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c)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穿成万人嫌替身O后 作者：谢沧浪 内容简介 A城的人都知道，温盛然是易家大少易诚养的小替身。 虽然跟高岭之花黎瑜有着几分神似 但终究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冒牌货。 黎瑜家世清贵，矜贵优雅，无人敢亵渎。 而冒牌货穷酸不堪。 全身上下两百块，漂亮但廉价。 黎瑜是信息素S级的alpha，前途无量。 而冒牌货是个有腺体缺陷的omega。 只会被本能支配。 冒牌货还卑微，对易诚一往情深，甘愿做一个见不得光的替代品。 只可惜，易诚从未把他当一回事。 酒局之上，温盛然与黎瑜同席出现。 前者被人肆意践踏侮辱，而后者众星捧月，如同九天之上的月亮，不染凡尘。 所有人都已经忽视了冒牌货的存在，除了 月亮本人。 在周围讶异的眼神中，黎瑜俯下身，将自己的外套放在了小替身的膝盖之上。 堪堪遮住了，对方无人在意的最后一点尊严。 * 温盛然很无奈。 上辈子他是矜贵的小少爷，飙最野的车玩最刺激的豪门勾心斗角。 一朝穿书，却穿成了渣贱狗血文里的万人嫌主角受。 主角受是被掉包的豪门真少爷，却内不受家里待见，外被轻视鄙夷。 一身病不说，还要被渣攻当成替身O虐身虐心。 无奈之下，他只好发挥演技，在渣攻面前兢兢业业做替身，就等渣攻发完工资，本家分完家产，然后，从渣攻的白月光黎瑜手里拿到治病的药。 药到手，他就跑路。 渣攻不爱他，他不在乎。 被所有人轻视，他不在乎。 面对外人眼里应当是他阴影般存在的白月光黎瑜，他仗着对方是唯一给予善意的那个人，从头调戏到脚，然后 被当真了。 后来，他发现。 白月光确实白月光。 就是心有点儿黑。 折腾起人来 也有点儿狠。 * 再后来。 先前嫌弃温盛然穷酸的温家求着他回去； 眼高于顶的温家大少爷说温盛然是他唯一的弟弟； 而易家大少易诚，更是红着眼，万般懊悔，只求温盛然能回头看他一眼。 注意事项： 1.CP：黎瑜X温盛然，清冷淡漠高岭之花X聪明冷静钓系小漂亮 2.ABO，典型AO，兰花X橘子汽水 3.有炮灰攻（原书渣攻）有一定修罗场，受对炮灰攻无箭头，两人无实质关系 4.轻微狗血 第1章 烈日当空，一个平常的午后。 A城的王牌大学X大边上，装潢精致的甜品店里如往常一般挤满了人。 “新鲜出炉的牛角包，店长亲自特调的冰镇奶茶，还有冰激淋三色甜筒，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啦~哎这位漂亮的小姐姐，要点什么？” 柜台前，一头金色卷毛的青年额角已经忙出了汗，却依旧笑容洋溢。 “要一盒纸杯蛋糕，一杯冰镇奶茶。” 扎着长马尾的女孩熟练地点了个单，然后朝里张望了一下， “那个……他今天又不在吗？” 语气里带着惋惜。 青年的脸色僵了一下。 不过很快，他就恢复了原先的笑容。 “然然这两天功课比较忙，所以就不来店里兼职啦。”他把食物仔细地封口包好，递给女孩，“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啊……没什么事。”女孩子赶紧摆了摆手，眼中流露出一丝失望，“好的，谢谢。” “不客气。”青年微笑着目送走了她，迎来了下一位客人。 一个中午过去，店里的人也逐渐稀少。 挂下午休的牌子，青年擦了把额上的汗，掀帘去了后面的休息间。 衣服刚脱了一半，他就听到了脚步声。 青年心里一惊，这才想起来自己忘记了关门，抬起眼才松了口气。 是熟悉的人。 对方显然也惊讶了一瞬。 不过很快，他就靠在门上，颇为夸张地吹了个口哨： “哇哦。” 青年胸口往下，是分明但不夸张的六块腹肌。 “最近去了好几次健身房。怎么样，成果不错吧？”青年略有些得意，随即意识到了什么，一边手忙脚乱地遮一边脸通红，“温盛然！你看什么看！AO有别懂不懂？” 面前的人叹了口气，转过身：“行，我不看。” 明珩很快收拾好了自己。 他抬起头的时候，温盛然还背对着他,露出了线条流畅、纤细白皙的肩颈。 肩颈以上，是一张姣好精致的侧脸，而以下，则是略有些宽大而不合身的廉价T裇和洗得泛白的牛仔裤，让他的好看凭空多添了些许脆弱。 无论看多少次，明珩都觉得，面前的人，是他见过最漂亮的omega。 他正看得出神，温盛然偏头：“好了？” 明珩回过神，悻悻的：“好了。” “今天又有好多人来问你怎么不在了。”他道，“你真不考虑谈一个？” 他补充了一句：“里头还有隔壁院的校草。” 温盛然顿了顿：“不。” “为什么？”明珩有些好奇。 温盛然沉默了一瞬，抬起头，眼神真挚：“因为我有你了啊。” 明珩：…… 明珩：！！！ 他几乎是立刻就跳了起来：“什么？” 温盛然笑吟吟的，看起来很无辜。 “你都这么问了，我觉得这个提议很不错。”他上下打量明珩，模样像是在菜市场掂量猪肉，然后，露出了满意的神色，“哎，怎么这个表情，你觉得我配不上你？” 后面一句话，他是靠近明珩说的。 omega温热的呼吸靠近，即便知道温盛然只是玩笑，明珩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抬起手告饶：“我错了。” “我不问了。”他老老实实地，“你别逗我。” 面前的omega这才淡了神色，皱了皱鼻子，露出了些许嫌弃。 明珩今天为了见自己的女神特意喷了香水。 烟草味儿。 明珩：“……” 即便跟这个人一起做了几个月的兼职同事，他也还是没能适应温盛然一秒变脸的本事。 他甚至觉得，温盛然的演技，放到隔壁表演系也不逞多让。 “晚上一起吃饭？”他问。 “不了。”温盛然顿了顿，将手上的用具一一摆好。 明珩了然：“你那份家教兼职？” 不知道为什么，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总觉得温盛然嘴角微微勾了一下。 “嗯。”对方道。 “你这雇主也够缺德的，家教还得一直随叫随到，也太惯着小孩儿了。”明珩道，然后他挠了挠头，“不过我今晚也不行，我突然想起来，我哥今晚回来。” 温盛然收拾好东西，随口问：“你哥？” “亲哥。”明珩叹了口气，“高材生，别人家孩子，懂吧？” 温盛然了然：“小可怜儿。” “去你的。”明珩笑骂了一声，“走吧走吧，一会儿迟到了。” 温盛然笑了，冲他挥挥手算是告别，走了出去。 * 外头的太阳已经落了一半。 这个点正是很多专业的上课时间，因而甜品店的人也寥寥无几。 即便如此，温盛然也出去得很快。 他拉低了帽檐，看了眼不停震动的手机，打开了微信。 [307宿舍群] -谁在外头，帮我带份烤串儿 -叫爹 -滚，儿子 温盛然顺手将群聊添加至免打扰，面不改色地往下划。 然后，是下一条。 【。】：易少回来了 【。】：衣服我给你放在柜子里 他愣了愣，随即皱了皱眉。 “您好，是您叫的车么？” 一辆的停在他的身边，司机探出了头。 他懒洋洋地抬起眼，应了一声，上车报了个地址，然后打字回复。 -知道了 -十分钟 打完字，他阖上了眼。 不多时，车子停在了一栋华丽的复式别墅前。 这一带是有名的富人区，结账的时候司机看着他的眼神原本带着艳羡，却在看到他颈后的抑制贴时神色变得些微复杂。 温盛然浑然不觉，付了钱就往别墅里走。 大门吱呀应声而开，门口的女人迎上来，轻声道：“怎么才回来？” 温盛然叹了口气，声音压得很低：“我也有自己的事要做啊，当是机器人呢随叫随到。” “放心。”他顿了顿，“不会出问题。” 女人露出了不赞同的神色。 温盛然拍了拍她的肩，走了进去。 他的雇主脾气不算太好，得知自己回来晚了的那个刹那，他就作好了心理准备。 但是，在闻到空气中浓郁的酒味儿时，温盛然还是叹了口气。 他突然觉得，明珩身上的烟草气息，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男人坐在沙发上，周身萦绕着低气压。 像是一头暴躁的野兽。 他顿了顿，不动声色地往楼上走。 到了卧室，他熟门熟路地打开衣柜，看到了信息里说的那套衣服。 亘古不变的白衬衫，只是今天换了条黑色的休闲裤，衣服边上摆着一副金丝眼镜。 都是新的。 他一样一样慢吞吞地穿好，抬起眼看向了镜子。 镜子里的人生得精致，眉眼间是黑白二色都压不住的艳，他端详了片刻，戴上了眼镜。 还是有点不对味儿。 他回忆了一下自己以前去公司开股东大会时被迫端着营业的样子。 这回对了。 温盛然推开门，熟练地摆出微笑，迎上了男人阴沉的目光。 * 男人今天的确很生气，温盛然看得出来。 他的眼角眉梢都是呼之欲出的烦燥，但是在他看到温盛然的一瞬间，这些烦燥就被尽数压下，取而代之，是一种忍耐。 两人一同下了楼梯，客厅原先大气不敢喘的人就都松了口气。 女仆端上了晚餐，温盛然在侧边坐了下来。 他其实已经很饿了，但是在这个时候他没有大快朵颐的资格，他拿着刀叉，一点点地吃面前的沙拉，动作优雅。 “他不吃提子。”男人突然开了口。 温盛然看着自己叉子上叉着的漂亮青提，沉默了一瞬。 然后，他从善如流地换了块哈密瓜。 他没有道歉。 因为“他”在这个时候不会道歉。 口中汁水甘甜，鼻尖是从主位上传来的酒气。 男人今晚喝得有点多，眼神迷离，看着醉醺醺的。 他的目光落在温盛然的脸上，并没有被他的动作而取悦，眼神中反而多了一丝烦燥。 他突然开了口：“去把衣服换了。” 温盛然的手停顿了一下。 他颇为遗憾地看了眼吃了一半的沙拉，没多说什么，站起身，上了楼把衣服重新换回了自己的廉价T裇和牛仔裤。 他下楼的时候，男人还坐在原地。 他顿了顿，走过去，男人眯起眼，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伸出了手。 温盛然被他一把搂进了怀里，不得不侧坐在了他的腿上。 这是个很暧昧的姿势。 温盛然有些诧异，因为男人平时并不会这么做。 不过他还是很快地垂下了温顺的眉眼。 “……易少。” 他小声地开了口，用尊敬的语气称呼对方。 是无可挑剔、惹人怜爱的乖顺。 男人看着他，突然沉沉地笑了两声：“怕我？” “……怕的。”温盛然顿了顿，如实答复。 他怕男人喝酒，尤其是喝醉。 男人本人的信息素就是伏特加，加上酒味儿。 他对味道敏感，得费比平时多一点的力气，才能让自己的脸上不露出嫌弃。 比如现在。 他皱了皱鼻子，把脸蛋搁在了男人的肩膀上，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而在男人眼里，这就是家养的乖巧猫儿蹭了蹭他的脖颈。 他烦躁的心情终于被取悦，手指顺过对方素白的脖颈，纵容了对方的撒娇。 “怕什么？”他轻声道。 他摩挲着他的脸颊，自精致的脸蛋到小巧的下巴，眼神幽暗：“以前没发现，你这张脸，倒真是生得不错。” 温盛然的手指一顿。 他垂了眼眸，声音很乖巧也很自觉：“是沾了瑜少的光。” 摸在他脸上的手停了停。 温盛然耐心地等了一会儿，抬起头，有些迷茫地眨了眨眼：“……易少？” “你们不像。”男人开了口，语气很冷。 温盛然一愣：“可是……” “说了不像。”易诚打断了他，“听不懂么？” 他顿了顿，冷笑：“你也配。” 温盛然沉默了一瞬，从善如流：“是。” “滚下去。”易诚闭上了眼。 温盛然停顿了一下，小心地从他身上下来。 虽然不知道易诚为什么生气。 但是他还挺高兴。 这意味着，他今天的工作结束了。 一回到自己的房间，他脸上原本怯懦恭谨的神色就尽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懒洋洋的困倦。 手机响了，他接起来：“喂？” “喂。”明珩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诧异，“然然，你兼职结束了？” “嗯。”温盛然道，“算是。” 被易诚攥过的手腕还在隐隐作痛，他打开了水龙头，用凉意冲淡疼痛， “有什么事么？” “昂。”明珩不疑有他，道，“我想了想，你那个兼职还是太辛苦了，缺钱的话，我在学校附近看到个奶茶店在招人，我把联系方式发你吧？” 他想到了什么：“不过你那个兼职还有多久结束啊，会不会赶不上？” “没。”温盛然关上水龙头，看了眼墙上挂着的日历，“你发我。” “诶？” “我三天后辞职。”温盛然笑了笑，语气漫不经心，“赶得上。” 第2章 Linda敲开温盛然的门的时候，温盛然正在吃东西。 热气腾腾的泡面，满屋子的香气。 还是红烧牛肉味儿。 她沉默了一瞬，开了口：“你很饿？” 温盛然含糊不清：“嗯，晚上没吃饱。” 他的身上还穿着小黄鸭的睡衣，毛茸茸的，看上去像个未成年。 刘海儿黏在额头上，一缕一缕，乖巧无害。 他这几天都在忙着专业课的考试，虽然对于他来说，学习并不算太难，但是总是要准备的。 中午去找了趟资料，他就没吃饭。 Linda叹了口气：“他回来了。” 温盛然怔了怔：“谁？” “你刚刚演的那个人。”女人无奈。 温盛然了然。 “我说呢。”他垂了眼眸，漫不经心，“今天心情看上去有点糟糕。” 当他在真正干合同上的活儿的时候，冲着他的样子，男人也不会对他翻脸，今天却罕见地对他表露出了烦燥。 当然，他权当看不见。 只要人没真把手边的酒瓶砸在他的脸上。 女人看着他：“你不着急？” 温盛然抬起眼，有些讶异：“着急什么？” 女人抬起眼，看着面前的人，确认没有从他眼中看出一丝一毫的失落后，有些哑然。 她是易诚的贴身秘书。 除了日常事务，她最主要的事情，就是替易诚打理这些事情。 他的“金丝雀”们。 A城的人都知道，易家大少易诚是个痴情种，这么多年，一直单恋着黎家的次子黎瑜。 前两年，黎瑜拒绝了易诚的求爱，又因为学业出了国。 易诚求而不得，便四处搜罗起了与他长相或是气质相似的替身。 这些替身大部分是为了钱，小部分是真的喜欢易诚。 无论是出于哪个原因，他们离开易诚的时候，都难掩失落。 像是看出了她的想法，温盛然开了口：“我跟易少硬要说，就是个契约关系，他给钱，我演他的白月光，各取所需，现在约定的时间要到了，我滚蛋不是应该的么，着急什么？” 他的语气理所当然，Linda差点被他说服。 如果她没有想起来，之前这个人在易诚面前是如何乖顺的话。 温盛然是易诚的替身中最特别的一个。 他跟黎瑜只有眉眼相似，但是他却是演黎瑜演得最像的那个人。 他的性格怯懦，是易诚最不喜欢的类型。 但是他呆在易诚身边的时间最长。 到如今，已经有两年半。 饶是跟了易诚许久的Linda，细细想来，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她动了动唇：“我以为你很喜欢他。” 温盛然笑了起来。 “喜欢他什么？”他问，“随时随地让我滚还是动不动骂我贱？”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嗓音还是一如既往地柔软，语声却很平静，“Linda姐，我又不是斯德哥尔摩患者，喜欢易少，我图什么，按合同办事罢了。” “那你怎么不提分手？”Linda问。 温盛然沉默了一瞬。 他沉默的时候，眉眼间那点沉静的易碎感就凸显了出来。 Linda看着他，突然就理解了为什么易诚会突然说他长得不错。 这确实是一张漂亮得像是艺术品、又很能引起男人怜爱的脸。 然后，艺术品就幽幽地开了口：“……我付不起违约金。” Linda：“……” 她没忍住：“就因为这个？” 温盛然想了想，试探地道：“还有就是，我比较有契约精神？” 他顿了顿，很诚实：“主要还是付不起。” Linda说不出话，眼睁睁地看着他把泡面乖乖地吃干净，然后起身收拾了桌子。 * 如果Linda仔细回想他们的对话的话，就会发现，她已经被温盛然给带偏了。 因为如果温盛然真的不喜欢易诚，那么当初，他就不应该住进易诚的家。 只有温盛然知道，他是不得已。 因为，他是一个穿书者。 虽然在此之前，温盛然从不信怪力乱神之说。 但是这件事还是这么发生了。 而他因为车祸穿进这本名为《有情易然》的狗血小说的时候，距离跟他同名同姓的主角受作为替身住进主角攻易诚家里，已经过去了一年。 主角受很穷，但是温盛然不是没有自食其力的能力。 他之所以不立刻跑路，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主角受还和易诚签了一份替身协议。 温盛然悲哀地发现，他银行卡余额还没替身协议上的违约金零头多。 面前的女人还有些愣怔，温盛然揉了揉眼睛，却已经准备送客了。 他明天有一场考试。 要不是今天易诚临时回来，这个点他本来应该在复习。 说来也是无奈，温盛然大学是在国外读的金融。 他在这一块算是有天赋，车祸的时候已经在家里的企业里实习。 而主角受读的却是中文。 要不是他继承了主角受的记忆，加上学习能力出色，穿过来的那次期末他就会挂科。 “其实。”女人开了口，有些犹豫，“易少对你很特别。” 温盛然打了个呵欠。 “嗯，我知道。”他道，“然后呢？” “你知道？”女人有些诧异。 温盛然嗦了口面，面容很平静：“嗯。” 他当然知道。 当初他可是被损友逼着把这本小说给从头翻到了尾。 作为一本狗血小说，这里面百分之八十都是主角攻受之间的爱恨纠葛。 他当然知道自己头上的主角光环。 “我对易少也很特别。”他冲着女人笑了笑，笑容也很无害。 他是个有契约精神的人。 既然拿了钱也退不了，就要办事。 这一年半，他尽职尽责，花了不少心思去演易诚的白月光。 他上一次这么努力，还是在穿书之前，他在自家公司逼得他的某个私生子哥哥退出竞争的时候。 温盛然觉得自己很对得起易诚—— 还有他账户上的钱。 他甚至还有余力保持主角受的人设。 怯懦乖顺，事事以易诚为先。 他觉得，这年头，像他这样敬业的穿书者和替身都已经不多了。 Linda还是没说话，不知道是不是被他的话震慑了。 过了一会儿，她道：“易少可能不会放你走。” “囚/禁是非法的。”温盛然提醒她。 “真的没有一点可能？”Linda问他。 温盛然想了想。 “你觉得易诚追上他白月光的可能性大么？”他问。 Linda脸上浮现出了些许犹豫之色。 温盛然耐心等待。 片刻后，Linda还是诚实地开了口：“论公，黎家是名门，家风清正传统，alpha和alpha在一起，过于出格了。论私，瑜少性子冷，且明确拒绝过易少了，应当……没什么可能。” 她的本意是想暗示温盛然，易诚很有放下黎瑜的意思。 只是她说完，温盛然一笑。 “分析得很对。”他道，“我跟易诚在一起的可能性，就跟易诚追上他白月光的可能性一样大。” Linda：“……” * 不管怎么说，一年半下来，Linda跟温盛然也有些私交。 看出对方真的不在意之后，她没再继续，而是离开了房间。 温盛然温了会儿书，看到了微信上明珩发来的消息。 明珩是个alpha，是他同专业的同学，也是他在甜品店兼职时遇到的临时同事。 他不是书中剧情线上的人物，性子又单纯，是温盛然穿过来之后唯一一个走得比较近的朋友。 他发的是奶茶店的地址。 温盛然回复了他，第二日，就跟他一起去了实地。 一路上，明珩一直都在絮絮叨叨。 “卧槽我跟你说。”他道，“昨天吃饭我爸我哥我姐都在，那气氛，简直了。” 他心有余悸：“我感觉我家空调都给调低了两度。” 温盛然听得好笑：“你哥也凶？” 明家一家子alpha，他知道明珩有个姐姐，是个御姐，对他管教很严。 “那可不。”明珩道，然后想了想，犹豫了一下，“其实也不是，他就是有点，呃，话挺少的，然后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可能是因为我是他弟吧，他在我面前挺严厉的……” “不过他比我姐容易心软。”他道，“而且他超级无敌帅。” 话少，脸上没表情。 温盛然觉得这个描述有些耳熟。 温盛然想了想，想了起来。 哦。 易诚那个白月光，好像也是这个路子。 明珩还在叭叭。 “说起来，我哥单身呢。”他道，“要不要介绍给你认识一下啊？” 温盛然沉思了一瞬，果断地回复了他。 “不了，谢谢。” 他对这款暂且有点儿ptsd。 说话间，他们已经到了奶茶店。 店主是个beta，中年男人，不耐烦地扫了他们一眼，然后，视线在温盛然脸上停留了一瞬，眼中有了少许惊艳。 那股视线有些粘腻，明珩条件反射地就把温盛然挡在了身后。 他是alpha，店主感觉到了他的信息素，撇了撇嘴，收回目光，推了张表过来。 温盛然认真地填完，递了过去。 扫了一眼，店主突然直起了身：“不行。” 不用他说，明珩也不想温盛然在这打工，但是被如此干脆地拒绝，他还是有些恼。 “怎么了？”他问。 “怎么了？”店主冷笑，“腺体缺陷还出来打工？我可不敢雇这样的人。” 明珩怔住了。 温盛然拉了拉他，神情很平静：“走吧。” 明珩被他拉着往外走了几步，突然抬起了眼，死死地看向了温盛然。 温盛然失笑：“怎么了？” “omega腺体缺陷就是发情期的时候没办法释放全部的信息素，导致过多的信息素残留在体内。”温盛然耐心解释，“一旦爆发，抑制剂也控制不住，所以很多店不愿意招收这种患者，其实可以理解。” 穿过来之后，温盛然才发现，虽然都有第二性别。 但是书里的世界比他原来所呆的那个，还要稍微保守一些。 也有一些特殊的设定。 “不是。”明珩回过了神，有些仓促地道，“我知道那是什么。” 温盛然看着他，有些诧异：“我记得你选修了第二性别生理常识课，但是期末并没有及格。” 明珩：“……” 他少有地没有理会温盛然的毒舌，低声道：“可是这病没办法根治。” 这病临床上目前唯一的治疗方式，是进价格昂贵的隔离病房呆着。 但住病房只是阻断患者对于别人的影响。 因为抑制剂不起作用，没有任何办法减轻病人的痛苦。 只能在病房里忍受□□的折磨。 温盛然顿了顿。 “是啊。”他笑了笑，“所以我在攒钱准备住隔离病房嘛。但是总比毫无办法，最后自甘堕落好，你说是吧？” 住得起隔离病房的是少数。 这类病人大都并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到达临界点。 一个处于发情期的omega，完全没有自我意识，后果是什么他们彼此都知道。 少部分很幸运，还能够有力气等到警察，被送去收容所。 而大部分，命运就是被闻风而来的alpha所标记，或是直接进入如今已经发展得非常成熟的灰色产业链。 那就是被送去会所，做一个只知道张腿的娼妓。 原主受还算幸运。 他在被送进去的当晚，就被易诚捞了出来。 即便如此，看到那里的人的样子，他对性/爱也彻底留下了阴影。 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不让易诚碰他。 但是温盛然并不打算跟易诚继续纠缠。 他只能自力更生。 还好，他还有五百万分手费，这是写在合同里的，暂时够用。 明珩还在看他，像是一只可怜巴巴的小狗。 温盛然思索了一瞬，觉得自己可能确实有点吓到小朋友，刚准备开口安慰他几句，就见明珩抬起了头：“……我，我可以帮你。” “我有钱。”他结结巴巴地道，“我可以帮你。” 他没怎么跟温盛然说过家里的具体情况。 但是温盛然从前就是富二代，从明小少爷的穿着和言行就知道他来兼职大概率是体验生活。 对方说出这句话，他并不算太意外。 “然后呢？”他笑了笑，“小少爷，这可是个无底洞，你家里人不会同意的。” 明珩回答得很快：“我哥哥姐姐会同意的，他们人很好。” 温盛然有些诧异。 不过，想到明珩单纯的性子。 他又觉得意料之中。 “那你女神呢？”他揉了一把小狗的头发，很怜爱，“你女神要是知道，你在外面花钱养一个omega，她会怎么想，嗯？” 明珩愣在了原地。 温盛然笑了笑，没有说话。 没有谁能当别人一辈子的救世主。 明小少爷的想法很美好，但是他不知道，“现实”这个词，有的时候分量很重。 指望任何人，都不如指望自己。 “走吧。”他道。 明珩垂头丧气地跟在他后头。 温盛然看着觉得好笑，安慰道：“没事。” 他顿了顿：“医学界不是在研究治疗方法了么，说不定在我病发前就研究出来了呢。” 明珩知道他在安慰自己，闷闷地“嗯”了一声，依然没有开心起来。 温盛然收回了目光，很遗憾。 他劝过了。 他想。 不过，说到这儿，他陷入沉思，觉得刚刚自己的话有失偏颇。 救世主…… 对他来说，好像还真有一个。 第3章 所有的狗血小说都有个特点。 那就是，为了能够顺利地通往HE，故事中总是会存在一些特别的巧合。 比如，原主受被送进去的那个会所就是易诚的狐朋狗友开的。 再比如…… 在这之前，研究所其实就初步出了能够缓解腺体缺陷的药物和治疗方案，只是并未官宣。 而易诚的白月光黎瑜，就是该研究团队的一员。 易诚通过黎瑜让原主受去了研究团队当药物志愿者，这才救了原主受一命。 从某种角度来说，黎瑜是原主受的救命恩人。 哦。 温盛然把钥匙插进锁孔，想。 现在，黎瑜是他素未谋面的救命恩人了。 把明珩哄回家之后，他就回了易家。 易诚不让他住学校宿舍，易家是他唯一的住所。 但是很快，应该就不是了。 他抬起眼，Linda正在客厅处理文件，见到他来了，停下了手中的事。 “钱已经给你打过去了。”她道。 “谢谢。”温盛然道。 黎瑜的替身不好当。 易诚不睡替身。 他和黎瑜都是alpha，他自认真爱是黎瑜，黎瑜容貌又秀丽，跟他长相相似的多半是omega。 易诚觉得，睡omega是在玷污黎瑜和他自己的一片真心。 但同时，他对替身的要求又很严格。 从气质到言行举止，都要模仿。 易诚虽然找替身，但并不愿意承认这件事，因此，他也没有拿到过照片，一切全凭Linda指挥和书中的一些描述，找感觉都费了许久，原主受都没这么卖力。 事实上，因为原主受喜欢易诚，一直很抗拒扮演黎瑜。 易诚没有把他丢出去，温盛然觉得，应该是主角光环在作祟。 所以，温盛然觉得自己还是应该拿一份劳动报酬。 至于易诚平时给他打的生活费还有治病的钱，他一分没动，打算到时候直接转给Linda。 Linda看着他，欲言又止。 “你收拾好东西之后。”她道，“我抽个合适的时间告知老板吧。” “他没问过你么？”温盛然有些好奇。 “你是第一个呆到合约期结束的。”Linda很诚实。 哦，看来对他的工作很满意。 温盛然想。 “不用。”他把包放下，“我走的时候告诉他。” 他冲着Linda灿然一笑：“Linda姐，谢谢你的照顾。” Linda一怔。 她刚想开口，就被电话打断了，只得匆匆接起。 电话是易诚打来的。 他说，今天他要回来吃饭。 * 易诚是在饭点回来的。 他最近回来得很勤，仿佛这里真的成了他的家。 但是温盛然知道，这里其实就是他养替身专用的一个别墅，只能算是一个落脚地。 温盛然这回长了记性，在他回来之前就吃了两个餐前包垫肚子。 易诚走到餐桌附近的时候，他正把最后一口咽回去。 他吃东西的时候喜欢鼓着腮帮子咀嚼，看上去像只小松鼠。 易诚出现的时候，温盛然的动作明显快了一瞬。 他看着对方急急地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心下觉得有些好笑，将外套脱了，解掉了胸口的领带走过去。 他的手刚要揽过温盛然，温盛然就站了起来。 乖巧地给他让了个座。 易诚：“……” 他的手扑了个空，但却没办法发火。 从前，是他亲口对温盛然说的，替身就要有替身的本分。 他从不让温盛然碰他。 他咳嗽了一声，收回了手，想起了之前做的那个梦。 梦里的温盛然还是漂亮又乖巧，看着他的眼神却无波无澜，全然没有平时驯顺又隐含爱意的样子。 这让梦中的易诚感到很心慌。 那天他破天荒地深夜开车到了别墅，看到人无知无觉的睡颜，才放下了心。 等放心了，又觉得别扭。 温盛然是他找的替身。 他对黎瑜怎么上心都应该，温盛然怎么配。 这么想着，他又驱车回了易家。 只是这些日子，那股没来由的不安感却挥之不去，让他对温盛然的态度都反常了不少。 “易少？”温盛然疑惑的声音让他回了神。 易诚回过神，在位置上坐了下来。 仆人适时地端上了餐点，他边吃边装作不经意地问温盛然： “今天做了什么？” “……和朋友出去找了兼职。”温盛然很诚实地告诉他。 易诚皱了皱眉：“兼职？” “没成功。”温盛然垂了眼眸，“老板不要我。” 易诚有些意外。 在跟温盛然签协议之前，他调查过温盛然。 很乖的好学生，家境不怎么样，母亲是保姆，未婚先孕，他爹在温盛然生下来的时候就跑了。 温盛然自小便知道赚钱贴补家用。 这样的人，又不是什么不得了的兼职，一般不会被拒绝。 温盛然顿了顿：“因为我的腺体缺陷。” 易诚怔了一瞬。 他知道温盛然有这个病，但是这个病不会在这么年轻的时候就发作。 所以他没有在意过。 他缓和了脸色：“等我有空，带你去看一看。” 然后，他放下筷子，理所当然地道：“兼职就不要去做了，都是些端茶倒水伺候人的活计，既然跟了我，没必要做这些。” 他顿了顿：“好歹是X大的学生，做点有出息的事。” 温盛然沉默了一瞬。 当替身是什么有出息的事么？ 他想。 好像也不是。 但是他没把这话说出来。 这是易诚式的示好。 吃过饭，易诚少有地没让温盛然角色扮演，而是继而关心了几句他的功课。 温盛然受宠若惊，但还是遗憾地告诉他，他已经放假了。 易诚讪讪地咳嗽了一声，转移了话题。 “对了。”他道，“后天跟我去一个局。” 温盛然抬起了眼。 “朋友一起聚聚。”易诚无所谓地道，“每人都得要带伴儿。” 他皱了皱眉：“我可不想跟会所里的那群小鸭子搅合在一起，脏。” 温盛然沉默了一瞬。 “知道了易少。”他道。 他这么乖，易诚很满意，捏了捏他的脸蛋，便起身去了公司。 温盛然抬起头，看到了神色复杂的Linda。 “后天。”她道，“你跟易少的合约就到期了，为什么还要去？” 温盛然思忖了一会儿，道：“Linda姐，我觉得，做人还是要留几分余地，你说呢？” Linda看着他，没有懂他的意思。 温盛然想了想，把话说得更明白了一些：“如果因为合约到期跟易少分手，那么一定会闹得很难看。” 就算易诚不喜欢他。 他的面子也不会允许他的小情人只是拿钱办事。 而对他毫无感觉。 易诚不喜欢他是一码事，他的态度又是另一码事。 所以，他要一个契机。 * 最终，Linda也没有彻底明白温盛然要做什么。 温盛然也没有解释清楚的意思。 他是个穿书者，他熟知这本书中所有的重要情节。 这就是他的优势。 就像所有人都不知道，其实原主受本来拒绝了这一场酒局，因而，一直到半月后，才知道他心上人的白月光早已回了国，还与他见了面。 见面的地点，就是在这一场酒局。 第二天，温盛然穿着Linda准备好的衣服，准时赴了约。 易诚组的局地点定在“月色”。 是一家颇为出名的会所。 特意开的包厢将外间的所有喧闹隔开，里面是五光十色、隐约交错的灯光，玻璃台子上摆满了酒。 宽敞的沙发上，人一落座，音响就开了起来。 暧昧的音乐在红男绿女中缠绕交错，像是一条无形的丝带，隐秘又招人。 作为今天的主角，易诚自然很受追捧。 又一轮的恭维后，终于有人把目光落在了他揽着的温盛然身上。 “哟，易少。”那人笑得暧昧，“艳福不浅啊。” 温盛然的漂亮，在座的都能看出来。 当然，他们心知肚明的，还有对方眉眼间的那几分神韵。 易诚有点醉了，神情懒懒的：“怎么，我的人，你想动？” “不敢。”那人转了转眼珠子，含蓄地调笑道，“只是觉得小朋友有些眼熟。” 易诚不让人说替身的事。 大伙自然不会故意惹他不高兴。 但是温盛然第一次被易诚带出来，谁都没想到这一回，他找的会是这样一个极品货色，很多人都有些心痒。 有人坐到了温盛然身边，一边端详着他的容貌，一边笑着问他：“小朋友，认不认识我们黎老爷子的爱子黎瑜黎二少啊？” “哎，你这话说的。”一旁的人迅速地接了腔，“A城的人，哪有不认识瑜少的。” 他闷闷地笑：“那可是我们A城著名的高岭之花哪。” “可不敢这么说。”另一个人笑了，“瑜少可是货真价实的alpha。对了，瑜少回国了吧，把他叫来一起玩玩？” 这回，接话的是易诚。 他的脸色有些僵：“别瞎说。” 这是护着了。 一群人心知肚明，说话的人也及时按下了话头。 “也是。”他笑道，“瑜少是正经高材生，搞研究的。怕是跟我们这群浑人玩不来。” 易诚看了温盛然一眼，不知为何，有些紧张。 出乎他意料的是，身边的男孩子面色却很平静，像是他们说的话，都与他无关。 他怔了怔，突然有些烦燥。 有人靠近温盛然，眼中带着兴味。 他本来想拦，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抿住了唇，坐了回去。 温盛然淡淡地垂了眼眸，正百无聊赖地看着手上拿着的红酒。 他不喜欢喝酒。 易醉体质。 “怎么不喝？” 有声音靠近，含着暧昧问他。 声音压在耳边，混杂着alpha的信息素，带着些若有若无的撩拨。 温盛然怔了怔，抬起眼，发现一旁的易诚并没有要管的意思。 顿了顿，乖巧地小声道：“不会喝。” “不会喝啊——”那人拖长了调子，压低了声音，“那，哥哥来教教你啊。” 与此同时，一只手隐秘地搂上他的腰。 温盛然今天穿的是件挺薄的白T，热度上来的刹那，他终于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 只是，他还没挣脱。 下一秒，对方杯中的液体就佯装“不经意”倾倒在了他的身上。 大片的红酒沾湿了胸口，液体蜿蜒而下，一寸一寸地浸入薄薄的衣料。 温盛然的手顿在了原地。 那人若无其事地收回手，目光暧昧地在他身上巡视，闷闷地笑：“不好意思啊，杯子没拿稳。” 房间内，诡异的一瞬寂静之后，就恢复了谈笑。 若无其事，像是什么都没发生。 一旁的易诚沉下了脸色：“李扬！” “易少别生气。”被叫做李扬的人赶紧赔笑，语气却不以为意，“嗨，真是不小心。” “回头我赔小朋友一身衣服，您大人有大量，嗯？” 温盛然站起身，轻吐出口气：“易少，我去换身衣服。” 其实他没有衣服可换。 他只是突然懒得再呆在这里。 易诚拉住了他，皱了皱眉，没放他走：“你哪有衣服换，别胡闹，我陪……” 他突然止住了话头，愣愣地看向了门口。 温盛然顺势越过众人，坐到了沙发的尽头。 那里紧靠着门沿。 然后，他抬起眼，朦胧中，看到了白色衬衫的一片衣角。 那人似乎也看到了他，眸色中有些诧异。 有人最先反应过来，开了口：“瑜少？” 衣角的主人顿了顿，收回了目光，淡淡地笑了笑：“温琰在和人谈事，抽不开身。听说你们在这聚，让我过来打个招呼。” 他的声音温润清透，质感像玉。 温盛然鼻尖是红酒黏腻的味道。 