指的尽头还距离孙六壬有一米,可是他的手臂骨节猛然暴长,长长的指甲勾到了孙六壬的头发,孙六壬连忙躲避,一缕头发被山魈扯下来。 和赵一二一样,望老太爷是冲着孙六壬来的,我心里恨恨的想,王八这次是把事情给做绝了,但是随即我又对他的努力感到十分的不屑。 山魈继续追赶孙六壬,孙六壬躲到院落的大门外,我拦到大门,山魈直直的冲过来,向从我身上碾压过去。但是在他的大腿就要撞到我的时候,他再也无法前进。 我手中的螟蛉斜斜向上,从山魈的肚腹刺入,螟蛉炎剑的剑身穿过他的身体,从他的肩膀后冒出剑尖。和山魈的胳膊一样,炎剑的长度也会随着暴长。 炎剑的火焰把山魈身体上的魂灵都灼烧,那些金龟子都化作灰烬,每一个金龟子都是一个邪煞,当初望德厚太笨了,以为依靠一个邪煞就能摆脱望老太爷,却不知道望老太爷本身,就是无数邪煞构成的山魈。 在炎剑的灼热燃烧下,山魈的身体分崩离析,从中边做两半,无数金龟子都飞舞起来,朝着孙六壬的方向飞去,但是它们还没有飞出大门,身体上开始燃烧起火焰,纷纷落地。 望老太爷,这个不可一世的山魈,当初惊吓我,想把我作为他仆从的糟老头子,根本就没想过会有今天吧。 我收拾了望老太爷,看见孙六壬站在大门外的青石路面上,我又做了一次赶尽杀绝的事情,心情更加低落,牵着孙六壬的手,慢慢走过古镇。却再也没有欣赏古镇的心境。 当我们把古镇走完,我回头看了看,然后对孙六壬说:“西陵峡我们走完了。” “西陵峡还有几十公里吧,”孙六壬说,“你欺负我不懂地理?” “不是,”我对孙六壬说,“所有的古道都会缩短距离,不然那些人巴巴的走古道干嘛,不就是为了节省路程吗。” 瞿塘峡,连亘重庆湖北两省市的一个峡谷,是三峡中最短的一个峡谷。现在我们已经走到了跟前。 “你说的应该是巫峡,”孙六壬又一次提醒我,“瞿塘峡的全段在重庆境内,巫峡才连亘两省。” “那就当我弄错了吧。”我对孙六壬说,“不过我面前的就是瞿塘峡。” “你为什么有这种想法。”孙六壬问我。 “守门人说的啊,古道走过西陵峡之后,就是瞿塘峡,最后才是巫峡。”我解释给孙六壬听,“和地面上的两个峡谷是反过来的。” “我真想不通为什么会这样。”孙六壬说。 “等我们走到巫峡了,不就明白了。”我对孙六壬说:“要走过瞿塘峡,就要牵扯到四大外道了。” “你们门派上的事情我不懂。” “四大外道,分别是诡道,就是我和王八金仲的门派;犁头钟家,我没见识过;辰州魏家,我不认识;还有一个放蛊的门派,放蛊的那个门派,我倒是知道,当年一个姓宋的中年女人,苗族的,被王八对付过。” “也就是说,出了你们诡道,其他三个门派,你都不知道是什么来头?” “我只知道的是,”我想了想,又说,“这个古道肯定走过很多人,其中一定有四大外道的人,让他们守在这里,不是偶然的,也许当年张光壁走古道的时候,诡道的前辈也会在这里下绊子。” 走过古镇之后,古道前方又变化了,变成了普通的甬道,甬道全部是石砖砌成,当我和孙六壬走进甬道,甬道两侧的砖坑里,马上散发出光芒,这是砖坑里的蜡烛瞬间点燃。我笑嘻嘻的对孙六壬说:“是我点燃的。” “你哪有什么快的速度?”孙六壬好奇的问。 “有种算术,专门让鬼魂点蜡烛的,”我笑着说,“我不需要靠他们给我提供什么方位和信息了,但是点蜡烛倒是挺方便。估计张光壁也是这么做的,蜡烛已经被点燃过一次。” 我和孙六壬顺着甬道行走,古镇再次淹没在水中。我们走了两个小时,甬道的环境完全没有任何变化,让我产生了错觉,认为这个甬道是个圆环的洞穴,我们在不停的绕着甬道转圈。 直到,前方出现了一个大厅,大厅里供奉着一个木头做的神龛,我才能确定,我们没有绕着甬道行走。 神龛是一个房屋的模样,上面爬满了虫子,我和孙六壬慢慢走近,脚下发出啪啪的细微响声,我们低头一看,才发现我们把地上无数的软体虫类踩得浆液四溅。 等我们走到神龛之前,就发现两个老太婆坐在神龛之后,正在看着我们 嗑瓜子。 孙六壬突然哎呀一声,我连忙问她怎么了,然后向她迈了一步,结果我的脚掌心也是一阵剧痛。我和孙六壬两人同时弯下腰,去看自己的脚。我们抬起脚,都看到自己的脚下踩了一个铁蒺藜。我恨恨的把铁蒺藜给拔下来,鲜血立即涌出,这下我也不敢拔掉孙六壬脚下的铁蒺藜。 我把头看向两个老太婆。对他们狠狠的说:“你们是魏家还是钟家?” 两个老太婆继续嗑着瓜子,不回答我。 我觉得脚心不疼了,开始巨痒,勾下腰查看,发现伤口在扩大。我再仔细看,伤口出有一个虫子在拼命的咬我的伤口,让我心惊的是,虫子的身体已经在伤口内部,而非外面。 我看见孙六壬正要拔下她脚心的铁蒺藜,连忙阻止,“别拔,拔了就中蛊了!” 然后我回头看着两个老太婆,“我知道你们是什么人了,放蛊的苗家。” 其中一个老太婆把瓜子扔过来,“吃瓜子么?” 我伸手把瓜子给接住,手心里的瓜子还在动,我一看,那里是什么瓜子了,是一种瓜子大小的甲壳虫而已,她们就是用嘴把甲克给磕开,然后吃里面的肉。我把手里的甲虫给扔到地上。 我没有遇到过放蛊的人,也不知道放蛊的有多么厉害,但是我看见过王八和方浊在七眼泉联合起来糊弄那个苗女的过程。现在我见识到了,下蛊也不是我平常说的那些奇闻异事,说是被苗女暗中给算计下了蛊毒。在我面前的两个老太太,就是大大方方的用地下的铁蒺藜让我们中蛊,根本就没有丝毫的掩饰。 到了现在,向他们求情或者用非常的武力去对付他们也是不可能的,最怕的就是这种老鬼魂,在阴阳两界时间久了,都不知道自己是死死活,早就不在意自己会怎么样了。 不对,她们还是会在意一种事情的,否则她们不会堵在这个古道里。她们还是在意自己的门派的,这是她们门派的职责。 我知道该怎么去做了,我看了看自己的脚踝,对两个老太太说:“下蛊的方法的确是很厉害。” 两个老太太根本就不为所动,她们生前估计听这种话,听得太多了。但是无所谓,越是这样的人,就更容易被激怒。 我接着说:“湘西苗家的放蛊谁都知道,现在主事的应该是个姓宋的大姐吧。” 其中一个老太太说:“没错,是我侄女。” “她的本事我见识过,”我轻松的说,“厉害的很,不动声色就在我的兄弟王八身上下了四千多重蛊毒中的两种。” “她只会四千多种,”老太太说,“我们的手艺是一代不如一代了。”老太太嘴上这么说,可我看她们的语气还是很得意的。 于是我顺着就说了下来,“可惜她的蛊毒在我兄弟王八身上没用,我兄弟王八轻轻松松的就给破解了。” “你在说笑话吗?”其中一个老太太说,“这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另外一个老太太突然问:“你是诡道的人?可是我们见到的那个诡道的传人不是你。” 事情容易的让我更加心有成竹,她们真的是老江湖了,一听到我说起宋银花,就明白了,宋银花一定是在七眼泉上和诡道门人有过交手。 “四大外道,一直没有分清个座次,”我继续即将她们,“我们诡道里出了一个厉害人物,在七眼泉上破了你们的蛊术,如果不是这样,我怎么能成为过阴人,怎么能够走这个古道。” “你的意思是,你们诡道的二流人物,就能破了我们蛊术?” 我心里乐了,这两个老太婆基本上不和人打交道,很容易被人糊弄。我继续平静的说:“那倒不是,只是我兄弟王八,没什么别的本事,对什么下药啊,放蛊啊,驱虫啊这些旁门左道很有一套。” “你说的那个王八,”老太太终于忍不住了,“他在什么地方,既然他是诡道的人,为什么不亲自和你来走古道?” “厉害的人当然要在上面,”我指了指头顶,“我本事没他强,就只能跑腿。” “我再问你一遍,他真的破了宋银花的蛊术?”老太太不死心,又问了我一遍。 “我如果说谎,”我挺起胸口,正色说,“诡道今后就永远在你们放蛊的苗家之下。永无出头之日。” 两个老太太相互看了一眼,然后说,“我们现在就上去会会你们诡道的大人物。” “你们去之前,把我们的蛊毒给解了,”我对老太太说,“欺负我一个不懂的外行,算什么本事。” “刚才问你吃不吃瓜子,你自己说不要吃的。”老太太冷淡的说。 我心里把两个老太太的祖宗十八代都给骂了个遍。但是也没有办法,只能看着她们进入神龛,她们不是人,而且因为四大外道镇守古道的缘故,可以按照她们的方式离开。 我没招了,只能弯下腰,在地上寻找我刚才扔掉的甲虫,捡起来两个,给了孙六壬一个,自己捏了一个,甲虫在我手指上拼命的挣扎,我鼓足了好大的勇气,才闭着眼睛把甲虫放进嘴里,还得用牙齿把甲虫的壳子给咬破,舌头卷出里面的嫩肉,再把壳子吐出去,吞咽的时候,死的心都有了。 孙六壬比我还不堪,整个过程下来,眼泪都流出来了。 不过两个老太太说话算话,以她们的身份,也不会糊弄我们这种后辈。 我的脚上一条虫子慢慢的从伤口钻出来,至少有一尺来长,出来后,在地上翻滚扭曲,卷成一团。恶心的要死。但我脚上的伤口立即就愈合,不再流血。 孙六壬就好多了,至少铁蒺藜自行脱落下来。铁蒺藜掉到地上,化作一个蜘蛛,就爬走了。 我搀扶着孙六壬,两个人跟二人三足一样,慢慢沿着甬道继续行走。边走我就边笑。 孙六壬问我笑什么。 我说:“我们一路走过来,老是王八和方浊,在上面跟我捣乱,现在我也给他们出点难题。”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王大哥碰到这两个老太太会倒霉。” “她们是老前辈,骄傲的很,知道自己的传人被诡道的传人给破了,不去找回场子才怪。”我笑着说,“我故意把王八说的厉害点,引起她们的兴趣。王八和方浊当时的确让宋银花很难看,我也没说假话。” 孙六壬说:“万一她们真的伤到了王大哥和方浊怎么办?” “我不管了,他们也没管我们在下面的死活,还拿赵先生来对付我,反正可恨的很。”我不解恨,加上一句,“死了活该。” 王八看到江面上的鱼跳跃很久,终于无声无息,看向金仲,“疯子已经开始不受任何控制了,连望家坪的山神,他都没有什么顾忌。” 