他懒懒地将自己蜷紧了些，余光看到了易诚少有的，手足无措的神情。 他垂了眼眸，笑了笑。 “我敬各位一杯？”黎瑜道。 他的手上也端着酒杯，里面是半杯橙汁。 但是没人敢对此提出异议。 谁都知道，黎瑜为人清高疏离，能过来一趟，已经是给了他们天大的脸。 都是人精，大家立刻都回过了神，纷纷开始说些“难得瑜少赏光”之类的客气话。 一杯饮尽，黎瑜转过了身。 他确实如自己所说，只是替朋友“打个招呼”。 屋子里静悄悄的，有人目光不住地往易诚身上瞟，后者张了张口，却始终没敢叫住对方。 黎瑜走出门口的刹那，他失魂落魄地坐了下来。 “没事啊诚哥。”还是李扬看不过去，安慰他，“来日方长嘛。” “对对。”一旁也有人赶紧道，“黎瑜性子就是这样，大家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了，他家世能力摆在那儿，难免心高气傲些，慢慢来慢慢来。” 温盛然嘴角勾了勾，笑了一下。 身上的酒渍已经半干，粘腻得难受。 他实在是懒得再听这些人对易诚虚与委蛇。 原本的计划，他是想借易诚跟黎瑜的相遇跟易诚闹场“别扭”，顺势跟人分开。 但是现在。 他想。 估计就算他这么走掉，也不会有人发觉。 那正好。 也算省了事。 他吐出一口气，刚准备起身往外走，面前突然落下了一片阴影。 “瑜少？”有人惊讶地开了口。 易诚也反应了过来，诧异地抬起了眼，动了动唇：“……黎瑜。” 黎瑜冲着两人轻轻颔首，算作招呼。 然后，在一片灯红酒绿中，他看向了坐在一旁的温盛然。 温盛然似有所觉，抬起眼，跟他目光相接。 然后，他顿了顿。 黎瑜递过来的手上，拿着一件薄外套。 “不用还。”他低声道。 然后，他把外套轻轻放在温盛然的膝盖上，转身走了出去。 第4章 黎瑜走后，整间房间都寂静了整整半分钟。 半分钟后，才有人干巴巴地开了口：“瑜少，那个……还挺怜香惜玉，哈哈。” 没哈完，李扬在桌子底下踹了他一脚。 他识趣地闭上了嘴。 另一边，温盛然却因为这一声回过了神。 手上的外套很薄，质感却很好。 淡蓝色，应当是黎瑜本人的，还带着浅淡的香气，木质调。 这是个很懂社交距离的人。 温盛然想。 没人知道他有多了解黎瑜。 他知道，黎瑜的信息素是alpha里罕有的花香，兰花。 把信息素味道处理过后再把外套交给他，应该是贴心地考虑到了两人的性别差异，怕他受影响。 他嘴角突然勾了起来。 然后，所有人都看到他站起了身。 易诚豁然抬起眼：“去哪儿？” “回家换衣服。”温盛然心平气和地道。 易诚抿了抿唇，目光落在了他手上的外套上。 他不会这也要带回去吧？ 温盛然有些诧异。 然后，他想到了易诚对替身要求的严苛。 温盛然想了想，突然觉得这个要求也不是变态得很夸张。 “衣服我会洗好还给瑜少。”温盛然道。 李扬诧异了一秒，然后嗤笑道：“不用还，你用过了，黎瑜就不会再用了，他有洁癖得很。一件衣服而已，他不差那点钱。” “闭嘴。”易诚突然开了口。 李扬怔了怔：“诚哥？” 易诚没有理他，径直走到了温盛然的身边。 他看到了温盛然衬衫上一大片狼狈的红酒渍，心突然软了三分。 “我陪你回去。”他道。 他有些懊恼。 温盛然刚刚就被泼了酒，房间里冷气开得很足，就算不考虑走光的问题，也容易感冒。 这一点，是他疏忽了。 要不是…… 要不是他突然看到了黎瑜。 总之，他想。 还是先把人送回去吧。 想到这，他头也不回：“李扬，包里拿一下我的卡，今天的消费记在我账上。” 李扬赶紧应了一声。 易诚松了口气，脱下了自己的外套，就要给温盛然裹上。 不知道因为什么，明明他知道黎瑜与温盛然此前素昧平生，看着温盛然抱着别的alpha的外套，他的心头还是略过了一丝微妙的不爽。 尤其是，温盛然抱它抱得很小心。 像是什么了不得的珍贵东西。 他伸出手，理所当然地以为温盛然会像往常那样乖顺地依偎过来。 但是这一回，他却扑了个空。 温盛然后退了一步，躲开了他的手。 易诚沉下了脸色。 不过，他很快又想到，温盛然今日确实是受了委屈，应当给一点甜头。 想到这，他勉强按捺下性子，开了口： “别闹。” “我陪你回去。”他柔声道，“黎瑜那边我来打个招呼，替你把东西还了就行。” 他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已经完全不是对一个替身或者玩物该有的。 甚至，身后的李扬已经目露诧异。 但是易诚浑然不觉。 他还在看着温盛然，等着他的反应。 但是温盛然却并没有如他所期待的那样，面露惊喜。 他只是看着易诚，目光很平静。 “易少。”他道，“抱歉，刚刚没说清楚，让您误会了，我并不是要回您的地方。” 易诚皱起了眉：“什么……” “我跟您的合约在今晚到期。”温盛然看着他，语气心平气和，“我已经提前把东西收拾好了，Linda姐也已经把钱打到了我账上，银货两讫。今晚之后，我们就没有任何关系了。” “希望您知晓。” * 黎瑜回到隔壁包厢的时候，房间里只剩下了温琰一个人。 见黎瑜进来，他把手上的雪茄摁灭，抬起了眼： “出什么事了么？” 黎瑜刚刚进来拿了件衣服就出去，令他有些意外。 黎瑜没有多说：“没什么。” “怎么样？”他问，“问到了？” “有了点头绪。”男人道。 黎瑜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来，袖子挽起，露出了一截白皙的手臂。 他与温琰同是alpha，气质却浑然不同。 温琰就是传统认知中的alpha，一身银灰西装，看上去高大俊美、冷淡矜贵。 而黎瑜相对来说，却显得秀丽干净。 因而，他遇到过不少alpha乃至beta的搭讪。 即便他的信息素是最为强势的S级。 “当初出生的时候，母亲是在中心医院生的产。”温琰叹了口气，“我让人把那段时间的入院记录调出来看了一下，对方告知我，当时同在医院生产的，还有兰姨的妹妹。” 黎瑜思忖了一会儿：“兰姨是你家的保姆，买通了人掉包的话，确实很可能。” 温琰没有说话。 刚刚得知自己的弟弟可能不是亲弟弟的时候，他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办法接受。 直到现在，才能勉强地接受这个现实。 过了一会儿，他道：“阿瑜，你觉得这件事该怎么办？” 黎瑜是他的多年好友，他本能地就想征求他的意见。 黎瑜顿了一顿。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他道。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语气很平静。 他的好友抬起眼看着他，眼中闪过了一丝意外。 然后，对方沉默了一瞬。 他苦笑：“我家里人怕是不太会接受，你知道的，小帆是omega，自小母亲就宠他宠得很厉害。” 他看着黎瑜：“你不是也一直把他当弟弟看么？” 黎家跟温家是世交。 几个孩子自小就放在一块儿玩。 “这是两码事。”黎瑜喝了口橙汁，抬眼看他，“真相不会因为你遮住了眼睛和耳朵就不存在。难道温帆不是你亲弟弟，你就不宠他了么？” “当然不会。”温琰脱口而出。 说出这句话之后，他好像释然了一些。 他叹了口气：“我就是怕他知道了之后接受不了。” “而且……”他犹豫了一下，“兰姨家里条件不太好，也不知道那孩子长成了什么样。” “如果，万一……”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恰好，虚掩的门口传来了一阵轻微的骚动。 一个声音醉醺醺，带着调笑。而另一个，声音里带着点紧张青涩，却也欲拒还迎。 这是这家会所不算特别的场景。 在这里工作的服务生大多家境贫寒，里面有不少都巴望着攀上一两个大佬捞上一笔，多卖出去几瓶酒也是好的。 两人的声音很快渐近暧昧。 纠缠的声音远去之后，温琰开了口。 “阿瑜。”他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弟弟也在做这样的事情。” 黎瑜不知怎么的，突然想到了刚刚在包厢看到的那个男孩子。 很漂亮，眉目间是omega特有的温软艳丽。 年纪不大，身上还有些学生气，气质干净剔透，像是宝石。 但是黎瑜看得出来，他在那些人中间，地位跟桌上摆着的漂亮的酒瓶也差不多。 供观赏，也供品尝。 别人的生活作风与他无关，只是对方抱着自己蜷缩在沙发上的样子，少有地让他起了恻隐之心。 “阿瑜？” 温琰的呼唤让他回过了神，他“嗯”了一声。 “算了，时间也不早了，今天就先到这吧。”温琰叹了口气，“我先去找找人。你刚回国，研究所事情应该也挺多的吧，谢谢你今天陪我。” “没事。”黎瑜跟着他站起身，“应该的。” 只是，两人走到门口的时候，黎瑜还是叫住了他：“温琰。” 男人回头看他：“嗯？” “具体情况如何我不清楚，所以我不评价。”黎瑜看着他，慢慢地道，“但是如果你跟他见面之后，觉得他不符合你对他的预期，你要记得。” 他顿了顿，“这本来不应该是他的人生。” “温帆现在过的生活，才应该是。” 温琰握在门把上的手紧了紧，好半天，才低低地“嗯”了一声。 * 跟温琰告别，黎瑜就径直出了会所。 他其实几乎不来这种地方，温琰也是。 只是今天情况特殊，是别人约的温琰，这才会有今天这场局。 侍应生恭敬地送他出门，他拿了车钥匙取车，顺带回复了手机上的几条关于他回国的问候。 刚准备发动车子，他突然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黎瑜顿了顿，手上的动作停了停。 温盛然感觉有点儿冷。 手腕上还有着青紫的印记，那是刚刚被易诚掐的。 狗男人劲儿大，他费了半天才挣脱。 那句话让易诚气得够狠，赤红着眼睛看他的样子像是要把他就地掐死。 后来，还是李扬看着事情有些僵，上来劝住了易诚。 他的本意是让温盛然也劝劝，但是温盛然挣脱了易诚之后，就接着开了口：“今晚我就会搬出去，谢谢易少这些日子以来的‘照顾’。” 易诚看着他，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温盛然，你以为你能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温盛然的答案是一个很漂亮的笑。 笑完，他就再也没有搭理易诚，转身走了出去。 包厢里温度高，一出门，他就被夜晚的凉意给刺激得打了个哆嗦。 黎瑜的外套被他拿在手里，他正在犹豫要不要不考虑对方的洁癖，就此穿上，就听到了一阵轰鸣声。 一辆银白色的车停在了他的面前。 他抬起眼，看到了半开的车窗里，一张熟悉又陌生的侧脸。 “要带你一程么？”黎瑜问。 温盛然有些诧异地抬起了眼：“可以么？” 黎瑜顿了顿。 温盛然大概没意识到，他现在的样子有多可怜。 本来就瘦弱，站在路边抱着外套的样子，看起来像是一只被遗弃的小狗。 还是只散发着香气的小狗。 他开过来的路上，就看到了许多正在往这边张望的，明显不太怀好意的alpha。 黎瑜揉了揉太阳穴。 想起今天和温琰的交谈，他突然有些庆幸。 明珩虽然性子闹腾跳脱了些，但是好歹是个alpha。 要是也是个omega，家里不知道要多操多少心。 “可以。”他道，“我没什么事。” 开车门的声音响起，伴随着一声小声的“谢谢”。 坐的是副驾驶。 黎瑜顿了顿。 还挺有礼貌的，他想。 至少没有真把他当成司机。 “去哪儿？”他开了手机导航。 旁边的人沉默了。 黎瑜把手机放到了一边开着，先开出了停车场。 虽然出国了大半年，毕竟自小就在A城生活，对这一带的路他都挺熟悉。 车子开上路，他抬手放了点轻音乐。 舒缓的钢琴声响起，身旁的人明显放松了一瞬。 “巴赫的《C大调前奏曲》。”他突然道。 黎瑜顿了顿，然后打了下方向盘，平稳地开车：“是吗，你听过？” 是一个平静的疑问音调。 温盛然怔了怔。 “这辆车是我姐姐的。”黎瑜看了眼后视镜，调整了一下车速，语气很坦然，“她爱听钢琴曲，我了解不多。” 温盛然突然笑了笑。 他觉得很有意思。 他想如果坐在他身边的是易诚，第一反应应该是先不动声色地吹嘘一番自己的音乐品味，然后隔天就会去折腾两张音乐会的票。 对于易诚这样的人来说，这些东西是谈资，也是哄小情人的手段。 至于这些东西本身，他并不在乎。 “马上要到路口了。”黎瑜问他，“想好去哪儿了么？” 其实他已经看出了温盛然没地方去。 他都已经做好了，替对方找个安全点的酒店的准备。 “想好了。”温盛然道。 黎瑜“嗯”了一声。 温盛然顿了顿：“我可以去你家么？” 他礼貌地问。 绿灯跳红灯，黎瑜猛地一下踩下刹车。 他转过头，看到了温盛然温软无辜又漂亮的一张脸。 第5章 红灯过，黎瑜直接把车停到了路边。 温盛然窝在位置上，非常真诚地夸他：“哥你好遵纪守法。” 这是真心话。 上头不开车，开车不上头。 知道自己情绪受了刺激分了神，就及时停车。 温盛然两辈子加起来，都没见过这么理智克己的人。 黎瑜转头看他，皱起了眉，声音还是很好听：“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 温盛然眨了眨眼睛，笑了起来，轻声道：“知道呀。” 这个笑很懒，带着点与刚刚截然不同的狡黠。 黎瑜的笑意敛了。 他意识到，他可能犯了一个错误。 他以为他心生恻隐捡回来的，是一条可怜的小狗。 其实，是只蹬鼻子上脸的小狐狸。 看到他的表情，温盛然就知道自己逗够了。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慢吞吞地开了口：“我跟易诚闹翻了，暂时没什么地方可以去。” 然后他想了想，补了一句：“他很生气，今天晚上肯定要找我算账，我不想被他找到，我想好好睡一觉。” 他没有问黎瑜跟易诚是什么关系。 像是体贴的不探听隐私。 只有温盛然知道，他对他们两人的关系了然于心，完全不需要问。 这话闷闷的，有些委屈。 黎瑜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微微停顿了一下。 他看着温盛然，从他的神情判断他话的真伪。 过了一会儿，他问：“为什么闹翻？” 温盛然犹豫了一下。 “可以不说么？”他轻声道。 这回，黎瑜回答得很干脆：“可以。” 温盛然怔了怔。 随后，他反应了过来。 这本来就是一个选做题。 他记得，书里说过，黎瑜家里有个弟弟。 因此养成了他细腻体贴的性格。 现在看来…… 确实绅士得过分了。 他的嘴角扬了起来，并没有因为这份体贴而变得懂事，而是乘胜追击：“那可以借住一下你家么？” 他看着黎瑜，诚恳地道：“我明早就走。” 明早，易诚估计就能冷静一些。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原主受当初提分手，易诚冲动之后，也晾了他一段时间。 这段时间，是易诚给原主受“反省”用的。 他很感激易诚的这份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自信。 至少，这给了他充裕的时间做其他事。 他看着黎瑜的时候，黎瑜也在看他。 男孩儿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眼角微垂，看着人的时候显得格外无辜。 也很容易让人心软。 他想起刚刚在包厢，他跟人曾经对视过。 大约也是因为这双眼睛，让他起了恻隐之心，给自己找了这么个麻烦。 “如果你不介意。”他道，“可以。” 温盛然眼睛马上弯了起来：“我不介意。” “我知道你是alpha，也知道你认识易诚。”没等黎瑜开了口，他就道，“但是你是好人。” 他冲黎瑜晃了晃手里的外套。 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小秘密。 很得意骄傲的样子。 黎瑜收回了目光，揉了揉眉心，心下却微妙地松了几分。 “确定么？”他道，“确定了我掉头。” “等等。”温盛然道。 黎瑜偏头看他。 “还没自我介绍。”温盛然伸出手，“我叫温盛然。温度的温，盛开的盛，当然的然。” 很长的自我介绍。 黎瑜一向收的都是名片，很久没听过这么清新脱俗的口述版自我介绍。 但是效果很好。 温盛然三个字都在他脑海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黎瑜。”他道。 掌心的温度一瞬即逝，他收回目光，启动了车子。 * 黎瑜的家在市中心，离这里不远。 车子停到车库，温盛然自觉地下了车。 他的手上还抱着外套，黎瑜走在前面，他就亦步亦趋地跟着，看着很乖。 不远处有人也刚下车，好奇地看了他们一眼，似乎是觉得温盛然眼生。 黎瑜余光瞥见，顿了顿，扯了他抱着的外套一角，轻轻把他拉到了自己的身边。 “别乱跑。”他道。 “喔。”温盛然很听话。 他顿了顿：“我还以为，像你们这样的有钱人，会把一栋楼都买下来。” 这话有些没见过世面的天真。 黎瑜失笑：“闲着没事干，觉得钱烧得慌么？” 他可以这么做，但是没什么必要。 这套小公寓离研究所近，是他工作临时住的。 放了假，他还是会住回黎家。 温盛然收回了目光，听他解释完，又“喔”了一声，眼神有些羡慕。 黎瑜想起了包厢里目睹的一切。 温盛然没有告诉他他跟易诚的关系，但是这其实显而易见。 A城的上流圈大都互相熟悉。 易诚的那个圈子爱玩儿，包养个个把小情人那是常事。 温盛然大概没什么钱。 所以哪怕是这样的小公寓，他也买不起。 想到这，他难得地心软了一下。 “omega最好别考虑买这种公寓。”他道，“一个人住不太安全。” 温盛然还在心不在焉地想上辈子他买了套小公寓，结果上下左右都被他的好大哥安插了眼线做邻居的事。 他想黎瑜可真幸福。 遇到的都是会拎着布袋子买菜的活人。 他大哥找的人是真的蠢。 就没见过一天三顿外卖都能在楼梯间撞见的“邻居”。 “我不会买的。”他肯定地道。 黎瑜被他的坚定逗得笑了一下，拿了钥匙开门。 不算大但整洁的玄关铺了色泽温和的地毯，黎瑜给温盛然拿了双拖鞋，打开了壁灯。 温盛然走进去，霎时间，公寓的布置就映入眼帘。 干净而整洁的沙发和餐桌。 不远处窗台上摆放着的几盆多肉，还有避光处一个漂亮的鱼缸。 客厅的桌子上摆了几本书，是温盛然看不太懂的专业词汇。 黎瑜瞥了一眼，随手收进来。 “先去洗澡吧。”他道，“客房里有浴室，也有全套的一次性浴袍和洗漱用品。” 温盛然怔了怔，然后看向了自己衣服上的酒渍。 原来他自己都忘了的事，黎瑜还记得。 不过…… 他偷偷地看了一眼黎瑜。 “朋友会来玩。”黎瑜脸色不变，瞥了他一眼，“在想什么？” 温盛然露出了一个乖巧的笑。 说罢，他抱着自己的包，溜进了客房。 * 等到洗漱完躺在床上，温盛然还有些恍惚。 他设想过很多次离开易诚之后的新生活。 却没想到，新生活的第一晚，是在易诚的白月光家里度过的。 ……易诚要是知道，得被他活活气死吧。 想到这温盛然就觉得挺高兴，他打开手机，看到了微信上的一连串消息。 -温盛然，好，你很好 -我同意你滚了么？ -在我回去之前想好怎么跟我道歉，我可以不计较 2小时前 -回消息 1小时前 -温盛然！ 未接来电（17） -让Linda直接把东西全给你送过来了是吧，不想见我是吧，玩消失是吧，婊-子，你给我等着 27分钟前 敲门声响了起来，温盛然怔了怔，丢了手机去开门。 黎瑜拿了一套全新的被子过来。 “能进么？”他礼貌地问。 温盛然赶紧让开。 走到一半，他想起了什么，顺手把亮着屏的手机拿过去。 但是黎瑜已经不小心瞥到了。 屏幕上的谩骂不堪入目，他拿着被子的手停顿了一下：“需要帮忙么？” “嗯？”温盛然怔了怔。 他神情迷茫地理解了一下，然后赶紧把手机丢了，抓住了被子的一角。 “需要需要。”他道，有些紧张，“我不会套这个。” 温家小少爷不需要套被子。 做混吃等死的小替身也不需要。 他真的不会。 黎瑜：“……” 他揉了揉眉心，帮人把被套套好，然后顿了顿，还是开了口：“我跟易诚不算熟，不过说句话还是可以的。” 温盛然总算明白了他的意思。 岂止是可以。 他想。 你要星星，易大少肯定不给你摘月亮。 他笑了笑：“没事。” “可能是我话说重了。”他道，“过两天就没事了。” 他顿了顿：“我对易少也不算什么重要的人。” 黎瑜的手一顿。 “好。”他道。 温盛然目送他走出去。 他跟黎瑜今天第一次见面，对方能做到这个地步实属难得。 他确实很感激对方。 也确实由衷地产生了一些怜爱。 黎瑜就是太心软了。 要是几年前，他在易诚跟他告白的时候就把他套个麻袋揍一顿。 这样，说不定也不会有后来这些破事儿。 * 事实证明，黎瑜家的床很软。 温盛然一夜无梦，第二天早上醒过来的时候还有些舍不得。 他在床上打了个滚，坐起了身。 客厅里空荡荡的，黎瑜不在。 温盛然转了一圈，在餐桌上看到了张字迹漂亮干净的纸条。 “买早餐。” 他拢了拢浴袍，迷茫了一秒。 恍惚间，他居然有种真的在跟黎瑜同居的错觉。 ……想什么呢。 温盛然在心里懒洋洋地骂了自己一句被美色冲昏头脑，打算先去洗漱。 刚走了没两步，门口就传来了钥匙在锁孔里转动的声音。 这么巧，就回来了？ 温盛然怔了怔。 下一秒，他就听到了一个熟悉而欢快的声音：“哥！我今天放假，特地过来看你啦，嘿嘿，给你带了我们学校附近最好吃的早点！惊不惊喜，意不意……” 他的话突兀地停在了原地。 温盛然有些麻木地看着面前一脸僵硬的明珩。 明珩张了张口：“然然。” 他仓皇地后退了一步，挤出了一个微笑：“好巧啊，你也在我哥……” “家”字还没出口，被他自己咽了回去。 温盛然顿了顿，通过一旁的镜子，看到了明珩眼中的自己。 一身松垮的浴袍，衣衫不整，锁骨上还有因为睡相不好压出来的红痕。 他沉默了一瞬，开了口： “……珩啊。” “明珩。”清冷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还在发愣的明珩条件反射般浑身一颤，已经站直喊了声“到！” 温盛然：“……” 珩啊，你在你哥面前，看起来真的很没出息。 不过，他也确实没想到，明珩和黎瑜一个姓明一个姓黎，却会是亲兄弟。 这该解释一下。 他想。 这样想着，他清了清嗓子。 刚打算开口，黎瑜的目光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微微一顿。 温盛然难得地有些不好意思。 他拢了拢衣袍，后退了一步，正要解释自己没有刻意勾引小孩子，对方就走了过来。 然后…… 直接挡住了身后明珩的视线。 第6章 “把东西拿进去。” 黎瑜头也不回地吩咐。 他的本意是给温盛然留出整理自己的时间。 温盛然整理好衣服，慢吞吞地往里走，走了一半还是折了回来。 “昨天晚上店长在群里通知了今天开店，排班正好到你。”他道，“你可能没看到。” 黎瑜一怔。 然后，就听到了他弟弟仿佛猴子被火烧屁股的声音： “啊啊啊真的吗？！” “我我我手机没电了没看消息。”他哭丧着脸，“怎么办啊现在都九点半了，肯定来不及了！” 黎瑜：“……” 他没忍住，开了口：“临时通知，肯定会和你确认。” “你不是没回人家么？” “诶？”明珩冷静了下来，“好像是？” 他看向温盛然，眨巴着眼睛：“……然然？” 温盛然一笑：“骗你的。” 说罢，他施施然转身进了客房浴室，顺手带上了门。 房间里传来了洗漱的声音，明珩回过神，总算松了口气，说了声“还好还好”。 黎瑜看着他傻乐的样子，揉了揉太阳穴。 黎瑾从前就跟他说过，明珩被他们保护得太好了，以后出去可能会吃亏。 他当时在国外念书，还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现在，他算是彻底感受到了。 “你认识他？”他问。 “啊？”明珩挠了挠头，“我跟然然是同学，现在在一起做兼职。” 黎瑜怔了怔：“他是X大的？” “嗯。”明珩点头，“然然成绩很好的，绩点一直都在年级前十，年年都拿奖学金。” 黎瑜有些意外。 明珩这回也反应了过来，看他的眼神像见了鬼。 明珩不止一次跟朋友说过。 他觉得他哥清心寡欲已经到了一个变态的境界。 这话是实话。 黎瑜是alpha，各方面条件都很优越。 但是这人大学都毕业了，明珩也没见他谈过一次恋爱。 问就是研究所工作忙。 明珩：“……” 他突然想起来，他吐槽的对象就是温盛然。 黎瑜看他的脸色风云变幻，由青转白，及时开了口，止住了他乱七八糟的想法：“朋友。” “来家里借住一晚而已。”他道。 “我不信。”明珩立刻反驳，“我跟然然关系那么好，他没地方住为什么不来找我？” 话刚说完，他就意识到了这话不太好。 他跟温盛然AO有别，就算关系好，omega那一方也会有顾虑。 温盛然不找他是正常的。 实在没什么好责怪。 他缩了缩脖子。 果不其然，面前的黎瑜已经沉下了脸色。 “哥我错了。”明珩小声道，认怂认得很快，“我不是那个意思。” 黎瑜看着他，刚准备再多说几句，温盛然就出来了。 不仅洗漱完，还换好了衣服。 Linda昨天帮他把打包好的行李箱送了过来。 他随手抓了一件T裇。 “吃早饭么？”他问面前气氛怪异的兄弟俩，语气很自然。 “嗯。”黎瑜应了一声。 明珩也赶紧跟在了后面。 一直到三人坐下来吃饭的时候，他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出了哪里有问题。 他是alpha，所以让温盛然住家里有些冒犯。 ……可是。 他哥不也是alpha么？！ * 吃过饭，温盛然就主动提出了要走。 黎瑜没什么异议。 “一会儿去研究所。”他道，“可以顺路带你一程。” 温盛然没有客气，眉眼弯弯：“谢谢哥。” 明珩的眼神在他俩中间瞄来瞄去，最终还是没敢说话。 他本来要陪温盛然过去，奈何下午跟他姐约了要去公司，只能恋恋不舍地看着温盛然下车。 等到人的背影消失在街口，黎瑜轻叩了下窗沿。 “回神。”他淡淡地道。 明珩霎时回过了神。 “喜欢人家？”趁着这边可以停车，黎瑜垂了眼眸回工作消息。 “没没没！”明珩回过神，赶紧摆手，“我跟然然很纯洁的，就是好朋友。” 没等黎瑜说话，他就补充：“真的。” 他对他女神可是一心一意的。 黎瑜失笑：“不用紧张。” 他又打了几个字，把手机扔到一边：“上大学了，家里也不反对你谈恋爱，有喜欢的可以谈一谈试试。” 明珩讪讪的：“真没有。” 黎瑜挑了挑眉。 “行。”他道。 明珩松了口气，又开始偷瞄他哥。 “哥。”他道，“你跟然然真的刚认识啊？” 黎瑜向后靠了一靠，思忖了一会儿，道：“嗯。” “怎么认识的？”明珩好奇，又想起了什么，“说起来，然然怎么会没地方住啊，他都不告诉我，哎。” 黎瑜顿了顿。 他想起了包厢里那个蜷缩着的男孩子。 看明珩的样子，温盛然应该没告诉明珩他跟易诚的事情。 “昨天去他家附近的超市。”他道，“正好碰见的。” 他顿了顿，“应该是被房东赶出来了。” 明珩抓了抓头发，有些心疼了。 黎瑜收回了目光。 单纯有的时候也是一件好事。 比如哄骗的时候，并不需要编太过高明的理由。 “那。”明珩道，“哥，你是不是还没有然然的联系方式啊？” 黎瑜一怔。 明珩看他的样子，在心里叹了口气，痛心疾首。 他就知道。 他哥这个注孤生，怎么会想到主动加人omega微信。 “我推给你。”他热情地道。 不说别的，他觉得他哥和然然今天坐在一起，是真养眼。 他有点蠢蠢欲动。 黎瑜顿了顿。 “不用了。”他道。 明珩“啊？”了一声。 “既然把人家当朋友。”黎瑜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道，“平时也要对人家多关心一点，别总是让别人照顾你。” 他顿了顿：“联系方式我就不加了。” 他微信不怎么加人。 跟温盛然只是萍水相逢，顺手帮了一把，没这个必要。 把明珩送到公司，他看着人跳下车，开了口：“跟黎瑾说一声，我晚上不回家吃。” 明珩应了一声。 “明天呢？”他道，“哥你明天休假吧？” 黎瑜捏了捏眉心：“晚上吧。” “中午跟你温琰哥哥约了去他家。”他道，“应该要呆到下午。” “好。”明珩乖巧地应下，目送他离开，然后转身进了公司。 第7章 另一边，温盛然也已经进了新家。 这个新家费了他挺久的心思。 地址选在距离市中不远的商业街附近，这样租金在他有能力负担的范围内，出行又比较方便。 而房子本身，是一套一室一厅的小公寓。 公寓带一个小厨房和独卫，面积实在不能说是大。 但是是新的，很干净。 上一辈子，温盛然被不少人说过娇气。 身份显赫又长得漂亮的omega，开着跑车跟人狂飙的时候，别人看他的眼里总是同时含着嫉妒与渴望。 很多人盼着他跌入污泥之中。 他们迫不及待地想看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少爷没了依靠哭着的无助样子。 可是事实是，温盛然穿过来，什么都没有了。 但是心态依然很不错。 这房子他以前确实不会住，但是住着他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 反正只是个落脚地。 拿了钥匙，他把所有的东西都搬进去，还没喘口气，电话就响了。 他接起来：“喂？” “心理素质挺好。”Linda的声音透着疲惫与无奈，“你是不是把易少拉黑了？” 温盛然“嗯”了一声。 昨晚他跟黎瑜铺完被子，他就随手拉黑了易诚。 “他生气了？”他漫不经心地问。 Linda苦笑：“昨天回去之后发了一整夜的脾气，本来就喝了酒，把家里砸得乱七八糟，后来是佣人偷偷给我打的电话，才勉强劝住了。” 温盛然“喔”一声,像在听别人家的八卦，兴致勃勃：“然后呢？” Linda：“……” 她看出来了。 这人是真的没心没肺。 “易少从前没这么生气过。”她道，“曾经有一个替身，跟瑜少的样貌气质有七八分像，都被他直接撵走了。” 温盛然揣摩了一下她的意思：“我的荣幸？” Linda：“……” 温盛然按亮了灯，打开行李箱，蹲下身：“七八分像，Linda姐你夸张了。” 没见过黎瑜之前，他还能相信这个说法。 但是他已经见过黎瑜了。 他百分之百确定，Linda是在夸张。 Linda已经不太想反驳他了。 她不说话，温盛然就自顾自干自己的事。 明珩那边发过来了一个可爱的表情包，跟他撒娇抱怨说又被他姐训了。 活泼元气一如既往，像是早上的事情根本不存在。 他想，黎瑜果然什么都没跟他说。 他回了个安慰的表情包过去，然后把东西收进了衣柜，这才想起来，他跟黎瑜没有交换微信。 只是…… 温盛然了解明珩，小社交达人一向推己及人，在这方面特别积极。 他一定问过黎瑜这件事。 这么久了还没动静，应该只有一个原因。 对方觉得没必要加他。 温盛然挑了挑眉。 “盛然？”Linda在那边叫他。 “嗯。”温盛然回过神，“Linda姐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Linda叹了口气，“易少应该是真的喜欢你，只是他还没反应过来。” 她顿了顿：“但是他总会反应过来的。你真的不考虑一下么？” 她把话说得很直白，温盛然回答得也很直白。 “不了。”他道，“谢谢Linda。” Linda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她道：“易少可能会来找你。” 不是可能，是一定。 事实上，以她的估计。 易诚的忍耐不会超过三天。 “三天吗？”温盛然顿了顿，“好的，我知道了。” Linda没猜出他这句“知道”是什么意思。 挂了电话，温盛然收拾了一会儿家里。 到了傍晚时分，他接到了一个电话。 * “温先生是吗？这里。” 温盛然刚刚走到路边，不远处，温文尔雅、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就快步走了过来。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眼温盛然，随即向他伸出了手：“您好。” “我是温总的助理。”他道，“您可以叫我小周。” “具体的事宜在电话里简单跟您讲过了。”他笑了笑，“温总已经在餐厅订了包厢，想要见您一面，您看您现在方便么？” 温盛然刚刚辞职，24小时都是空闲，显然没什么不方便的。 事实证明，周助理很有职业素养。 一路上，他对温盛然态度恭敬，但不该说的，一个字也没有多说。 车程十五分钟，很快，他们就到了地方。 温盛然下车，打量了一下面前的餐厅。 高雅僻静有格调。 看来他的便宜亲哥跟书里说的那样，确实是个成长得十分标准的霸总。 “小少爷，我就不进去了。”周助理道，“包厢号是102。” 温盛然察觉到他转变的称呼，看了他一眼。 “谢谢周助理。”他笑了笑，“今后有不懂的，还要多请教周助理。” 男人的脸上出现了些许意外。 “客气了。”他道。 他当然不能领会到温盛然话里的深意。 温盛然没有多说什么，走进了餐厅，来到了102包厢门口。 他轻轻敲了门，里面传来了一声“进”。 温盛然走进去，男人抬起头，目光落在他的脸上。 alpha的目光不太让人好受。 威压有意无意，温盛然站在原地，索性大大方方，任他打量。 这个态度仿佛触动了男人，他终于开了口：“坐。” 温盛然没动。 温琰看着他，目光终于温和了几分：“不用怕。” “周鸿应该跟你简单说过了。”他轻声道，“当年母亲生产，出了一点差错，你是温家的孩子。” “我叫温琰，是你的亲哥哥。” 他回忆周鸿交给他的那份报告：“你叫温盛然，对吗？” 温盛然停顿了一下：“我妈说，我爸姓温。” 温琰沉默了一瞬。 这话却也没错。 但是当时的霍月静显然不会真的好心到让温盛然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认祖归宗。 调查报告显示，霍月静和姐姐霍月兰一样，都在有钱人家当保姆。 不同于性格老实的霍月兰，霍月静脾气暴躁，酗酒。 她的孩子，是和现在已经因为车祸变成植物人的男主人私通生下的。 对方显然没把这件事当回事，霍月静对外宣称男人跑了，偷偷把孩子生了下来。 自然也不能跟男主人的姓。 而温盛然是她掉包来的孩子，她并不想让温盛然跟她的姓。 因此，索性依旧取了“温”字。 这是一个自小就不被家里任何人期待的孩子。 或许是血脉相连，温琰突然就心软了。 “你姓温。”他道，“这个名字很好。” 温盛然笑了笑，看起来很清楚这个夸奖是安慰成分居多。 温琰在心里叹了口气，让服务员端了些茶点，打算先让温盛然卸下心防。 * 温盛然没什么心防可卸。 不管是霍月静还是温家，都不是他正经家人。 而他正经的家人，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两辈子加起来凑不满一份稀薄的亲情，温盛然早就对这样东西不抱希望。 他一边吃茶点，一边应付着温琰问问题，适时表现出一个被抱错的孩子应有的提防和不信任，感觉自己的演技已经进化成出神入化的地步。 一直到，温琰问起了易诚。 “我听说。”他委婉地道，“之前你跟易家那个小子走得挺近，是么？” 温盛然咽下了一口流心蛋挞。 “我跟了他两年半。”他道。 “跟”字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其实温盛然跟易诚之间更像是雇佣关系，毕竟他做的唯一一件事只有扮演黎瑜，连亲吻都没和易诚有过。 但是这话他说没用。 在外人看来，他就是易诚的情人。 易诚自己说不定也这么觉得，要不然，他也不会那么生气。 温琰的脸色难看了起来。 他看着温盛然平静的神色，深吸了一口气：“原因？” 温盛然想了想，简单叙述了一下。 “我妈在我高二那年去世了，但是家里还欠着债。”他道，“欠了一年，等我高考完，已经拖不下去了。易少帮我还掉了这笔债务。” 他顿了顿：“然后他问我，愿不愿意跟他。” 温琰看着他：“然后你就……” 他把自甘堕落四个字及时地咽了下去。 “当时还不起钱。”温盛然道。 他的语气很坦然，坦然得让温琰已经维持不住原本竭力想要温和的神色。 但温盛然其实只是陈述事实。 这对他来说，这就是把原主受的经历转述。 当然，他隐瞒了一件事。 那就是易诚也是X大的学生，算是原主受的学长。 原主受原本就对他有些好感。 他帮原主受还了债务，原主受当时几乎把他看成了救世主。 然后易诚就漫不经心地问他，要不要做他的情人。 天堂到人间，无非也就是如此了。 温盛然对原主受的选择不想做什么评价。 如果是他，他不会跟易诚走。 但这是因为他的成长经历让他足够早熟，有足够的应对能力。 人与人，终究是不同的。 这家店的流心蛋挞很好吃，温盛然一连吃了两个。 拿过纸巾擦嘴的时候，温琰还在沉默。 他顿了顿。 “哥哥。”他道。 温琰的手一颤，不由自主地抬起了眼。 “我让你觉得有点丢人么？”温盛然看着他，问。 这话他说得很平静，像是意料之中。 温琰突然就想起了黎瑜说的话。 “这本来不该是他的人生。” 他动了动唇，勉强笑了一下：“没有，怎么会。” “这不是你的错。”他沉默了一会儿，道，“家里人不会怪你。” “你回了温家，就跟他没关系了。” 温盛然笑了笑：“嗯。” 温琰看得心里实在有点难受，转过了眼，岔开了话题：“今天跟我回去一趟吧？” 他提前跟温母打过招呼。 对方确实不太愿意接受这个现实，但是温琰劝了许久，最终，她还是松了口。 “那就见见吧。”她道。 温帆在首都读书，温琰知道，这才是她松口的理由。 温盛然没有提出异议，反正早晚都要见的。 他跟着温琰上车，一路开到温家。 进门之前，温琰缓了缓脚步，还是轻声开了口： “小然。” “嗯？”温盛然问。 “要是母亲问你有关易诚的事。”他低声道，“你先不要跟她说。” 这话他说得委婉又艰难。 但是他知道，他必须得说。 如果不说，到时候受伤害的，肯定是温盛然。 他知道，温母不会接受这件事。 温盛然沉默了一瞬：“好。” “乖。”温琰勉强笑了笑，揉了揉他的头发，带着他进了门。 佣人迎了上来：“大少爷。” “母亲呢？”温琰问。 佣人犹豫了一下：“夫人在楼上呢。” “那行，我带盛然过去。”温琰道，然后停顿了一下，“这是我弟弟，一会儿你带他去输个家门锁的指纹，房间收拾好了么？” “收拾好了。”佣人道，然后偷偷看了一眼温琰。 “大少爷，那个……” “嗯？” “夫人说。”佣人开口，语气有些小心翼翼，“她有些累。” 温琰顿住了脚步。 佣人看着他，小声把后半句补完整：“她说她有些累，所以，所以就不见客了。” “她让少爷您……自行招待。” 第8章 温琰既然会和他见面，还订好了餐厅。 那么温盛然是相信，他已经和温家人说好了的。 既然说好，那么这一出，表露出的态度就很直白了。 温琰的脸色不太好。 他看着垂着眼眸的温盛然，勉强笑了笑：“母亲她白天一直在忙着公司的事务，大约是累了，我带你先去看看房间吧。” 温盛然看着他，很懂事：“要是不方便，我东西也没带，可以先打车回家。” 温琰的笑有些挂不住。 “别瞎说。”他低声道，“这里就是你的家。” 说罢，他不再犹豫，接过了温盛然手上的东西。 其实那是打包好的点心。 温盛然觉得那家餐厅的茶点做得很不错，但是打包的时候温琰的脸色很有些不自然，不知道是不是觉得他又丢了温家的脸。 浪费可耻。 温盛然眷恋地看了一眼对方手里的点心，最终还是跟着人走了进去。 不管态度如何，面上工夫总是会做足的。 温家的上几辈早年经商，做到今天，早已经洗去了暴发户的身份。 温老爷子喜欢收集古玩字画，别墅也都是中式。 穿过木制长廊，客厅静谧。 楼上的房间内隐约地亮着灯，显然不是所谓“休息”了的状态。 温琰揉了揉太阳穴。 他有心想避开，但是为了让温盛然尽快和温氏夫妇变得亲近，他有意让人把温盛然的房间安排在了温母的旁边。 两人经过走廊，房门虚掩，里面女人的声音很悦耳。 “既然放假了，为什么不回来住？” “实习就在家里的公司实习，让你哥哥带你，随便找个轻松点的职位。” “……行。” 她有些无奈，嗓音温柔，“好了好了，小帆，妈妈不说了。” “你想在那里实习就在那里实习。”她终于作出了妥协，“不过要定时给爸爸妈妈报个平安，你一个omega，在外面念书，妈妈不放心。” 视频那头的人似乎是应了句什么，女人笑了。 气氛其乐融融。 温盛然突然接过了温琰手里的点心。 “我有点饿了。”他道。 声音压得很轻，体贴地没让里面的人听到。 温琰看着他，想从他的脸上找出一点伤心和失落的神色。 可是没有。 面前的人像是早就预料到了这样的情形，漂亮精致的脸上带着一点困倦的平静。 温琰不由自主地想。 从小到大，可能都没有人对温盛然说这样的话。 明明，他也是omega。 温盛然没等到他的回答，伸出手，拿走了他手上的袋子。 温琰回过神。 刚刚温盛然就在看他手里的点心，神情还有点紧张。 像是食物被别人拿着的小仓鼠。 “哥哥。”温盛然冲他笑了笑，眉眼弯弯，“那我回去啦。” 温琰目送他转身离去，突然不自觉地攥紧了掌心。 * 温盛然回到房间里，先打量了一下房间。 温琰显然对他的调查有限。 比如，这间房间就是他最讨厌的粉蓝温馨风。 他来的时候什么都没带，不过温家财大气粗，什么都替他准备好了。 他把点心吃了，去浴室冲了个澡。 出来的时候，他顺手开了衣柜，把里面的衣服分门别类地整理了一下，把他永远不会穿的丢到了衣柜的最顶上。 如果温琰此时此刻在这里，之前的那点恻隐还有没有。 着实很难说。 温盛然当然是故意的。 《有情易然》是狗血小说，对于原主受的原生家庭描写不多，但是他是知道这家人的态度的。 总而言之，原主受在这并不受欢迎。 小说的最后，原主受和易诚在一起之后，温家就没有被提起过。 这场认亲，最后也只是形同虚设。 原主受算了，温盛然却并不想算了。 他对跟温家人亲亲热热没有兴趣，但是，属于“温盛然”的那份东西，他要拿回来。 所以，他必须要回温家。 而温琰，是原书中对原主受态度最正常的人。 生分中带着愧疚。 但终究因为没那么亲近，最终渐行渐远。 所以，温盛然把他当成了突破口。 当然…… 温家的态度，也不是没有原因。 这里面，还有另外一个人的功劳。 想起刚刚温母的嘘寒问暖，温盛然嘴角勾了勾，在心底叹了口气。 这一觉，温盛然睡得很好。 自然醒的时候他看了眼手机时间，已经九点整。 外面静悄悄的，他洗漱完，又吃完了女佣送来的早餐，才收拾好了自己。 换了身衣服推开门，他就看到了底下坐着正在看新闻的温琰。 温盛然手肘撑在栏杆上，肆无忌惮地欣赏了一会儿亲哥颇为可圈可点的美貌，然后才走下去，慢吞吞地叫了他一声：“哥。” 温琰的报纸抖了一抖。 片刻后，他才笑了笑：“早。” “早啊。”温盛然也冲他乖巧地笑了笑，在沙发边坐了下来。 他一来，温琰就肉眼可见地有些僵硬。 温盛然突然觉得很有意思。 他坐近了一些，又叫了他一声：“哥。” 温琰彻底看不下去了。 他放下报纸，竭力温和：“怎么了？” 温盛然在心里忍着笑，声音带着些胆怯：“是不是我做错什么了。” “我感觉哥哥好像不太喜欢我。”他小声道。 他本来就长得好，眼角微微下垂，看人的时候天然一副无辜委屈的样子。 温琰被他说得头皮都发麻，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说“哥哥是喜欢你的”？ 这话他对自小和他一起长大的温帆都说不出口。 主要是，温帆性格内向，几乎从来不会跟他这么撒娇。 但是温盛然看上去仿佛是真的很委屈，温琰觉得，如果他不说点什么，对方会立刻哭出来。 就在他为难得额头几乎要滴下汗的时候，门铃声及时拯救了他。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我去开门。” 看清门外的人之后，温琰狠狠松了口气。 “来了。”他道。 然后，他转过身，对着里间已然站起身的温盛然道：“小然，你过来。” 温盛然依言走了过去。 抬起眼的刹那，他顿了顿，嘴角就勾了起来。 “这是哥哥的朋友，黎瑜，自小跟哥哥一起玩到大的，你叫他黎瑜哥哥就好。”温琰笑容温和，“黎瑜，这是我弟弟，温盛然。” 他对黎瑜的性格有信心。 虽然忘了提前打招呼，但是黎瑜是知道他的弟弟被掉包的事的。 他相信黎瑜能够反应过来。 但是他的话音落下，面前的人却罕有地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开了口，语气有些微妙：“你弟弟？” 温琰一怔。 他还没反应过来，一旁的温盛然就乖巧地开了口。 “嗯，我叫温盛然。”他顿了顿，抬起眼，看向黎瑜，漂亮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狡黠，语气却愈发柔软，“温度的温，盛开的盛，当然的然。” “黎瑜哥哥，初次见面，请多指教呀。” 第9章 黎瑜在昨晚临睡前接到了温琰的电话。 当时，对方的语气带着一种奇怪的焦虑，告诉他弟弟已经找到了，中心主旨是希望他早点来温家。 本来就要去吃饭，他没什么意见。 不过，出于关心和礼貌，他还是多问了一句： “还好？” 温琰沉默了一瞬。 “不太好。”他苦笑。 具体哪里不大好他没有多说，只是道：“那个孩子虽然……但是挺懂礼貌的，成绩也好，就是性子内向了些。” 他顿了顿：“最近公司比较忙，我抽不开身。阿瑜，你能不能……” 温琰的社交圈说宽也宽，说窄也窄。 利益上的朋友很多，私交很好的，也就那么几个。 黎瑜思忖了一瞬：“最近研究所没什么事，在筹备一个新项目，临床试验之前可以帮你照顾一下。” “不过是不是不太方便。”他道，“我毕竟是alpha。” 温琰赶紧道：“没事。” 黎瑜跟他一起长大，他对对方的人品很了解，完全信得过。 “你就带着他玩玩就好。”他道，“熟悉一下环境。” 然后，他叹了口气：“之后出去见人要是闹了什么笑话，免不了被人议论，辛苦你了阿瑜。” “他挺乖的。 ”他补充了一句，“应该不会给你添太多麻烦。” 嗯，挺乖的。 黎瑜看着副驾驶兴致勃勃往窗外扒拉的人，揉了揉太阳穴。 “坐好。” “我又没有把头伸出去。”温盛然理直气壮，“我就看一眼。” “你是没伸出去。”黎瑜尽量让自己心平气和，“刚刚站在附近的那个alpha，你跟他说了什么？” 温盛然看着他，眨巴了一下眼睛。 “我告诉他。”他道，“他腺体贴掉了。” 他可贴心。 知道腺体作为第二性征，是个很私密的地方。 所以他招手让人家靠近了才提醒，也没让周围人听见。 虽然说完那个alpha脸就红了。 但是，这关他什么事。 黎瑜：“……” 他突然向后靠了一靠，看向温盛然：“你在你哥面前好像不是这个样子。” 他们刚刚从温家出来。 中午吃饭的时候只有三个人，这在黎瑜的意料之中。 温母他也见过。 温文如玉，婉约典雅的omega，心思细腻又感性。 出嫁前，她是家中的独生女，身上还隐约留着世家小姐的骄傲和任性。 她生温琰的时候生了一场病，温琰并不是她亲自抚养，这一直是她的一个遗憾。 因此，后来病好，她就一头扎进了对小儿子的照顾中。 温帆是omega，从小到大，她对人倾注了不知道多少心血和爱意。 这样的情况下，她怕是接受不了现实。 但是这顿饭依旧很热闹。 因为某些人。 “我哥啊，因为那是我哥嘛。”温盛然慢吞吞地道，“当然不一样啦。” 他叫哥哥叫得顺畅而自然，带着些微撒娇的语调。 刚刚在饭桌上，温琰的窘迫就没下去过。 他挑了挑眉：“哪里不一样？” 温盛然想了想：“你没发现，他很不经逗么？” 黎瑜放在方向盘上的手一停。 “其实他很不习惯和我交流。”温盛然缩回椅子里，垂着眼眸玩手上拿着的腺体贴，“明明是个不善言辞的人，但是为了显得这个家里还有人在乎我回去这件事，非得硬着头皮跟我说话。” 他笑了笑：“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 黎瑜顿了一顿。 这话听着很过分。 像是在欺负老实人。 温盛然却说得很轻松，像是没打算在黎瑜面前掩饰自己性子的恶劣。 说完，他就催促：“到了，下车吗下车吗？” “车子里好闷。”他道。 其实不是闷，是alpha就坐在他手边，压迫感太强。 他伸手想去开车门，但是车门被锁住了。 温盛然在心里叹了口气，下一秒，却僵了一僵。 身后传来了一点微微靠近的温度。 温盛然不自觉地向后躲了一躲。 他喉咙有些发干： “黎……” 黎瑜越过他，温盛然这才发现，他刚刚嘴上说着下车，却忘记了解开安全带。 黎瑜把安全带放到一侧，坐了回去。 然后，他瞥了温盛然一眼，眼底隐约有些笑意： “不是刚认识就敢跟我回家么？” “我还以为你不会害怕。”他道。 温盛然恢复了镇定。 “omega与alpha相比在第二性别上有天然弱势，因为信息素压制产生恐惧反应也是一种。”他道，“生理反应而已。” 理直气壮的。 “学得这么好。”黎瑜看了眼手机时间，“有时间的话也替我说一说明珩。” “我还以为。”温盛然跟着他下车，然后跟在了他的后面，很诚实，“你不会让明珩和我再来往了。” 当着人家的面欺负人弟弟。 温盛然有的时候觉得自己确实有点过分。 黎瑜瞥了他一眼：“人长大的时候，总要吃点教训的。” “教训”本人眨巴眨巴眼睛。 “温琰也是。”黎瑜道，“他性格太稳了，生意场上，容易被人使绊子。现在温老爷子还在那个位置上，但早晚温琰要接手公司的。他能力够，性子还要磨一磨。” 温盛然继续看着他。 黎瑜停了下来，从门口站着的女郎拿过东西，然后把其中一个放到了他的手里。 温盛然低头一看，发现是一个号码牌。 “所以？”他问。 “所以，他们看不出来。”黎瑜看着他，声音很平和，“但是我不吃那一套。” 温盛然沉默了一瞬，突然拿起手里的号码牌：“这是什么呀？” 见好就收式装傻。 黎瑜看着他，没有戳破他的那点小心意，收回了目光。 “进去就知道了。”他淡淡地道，“跟紧我，人很多，别走丢了。” * 温盛然刚刚一路都跟着黎瑜，但也没忘记观察周围。 进门的时候，他就注意到，虽然门面不起眼，但是穿过回廊，里面却是别有洞天。 眼下，他们终于到了最内间。 这是一间不大的屋子，装潢精致，带着古意。 屋子的最前面是一个圆形台，工作人员模样的人与外间一般，穿着统一制式的旗袍和制服，有的负责引路，有的低声交谈些什么，而有的在检查现场。 台下摆着整齐的几排座椅，两侧是茶水和精致的点心。 他们到的不算早，现下，座位上已经坐了不少人，手边就放着与温盛然手中的牌子一模一样的号码牌。 这是一个小型的、私人性质的拍卖会。 温盛然有些讶异。 黎瑜带着他，在后排坐了下来：“一会儿有喜欢的就自己举牌。” 温盛然有些感动于他对自己的看得起，客气地推拒：“不了，买不起。” “你哥出钱。”黎瑜很平静。 温盛然：“……” 他对上午调戏温琰产生了一丝愧疚。 “那你呢？”他问，“要买什么？” 黎瑜不可能闲着没事专门带他来拍卖会，只能是顺便。 他怀疑他亲哥嘱咐了黎瑜，到哪儿都带着他，好让他多见见世面。 黎瑜本来想开口，看到面前人带着些许茶褐色的干净眼睛，突然顿了顿。 “你猜。”他道。 温盛然：“……” 他幽幽地开了口：“我也不吃这一套。” “你吃。”黎瑜道。 温盛然：“……” 好吧，他承认了，他吃。 他真的很好奇。 因为这场拍卖会在原书里没有写。 他可怜巴巴地看着黎瑜，但是对方看起来完全不为所动。 温盛然沉默了一瞬，突然道： “如果易诚在就好了。” 他的白月光是黑心的。 不知道这件事易诚他自己知不知道。 这句话只是随口，毕竟原书中易诚和黎瑜只是普通交集，黎瑜也不知道曾经跟自己告白过的人后来那么可劲儿地造。 但是他的话音落下，黎瑜的眸光却微闪。 “是吗？”他淡淡地道。 温盛然怔了怔。 还没等他想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他的目光却被不远处的一个身影吸引了。 说什么来什么。 他想。 不远处，男人宽肩长腿，身旁搂着个漂亮的女O。 他的侧脸有一道短短的刀疤，给他平添了几分桀骜。 正是易诚的朋友，那天把酒故意泼在他身上的，李扬。 第10章 温盛然看见李扬的同时，李扬也看见了他。 温盛然朝他灿然一笑。 李扬的脸色立即阴沉了下来。 一旁被他搂着的omega心思细腻、体贴入微，轻声问他：“扬哥，怎么了？” “没什么。”李扬咬着牙冷笑了一声，“看见了个婊-子。” 他早年干的是见不得光的营生，说话粗俗的习惯到现在还没改过来。 身旁的女O习以为常，好奇地往那边望了一眼。 温盛然今天穿的是温琰吩咐人给他准备的衣服。 说是吩咐人，也就是助理周鸿。 周鸿显然是个能力极强的人，品味也很不错，给温盛然挑的一身衬衣休闲裤从款式到颜色都很衬人。 他长得好看，这么一看，活脱脱就是个锦衣玉食的小少爷。 女O看得愣了神，就在这时，温盛然注意到了她的目光，悄悄地冲她眨了眨眼。 不知怎么的，她的脸霎时被眨得通红。 她匆忙地收回了视线，与此同时，温盛然也收回了目光。 黎瑜刚回完消息，抬起眼：“什么事那么高兴？” “没什么。”温盛然叹了口气，“就是想到了一句话。” “卿本佳人，奈何从贼。” 黎瑜沉默了一瞬，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在了温盛然身上。 他没想到，温盛然还有这样的自我觉悟。 两人又随便聊了几句。 温盛然软磨硬泡也没磨出来黎瑜的目的之后，拍卖会就开始了。 一位身着绛紫旗袍、身姿曼妙的女郎走上了台。 她便是此次拍卖会的主持人。 另一边，本次拍卖会的第一件拍卖品陈列在玻璃箱中，由戴着白手套的工作人员负责将其拿出并展示。 是一个通体碧绿、模样圆润的普通玉瓶。 拍卖会上，刚刚端出来的都是开胃菜。 温盛然欣赏了一会儿玉瓶的美貌，内心波澜不惊。 上辈子的时候他就不爱来这种地方。 主要是规矩多。 而且私人拍卖会上很多都是熟人，熟人在就要社交。 他烦。 ……但是推推拒拒的，最后次数还是不少。 “你觉得能拍多少？”他实在无聊，问黎瑜。 黎瑜扫了一眼，思忖了一下：“六十万。” “那我就猜四十万。”温盛然想了想，兴致勃勃地提议，“要来赌一把吗？” 黎瑜本来不太想搭理他，主要是温盛然太会蹬鼻子上脸。 但是看着对方亮晶晶的眼睛，他沉默了一下，还是开了口： “赌什么？” “今天谁猜中的次数多。”温盛然压低了声音，“谁一会儿就去给对方挑一件适合的礼物怎么样？” “就比较猜的价格跟实际价格的差价。”他道。 这个赌约很克制，不太像温盛然的风格。 黎瑜已经作好了对方语出惊人的准备，闻言，讶异了一瞬。 “可以。”他道。 说完，他又看了温盛然一眼。 原以为温盛然对这样的场合会不自在。 但是对方看上去似乎很如鱼得水。 黎瑜微微挑了挑眉。 自从在包厢内见到温盛然之后，对方似乎就一直让他意外。 这种感觉其实很新鲜。 温盛然眼睛亮了一亮。 不多时，玉瓶的起拍价出来：20万。 一个普普通通的价格。 鉴于这个玉瓶模样确实漂亮，成色也不错，很快便有人开始举牌。 一路追加到三十五万，速度就缓了下来。 最终，玉瓶的拍卖价停在了四十八万。 温盛然大大地松了口气：“好险。” “谢谢大叔。”他压低了声音，真心地对最后放弃竞价的中年男人表达了感谢。 到中场休息的时候，两人互有胜负。 而温盛然堪堪领先了一分。 他看向黎瑜，眼神里满满地写着“快夸我”。 “很厉害。”黎瑜顿了顿，道。 温盛然满意了。 他站起身：“去个洗手间。” 黎瑜“嗯”了一声，想着这里不大，便没管他。 * 温盛然走进洗手间。 他不太喜欢这种密闭的地方，总觉得有点闷。 用清水洗了个脸，脑子才清醒了一点。 他想起了黎瑜刚刚的表情。 这个人挺有意思的。 他想。 他提议只是一时兴起，毕竟拍卖会时间又长又无聊，让他呆这么久他会憋死。 但是没想到，黎瑜居然答应了。 答应了也像是哄孩子，他看出来，黎瑜其实没怎么把输赢放在心上。 甚至有一次，他还顺便拍了一对小几万的袖扣，让温盛然赢了一次。 “你哥哥生日快到了。”他道。 温盛然沉思了片刻，评价：“你好爱他。” 黎瑜：“……” 他看起来像是要把温盛然送到医院去看脑子。 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我跟温琰一起长大。”他道，“要不然，你以为他会放心让你跟我出来？” 温盛然想了想，觉得也是。 “那你喜欢omega吗？”他问。 黎瑜沉默了片刻。 “我不歧视特殊性向。”他道。 这话说得比较委婉，但温盛然还是听出来了，答案是肯定的。 只不过黎瑜不直接说，是因为他们还不算太熟觉得冒犯，还是怕他蹬鼻子上脸，那就不得而知了。 温盛然替易诚感到了一丝遗憾。 他在心里摇了摇头，走出门，却偶然撞上了一个人。 李扬看着他，停下了脚步。 温盛然不打算搭理他，径直从他边上走过去。 却被李扬一把拽住了手腕。 他顿了顿，抬起眼：“有事？” 语气漫不经心。 李扬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后冷笑一声：“你果然是装的。” 温盛然有点想笑。 “嗯，我是装的。”他道，“然后呢？” 李扬眯起眼睛：“你这性子，要是落到我手里，第一天就会被我送去□□，乖了再回来。” 他的语调很暧昧，语气却是阴恻恻的。 温盛然知道，如果有机会，他真的会这么干。 “承蒙厚爱，消受不起。”他笑了笑，“现在可以让开了么，好狗不挡道。” 李扬眼中的笑意消失了。 * 温盛然并不怕他做什么。 他们也不在什么偏僻的地方，不远处就有一个工作人员。 刚刚李扬的动作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正密切关注着这边的动静，一有问题，他就会过来。 这不是什么人都能来的地方。 李扬如果还要脸，就不会动手。 果然，对方的脸色风云变幻，最终却也没有扬手给他一巴掌。 他看着温盛然，突然开了口：“你是不是跟了黎瑜？” 温盛然的脚步一顿。 “易诚来找过你一次。”李扬看着他，“但是被人拦住了。” 他笑了一声：“要我说，他真够蠢的，一个婊-子而已，没了就换一个，费那么大心思做什么。” 易诚来找过他？ 温盛然思索了一会儿，不记得原书有这么个情节。 “没有。”他道。 私底下逗逗黎瑜就算了。 在外头还是不要败坏人家的名声好。 李扬打量他，有些狐疑：“真的？” 温盛然一笑：“套我话啊。” “没有。”他道，“谁拦你的我也不知道，可能是终于有人看不下去，除恶扬善了吧。” “还有。”他顿了顿，“扬少换伴儿换得倒是勤快。” 他看着李扬，诚恳又关心：“这个月做体检了没啊？我看你面色发虚，肾还行吧？” 李扬：“……” “温盛然！” “看来是不大行。”温盛然咂了咂嘴，拍了拍对方的肩，“记得吃点药治治，别放弃治疗。” 说罢，他不再看面色发青的李扬，径直回到了座位上。 黎瑜听到动静，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顿了顿：“碰见谁了？” 温盛然怔了怔：“嗯？” “满脸写着刚刚使完坏回来。”黎瑜道。 温盛然坐了下来，有些不满：“我看起来有那么爱使坏吗？” 黎瑜并不想对此作出评价。 恰好，主持人上台，下半场开始。 两人都不再说话，专心看向了台上。 相较于上半场，下半场的藏品显然更为重量级一些。 跟李扬说了会儿话，温盛然有些没精神。 就在他昏昏欲睡之际，新的拍卖品被搬上了拍卖台。 那是一只十分漂亮的蝴蝶标本。 蝴蝶的翅膀呈现出一种非常纯净的湖蓝色，花纹斑斓而靡丽，纹路清晰，保存得非常完整。 它悬空在玻璃柜里，像是仍然保有呼吸。 脆弱又迷人。 温盛然坐直了身体。 黎瑜察觉到了，偏头看他：“喜欢？” “嗯。”温盛然道。 他上辈子不抽烟不喝酒，唯一称得上“不良”的嗜好就是收集。 收集一切漂亮的东西。 跑车，古董，还有艺术品。 标本的起拍价是五万。 温盛然没打算让温琰出钱，这个价格在他自己的承受范围内。 他举了牌。 以他的判断，这玩意儿对于这些自诩上流的人来说，吸引力并不大。 然而…… 就在主持人报完价的刹那，另一个人举起了牌。 “五万五。” 声音低哑中带着一丝阴冷。 李扬。 温盛然：“……” 他抽了抽嘴角。 ……气性还挺大。 他又举了一次牌。 李扬继续跟。 随着时间的流逝，报价的速度越来越快。 很快，所有人都意识到了，这是一场难得一遇的好戏。 一直到—— “五十万！” 李扬抬起眼，懒洋洋地报出了一个惊人的数字。 场内一片静寂。 五万的底价翻了十倍。 为的只是一个并不算珍稀的标本。 这已经足够成为今天茶余饭后的谈资。 就在大家饶有兴趣地看向另一位拍卖者，想知道今天这只蝴蝶究竟会拍出怎样的高价时，场内却迟迟没有人发出声音。 主持人开了口：“18号，五十万，一次。” 李扬扬了扬眉。 温盛然垂着眼眸，表情很无所谓。 蝴蝶是很漂亮，换做从前，他会和李扬争下去。 但是现在，犯不着。 他在心底叹了口气，安慰自己。 好歹让李扬多花了五十万，不亏。 就在这个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了一个清冷的声音： “五十二万。” 他讶异地抬起眼，看到了黎瑜平静的侧脸。 第11章 突然出现第三个人竞价，所有人都有些意外。 有人的目光看过来，认出了黎瑜。 一片窃窃私语中，温盛然终于回过神，压低声音开了口：“……哥，不用。” “五十五万。”李扬的声音响起。 温盛然糟心地抬起眼，看到了他重新变得难看的脸色。 “五十八。” 黎瑜向后一靠，抬起眼，神色很淡。 好A……啊不是。 温盛然晃了晃脑袋，把不合时宜的想法赶出去。 他犹豫了一下，拉了拉黎瑜的袖子。 黎瑜看向了他。 “真不用。”他小声道，“我没有特别喜欢。”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很诚恳：“虽然我哥有钱，但也不能这么糟践，你说是吧。” 黎瑜：“……” 他瞥了温盛然一眼，没有回应他这个问题，而是反问： “刚刚在洗手间，你遇到的人是不是他？” 温盛然犹疑了一下。 黎瑜收回了目光：“你哥把你交给了我，我有义务照顾你。” 可是，温琰也不会管这种事的。 温盛然想。 对于他的过去，温琰明显讳莫如深。 能让他接受他跟易诚的那一段，只是因为温琰有良好的教养。 或许还有心存的一丝怜悯。 如果是眼下的情况，他只会按下他跟李扬的冲突，以免事情闹到不可收拾之后，对方当着别人的面把这件事抖出来，败坏温家的名声。 他其实可以理解原主受最终为什么还是跟温家断了联系。 他们血脉相连。 但是，他终究不是一路人。 叫价一路到了七十万。 七十二万的时候，李扬收了手。 他的脸色黑得像锅底，显然是被气得不轻。 温盛然知道，他收手不是因为竞不起价，而是因为，他得罪不起黎瑜。 有的时候，现实就是这么残酷。 一个并不算珍稀的蝴蝶标本拍到七十多万，而它的底价仅仅是五万。 阈樨　拍卖的工作人员为了确认没有恶意竞拍的现象，过来谨慎地跟黎瑜进行私下的确认。 温盛然本来想拦着，但是被黎瑜的眼神制止了。 他看着黎瑜刷卡，眼神忧愁：“我哥真的不会打死我么？” 现在这个场景让他联想起了上辈子。 他大哥看到他车库里几千万的跑车在老头子面前怒骂他败家。 全然不提他自个儿挥金如土包嫩模的事。 黎瑜瞥了他一眼。 “这么担心温琰对你的看法么？”他道。 温盛然私底下的表现看上去，不像是在意这些的人。 话音落下，他又有些后悔。 或许温盛然只是表面上不在乎。 但是私底下，毕竟是血浓于水的亲人。 “嗯。”温盛然老老实实，“要是他觉得我败家，以后不给我零花了怎么办？” 黎瑜：“……” “不用担心。”他道，“就算今天刷的是他的卡，该给的他也会给。” 温盛然怔了怔。 就算…… 那就是说，刚刚刷的卡，是？ 他蓦然抬起眼，难得地有些不知所措。 黎瑜眼底有了笑意。 “给你的礼物。”他道，“赌约，忘了？” 温盛然恍然。 * ……虽然赌约是他提出来的，目前的结果也是这样没错。 温盛然有些纠结地想。 但是七十万。 未免也太贵重了些。 上辈子没体验过人间疾苦的温小少爷一朝穿书，在经历过仅仅四位数的银行卡余额的时期之后终于下了凡，这会儿他看着这个数字，很有些肉疼。 “其实。”他道，“如果你赢了，我可能只会带你去吃顿宵夜。” 黎瑜顿了顿：“那也不错。” 他看着温盛然欲言又止的样子，开了口： “不用想着还我。” 温盛然的小心思被戳破，叹了口气：“干嘛呀这是。” 黎瑜以为他还会坚持，却没想到对方却没再说什么。 “一会儿带你去吃好吃的晚饭。”他道。 大大方方的。 是出乎黎瑜意料的爽快。 他抬起眼，看到了温盛然漂亮而有些无奈的侧脸。 黎瑜顿了顿，心下突然微微动了动。 还没等他再开口，主持人就开口，准备拍卖下一件藏品。 也是今天下午的最后一件藏品。 刚才两人聊了会儿天，错过了几件，赌约也没有继续，就在这个时候，温盛然才想起了他还不知道黎瑜今天来的目的。 玻璃箱上的布掀开，温盛然探了个脑袋看，然后愣了愣： “……钥匙？” 的确是一把做工精致，黄澄澄的钥匙。 “这就是我们今晚的最后一件藏品了。”主持人面带微笑，神色不变，“一把来历不凡的神秘钥匙，也是这次拍卖会上的一个隐藏彩蛋。钥匙代表着‘开启’，也象征着被锁住的秘密。那么，这把钥匙背后又隐藏着怎样的宝藏呢？” “它的拥有者，将会得到答案。” “这把钥匙的起拍价是——”她停顿了一下，笑了一笑，“十万。” 这个价相较于之前的藏品来说，十分不起眼。 但是温盛然依然觉得有些离谱。 “她好歹说个年代啊。”他压低了声音，有些不可置信，“这真的有人会拍么，哪个冤大头啊？” 话音刚落，冤大头淡定地举了牌。 温盛然：“……” 然后，在接下来的五分钟里。 他头一次见到了什么叫看不见但弥漫的硝烟。 黎瑜以170万高价拍下这把钥匙的时候，温盛然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哥。”他真心实意地道，“我都不知道，原来你喜欢开盲盒。” 黎瑜顿了顿：“不是我出钱。” 温盛然想了想：“那是我哥？” 黎瑜看着他，沉默了一瞬。 “你要是想知道。”他道，“等买家给我发了消息，我可以带你去，不过，暂时还见不到。” 温盛然满足了。 不过，他觉得黎瑜这个说法有些奇怪。 “为什么见不到？”他问，“是货不在A城么？” 黎瑜笑了笑，说了句“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然后站起了身：“送你回家？” 这回，沉默的轮到了温盛然。 过了一会儿，他道：“哥，我真的挺喜欢这个标本的。” 黎瑜“嗯”了一声。 “所以，我一会儿想先去一个地方。”温盛然咳嗽了一声，“你想来么？” * 晚上六点半，温家。 雍容温婉的妇人坐在餐桌前，看着面前摆了满桌的饭菜，淡淡地抬起了眼。 她的面前，温琰揉了揉太阳穴，有些头疼。 过了一会儿，他的手机响了一下。 他顿时如释重负。 然而，他一口气还没松完，就看到了手机上的消息。 沉默了片刻，还是女人先开了口。 “怎么了？”她平静地问。 她低下头，漫不经心地转着手上的戒指：“不是你跟我说，他很想见我，昨天我因为太累休息得早了些，还伤心了么？” 她笑了笑：“人呢？” 温琰深吸了一口气。 “盛然他肯定是想念您的。”他道，“我想着，盛然刚回家，一直呆在家里可能会有些不自在。刚好X大提前放假了，我就让阿瑜带他出去玩一玩。” 他顿了顿，“是我的错，我忘了叮嘱，让他晚上回家吃饭了。” 林彤盈抬起了眼。 她平静地重复了一遍：“一个omega，跟alpha出去，玩到晚上还不回家。” 温琰捏了捏眉心：“妈，说什么呢。” 林彤盈冷笑了一声：“我说错了？” “阿瑜也是你从小看着长大的，他的人品您不知道？”温琰有些无奈，“而且，现在也不算晚。小帆之前不也经常和同学一起出去么？” 林彤盈霍然看向了他：“温琰，你什么意思？” 她看着温琰，脸色难看，咬着牙：“小帆可是自小便叫你哥哥，一直听你的话。他那么依赖你，你也要像你那个没良心的爹一样，打算把他赶出去么？” 温琰苦笑：“妈……” 林彤盈站起了身，冷冷地道：“我不吃了。” 空气中一片静寂。 她走到楼梯口的时候，温琰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妈。”他道，“我知道你怕小帆难受，也怕他受委屈，父亲和爷爷那边，我会去劝的。但是……” 他揉了揉太阳穴：“盛然他没做错什么。” “他在外面吃了很多苦。”他道，“而且，他是您的亲生孩子，不是么？” 林彤盈的背影顿了一顿。 然后，她垂了眼眸，走向了楼上。 只留给了温琰一个背影。 温琰在心底叹了口气，又给温盛然打了个电话。 依旧是没有人接。 他犹豫了一瞬，还是没有接着打给黎瑜。 反正…… 阿瑜一向有分寸的，应该不会让人胡闹的吧。 他这么想着，暂且放下了心。 而另一边，温盛然全然没有注意到口袋里已经被开了静音的手机。 标本过于贵重，他中途让黎瑜拐了个弯，拍了个照之后，把它放回了家里。 然后，他指挥着黎瑜，开到了市中心的一家不起眼的小店门口。 小店位置偏僻，门面也就一扇门那么大，长发的beta男人坐在门口的椅子上抽烟，听到动静，抬起了眼，一口烟吐出来，霎时烟雾缭绕。 