金仲问:“你到底还留了多少帮手,在下面为难徐云风?” “没有了,”王八说:“我和方浊能够找到的,就只有两个人了,如果还有一个能对疯子产生影响,也不是我能叫得动的人。” “还有一个?”金仲好奇的问。 王八点头,“就是他自己。” “草帽人,”方浊补充。 方浊站在船头,对王八说:“我们落后很多了,不知道为什么徐哥跑到前面很远。” 王八想了一会,才慢慢说:“可能是古道本身的问题,我们他们利用捷径走到前面很远。古道在西陵峡的路程,他已经走过,下面的古道,我们干涉不到什么。” 滚装船继续逆流而上,开到了香溪口——西陵峡的终点。 金仲突然指着脚下的甲板说:“地上这么爬了这么多蚂蝗。” 王八也低头看了一下,突然说:“这蚂蝗我见过,当年师父让我赶尸,我遇到过两个放蛊的老太婆。。。。。。” 王八说到这里,马上就说不下去,不由得苦笑起来。他已经看到了红桃和三叶两个老太婆慢慢的从江面影影绰绰浓雾中,登上了船甲板。 王八身体僵直,知道遇到麻烦了。这两个老太婆自己见识过她们的厉害,她们可不比七眼泉上的那个宋银花,可以依靠方浊的帮助,轻松的对付。 红桃向面前的三个人问,“诡道的门人?” 金仲和王斌都走上前一步。 “我们见过你。”三叶看见了王八的样貌,“还真是巧了,黄莲清现在好么?” “去世了,”王八说,“跟你们一样。” “你就是那个姓王的?”三叶问。 “是我。”王八老实回答,“你们应该见过我的朋友徐云风,还有一个丫头,不知道你们把他们怎么样了。” “他说你看不起我们放蛊的人?”红桃问,“我们特意找你来问问?” 王八一听,立即明白了这事疯子做的好事,故意给自己留了个难题。于是拱手说:“两位曾经放过我,那时候我还没有学艺。” “这个不用谢,你也帮我们聚拢了骨灰。” “在你们之后,我也遇到过你们的后辈,”王八说,“她的本事,我十分佩服。” “你是赢了,还是输了?” 老太太这么一问,王八瞠目结舌,这两个老人,明摆着就是疯子蛊惑上来,跟自己争强好胜的。可是现在也不能说假话骗她们。七眼泉上,自己和方浊的确是让宋银花很没有面子。 “赢了。”金仲把话给说出来,“你们旁边的这个小丫头,把宋银花下的蛊,都移到了一根木头上。” “移花接木的本事,”红桃对着三叶说,“他们能想到这个办法,算是很不错了。” 三叶听了之后,面对方浊,“让我看看,你把你身上的蛊,给转到谁的身上。” 方浊一愣,随即明白,自己中招了,感觉到自己的手腕很不舒服,连忙把袖口卷起,看到手腕的皮肤一下,一道血管粗细的东西正在慢慢蠕动,向着胳膊爬行。 红桃指着王八,对方浊说:“把这条虫子移到他身上给我们见识见识。” 方浊不动声色,摇摇头,“我做不来。” 和前面的困难相比,对付苗家放蛊的两个老太太实在是太轻松了,但是也让我见识到,四大外道高人的厉害。光是放蛊的本领就已经这么高强,客观的说,两个老太太的本事,一定不再赵一二之下。 还有两个外道,会在前面等着我,一个是赶尸的魏家,一个是犁头的钟家。 我遇到他们,可就没什么理由忽悠他们上去对付王八了。心里想到这里,忍不住惴惴不安。 孙六壬也感受到了我的惧意,但是除了硬着头皮往前走,也没有什么办法。 又往前方走了走了很久,当我看到前方的古道又是一个大厅,大厅正中放了一个棺材,棺材上方飘着一个白幡,上面画着一个楷体字——“魏”。 我向孙六壬耸耸肩膀,“遇到赶尸的了。” 孙六壬看了一会,对我说:“可是这里没人啊。” 我明白孙六壬的疑问,她的意思是既然是赶尸,那就应该是有人在这里。 但是我心里明白,魏家赶尸是一个本事,他们家族还有一个本事,那就是养尸。天下会养尸的术士很多,一般都是把尸体养成,然后驱使,用来对付旁人。养尸养出门道后,就会养出一种铁尸,这种尸体和普通的不同,尸体不腐,而且有了自己的行动意识,攻击性也很厉害,一般的术士遇到铁尸后,就会躲避。能够养出铁尸的术士很少,所以都尽量回避,不去招惹。铁尸有个弱点,就是怕水,一般能治水的术士,遇到铁尸反而不怎么在乎,他们更在乎养铁尸的人。 能够再进一步的,就是把铁尸养得更加厉害,养成铜尸,铜尸就完全不需要受人控制了,尸体自己可以行动如风,入水火都不会损害,并且身上沾着剧毒。最可怕的是,铜尸完全可以做到自己行动,养尸人只需要把要做的事情,要对付的人的生辰八字写在符贴上,贴在铜尸的脑门,铜尸就自己去寻找目标,不把对方弄死,决不罢休。 能够养出铜尸的就只有一个家族了,也就是四大外道之一的辰州魏家。 所以一般术士遇到了铜尸,几乎是不去面对的,有多远就躲多远,不仅是铜尸本身厉害,还因为辰州魏家的名声太大,家族也很旺盛,几乎是湘西最出名的术士家族。 我唠唠叨叨的把这些跟孙六壬说了,孙六壬听得非常专心,都忘记了我们现在要面临的就是那个天下术士都不愿意去面对的赶尸家族魏家。 我带着孙六壬走到大厅中央,发现这个大厅是封闭的,前方没有出口了,古道消失在这里。我想了很久,对孙六壬说:“幸好魏家人不怎么勤快,他们家族没有安排人留在这里。” “那我们岂不是很容易过去,”孙六壬说出口,就知道自己说的话错了,“可是我们怎么继续走呢,他们是不是吧出口给藏起来了。” “他们做事不喜欢绕弯子,”我回答孙六壬,“还不明白吗,棺材里放着一个尸体,多半是他们的镇家之宝,铜尸。” “那和出口有什么关系?” “棺材下面就是出口,我们必须得把棺材打开,才能继续走古道,”我对孙六壬说,“可是打开棺材,铜尸就出来了。” “方法很简单,”孙六壬说,“不过很管用。这个家族的人做事很有趣。” 王八一个箭步冲到方浊身边,把方浊的胳膊给举起来,看见方浊皮肤下的那一道线虫,正在慢慢的蠕动,现在已经钻过了肘部。 “为什么移不来?”王八问方浊。 方浊的眉头紧皱眉,已经说不出来话。她中的蛊不仅是两个放蛊的高手,还有一个原因,这两个老太太已经死了很多年了。这就是方浊也很难无法的原因。 王八无计可施,只能用强,开始用茅山术御鬼。金仲看到方浊的样子,也剑拔弩张,召集江水中的水鬼,以免两个老太太跑了。 红桃和三叶在王八带出来的七个鬼魂面前,的确是不堪一击,她们的身体被鬼魂撕咬,但是她们并不在意,在这种层面上,王八的确是占尽优势,可是起不到关键的作用,方浊手臂上的蛊,仍旧不能解开。 王八和金仲意识到用这种方式无法解决,只能放弃。 滚装船在江面上开始打横,方浊没有精力控制了。王八焦急起来,对着红桃和三叶说:“你们到底要怎么样!” 随即发现,自己拼命喊的时候,几个飞蛾从自己的嘴巴里飞了出来。王八心中大赫,回头看见金仲的眼睛里也飞出了同样的飞蛾。 谁知道这两个老太婆到底下了多少蛊在自己和方浊金仲的身上,把她们剪灭了,这些蛊,也根本不可能破解。 王八脑袋拼命的想,每个人都是有弱点的,这两个老太婆也一定有,王八看见方浊的手臂下侧和手掌已经开始变黑,心情越来越焦急,脑袋转的飞快。 “我把你们的骨灰带到秀山!”王八喊,“我明白了,你们当年就是想埋在秀山黄家,妈的黄莲清面子薄,不肯把这个心思吐露出来。反而告诉你们终身不出四川,绝了你们的念想。我把你们的骨灰带过去,这样总可以了吧。” 红桃和三叶看着王八,愣了很久,才对王八说:“诡道有这种人,看来真是轮到你们了。” 王八看见两个老太婆还是不紧不慢的样子,方浊手臂上的那个线虫已经爬到了颈部,焦急的厉害,于是继续刺激两个老太太,“你们当年走投无路,只能投靠黄莲清,不是没有道理的吧,你们根本就是想留在秀山的黄家,可是黄莲清没法收留你们,你们也回不了湖南,只有死路一条。但是黄莲清是黄家的族长,要顾忌自己的身份,不仅把你们送回去,还立下誓言终身不离开四川。你们恨这件事情对不对。当初你们等在湘西,就是等着有人把你们的那个骨灰带到秀山,而不是把留在秀山的骨灰带回到你们湖南。我他妈的太傻了,帮着黄莲清把骨灰带给你们。我师父早就知道这点,所以没有遵照黄莲清的吩咐做事。而我却是个傻子,巴巴的帮黄莲清把这件事情给做了。当时我就在想,我师父为什么会做不了,原来他心里清楚的很。” 王八一股脑把这些事情说完,然后等着看红桃和三叶的反应。 红桃和三叶的反应让王八很踏实,她们两个人被王八说的话给镇住。王八看到方浊脖子上的线虫不再向上爬行,头部在方浊的下巴下部咬破了一个口子,露出一个红色的圆头。王八不知道这个现象是好是坏。 “你答应的事情,”三叶说,“你能做到吗?” 三叶慢慢地说:“黄家势力很大,你有这个能耐吗?” “黄莲清跟我有交情,他们黄家欠我人情。”王八说,“如果他们不给我情面,我闹腾他们。你们刚才见到过那个过阴人,他是我兄弟,你们觉得如果我和他联手了,黄家扛得住我们吗?” “黄莲清之后,黄家就没什么人了。”红桃和三叶脸色也黯然,“四大外道,一代不如一代,只有你们诡道人才兴盛。金璇子的确是个厉害人。” “你们这么说,”王八趁热打铁,“就是答应了吗?” 红桃和三叶相互搀扶着消失了,留下一地的蚂蝗。那些蚂蝗在地上开始弹跳起来,身体崩裂,一股浓烈的腥味蔓延。王八和金仲忍不住呕吐起来,吐出无数茧子,茧子落到甲板上,化作黑水。 方浊下巴上的虫子,拼命的挣脱出伤口,扭动着从方浊的皮肤下抽出,也掉入地上的黑水。顷刻化作灰烬。 王八满头大汗,不停喘气。看见甲板上留了两个骨灰,转头对金仲说:“又担待了一件大事。” “黄家在式微,”金仲主动的说,“你答应收一个黄家的徒弟,他们会用这个条件交换的。” 我走到棺材旁边,围着棺材转了两圈。然后把棺材打开,里面果然坐着一个尸体,尸体的穿着古代的服装,头戴着一个黑色的帽子。脸皮焦黄。 我猜得没错,魏家留了个铜尸在这里守着。但是我看见铜尸在棺材盖子翻开之后,身上的衣服顿时破碎,身体显露出来,身体表面黑黝黝的全是鳞甲。 我向孙六壬示意,让她不要呼吸。然后我们两个人屏住气息,我慢慢把棺材盖子阖上。