黎瑜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一些。 他皱了皱眉。 温盛然的表情却很平静，甚至跟人打了个招呼：“谦哥。” 被叫作谦哥的男人笑了：“我记得你。” “还以为你不来了。”他道。 “没想到合适的图案而已。”温盛然道，把手机递过去，“这个行不行？” 没等男人说话，他就道：“这么简单的图案都不行，我觉得，谦哥你也趁早关门吧。” “小兔崽子。”男人笑骂了一声，瞅了眼，答应得很干脆，“行。” “很衬你。”他道，“眼光不错。” 对话进行到这里，黎瑜终于明白了什么。 他看着温盛然，沉默了一瞬：“你说的有事，就是来纹身？” “是啊。”温盛然道，“第一眼看到，就觉得它纹在身上会很好看。” 他顿了顿：“就是有点犹豫纹哪儿。” 蝴蝶体积很小。 纹脚踝纹肩胛骨甚至纹腰上都会很好看。 这让他有些选择恐惧。 他抬起头，看向黎瑜：“你觉得呢？” “你送我的礼物。”他坦然地道，“我听你的。” 第12章 话音刚落，男人“噗嗤”一声乐了。 “男朋友啊。”他道，“那确实应该让他帮着参谋参谋。” 他一边准备器具，一边冲黎瑜挤眉弄眼：“我建议纹后腰，相信我，你不会后悔的。” 如果说，刚刚温盛然那句话还只是寻求意见，没有别的意思的话。 这句话内的暗示意味就十分明显了。 两人皆是一愣，随后，温盛然先回过了神。 他又好气又好笑，轻轻踹了男人一脚：“说什么呢你。” “他不是我男朋友。”他道。 男人有些遗憾。 等到他走开，温盛然才开了口：“不好意思。” “纹身师都比较有个性。”他诚恳地道，“他性格就是这样。” 他一向很有原则。 自己逗是逗，别人逗就是自来熟得太欠揍。 他决定等黎瑜走后，就套个麻袋把这人给揍一顿。 黎瑜顿了顿，没说话。 温盛然怔了怔，试探着道：“你生气了么？” 居然也会紧张？ 黎瑜想。 他垂了眼，掩饰自己一瞬间的走神。 然后，才开了口： “没生气。” “又不是我吃亏。”他道。 这人居然把玩笑开了回来。 温盛然抬起眼，漂亮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讶异。 不怪他惊讶。 原书中对于黎瑜的描写就没有糟糕的。 他对于黎瑜的印象就是天上挂着的那轮月亮。 月亮不会下凡。 也不会跟他开暧昧的玩笑。 在不久的将来，温盛然就会知道，他对黎瑜的这份印象中间有多少偏差。 但是眼下，他一无所知。 最后，是黎瑜先架不住他这样好奇的眼神，别开了眼。 “你哥要是知道我看着你折腾这些还不制止。”他揉了揉太阳穴，“应该会后悔把你交给我。” 温盛然收回了视线。 他突然有些口渴，于是舔了舔唇。 “那你会制止我么？”他问。 “不会。”黎瑜道，“这是你的自由。” 温盛然笑了。 “那你的建议是？”他问。 黎瑜思忖了一瞬，抬起眼，眸光落到了温盛然的脸上。 就在这时，纹身师也走了过来，靠在了一旁的门上。 他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打转，饶有兴味。 片刻后，黎瑜开了口：“盛然，转过去一下。” 他第一次这么叫温盛然。 温盛然手指不自觉地蜷了一下，脊背都有些发麻。 他依言转了过去。 下一秒，温热的手指就轻轻地点在了他的左肩胛骨处。 “这里。”他问一旁的纹身师，“可以么？” “当然。”男人懒懒地笑了笑，然后问他，“在这看着还是出去等？” 黎瑜顿了顿，揉了一把温盛然的头发。 “出去等你。”他道。 温盛然点点头，看着他走了出去。 * 纹身的过程很难熬。 温盛然现在有些庆幸，黎瑜选的是肩胛骨的位置。 他的腰敏感，要真是纹了腰，那罪可有得受。 尽管如此，他还是忍得有些艰辛。 等到一切结束，黎瑜进来，男人看了他一眼，眼神便有些意味深长。 “还说你俩没猫腻呢。”他收拾残局的时候，俯下身在温盛然耳畔轻轻道，“忍那么辛苦，不想叫出声被他听见啊。” “滚。”温盛然有气无力。 男人乐了，退开，给黎瑜腾出了视线：“帮忙看看？” 黎瑜抬起眼，视线便是一顿。 温盛然皮肤白。 这一点从他的脸就能看出来。 omega的骨架比alpha要纤细上许多。 眼下，伏在床上的人难得地安静，露出的小半部分肩颈干净白皙。 而纹身妖娆，瑰丽而鲜艳，视觉上反差极大。 乍一眼望上去…… 漂亮得像是艺术品。 温盛然手指无意识地攥着身下的毯子，无端地有些紧张。 但是身后却久久没有动静。 就在他按捺不住想转头的时候，他终于听见了黎瑜的声音。 “好看。”他道。 声音很淡，像是再平静不过的评价。 温盛然松了口气。 他还挺担心不好看的。 上辈子他有专门合作的纹身师，这一回只能自己在网上精挑细选。 不过黎瑜这样的人应该不会说谎。 那就是还不错。 处理完后续，他穿好衣服，和黎瑜一起出了店。 温盛然没忘记要请黎瑜吃饭的事。 刚纹完，不太适合吃辣。 他继续指挥黎瑜东绕西绕，来到了一家偏僻的、做猪肚鸡的小店。 店不算大，也不很精致。 他们俩进来的时候，周围几乎已经坐满了人，只剩最后一桌。 温盛然熟练地点完菜，然后抬起眼，看到了坐在他面前，正垂着眼眸放餐巾的黎瑜。 他的身后，几桌客人吵吵嚷嚷，勾勒出噪杂而温馨的气氛。 而不远处，是夜色下的、热闹的街市。 黎瑜的清贵优雅，与这样的地方看起来格格不入。 而把月亮拖入人间烟火里的始作俑者。 好像是他。 温盛然嘴角勾了起来。 黎瑜已经习惯了他这样的神情。 要不然是准备使坏，要不然就是已经使坏完了。 “怎么了？”他问。 “没什么。”温盛然道，“我还以为，像你们这样的人，都不屑于来这样的地方。” 黎瑜顿了一顿。 “我们这样的人。”他道，“是哪样的人？” “你，温琰，李扬，易诚。”温盛然笑了笑，当真一个个地跟他数了出来。 末了，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还有上一辈子，他的那几个好哥哥。 黎瑜放下了手里的筷子。 他沉默了一瞬。 “我和研究所的朋友也会经常出去吃饭。”他开了口。 “研究所的门口有一条小吃街。”他慢慢地道，“这样的店很多。” 他看向温盛然：“你可能对我有什么误解。” “还有。”他顿了顿，“我跟李扬和易诚都不熟。” 这是他第一次在温盛然面前作那么一连长串的解释。 不知道为什么。 温盛然把他和易诚还有李扬放一起的时候。 他心里格外不舒服。 温盛然沉默了一瞬。 片刻后，他开了口。 “是。”他道，语气很平静，“你跟他们不一样。” 这句话他说得少有的认真。 像是一句自言自语但又十分笃定的结论。 黎瑜的心里舒服了些。 然而，只是一瞬。 很快，温盛然下一句的自言自语就让他的心情重新回到了原点。 “要是易诚在就好了。”温盛然道。 语气很轻，带着笑意。 像是想着什么让他感到怀念的事情。 或者，感到想念的人。 第13章 吃完饭，黎瑜把温盛然送回了家。 车子停在温宅前，温盛然解开安全带溜溜达达下车。 黎瑜礼貌拒绝了进门拜访的询问，然后离开。 看着他的车子消失，温盛然收回了目光，揉了揉太阳穴。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 他想。 总感觉从他们吃饭开始，黎瑜感觉上去就不太高兴。 “盛然。” 是刚巧出来的温琰叫住了他。 温盛然回过神，应了一声。 错觉吧。 反正这人本来就不爱笑。 啧，就爱端着。 他把一闪而过的念头抛到了脑后，抬起了头。 凭心而论，作为原书中，温家唯一一个对原主受尽过人道主义帮助的人。 温盛然对温琰其实没什么恶感。 他甚至能理解温琰为什么会和黎瑜玩到一块儿。 首先，两个人都是工作狂。 这会儿温琰手上就拿着一份文件。 而周鸿正站在门的另一侧。 温盛然猜想他刚刚看到了自己从黎瑜车上下来，但是对方神色不变，不听不看不问。 确实是个很合格的助理。 “玩得开心么？” 递完文件，温琰问温盛然，语气很温和。 “嗯。”温盛然道。 温琰便笑了。 “黎瑜人很好。”他带着温盛然往里走，一边走一边道，“虽然看着冷了点，但是其实私底下基本上不跟人计较，脾气很不错的。” “而且很细心。”他推开门，“对了，他跟你是校友。” 温盛然怔了怔：“我还以为他在国外读的书。” 毕竟书里对此专门描述过。 说黎瑜出国之后，易诚不敢去找他，暗自神伤，把易诚形容了在寒窑苦等的痴心人—— 顺带找了百八十个替身的那种。 “去过。”温琰道，“他跳了两级。十六念的X大药学专业，大三参加了学校的交流项目，出国去交换的。” “其实他前些日子也在国外，在合作研究项目，据说已经进入最后阶段了，如果能成，应该也是一个巨大的突破。” “饿吗？”他脱了外套，“我让厨房给你备了点宵夜。” 温盛然吃得很饱，摇了摇头。 他听着这些原书中都没有介绍的信息，有些出神。 其实一开始，他就吐槽过，狗血小说不愧是狗血小说。 他做黎瑜的替身，黎瑜给他治病。 怎么想都觉得是狗血泼天。 但是穿进来之后，大约是世界意志的逻辑自洽性，他已经很久没有把身边的人当成纸片人。 在这个世界，他们就是活生生的人。 所以，他们的人生也是完整而鲜活的。 “那他为什么会学这方面的专业？”温盛然问。 他做富二代的时候，身边的人很多游手好闲。 正经读书的，多半念的是金融、经济之类的专业，然后再学学企业管理一类的课程。 毕竟要继承家业。 往医药方向靠的，还真没几个。 “这个倒不是很清楚。”温琰想了想，道。 温盛然适可而止，在温琰面前维持住了乖巧怯弱的人设。 果然，温琰见他不问了，看了他一眼。 然后，他温和地开了口：“没事，以后要是再见面，你把他当哥哥看就好。” 林彤盈说得也有理。 是他考虑不周。 他光想着以黎瑜的人品，照顾一下温盛然没问题。 毕竟温帆也一直叫黎瑜哥哥，都是他的弟弟，他本来想的是一视同仁。 但是他却忽略了温帆与黎瑜也算一起长大，而温盛然和黎瑜两人此前却并不认识。 而且，还有AO之别，黎瑜再细致体贴，温盛然恐怕也有些不自在。 还好，看温盛然的反应，他今天跟黎瑜应该处得还不错。 不自在的温盛然手机响了一下。 是黎瑜发的一句“到家了”。 他跟在温琰后头，飞快地敲字，回了人一句：“学长好~” 然后顿了顿，继续笑眯眯地敲：“学长好帅，有对象了吗，可以交换一下vx吗？” 附赠了一个卖萌的猫猫表情包。 * 黎瑜收到消息，挑了下眉。 “黎老师，在吗？”一旁的一名beta实习研究员找他有事，敲了门进来。 看到了他脸上的神情，他有些讶异， “黎老师是在跟对象聊天吗？” 黎瑜顿了顿。 他神情自若地把手机收起来。 “不是。”他道，“为什么这么说？” “还以为老师终于被人拿下了呢。”实习生笑了，“老师没发现吗，你刚刚看消息的时候在笑。” 黎瑜很少笑。 所以总是会被上头拉过去带新人。 但日子久了，新人就都会发现，除了工作上要求严苛，他其实很好说话。 有吗？ 黎瑜想。 他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发现自己确实嘴角勾了起来。 温盛然的话乍一看轻浮又孟浪。 但是他却没有生气的感觉。 经过相处，他已经了解了这人的说话和行事风格。 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人都敢逗。 老实的诸如明珩、温琰之流，能被他逗得团团转还帮他数钱。 但也只是停留在嘴上。 要是哪个人当真了，小狐狸跑得比谁都快。 就像那天在车上，他替对方解安全带的时候，对方流露出的僵硬。 欺软怕硬。 黎瑜想。 他把手机收进了口袋：“找我什么事？” 实习生愣了一下：“黎老师不先回消息吗？” “一会儿回。”黎瑜道。 温盛然这条消息多半是从温琰那儿知道了他也是X大的，随口过来调戏一下。 晾一会儿也无妨。 “昂。”实习生应了一声，“就是omega保护协会那边的人刚刚打电话过来问，问今天拍卖的事情顺不顺利，需不需要他们配合做什么工作。” 黎瑜敛了笑意，看了眼手机消息。 “人要两天后给我送过来。”他道，“到了之后我去接。” 他思忖了片刻：“让他们暂时先不要做什么，不过可以先联系一下警方那边，做好准备。” “好的。”实习生应声，回去回电话。 * 另一边，温盛然回完消息，便石沉大海。 他盯着手机屏。 他明明看见刚刚黎瑜的名字边上还显示正在输入中。 忙？ 还是看见了…… 不想回？ 神思转了几圈，温盛然突然意识到了。 这可能就是黎瑜想要看到的，他在屏幕这一头的反应。 他磨了磨后槽牙。 “盛然？” 温琰的声音响起来，带着些疑惑。 温盛然按灭屏幕，抬起了眼，笑得乖巧：“哥，我刚刚在和同学聊天，你说什么？” 好在，温琰没有发现他的异样。 只是脸上浮现出了为难。 “没事。”他犹豫了一下，“就是，母亲今天回来，本来想和你一起吃晚饭，顺便见见你的，但是你不是和黎瑜出去了么？” 他挤出了一个笑：“她现在还没睡，你要不要，上去看看她？” 温盛然沉默了一瞬。 温琰循循善诱：“我陪你上去。” 温盛然抬起眼：“哥哥。” 他道：“你确定她想看见我么？” 温琰哑然。 气氛有些凝滞。 温琰把话粉饰得美好。 如果温盛然不是穿进来的，他就信了。 本来，他不介意再装一会儿。 但是今天他确实玩得有些累了，很想休息。 反正温母多半不想见他。 他揉了揉太阳穴，正准备找个理由拒绝温琰，门口就突然传来了响动。 两人俱抬起眼，看到了门口神色冷峻的男人。 片刻后，温琰低声开了口：“父亲。” 正是温家的现任家主。 温又锋。 晚上十点半，温家的餐厅内灯火通明。 长条桌的最左侧，温又锋神色疲倦，缓缓地将佣人端上来的羹喝完，然后抬起了眼。 他的左边坐的是自己的妻子，漂亮温婉，正紧绷着脸。 而右边，则是自己真正的两个儿子。 一个是已经绷不住脸上担忧神色的温琰，另一个…… 他皱了皱眉。 “也是omega？”他问。 问的对象是温琰。 “是。”温琰低声道。 “可惜。” 温又锋收回了目光，淡淡地开了口。 这话中的意味太过明显。 温盛然眸光一闪，神色里多了几分冷意。 但是他没说话。 温又锋与林彤盈不同。 他是真正的□□者。 情感对于他来说是最多余不过的东西。 在他面前演戏，没意义。 “你应该跟温帆一样大。”温又锋道，“读大三？哪个学校，什么专业？” 这些信息温琰那儿都有。 他这么问，只代表一件事，那就是他根本没关心过这个被掉包的儿子。 温盛然顿了顿，开了口：“是。” “在X大读中文。” 听到X大的字眼，面前的林彤盈却是一怔，神色缓和了些。 她抬起眼，看向了温盛然。 第一次正眼打量他。 面前的孩子长得漂亮秀丽，看上去，没有他想象中的怯懦上不得台面。 温又锋是顶级alpha，无需释放信息素便不怒自威。 但是温盛然脊背挺得笔直，姿态自然而大方，回答也是不卑不亢，似乎丝毫没受温又锋的影响。 ……说是自小在温家长大，她也信。 而且…… 她有些怔然。 这孩子，长得真的很像她。 温又锋却皱了皱眉：“中文系。” “开学转个专业。”他道，“X大金融系不错，就金融吧。” 林彤盈自己大学念书很自由，不赞同他语气中的轻视和□□，刚准备开口，就听到了温又锋的下一句话。 “明天晚上。”他道，“家里会为你办一个酒会。” “彤盈，你替他准备一下。” 林彤盈僵在了原地。 片刻后，她猛然站起了身：“我不同意！” 她还瞒着温帆。 这样一来，这件事岂不是就人尽皆知！ “不要意气用事。”温又锋淡淡地道，“还有，霍家姐妹，我已经委托律师起诉。” 这回，愣的是温琰。 他看了一眼一旁的温盛然，低声道： “父亲，那毕竟是盛然的养母……” 也是温帆的生母。 温又锋淡淡地抬起了眼：“这件事，你负责去办。” 温琰哑然，闭上了嘴。 林彤盈脸色煞白，攥紧了掌心，嘴唇咬得死紧。 客厅里一片静谧。 温盛然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知道在场所有人的性格和特点，自然不会有意外。 他只是突然觉得很没有意思。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一下。 他愣了愣，这才想起来，某个人还没回他的微信。 半个小时都过去了。 ……真的以为他这么期待吗。 温盛然忿忿地想。 他才…… 他点开了黎瑜的聊天界面。 屏幕上只有两句话。 黎瑜：抱歉，不加。 黎瑜：有对象了，刚送了定情信物，已经定下了，他会介意。 温盛然：“……” 他的耳根腾地一下就烧得通红。 然后，下一句话就掐着点，慢悠悠地跳了出来。 黎瑜：开个玩笑。 黎瑜：早点睡，纹身的地方别碰水，晚安。 第14章 虽然林彤盈的反应很激烈。 但是酒会的事情还是就这么定下了。 于是，第二日，温盛然出现在餐厅时，他又没有见到他生物学意义上的母亲。 林彤盈在用这种方式进行无声的抗议。 为了她还蒙在鼓里的养子。 其实温盛然可以理解林彤盈。 从小养到大的孩子都会被母亲所厌弃，更不用说素未谋面。 书中对于林彤盈的描述是，这是位感性至极的女性。 她对亲生的孩子未必没有期待。 只是，这点期待与保护当亲生孩子照顾了二十多年的养子相比，微不足道。 林彤盈不是在向他抗议。 而是在借此向毫不犹豫抛弃了温帆的温家抗议。 温琰眼里的无奈就快要化成实质，但是显然，他也有些为难。 于是，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道： “一会儿周鸿会过来。” 过来干什么不言而喻。 无非是做林彤盈应该做的事情。 帮温盛然搭衣服，教导他酒会上的常识和礼仪。 “我觉得。”温盛然咬着煎蛋，将它咽下去，话说得真心实意，“哥你应该给周助理加工资。” 温琰深以为然。 他吃过饭便去了公司，周鸿留在了温家。 正式的场合，穿着也就那么几样。 衬衫裤子之外，因为温盛然年纪小，周鸿还给他配了一些首饰做点缀。 比如腕上配了色彩妍丽的手串，胸口是漂亮的胸针。 而耳朵单侧，则是一枚纯黑的宝石耳钉。 一切准备妥当，温盛然喝了口柠檬水，坐在了周鸿边上。 周鸿讶异地抬起了眼。 “周助理。”温盛然道，“我发现，你挺好看的。” 周鸿：“……” 他几乎是有些慌乱地就站了起来：“小少爷？” 温盛然把话说完：“有对象了吗？” omega年纪小，长得漂亮绮丽，抬起眼说话的时候眼睛水汪汪的，看着十分的真诚。 周鸿汗都下来了。 他苦笑：“小少爷您别逗我了。” 温盛然收回了目光。 他终于从老实人身上找回了场子。 昨日在黎瑜身上的挫败感消失殆尽. 他的心情又变好了。 他笑眯眯地道：“我就随便问问。” 他有些好奇：“真没有啊？是不是我哥太压榨你了？” 这个时候，他就又像个乖巧贴心的邻家小孩儿。 周鸿擦了把额上的汗，开了口：“不是。” “温总没有压榨我。”他想了想，“只是我自己不想那么早谈恋爱。” 看出来了。 温盛然想。 跟温琰一样，工作狂。 “你有今晚的宾客名单吗？”他道，“我想看看。” 这对于周鸿来说，是今天最简单的一个要求。 他迅速地把名单拿了过来。 温盛然翻了开来。 这回的酒会很小型，因此请的宾客并不多。 而且，大多都是熟识。 从上往下看，他看到了熟悉的名字。 他顿了顿：“能划吗？” 周鸿露出了些许为难的神色：“邀约都已经发出去了。” 温盛然有些遗憾。 然后，周鸿看着他低头发消息。 不多时，手机响了一下。 对方看了眼屏幕，神色更遗憾了。 周鸿：“……” “小少爷。”他没忍住道，“有什么问题吗？” “没事。”温盛然顿了顿，“就这样吧。” 不知道为什么。 当面前的人用这样轻飘飘的语气说话的时候。 周鸿内心就突然升腾起了不太好的预感。 不是对面前的人的。 ……而是对晚上即将到来的宾客们的。 * 易诚在停车场遇到李扬的时候，神色还有些疲惫。 他已经很多天没睡好，明明最近公司没什么事要忙的，屋子也很安静。 ……不，就是因为很安静。 他想。 他以前在家的时候，要求过温盛然不要出声，因为他嫌吵。 但是一个大活人在家里，怎么可能不弄出动静。 omega算是温驯的类型，连走路都轻得像猫，但是偶尔，他还是会被对方打扫或者在他身旁翻书的声音吵到。 那个时候，他是怎么做的来着？ 他会把人捞到怀里。 这样，omega绵软的身体就会变得僵硬。 且安静。 橘子汽水的香气萦绕在鼻尖，是比任何安神香都好闻的味道。 现在，温盛然走了。 香气没了。 易诚也睡不着了。 他有些烦燥地在阳台上抽烟。 他想不通，明明就是一个随手养的小玩意儿。 为什么会让他这么上心和在意。 “诚哥。”李扬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抬起眼，随意打了个招呼。 “嗯。”他道。 他顿了顿：“你非要让我过来，是有什么事？” 他本来不想来。 听说这次酒会是温家替找回的小少爷特意开的。 温家也算是家底深厚，却闹出了真假少爷的狗血戏码，着实让不少人看了笑话。 但是关他什么事。 他现在看见“温”字心里都不自在。 他以为温盛然会很快服软。 但是对方却始终都没来找他。 不仅如此，他曾经试图找过私家暗探去跟踪对方，却无一例外地跟丢了，把他气得骂了对方好几句蠢货。 想到这，他的心情又糟糕了一点。 李扬察言观色，心下便清楚了七八成。 他眸光微动，内心觉着有些嘲讽，又觉得有些可笑，面上神色却如常。 他只是笑道：“这不是看诚哥你思念成疾，特意叫你来，解一解相思之苦的么。” 易诚心下一跳，猛地抬起了眼：“你是说……” “温琰跟黎瑜交好，今日他必然赏脸。”李扬接着道，“黎二少贵人事多，见他一面可不容易，今日你可要把握住机会。” 易诚手指微动。 不知道为什么，对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非但没有感到高兴。 反而有些抑制不住的失望。 还有…… 烦燥。 但是他知道，李扬确实是在向他卖好。 他压下心底的糟糕情绪，开了口：“别胡说。” 却没再提要回去的事。 两人一齐进了温家大门，佣人带着他们穿过长廊，来到了一楼的宴会厅。 厅内已经有了不少人，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一起谈笑。 说到底，今日能入温家门的人，都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八卦也就是个谈资。 能在酒会上结交到值得结交的人，才是目的。 一进厅门，有人就来跟他们打招呼，易诚打起精神来应对了一会儿，就有些厌倦。 “我去个洗手间。”他对李扬道。 “好。”李扬应了一声。 易诚转身，顺着佣人的指引，到了一楼尽头拐角内的洗手间。 洗了把脸，他也清醒了不少。 他看着镜子里眼下略带青黑的自己，抓了抓头发。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好。” “嗯，我知道的。” “谢谢哥哥。” 易诚再也听不下去，径直大步出了门。 果不其然，在外面看到了多日不见的温盛然。 他的身旁，站的是…… 温琰。 此时此刻，对方正皱着眉看他。 然后，他蓦然想起了什么，有些懊恼。 而他身边的人，神色却很平静。 四目相对，他顿了一顿。 “易少。”他道。 语气很淡，全然不如刚刚温驯又乖巧的样子。 易诚妒火中烧，死死地盯着他，冷笑了一声：“我说怎么不搭理我呢，原来是攀上了新的高枝。” 他不顾温琰还在，上前了一步，猛然抓住了温盛然的手腕，把他往自己身边拖。 “跟我回去。”他哑着声道。 温盛然看着他，没有动。 庾洗　就在这时，易诚才察觉出不对劲。 温盛然今天打扮得很漂亮。 他胸口的那枚胸针，他前两天刚见过。 要七位数。 温琰再喜欢人，也不至于在人身上这么烧钱。 而且…… 今天是温家自己的酒会。 易诚的脑子有些转不过弯，那边，温琰带着怒气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易少，你在做什么！” 他上前，拉开他们俩，把温盛然护在身后。 “这是我弟弟。”他冷声道，“麻烦易少放尊重一点。” “再这样，我就要叫安保了。” 弟弟…… 易诚的脑子消化了这个称呼，却迟迟没能作出反应。 他抬起眼，温盛然躲在温琰身后，冲他笑了一笑。 冷淡又疏离。 像是一场瑰丽又遥不可及的梦境。 第15章 温琰确实是没想到，易诚敢在温家做这种事。 也是他考虑不周。 宾客名单是按照惯例拟定的。 没过他的手。 易诚的名字便写了进去。 面前的男人脸色青白，死死地瞪着身后的人。 而他的袖子一动，是温盛然有些紧张，所以无意识地拽住了他。 温琰愈发皱了眉。 他介意温盛然过去的选择，并且不能理解。 但是温盛然再怎么说也是温家的孩子，凭什么被人这样欺负？ “你先去外面转转。”他对着温盛然，轻声道。 温盛然犹豫了一下。 一旁的易诚内心燃起了希望。 他就知道。 他想。 温盛然当初那么乖，那么听他的话，肯定非常喜欢他。 当初他在包厢说的那些话肯定有气话的成分。 这不。 他就要在温琰面前护着他了。 他终于回过了神。 其实冷静下来想想，温盛然是温家的孩子很好。 如果是温家，那么以后他和人在一起，也算是两家联姻，双方父母肯定乐见其成。 温盛然还是omega。 他们或许会有一个漂亮的孩子。 ……他想通了。 他可能这辈子也得不到黎瑜。 那么，他也不反感温盛然嫁给他，做他的omega。 他想得越来越远，情不自禁就得意洋洋地抬起了眼。 然后，他对上了温盛然的眼神。 对方对他眨了眨眼。 狡黠一笑。 易诚顿时心痒了起来。 他想之前怎么就秉持着该死的原则一直没碰过人。 明明好几次，他都快被人撩出火。 如果…… 没有如果。 温盛然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 “哥哥。”温盛然轻轻道，“我不想看到他。” 易诚不可置信地抬起了眼。 男孩子扯着高大英俊、眉目冷峻的男人的袖子，语声很软。 “谈完之后。”他小声道，“你让他走好不好？” 温琰怔了怔，看着他的神情，终于还是温软了眉眼。 “好。” 他摸了摸他的头发。 然后，易诚就眼睁睁地看着温盛然一眼都不再看他，转身，走出了长廊。 * 等身后易诚不可置信的低吼消失，温盛然才揉了揉耳朵。 他站在通往外头的走廊上，摸出了刚刚一直在震动的手机。 最新的几条是明珩发的。 -啊啊啊然然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告诉我 -欸这样那我们以后见面的机会是不是变多了啊哈哈哈，好耶！ －你人呢，怎么不理我…… －我想来找你TT 明小少爷天真，这件事里头的弯弯绕绕一概不懂。 只知道自己跟好朋友有了更亲近的理由。 温盛然看了眼外头，果然看到了他焦急地到处乱看的样子。 他的身边还站着一个年轻的女孩。 面容姝艳，神色却冷淡。 这个世界上要找出两个相似的人很难，温盛然当初兢兢业业，也只是在气质上仿了个七八。 要真说长相，跟黎瑜真正称得上相像的，其实只有一个人。 那就是黎家长女黎瑾。 她跟黎瑜，是前后出生的龙凤胎。 只可惜易诚显然没那个胆量，找替身找到黎瑾身上去。 黎瑾也根本不可能看上他。 相较于毫不敏感的明珩，黎瑾很快发现了他的目光，她看过来，认出了这位温家找回来的小少爷。 她微怔了一下，跟温盛然遥遥地点头致意。 温盛然冲她弯起眼睛笑了笑，回了礼。 然后，他低下头，先给明珩发了个“一会儿来找你”。 发完，他调出了另一个人的聊天界面。 -姐姐好飒，猫咪贴贴.jpg 黎瑜：？ 黎瑜：。 温盛然：“……” 好冷漠一男的。 他刚刚已经恹恹的精神迅速地被吊了起来，磨了磨牙，劈里啪啦打字。 -不是说有事没办法来么 他确实没想到黎瑜会秒回。 速度快到，他几乎以为黎瑜在欲擒故纵。 黎瑜的消息很快来了。 黎瑜：嗯，有事，刚刚处理完 黎瑜：恰好看到你的消息 温盛然盯着那两行字看了半晌，刚刚有的一点儿怨气莫名就散了。 黎瑜就是这样一个人。 认真正经起来高岭之花的名头就名副其实。 偏偏这人也不是开不起玩笑，相反，他一接温盛然的话，温盛然每次都招架不住。 这人把两者之间的度把控得刚刚好—— 刚刚好，专治温盛然。 他往身后的门框上一靠，低头回消息。 -喔 黎瑜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 黎瑜：怎么了？ 温盛然犹豫了一下。 他不知道要不要把易诚刚刚来找他的事告诉黎瑜。 说实话，他觉得这没什么好讲的。 但是他现在有点儿无聊，他想和黎瑜聊天。 纠结了片刻，他还是把话咽了回去，换了另一句话。 -没什么 -在等人ovo -但是人好像还没来，猫咪叹气.jpg 这一回，不知道为什么，黎瑜没有秒回。 就在他的消息姗姗来迟之际，温盛然的视线范围内出现了一双锃亮的皮鞋。 他顿了顿。 他知道，他等的人到了。 他按灭了屏幕，把手机连带着黎瑜那条“等谁？”的未读消息一起放进口袋。 然后，他抬起了眼。 他的面前，是熟悉的，带着刀疤的脸。 正是多日不见的李扬。 * 在温盛然穿过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他都在测试一件事情。 那就是当他改变剧情线之后，这本书的走向会不会仍旧执着地走向原本的方向。 答案是‘否’。 但是，在条件具备的时候，原书中的剧情依然会有出现的可能。 比如，他回家之后。 这场为他举办的酒会。 温盛然在原书的时间线之前离开易诚，自此剧情就偏离了正轨，然后，他利用自己对剧情的熟悉，让温家提前一个多月找到了他。 这是改动。 但是很显然，温家介绍成员的方式依旧没有发生变化。 在原书中，原主受被认回温家是在他被易诚从会所捞出来之后。 当时他身心受创，刚刚开始接受对于腺体缺陷的治疗。 因此，酒会上状态很糟糕。 温家人嫌他丢人，把他当空气。 而温琰也由于疏忽，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 当时易诚也来找了他，也误以为他是勾搭上了别人，对着他恶语相向动手动脚。 而温琰却以为他还在和易诚纠缠，委婉地让他不要“丢温家的人”。 在此之后，原主受又被易诚的狐朋狗友堵住。 他差点被强制发情。 因为这件事，他被温家送了出去。 彻底被温家视为了耻辱。 “在想什么？”李扬的声音响了起来，带着玩味。 温盛然走神的同时，李扬也在打量他。 那双眼睛里带着些许惊艳，也透着肆无忌惮的侵犯感。 下流而明晃晃。 像是…… 在用眼神扒温盛然的衣服。 温盛然注意到了这一点，在心里笑了一笑，不以为意。 “这儿不方便。”他偏了偏头，“出去说？” 李扬眯了眯眼，跟着他一起出了门。 他们来到了外面的露天花园。 花园里也摆了椅子和餐台。 人不算少。 温盛然肚子有些饿，随手拿了块甜点。 他吃东西的样子斯文而优雅，就像是一个真正锦衣玉食长大的小少爷。 李扬看着他的样子，突然开了口。 “我发现。”他道，“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你说。”他端着酒懒洋洋地提议，“我现在把你拖到角落里强-暴了，这个主意怎么样？” “我觉得不太好。”温盛然丝毫没被他的粗俗吓到，对着他笑了笑，“监狱的日子不好过。” “我劝扬少三思而后行。” 李扬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他终于开始正眼看这个一直被他视为猎物的omega。 “刚刚。”他道，“我听到你和易诚说话了。” 温盛然一顿。 “你一直在骗他。”李扬看着他，慢慢地道，“你明明胆子没那么小，也根本不喜欢他，何必装出一副对他千依百顺的样子。” 他打量着温盛然，“缺钱？” “还是……”他笑了笑，“缺男人？” “缺扬少一张会说话的嘴。”温盛然嘴角勾了勾，眼底却没什么笑意。 他从台子上拿了一杯红酒。 酒液澄澈，他微微抿了一口，入口带着少许的辛辣。 果然还是喝不惯。 “契约关系而已。”他道，“易诚想要一个听话的白月光，我就给了。” “拿钱办事。”他看着李扬，“仅此而已。” “真的？”李扬挑眉。 “真的。”温盛然叹了口气，“我倒是很好奇另一件事。” 他看着李扬，慢慢地道：“别人也就算了，易少到现在还不知道我的温是哪个温，这好像有些说不过去。扬少，你可以为我解解惑么？” 那一日，李扬在拍卖会上见到了他。 他的身边是黎瑜。 温盛然相信，就算当时李扬还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和黎瑜在一起。 见到这样的场景，尤其是黎瑜为他出头之后。 他不会不想去查清究竟。 温琰把他带回来的事没有大肆宣扬，但若是有心，能查出蛛丝马迹。 结合今日的酒会主题。 他不相信李扬这个人精不知道他就是温家的真少爷。 他知道，却不告诉易诚。 温盛然眸光流转，笑了：“扬少，好兄弟啊。” 李扬神色不变。 “我不知道小少爷在说什么。”他道。 温盛然看着他，挑了挑眉。 “好吧。”李扬叹了口气，“我承认，我是有一些私心。” “主要是。”他道，“很有意思不是吗。” “而且，他也没在乎过你吧。”他摊了摊手，“你现在是在为他出头么？” 温盛然看着他，嘴角勾着，不说话。 李扬的笑有些僵了。 他特意不告诉易诚，确实是有私心。 但不是为了所谓的看乐子。 虽然他一直觉得易诚蠢，但是平白无故的，没必要冒着撕破脸的风险得罪他。 他不愿意承认。 但是他的举动，客观上…… 就是在对着温盛然隐秘的示好。 就像是，凶兽对着心仪的猎物，叼来带着血气的食物。 温盛然笑了。 “看来。”他道，“扬少也没有比易少好到哪儿去啊。” 李扬敛了笑意。 他看着温盛然，喉咙有些发紧。 他觉得自己可能有病。 明明温盛然戳破了他的谎言，他却丝毫没有恼羞成怒的感觉。 相反，对方这样慢声细语地跟他说话，配上那张漂亮的脸蛋，硬生生地把他撩出了火。 他开了口，声音喑哑：“那小少爷的意思呢？” 温盛然顿了顿。 他冲着李扬勾了勾手指。 李扬立刻凑了过去。 然后，他就听到了伴随着温热的吐息的，对方轻轻的话语。 “不好意思。”他道，“我不缺狗。” 李扬神色一变。 他看着温盛然，咬了咬牙，额角已经青筋绷起。 他怒急反笑，深吸了一口气： “好，很好。” “温盛然，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温盛然微微颔首。 然而，就在李扬转身欲走的时候，他又开了口：“扬少，稍等。” 李扬顿住了脚步：“什……” 下一秒，他停在了原地。 一杯红酒，从头到尾，淋在了他的身上。 周围的人发出了惊呼。 李扬的头脑一片空白，黏腻的红酒顺着他的发梢滴落，在地摊上洇出深色。 是触目惊心的狼狈。 “扬少，稍等。”温盛然看着他，平静地笑了笑，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 “你忘了，你还欠我一杯酒。” * “黎老师，今天辛苦了。” 随着实习生此起彼伏的道别，黎瑜也收拾好了东西。 他看了眼手机。 跟某个人的聊天界面停留在他那个“等谁？”的问句上。 他是有些后悔的。 他总觉得，这个问句逾矩了些。 不过温盛然到现在都没回他，让他觉得有些奇怪。 他想了想，正犹豫着要不要打个电话。 手机就提示收到两条新消息。 他点开来一看，手指微微一顿。 温盛然：等你。 温盛然：哥哥，今天天气不错，不如我们私奔吧。 第16章 黎瑜的车子停在温家后门的时候，门已经锁了。 现在是晚上十点半。 温家的客厅已经黑灯了，只有花园的庭灯亮着。 保镖站在门口，警惕地看向他。 看到熟悉的车牌的时候，他愣了一愣。 然后，身边的门一响，花园里就偷偷溜出来了一个身影。 黎瑜坐在车子里，看着omega压低帽檐，熟练地对着保镖大哥露出了一个甜美的微笑，然后，往他手里塞了一个朴素的大红包。 然后，大哥耳根就红了。 他揉了揉太阳穴，觉得那里隐隐地有些发疼。 不多时，车门一响。 温盛然上了车。 黎瑜闻到了他身上残留的甜香。 那是宴会独有的，混合着糕点、鸡尾酒以及先生小姐们身上香水味的气息。 但是没有酒气。 没有酒，就说明不是发酒疯。 黎瑜摁住人靠过来的额头，触感温热。 他问：“你出来，家里人知道么？” 温盛然在他手下用力摇了摇头。 “我偷偷溜出来的。” 语气很骄傲。 黎瑜：“……” 温盛然眨巴眨巴眼睛：“你不是看到我消息才过来的么？” 他一说消息，黎瑜摁着他的手就一顿。 他想起了些许不太好的回忆。 看到温盛然那句话的时候，他的手上拿着杯子，正在接水。 耳边响起实习生的小声惊呼，黎瑜才惊醒。 温水已经漫过了杯沿。 腕上湿热的触感犹在，黎瑜收回了目光。 “我以为你喝多了。”他道。 没想到，喝倒是没喝多，但看上去依旧不怎么正常。 “去哪儿？”他发动了车子。 温盛然把自己往椅子里舒舒服服地窝了一窝，想了想：“酒吧？就市中心那家。” 黎瑜看也不看他，声音很平静：“不许。” 温盛然：“……” “那。”他跟黎瑜商量，“清吧？” “只喝酒的那种。” “只喝果汁也不行。”黎瑜看后视镜倒车，余光看到了温盛然可怜巴巴的神情，不为所动，“现在晚上十点半了。” 光听语气，像是一个真正负责的兄长。 “那你还不是来接我了。”温盛然嘀咕，“假正经。” 黎瑜踩下刹车。 夜风习习，温盛然缩了缩脖子，很识相：“我什么都没说。” 最终，车子在X大边上停了下来。 还没到门禁时间，小吃街上依旧很热闹。 黎瑜出来的时候换了一身衣服，现在身上是简单的休闲衬衫，虽然毕业了几年，但融入学生中丝毫没有违和感。 相反，还有不少人偷偷看他。 只是很多人看到他身边漂亮的omega，大多都遗憾地望而却步。 黎瑜瞥了一眼温盛然。 而后者浑然不觉。 一个晚上，温盛然先易诚后李扬，先扮可怜后报仇。 生活可谓是精彩纷呈。 代价就是，除了跟李扬谈话时手上拿的那一块小蛋糕，他几乎没吃什么东西。 现在，他觉得自己饿得能吃下一条小吃街。 黎瑜陪着他从奶茶到烧烤。 等到一切结束，温盛然瘫在了副驾驶上。 “这里是不是离你的公寓很近啊。”他揉了揉眼睛，“要不回你家吧。” 一回生二回熟。 于是，一切顺理成章。 * 等到温盛然闹够去了浴室洗澡，黎瑜拨通了温琰的电话。 对方的语气听起来疲惫又意外。 “阿瑜？”他问，“怎么了？” 他想起了什么：“今天你不是研究所有事么，忙完了？” “你弟弟在我这儿。”黎瑜开门见山。 温琰：“……” 他的语气很冷静：“稍等，我打个电话。” 然后，他挂断。 黎瑜垂眸，盯着桌子上买来的垃圾食品半晌，还是勉强放弃了替人丢掉的想法。 他把袋子拎起来，放进了温盛然之前住的客房。 然后，他又把被子和床单替人收拾出来。 这期间，温琰重新打了过来。 “……不好意思啊阿瑜。”他的语气充满歉意，带着几分残存的惊讶，“我之前让周鸿给盛然订了酒店的套房的，我没想到他会去找你。” 他顿了顿，“他现在还好吗？” 黎瑜听着浴室的水声和欢快的哼歌声，沉默了一瞬：“还可以。” “那就好。”温琰松了口气。 刚刚接到黎瑜的电话的时候，他是真的吃了一惊。 在他看来，黎瑜和温盛然不过一面之缘，能把温盛然逼到去找黎瑜，说明温盛然没有表面表现得那么平静。 在某个瞬间，他是真的有些后悔。 他揉了揉眉心，还是决定找机会和温母谈一谈。 至于黎瑜这边。 他倒不怎么担心。 除了对于温盛然第一个找的是黎瑜这件事有些意外之外，他知道黎瑜会帮他照顾好人。 而且…… 黎瑜是他们这群人中的清流。 他不掺和上流社会的社交圈子，一心都在研究所。 他也不喜欢这些。 因此，他不用担心对方会多问什么。 这样想着，他就想挂电话。 但是黎瑜的声音却止住了他的动作。 “我记得，温家空房间不少。”他声音平静，“你让你弟弟住酒店么？” 温琰怔了怔。 随即，他耳根就有些烧得慌。 黎瑜很少这么说话。 但是他每次用这个语气说话，都很一针见血，丝毫不客气。 这是他认真了的表现。 比如上次在酒店包厢，他对温琰说“那本不该是他的人生”的时候。 “不是。”他揉了揉太阳穴，有些糟心，“今天出了点情况……” 黎瑜“嗯”了一声。 通话一时寂静。 温琰意识到，黎瑜竟然是在等他说下去。 说究竟是什么“情况”。 他：“……” 如果不是知道不可能，他几乎要怀疑黎瑜是突然被人附身了。 片刻后，他开了口。 “是这样。”他道，“今天家里给盛然办了个酒会。” 他不知道怎么跟黎瑜说，正在犹豫之时，黎瑜接过了他的话。 “易诚？”他道，“还是李扬？” 温琰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是他们？” 他们，两个人。 黎瑜想起那一日的包厢，眸色一暗。 “我跟盛然认识。”他顿了顿，“之前见过一次。” “就是我和你在‘月色’见面的那天。” 温琰恍然。 随后，他意识到了什么，脸色变得难看。 所以，一墙之隔，那些人在对他的弟弟做什么？ 既然黎瑜知道，温琰也就不再犹豫，把所有的事情告诉了他。 * 温盛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泼了李扬一杯酒，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其实，今日来酒会的不乏当日会所聚会之流。 对温盛然，他们表面客气，实际是在给温家面子，内心根本没当一回事。 他们只觉得，温盛然是撞了大运。 这下一来，不明所以的人兴致勃勃地看热闹，而熟知内情的人，却是不由自主地有些害怕了。 上流社会也分三六九等。 这些人平时仗着易诚庇护，欺软怕硬。 现如今，最能跟易诚称兄道弟的李扬都被小少爷这么当众欺辱。 那么他们呢？ 温家在商界，可不是吃素的。 而被泼酒的本人，则是已经变了脸色。 温琰得到消息赶去的时候，李扬已经被保镖制住，气得脸色发青，嘴里都是污言秽语。 而温盛然本人依旧站在一旁。 他似乎没有被一旁的男人所影响，仍旧安静地吃着东西。 他垂着的眼睫很翘，眼眸里映出一点沉静的光。 手边，就是那个用来泼酒的酒杯。 “是我考虑不周。”温琰叹了口气，“要是我事先检查过一遍名单，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其实这话也不尽然。 他只知道易诚跟温盛然有过交集，却不知道李扬。 只是，不管怎么说。 还是他对温盛然关心不够。 想到这，还有当时温盛然安安静静的样子，温琰就觉得有些羞惭和愧疚。 黎瑜顿了一顿。 温琰的话很简洁，但是却足以勾勒当时的图景。 他几乎能想象温盛然是怎么泼李扬酒的。 然而，跟温琰脑补的不同。 他知道，温盛然泼对方的时候，一定是慢而气定神闲。 就像是看着一团虚无的垃圾。 原来，是这样。 不是他以为的，买醉或是难过。 而是因为肾上腺素狂飙之后的余兴犹在。 ……小疯子。 “那易诚呢。”他问。 这个名字一出，他的手指就没忍住停顿了一下。 他记得，温盛然很在意易诚。 “哦对，易诚。”温琰叹了口气，“其实在这之前，易诚来找盛然闹过一回了，他好像不知道盛然被找回来了，以为盛然是……” 他把易诚来的事说了一遍，脸色也冷了：“自己是脏的，看什么都是脏的。” “不过他倒没怎么闹。”温琰道，“来都来了，我也不好中途赶他走。后来我问了下保镖，他说易诚当时也在现场，看完盛然泼人酒就走了，据说脸色挺难看的。” 难不难看无所谓。 温琰已经打定了主意，以后不再与易家来往。 反正在生意上，温易两家也没什么太多的交集，与温家的其他人脉来说，更是不值得一提。 黎瑜沉默了一瞬。 温盛然对易诚会是这样一个态度。 他着实没想到。 但是他的心里，却微妙地松了一下。 “对了。”温琰道，“你知道盛然跟易诚究竟是怎么回事么？” 对于这部分，他其实并没有查得太清楚。 只知道温盛然有段时间一直住在易诚的别墅中，并且有相当一部分人知道这件事。 至于原因和目的，一概不知。 唯一的来源，是温盛然的口述。 黎瑜顿了一顿：“不太清楚。” “算了。”温琰叹了口气，“反正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 “总而言之，差不多就是这样。”他道。 “所以。”黎瑜铺好被子，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来，抬起了眼，“就因为这些，温家把他赶出去了？” 他的语气依然很平静。 但是温琰莫名起了一身冷汗。 他赶紧开了口。 “不是。”他道，“没有。怎么可能。” “就算之前……”他道，“现在盛然已经跟他断了，他们还要纠缠不休，又不是盛然的错。” 他顿了一顿。 “是盛然自己要走的。”他叹了口气，轻声道。 * 对于这件事，温琰也觉得很愧疚。 “这样一来。”他叹了口气，“你应该能猜到，盛然和易诚的那些过去就瞒不住了。” “等人都走了，我父母就把我和盛然叫了过去。” 依旧是那个灯火通明的餐厅。 区别只是，所有的佣人都退了出去。 男人面容沉稳，锐利的目光扫过两人，开了口：“谁来说？” 温琰心里便是一紧。 他正要开口，温盛然就抢了先。 “我做的事。”他轻声道，“就我来告诉父亲和母亲好了。” 一句称呼叫得温父温母两人心中都是微动。 紧接着，温盛然就把他和易诚以及李扬的恩怨和盘托出。 “他跟爸妈说，跟易诚，是因为之前易诚帮过他家里，当时自己对易诚也有些隐晦的好感，所以就答应了对方的要求。”温琰回忆对方的说法，“但是后来，他看清了易诚其实并不喜欢他，所以就跟他分开了。” “至于李扬，他曾经借酒侮辱过他。” 温琰道：“所以，这是一次对等的回敬。这次之后，他跟李扬就恩怨两清。” 说到这里，温琰也沉默了。 原因无他，他想起了温盛然当时的样子。 omega的长相是偏艳的清丽，偏偏他的眼尾是向下的。 看着人的时候便总是显得无辜。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脊背依然是挺直的，声音很轻但是条理清晰。 其实这些事在温琰看来，无异于伤疤。 但是温盛然的措辞很巧妙。 既让人能明白事情的经过，又不至于显得太难堪。 一席话说完，温琰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那就是当时他真后悔，没借机给易诚来两拳。 斯文如他也会有这样的想法。 可见易诚做的事情有多让人感到可恶。 他说完，电话那头迟迟没人说话，温琰疑惑地开口叫了人一声：“阿瑜？” 黎瑜回过神：“嗯。” “然后？” 温琰犹豫了一下。 “我爸妈接受了。”他道，“这个说法。” 不止是接受。 温母神色难看，在听的过程中，不自觉地攥紧了掌心。 她看着面前的omega，抿紧了唇。 她在末了，冷冷地说了这样一句话。 “易家那小子，一看就知道一肚子的花花肠子。”她道，“皮相好点儿施点儿小恩小惠就跟着人走了，你可真是跟霍月静十成十的像。” 这句话仿佛是在指责温盛然愚蠢。 但是温琰听得出来。 温母明显对易诚更为不满。 她不满，对方这样折辱欺负她的孩子。 而温父…… “我父亲那个性子。”温琰捏了捏眉心，“你知道的。” 冷硬无情，不被情感所动摇。 他对于温盛然跟易诚的纠葛没有发表任何看法。 而是在另一个角度作出了评价。 “被人欺负了学会反击，是好事。”他慢慢地道，“温家不需要懦弱的孩子。但是，也要用合适的方法。” “而且……” “一旦反击，就不要给对方再爬起来的机会。” 温盛然抬起眼看他，眼底适时地流露出了一点懵懂和期待。 像是一个青涩的，急切地等待父亲教导的乖孩子。 温父眼中微动。 “比如。”他道，“你可以把这件事告诉你哥哥。” “他会有更好的处理方式。” 温琰心中咯噔一跳。 果不其然，温盛然的下一句已经跳了出来。 “我之前有跟哥哥说过。”他小声地道，“关于易诚的事。” 下一秒，温父的目光就严厉地看向了温琰。 * “然后。”温琰苦笑，“我就被父亲叫进书房训斥了一顿。” “他老人家最讨厌有人瞒他事情，尤其是这事儿还关系到温家的脸面和盛然，我差点就被罚跪书房了。” 说归说，他倒也不怨恨温盛然。 确实是他先犯了疏忽。 也确实是他顾虑再三，没把这些事告诉温父，自己也没处理好。 “最后。”温琰道，“盛然说想出去散散心，我爸妈也允许了，我就让周鸿给他订了酒店。” 黎瑜垂了眼眸。 果然，所谓瞒着家里人私奔。 又是有些人随手就捏出来的说辞。 他看了眼钟。 十一点四十五。 温琰平日里没这么多言。 看来今天对他来说，确实是大起大落得不轻。 但是比起温琰，他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面对□□者，示弱而不讨好，展露锋芒但却不真的露出獠牙。 面对心怀芥蒂但保有柔软的一方，则像是被欺凌的猫咪，一身湿淋淋的毛，渴望庇护的羽翼。 从头至尾，恰到好处。 若是黎瑜不认识温盛然，他或许会以为是偶然。 但是他认识。 所以…… 他心知肚明。 这是只比他想象中还要聪明的小狐狸。 温琰还在电话那头说着什么，黎瑜心不在焉地听着。 听到一半，浴室门开了。 温盛然裹着一次性的浴袍走出来，一身的水汽。 洗澡似乎让他的心情变得很不错。 他轻车熟路地走进客房，抬起眼，便愣了一下。 他作口型：“这么晚了还在打电话？” 他以为是黎瑜没做完的工作。 黎瑜顿了顿，短暂地遮了一下手机收声的地方。 “你哥。”他轻声道。 温盛然怔了怔，随即意识到了什么，露出了遗憾的神色。 他的“私奔”谎言被戳破了。 黎瑜重新接起了电话，“嗯”了一声：“你说，我在听。” 一面说，他的视线一面落在温盛然身上。 看着他旁若无人地坐在床沿，白皙纤细的小腿晃荡。 一边晃，一边回手机消息。 晃到一半，他想起了什么，抬起了眼，若有所思地看向了黎瑜。 黎瑜本能地便是一顿。 他的耳边，是温琰忧心忡忡的声音。 “阿瑜，要不你还是帮我看着盛然点吧，我总觉得他的状态有点问题。” “你也见过他，知道他平时挺乖的，性子也软。说实话，我到现在还不太相信他真的会主动泼李扬酒。” “李扬还说盛然勾引他……他一个小孩子，能懂什么是勾引。” “你说，李扬是不是故意的？” 黎瑜：“。” 他看着面前手机上的字，淡淡地抬起了眼。 “又乖又软”的人正看着他，眼神清澈又无辜。 他就站在黎瑜身边，沐浴露的香气混着omega浅淡的信息素，若有似无地缭绕在黎瑜耳畔。 像是无心的撩拨，又像是恶劣至极的勾引。 而他拿着的手机屏幕上，赫然写着几行字。 “怎么说了这么长时间呀，是不是我们的私情被发现了[猫咪惊恐.jpg]” “怎么办，我不想和哥哥分开TT” “哥哥会保护我的，一定是这样的，对吧？” “阿瑜？”手机里传来温琰的声音，带了些许疑惑。 黎瑜“嗯”了一声：“你说得对。” 他勾了勾嘴角，看着温盛然，似笑非笑。 “你弟弟那么乖，什么都不懂，一定不是他的错。” 第17章 挂了电话，黎瑜跟温盛然四目相对。 最后，还是黎瑜先开了口。 “为什么要跑出来？”他道。 温盛然坐回床沿，继续懒洋洋地晃荡腿：“因为……” “多说一句有的没的。”黎瑜淡淡地道，“我现在就开车把你送回去。” 温盛然眨了眨眼，神情无辜。 他这回真没想不正经。 “因为不喜欢。”他道。 黎瑜看着他。 “不喜欢呆在家里。”温盛然掰着手指细数，“不喜欢爸爸也不喜欢妈妈，哥哥逗起来很可爱，但是我也不喜欢。” 他抬起眼，笑了笑：“被迫坐在所有人面前揭开伤疤，最不喜欢。” 黎瑜手指微微动了一动。 温盛然的声音偏少年的清澈，他也刚刚脱离少年没多久。 说这些看似幼稚的话时，他的语气很可爱。 黎瑜却听出了隐约的破碎感。 一晃而过。 很快，温盛然就又开了口，语气轻松：“开玩笑的。” “哥哥要是不方便或者工作忙。”他道，“明天早上送我回去也没关系。” “没事。”黎瑜终于开了口，“没什么不方便。” “那哥哥是同意我暂时住在这里啦？”温盛然立刻抓住重点，蹬鼻子上脸。 黎瑜这才发现他话里的漏洞。 他看着温盛然，温盛然也看着他，坦荡荡的。 最后，黎瑜开了口。 “对温琰克制点。”他揉了揉太阳穴，“你说什么，他真的会信。” 温盛然打了个响指，笑意盈盈：“收到。” 心知肚明的样子。 黎瑜瞥了他一眼，揉了揉太阳穴。 他站起身：“没什么事的话，早点休息。” 温盛然顿了顿：“有。” “嗯？” 黎瑜回身看人，然后立刻收回了视线。 浴袍的后领子很开，新生的蝴蝶的半片翅膀掩在柔软的领子里，呼之欲出。 好在，温盛然很快就站起了身。 动作一变，蝴蝶就消失在了黎瑜的视线中。 他抬起眼，看向了omega。 “之前。”温盛然道，“拍卖会上的时候你拍的，究竟是什么？” 黎瑜一顿，彻底回了神。 温盛然看着他，幽幽的：“你是不是忘了。” “没有。”黎瑜开了口。 “今天就是去处理这件事。”他道。 他想了想：“其实不是什么好事。” 温盛然怔了一怔。 黎瑜看着他，有些犹豫。 拍卖会结束后，他就有些后悔答应告诉温盛然。 本来以为短时间内他们不会再见面。 但没想到阴差阳错。 而且，温盛然看起来，是真的很好奇这件事。 “……很脏。”黎瑜斟酌着措辞，“而且，你可能会有些不适。” 温盛然思忖了一下，试探着道：“因为我是omega么？” 黎瑜点了点头。 温盛然沉默了一瞬，意识到了什么。 “我想知道。”他道。 黎瑜看着他。 半分钟后，他垂了眼眸。 “你什么时候有空？”他问。 温盛然想了想：“明天就有。” 黎瑜颔首：“好。” * “黎老师早！” “黎老师早上好。” “黎老师早啊……哎，老师，今天您不是休息么？” 弘源研究所三楼的电梯间外，刚从一旁的实验室出来的女孩子看着面前的两个人，怔了怔：“……这位是？” 温盛然站在黎瑜身后，察觉到她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眼神是带着些许善意的好奇。 他难得地有些不自在。 他没想到，黎瑜会直接把他带到这里来。 “朋友家的弟弟。”黎瑜倒是很平静，“替我朋友照顾两天。” 他顿了顿：“31号房怎么样了？” “已经短暂地恢复意识了。”女孩子敛了笑意，“就是身体内部打了太多不明药物，情绪也不太稳定，正在帮他逐项检查。” 黎瑜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 他想了想：“昨天带回来剩下的东西呢？” “放在临时储物室了。”女孩子道。 “好。”黎瑜道，“钥匙给我一下。” 女孩子愣了一愣，目光落在了温盛然身上。 “没事。”黎瑜道，“我有分寸。” “……好。”女孩子进了旁边的一间屋子，去拿钥匙。 她一进去，黎瑜就感觉自己的袖子被扯了扯。 他顿了一顿，回过身，看到了温盛然有些犹豫的眼神。 “这是你工作的地方吧。”温盛然小声道，“你带我过来，会不会不太方便。” 这副样子与昨天在卧室对方的样子判若两人。 黎瑜垂了眼眸。 原来只是窝里横，在该乖的时候确实挺乖的。 他淡淡地想。 “没事。”他道，“需要保密的地方都得刷卡进，我不会带你去，你也没机会接触。” “这里就是普通的办公场所，平时也有研究员的家里人会过来，偶尔有活动的时候也开放参观，没什么不方便的。” 温盛然眨了眨眼睛，重复了一遍：“家里人？” 黎瑜：“……” “我知道。”温盛然抢答，“你跟我哥哥关系好，所以你也算我的家里人。” 他看着黎瑜，模样乖巧：“是不是？” 黎瑜把那句“抱歉，只是举个例子”咽了回去。 女孩子把钥匙拿了过来。 黎瑜接过去，对她道了声谢。 两人一前一后地往外走，温盛然锲而不舍：“哥哥，你怎么不说话？” “你不是替我解释过了么？”黎瑜淡淡地道。 温盛然眨了眨眼睛：“其实那是我随便编的理由。” 黎瑜看了眼腕表:“我们心有灵犀。” 温盛然:“……” 他难得被噎住的样子看上去实在有点儿可爱，黎瑜嘴角不太明显地勾了一下。 温盛然沉默了一瞬:“那明珩来过么？” “没有。”黎瑜顿了顿，“太咋呼，他想来，我没让。” 温盛然满意了。 他们顺着长廊一路走到底，尽头的房间贴着储物室的牌子。 黎瑜拿出钥匙，开了锁。 房间内的东西出现在温盛然面前的刹那，他顿住了脚步。 那是一个做工精致的木箱，半敞着，两侧各有一个小小的通气孔。 而木箱里的四角，拴着四条金灿灿的镣铐。 木箱不大不小。 仿佛刚好，能容纳下一个人。 第18章 沉默了片刻，温盛然先开了口。 “这里面……” “曾经装过一个omega。”黎瑜道。 温盛然抿了抿唇：“是你刚刚跟那个女孩子问的，31号房的那个病人？” 心思比想象中的还要细腻。 而且很聪明。 黎瑜想。 “是。”他道。 拍卖会的隐藏拍卖物，不是那把钥匙。 而是钥匙背后所代表的活人。 顾虑到病人的隐私以及温盛然的情绪，黎瑜用的方式很委婉。 “所以。”温盛然问他，“你早就知道？” “嗯。”黎瑜点头，“弘源是半官方的研究机构，跟omega保护协会还有警方都有相当程度的合作，他们早就开始调查类似的人口买卖行为。” “因为拍卖会很私人，一般人没办法拿到邀请，所以他们就委托了我。” “以拍卖的名义把人救下来。”温盛然低声道，“这样，既不会打草惊蛇，也方便掌握证据。” 他抬起眼：“那拍卖会的主办方？” “已经被带走，现在应该在调查了。”黎瑜道，“这些东西之后也会移交警方。” 能把这样的交易作为噱头。 拍卖会背后的老板不可能不知情。 如今，牢饭少不了，命也不一定能保住。 罪有应得。 温盛然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清楚。 黎瑜合上门，罪孽存在的证明被关在里面。 他上了锁，带着温盛然往自己的办公室走，一路上，温盛然都没有再说话。 这个反应在黎瑜的意料之中。 这件事实在是太恶劣了。 黎瑜一向理性，在听说这件事的第一时刻也难免情绪起伏。 而他甚至尚且是一个alpha。 作为omega的温盛然会有怎样的心情。 黎瑜能够预料。 事实上，对方看上去仍然冷静，只是有些面色苍白，已经让他有些微的意外。 好在，他们很快就到了办公室。 黎瑜的办公室靠着研究所里的花园，很安静。 绿色的藤蔓在墙面攀爬，隐约露出一点尖来，窗户半敞，是新鲜的泥土气息。 黎瑜把门关上，给温盛然倒了一杯温水。 “还好？”他问，把水递给他。 温盛然点了点头:“嗯。” 他把水杯拿在手里，小口小口地喝，像猫: “其实来之前，我有猜到。” 黎瑜的手一顿。 “哥哥给我的杯子很好看。”温盛然顿了顿，道。 温盛然早就发现了，这个人的东西跟他本人一样，干净简单，但却很有格调。 黎瑜给他的玻璃杯是专门招待客人用的。 小巧玲珑，周身圆润，中间一圈水样波纹，简洁又大方。 黎瑜神色稍有缓和：“喜欢的话，可以送你一套。” 温盛然笑着摇了摇头。 “哥哥不觉得。”他道，“omega就像是这些玻璃制品吗？” 黎瑜一怔。 “同样是数量相对稀少的第二性别，alpha有强健的体魄，强大的信息素。”温盛然淡淡地道，“他们被认为天生具有更为优越的综合素质，生来就具有价值。” “而omega……”温盛然顿了顿，“大概也就是长相比较有价值了吧。” 所以，要猜到很容易。 漂亮、易碎而无用。 这就是很多omega身上的标签。 运气好如温帆，那就是被高高在上温养的花朵。 而运气不好，就会像原主受一样，被人轻视侮辱乃至践踏。 运气差到极致的…… 他的归宿，是储藏室那个小小的箱子。 空气中一片寂静。 温盛然喉咙有些干燥，他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 说多了。 他想。 他别开眼，开了口：“我随便说的，不要往心里去。” 黎瑜回过了神。 他看着温盛然，突然道：“是谁跟你说的这些？” 温盛然一怔。 片刻后，他道：“没有谁，是我自己的偏见。” 黎瑜看着他，语气很淡：“骗人。” 温盛然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他道：“你怎么知道？” “你不是会说这种话的人。”黎瑜答得很平静。 温盛然失笑：“那我会说什么？” 黎瑜顿了顿。 他抬起眼，看向了温盛然。 温盛然平时虽然喜欢逗人，但几乎不怎么跟黎瑜在安静的情况下对视。 乍一视线交互，他不自觉地蜷了蜷手指。 三秒后，他受不住，别开了眼。 黎瑜嘴角勾了一勾。 “你什么也不会说。”片刻后，他道，“你只会用实际行动告诉那个看不起你的人，到底谁才是废物。” 温盛然沉默了一瞬，终于笑了。 他没说“是”还是“不是”，而是换了个话题。 “对了。”他道，“说起来，现在人口贩卖也没这么容易了吧，这条产业链是怎么做起来的？” 这个问题不涉及保密条款。 黎瑜思忖了一下，就抬起了眼：“知道omega腺体缺陷么？” 温盛然的手指又蜷了一下。 * 吃过饭，黎瑜送温盛然回了他的公寓。 车子停在地下车库，温盛然解了安全带下车。 临走，黎瑜摇了一半车窗。 “真的没事么？”他问。 温盛然顿了顿，摇了摇头：“没事。” 黎瑜沉默了一瞬，确认了一遍：“没有什么瞒着我？” 温盛然思索了一会儿，有些不确定：“有……吧？” “暗恋这种，算瞒着么？”他诚恳地问，然后，他有些不好意思，“原来哥哥发现了吗？” 黎瑜：“……” 他面无表情地摇上了车窗。 快驶离地下车库的时候，黎瑜看了眼后视镜。 omega仍然在原地，看不清脸上的表情，身形纤细而清瘦。 他揉了揉太阳穴。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在听说了这个被买卖的omega是因为腺体缺陷失去自控能力才被人带走的时候，温盛然的表情有些奇怪。 但是他什么都没有说。 事到如今，黎瑜面对温盛然已经有了第六感。 一般这种感觉出现，就是温盛然要使坏或者给他“惊喜”了。 但是…… 他也知道，温盛然不想说的事情，他多半问不出来。 黎瑜捏了捏眉心，太阳穴隐约地有些疼。 他把这件事暂时搁置到一边，回了研究所。准备还是去看一眼病人。 31号房的负责人就是早上两人遇见的女孩子，名字叫荆楚。 女孩子刚实习转正，是个甜美漂亮的omega。 小姑娘工作能力不错，就是稍微有些拘谨，刚被分在黎瑜手下的时候，对他还有些发憷，时间久了跟黎瑜熟了，才敢跟他开开玩笑。 黎瑜一面和她往31号房走，她一面好奇地开了口：“黎老师，早上那个弟弟呢？” “参观完送他回去了。”黎瑜看着刚刚送到他手上的量表，“怎么了？” “没怎么。”荆楚有些遗憾，“就是觉得弟弟挺好看的，一打眼还以为是什么小偶像。” 她顿了顿，悄悄瞄黎瑜：“黎老师，真的只是弟弟啊？” 黎瑜的手顿了顿：“嗯。” 温盛然虽然喜欢开玩笑，但是黎瑜清楚，他根本没有别的意思。 如果有，反而不会这么坦荡。 存心的罢了。 “好可惜。”荆楚小声道，“我觉得弟弟好乖啊。” 黎瑜牵了牵嘴角，没开口打破她的滤镜。 “知情同意书签了？”他问。 荆楚自遗憾中回过神，恢复了正经，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第一次签的时候刚打过强效镇定，意识是勉强清醒的，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已经对失去意识的后果产生了应激。” “有这个可能。”黎瑜道，“我去跟他聊聊。” 荆楚赶紧点点头，跟在了他的后面。 病房被安排在最顶上两层。 黎瑜推开病房，病床上的少年就有些紧张地抬起了头。 这是一个过分苍白消瘦的omega。 他的模样很漂亮，但眼底都是警惕与戒备。 他的脖颈都是累累的伤疤，那是他被狠狠伤害过的证明。 黎瑜顿了顿，放轻了语气。 “不用怕。”他道，“我是你这段时间的对接总负责人，我叫黎瑜。” “有什么地方不舒服么？” 少年抓着被子，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 黎瑜视线移转，看到了一旁，已经被签署的第二份知情同意书。 像是察觉到他的目光，少年开了口，声音有些滞涩：“我……我愿意报名试药志愿者。” 黎瑜顿了一顿。 “因为腺体缺陷的特殊性，所里签同意书都是两份起签。”他道，“签了第一份不代表一定要签第二份，你确定，你想清楚了？” 少年点了点头。 他轻声开了口：“我想……我想，做一个人。” 一滴眼泪自他的眼角滑落，他呆滞的神色中慢慢出现了乞求。 荆楚有些不忍地给他拿了一张纸。 黎瑜沉默了一瞬。 “好。”他道。 “我刚刚看了你的体检报告。”他放缓了声音，“除了腺体缺陷，身体素质没有问题。明天会开始第一阶段的试药，我先跟你说一下注意事项。” “第一，试药期间，我们会给你的腺体植入一个监测器。”他道，“用来检测你的信息素水平，这期间你可以回家，或者去任何地方，但是试剂是定期打的，所以到了时间，一定要回来，听明白了么？” 少年点了点头。 “第二。”黎瑜顿了顿，“你有恋人么？” 少年苍白了脸，显然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 他立刻摇了摇头。 他磕磕绊绊地开了口：“我，我看过上面写的注意事项。” 黎瑜说的，知情同意书上都有。 他只是挑重点例行强调。 黎瑜沉默了一瞬，颔首：“好。” “好好休息。”他没再多说什么。 “谢谢。”少年红着眼眶道谢，黎瑜便和荆楚一起出了病房。 一直回到办公室，荆楚才开了口，声音很低：“好可怜。” “但是很坚强。”黎瑜道。 荆楚点了点头：“还好。” 她有些感慨：“他熬到了这个时候。” 她毕业于名校，本来可以留在首都，但是却选择了回到家乡A城，来到了弘源。 原因无他，这里对于信息素控制和治疗腺体缺陷的药物研究是全国乃至世界的前沿，近期，所里就研发出了一套最新的治疗腺体缺陷的方案。 这套方案目前已经到了最后的试验阶段，马上就会对外公布。 所里跟官方机构有合作，所以被救助的omega都有优先选择是否做志愿者的资格。 而由于药物研发已经基本成熟，这就是变相的免费体系治疗。 “不过……”她犹豫了一瞬，“黎老师，第一阶段治疗里的诱导发情……” 这就是黎瑜刚刚问少年，是否有恋人的原因。 腺体缺陷的原因是信息素无法正常释放，体内积累过多。 而病发则是另一个极端。 信息素会不要钱似的往外逸散，并且主人完全没有意识控制。 因此，第一阶段的治疗很简单。 通过药物供给，将体内淤积的信息素暂时堵住，暂且维持患者的意识清醒。 然后，通过alpha的信息素进行诱导，使omega进入发情期，在发情期期间辅以药物治疗，让信息素能够正常排出体外。 这个方案的关键在于，alpha信息素的来源。 目前，只有两种来源。 一种是人工合成信息素，一种是招募的alpha志愿者。 黎瑜思忖了一下：“人工合成信息素的效果目前来看不太好，最好还是用志愿者的方式。在正式诱导之前，让志愿者和他相处一段时间，磨合不行再换。” “不过，他的经历，多半会对alpha应激。”他想了想，“实在不行，他的临床主治是谁？” “吴医生。”荆楚小声道。 黎瑜掀了眼皮：“实在不行，让他上。” 荆楚：“……” 她把“您也是对接人”咽了回去，小声应了声“好”。 其实志愿者不够的时候，所里很多工作人员因为和患者有较多接触，一般都会顺便充当这个志愿者的角色，有的甚至还因此成了一桩好事。 但是里面不包括黎瑜。 所里的工作人员和患者都知道，黎老师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没人敢让他做这些。 大家都默认了，黎瑜不会做任何人的诱导alpha。 “对了黎老师。”荆楚想起了什么，“试药志愿者的公开招募已经发了，主任问您有没有熟人，可以安排到您那里。” 每个试药志愿者都要有负责人。 这是规定。 黎瑜站起身，没有在意:“没有，让他们随机分就行。” 荆楚应声，抱着文件离开了办公室。 第19章 黎瑜回公寓的时候是下午。 温盛然不在。 一直到傍晚，换了一身衣服的人才从外面回来，手上拎着一大袋东西。 黎瑜瞥了一眼，有些意外。 袋子里是一些新鲜的蔬菜和冷冻肉类。 应该是来自超市。 他顿了顿：“你要做饭？” “对啊。”温盛然一边把买的东西一样一样往外拿，一边道，“总不能白吃白住。” 黎瑜没想到他还有这样的觉悟，一时无言。 他原本在看有关研究的书籍，这会儿暂时放下了，倚在门边看温盛然动手。 然后，他发现对方竟然有模有样。 一边切葱蒜，温盛然让他点菜：“想吃什么？” 黎瑜倒是不挑。 他自己也会做一些，他想了想，说了几样简单的。 温盛然欣然答应。 几个炒菜出锅，他额外煎了两块牛排。 两人坐在桌边简单地吃了个晚饭，黎瑜注意到了温盛然手腕上轻微的掐痕。 他皱了皱眉：“手上，怎么弄的？” 温盛然一怔。 然后，他低头看了一眼，恍然。 “这个啊。”他道，“运气不好，在超市碰到了易诚。” 其实也不算运气不好。 考虑到黎瑜的生活水准，温盛然去的那家超市又贵人又少，确实是易诚会去的地方。 多日不见，对方脸色又憔悴了些。 温盛然还在那儿对着冷冻柜犹豫是买排骨还是里脊，手腕就被攥住了。 他抬起眼，是易诚鬼一样的脸。 “没事。”温盛然跟黎瑜解释，“我皮肤好像就是比较容易红，其实他没用多大力气。” 确实是没用多大力气。 这回相比之前，易诚可以说是温柔多了。 