然后带着孙六壬离开几步,然后才轻声说:“我低估魏家了。” “怎么?”孙六壬说。 “那个玩意比铜尸还厉害。”我对孙六壬说,“妈的魏家牛逼的很啊,养铜尸还不够,还想更进一步。” 孙六壬问:“难道还有比铜尸更厉害的?” “养尸的最后,就是不是铜尸了,”我向孙六壬解释,“铜尸还不是养尸的最高地步,再往上,就是魃,这个东西,还真不是我们能碰的东西。” “你是说刚才的那个铜尸是魃?”孙六壬紧张的问。 “还没有,”我对孙六壬说,“但是快了。” 就在我和孙六壬犹豫不决的时候,石厅里站出来一个人,这人看起来十分普通,诡异的是,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站在这里。 那个人站到棺材旁,用力把棺材板推开,我对着那人喊:“停手!” 可是我没法阻止,棺材板开了。铜尸终于被惊动,站立起来。然后把脸朝向身边的那个人,又朝向孙六壬一眼,最后面对着我,不再转动头颅。 我身体紧张,知道我是过阴人的缘故,铜尸惦记上我了。我忍不住退后一步,本能的把螟蛉拿到手上。虽然知道螟蛉在铜尸面前没有什么作用,但也没有其他的方法可想。 铜尸从棺材里跳出来,趴到地上。然后向着我挺直身体,手脚在地上一撑,然后飞快的向我冲过来。我下意识的举起炎剑,剑尖顶住了铜尸的脑门百会穴的位置,但是刺不进去。铜尸不是鬼魂,更不是活人,螟蛉在铜尸面前,就是个普通的长剑而已。 铜尸头部用力顶撞,炎剑弯成了弧形,如果不是火焰在燃烧,铜尸的尸毒就顺着炎剑传到我的手上。我咬紧腮帮,手上一点都不能松懈。 铜尸无法攻击到我,立即在我面前消失。孙六壬到处张望,想看看铜尸到底在什么地方。那个把铜尸放出来的人,也在到处查看。 但是我不需要,铜尸就在我头顶,我抬头看去,铜尸脸部朝下,面朝着我,背部靠着石厅顶部,四肢倒转,扣着石厅顶部。焦黄的脸皮,我能看得清清楚楚。 王八想了一下,对方浊说:“刚才是四大外道的放蛊苗家出来了。” 方浊点头,“是的,接着就应该是辰州的魏家。” “糟了,”王八说。“疯子这个傻逼,净顾着,把两个老太太放上来对付我们,我们时间耽误了。他过不去魏家那关。” 金仲听明白了一点,现在情况变了,西陵峡已过,孙六壬留不下来,事已至此,王八不仅不会再为难下面的疯子,而是要全力帮助疯子走接下来的古道了。 滚装船立即向前行驶,王八焦急的说:“方浊,你快点,魏家的本事不属于坤道,专门养尸的,疯子估计扛不住多久。” “我已经很快了。”方浊脸色苍白,虚弱的说。 王八忍不住破口大骂疯子,“放蛊的两个老太太,好混弄的很,自己对付就罢了,非得弄上来跟我作对,现在时间耽误了,自己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历练这么久,还是一个小孩子脾气。” 金仲听了王八的话,心里大致明白,四大外道加上秀山的黄家,这个五个家族,围绕川鄂湘交界,分别是五个门派,都不被正宗的道门所承认,自成一个游离道教之外的系统。当初四大外道和黄家有很深渊源,而且还有一点,几个家族是相互克制的,应对了五行相生相克。 而辰州魏家,就是克制诡道的家族,无论是赵一二、金璇子,都对魏家十分忌惮,从来不和他们打交道。当年赶尸,赵一二也一再叮嘱王八,在辰州地界,千万不要走大路,千万不要白天走,就是怕王八遇到了魏家的人。 但是巧合的是,王八还偏偏就遇到了魏家的赶尸匠,幸好红桃和三叶解决了那个赶尸匠。一个家族克制一个家族,魏家忌惮放蛊苗家,就跟诡道忌惮魏家是一个道理。 换句话说,疯子的诡道算术越厉害,就更加无法抵抗魏家的铜尸铁尸,如果他把诡道的信物螟蛉给弄出来防身,就完全无法收拾。 “到了到了,”方浊对王八说,“他们在就在下面应对的古道。” “别跟我啰嗦了。”王八大喊,“马上把那个魏家的尸体给抓住!” 王八心里默默的想,“疯子,你一定要给我扛住。” 我扛不住了。 我发现这个即将化作魃的铜尸,竟然会分身。我把所有的注意力放在头顶的时候,心里的沙漏已经算到铜尸已经分了两个分身出来,一个在我面前不远的地面,一个在我身后。 孙六壬束手无策,她根本就无法帮助到我,她虽然很紧张,想帮我,但是除了石厅里的砖块在纷纷松动之外,对铜尸没有任何的作用。 而且我发现,当我把螟蛉向着三个铜尸摇晃的时候,铜尸的更加的兴奋。他们不停的在我身体四周游移。沙漏猝然滞涩一下,我头发一紧,心里明白,头顶的那个铜尸已经开始发难。紧接着后背的也是一阵剧痛。 在我心神不定的时候,面前的那个铜尸,猛扑上来,把我的两条腿给紧紧抱住。 难道我走不出这个古道了吗?我心里一个念头闪过。 这个时候,孙六壬突然跑到那个放出铜尸的人面前,不停的厮打那个人,可是孙六壬在古道里,就是个普通的女孩,而那个人绝对不一般,孙六壬被那人轻松就一掌掴倒在地。这下好了,我和她都玩完。 我突然想起了一个杀鬼术,不是诡道的法术,和螟蛉也没有任何关系,我一直都不愿意使用这种法术,因为这种法术是张光壁当年授意那个姓施的人教会我的。可是到了现在的境地,我只能勉强一试了。 我把手掌心伸出来,手掌心纹路化成一个眼睛,手掌变得通红,按到面前的铜尸的面前,三个铜尸立即就放开我的身体,然后重新化为一个铜尸。 杨任的杀鬼术失传已久,我大致记得,这个法术,不仅仅是针对鬼魂的,果然让我碰巧,能够抵挡一下铜尸。那个和孙六壬就餐的人,看到我竟然能够一个人抵抗铜尸,也呆住,孙六壬从地上爬起来,不停的抓他的头发,踢他的腿,小女孩撒泼就是这个模样。那个来历不明的人不是对付不了她,而是根本就不屑于跟这么个小丫头一般见识,他的冲着我来的。 铜尸现在把嘴巴张开了,吐出一口黑气。我闻到尸臭,脑袋里头晕目眩,知道紧靠这个杨任的杀鬼术还是没有办法。这个尸臭是专门腐蚀人的眼睛的,我紧紧把眼睛闭上,随即发现手心的里的眼睛也无法抵挡尸臭,我的手心剧痛,知道自己无法再想办法抵挡。而且我也实在是想不出,还有什么本事能够对付铜尸。 时间过了很久,但是什么都没发生,我试探性的睁开眼睛,冒着变瞎的危险。发现铜尸呆呆的站在原地,但是他的身体在不停的扭曲挣扎,好像是被一种无法看见的渔网给罩住。 我抬头看看头顶,知道是谁在帮我的忙了。 我和孙六壬,还有那个来历不明的人,都看着那个不能动弹的铜尸,来历不明的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他无法想象,我是用什么办法能做到这点。他当然想不到,方浊是个很难得奇人,可以隔空移动和控制物体。现在方浊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丫头了,她的能力已经完全被自己所熟悉。古时候是有这种人存在的,专门降服这种无法控制的东西。其实我一直在回避方浊变成这种人的想法,在我的心里面,她一直是个懵懂的小孩。现在方浊比起在玉真宫的时候,已经判若两人,她的力气大了很多。 铜尸在我们面前消失了,我对方浊的本事感到了恐惧,这种人如果真的成长起来,实在是太厉害。 孙六壬也意识到了力量的来源,忍不住说:“是方浊吗?” 我没有回答方浊,而是走到那个来历不明的人面前,盯着他问:“贵姓?” 那个人眨了眨眼睛,跳入棺材里,钻入棺材内部的一个洞口,我和孙六壬立即追着钻进去。 这一段洞穴十分狭窄,我在里面四肢并用,飞快的爬行,但是前面的这个人爬得太快,我渐渐被落下,我着急起来,身体幻化,用身体下腹的细微鳞片控制身体前进,我发现蛇属在这种狭窄洞穴里实在是太舒服了,身体舒张,行动迅速。没多大一会,就追到了前面的那个人,然后身体顺着他的大腿缠绕,头部伸到他的面前。并且用身体把他的脖子狠狠的绕起来。稍微一用力,那人就眼珠子暴起,脸皮紫红。 “钟,”那人知道我在逼迫他,于是用最后一丝气息说:“钟家。” 我缠绕着这个人,身体下方继续滑动,又前行了很久,才爬出这个洞穴的出口,来到了古道的下一段。我松开这个姓钟的人,然后站立在他面前,头戴草帽。对着姓钟的人说:“你有什么本事,就使出来吧。” 方浊把铜尸从古道里给捞上来。 王八已经做好了准备,七星御鬼的法术,小鬼把铜尸紧紧拉扯住。铜尸暂时无法反抗。 王八正在犹豫,铜尸的体型在变化,变得越来越小,渐渐成了一个小孩的模样。照理说,体积越小的物事,方浊会更容易控制,可是现在方浊脸上的神色却正好相反,她开始脱力。 “魃”,金仲提醒王八,“别让方浊弄了,她掐不住。” 王八也看明白了,铜尸化成魃,他也知道,只是没想到魏家的本事这么厉害,竟然真的能养出魃出来。江面上突然飘起了水汽,水汽上升,化为云雾,还没有到天空,就被一阵风给吹走。空气陡然变得燥热,魃在吸取身边所有的水份。 王八看见方浊脖子上的伤口又开裂了,鲜血被强大的吸力吸出来,淌在衣领。 “方浊,”王八喊,“放了它,你不要命了吗!” 方浊想努力一会,可是她的力量还没有达到能够控制魃的境界。即便是当年她带动少都符,也是勉强从地下拉上来,而且身体无法支撑,病了一场。 方浊气力减弱,支撑不住,魃脱离方浊的控制,跳到滚装船的高处,顺着风向,跳到附近的一个游轮上,然后又跳上江边的一个趸船,最后上岸。向着西边重庆四川的方向去了,不一会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王八和金仲一直看到魃不肯落入江水,只肯踩在土地上,跳跃着飞奔。跳到哪里,哪里的就一阵云雾缠绕。 魏家的门人越来越厉害,王八看了看方浊,如果他们变成对头,以后的日子会很难过。 钟家的人,我兴奋起来,我没想到四大外道镇守古道的家族,一个比一个弱,最厉害的是放蛊的,然后是刚才魏家的铜尸,这都是我现在的本事对不了的。没想到钟家的人在我面前,完全没有任何反抗的力量。我想了很久,也不明白同为四大外道,钟家人的本事为什么就比魏家和苗家差了这么远。 事后很久我才明白,倒不是钟家的人没本事,而是他们的本事遇到诡道的传人,几乎是无法施展,所以只能主动去把魏家的铜尸给弄出来。 犁头钟家,在三峡地区也是有名头的,只是一直没有遇到过。世世代代都是种田的农夫,传人也有很多会各种手艺。很多架匠都是在他们门下的弟子。钟家收徒并没有什么严格的规矩,只要是来学艺的,都会教授本事,至于学的架匠手段是否高超,那就看个人的领悟。 不过犁头钟家的本事大部分都是害人的手艺,名声并不太好。 我对付面前的这个钟家人,心里倒是没有什么心理负担。我正在想该怎么对付这个钟家人。面前的钟家人已经慢慢变成了一个纸扎的小人。 我忍不住好笑,钟家也太吝啬了,好歹放蛊的留了两个老太太,魏家留了个铜尸,他们倒是轻松,弄了个小纸人在这里糊弄我。 这时候,孙六壬也爬出了洞穴,看到面前的这小纸人,吃惊的说:“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很奇怪吗?”我对孙六壬说,“他们是钟家,他们的本事也太烂了。在我面前不堪一击。” 孙六壬苦笑一下,“其实不是,这是他们最厉害的一种巫术,纸人成兵。” “你还懂这个?”我好奇的问。 “这种法术我在家里见过,”孙六壬说,“那个人和我爸爸称兄道弟的,还让我叫他钟伯伯。” “怪不得刚才那个那个人不对付你。”我听了,心里有点惴惴不安,“那我岂不是得罪你爸爸了。” “他都失踪这么久了,”孙六壬说,“他可能不会在意这件事情。哦,我有件事情突然想起来了,你曾经说过在七眼泉上有个守门人?” “跟你说过很多次了。”我不耐烦的说。 “那个钟伯伯说过,守门人是他们家的。”孙六壬又补充一句,“不过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钟家牌位里,排第一个的就是守门人,当时我没想过是什么守门人,现在提起了,我觉得可能和你说的是同一个。” “不会吧。”我几乎要跳起来,“怪不得,怪不得,这个蝙蝠精,原来她是罩着钟家的。妈的,怪不得她不待见我和赵一二。” “我也只是猜的,”孙六壬说,“我也不明白,钟家的本事其实很厉害,为什么他们在你面前,这么快就垮了。” “我本事大,”我抽抽鼻子,“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我和孙六壬,看着前方的古道。 现在面前有一道沟壑,沟壑之间有一根铁链。对面就是最后的峡谷,巫峡。 说实话,我从小对巫峡这个名字很敏感,觉得好好的长江三峡,为什么有一个峡谷的名字叫做巫峡,听着就瘆的慌,还有一个和湖北交界的地方的镇叫巫山。我小时候总以为,巫山那个镇子里里面住的人都是巫师。还多次对来自于巫山的人,非常好奇,又心生恐惧,仿佛他们真的会一些稀奇古怪的法术似的。这种想法,一直到了长大,才觉得可笑之极。 不过现在我倒是知道,也许世界上的任何事情,还是有点道理的,巫峡只是个地名,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是巫峡下方的古道,可真的应该是不好说了,这是老天爷在给我一个解释吗。 我和孙六壬慢慢的爬过铁链,巫峡的这一段古道,完全没有人为的痕迹了,眼前的道路,全部都是曲折的道路。其实也算不上什么道路,就是一片凹凸不平的地面而已,而且地面上全部映射红色的光芒,这些暗红的光芒,全部来自于地面上的裂痕,裂痕下方就是橘红的火焰。 孙六壬的裤腿瞬间被地下的热度给烧着,她的脚已经开始不停的跺起来,她怕烫。这个场景没有发生在我身上,我的双脚没有任何异样。 我弯下腰,让孙六壬趴在我背上,看来这最后一段路,我是要背着她走完。还是当年张光壁轻松,一个人走过去,没有什么累赘。 可我随即又想,孙六壬对于我来说,还真不是累赘,不说她在古道了帮了我一些忙。就算是从我个人的角度来考虑,我单独一个孤零零的走古道,是绝对不可能做到的。 现在情况是,我脚踏在炙热的地面上,不仅没有被火烧到的痛感,反而我发现,孙六壬在我的背部,感觉越来越小,越来越轻。 然后我意识到,我的身体变大了,双腿已经比我平时长了很多,每跨一步,都是从前两步的距离,我胳膊也变长,可以轻松的伸到身前两米的距离。 于是我把孙六壬举到我的肩膀上,让她稳稳的坐在我的右肩,然后我大步的向前行走,越走越快。 当我走了几个小时之后,我看到了古道里真正应该通行的人,不对,他们应该是鬼魂。 我面前有一个铜镜,铜镜在一道黑色的水渠上方,横亘在黑水渠上的是一个纸扎的桥梁,所有的鬼魂都挤在桥梁对面。把黑水渠那头的地面全部站满。那边的地面也是有着无数的裂缝,裂缝下的火焰燃烧的更加炙热,不时的有火焰冒上来,吞噬那些弱小的鬼魂。 鬼魂们在火焰的追赶下,纷纷避让,但是由于数量众多,根本避无可避。这个场面我见过,在贵州的深井里,息壤吞噬那些明朝的幸存者,也是个场面。 那些鬼魂其实都在排队,他们只能一个个的从铜镜子里穿过,走到桥梁上,然后走到我面前,默默的向我身后走去,变得无影无踪,我知道,他们会走到西陵峡的出口,等着明年的七月十四,才能显出形状,走出阴关。 这些鬼魂,在后面非常的拥挤,但是越是离的纸桥越近,就越是安静。并不争夺通过铜镜的名额,而且不会同时两个鬼魂一起穿过。很显然,纸桥只能承受一个鬼魂的重量。 现在我心里犯难了,我背着孙六壬,该怎么过去。 我左思右想,试探着在黑水渠旁边,用脚去丈量,看能不能绕过铜镜和纸桥,从黑水渠上跳跃过去,可是我的脚刚刚伸出,就发现,黑水渠立即就变得宽阔一点,也就是我伸了多长的距离,黑水渠就变得宽阔多少。 我觉得自己好傻,真的能跳跃过去,那些鬼魂不早就这么做了啊。 这下我就纠结起来,总不能到了最后一段路,把孙六壬给扔在这里不管不顾吧。随即我心里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如果是张光壁,他真的有可能会扔下身边帮助他的人,自己一个人走到前面去。 “当年你曾祖父是不是被张光壁给耍了?”我问肩膀上的孙六壬。 “我不知道这些,”孙六壬说,“我只知道他们从前私交很好,张天然走过古道之后,我曾祖父就和他翻脸了,不久后,就郁郁而终。好像不仅是这些,我曾祖父,还受了张天然一些牵连。” “那我也把你扔在这吧,”我给孙六壬开玩笑,“这样我就能走过去了。” “好啊,“孙六壬顺从的说,“你过去了就是真正的过阴人,也没什么不好的。” “你傻啊,”我心里有点感动,这丫头还真有这个心思,“还是想想办法吧。” “你小时候做过一个题目没有?”孙六壬突然说起无关的话来。 “别打岔,我在想办法呢。”我说道。 “一个大汉要过一个独木桥,大汉手上拿着两个鸡蛋。”孙六壬不理会我,继续说,“可是独木桥只能承受大汉和一个鸡蛋的重量,大汉该怎么过去?” “这个问题本身就是个傻逼问题,”我对孙六壬说,“我小时候听老师说的答案是,把两个鸡蛋扔到空中,这样大汉手上就只会保持一个鸡蛋在手上。” “原来你也听过这个问题啊。” “都说了这个问题是傻逼问题,”我不屑的说,“就算是两个鸡蛋抛在空中,鸡蛋的力量还是落在了大汉的手上,力学上根本就说不通。” “可是题目的条件是一个大汉拿着一个鸡蛋嘛,根本就没有提起你刚才说的那些什么力学啊物理啊之类的东西。” “操,”我突然懂了,“我为什么要用墨守成规的想法去思考问题,我按照题目给出的限制去解决不就完了吗。” 纸桥只能过鬼魂,我是过阴人,身上已经有了鬼魂的属性,我自己是肯定能过去的。而孙六壬过不去,这就是限制。而我却有个本事,能够把孙六壬绕过纸桥和铜镜送过去。 我不再想着什么变化了,而是硬生生的把蛇属从我身体里分离出来,我以前从来没有这么做过,很难受,那种身体的撕裂感,虽然没有疼痛,但是精神上的冲击是很难接受的。 沙漏中的水和沙砾在迅速分离,一边是沙,一边是水。我做到了。 蛇属盘踞在地上,身体上部紧紧的把孙六壬给缠绕住,我自己慢慢走上纸桥,我穿越过铜镜,走到黑水渠的另一边。 然后面向着黑水渠对面的自己,伸出双手,蛇属慢慢的把身体延长,夹带着孙六壬,伸到铜镜的上方,一用力,把孙六壬向我抛过来,我稳稳把孙六壬接住。 其实就这么简单。 可是蛇属的重心已经偏离,身体下部支撑不住,滚落到黑水渠里。 我身上立即感受到剧烈的痛苦,那是黑水把蛇属的身体吞噬,瞬间把蛇属身体融化腐蚀的痛楚,我实在是忍受不了这种剧痛,忍不住狂呼起来。 滚装船到在长江上行驶,再也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船行驶到重庆地界,过了巫峡,过了抱屏峰,到了瞿塘峡入口的地方。一个渔船孤单的漂浮在北岸附近,一个人站在船头。金仲看见这个打鱼人正在撒网捕鱼,但是一网又一网的捞起来,却是什么都没有。但是这个打渔的人一直都没有放弃,并不在意自己的举动是徒劳的。 王八也看到了这个人,也一直盯着这个打渔人观望。滚装船在渔船附近经过的时候,激起的浪花,把渔船激荡的左右摇晃。 打渔人把渔网给扔掉,然后划着渔船回到了岸边。 “老严说过了,”王八对方浊说,“四大外道的人拦不住孙六壬。” “他们已经马上要走完了。”方浊回答,“我们要快点,事情已经这样了,我们得快,不然徐哥走不出来。” “我倒是有个想法,”王八说,“如果我们不帮他最后一个关卡,他能不能靠自己的本事出来。。。。。。算了,我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江岸上站立了好几个人,向王八方浊作揖。王八和方浊也回礼。 