开口第一句，居然是问他来这里是来买什么，为什么在温家还要自己做饭。 换做以往，温盛然相信，他绝对会当场发疯，问他现在是在和哪个野男人鬼混同居。 就像之前他误会他和温琰一样。 温盛然给他的回答很简单：“关你什么事？” 易诚的脸色立刻变得难看了起来。 温盛然看着他的神色变幻，还以为他要动手，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但是易诚并没有发飙。 他只是低低地道：“我很想你。” 温盛然看着他，善解人意：“易少，你跟扬少性质不同，他欠我一杯酒，你我是银货两讫，你不用这样。” 易诚脸色青白：“李扬算个什么东西！” “是。”温盛然颇为赞同，“他不是东西。” 毕竟这几天，对方气消了之后还在给他发消息。 没见过这么上赶着当狗的。 易诚缓和了一些，神色懊悔：“我那天，我想拦住他的……” “但是你没拦。”温盛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说这个，“是扬少绑住你的手了么？” 易诚看着他，眼睛红了。 “你是不是在意这个。”他语无伦次，“你在怨我把你带过去对不对，宝宝，我……” 温盛然：“……” 他被这一声“宝宝”叫得冷汗都出来了。 当然，这些细节就不必告诉黎瑜了。 他组织了一些语言，言简意赅：“总之，后来我骗他我哥在外头，把他哄出去了。” 听到“哄”字的时候，黎瑜的手指一蜷。 他“嗯”了一声，没说话。 这件事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去了。 接下来的几日，黎瑜时不时去研究所上班，而温盛然不用打零工，又正值暑假，索性在家捣鼓起了做菜做甜品。 * 接连收到好几次爱心小蛋糕小饼干后，研究所的人终于发现了异样。 这一日中午，黎瑜正在例行检查之前那名少年的身体数据，有人就走进了办公室，一屁股坐在了他的办公桌上。 “下去。”黎瑜头也不抬。 “不。”男人的声音带着三分笑，“黎老师，有情况啊？” 黎瑜抬起眼，果然看到了某张讨厌的脸。 正是这一次和他一期负责试药的隔壁组负责人—— 姚瀚。 “闲着没事就去隔离病房转一圈。”黎瑜淡淡地道，“需要我让主任给你安排点任务么？” “哎，可别。”姚瀚乐了，“谁不知道你是主任的得意弟子。” “又不是我一个人，大家都知道了啊。” 他把手上的袋子拿给他看：“喏，荆楚早上过来放我桌上的，说是‘黎老师的弟弟给的’，我寻思明珩那小子能有这手艺？黎老师，说说呗，哪儿认来的好弟弟啊？” 黎瑜顿了一顿。 他揉了揉太阳穴，青筋直跳。 他就不该听温盛然所谓“做多了也吃不了，你就带给大家吃点”的话。 这帮人纯粹就是吃饱了撑的。 “温琰的弟弟。”他道，“温琰，知道么？” 姚瀚恍然：“那跟你也不是亲的啊。” 黎瑜：“……” 姚瀚看着他面无表情的样子就知道大事不妙，见好就收：“不说了。” 他精得很。 黎瑜什么时候这么护着别人过？ 一看就有情况。 来日方长。 “找你呢。”他道，“倒确实是有正经事。” “志愿者招募的事情在进行了，人数可能要比想象中多。” 黎瑜手上停了一停：“嗯。” “之前官方那边也有统计。”他道，“腺体缺陷的患病人数其实比普通人想象得要多。” 当然，多是相对大众以为的。 这仍旧是一种极为罕见且难治的病症。 姚瀚叹了口气：“却没想到这么多人愿意来做志愿者。” 虽说在如今这个时代，信息素相关的药物研发技术已经趋近成熟。 但是试药这件事终归比单纯的治疗风险更高。 而报名的人中，却不乏权贵。 “谁都想有尊严地活着。”黎瑜淡淡地道，“主任那边怎么说？” “主任说，治疗资源有限。”姚瀚道，“这几天先给他们做各项体检，体检通过之后，已经发病能找来的肯定要接收的，剩下如果还有名额的，考虑做信息素水平测试。” 信息素水平测试，也是针对腺体缺陷的配套测试手段。 通过这种测试，能估计出大概的发病时间。 当然，做不到过于精确，但也够用了。 黎瑜点了点头：“好。” 姚瀚也不再插科打诨，跟着他一起去检查仪器。 * 志愿者名额确定那一日是周五。 这是研究所目前最重要的项目，也是世纪性的突破。 因此，研究所腾出了一楼整楼作为会客室，以便志愿者与对接人的交流。 黎瑜早上被主任拉去了新闻发布会回应媒体，一直到将近十点才回到所里，见到了他负责的几个病人。 “主任说了，您是总负责。”荆楚道，“所以给您分配的名额会比别人少一些。” 她翻了翻名单：“加上宁书，一共是六个人。” 宁书就是之前被黎瑜救下的少年。 黎瑜颔首：“好。” 他刚刚已经见过患者，大都性格内向而胆怯。 不过这对于腺体缺陷的患者来说，算是正常现象。 “黎老师，忙了一上午了，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吧。”荆楚把桌子上一杯奶茶推过去，“他们刚点的，给您留了一杯。” 黎瑜顿了顿，道了声谢，接了过去。 他喝了一口，微微皱了皱眉。 荆楚察言观色，笑道：“黎老师，是不是太甜了？” “有点。”黎瑜道，“没事。” “刚刚我才想起来跟您说来着。”荆楚道，“外面做的奶茶跟自己煮的还是有区别，自己煮的口感会更好一些。” 黎瑜以前几乎不喝这些。 最近开始喝，是因为温盛然开始在家倒腾。 他一直喝的，都是对方塞给他的。 各式各样的味道。 却都很符合他偏清淡的口味。 黎瑜手上是温热的奶茶，思绪飘得远了一些。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 温盛然最近这两天经常不在家。 他好像突然忙了起来，早出晚归，神色还带着些许疲倦。 黎瑜有一次问过。 omega愣了愣，随即异常感动： “哥哥你好关心我。” 神情看上去真心实意，像是立刻就要以身相许。 但是他给黎瑜的答复却是：“最近有点事要忙啦，没关系，不用担心。” 于是黎瑜知道，对方是不想告诉他。 黎瑜突兀地就想到了那天，对方手腕上的那道淤青。 “黎老师？” 荆楚的声音响起来。 黎瑜回过神：“嗯，知道。” “其他组情况怎么样？”他问。 荆楚想了想：“都还挺正常的，已经发病的患者昨天就转移去单独病房了，其他的还在潜伏期。” 她想起了什么：“哦对了。” “听说姚老师那边有个患者有点异常。”她道，“他的信息素水平测试显示临近发病期，所以姚老师把他单独留下来问情况了。” 她叹了口气：“还好他报了名，要不然……” 如果在外面发情，会出现什么情况谁都预料不到。 荆楚想想都有些后怕。 黎瑜明白她的意思，站起身：“我去看看吧。” 他一面往外走，一面想了想，给温盛然发了条消息。 -我下午回，有什么想吃的么，我给你带 消息发出去，没有回音。 温盛然头像是只憨憨的小狗，博美，雪白雪白的，看着挺漂亮。 他给小狗P了副眼镜，于是漂亮中透出了一股傻气。 小狗很快回了他。 盛然：要吃冰激淋！抹茶味加奥利奥碎！ 盛然：谢谢哥哥qwq 盛然：我在家里等你回来喔！ 黎瑜垂了眼眸，嘴角不自觉勾了一下，回了个“好”。 然后，他将手机扔进口袋，敲开了姚瀚的门。 “怎么样？”他问，“还好么？” 话音戛然而止。 片刻后，黎瑜开了口，语气平静：“在家里等我回来。” omega还没来得及收手机的手抖了一下。 他露出了一个讨好的笑。 这反应有些过分乖巧。 黎瑜怔了怔。 他原先以为温盛然只是瞒着他来研究所给他“惊喜”，然后，他想到了哪里不对。 就算是给他惊喜，为什么人会在姚瀚的会客室？ 他蓦然想起了荆楚刚刚的话。 他的手指不自觉地一蜷，目光下落。 然后，顿在了原地。 他看到了温盛然后颈上戴着的检测仪器。 第20章 姚瀚觉得自己今天运气挺绝。 先是早上的包子铺少给了他一个包子，还是肉馅儿，死贵。 然后是停车的时候被同事抢了最后一个停车位。 那小兔崽子还贱兮兮的。 好容易开始工作了，结果情况最棘手的一个患者被分到了他的手上。 唯一欣慰的是，患者挺配合。 温盛然是患者里年龄最小的那一批。 一般来说，这个年纪的omega过来，都有家长陪同。 但是他却是独自一人。 他最先被姚瀚注意是因为外貌。 omega长得大都好看，但温盛然的样貌尤为突出。 纤瘦的男孩子一个人坐在会客室最边沿的铁椅子上，给他一下子看心软了。 然而，更心软的，是他看完测试报告后。 “你留一下。”他对温盛然道。 男孩子应了一声，像是意料之中。 等到其他患者被各自安排进病房，姚瀚才温声开了口：“最近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么？” 温盛然想了想。 “腺体偶尔会发热。”他道，“不过不是很烫。” “发情期呢？”姚瀚问。 “正常。”温盛然老老实实地道，“一直有按时打抑制剂。” 腺体缺陷病发前抑制剂还是有效。 姚瀚在纸上记了一下：“那……” “没有男朋友。”温盛然道。 姚瀚的笔尖停了一停。 “抑制剂的牌子是这个。”温盛然报了个名字，“我的信息素评级是S，普通的压不太住，所以一直用的是最强效的那一种。” 做姚瀚他们这一行的，其实也算半个医生。 试药的志愿者跟患者其实没多大差别。 而温盛然是姚瀚遇到过的，条理最清晰，描述症状和自己情况最清楚的患者。 可即便如此，也不能改变事实。 “信息素水平测试显示。”姚瀚有些遗憾地开了口，“你的发病时间应该就在近期。” 温盛然看着他，眼神清润。 “没事的。”姚瀚安慰他，“还好你来报名了。” “研究所的治疗手段已经很成熟了。”他哄小孩子似的开了口，“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现在我们来进行一下复查，好吗？” 温盛然点头，然后听话地让姚瀚给他戴上更为精密的检测仪器。 到这一步。 姚瀚已经做好了对这个omega长期负责的准备。 他的想法顺其自然。 温盛然是分配进他的组里的。 从现在一刻开始，他就是对方的对接负责人。 这是他的义务。 他一边给温盛然做检查，一边想着怎么让面前的omega能更放松一些。 正琢磨着“我觉着你这名字挺好听的，说起来我们所有个研究员最近捡了个弟弟也姓温好有缘分哈哈哈”这个话题是不是自然。 一抬头，某个最近疑似有桃花的研究员就进来了。 空气中气氛实在太过诡异。 为了打破僵局，一头雾水的姚瀚还是试探着开了口：“你们……认识？” 黎瑜牵了牵嘴角，眼底却没笑意： “把他的报告给我看。” 姚瀚咳了一声：“这不好吧，病人隐私……” “没事的姚……医生。”温盛然在一旁小声道，“他是我哥。” 姚瀚有点没转过弯。 他认识黎瑜挺久，知道他只有一个亲弟弟，叫明珩。 他看着黎瑜，满眼写着你哪捡的漂亮弟弟？ 看完，他自己反应了过来。 艹。 姚瀚想。 他抖着手把报告递给黎瑜，心说自己这是个什么鬼运气。 * 黎瑜对这一声带有讨好意味的“哥”没有作评价。 他甚至没看温盛然一眼。 姚瀚把报告递过来，他就径直翻到了内页开始看，面无表情。 姚瀚察言观色，觉得气氛实在是有点僵。 他咳嗽了一声：“那个，瑜啊……” 黎瑜合上了报告，抬起眼，看向温盛然：“现在的信息素浓度是多少？” 温盛然正想着怎么捞自己。 他眨巴了下眼睛： “啊？” 姚瀚看不下去，提醒：“你脖子上那个仪器上有显示。” 温盛然手忙脚乱地低头扯仪器线，然后老老实实报数：“57.6。” 姚瀚“嘶”了一声。 温盛然干巴巴地开了口，也有点不好意思：“那什么……好像没及格。” 姚瀚：“……不是。” “弟弟。”他叹了口气，“这可不兴及格啊。” “60%是安全值。”他压低了声音，“过了就要开始逐渐失控了，你这已经很危险了。” 温盛然“喔”一声。 他再一抬头，黎瑜的脸色果然更难看了。 “过敏测试做了没？”黎瑜问。 “还没。”姚瀚道，“打算做完这个就带他去的。” 治疗以前要用到一些抑制类药物，需要测试患者是否对药物成分过敏。 “那就现在去。”黎瑜将报告合上，转身。 温盛然还有些懵，姚瀚拉了他一把，示意他跟上。 脱离了会客室里安静得令人窒息的环境，来到了外面人来人往的走廊，姚瀚才放松了些。 他叹了口气，瞥了一眼面前的黎瑜，开了口。 “弟弟，你说你这。”他道，“这么大的事儿也不跟家里人说，一个人过来。别的不说，你不是知道你黎瑜哥哥在研究所工作么，至少跟他说一声嘛，你看你把人气的。” “我不是故意的。”温盛然看着面前的背影，小声道。 他其实也有点无辜。 要说瞒，他也不是在刻意瞒着黎瑜。 志愿者的事他很早就在准备。 原书中，原主受是病发之后才被易诚送进的研究所，那个时候公开招募已经结束了，属于硬送。 他出来得早，正好卡在病发前的时间点，为的就是赶上公开招募。 至于为什么不告诉黎瑜…… “报名和体检都挺简单的。”他想了想，“我自己能行。” 他独立惯了。 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 温盛然想不出告诉黎瑜是想做什么。 招募是公开的。 体检得他自己做，而且流程很清晰。 难不成…… 就为了专门向人撒个娇？ 饶是浪惯了的温盛然，也觉得吃人家的住人家的，还让人家操心有些太超过。 姚瀚哑然。 ……其实，弟弟，你也可以不那么行的。 他瞥了眼面前的背影，想。 他叹了口气，决定帮小朋友一把。 “但是你要是告诉了你黎瑜哥哥。”他循循善诱，“他对这个病很了解，就可以多照顾你一点了，你看你现在这样，多危险啊，是不是？” 温盛然有些为难。 他不知道怎么解释，其实他对自己的发病时间清楚得很。 他只好道：“我错了。” 姚瀚向前对他使了个眼色。 温盛然老老实实对着黎瑜的背影：“哥哥，我错了。” 黎瑜的步子一顿。 一旁，姚瀚因为这一声“哥哥”叹为观止。 乖乖。 这谁受得了。 “姚瀚。”黎瑜淡淡地开了口。 “哎我在。”姚瀚道，“瑜哥，有事您吩咐。” “刷卡。”黎瑜瞥了他一眼。 他已经换了衣服，卡不在身上。 他们已经到了检查室门口，这里管理很严，只有内部人员刷卡才能进。 姚瀚终于回过神。 他从工作服口袋里掏卡，一面刷，一面顺便回头对着温盛然叮嘱：“弟弟，这个检查是需要几种药物分开进行的，所以明天你还得来一趟，到时候你就来我办公室找我，207，我……” “不用。”黎瑜开了口。 姚瀚怔了怔：“啊？” 黎瑜发完消息，按灭手机，淡淡地开了口：“我那少人，给你减轻负担。” 他推开门，示意温盛然跟上：“他归我管，你可以下班了。” 第21章 温盛然看着姚瀚一步三回头，眼底都是幽怨。 他攥紧了包带子，眨巴着眼睛看黎瑜。 看着挺乖。 黎瑜也看他，语气平静：“还有半个小时，工作人员就要下班了。” 温盛然拽着包颠颠地跟在他后头。 一边走，他一边小声问：“你还生气么？” “没什么好生气的。”黎瑜淡淡地道，“你有选择告不告诉我的权利，只要你对自己的身体能够负责。” 温盛然忙不迭地点头。 黎瑜：“……” 温盛然察觉出了不对劲，猛地摇头。 “我真的不是故意要瞒你。”他道，“我还以为报名成功了之后，你们都是看得到信息的。” 这点温盛然确实没说谎。 他要是真想瞒黎瑜，就不会填那张写着他大名的报名表。 却没想到研究所保密工作做得这么好。 时间久了，他自己也忘了。 这句话还算有说服力。 黎瑜的手顿了顿，终于屈尊降贵开了口。 “如果你在我的组里，我看得到。”他道，“但也是这两天才能。” 温盛然“喔”了一声。 黎瑜：“……” 他揉了揉太阳穴：“温琰知道这事么？” 温盛然摇了摇头。 他不确定温琰对他的背调做到了什么程度。 不过这病病发前没什么症状，也就是入学工作的时候需要填一下，平时也不需要去医院。 若是一般人，可能也想不到查这些。 以温琰的性子，没来问他，应该就是不知道。 黎瑜抿了抿唇。 他的脸色更难看了一些。 他拨通了温琰的电话。 温盛然在一旁被护士扎了皮筋抽大血，听到他的声音冷得能掉冰渣。 “是我，黎瑜。”他道，“你们家不会养孩子的话我可以教你们，需要提供友情咨询么？” 半小时后，温琰匆匆地到了检查室门口。 姚瀚正好下班，顺便跟他聊了几句。 温盛然探了个脑袋隔着玻璃往外看，一双手敲了敲他面前的桌子。 他回过神，看到了黎瑜的眼睛。 黎瑜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 而他高岭之花的别称很大程度上，也源于这双眼睛。 这双眼常年毫无波澜，淡漠疏离，像是没有什么事情能够牵动他的心神。 但是此时此刻，温盛然却从他眼中看到了一丝残留的情绪。 黎瑜似乎还没消气。 他想起了对方刚刚对温琰从未有过的语气。 温盛然停顿了一下。 “别生气了。”他小声道。 黎瑜看着他，片刻后，他开了口。 “omega的腺体缺陷不是闹着玩儿的。”他轻轻地道，“你知道么？” “我知道。”温盛然见他终于肯接话，松了口气。 他顿了顿，小声道：“但是这也不是我能选择的，是吧。” 就像，来到这个世界，也不是他能选择的一样。 空气中一片静默。 黎瑜抿紧了唇。 温盛然知道，他不是在对自己生气，而是共情之后依旧无能为力而产生的情绪。 就像对那天那个箱子里的omega。 他伸手，扯了扯黎瑜的袖子。 “哥哥。”他又重复了一遍，“别生气了。你的药能把我治好的，对不对？” 黎瑜停顿了片刻，神色终于缓了下来。 “平时不是挺会说的。”他低头看报告，淡淡地道，“今天怎么翻来覆去就一句话。” 温盛然想了想：“不太一样。” 黎瑜“嗯？”了一声。 “有点疼。”温盛然声音很小。 他还按着胳膊上的针孔，脸色有些苍白。 就算只是普通的报名、咨询还是化验，一天折腾下来，人也不免会疲惫。 黎瑜看着他，从他淡褐色的眼睛中分辨这句话的真伪。 片刻后，他还是别开了眼。 “一会儿给你买冰激淋。”他道。 一旁正在收拾东西的小护士手一抖，差点没拿稳手上的镊子。 “抹茶加奥利奥碎。”温盛然小声补充，“要两个，听说他们第二个半价。” 他补充了一句，“我可以分你一个。” 黎瑜：“……” 他揉了揉太阳穴。 然后，温盛然听到了他轻轻的一声“嗯”。 * 查出了有问题，这两天温盛然自然要住在隔离病房。 黎瑜开车，带他回去收拾东西顺便买冰激淋。 临走，车上捎了个温琰。 温琰是从会议中途被黎瑜叫出来的，身上还穿着板正的西装。 他的额上渗了些汗，面上带着焦虑。 是被吓的。 温盛然在后排看他，心中也不免起了些同情。 他对温琰的身世，其实应该比温琰自己还清楚。 他是温家长子，又是alpha，自小便被整个温家寄予了厚望。 因而温父对他十分严厉。 恰逢林彤盈产后生病，温琰便被接到温老爷子那里教导抚养，所以温母又与他并不算太亲，母子二人平日常不见面，偶尔还会有些疏离感，远不及林彤盈与温帆的亲近。 现如今，温琰夹在温家和他中间。 可谓是两头不讨好。 此外，他还发现了一件事。 那就是。 饶是霸总如温琰，面对生气的黎瑜的时候，好像…… 也有点儿怂。 回到研究所，温盛然坐在病床沿，抱着冰激淋开了口：“哥哥，你好凶。” 黎瑜正低头翻报告，头也没抬：“如果你不听话，我也会这么凶你。” 温盛然咬了一口冰激淋，满眼崇敬。 哇，他哥好A！ 大约是他的目光太过灼灼，黎瑜终于抬起了眼：“……怎么了？” “没什么。” 温盛然把蠢蠢欲动想尝试一下的心按下去，很乖巧。 黎瑜：“……” 他正准备再说些什么，目光突然一顿。 “你的信息素是S级？”他问。 “嗯。”温盛然点了点头。 alpha和omega的信息素都有等级评定体系，从F到S，纯度逐渐增加。 对于alpha来说，纯度越高，压制力越强。 而对于omega来说，纯度过于高的信息素相对来说就不算好事了。 纯度越高，对信息素就更敏感。 一般来说，S级omega发情期的时候，只能由S级的alpha才能压制住。 所以他们在选择伴侣的时候，也会更慎重。 黎瑜许久都没有说话。 “怎么了？”温盛然问。 他对这一点倒没什么感觉。 穿过来之前他的信息素等级也是S级。 之前是因为他的爸妈等级就高，而原主受，温盛然估计是因为主角光环。 “没什么。”黎瑜又顿了几秒，道。 温盛然想了想：“我记得，你也是S级？” 黎瑜淡淡地“嗯”了一声。 “好好休息。”他合上单子，“明天我们就开始第一个治疗周期。” 温盛然眨巴眼睛：“你会来吗？” “会。”黎瑜顿了顿，道。 然后，他就看着omega的眼睛蓦地亮了起来。 像是听到了什么格外值得期待的事情。 * 等黎瑜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温盛然终于收回了目光。 相较于普通医院，研究所的病房条件要更好一些，尤其是信息素隔离措施。 病房内有一张床，一张桌子。 窗户半开着，新鲜的空气涌进来，混着窗外的花香。 从窗子里，能看到底下的花园。 温盛然站着看了一会儿。 他知道短时间内，这就是他的住所。 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按亮屏幕，看到了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宝贝，想你了 温盛然脸色都没变一下，随手拉黑。 过了一会儿，另一条短信就继续进来，这一回换了个号码。 -怎么又拉黑 -说真的，宝贝儿，你确实是我见过脾气最糟糕的omega 温盛然慢悠悠打字。 -不会说人话就学好了再来 页面显示已发送后。 他把号码继续丢进了黑名单。 发信息的人不是别人。 正是那天被温盛然泼了一身酒的李扬。 也不知道他是真被鬼迷了心窍，还是被温盛然的话觉醒了什么不得了的属性。 当天他还被气得脸色发青，大骂温盛然是这辈子都上不得台面的贱货。 过了没几天，就开始若无其事地继续给温盛然发消息。 发的都是污言秽语。 微信拉黑了换短信，短信拉黑了换号码。 好在频率不高。 隔三叉五。 加上他时不时会透露易诚的动向，方便温盛然避开，其他消息温盛然也就随他去，只当狗叫了几声。 他看着屏幕。 李扬的第三个号码进来。 -什么是人话？ -说起来，易诚最近找了好几个像你的替身，又把他们打包送走了，你猜猜他们现在在干什么 -宝贝，再骂两句？我出不来 他发一条，温盛然就神色平静地拉黑一个号码，顺便把号码和短信内容都截图保存，丢进了专门的相册里。 他没有再回李扬。 因为他知道，不出几回，李扬就会学乖。 果不其然，五分钟之后，消息就正常了。 -你是不是在黎瑜的研究所治病，今天有人把这个消息告诉易诚了，他可能会来找你 温盛然的手一顿。 片刻后，他回过了神，揉了揉太阳穴。 -知道了 讯息的另一头，李扬抓住伏在身下的omega的头发，狠狠一送。 omega含糊不清的呜咽声传来，李扬却一眼没看他，只是盯着屏幕，舔了舔唇。 -有没有报酬 -之前你住在黎瑜家，我可也替你瞒住他了 -你以为你那天去超市，他没怀疑你和野男人同居么？ 他耐心地等了半晌，就在他按捺不住又要拨电话的时候，新的短信卡着点进来了。 -有啊 -听说李老爷子这个月八十大寿，我还没送贺礼 -你之前发过来的所有截图我已经拼了个十八宫格放大打印好给人寄过去了，听说老爷子刚正不阿，最厌烦不肖子孙花天酒地不学无术 -知道自己孙子在外做别人的狗，他一定很欣慰 -你说是不是？ 第22章 发完那句话，温盛然就干净利落地拉黑了李扬。 顺带把截图一股脑打包发给了周鸿。 对方回得很快。 -收到 -需要给老夫人也寄一份么 -二老身体康健，没什么心血管方面的疾病，前两天还打断了一个旁系子弟的腿 他把温盛然想问的贴心地都回答了。 温盛然很感动，夸他“周助理真是我哥的得力助手”。 顺便还多问了一句。 -真断啦？ 那边回得很快。 -骨折 -老爷子早年当过兵 温盛然满意了。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这样一来，李扬十天半个月估计都得戒色，至少保住了他的肾。 嗯，他还挺善良。 周鸿办事一向靠谱，温盛然很放心。 发完消息他就把李扬这个人彻底丢在了脑后。 除了对方最后发的消息。 温盛然其实并不想和易诚多纠缠。 先前和易诚有交集是因为迫不得已，他有契约在身，又没办法立刻回到温家。 协议到期的那个刹那，他说断，就是真的想和易诚断了。 他不是原主受，不在乎对方悔悟没有。 相反，易诚要是真醒悟了自己喜欢的是原主受，对他来说才是麻烦。 荆楚进来的时候，就看到温盛然在沉思。 “怎么了，有什么不舒服吗？”她关心地问。 她原先就很喜欢温盛然。 没想到对方也患有腺体缺陷，这份喜欢就叠加上了同情和怜惜。 “荆楚姐。”温盛然问他，“我现在在这里的话，是不是外面的人不能进来呀？” 荆楚愣了愣。 随即她点头：“是这样的。” “你可以出去。”她解释，“但是因为这里病房区一带都是腺体缺陷的病人，信息素不稳定，所以除了工作人员和志愿者，其余人都是进不来的。” 温盛然终于放松了些。 别的他担心。 这里是弘源，黎瑜在的地方。 他相信黎瑜不会放任其他人在这里乱折腾。 果不其然，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 温盛然顺利地完成了所有的体检，注射完了辅助的药物，就等着最后关键的针剂。 他没等来易诚，却等来了另一个人。 林彤盈来研究所的时候，恰好黎瑜在病房。 女人一身碎花长裙，戴着墨镜，挽起的发上是晶莹简约的珠宝，看着典雅婉约。 她的手上拎着一个保温盒。 看着黎瑜，她颇有些意外。 “小瑜也要在病房呆着么？”她道，“我听你父亲说，你参与的项目主要是药物研发？” “临床这块人手不够，主任让我来盯着。”黎瑜笑了笑。 女人点了点头。 然后，她的目光落在了病床上的omega身上。 * 林彤盈呆的时间不久。 相较于往常，这一回，她的言行举止都有些失分寸。 先是拿保温盒的时候失手打翻了一个盒子，里面的绿茶饼滚出来，沾上了地上的灰尘。 然后，就是在护士来换点滴的时候有些紧张地攥住了手指。 她甚至不自觉地问了护士几个超出对方职责范围的问题，比如“为什么要打点滴”、“之后几天的安排如何”等等，护士有些为难，好在黎瑜还在边上。 他一一解答了林彤盈的所有问题，然后开了口。 “阿姨放心。”他道，“我是盛然的对接负责人，一切有我。” 这才给林彤盈吃了颗定心丸。 她脸色苍白地离开之后，黎瑜回过神，发现温盛然盖上了保温盒的盒盖。 他顿了顿：“没胃口？” 温盛然摇了摇头。 “里面是核桃糕。”他道，“我核桃过敏。” 绿茶饼他倒是能吃。 可惜老天爷不让。 他把盒子收起来，递给黎瑜：“哥哥吃吧，家里的阿姨厨艺挺好的。” 黎瑜接了过去，没有动。 过了一会儿，他道：“别难过。” 温盛然一愣。 随即，他笑了。 “还好。”他道，“我也没告诉过她，这挺正常的。” 确实很正常。 按照原书的剧情，他在治疗的时候，全程是易诚陪护，温家只是派了助理过来安排事务。 易诚也不是吃素的，一应大小事务都被他安排之后。 剧情里渐渐地就没有温家的身影了。 可以说这是为了突出主角攻受的绝美爱情，但是温盛然更倾向于，温家没有再管过原主受。 现如今，林彤盈第一时间来看望，已经好了许多。 至于过敏不过敏的。 一时疏忽罢了。 温盛然垂了眼眸，另剥了根香蕉吃。 这算是他努力之后的成果。 香蕉吃到一半，他想起了什么：“哥哥跟我们家很熟么？” “我母亲结婚前跟阿姨是闺蜜。”黎瑜道，“结婚后两家房子买在了一起，所以来往多。” 温盛然有些好奇：“那……” “母亲在生阿珩的时候去世了。”黎瑜道。 温盛然恍然：“所以‘明’是阿姨的姓？” 他没想到这个年纪对方的母亲就走了，有些踌躇：“不好意思，我……” “没事。”黎瑜摇了摇头，然后，顿了一顿，“她不是难产死的。” 温盛然怔了怔。 “腺体缺陷。”黎瑜淡淡地道，“受不了了，生下阿珩之后趁着人不注意跳楼了，没救过来。” 空气里一片安静。 温盛然看着他，手指蜷了蜷。 他曾经好奇过黎瑜这样的家境，为什么会选择从事这样的工作而不是继承家业。 他从没想过会是这样的原因。 ……难怪。 黎瑜会对那个箱子里的omega那么上心。 也会因为他瞒着他病情让自己陷入可能危险的事那么生气。 大约是他的脸色实在是有些懊恼，黎瑜动了动唇，想说些什么，却被突然进来的荆楚打断了。 “盛然。”她拿着单子进来，“今天的报告出来了哦。” “啊，黎老师也在。”她道，“黎老师，主任说有事情要找你。” 黎瑜站起身：“我下午再过来。” 温盛然乖巧地点了点头。 * 黎瑜出了病房门，先去了主任办公室商讨了一下最新的进度，出门的时候遇到了拿着一叠文件的姚瀚。 “早。”姚瀚跟他打招呼，然后，他拉住了要走的人，“哎别走。” “看看这个。”他道。 黎瑜接过去，手一顿。 “这年头好心人还是挺多的。”姚瀚感叹，“诱导发情这事儿挺吃力不讨好的，既考验意志力又要花费精力时间，还有这么多人报名不容易。” “我特地替盛然看了。”他道，“S级的alpha有两个，招募持续开放，陆续应该还会有人报名。” “你和温琰不用担心了。” 之前他们就这个问题讨论过。 主任对于S级omega患者很重视，不过考虑到稀缺性，他提出过用A级alpha来替代。 被黎瑜否决了。 理由是信息素等级不匹配，可能会导致失控。 姚瀚的话音落下，黎瑜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才淡淡地“嗯”了一声。 姚瀚看着他，叹了口气。 “瑜啊。”他道，“你不要怪我多嘴。” “明明你自己就是S级的alpha，何必舍近求远。而且只是诱导发情，你俩都是S级，情况最坏也就是一个临时标记的事。” 他顿了顿，“你嫌弃盛然啊？” “没有。”黎瑜皱了皱眉，“怎么可能。” “我想也是，那么乖那么漂亮一小孩。”姚瀚道，“那你是为什么？” 黎瑜停顿了一下。 “不合适。”他道。 “普通的志愿者做诱导发情，就是治疗的一个环节。”他顿了顿，淡淡地道，“我跟他们家认识，人家把人交给我，有志愿者却不用，你觉得，人家不会心有疑虑么？” 姚瀚欲言又止。 这么一想，他觉得黎瑜说得也有点道理。 片刻后，他叹了口气：“随你。” “那这份名单我给盛然？” “先放我这。”黎瑜顿了顿，道。 “过不了多久可就要打药了。”姚瀚看着他，“还是要提前磨合的。” “嗯。”黎瑜淡淡地应声。 姚瀚耸了耸肩，转身离去。 黎瑜揉了揉太阳穴。 他的心绪难得地有点乱。 有件事他没有告诉姚瀚，那就是温琰曾经试探过他这件事，想让他做温盛然的诱导alpha。 但是这事终究是个人意愿，温琰也无法直说。 最后不了了之。 温家对他很信任，不会疑心这种事情。 真正觉得不合适的，是他自己。 黎瑜无奈地勾了勾嘴角。 温盛然平日里在他面前百无禁忌，他也没惯过对方。 嘴上什么暧昧的话都能你来我往针锋相对，但是遇到了正事，顾虑还是摆在面前。 ……到底是温琰的弟弟。 他想。 温盛然叫他一声哥哥，虽然语气总是带着卖乖，但是论理，他确实算对方半个兄长。 只是，想到了这个份上。 黎瑜却始终没做好把手上的资料交出去的心理准备。 他把资料放在要填的单子下面，看了眼表，进了病房：“点滴打到第几瓶了？” 没有人说话。 病房里静悄悄的。 他愣了愣，抬起了眼，看到了坐在病床上，身形纤瘦的男孩子。 他正看着自己，一双漂亮的眼眸里带着沉思。 omega本来就长得漂亮，又爱笑，甜得跟他的信息素橘子汽水一脉相承。 他一动不动盯着谁的时候，换了任何人都招架不住。 黎瑜移开了眼。 一句“怎么了”还没问出口，他就听到了对方清澈干净的声音。 “哥哥。”他道。 “荆楚姐姐说，之后我会有一个诱导alpha，什么是诱导alpha呀？” 他看着黎瑜，神情带着纯然的天真。 像是对这个问题疑惑不解。 又像是带着紧张和忐忑的好奇与期待。 黎瑜的手一顿。 签字笔一笔走歪，在纸上留下了一道深色的印记。 第23章 温盛然是真的有点儿好奇。 倒不是别的, 就是这名字听起来不太健康。 在原书中，也有原主受治病的情节。 但是那个时候他跟易诚已经重新开始了纠缠，大多数时候都是易诚陪护。 而且里面充斥着很多少儿不宜。 温盛然被塞了本狗血小说, 看的也是里头的剧情线, 对于两人的爱恨纠葛属实没什么大兴趣，都是跳着看的。 所以…… 真的必须要少儿不宜吗？ 温盛然原本觉得治疗应该不会这么暴力, 直到他看到黎瑜的表情。 他沉默了一瞬。 “哥哥。”他道, “你这样我有点害怕。” 黎瑜回过了神。 他难得有些仓促地握紧了手中的笔。 “……不。”他道，“没事, 这个不用担心。” 温盛然看着他，眨了眨眼睛。 黎瑜稳了稳心神, 开了口。 “本来也要跟你说的。”他把手上要写的东西写完，然后将单子收起来，“但是还没来得及, 应该就是过两天的事情。” 他顿了顿，语气尽量平稳：“不用担心。” “诱导alpha的作用就是辅助做一个信息素诱导。”他道，“帮助你顺利平稳地释放信息素用的。” 信息素诱导…… 温盛然眨了眨眼睛，不懂就问：“怎么帮？” “……腺体缺陷的根本原因，是腺体无法在omega发情期期间正常释放信息素，导致体内信息素淤积。”黎瑜道，“淤积到一定量，就会爆发。你现在距离这个数值不远, 所以我们现在给你用的药物的主要作用是、防止信息素的完全爆发。” 温盛然听懂了：“就是先堵住出口？” 黎瑜点了点头。 “然后。”他道，“接下来会给你用体内疏导的药。” 帮助体内淤积的信息素流动，这是第二步的治疗。 紧接着, 才到第三步。 “……疏导完, 就需要引导信息素释出。”黎瑜看着温盛然灼灼的目光, 别开了眼，“发情期是omega释放信息素最为集中的时期，所以诱导alpha的作用，是用信息素诱导omega发情。” 这也是试药中最关键的步骤。 虽然事先进行过数据模拟，但是终究存在个体差异。 而作为omega独有的发情期，它呈现出的特性也是复杂多样，最直接的一条，每个omega发情期持续的时间长短都不一样，对信息素的敏感程度也不一样。 所以，还是需要进行一定的临床试验。 黎瑜一口气说了许多话，等到话音落下，才发现温盛然一直听得很专心。 他顿了顿，垂了眼眸。 ……到底是生病。 他想。 表面上再怎么镇定，年纪这么小，心底应该还是会不安。 而且，还是一个人在医院住着。 想到这，他刚刚混乱的思绪都平静了下来。 他的心软了几分。 “虽然是试验。”他道，“但是已经有了抑制药物，万一失控也能很快控制住，不用担心的。” 温盛然乖巧地点点头。 他大概听懂了。 如果是这样，其实就是信息素的交融。 比他原来想的要好多了。 不过…… 既然这样，说明原主受的诱导alpha就是易诚。 那么，他呢？ 温盛然其实觉得，自己在这方面是有点儿洁癖的。 上一辈子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富二代大多都在花天酒地左拥右抱，他们这个圈子少不了应酬，每每出去，都有人给他床上塞人。 