他们是三峡地区名声最旺的钟家,老严留住孙六壬的最后一步棋,但是老严仍旧无力回天,这件事情,本就十分纠结,他希望疯子能走过古道,但是又想留下孙六壬。即便是说服了王八,给予了方浊巨大的资源,都不能阻止疯子带着孙六壬走过古道。 事情再一次偏离了老严的设想,但是老严也无法再控制什么事情了。以后的事情,就该方浊和王八来完成。招魂师和大法师,王八又一次卷入了这个漩涡,而且王八已经意识到,自己永远不可能再置身于事外。疯子也是,作为过阴人,他已经和张光壁孙拂尘站到了同一个层面,事情结束了。 道教各门各派之间的平衡即将被打破,张光壁也一定知道了这一点,疯子到底会站到那一边? 滚装船到了夔门,方浊用最后的力气,放下船锚,滚装船静止不动。 王八这次面对金仲,恭恭敬敬的对金仲作揖,“师兄,你可以下船了,回到宜城,带上楚大的徒弟,还有你的徒弟,离开湖北,越远越好。一日为师,我始终是赵一二的弟子,诡道不能在我们这一代断绝。” 金仲腮帮紧绷,看了王八很久。然后走到船舷,一艘木船漂浮在滚装船的旁边。金仲跳下,稳稳的站在木船上,然后解开绳索。木船向下游飘去,金仲站在木船上,看着滚装船越来越远。整个过程金仲都一言不发,他和王八之间也没有什么话可说了。 金仲深吸一口气,知道王八要让自己带着诡道离开,把诡道传承下去,但是这个事情,也是一件无比艰巨的事情。 我身上的痛楚在一瞬间消失。然后我不再挣扎,慢慢的站立起来。接着我发现了另一件诡异的事情,我本来右手上的缺失的手指,现在变成了在左手。我回头看了一下铜镜。然后把孙六壬扛到左肩,我发现我变成了右利手,不再是一个左撇子。 我扛着孙六壬在无数鬼魂中行走,鬼魂都在呼喊,他们的声音渐渐聚成同一个沉闷的声音,我勉强分辨,那个声音就是一个音节:“死。。。。。。。死。。。。。。。死。。。。。。。死。。。。。。。” 孙六壬身体紧张起来,这个声音让人无比的恐惧,已经死去的鬼魂,都在发出死的声音,到底意味着什么。 所有的鬼魂都惧怕我的存在,我在他们中间行走,他们都避让不及,在我前方分开,就想船头破浪一样,然后这些鬼魂,又在我的身后恢复成拥挤的样子。 我走到了一个大门前,无比的高大黑森森的仿佛看不到上端,这就是夔门,而且这道门和地面上的夔门是同一个门,不再是分隔阴阳的两界,我就要走出去了。 可是这些叫喊的鬼魂,不再避让我,而是全部拦在我的身前,他们的意识渐渐融合,变成了一个强大的群体意识,拦在我的面前。 他们在告诉我,我能过,孙六壬不能过。 我问为什么。 因为——他们不想死。 鬼魂已经死了,有什么留恋的。 没有了,就是死了。 没有了,我明白了他们的意思,他们在害怕,所有的鬼魂都在害怕,如果那个所谓的阴间都没有了。这个世界上所有的鬼魂就都死了。 我很想告诉他们,即便是变成鬼,然后六道轮回,又能怎样,世世代代的轮回又能怎样,都逃不出八寒地狱。终究都是个虚无,我已经被这种恐惧折磨的太久。我必须得带着孙六壬离开。 那个巨大的鬼魂意识不能理会我的意图,他们死死抱着这么一个希望,虽然这个希望在心里已经不值一提,但这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现在他们害怕孙六壬会破坏他们的希望。 他们在恳求我,在把一个意识强加于我。孛星,这个时代流传的家族,已经湮灭了好几个世界,上古世界远远非阴阳两届,而是有无数的去处。 但是孛星,和梵天一直抗拒孛星,在梵天的梦里不停的破解的孛星,让其他的世界一个又一个的消亡。他们在吞噬所有的世界,现在只剩下两个,再这么下去,世界就真的是唯物的宇宙。 这他妈的有什么关系! 我对着他们大喊,都是假的,为什么要去坚持。 我发现他们一旦坚持了这个想法,力量在变的无比强大,那些冲到我面前的鬼魂,即便是瞬间烟消云散,也阻挡不了接下来的鬼魂不停的向我冲过来。 我不想在这个最后的关头失败。 “做吧。“王八对方浊说,“我们也没退路了。” 方浊说:“让我歇一会。” “没时间歇了。”王八坚持。 方浊站立起来,滚装船前部的两个锁链哗哗的松动,前板慢慢放下来。那些在滚装船上的汽车,纸扎的汽车,一辆又一辆的从前板上滑下,没入江水。 当所有的纸扎汽车全部落入江水之后。滚装船行驶到了白帝城的码头,王八背起已经萎靡不振的方浊,向着前方走去,前方几十公里,有一个天坑,天坑下有个缝隙,缝隙的下方是个溶洞,疯子会从哪里走出来。 大势已去,除了面对,别无他想。 我已经用右手把螟蛉拿出来,和面前的这个巨大的意识开始针锋相对,我一直保持着上风,他们根本不是我的对手,可是他们太多,一旦被螟蛉破开,就有无数的鬼魂填补。这种情况如果一直保持下去,我可能会永远和他们这样搏斗下去,直到末日。 无数的棺材从上方飘下,那些鬼魂看到了棺材,立即欢呼着冲到棺材上,棺材的数目很多,而且会不停的分离成更多的棺材。鬼魂们顾不上我了,都纷纷的涌向这个他们所认为的掩身的东西。 夔门的门在慢慢闭合,我扛着孙六壬终于在夔门即将合拢的前一刻,在无数疯癫的鬼魂中,走出了古道的最后一个距离。 当我走出夔门,天地一片昏暗,前方是一个巨大的溶洞,溶洞的上方,有一个裂缝,距离我们有几百米高,上方的光线照射下来。 我看了看环境,对孙六壬说:“有路上去,这条小路,绕着溶洞的四周,螺旋而上。” “我看见了,”孙六壬说,“可是你还有一个麻烦。” “我知道,”我把孙六壬放下,“我总是要去面对的。” 一个人站在我的身前不远处,带着草帽。 我不再有任何犹豫,走到草帽人的身前,捏住了他的脖子,同时他的手也把我的脖子捏住,两个动作同时发生。 我左手掏出螟蛉,他却的左手却什么都拿不出来。 “我不需要两个人格了,”我冷冷的说,“别缠着我了。” 我左手的螟蛉砍向对面,他在惊恐中消失。 赵一二不是什么都对的,或者他当年对我撒了谎,草帽人根本就是我另外的一个我存在,而且他从来就没有离开。 现在,我不再需要他了。我是过阴人,为什么要被这种分裂出来的人给羁绊,我今后需要一个清醒的头脑,不能再被草帽人影响到。 结束了,我拉着孙六壬慢慢绕着溶洞周围的螺旋道路向上爬行,爬到了顶部,钻出裂缝。 古道被我走完。我明白了,走过古道,就是让我丢弃一些我根本不需要的东西,比如对赵一二的尊敬,比如对高强术士的恐惧,比如对我自己的分裂人格的慈悲。 溶洞裂缝上方是一个巨大的天坑。 我突然觉得这个天坑自己来过,也是我们几个人,但是没有孙六壬,却又多了几个另外的人。这种感觉已经困惑不到我了,我也明白大致是什么事情。我现在要去求证这种事情。孙拂尘会告诉我的,我从来就没有这么坚定过。 我带着孙六壬,看了看王八和方浊,他们的神色很奇怪,就好像我们从来都不认识。 我从他们的身边走过,没有说话,一个招呼都没有打,就好像他们根本就不存在一样。王八在我走过几步之后,才说:“恭喜你了,过阴人。” 这种腔调我听过,当年我和董玲也是这么恭贺王八成为诡道宗师的。 但是我已经不在乎,这句话如同一阵风从我耳边吹过,我不想跟王八哪怕是再说一句话,一个字。 我留下他们两人,带着孙六壬爬到天坑的高处,回头看了一眼,看到王八和方浊,仍旧木然的呆呆站立在天坑的坑底。 再往上爬,他们的身体就渐渐的看不清楚了。 “你知道怎么去找我父亲了。”孙六壬终于说出话来。 “那个蝙蝠精是个骗子,”我恨恨的说,“我马上去七眼泉,找她的麻烦。” 我把王八和方浊两个人晾在天坑里,和孙六壬走到奉节,我们不乘船了,我怕水,现在我知道要躲着水了,从奉节坐汽车到了恩施,然后又从恩施坐车到长阳。旱路别看路程近,由于路很难走,我们走了快两天才到。 我一路上心情激动,焦躁不安,但是在上七眼泉的山路上,我的速度去减慢了。我问孙六壬:“看来我们马上就也好见到你父亲了,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孙六壬不答话,我知道她和我一样,对今后未知的事情,非常迷茫。她也明白了我为什么一直要带着她。她就是孙拂尘留给我的一个筹码,这是孙拂尘故意留下的,我能把他的女儿带到他的身边,那就是他对我的考验。而且看来我做的很不错,只是我看见孙六壬这幅郁闷的模样,知道她其实是很不乐意的。这种事情,放在谁身上,都不会乐意。 这是我第一次去站在孙六壬的角度思考问题,我突然觉得,孙六壬活的真他妈的没什么意思,做个普通的女孩多好,可是偏偏继承了家族的能力,而且被父亲当做一个道具耍。从小到大都不能做一个正常人。也许我们见到她的父亲了,情况会变过来吧。 我再一次到了七眼泉的山顶,几个山峰仍旧是那个样子,但是山峰下面的那个平地,完全变化了。红水阵上的村落和农田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湖泊,湖水非常清澈,湖心中有个小岛,植被茂盛。我都不明白,这么短的时间,这么会长出如此多的树木和竹子。 还有一点,整个七眼泉村都不复存在,山顶没有任何人烟。难道宇文发陈死后,整个村子都搬迁了吗。还是这里从来就没人存在过。 湖水把山峰的倒映映衬出来,山峰下和湖泊之间的些许空地,和湖泊之间参差不齐的交错,要说这样的地方还真是不错,又没有人烟,如果是什么都不去操心了,就在这里过上一辈子多好。 我的这些莫名的念头一闪而过,马上就走向那个守门人所在的松树林,这个地方还是没有变化,松林深处,那个梧桐树还在。 天色已经到了傍晚,我用脚不停的踢梧桐树,嘴里大喊:“蝙蝠精,你给我出来。” 无数的蝙蝠从石壁上方呼啦啦的飞出来,旋绕着在天空飞行。我又转过身,看着石壁,努力把那个门给找出来,可是一时间也找不到。 守门人竟然不敢出来,我对着梧桐树大喊,“金仲说你厉害,他怕你,我可不怕你。” 仍旧是没有回应,我拿出螟蛉,化为长剑,对着梧桐树就砍了一道,梧桐树的树皮顿时裂开,流出晶莹的汁液。 所有的蝙蝠突然向下飞过来,但是在我面前不到一米的地方,又突然转向,纷纷上扬。有几十只蝙蝠挂到了梧桐树的树枝上。 我看见守门人了,她就是其中一只较大的蝙蝠,现在正在调整身体。 我用炎剑指着她,“你给我下来,我有话问你。” 守门人慢慢的从树杆上怕下来,然后唱起了《黑暗转》。 左边枝头凤做窝, 右边根上老龙洞。 只有盘古神通大。 手执一把开山斧, 先天元年砍一斧。 先天二年砍半边, 先天三年才砍倒。 先天四年落凡间, 。。。。。。 我一把将守门人的翅膀给揪住,“别他妈的唱了。我不会唱。” 守门人猛然被我揪住,发现自己在我的手上根本无法动弹,这才明白我,已经不是当初糗着她,巴巴的做过阴人的那个人了。 守门人嘟哝的说了几句我听不懂的古老汉语,和当年望老太爷说的差不多。 我把守门人的翅膀提起,狠狠的抡了一圈,“给我说人话!” “你不该这个时候过来,”守门人终于肯开口了。 “你和张光壁当年定下了什么约定”我对守门人大喊,“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没问过这个事情。”守门人说。 “好!”我对着拎起守门人的耳朵,“你现在告诉我。” 守门人还没有死心,在她的想法里,我应该不是这种态度对待她,树林里的野兽虫豸都出来了,一些埋葬在七眼泉的魂魄也溜了出来,可是在我眼里,都不值一晒,我根本就不需要自己动手,阴差能帮我解决一切。 守门人的爪子想抓我,可是被我用螟蛉斩断了一根。守门人痛的吱吱叫起来。 我把这个蝙蝠在手上拼命摇晃,“你说不说,你说不说,妈的,当年你骗了赵先生,后来又骗我,你根本就是和张光壁是一伙的。” “我和张光壁没有什么关系,我只是认可了他过阴人,”守门人说,“是严重光找到的我。” “妈的,严重光是谁,是什么人?”我大怒,“这时候了,还用个我不认识的糊弄我。” “你认识严重光,你的朋友王鲲鹏也认识。”守门人急了,连忙辩解。 我这才想明白,严重光,妈的不就是老严吗。 “你在磨磨蹭蹭的,”我把蝙蝠狠狠的顿在地上,“我饶不了你。” “张光壁不仅要做过阴人,他还想做大法师,”守门人快速的说起来,“他本来就是招魂师,但是严重光提前找到我,要我帮他们的忙,不能让张光壁把三个名分都给占了。” “所以,你就糊弄我和赵先生,”我对着守门喊,“让我们给严重光卖命,你指点我的东西,虽然都是真的,但是还有很多事情都不告诉我,就为了让我傻里吧唧给你和张光壁卖命。赵先生心底实诚,死了都不知道为什么,可是我,我他妈的没这么傻,你当我做了过阴人后,什么都不做吗,我真的有看起来那么傻吗?” 我越说越愤怒,指着自己的脑袋,“我是不是看起来很傻的样子,你就可以随意糊弄我。” 守门人又开始装神弄鬼,“这些事情都几十年都定好了的,严重光就跟我说好了的。” “屁,”我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情,“严重光根本就不是过阴人,他世俗的地位很高,但是他没有资格跟你说上话,更不可能和你定下什么契约。” 我想了想,又说,“你不是什么都知道吗,好吧,孙拂尘在什么地方,你现在就告诉我。” 我把这句话说完,然后看着萎靡顿地的守门人,心里的千丝万缕,突然汇集起来,连成一个线索。 是的,老严不可能和守门人搭上线,但是有个人可以帮他做到。 我扭过头,看向孙六壬,苦笑起来,“你爹。 现在我把事情慢慢的捋了一遍。暂时扔开守门人。我对孙六壬说:“其实我早该想到是你爹。” 抗日时期,张光壁作为一贯道的道魁,统领教众几十万,并且是道教闻名的招魂师,并且是过阴人,有了这个两个身份,几乎是当时最厉害的术士。但是他被日本人收买,继续扩充势力。至于他为什么后来和日本人反水,原因不明,一定受到了极大的压力,或者是良心发现也亦未可知。 但是他当年设下那个毂,和走古道,一定是有个条件的,那就是跟我一样,去面对八寒地狱。现在他的两个兄弟已经能够确定参与了这件事情。一个是老严,就是守门人说的严重光,一老严后来的身份地位,当然能肯定他的立场是什么,他不愿意看到张光壁失去控制,于是背叛张光壁,让他在守门人这里栽个跟头,失去肉身,于是和张光壁结下了梁子。另外一个人一定是孙拂尘的祖父,孛星,他的目的不同,他在意张光壁在走过古道之后的立场,但是很显然,张光壁没有如他所愿。张光壁就得罪了孛星。 到了孛星孙拂尘这一代,孙拂尘能力超群,却又不融入与道门,他一直惦记着张光壁的事情,同时希望找一个能够接替他的人,和他一起对抗梵天。老严这边就一直忌惮张光壁死灰复燃。慢慢就牵扯到了诡道,让赵一二傻里吧唧的卷入进来,死了都不明白。老严看中了王八,让王八继续给他卖命,对付张光壁,而我,被孙拂尘看中,留着我对付梵天。 老严和孙拂尘是有瓜葛的,可是我始终有第一点没想明白,还差一条线索。 “我们诡道为什么会牵扯进来,”我指着守门人问,“没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吧。” 守门人想了一会,又不敢说了。 我用脚去踩守门人的下肢,守门人被我的已经彻底打怕了,连忙告饶,说起来,“当年和张光壁争夺过阴人的,就是你们诡道的先辈,一个非常厉害的人。。。。。。” “是谁?”我逼问,“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金璇子没告诉过我。” “金盛是知道的,当时他在场。” 我愣了一下,原来金璇子是知道的。 “那人的名字我不能说,他是金盛的师叔。也是你们诡道的人,”守门人挣扎两下,“他抛弃了诡道的身份,因为他不需要了,严重光就是投靠了他,才背叛了张光壁。”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疑惑的问,“连老严都要去巴结。” “严重光在和张光壁成为兄弟之前,他就是金盛师叔的部下。”守门人颤巍巍的说,“其实严重光就是他安插在张光壁身边的心腹。” “我明白了。”我抱着脑袋,“事情就是这样了,张光壁和老严之间的恩怨,延续几十年,还把赵先生,王八和我牵连进来。而老严身后是金璇子的师叔,孙拂尘孛星家族想联络张光壁对抗梵天。所以这些人相互忌惮,又相互利用,最后都反目成仇,起因就是张光壁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之后,彻底违背了当年的承诺。” “你和张光壁简直是一模一样。”守门人说,“翻脸之后,六亲不认。” “我最后问你一个问题,”我对守门人说,“孙拂尘在哪里?” 守门人惨然的笑起来,对我说:“孙拂尘的女儿不就是在你旁边吗,你还问我做什么?” 我听了守门人的话,把头转向孙六壬,眼睛不停的眨眼,脑袋有点晕。是啊,孙六壬只是说她父亲失踪了,但是她从来没有说过她找不到孙拂尘。 “我是你的镜子。”我想起了孙六壬说漏嘴的那句话。 镜子是做什么的?孙拂尘不就是靠着他的女儿,在无时无刻的了解我的动向吗? 我还能相信什么人。 “我不管,”我把愤怒的情绪发到守门人身上,“我就是要你告诉我他在什么地方,我今天就不讲理了。” “在北京。”孙六壬说话了,“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我们见面是在河南,解决金仲的那个侄女,透明人的事情。” “对,”孙六壬说,“在那之前呢?” “金仲带我去了一趟原阳,老严把诡道先人的牌位给带到北京。。。。。”我滞涩一下,“你就是从北京过来的。” “其实我真的不知道我爸爸是死是活,当年他带着所有的兄弟,找到了梵天,就再也没有回来。”孙六壬说,“你现在已经能够和梵天对话了,希望我父亲还没有死。” “老严带着牌位说是要去镇守什么八臂哪咤,”我现在都能想通了,“他本来就是金璇子师叔的部下,当然和你父亲也会有点牵扯。” “他为什么要带着牌位去镇守八臂哪咤?”孙六壬说,“你现在终于想明白了吧,但是我之前不能说,你还没有走过古道。” “我也没有什么话好说了。”我苦笑,我现在应该非常痛恨孙六壬,但是我恨不起来。 “我可以走了吗?”守门人询问我。 我松开这个蝙蝠精,慢慢的向松林外走去。 三天后,我和孙六壬来到了北京。不出意料,方浊在北京等着我。我对王八的成见已经无法消除,但是方浊,我却总是心怀善意,这丫头的命苦,她生下来就没有选择,不像王八,自己作死。 我们一男两女在一个小餐馆里吃饭,方浊对我说:“事情已经这样了,徐哥、孙姐,你们也别怪王师兄,老严把当年的事情都告诉了我,我又告诉了王师兄。王师兄的意思是一方面担心你会脱离所有人的控制,跟张天然一样,还有一点,其实你误会他了。” “算是他好心,”我撇着嘴说,“孙六壬不跟着我出来,我就不可能和她一起来北京找到梵天这个组织,连孙拂尘当年带着一群高手都讨不了好,我去当时送死无异。” “你真的要去面对吗。。。。。。”方浊声音低下来,“我还是想劝你,以你现在的能力,我们三个人联手,对付张天然,不见得就输了。” “方浊你别劝我了,”我决绝的说,“有些事情你们不明白,我倒是非要看看,梵天是个什么样子,虽然没有任何意义,但是这世界上又有什么事情是有意义的呢。” 方浊看了看孙六壬,“你知道梵天应该是在什么位置吗?” “其实地方我知道在哪里,我父亲去的时候,在那个古井下去的。”