其实人没什么不好，大都是年轻英俊的alpha。 听话懂事，估计活也不错。 但是他就是不想要。 有人取笑过他长了一张玩弄人心的脸，却不知道好好利用。 温盛然不以为意。 他对性没什么太多需求，也不需要靠玩弄alpha来证明自己多有魅力。 穿过来的时候他曾经认真地考虑过跑路。 如果易诚养着他，要和他接吻上/床，那么就算再难，温盛然也会想办法离开。 好在对方深情人设贯彻得还算彻底，他也就是个橱窗的娃娃。 现在…… 他抬起眼，不经意地看到了黎瑜的脸。 ……黎瑜是alpha。 据他所知，还是信息素评级S的alpha。 温盛然若有所思。 只是，他刚抬起眼，准备开口说两句什么，黎瑜就开了口。 “诱导alpha的资料在我桌上。”他道，“你的信息素评级是S，需要同级的alpha才能压制，目前有两个S级志愿者，一会儿我把资料拿给你看一下。” 温盛然顿了顿。 他看着黎瑜，对方也看着他，拿着表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就在黎瑜以为，他会再说些什么的时候，温盛然平静地收回了目光，笑了笑。 “好的。”他道，“谢谢哥哥。” * “15号，邵书晨先生。” 引导员清脆的声音念出了一个名字，随即，等候室就匆匆站起了一个高大的alpha。 alpha大约三十，看上去衣冠楚楚，仪表堂堂。 一面走，他一面接起了电话： “喂，小林。” “我在弘源。”他道，“嗯，今天的会议往后推……” “稍等。” 他按下手机，礼貌地问前面的引导员：“你好。” “请问一下。”他道，“今天这一次会面大约需要多久？我这边可能需要安排一下时间。” 引导员恍然，想了想：“这个没有固定时间的。” “视您跟对方的交流程度而定。”她道，“一般是一个小时左右。” 邵书晨礼貌地道了谢，想了想，重新拿起手机，对着那头道：“推迟一个半小时吧，结束了我过去。” 说罢，他挂了电话。 “邵先生如果忙的话。”引导员一面带着他走，一面道：“下次过来可以提前打一个电话，我们这边的患者来调整配合您的时间。” 志愿者自愿无偿，研究所对于他们都很客气。 邵书晨摇了摇头：“没事。” 他笑道：“怎么能让患者来配合我的时间，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这话是谦虚。 他的公司规模不错，最近在做好几个大单子，很多决策都需要过他的手。 只是除了钱，人总该有些别的追求。 邵书晨这个人颇有些济世之心，自发家以来就一直在坚持不懈地做公益和慈善，这一回，听说弘源缺志愿者，尤其是信息素等级是S的alpha，他便毫不犹豫地报了名。 距离病房还有一段时间，他一边走，一边跟引导员聊天。 “最近项目进展怎么样？” “挺顺利的。”引导员一边走一边道，“目前大部分的患者状态都很稳定，也没有什么不良反应。” 邵书晨颔首：“这个项目确实是重大的突破。” 他叹了口气：“救了不少人啊。” “对了。”他道，“我今天要见的患者大概是什么情况？” 对于这部分，引导员了解得要更详细一些。 “分配给您的患者是目前我们所里唯一一个S级的omega。”她解释道，“情况也比较特殊，他是最临近爆发期的，所以所里也很谨慎，希望能匹配一个同等级的alpha，避免失控现象的发生。” 邵书晨理解地点了点头：“那确实很危险。” “不过那孩子挺乖的。”引导员道，“也很懂事。” 邵书晨愣了愣：“他多大？” “二十，还在读大学。”引导员刷了卡，道。 “二十啊……”邵书晨倒没想到，“那确实不大。” 他揉了揉太阳穴，自嘲：“也不知道我和小朋友会不会有代沟。” “您说笑了。”引导员笑着推开门，迎面先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怔了怔：“黎老师？” 而另一边，邵书晨却很快被玻璃房间里的男孩子吸引住了目光。 作为一个上市公司的总裁，邵书晨平常也有过一些应酬。 他是单身，有不少omega向他示过好。 但是，邵书晨看到人的第一眼就知道，这是他见过的最漂亮的omega，没有之一。 男孩子很瘦。 是一种肉眼可见的单薄纤瘦，他安静地坐在椅子上，手肘撑着桌子，邵书晨就能看到他伶仃白皙的手腕。 他的眼睛很亮，瞳色偏浅淡，眼尾下垂。 而鼻子和嘴唇都很小巧。 精致的五官衬着白皙的皮肤，让他的脸看起来漂亮又精致。 像是娃娃。 大约是因为今天要见志愿者，他并没有穿病号服，而是穿了一件简单的休闲T裇。 T裇宽大，隐约勾勒出细窄腰身，而主人无知无觉。 听到动静，他抬起了眼望过来，然后怔了怔，随即冲他笑了一笑。 等到邵书晨意识到的时候，他的嘴角也已经勾了起来。 “邵先生。”一旁的引导员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回过神，还有些心不在焉：“嗯？” “这是我们所的黎瑜黎老师，也是盛然的对接负责人。”引导员道，“一会儿你们俩交流的时候，他会在场，顺便比对您跟盛然的信息素成分报告，综合判断您和盛然匹配是否合适。” 邵书晨怔了怔：“综合……判断？” 那意思是，还不确定？ 引导员小心地看了眼一旁的黎瑜。 这是黎瑜刚刚告诉她的，按照常理，其实只需要信息素成分报告。 黎瑜淡淡地接过话头，示意她可以出去了。 然后，他对着邵书晨道：“你好，邵先生。” “你好。”邵书晨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礼貌地打了招呼，然后想了想，“您的名字有些耳熟，冒昧地问一句，黎瑾黎总是您的……？” “姐姐。”黎瑜道。 邵书晨恍然，看他的眼神也有了些变化。 “原来是黎家的公子。”他笑道，“幸会。” 两人双手交握，黎瑜的神色却没怎么变，淡淡的。 邵书晨早就听说过黎家的二少爷特立独行，性子也冷，倒也没觉得奇怪。 他又打量了一眼玻璃房里的男孩子，心中微动。 确实是很乖很漂亮的omega。 他原以为，生了这样的病，大都会被折磨得憔悴。 却没想到除了脸色有些微的苍白，omega看上去依旧与普通人无异。 邵书晨自认在报名的时候绝没有什么多余的念头，现在却不免起了些遐思。 察觉到了他的目光，黎瑜抿紧了唇，神色更冷了一些。 * 而另一边，温盛然竭力忍住打呵欠的冲动，目光神在在。 他已经见了两个志愿者。 说来，他运气还算好。 S级alpha这种人群当中0.1%的出产概率，在志愿者中居然最终出现了三个。 就是前两个不太合适。 能到S级，综合素质总比普通人要强上一些。 但有的时候，会显得太强了。 比如，温盛然遇到的第一个志愿者，是个搞艺术的。 见面之前，这哥就因为浓墨重彩的一身破洞长T裇还有散乱不羁的长发差点被保安盘问，温盛然想着人不可貌相，说不定人家只是穿得特别了点。 然后，对面坐下来，目光炯炯，第一句话是：“你好漂亮。” 温盛然沉默了一瞬：“谢谢？” “你可以做我的模特吗？”对面凑近了一些，“我觉得你发情期的样子一定很美，我想画下来。”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就是最好你不要穿衣服，保持一种比较原始的状态。” 温盛然：“……” “我觉得。”他道，“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们这是研究所，不是模特面试地。” “这位先生您觉得呢？” 这位先生不太能理解他的话。 于是最终，温盛然还是让保安礼貌地把他请了出去。 温盛然遇到的第二位，比较特殊。 是个扎着两个马尾辫的小姑娘。 小姑娘十九，在TOP2读书，是个天才少女，看上去有一种浓烈的漂亮。 女性alpha和男性omega一样，虽然比例相对少，但也不是没有。 温盛然对于第一性别倒不挑三拣四。 只是…… “妹妹。”他委婉地道，“如果是做诱导alpha的话，最好还是单身比较好。” 小姑娘脸上出现了一丝慌乱。 她竭力镇定：“我是单身。” “你男朋友刚刚把威胁短信发我手机上了。”温盛然冲她晃了晃手机，语重心长，“有什么矛盾好好说，别赌气。” 他顿了顿，叹了口气，“也别把我这种病人当大冤种，嗯？” 小姑娘脸通红，道了歉，抱着包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温盛然在手机上继续收到了她男朋友的道歉。 温盛然大方地没介意。 因为对方送了他一个自己做的游戏小程序作为赔礼。 他玩得不亦乐乎。 一边玩他一边感叹，觉得天才少年X天才少女的搭配果然不同凡响，谈起恋爱来也轰轰烈烈。 这是第三次。 与前两次不同，黎瑜从观察室出来了。 “没事。”温盛然很体贴，“我能应付的。” 黎瑜没说话，脸色很难看。 温盛然安慰无效，很识趣地坐了回去。 他挺理解黎瑜的，毕竟筛选志愿者也是研究所的职责范围，找了这么些人过来，实在是说不过去。 后来，负责人匆匆赶来，解释说因为S级的alpha实在不太好找。 所以他们放松了筛选条件。 “你确定你是放松。”黎瑜淡淡地道，“不是直接开闸了么？” 负责人讪讪地赔笑：“黎老师，不好意思啊，真的不好意思，想着还要见面的，万一能看对眼了……” 温盛然咳嗽了一声。 “我是说。”负责人赶紧改口，“万一有眼缘，那其实也不是不行。” 比如那个艺术家。 负责人走后，黎瑜才开了口：“抱歉。” “没事。”温盛然摆了摆手，“不是还有一个么，万一呢？” 这句话依旧是安慰。 但是话说出了口，黎瑜的脸色却依然没有变好看。 空气里一片寂静。 温盛然缩回了椅子上，低头喝了口水。 其实私心里，他最想要的人是黎瑜。 但是黎瑜很明显没有那个意思。 那么他不会强求。 平日里嘴上过过嘴瘾就算了，人家又不是真的是他什么人，有了温琰这么个倒霉竹马，事无巨细都要托付给他就算了，既然人家不愿意，何必再给人家添麻烦。 这么想着，他也说通了自己。 虽说有些遗憾，但是温盛然觉得自己心态还不错。 * 一个玻璃房，一张桌子，两把椅子。 看起来颇有点审讯的味道，但是氛围其实又偏向放松。 只一眼，温盛然就看出了，面前的男人应当很靠谱。 年纪不大也不算小，介于年少轻狂与世故成熟之间，但是已经初步有了沉稳的气息，从着装和配饰来看，应当也有着不错的身家。 这样的人不缺钱也不缺时间，看起来显然也不会缺伴侣。 那么出现在这里，只可能是为了做慈善。 温盛然心底对这人的印象分高了些，坐直了身体。 他笑了笑，主动开了口：“你好，我叫温盛然。” “邵书晨。”男人颔首，“你好。” 他顿了顿，由衷地开了口：“你长得很好看。” 与艺术家异曲同工的一句话，却少了几分狂热，多了几分克制。 更像是一种社交礼仪一般的赞美。 温盛然礼尚往来：“邵先生也很一表人才。” 这两句话像是奠定了谈话基础，接下来的谈话进行得很顺畅。 邵书晨虽然主做的是贸易，但是私底下兴趣爱好很多。他喜欢看书，也喜欢音乐，业余时间还会去打打球，什么都懂一些。 他也很擅长与人沟通。 白手起家的人，最先要学会的事就是应酬。 一圈话聊完，温盛然几乎没有感到不舒服的地方。 一晃，一个小时过去，邵书晨的电话响了。 他本来打算挂掉，温盛然先体贴地开了口：“邵先生接吧。” 他笑了笑：“万一有什么急事呢？” 这个笑很甜，橘子汽水的信息素清浅地漂浮在空气中，邵书晨的心神都晃了一晃。 他依言站起了身，道完歉后走到了门外。 另一边，中途过来的荆楚终于松了口气，小声开了口：“这个邵先生，好会啊。” 一旁的黎瑜没说话。 “盛然也很大方欸。我觉得这次应该没问题了。”荆楚继续道，“他们俩气氛还挺好的。” 她顿了顿，嘀咕了一句，“黎老师你别说，我们所弄的这个见面真的还挺像相亲的。” 黎瑜垂在身侧的手停顿了一下。 不远处，邵书晨还在打电话，目光却依旧落在玻璃房里的男孩子身上。 他的视线里饱含欣赏，是alpha特有的眼神。 黎瑜抿紧了唇。 就在这时，荆楚“啊”了一声。 “怎么了？”黎瑜问。 “邵先生和盛然的信息素成分匹配度报告出来了。”荆楚把手机递给黎瑜。 黎瑜瞥了一眼，一顿。 另一边，邵书晨已经打完了电话。 他坐回了桌前，风度翩翩：“不好意思。” “公司里有些事，我已经让人去处理了。”他带着歉意道，“我们刚刚聊到哪儿了？” 温盛然体贴地表示理解。 他正要开口，玻璃门就被人敲了敲。 他怔了怔，抬起眼，看到了黎瑜波澜不惊的一双眼。 “打扰一下。”他道。 “怎么了？”邵书晨笑着问。 黎瑜冲他晃了晃手里的报告：“两位的信息素匹配检测报告出来了。” 他顿了顿：“只有32%。” “我们的合格线是50%。”黎瑜淡淡地道，“这么低的匹配度，辅助治疗效果会很糟糕，所以，不好意思邵先生，耽误您时间了，请您见谅。” 邵书晨哑然。 * 一直到邵书晨离开，温盛然都还没反应过来。 他看着黎瑜，语气干巴巴的： “32%？” “准确地说。”黎瑜淡淡地道，“是31.7%。” 温盛然：“……” 挺好。 还给他留了点面子，四舍五入了一下。 “这很低吗？”他虚心求教。 “50%已经是匹配度很低的数值。”黎瑜思忖了一下，“毕竟AO之间存在天然的信息素吸引，一般不会低到这个程度。” 他顿了顿，“其他原因都可以宽容，但是信息素不匹配不行。” “如果做治疗，他完全没办法引导你。” 语气很委婉，但温盛然听出来了。 就是能没有缘分到这个份上，其实也很罕见。 他“啧”了一声。 黎瑜的手一顿，瞥了他一眼：“你很遗憾？” “也没有。”温盛然想了想，“就是觉得，各方面来看，他都算挺好的。” 是个正常人，而且也不算油腻。 虽然可能对他有点想法，但是温盛然知道，以邵书晨的身份和地位，就算有想法，也会大大方方地追求。 总而言之，如果非得挑一个。 温盛然觉得邵书晨会是相对最省心的那个。 可惜。 他是真的有点遗憾。 荆楚进来收拾东西，看着他百无聊赖的样子，安慰他：“没事的盛然。” “今天还没过完呢。”她道，“其实今天有很多之前没有报名的人来主动报名，我们五点才下班，说不定就有合适的了呢？” 她总是乐呵呵的，看起来很天真。 温盛然有点被她感染，也笑了。 “好喔。”他乖巧地道，“那我再等等，说不定就等到我的真命天子骑着马来接我了呢。” 黎瑜准备好的话都到了嘴边，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他揉了揉太阳穴。 在某个瞬间，他很想把温盛然的嘴给捂上。 就在这时，门外走进来了一个引导员：“黎老师，楚楚，外面的人说门口来了个alpha，之前没有报名，但是他自称信息素评级是S级，要放他进来么？” 温盛然一怔。 随即，他失笑：“荆楚姐，你也太灵了吧？” 荆楚也有些惊奇。 “黎老师，让他进来吧？”她看向黎瑜，“正好设备都还没收。我去跟做信息素比对的人说一声。” 黎瑜的手指停在了面前的纸张上。 片刻后，他别开了眼，淡淡地“嗯”了一声。 荆楚离开，剩下温盛然和黎瑜。 外面传来了脚步声，来人进来，看清对方的脸的刹那，在场的两人俱是一顿。 温盛然慢慢地直起身，神色很淡。 “怎么这个表情。”易诚笑了笑，“盛然，不认识我了？” 他今天穿了一身西装，从头到脚都打扮得一丝不苟。 虽然眼底有着淡淡乌青，但也算恢复了以往意气风发的模样。 黎瑜抬手就要打安保电话。 易诚看着他，眼中复杂神色一闪而过。 不过很快，他的脸色就恢复如常。 “黎瑜。”他道，“我们之间可能有点误会。” 他看着温盛然，笑了笑，“之前在‘月色’，可能给你留下了不好的印象。我知道你跟温琰关系好，他可能拜托了你照顾盛然。但是今天，我不是来闹事，而是来报名做志愿者的。” 黎瑜的手顿在了原地。 易诚走近温盛然，轻声道：“不是说了，腺体缺陷的事我帮你解决，怎么自己来研究所治疗了，也不跟我说一声？” 他伸手，想要触碰温盛然的头发，却被他躲开。 温盛然站起身，语气很平静：“易少，我以为，之前的几次我说得很清楚了。” 易诚的手停顿了一下。 他死死地盯着温盛然，像是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的表情。 片刻后，他慢慢地开了口：“是，我做了错事，宝贝要和我分手。” “我做了错事。”他叹了口气，“宝宝，你生气是应该的。但是你也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我已经找人了解了治疗流程。”他看着温盛然，“你是S级的omega，需要同样S级的alpha来进行诱导治疗，不仅如此，刚刚那位邵先生，是因为信息素匹配度不够被筛出去的吧？” 温盛然顿了顿，抬起眼：“你怎么知道？” “想动我的人。”易诚哼笑了一声，“也得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 他走近了一步，手撑着桌沿。 “你明明知道。”他慢慢地道，“我是最符合条件的。” “我跟你的信息素匹配度是90%。” 他用目光描摹温盛然的脸，从轻蔑不屑，到暴躁不安，再到认清自己真正的心思。 这些天他脑子里想的都是跟温盛然相处的一点一滴，还有面前的这张脸。 他不可能放温盛然走。 更不会让别的男人碰他，哪怕只有信息素也不行。 温盛然只能是他的。 温盛然看着他，太阳穴隐隐地有些发疼。 他当然知道。 易诚刚得知原主受有腺体缺陷的时候，正是对他新鲜的时候。 他立刻就让人去做了匹配测试，因为测出来是90%，原主受还暗地里高兴了好久。 但是易诚其实并不在意。 他怎么都没想到，易诚会在这个时候把这件事拿出来说。 而且…… 这人琢磨了这么多天，琢磨出来接近他的手段，就是来做志愿者么？ 已经忽视世界意志很久的温盛然第一次感受到了世界意志的强大，就在他和易诚关系已经分崩离析的当下，剧情都还能殊途同归。 属实是让人措手不及。 不过…… “那又怎么样？”他道。 易诚瞳孔一缩。 温盛然看着他，突然笑了笑：“你知道什么是腺体缺陷的根本原因么？” 易诚愣了愣。 一旁的黎瑜也怔了怔。 这是他早上跟温盛然说过的东西。 “就是，是腺体无法在omega发情期期间正常释放信息素，导致体内信息素淤积。”温盛然把黎瑜说过的话原模原样地说了一遍，然后轻飘飘地道，“而爆发呢，是因为淤积过多导致失控。” “但是。”他话锋一转，“研究所已经研究出了阻止失控的药物了，黎瑜哥，你说是不是？” 黎瑜明白了他想说什么，慢慢放松，语气温和：“是。” “所以啊。”温盛然手一摊，“世界上又不是只有易少你一个alpha，我只要用药物控制住自己不要失控，然后慢慢等，总能等到一个合适的。” 易诚气红了脸：“温盛然，你敢！” 温盛然没什么不敢的。 他一面用眼神示意黎瑜叫安保，一面敷衍地应付面前的人。 “我说易少，都说一个合格的前任就该和死了一样，您还算不上我前任呢，差不多得了。” 易诚被气得胸口起伏：“你说谁……” “您。”温盛然口齿伶俐。 他还有句话没说。 当初易诚标榜自己爱黎瑜爱得要死要活，等了他多少年。 现在本尊就在面前，他却抓着他一个替身不放，也不知道这算哪门子的行为艺术。 可能这就是新时代深情吧。 想到这，他看着黎瑜的目光中都透露着同情。 黎瑜接收到他的目光，已经条件反射地开始头疼。 一般温盛然用这种眼神看着他，就是在琢磨些奇奇怪怪的想法。 小狐狸脑回路清奇，每次都能给他“惊喜”。 温盛然没想给他惊喜，他只是盼着易诚赶紧走，这回人走了，以研究所的安保，估计短时间内这人是进不来了，这么一想，在这里呆着也挺好的。 还有黎瑜陪他，也不会无聊。 他正琢磨着，身旁的人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 温盛然皱了皱眉，终于敛了笑意。 “易少。”他淡淡地开了口，声音里已经透着一股冷意，“我说……” “别急，听我说完。”易诚贴着他耳侧道。 “我从李扬那，听到了一点挺有意思的东西。”他轻轻地开了口，“你说我们是银货两讫、坦坦荡荡，确实，当初我找你，确实是存了其他的心思。” “但是我听说，温琰和黎瑜至今都只是以为，你曾经被我包养过，却并不知道，你其实是黎瑜的替身。” 温盛然手指一顿。 易诚看着他，笑容如毒蛇。 “黎瑜的性格我清楚，表面冷，其实最容易心软。当初在包厢，他就心疼你，你既然是温琰的弟弟，他肯定也把你当弟弟。我看，你也挺在乎他的吧，要不然，也不会有意无意地避开这件事。”他轻轻地道，“宝贝儿，你说……” “如果他知道了，你当初跟我在一起，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扮演他来讨好我，模仿他的样子在我怀里曲意奉承，模仿了整整两年半。” “他是会一如既往地把你当弟弟疼，还是……” “觉得像吃了苍蝇一般恶心。” “嗯？” “你放心，这事我以前确实忌讳，所以除了我，没人会在他面前乱说。”他呢喃，“宝贝儿，我知道温家不喜欢你，你的养母也不管你，我也不想让你失去为数不多的朋友，只要你乖乖的……” 门口传来了脚步声，是被叫来的保安。 “把这位先生架出去。”黎瑜头也不抬，淡淡地开了口。 “好的。”保安应声，就要动手。 突然，一个清澈的声音响了起来。 “……等等。” 黎瑜的手一顿。 他抬起眼，看到了面前两人亲密的耳语姿势。 漂亮的omega被人笼在阴影里，身形单薄纤瘦，侧脸沉静，没有看他。 他动了动唇，斟酌着措辞，半晌才开了口。 “我跟他……我跟易少有点儿话要聊。”他轻声道。 “哥哥，你能先出去一下么？” “……一下就好。” 第24章 姚瀚赶到的时候, 见面室里已经只剩下易诚和温盛然两个人。 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一旁，将一件原本普通的工作服穿得像是什么高定，衬衫顶解开两颗, 衬着那张淡漠的脸, 呈现出了一种禁欲与诱惑的极致反差。 姚瀚因为这张脸晃神了一瞬，然后回过了神。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 他沉默了一瞬：“容我多问一句, 瑜哥, 是谁欠了您老的钱么？“ 眼神轻飘飘地过来，将他按在了地上。 “有事？”对方淡声问。 得, 真心情不好。 姚瀚识情识趣，没再抖机灵。 他靠在桌沿：“事情我都听荆楚说了, 里面那个，盛然前男友，跟他匹配度90%？” 他们说话的时候, 小姑娘就回来了一趟。 眼见着里面气氛不对，她手足无措，先去叫了安保，又急急忙忙地找来了姚瀚。 同为alpha，打起来还能信息素压制。 姚瀚觉着这小姑娘挺有前途。 “不是。”姚瀚咂了咂嘴，“早干嘛去了，盛然都住院多久了，哦, 这会儿知道要有别的alpha来了，就急急忙忙冲过来了，他到底是不是真心喜欢盛然啊？” 黎瑜没有说话。 他只是自顾自地整理桌上的资料。 姚瀚看着他, “啧”了一声：“瑜哥, 你平时不是很疼盛然的么, 怎么这会儿就放他在里头纠缠啊，我说，这种人就该乱棍打出去。” 给他惯的。 他不明白，黎瑜平常明里暗里对温盛然那么照顾。 为什么到了关键时候，却反而没动静了。 黎瑜抬起了眼，神色平静：“让一让。” 姚瀚怔了怔，条件反射地让开。 待看清黎瑜手上的东西之后，他怔了怔：“不是，这不是下个星期要用的会议资料吗，你现在整理做什么？” 而且，现在早就下班了吧。 在这种地方整理这种东西，他瑜哥是不是有点儿闲得慌？ “下个星期的东西。”黎瑜淡淡地道，“你下个星期会做么？” 姚瀚：“……” “不会。”他诚实地道。 他们的主任一把年纪，别的都好，就是老爱开些纯理论会议。 会议的主旨是端正他们的思想，鼓励年轻人奋发。 听了一回两回还好，听多了，姚瀚听得神经都麻木了，也就黎瑜这种会被点起来代表发言的人会真的把这种会议当会议。 他扯了扯黎瑜袖子，谄媚地笑了一声：“哥，给我看看省流版呗？” 虽然不想听，但是他也怕提问。 黎瑜既然整理了资料，问他最方便快捷。 黎瑜垂了眼眸，把手上的东西递给了他。 姚瀚欢天喜地地接了过去，看他的眼神像看到了菩萨。 “哥你真是个好人。”他道，“所以，你还没告诉我呢，你怎么没把这倒霉玩意儿赶出去啊，你瞅他对盛然那态度。” 玻璃房内隔音。 但是仍能看清楚人。 刚刚的一会儿工夫，他们都能看到易诚的神态动作。 虽然没有动手，但是那股傲慢的神情，让姚瀚看得直皱眉头。 黎瑜的手一顿。 他抬起眼：“以什么理由？” 姚瀚一怔。 “你也说了，是前男友。”他淡淡地道，“前男友要叙旧，当事人同意了，我以什么理由阻止？” 姚瀚愣了一愣，片刻后，他回过了神：“不是。” 他看着黎瑜，有些不可置信：“盛然主动说要跟他聊的啊？” 黎瑜没有说话。 他只是自顾自地整理好资料，然后抬起头，看向了玻璃房。 * 温盛然的那句话出口之后，空气里一片寂静。 易诚勾起嘴角，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不过很快，他就因为温盛然对黎瑜的称呼有些不适地皱了皱眉。 哥哥。 这种带着亲昵意味的称呼。 温盛然从没这么叫过他。 要不是他知道，黎瑜这个人天生冷感、而且眼光奇高，估摸着根本看不上温盛然这样的，他都要怀疑这两人之间是不是存在暧昧。 而黎瑜根本没有动。 他看着温盛然，顿了顿，放轻了语气：“他刚刚跟你说了什么？” 温盛然的态度转变得太快。 他不相信刚刚的话是他的本意。 “所里的安保制度很完善。”他见温盛然不说话，继续道，“如果有人威胁你，你哥哥……不。” 他看着温盛然，“你可以直接跟我说。” 易诚敛了笑意。 黎瑜的话直白而不客气，而且根本没打算给他面子。 要不是对方曾经是他喜欢过的人，易诚一定会直接开骂，问他你算个什么东西。 他的脸色由青转白。 好半天，他才勉强憋住气，开了口：“黎瑜，这件事跟你没关系。” “温琰把人交给我。”黎瑜淡淡地道，“他就跟我有关系，不好意思，这件事不是你说了算。” 他很少用这种语气怼人。 许多人对他的寡言有误解，以为他格外好说话。 很少有人知道，他真正怼起人来一针见血，毫不留情。 上一次他用这种语气说话，还是因为有权贵想要借势在研究所里谋求便利。 主任被他缠得没法。 最后，是他代替主任出的面。 易诚显然也被这句话激怒了，他看着黎瑜，被气笑了：“跟你有关系？” “黎瑜。”他道，“你这话挺有意思。” “我知道你同情我们家宝贝儿，是，他以前过得是挺苦的，但是我劝你，同情心不要越过了界。”他站起身，搂住了温盛然的腰，“我家宝贝，跟我吵架跟我闹分手，那都是我们俩之间的事。” 他直直地看着黎瑜：“跟你有什么关系？” 这话直白而不客气。 黎瑜的神色却不变：“威胁不包含在吵架这一项内。” 易诚看着他，神色变了又变：“黎瑜，你今天一定要找我的麻烦，是不是？” “好。”他怒极反笑，“想知道我们刚刚说什么是吧。” “我实话跟你说吧。”他看着黎瑜，耸了耸肩，“刚刚我跟我宝贝儿说的就是一些私房话。” “我不说出来，是怕他害羞。现在告诉你了，你满意了？” 黎瑜皱了眉：“你……” “你不信啊。”易诚道，“你不信可以直接问他啊？” 他摊了手，让开了一步，十足的大方。 空气里静默了一瞬。 黎瑜顿了顿，抬起眼，跟温盛然四目相对。 男孩子的眼睛里是淡色的湖泊，漂亮而沉静，看着他，沉默着。 片刻后，他开了口。 “哥哥。”他声音温和，“你先出去吧。” 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把之前的话重复了一遍。 但是黎瑜知道，这就是变相的默认和拒绝。 默认了易诚的话，拒绝了他想要给予对方的帮助。 ……或许，他给予的也不是帮助。 他想。 易诚的话虽然难听，但是有一点，他没有说错。 那就是他确实和温盛然维持过很长一段时间的亲密关系。 他们曾经是全世界最亲密的人。 温盛然恨易诚吗？ 或许是恨的。 在易诚面前，他的尊严被践踏，被当成取乐的玩物。 但是，只有恨么？ 黎瑜不知怎么的，想起了温琰曾经跟他说过的话。 温琰告诉他说，温盛然亲口承认过，对易诚曾经有过好感。 那是…… 长达两年半的亲密。 在那段时期里，就算温琰出现了，也替代不了易诚这个独特的存在。 更不用说，他这个萍水相逢的朋友。 第25章 “看够了么？” 喑哑的声音响起来, 温盛然回过了神。 面前男人盯着他，眼神怨毒得像是要把他吃了。 好歹也是S级的alpha，生气时散发的气场足以震慑大部分的omega。 但是不包括温盛然。 上流圈子的婚姻大都是利益交换, 除了考虑家族利益, 还要考虑第二性别以及信息素的等级优劣，因而, 相对普通的beta数量会比人群当中少很多。 而在alpha和omega中, 大多数的omega又是被娇养的金丝雀。 除了温盛然。 当年他混迹在一群alpha中间，除了黄赌毒三不沾, 什么野玩什么，有些怂的alpha都绕着他的道走。 而在家里, 他还把他顶上几个哥哥差点折腾出ptsd。 他现在看易诚。 只觉得对方确实很像被抛弃的怨妇。 这个想法弄得他有点儿想笑，他就真的笑了出来。 “知道是你的白月光。”他轻飘飘地道，“我多看一眼, 他又不会少块肉。” 易诚脸色变了一变：“你刚刚那么赶他，他还留在这里，就是因为担心你被我欺负，你背地里对他就这个态度？” “嗯。”温盛然赞同地点点头，“我就这个态度。” 他抬起眼：“你要不现在出去跟你的白月光告个状？” 易诚：“……”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温盛然，简直没办法把他与之前那个温柔乖顺的omega相联系。 他正欲开口，就被温盛然打断。 “你到底是来找我的，还是来找你白月光的？”他诚恳地问。 一语惊醒梦中人。 易诚终于从愤怒中清醒了过来。 ……是。 他今天过来的目的, 就是为了找温盛然。 黎瑜是他年少时可望不可及的月亮，月亮就该高高地挂在天上，而他不该心生不该有的幻想。 但是温盛然不一样。 温盛然跟了他两年半, 说走就走, 把他当成工具人和冤大头。 他不允许。 他看着温盛然, 慢慢地敛了神色：“你倒是很会装。” “不装不行啊。”温盛然笑了笑，“不会装的话，易少您两年多以前也不会挑中我是不是？” 易诚顿了顿。 片刻后，他开了口：“其实你和阿瑜不像。” 难得的一句实话。 温盛然和黎瑜之间也就是眉眼间三分相似。 硬要说的话，甚至可以归类于漂亮的人与漂亮的人之间总是相通的。 他看中温盛然，一是干净，二是乖。 接回来之后，养着养着，不知怎么的，也就成了习惯。 就是这么个小玩意儿。 让他这么多天来辗转反侧，念念不忘。 连易诚自己都觉得自己没出息。 他甚至曾经干过偶遇堵人的事情，那个时候是急昏了头。 现在清醒了，不至于贱成那样，但他也确认了一件事—— 那就是他不可能放温盛然走。 听说了对方生病的事，还要匹配S级的alpha之后，他就立刻想要阻止，但是研究所管得严，并不好进。 他琢磨了几天，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在报名这天赶了过来。 清醒了之后，很多事就更清晰。 这些天他了解了温盛然的很多事，有了意外的发现。 其实他并没有真的要侮辱温盛然的心思，尤其是在发觉，他对对方确实在意的时候。 在意就会生出怜惜。 把人当替身这事儿确实是他混蛋，当初在包厢，也是他没有出手阻止李扬。 他不介意温盛然回温家，相反，他觉得温盛然能有家人照顾他也不错，这样一来，他们两家也算门当户对。 他也不介意温盛然有朋友。 当然，走得太近不行。 “哥哥”这种称呼，他以后不会允许人再用来叫别人。 这一切他都不介意，但是温盛然不能离开。 要是他想跑，他会利用所有这些他可以利用的资源。 “既然不像。”温盛然道，“那易少能跟我好聚好散么？” 一句话踩入了易诚的雷区。 他看着温盛然，眸色沉沉：“你就这么讨厌我？” 温盛然顿了顿：“也没有。” “没时间讨厌你。”他实话实说，“你不来，我都快把你这个人忘了。” 讨厌也需要精力时间。 他最近很忙。 易诚的脸又黑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才说服自己不要跟温盛然计较。 空气中安静了一瞬。 之后，温盛然开了口：“说吧，你究竟想做什么？” 易诚顿了顿。 他不喜欢温盛然这种把他当陌生人的语气。 但是这句话出口，至少算是一个妥协。 “我也不想逼你，然然，你可能不相信，但我确实挺喜欢你。”他道，“让我做你的诱导alpha，然后我们慢慢来，我不介意跟你培养感情。” “当然。”他顿了顿，“你要是不愿意，我也不介意让阿瑜看一看一些东西。” 温盛然的手一顿。 易诚把手机递给他，摁下播放键。 视频里的男孩子穿着一件有些过于宽大的衬衫，满脸通红，坐在他的腿上。 易诚正着迷地抚摸他的脸庞，喃喃地叫他： 阿瑜。 * 三天之后，温盛然坐在病床上。 易诚坐在他身边，拿着刀给他削苹果。 “我不喜欢吃苹果。”温盛然道。 易诚从善如流，换了个梨削：“行，不喜欢我们就不吃。” 语气温和，活像是个二十四孝好男友—— 预备役。 跟前几天用暧昧视频威胁温盛然的仿佛是两个人。 “其实我很喜欢那个视频。”易诚道，“宝贝儿，你那个时候，可比现在乖多了。” 那可不得是嘛。 温盛然想。 那都不是他。 “我以为你是怀念你的白月光。”温盛然道，“毕竟花大价钱弄来的衣服。” 原主受跟易诚的第二个月。 黎瑜跟着团队一齐出席了一个国外的研究会议。 他演讲的时候，穿的是一个知名的设计师设计的衣服，当时该会议被报道，与此衍生的一个无关话题，就是黎瑜清冷的气质和优越的相貌。 后来出现了个意外。 这件衣服留在了会场，也不知哪个有心人告知了易诚。 他花大价钱让人带了回来。 当天晚上，这件衣服就被送到了原主受那里。 ……说实话，温盛然觉得挺变态的。 其实他穿书过来之后，潜移默化地改变了许多事。 比如他虽然表面温顺乖巧，但是不爱干的事那是一件不干，易诚也在被他带跑。 久而久之，他们的相处模式也有一定的改变。 但是他无法改变他穿过来之前发生的事。 易诚的手顿了顿，若无其事：“不提他。” 虽然他已经决意放下黎瑜，但是看到对方，他还是会觉得不自在。 尤其是那一日，他冲动对对方说了很多不太好的话。 “但是他来了。”温盛然道。 易诚怔了怔，抬起眼，果然看到了披了件白大褂、戴着金丝眼镜的黎瑜。 对方进门，神色平静地看了眼一旁的仪器，然后低下头，在纸上记了些数值。 “怎么样？”易诚问。 黎瑜顿了顿。 “各项数值正常。”