孙六壬说,“可是我后来去了很多次,发现那个井口,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方浊说话了,“你父亲失踪的那一年,某天广场上的华灯莫名的全部熄灭,无论用什么办法都无法恢复,在当时是个大事件,很多技术人员都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这个和他父亲见到梵天有关?” “后来请了一个人,把问题解决了,”方浊看着我说,“这两件事情是有关系的。” “你什么时候也学着会卖关子了,”我对方浊说,“你直接就说是老严做的不就行了。” 方浊的脸红了一下,“是的,就是严师叔。” “你和老严把诡道的牌位弄到这里来,不就是老严为了打开古井做的准备吗?”我对方浊说,“很明显的事情,这事本来就该你来做了,你也别跟王八一样,做什么事情都要表现出给了我人情。” 方浊无话可说,微笑起来。 “好吧,”我也笑着说,“算是我欠你一个小丫头的人情了。不过你现在也不是小丫头,是狠角色。” 方浊叹口气,我知道她在想什么。 “当初老严是不是叮嘱过你,如果我带着孙六壬,你就不能做这件事情。” 方浊点头。 “让老严滚蛋吧,他现在什么都不是了。”我鼓动方浊,“他要是自己有本事,就去对付张天然,老是拿你垫背,算个什么事情。” “徐哥,你不用说这些话来激我。”方浊轻声的说,“你知道我会帮你的,你们什么时候。。。。。。。” “就晚上吧,晚上十一点后,我的本事厉害点。” “那就十一点。” 子时,我和孙六壬站到了这口古井前。古井的四周都是石头铺就的地面,两个华灯分别排列古井左右。我伸头往古井里看了看,里面挂着一个巨大的锁链。这个锁链我听说过,当年日本人侵华,曾经拉过,但是半途而废。具体的原因不明。 现在想来,和道衍当年的八臂哪咤布局是有点关系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我脱下外衣,孙六壬看见我穿着一身的道袍,道袍上织着牡丹,只是光线太暗,她看不出来是绿色牡丹。 这是我第一次穿这件表明诡道身份的道袍,也许以后永远都没机会再穿了。华灯的突然熄灭,方浊利用诡道的牌位做到了。 和当年的孙拂尘一样,我站在这个古井旁边,等着和梵天去面对。当我看到两个华灯之间出现了一个比夜色更黑的屏风,心里不禁哑然失笑,我和孙六壬猜错了,我们以为古井是个通道,其实没那么复杂,既然是梵天所在的地方,当然不会让人引导去那种具有实体的地方。 我又被守门人给骗了,其实在七眼泉就能进去,甚至在古道也行。没有什么空间上的障碍,因为梵天既然有那么大的能力,当然不会被空间所限制。 我拉着孙六壬走到了屏风之后。天地瞬间黑暗,瞬间扭曲,但是又静谧无声。 我看到了当年,孙拂尘带着几个人,也是来到这里,他们和我现在一样,在黑暗中摸索,他们都剑拔弩张,意志坚定,杀气到现在都在残留。 这里曾经有过厮杀,难道当年孙拂尘进入的时候,有过强大的对手在这里和他们拼斗,但是我让我感受到无比的恐惧的是,我能察觉到孙拂尘是带了六个人兄弟进来的,他们的杀气,他们的痕迹,他们的气味,我都能感受到。 但是我感受不到和他们拼杀的那个东西是什么,不仅是察觉不到,连一丝痕迹都没有。 我连忙把孙六壬拉到身边,身体紧张,每一个毛孔都在尽力去感受那个来自未知的威胁。越是虚无无物,我越是心惊胆寒。 但是我谨慎的拉着孙六壬走了七千二百六十三个水分,仍旧没有遇到任何真正发生的威胁。我心慌的厉害,没有预兆的危险才是真正的危险。 但是周围一片寂静。 又是一道屏风在我面前,我看到了当年的孙拂尘也站在这个屏风前,和我一样在犹豫,在踌躇,但是我们非进不可。 孙六壬轻声的说:“我进不去了。” 我回头看着孙六壬,突然觉得有点舍不得她了,这个一直陪着我东奔西跑,让我慢慢去体会八寒地狱的丫头,虽然不怎么讨人喜欢,但是她毕竟陪着我走了过来,现在却在最后的关头,走不进去。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走不进去,他父亲能进去,为什么她不能。 “我在这里等你。”孙六壬轻声的说,“我等你出来,无论我的父亲是死是活,给我一个消息。” 我突然看到当年孙拂尘的六个兄弟,对着孙拂尘说:“大哥,我们等着你出来。” 我身体战栗起来,他们是在孙拂尘进入屏风之后,被那个无法探知的东西给弄死了。那现在孙六壬岂不是非常危险。 我又犹豫了。 孙六壬摇着头对我说:“我说了等你,就一定会等你出来。” 我在这一刻,几乎被孙六壬的坚定给感染了,觉得她真的会等我。后来证明,她做不到。 我咬了咬牙,进入了屏风。 现在的世界是一片明亮,到处是层层叠叠的息壤,息壤呈现出蠕动的样貌,看似缓慢,却又让人觉得威胁无处不在。 “你来了,”一个人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然后转身。 我看着他冷笑,其实我心里早就有过这个念头,他不是梵天,或者他就是梵天。 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站在我面前。 孙拂尘! “你花了这么多心血,布置了这么多,甚至不惜用你的女儿作为媒介,”我慢慢的说,“就是为了让我准备好了到你面前。” 孙拂尘微笑,“看你已经准备好了。” 我看见一个老头在当年对着孙拂尘说:“看来你已经准备好了。” 一个道士对老头说:“看来已经准备好了。” 一个老太婆对道士说:“看来你已经准备好了。” 一个书生对老太婆说:“看来你已经准备好了。” 一个和尚对书生说:“看来你已经准备好了。” 。。。。。。 。。。。。。 书生说:“我准备好了。” 和尚说:“我准备好了。” 老太婆说:“我准备好了。” 道士说:“我准备好了。” 老头说:“我准备好了。” 孙拂尘说:“我准备好了。” 我对着孙拂尘说:“我准备好了。” “算沙,”孙拂尘脸色很好奇,“真的很有趣。”说完,他把沙漏给拿到手上,不停的翻转,。 孙拂尘说:“你来了我就走。” 书生、和尚、老太婆、道士、老头说:“你来了我就走。” “告诉我为什么?”我问孙拂尘。 书生、和尚、老太婆、道士、老头、孙拂尘问:“告诉我为什么?” 书生、和尚、老太婆、道士、老头说:“白马过隙,势不可挡。” 孙拂尘说:“惯性。” 我问:“明朝的那个爆炸,让世界都消失了,所有人都不知道自己死了。” 孙拂尘说:“错了。” 我好奇,“不是这样?难道我错了。” 孙拂尘说:“你对了一部分。因为你懂得太多了。” “不是王恭厂大爆炸?” “是的,又不是,”孙拂尘说,“我感兴趣的那次是扫把星撞地。还有,苏联那次的通古斯爆炸,还有,蒙古人杀光所有异族,还有,远古的水灾,还有,远古的天火。。。。。。” “别说了,别说了。”我打断孙拂尘,“我已经懂了,这些东西都是惯性中的恐惧,梵天控制不到的恐惧。” 孙拂尘微笑:“聪明。” “根本就没有梵天。”我说。 “没有。”孙拂尘说:“梵天是近百年才有的称呼。” “根本就没有鬼魂。” “我们说有,”孙拂尘说,“就能有。” “根本就没有生死。” “惯性习惯了有生有死。”孙拂尘说。 “根本就没有,其实什么都没有。” “我们就姑且认为有吧。”孙拂尘不再微笑了。 我想了一会说:“源头在哪里?” 书生、和尚、老太婆、道士、老头、孙拂尘问:“根源在哪里?” “没有源头。”孙拂尘的话让我心若死灰。 书生、和尚、老太婆、道士、老头说:“没有源头。” “可是会有尽头,”我笑了,“这就是需要梵天的地方。” “真的没有了,”孙拂尘说:“多不好玩。” 我反驳:“好玩和不好玩有区别吗?” “既然选定你了,”孙拂尘说,“无所谓一切了,那就是你了,什么都是你的,你答应吗?” 谁能理解这个诱惑,连秦始皇都追求的诱惑。 “用长生不老交换?” “当然不是,”孙拂尘说,“那个太累,我们都承受不起,再说梵天,不惯性不习惯。” “你累了。” “我累了,”孙拂尘说,“不好玩了。” “想想也挺好玩的,”我想了想,“我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干掉张光壁。” “不多说了,”孙拂尘笑着说,“看来你是完全明白了,现在我问你,你答应吗?” 书生、和尚、老太婆、道士、老头问:现在你答应吗?” 。。。。。。。 。。。。。。。 书生、和尚、老太婆、道士、老头、孙拂尘爽快的说:“我答应。” 我对着孙拂尘说:“我不答应。” 孙拂尘嘴巴张的老大,即便是她这种人,听到这种答案,也无比惊讶,这是他根本没有想到的答案。 我对孙拂尘说:“你答应之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屏风外的六个兄弟都给弄死了吧?” “他们身上的能力太强,”孙拂尘说,“投名状而已,我们要做的就是专门对付这种人,让他们从来没有存在过。” “看来我已经纳过投名状了。”我对着孙拂尘说,“原来走古道是这个目的。” “你既然什么都明白了,为什么不答应。”孙拂尘说,“我再问你一次,这种机会很多人都想有。” “但是合适的人不多。”我指着孙拂尘说,“比如你的女儿。” 孙拂尘的脸色十分难看。 “你别在我面前装模作样了。”我对着孙拂尘说,“我猜想你答应后的那一刻就后悔了,不然你为什么不让你的女儿接替你,却巴巴的找了我过来。” 孙拂尘脸色越来越阴沉,“早知道,应该让你提前进来。我还是太小心了。” “过犹不及。”我对孙拂尘说,“就算是放在我成为过阴人的时候,你让我过来,我指不定就同意了,可是你还是太谨慎,觉得我的能力不够。” “孙六壬她说过,”孙拂尘说,“她绝不会接替我。” “那你找别人吧。”我对着孙拂尘说,“我有个哥们,王八,挺合适。” 我心里一阵报复的快意升起。 “他不行。”孙拂尘说,“他心太软。而且不是我们一路人,赵一二也是。” “我走了,”我对孙拂尘说,“真他妈的没劲。” “你真的能够做到不在乎?” “能。”我回答,“我凭什么要接受这个真实的无趣,而放弃虚假的有趣。” “那你会死在张光壁手上。” “这也是有趣的一部分,”我昂着头说,“我们不都知道,生死都是假的吗?” “你说话前后矛盾,我不理解。” “你也知道我的外号是疯子,”我笑着说,“你选了我,真是倒了大霉。” “如果你喜欢,我们可以给你几个生活,你自己选。”孙拂尘在焦急。 “这个又有点意思了。”我说,“说来我听听,指不定我会兴趣。” “你作为一个天下最厉害的术士,张光壁在你面前都无法抗衡。” 我随即问,“和我接替你会有冲突吗?” “没有冲突。”孙拂尘说,“我们自己玩的东西,我们定规矩。” “可是你刚才说的我不喜欢。”我拒绝了孙拂尘。 “或者让你做一个过阴人,你和你的朋友,慢慢成长,最终联手对付张光壁,你会收一个黄家的徒弟,你的兄弟王八,会收一个荆州的世家子弟,你们诡道会流传下去。还有,你在日本的那个女朋友,会回到你身边。。。。。。” 我呆了一会,默然的摇摇头。 孙拂尘急了,用近乎于讨好的语气说:“要么这样,你什么都不是,安安心心的生活,普通人的生活,有工作,有一个家庭,波澜不惊。” 我想了很久,“我还是不喜欢。” “能说为什么吗?” “因为你说的都是别人的生活,”我骂道,“跟我有个几把屁相关!” “你能感受的到的,这个你应该明白。” “我能感受到,又有什么用,我他妈的还不是在这里做个自以为是的傻逼,”我继续骂,“没有就是没有,凭什么这种事情轮到我来承担,我没有这个心胸,从来就没有。” 孙拂尘无话可说了。 “我走了。”我摆摆手。 “你觉得以你这样的人,进来了,还能走得出去吗?” 我愣住,是的,我竟然忘了这么一节。除了孙拂尘父女两人,对梵天的惯性威胁最大的就是我了。或者这么说,梵天选择的都是最有威胁的那个,对其他威胁较小的,就赶尽杀绝。 我回过头,对着孙拂尘说:“反正我是不答应了。” “一方面你是勘破了八寒地狱,所以你不在乎生死,”孙拂尘无奈的说,“一方面你又能让自己不去想这些问题,宁愿过属于自己的生活。你这人太麻烦了。” “你看着办吧。”我耍起了无奈。 隔了很久,我看见孙拂尘在犹豫,在掂量。最后孙拂尘说:“你走吧。” 我头也不会的穿回屏风,对着黑暗中大喊,“孙六壬,你的爹没死,活的好好的,你安心了吧。” 可是没有人回答我。 孙六壬违背了承诺,她不在了。但是我不怎么在乎,她的父亲是什么都能掌控的,绝不会让她有任何闪失。我走出了下一道屏风,回到古井旁边,心里开心的很,为了刚才的事情,我特别的解恨。 我发誓不再去思考任何关于生死的问题,该干嘛就干嘛去,要对付张天然就去对付,过好自己的每一天就行。 我开心的笑起来,我唯一个真正意义上能够抗衡命运的人吧。 真他妈的过瘾。 我接下来要去做什么呢。我暂时没有计划,孙拂尘的意思很明显,我拒绝了他,他是肯定不会帮助我去对付张天然了。但是这个问题也无所谓,我想过什么样的生活就去过吧。现在我就去找王八,把我手上的钱拿回来,找地方去玩去。 玩好了,用我的本事去对付我看不顺眼的人,就算是王八和方浊让我给他们帮忙,对付张光壁,我就去呗。谁也不能控制我的生活,我自己也没必要去遵循什么规矩。 我越想越开心。发现北京已经很冷了,冬天到了。按照公历,现在已经是二零零七年的一月初。身体的寒冷,让我有点想家了,想去看看父母,给点钱他们,然后我就过我的自己的生活去了。很可惜他们摊上了这么一个儿子,按照他们的想法,我一定是很不孝顺的儿子。他们只是希望我做一个普通人,安心的工作,老老实实的生活,给他们生个孙子。。。。。。可是我已经做不到了。 我立即买了车票,从北京西回宜昌。 到了宜昌的时候,刚好是早上。我打了的士,兴冲冲的回家。走到家楼下的时候,发现楼下站了好多人,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喜庆。地上满是鞭炮的纸屑,楼道上的扶手上挂着粉红色的气球。 我爬着楼梯,心里想着,看样子是我家邻居有人结婚了。是谁呢,应该是我的小时候的玩伴吧,是高子龙,还是秦立周,他们都是我从小到大的邻居和伙伴,跟我一般的年龄,没想到他们已经结婚了。 我要去问问我的父母,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邀请我去接亲,我还要闹洞房呢。 我终于爬到我的家门口。但是我呆住了,我家的门口,防盗门换成了新的,门上贴这个一个红色的“囍”字,怎么可能呢,谁在我家里结婚? 防盗门是虚掩的,我拉开走了进去。 客厅装修一新,新买的液晶电视摆在正中靠墙的位置,家里以前没有空调,现在也摆放了一个,还有新的布艺沙发。。。。。所有的家具都绑着粉红色的气球。 屋子里坐着很多人,其中两个人是我的父母,父亲穿着一件毛料的甲克,母亲穿着红色的绸缎棉袄。他们正坐在沙发上,和其他人说笑,那些人都是我们家的亲戚。 我走进客厅几步,眼睛看向自己的卧室,看到卧室有一张新床,铺着大红色的新床铺,床头上挂着一幅巨大的结婚合影,合影照的非常有艺术感,一对新人的结婚照片。 我懵了。 我茫然的站在客厅里,看着卧室里那个结婚照上的两个陌生人,这是谁呢,竟然在我的家里结婚。 我的父母和亲戚,看到我站在客厅。父亲连忙站起来,走到我跟前,给我拿出黄鹤楼的香烟,给我递过来一支,“你是徐玉峰的同学,还是他的同事?” 我看着我爹,心里莫名的想笑,这是他妈的发生了什么。 “徐玉峰?”我实在是忍不住,笑了出来。我想我大致明白了什么。 “你贵姓?”我父亲开心的问我。 我犹豫了一会,不停的眨眼,然后在我身上所有的荷包里摸索,把所有的钱掏出来,有零有整,数了一下有八张一百的,几张十块的,还有一些零碎的小钞。我一把缛给我的父亲手上,“八百八十八八角,这数字挺好的。” “上这么多礼钱啊!”我母亲在一旁看到了,连忙跟我客气,“哪里需要这么多,两百就够了,这个太客气了。” “结婚嘛,”我的嘴唇在哆嗦,“一辈子就一次的。” “你叫什么名字?”我妈说,“看来你和峰儿的关系非常好啊。” “他们都叫我外号的,”我笑着说,“你就是说我是疯子就行了。” “这个外号挺好玩的,”我妈也笑,“等会峰儿就接亲回来了,我们去酒店喝酒。” 又有人进来了,我父母去招呼这些客人。我慢慢的在新房里行走,听到我的亲戚在得意的诉说新郎的一些琐事,无非就是说徐玉峰从小就听话的很,工作也努力之类,在某建设公司,现在结婚,找了个门当户对的漂亮老婆。我抬头看了看结婚照,新娘长得还真的挺漂亮的。我又看了看照片上的徐玉峰,然后对着镜子比照了自己的样貌,的确是一点都不像。 楼下突然放起了鞭炮,过了一会,门口又热闹起来。 那个新郎徐玉峰搀扶着他的新娘,走进屋内,他身后跟着一群朋友,我都认识,他们本来就是我的朋友和哥们。其中还有老屈,有董伟。。。。。还有王八。 我眼睛和他们一一掠过,他们都不认识我了。除了王八,看了我很久,嘴角上扬,似乎是在嘲笑我。他明白发生了什么。 我的父母也顾不上我,新郎和新娘在给他们敬茶。我趁着他们热闹,穿过人群,向门外走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王八的胳膊故意撞了我一下。 我走到楼下,等了一会,之后,看见新郎和新娘走下来,登上花车,其他所有的亲戚朋友分别登上了那些轿车。我也随意找了一辆坐了上去。到了一个酒店门口。 我下车后没有走远,而是看着站在酒店门口的新人。那个叫徐玉峰的人,和他的新娘正在门口迎客。来人都给他们塞上一个红包。我的母亲把我给的那几百块钱也给了他,然后说了几句话。徐玉峰拿着钱,对着他的新娘在说什么,最后两个人都茫然,又有新的客人来了,徐玉峰把钱塞到口袋里,亲切的和来人交谈。 他应该是立即把这件事情给忘了。 我想走了,于是站到新郎面前看了很大一会,他似乎看到了我,但是因为不认识,也没有跟我讲话。他的确和我长得不像,一点都不像。 我回头慢慢的离开了,心里想哭,可是却笑了出来。 一个人拦在我面前,是王八。 “我一直想阻止你见梵天,”王八说,“我以为会回事毁灭性的后果,可是这种结果,很怪异。” “没什么,孙拂尘提醒过我,”我回答,“这是我选的路。” “滋味好受吗?” “很难受,”我说,“孙拂尘没有抹去你的记忆,你也比我好不了多少。” “我们以后要做的事情还很多,”王八说,“其实我和你真的差不多,只是,没有像你这么苦逼。哈哈哈。” 王八笑起来,笑得很开心,“你自己作死,真是活该。” 我也笑了,但是我看到王八的眼睛里有点泪水,自己也忍不住哭出来。 我要走了,王八在我身后说了一句,“再打击你一下。” 我站住不动。王八的声音继续传过来,“你知道孙拂尘为什么会让你离开吗?” “他拿我没办法,就只能让我走了。” “你觉得这个理由充分吗?” 我立即知道了,孙拂尘被我逼到了绝路,他真的是不可能放过我的。 只有一个原因,让他做出这个选择。 我想跑了,可是王八还没有说完,拉着我不让我走,把脸凑到我面前,慢慢的说:“现在你理解浮萍在我心里的位置了吧。” 我挣扎的要走,王八仍旧不放过我,“你以为孙六壬傻里傻气的跟着你胡闹这么久,就真的是因为那个什么八寒地狱?” 八寒地狱! 我无力的推开王八,自己走到街道上。 我以为我能想得开,可实际上,我心里还是很难受。 我深吸一口气,走到人流如织的步行街里,隐没在人群中,仿佛能找到一点存在感似的。 酒店大堂里,新郎徐玉峰搂着妻子拿着麦克风:“如果让我生命重来一次,我也要选择我现在的生活。” 梵天完 八寒地狱完书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c)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