他淡淡地道，“明天开始就可以用最后的药物了。” 用完，就是诱导发情。 温盛然的手一停。 易诚察觉到了这一点，轻轻笑了一声：“放心，宝贝儿，一切都交给我。” 语气里带着暧昧和撩人。 黎瑜笔尖一顿。 他抬起眼，神色很淡：“易先生，我提醒一句，这是治疗。” 易诚的神色带着一瞬间的尴尬。 不过很快，他就恢复如常，笑道：“是，当然。” “我肯定会好好配合的。”他亲昵地看向了温盛然，“宝贝儿，你说是不是？” 温盛然没有答话。 他看着黎瑜。 这几天，他们一直没有私下说过话。 片刻后，他才开了口：“嗯。” 敷衍中带着心不在焉：“相信你。” 只这一句，易诚就得意洋洋。 “你能出去一下么？”温盛然道，“我和黎瑜哥有点话要说。” 易诚怔了怔。 随即，他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他看着不远处的黎瑜，压低了声音：“你想干什么？” “说句话。”温盛然淡淡地道，“我还有把柄捏在你手里呢，大度点。” 易诚：“……” “说完这句。”温盛然咬了口梨，“允许你再拍一个视频。” 易诚：“……” 他被温盛然这个指使般的语气弄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但是温盛然说的话，让他心里一阵发痒。 最终，他僵着脸站起身，狠狠地瞪了温盛然一眼，说了句“五分钟”，然后便抬腿走出了病房。 黎瑜背对着他们，正核对数据。 听到了脚步声，他愣了愣。 他抬起眼，看到了易诚离开病房的身影。 “他去上个厕所。”温盛然开了口。 黎瑜顿了顿，垂了眼眸，继续整理：“嗯。” “这两天很忙吗？”温盛然问，“都没见你过来。” 黎瑜沉默了一瞬。 “有一个病人，就是之前跟你说过的，这两天有些应激。”他道，“过去安慰了一下。” 身后短暂地寂静了几秒。 随即，黎瑜听到了温盛然叹了口气： “真羡慕。” 他一怔，抬起眼，看到了玻璃里倒映的，温盛然有些单薄的身影。 第26章 真羡慕。 这句话简单又微妙。 羡慕谁？ 又是羡慕什么？ 最关键的是, 温盛然用这样柔软的语气说出来，是想告诉他什么？ 其实换作往常。 黎瑜是能够理解这句话的。 不过就是一次温盛然式的撒娇。 为什么关心别人，却这么几天都不来找我, 和我说话。 但是眼下境况不一样。 他的前男友正在照顾他, 追求他，而温盛然的态度, 对这一切, 似乎是默认的。 片刻后，他还是动了动唇：“羡慕什么？” “羡慕……” 黎瑜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些。 “我也不知道。”温盛然笑了笑, “哥哥，你能转过来么, 看玻璃讲话好累的。” 黎瑜的手松开。 他顿了顿，回过身，看到了病床上的温盛然。 明明不再是一个人住, 也有人陪，他却看起来比以前脸色还苍白了不少。 看着看着，黎瑜便皱了眉：“最近有不舒服么？” 温盛然想了想：“偶尔会有一点恶心想吐。” 胃肠道反应剧烈。 “可能是某些药物的副作用。”黎瑜拿起一旁的单子看了眼，眉头紧锁，在几个药旁边作了标注，“一会儿荆楚过来的时候，让她把这几个药减量。” 温盛然眨巴着眼睛看他。 黎瑜看着他，深吸了一口气：“怎么不说？” “因为反应不是很大。”温盛然老老实实地道, “以为只是吃坏肚子了。” “试药阶段本来就有可能出现副作用。”黎瑜看着他，“不是闹着玩的。易诚他也不管么？” 温盛然沉默了一瞬：“他问我是不是怀了。” 黎瑜：“……” 他闭了闭眼。 片刻后，他还是没忍住, 开了口：“你可能觉得我多管闲事。” 温盛然“嗯”了一声。 “我知道。”他道, “易诚不是个合格的男朋友, 也不是个合格的诱导alpha。” 既然知道，却还是默许。 黎瑜的手指蜷了一下。 那只有一个解释。 “他是个傻逼。”温盛然道，“我对傻逼比较宽容。” 黎瑜：“……” 温盛然弯起眼睛笑起来，很高兴的样子。 他看着对方，片刻后才道：“诱导alpha是很重要的一个环节，他要是拖后腿，那么第一个受影响的就是你，我建议你慎重对待。” 温盛然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 黎瑜盯着他看了半晌，站起了身：“那我先走了。” 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而一般来说，他的第六感都很准确。 他需要通过调查来验证一下。 而他的身后，温盛然看着他的背影，慢慢地垂了眼眸，嘴角有些无奈地勾了勾。 * 易诚走进病房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黎瑜离开的时候淡淡地冲他点了点头。 而他的omega正坐在病床上眼巴巴地看着，像是一对被分开的苦命鸳鸯。 易诚：“……” 他被这个想法弄得有些恼怒，站在温盛然面前，挡住了他的视线。 与此同时，他有意无意地展示出了自己精心挑选的衬衫。 温盛然兴趣缺缺地收回了视线。 易诚：“……” 他咬了咬牙，重新坐回了病床边。 “你不会跟他说了什么吧？”他道。 “怎么会。”温盛然表情很无辜，“只是跟他探讨了一些生活常识。” 这话鬼都不信。 但是他确实想不出来，这么短的时间里，温盛然会和黎瑜说什么。 于是他只能恶声恶气地威胁。 “你别忘了。”他道，“你的视频还在我手上。” 温盛然躺回去，闭上了眼睛，十分敷衍：“知道了知道了。” 搞得跟他下海拍G-V了似的。 拍G-V了黎瑜也管不着他，他们俩之间又没什么关系。 是。 他们俩之间没什么关系。 他想。 所以为什么，黎瑜要对他那么好。 他其实没想好要跟黎瑜说什么，只是想跟他单独说说话。 跟易诚周旋还没到耗费精力和时间的地步，但是会损害他的快乐值。 就像是一个嗜糖的人需要定期补充糖分来满足自我需要。 他也需要糖。 他以为跟易诚在一起之后，黎瑜会疏远他。 但是对方没有。 在合适的分寸内，他还是看到了对方的担忧和关心。 易诚还在盯着他，他开了口，老神在在：“你别的都不太行，眼光倒是不错。” 易诚皱了眉：“什么叫别的都不太行？” 温盛然笑了笑，很温和：“字面意思啦。” 他闭上眼，睡了一觉。 梦里是他刚穿过来的时候，他坐在偌大的别墅里，看着楼下左脸写着傲慢右脸写着傻逼的易诚，只想给他一下。 一转眼，到了昏暗的“月色”中，他在昏天暗地中一口一口地喝酒，入口辛辣的酒液喝得他晕晕乎乎，触手冰凉。 他一低头，发现，是一件外套。 * 温盛然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窗子半开，晚霞瑰丽。 他坐起身发了会儿呆，怀疑自己是提前进入了某种养老生活。 这不，连梦都开始忆往昔了。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一下。 他拿起来看了眼消息，顿了顿。 易诚走了进来，手上拎了份饭，他按灭屏幕，兴致缺缺地探头看了一眼。 鳗鱼饭。 “你这什么眼神。”易诚皱眉，“不是你让我买的么？” “是啊。”温盛然点了点头，“所以看到我眼底真诚的赞美了吗？” 易诚：“……” 这几天相处下来，他就发现了。 温盛然总是擅长把一句正常的话说得阴阳怪气。 明明是他威胁了人把人留下来，现在却是他为人鞍前马后，而温盛然看上去一点都没有被威胁的自觉，使唤他也使唤得很顺手。 他不禁想起了李扬。 李扬以前，也不会这么在乎一个人。 甚至坚持了几个月，被人当作狗一样对待都没有放弃。 温盛然是下了什么蛊么？ 他皱着眉，抬起头，又看着人快把脸埋进碗里吃饭。 易诚：“……” 该死，他又觉得可爱。 吃完饭，易诚收拾了东西，温盛然靠在病床上看他，神情专注。 “怎么了？”易诚顿了顿，还是没忍住。 他受不了温盛然的这种眼神。 会让他有一种，温盛然其实也很重视他的错觉。 温盛然摇了摇头:“没什么。” 易诚松了口气。 果然。 他恨恨地想，这小东西就是在钓他，他…… “就是没想到。”温盛然道，“真的有人拿视频威胁人，却不多留几份备份。” 易诚浑身一僵。 他抬起眼，盯着温盛然:“……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温盛然笑了笑，“你现在可以打开手机，看一看未读消息了。” 易诚死死地盯着他，掏出手机解锁屏幕。 然后，僵在了原地。 耳边，温盛然的声音响了起来。 “其实你也算防了一手。” “你知道我和Linda关系好，她很有可能把消息透露给我。”他慢慢地道，“所以你没有把备份交给她，而是换了一个助理。” 他歪了歪头，“但是你是不是忘了，我在你身边两年半，别说助理，你的司机跟我都很熟。你不会以为，把备份交给别的助理，就很安全吧？” 易诚看着他，气得脸色发青。 他刚刚看了消息，那不是别的，是他助理的辞职信。 “你他妈收买我的人！” “是给他找一个更好的去处。”温盛然耸了耸肩，“易少，下次记得给手下的人多发工资，我花的钱，可比想象的少。” 易诚气得胸膛起伏。 他当然有想过助理的可靠度，但是温盛然……温盛然什么时候跟他们都有联系的？！ 他明明记得，对方曾经坐他的车都小心翼翼，生怕弄脏车座椅赔钱…… 他哪来的胆子和小聪明！ 视频，对了，他手机里还有一份…… 他手忙脚乱地打开自己的手机，却突然想到了什么，僵在了原地。 昨天，温盛然难得地给了他一点好脸色。 他沾沾自喜，以为终于打动了对方，他想着反正有备份，就在对方的哄骗下，把手机里的视频删掉了。 易诚闭了闭眼。 色字头上一把刀。 他信了。 不过…… “你不会以为视频没了。”他咬着牙冷笑，“你做过的事情就不存在了吧？” 温盛然顿了顿，有些奇怪地道:“我看起来有那么天真么？” “删视频。”他向后一靠，抬起眼，神色很淡，“是因为我不想那样的东西留在这个世界上，并不代表我否认事情的存在。” 逃避是没有用的。 接受威胁也是没有用的。 他早就知道了。 人的贪婪和欲望是无止境的，一次妥协，就会步步后退。 他永远不会把自己逼到那样的境地。 “你可以告诉黎瑜。”他耸了耸肩，“你不说的话，我来说。” 他看着易诚，笑了笑，漂亮又狡黠：“你别说，我真的挺想告诉他的。我想告诉他，我很早就认识他了，我知道他穿衣服的风格，知道他的作息和生活习惯，知道他讨厌吃什么喜欢吃什么，知道他的爱好知道他的品味。” “我会告诉他，我是这个世界上 除了他的亲人朋友，最了解他的人。” “所以……” “跟我谈恋爱的话，会格外省心省力。” “黎瑜哥还是单身吧，我觉得我说得很有道理，肯定能打动他，易少，你觉得呢？” 第27章 黎瑜在休息间换了衣服出来的时候, 还有些心不在焉。 “到点儿喽，下班！”一旁的姚瀚伸了个懒腰，一眼就瞥见了他, “哟阿瑜, 那个男孩儿怎么样了？” 黎瑜回过神。 姚瀚问的是之前被他救下的那个少年。 宁书。 “已经稳定了。”他道。 姚瀚顿了顿：“成功了？” “嗯。”黎瑜点了点头，“他拒绝了镇定, 也不想放弃, 要求自己单独呆一个小时。” “后来荆楚进去陪了他一会儿。” 这是第一个接受发情诱导的病人。 虽然有荆楚在，黎瑜还是不太不放心, 在门外等到了门再次打开。 和他在外面等的，是宁书的诱导alpha。 男孩子很年轻, 跟宁书差不多年纪，也是X大的学生。 大学相较于高中要自由和轻松上许多，这些天除了上课, 他就一直陪着宁书，带着他出去散心，吃好吃的，几乎形影不离。 他的脸上尽是焦灼。 “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他小声问黎瑜。 黎瑜安慰了他几句。 他对这个结果几乎是预料之中。 宁书之前遭遇过什么虽然谁也不知道，但是他刚被救出来时候的他在场。 谁都知道不能沉湎过去，但是心理创伤不可避免。 他做好了搁置这一次治疗的准备，但是不多时，荆楚走了出来, 对他点了点头。 隔着半开的门，omega低垂着眼眸，攥着衣角的手背上浮现出了青筋。 过程痛苦。 但是他们到达了终点。 “现在的小孩儿有的是真的挺坚强的。”姚瀚有些感慨, “怪让人心疼的。” “盛然不也是么。”他想起了什么, “之前一个人来做治疗, 按理来说生了病，家里人好歹也留一个在这，结果呢，请了个阿姨。” 阿姨是林彤盈请的。 其实她来看过温盛然几回，但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大约是想用这样的方式来表达关心。 但是温盛然是腺体缺陷，也不是缺了胳膊或者断了腿。 三餐所里有食堂，这里也不用打扫。 最后，温盛然给人结了工资，客客气气地提前让人找下一份活去了。 黎瑜的手顿了顿，“嗯”了一声。 “对了。”姚瀚道，“他那个前男友，他俩是不是快复合了啊？” “虽然那人态度怪恶心的。”他想了想，“但是这几天也算是天天都来了，哎……算了，我还是没法儿喜欢他，盛然这孩子平时看着挺有主意，怎么还是个恋爱脑。” 他捅了捅黎瑜，“哎，你怎么也不劝一劝，人好歹叫你一声哥呢，别看着人入火坑啊。” 其实他是随口一说。 黎瑜也不是温盛然正经的亲哥。 更不用说感情这事儿纯属你情我愿，要是当事人愿意，谁也没办法。 只是眼下，他也只能跟黎瑜吐槽。 他做好了黎瑜跟上次一样，清清冷冷地问他一句“以什么理由？”，然后干脆利落地走掉。 但是，没有。 这一回，黎瑜什么都没说。 姚瀚有些奇怪地抬起眼，看到了对方心不在焉的侧脸。 * 姚瀚走后，黎瑜锁上了办公室的门。 他的脑海里，还回响着温琰跟他的通话。 “易诚和小然之前的事。”他苦笑了一声，“这事儿吧……” 他顿了顿，“你为什么想知道？” 这就是不太愿意说的意思了。 换作往常，黎瑜不会再往下问，但是今天，他似乎没读懂温琰话语间的为难。 温琰实在没办法，才告诉了他。 “这件事其实我不太想告诉你。”他道，“主要是因为，其实也和你有点关系。” 他顿了顿，有些难以启齿，“你应该还记得，易诚曾经当众跟你表白过，后来，那边说是放弃了，其实没有。他一直在找你的……嗯，替身。” 黎瑜有些诧异地抬起了眼，重复了一遍：“替身？” “嗯。”温琰揉了揉太阳穴，也觉得有点儿不能理解，“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反正……” “所以。”黎瑜顿了顿，“温盛然是他找的，我的替身？” 温琰沉默了一瞬，有些艰难地“嗯”了一声。 这事儿捅到他这里的时候，他太阳穴就开始疼。 都说人生如戏，但谁也没想到事情的真相会这么荒诞。 尤其是，他知道，现在黎瑜和温盛然的关系很好。 犹豫了再三，他还是抱着“过去的事就过去了”的念头，没有主动把这件事告诉黎瑜。 一方面是怕黎瑜觉得恶心。 另一方面，也是怕温盛然和黎瑜之间因为这件事尴尬。 这是温琰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对自己的好兄弟做出不算厚道的事。 他喉咙有些干，企图替自家倒霉弟弟再说句话：“那个，阿瑜，盛然那个时候也不认识你，其实他可能……” “我知道。”黎瑜打断了他的话，“我不介意。” 温琰怔了怔：“……你不介意吗？” 黎瑜皱了皱眉：“你也说了，他那个时候不认识我。” “而且，易诚的要求，跟他有什么关系？” 要介意，也是介意易诚的所作所为。 打着他的名义做这样的事，也不知道这几年伤害了多少人。 他皱着眉，只觉得这人愈发地令人厌恶。 然后…… 他的思绪突然一顿。 他想起了那一天，易诚和温盛然耳语的那几分钟。 他其实一直觉得易诚和温盛然的相处模式很奇怪。 易诚是肉眼可见地喜欢温盛然的。 但是他跟温盛然相处的过程中，态度却始终很微妙。 照顾是照顾的，但是语气却称不上好。 当然，这可能是因为他的性格以及他们尚未修复的关系。 但是，他的对面是温盛然。 夕阳西下，晚霞漫天，走廊上明与暗的光影交错。 黎瑜带着例行查房记录表往楼上的病房走，微微闭了闭眼。 姚瀚让他劝温盛然，他劝过，却没有坚持。 一方面是因为他没有干涉的立场，另一方面…… 温盛然是那么聪明的一个人。 他聪明、早熟、自立，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 想要的他会去争取，而不想要的，他弃之如履。 温家以为他们之于温盛然是橄榄枝，是供依附的唯一栖息地，但黎瑜知道，没了温家，只要温盛然想，他也可以活得很好。 同样的，温盛然叫他一声哥哥，跟他撒娇说没地方去。 也不是真的没地方去。 黎瑜早就看清楚了这一点，所以他相信，温盛然做出的决定，都是他自己想做的决定。 可是。 如果不是呢？ * 走到温盛然病房所在楼层的时候，黎瑜的脑子仍旧很乱。 如果温盛然真的是因为易诚的威胁才和他在一起。 那么易诚能威胁到他的东西就只有一个。 那就是温盛然曾经做过他的替身这一个事实。 ……如果这件事是真的。 黎瑜抿了抿唇。 如果，真的只是因为在意他的看法，就任易诚拿捏威胁。 他真的会想撬开温盛然的脑子，看看他究竟在想什么，问他先前面对他的那点小聪明都去了哪里。 他揉了揉太阳穴，只觉得那里青筋直跳。 但是…… 明明已经开始生气。 他却仍然觉得心底的怒气中，夹杂着一丝异样的情绪。 隐秘而微妙。 就在这时，身后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黎瑜抬起眼，看到了身边迅速地奔过了几个穿着保安制服的人。 是他们楼下的保卫处。 他怔了怔。 一旁的办公室里，还未换衣服的荆楚匆匆出门，看见他，有些诧异：“黎老师，您还没下班？不是说晚上的例行查房交给我吗？” “……没什么事。”黎瑜道，“就过来看看。” 他想起了什么，问：“保卫处的人怎么会过来，出了什么事了？” 荆楚一脸的迷茫：“啊？” 显然对这件事毫不知情。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了一阵嘈杂。 正是温盛然所在的病房。 荆楚终于回过了神，刚结结巴巴地准备开口，黎瑜就已经抬腿往那里走。 她跟在了对方的后面，一面走，一面急急地道：“我下午才去看过一次，那个时候盛然在睡觉，我就没去打扰他。后来饭点的时候，他男朋友来了，说是给他带了饭……” “那不是他男朋友。”黎瑜的脚步顿了顿，淡淡地道。 “啊，是。”荆楚有些恍惚地应了一声。 然后，她卡壳了。 她的思绪被黎瑜的这句话打断了。 “我知道了。”黎瑜顿了顿，他把手上的单子递给她，“剩下的几个房间，你去看一眼，这里交给我。” 荆楚怔了一下，片刻后还是应了声。 等她走后，黎瑜深吸了一口气，手放在了面前的门把上。 只是还没推门进去，他却突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嗯、对，就得这样按着他，这样他才动不了。” “我跟你们说，我前男友有暴力倾向，特别吓人。” “看得出来是吧，害，我也觉得，所以早分了嘛……哎那位大哥，手稍微挪开点，小心他咬到你们，不好意思啊，给你们添麻烦了。” “算了，我去找点东西给他堵上。” 黎瑜：“……” 他沉默了一瞬，推开了虚掩的门。 跟温琰通过话之后，刚刚来的路上，他其实很担心温盛然的状态。 被威胁被逼迫，对身心都是一种折磨。 看到保卫处的某个瞬间，他心跳都快了一瞬，就怕温盛然出什么事。 ……直到他看到面前的场景。 胁迫别人的人，也就是易诚，正被四五个穿着保卫处制服的大汉围着，两个按肩膀，两个按腿，剩下一个警惕地看着，控制得结结实实。 他今天穿了一身西装，现如今，外套和衬衫都凌乱不堪，与得体二字可以说是一点都不沾边，同样凌乱而狼狈的，还有他的头发。 他的眼睛里面全是鲜红的血丝，正死死地瞪着面前的人。 瞪着，黎瑜以为的，正在隐忍着受委屈的人。 温盛然白天见黎瑜的时候脸色还有些糟糕。 眼下，他大约是睡醒了又吃饱喝足了，一张漂亮的脸蛋上白里透红，愈发招人。 他的眼睛里写满了兴致勃勃—— 正啪嗒啪嗒地踩着拖鞋四处找东西。 然后，黎瑜眼睁睁地看着他挑挑拣拣，挑中了放在一旁桌子上的，易诚刚刚随手用来擦水果刀的那块抹布。 抹布上还沾了水果的汁液。 脏的。 他蓦然想起了温盛然刚刚的话。 黎瑜：“……” 他没忍住开了口：“盛……” 第一个音响起来的刹那，拿着抹布的人神情就僵硬了一下。 下一秒，他手一动。 手上的抹布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堵住了易诚的嘴。 第28章 抹布塞进去的刹那, 空气一片诡异的寂静。 片刻之后，易诚的眼睛就蓦然睁大。 愤怒的呜呜声在房间内响起来，按着他的保安手一抖, 下意识地更用力了一些。 “那个……”他小心翼翼地问, “有点按不住，是不是发病了？” 易诚：“……” 温盛然：“……” 就是说, 这个保安大哥, 还挺实诚又敬业的。 他咳嗽了一声，干巴巴地道：“可能？” 保安深感危机。 “那我们去联系医院。”他严肃地道, “您好好休息。” 温盛然没有说话。 他悄悄看了一眼一旁的黎瑜，有点心虚。 “架出去吧。”黎瑜开了口, 语气很平静，“联系一下医院，还有, 以后不要再放他进所。” 易诚蓦然地抬起眼，眼神中都是不可置信。 他没有病！ 黎瑜明明知道！ 如果说温盛然毕竟只是一个病患，刚刚的行为又透露着诡异，还让保安存有一点疑虑的话，那么现在，他的疑虑完全消失了。 “好的黎老师。”他立刻应声，指挥着同伴架住易诚。 为了防止他咬人。 他们把那块抹布又往里塞了塞。 然后，易诚被拖了出去。 从病房到走廊, 脚步声渐远，不知道是不是易诚终于吐掉了抹布，隐隐约约地传来了一声暴怒的“温盛然！”。 但是很快, 声音也消失了。 空气中充满着宁静祥和的气息, 温盛然目光游移, 视线落在桌子上。 那里还有一颗剩下的梨。 看上去十分香甜。 他的目光从梨顶上的把儿描摹到它汁水横溢的梨身之时，黎瑜终于看着他，开了口： “你……” 温盛然闭了眼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开了口：“分了！” 黎瑜：“……” 这一副听不进话的样子是谁养的？ 温盛然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他只是庆幸。 庆幸自己堵嘴堵得及时，而易诚什么都没来得及说。 他完全忽略了自己之前跟易诚放下的“豪言壮语”，也选择性地遗忘了刚刚黎瑜什么都没问，就像知晓一切似的把易诚赶了出去。 他看着黎瑜，殷殷切切：“真的分了！” 像是邀功的小狗狗。 黎瑜动了动唇：“在一起过？” 温盛然反应了过来。 一着急给忘了。 易诚明明就是前男友想复合，复合都没成功，哪里来的分手。 他猛然摇了摇头，准备纠正一下自己的说法。 黎瑜却已经打断了他。 “以后都不会跟他见面了么？”他问。 温盛然眨了眨眼睛，溢出喉咙的话咽了回去。 这句话黎瑜说得很平静，但是温盛然却第一次感受到了S级alpha所谓的压迫感。 看着他，不偏不倚的，等着他的答案。 像是…… 温盛然想。 像是严厉的兄长，更像是来自正牌情人的质问。 温盛然：“……”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脑子里浮现出了一连串的狗血八点档。 他小幅度点了点头。 “不见了。”他老老实实地道。 他早就不打算见易诚了，架不住易诚想方设法非要来找他。 但是他现在唯一称得上“把柄”的东西，易诚也没办法用它来威胁了。 那么…… 算了。 温盛然想。 ……这个把柄，也不能说消失。 他抬起头，看向黎瑜的眼睛。 对方也在看他，视线平静，但是很专注，像是一口很深的井，风过，带出隐约的波动。 “你还有什么要跟我说的么？”黎瑜问他。 温盛然的手一顿。 他的喉咙发干，手心里出了些微的细汗。 他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没有。” 他道，然后抿了抿唇，别开了眼。 * 荆楚查完最后一间房走出来的时候，走廊里已经重归了寂静。 她心底不放心，想去看一眼，刚到病房门口，就碰上了走出来的黎瑜。 男人顺上带上病房门，阻绝了她的视线。 荆楚的目光收回来，悻悻的：“黎老师，你还没走啊。” “盛然怎么样了？”她小声问。 黎瑜顿了顿：“挺好。” 活蹦乱跳。 还知道编瞎话骗他顺带转移话题。 在刚刚，黎瑜整整听了十分钟易诚易大少“犯病”的种种事迹。 为了佐证易诚有病这个事实，病床上的人连比划带描述，声情并茂，就差直接把前男友送进精神病院出检查报告。 黎瑜只听了开头，然后就没听下去。 他只是看着温盛然的手腕。 那里出现了几道新的，交叠的掐痕。 又受伤了。 温盛然讲完，眼巴巴地看着他：“就是这样。” 像是松了口气的样子。 黎瑜未置可否，去拿了支药膏。 一只手不好上药，温盛然乖乖地把手递给他，掌心细腻，温度很高。 药膏涂完，黎瑜站起了身：“好好休息。” 说完，他停顿了几秒，等着温盛然的回应。 温盛然看着他，模样很乖巧，回答得也很快：“哥哥晚安。” 像是丝毫没有留恋。 黎瑜看了他许久，终于还是什么都没说。 “以后易诚要是来，不管怎么样，你先告诉我。”他道。 虽然吩咐了保卫处，但是难保有疏忽的时候，今天这事之后，易诚不会再对温盛然客气，他不想有万一。 荆楚一怔。 她试探性地道：“盛然和那个谁……” “没关系了。”黎瑜淡淡的道。 荆楚露出了有些为难的神色。 黎瑜皱了皱眉：“怎么了？” “不是。”荆楚怕他误会，赶紧解释，“我不是觉得可惜啊黎老师，我也不是很喜欢他。就是……” 她吞吞吐吐：“明天盛然就要用新的药物，为之后的诱导发情做准备了，本来是那个姓易的来做诱导alpha的，这下……” 其实本来没那么快，是易诚自作主张，说他以他和温盛然的关系，不需要时间磨合，应该尽快开始治疗。 温盛然没有反对，于是时间就定了。 荆楚察言观色：“我明天让他们先停一下？” 黎瑜顿了顿：“不用。” 荆楚一愣：“可是……” “温盛然的信息素样本检验科那边还存着吗。”他问。 荆楚想也没想：“有的。” 所有病患的信息素样本他们都会保存几份，以备不时之需。 回答完，她才反应了过来，瞪大了眼睛。 黎瑜看了眼表：“现在应该还没下班。” “我去一趟。”他道，“你在这里看着。” 荆楚看着他，呆呆地应了一声：“……好。” 然后，她就眼睁睁地看着黎瑜下楼，离开了她的视线。 我刚刚听到了什么……？ 她懵懵懂懂。 等到她走回办公室，她才意识到了什么，在心中无声地尖叫了一声，打开了工作群的界面，开始劈里啪啦打字。 * 黎瑜还不知道，仅仅一会儿工夫，将近半个研究所就都知道了他要和温盛然做信息素匹配的事。 他站在检验科内，低着头，看着面前新鲜出炉的检测报告。 好半天，他都没说话，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一旁负责检测的研究员看着他，神色诡异。 “黎老师……” 黎瑜回过了神：“辛苦，谢谢。” 研究员咽了口口水。 辛苦倒不辛苦，就是…… “您能留份样本，顺便帮我征求下另一位当事人的授权意见吗？”他委婉地道，“我觉得，可以就这个匹配度撰写一篇相关论文。” 他补充了一句，“发表了奖金分你俩一半。” 黎瑜揉了揉太阳穴：“……我帮你问问。” “哎，好！” 研究员露出了看救命恩人的神情，千恩万谢地把他送出了门。 身后的门关上，黎瑜沉默了一瞬，看向了手上的匹配度报告。 这对他来说是再寻常不过的东西，但是此时此刻，他看着报告结尾的那个数值，半晌没有动。 片刻后，他抿了抿唇，拨通了荆楚的电话：“喂，荆……” 他顿了顿：“你说什么？” “就是字面意思，我刚刚准备拨您电话来着。”荆楚小声道，“我刚刚多嘴问了句盛然诱导alpha的事怎么办，他就顺便告诉我了，他说他已经约好人了，今晚再聊一下，不会耽误治疗。” 黎瑜揉了揉眉心：“他哪儿找的人？” 荆楚：“呃。” “虽然我不确定，但是，看穿衣风格，好像是1号。”她道。 黎瑜一怔。 “那个学画画的。”荆楚提醒他，“说我们研究所风格太X冷淡，应该往墙上泼点颜料营造氛围感的那个。” 她顿了顿，“也是让盛然脱了衣服给他做模特的那个。” 黎瑜：“……” 他的额角青筋直跳。 * 会客室。 温盛然看着面前长发扎成马尾，色彩斑斓的男人，沉默了一瞬。 “您这衣服……”他道。 “我自己画的。”男人仰了头，颇为骄傲，“好看么？” 温盛然看着面前衣服上的鬼画符，神情复杂，好半天才迟疑地点了点头： “……嗯。” 然后，他真诚地发问：“你不会在我身上也画这种画吧？” 男人打量了他一下，郑重地摇了摇头：“不会。” 温盛然松了口气。 他一口气还没松完，男人就身体前倾，目光炯炯地开了口：“我会直接往你身上泼颜料，你知道吗，你特别适合鲜艳的颜色。” 他顿了顿，认真地补充，“我打算在你身上泼出很多很多不同品种的花堆积簇拥的效果，你觉得腰那里放玫瑰怎么样？” 温盛然：“……” “当然。”男人咂了咂嘴，“你要是真的不愿意，可以穿着衣服。” 温盛然给他发消息的时候，就跟他谈好了条件。 可以免费给他做模特，但是是普通的，穿着衣服的模特。 当然衣服可以随便他挑，也可以穿他自己作画和设计的衣服。 这其实违背了他的原则，但是温盛然实在是太对他胃口了，他实在是舍不得，所以才答应了下来，准备到时候找一件纯白的衬衫，勉强制造一下他想要的效果。 他还是不太想放弃。 “你的身体真的很美，我觉得任何一个怀揣着美的人对这个世界都有把它完美展示的义务，真的……” 他舔了舔唇，很真诚，“如果你有这个需要，我可以提供帮助。” 温盛然揉了揉太阳穴，突然觉得自己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就在他开始思索，要用什么方式把人调-教成想要的模样时，他突然感觉后衣领一重。 然后，他被拎猫一样不轻不重地拎了起来。 温盛然：“……” ？ 他眨巴着眼睛抬起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对方没有看他，而是看着面前的男人，清冷淡漠的脸上面无表情。 语气也是冷的： “抱歉，他不需要。” 第29章 温盛然一路被黎瑜拎回了病房。 其实他站起来之后, 黎瑜就打算放开他，但是温盛然很自觉地把脖子送了过去。 黎瑜：“……” 掌下的皮肤莹润白皙，泛着微微的热度。 他的手指一动, 挪开了些, 尽量让自己只碰到布料。 两人往外走，路上温盛然忧心忡忡：“那个小哥还在那儿呢。” “荆楚已经过去了。”黎瑜道。 他没忍住：“你听到他在说什么了么？” 当初温盛然见这个人的时候他就在场。 对方说第一句话的时候, 他就想把这个人赶出去, 只是碍于温盛然没开口。 他实在是不理解温盛然为什么会特意再把人约出来。 “……也不是不可以商量。”温盛然小声嘀咕。 黎瑜停下脚步看他。 温盛然立刻仔细检查刚刚的话，谨慎纠正。 “我是说。”他道, “诱导alpha的事情也不是不可以商量，他说的什么美学理论不包括在内。” 他的眼神诚恳, 带着小心。 像是生怕黎瑜再不高兴。 但是黎瑜跟他已经很熟悉了，他从对方的眉眼间并未看出多少紧张。 他知道，这是对方惯常的卖乖套路。 他本来不想理的。 但是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那就是, 从他的角度来看，温盛然的选择是在自己跳坑。 但是如果他是温盛然，他并没有更好的选择。 易诚已经被他拒绝了，这几天又没有新的S级志愿者，他只能从之前的志愿者里挑。 而在三个人当中，最合适的邵书晨硬性条件不过关，小姑娘已经有男朋友。 他只有现在的这个选择。 而他的出现，毁掉了最后这个选择的可能性。 即便如此, 温盛然看上去也没有特别难过的样子。 明明他是最容易崩溃难过的。 因为他是病人。 还是在这样，目前只有这么一种治疗方式的情况下。 是猜到了他会帮…… 不。 黎瑜想。 温盛然猜不到的。 以他的聪明，肯定看出了他之前变相的拒绝。 他今天才做了决定去做了匹配度检测, 还没来得及告诉温盛然, 他怎么可能猜到他会出手帮忙。 不是已经猜到了…… 就是不在乎。 黎瑜闭了闭眼。 病房就在不远处, 他却停了下来。 温盛然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试探地开了口：“哥哥？” 黎瑜看着他，突然道：“是不是很久没出去了。” 这几天温盛然一直在病房。 易诚也从未想过带他出去散心。 但其实，他是可以出门的。 温盛然怔了怔，迟疑地点了点头。 这个样子看起来有点乖，黎瑜伸手，揉了一把他的头发。 软的。 温盛然僵在了原地。 他瞪圆了眼睛看黎瑜，像是不敢相信他会做出这样的事。 像是警惕而毛茸茸的小动物。 黎瑜便笑了。 他看了眼腕表，抬起眼：“今天是周五，明珩应该在家里，要不要一起出去吃个夜宵？” 温盛然的眼睛蓦然亮了起来。 * 他们的夜宵地点选在了一个附近的夜市。 温盛然馋了这家夜市某家店的海鲜烧烤很久，曾经还发过一条朋友圈。 他没想到黎瑜会记得。 “我哥当然记得啦。”明珩咬着烤鱿鱼串，吃得满嘴是油，好容易才咬断咽下去，“他过目不忘的，贼聪明，上学的时候跳了级也一直是年级第一呢。” 黎瑜：“……” “嘴里没东西了再说话。”他道。 他把工作服换了，穿的是普通的休闲衬衫。 即便如此，他坐在这张略显陈旧的，还带着隐约油渍的烧烤桌子前时，依旧有些格格不入。 这句话的语气不轻不重，称不上训斥。 明珩乖乖地应了声，把鱿鱼咽下去，眼巴巴的： “哥，拿张纸。” 他的左手是鱿鱼串，右手忙着划手机。 就挺忙。 黎瑜有些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抽了张纸给他。 一抬眼，他看到了托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他们的温盛然。 当着明珩的面不好说话。 对方对他做了个口型： 看消息。 黎瑜顿了顿。 他按亮手机屏幕，看到了最新的两条未读。 盛然：好伤心 盛然：还以为哥哥是特地记住了我的朋友圈 他在说明珩的那句“过目不忘”。 原来不是他特别。 明珩还在滔滔不绝，大声赞叹这家店的烧烤有多好吃，黎瑜分辨温盛然的神色，并没有从中看出多少伤心。 这样的信息温盛然之前发的太多了，一两句，气氛正好的时候半真半假的撩拨，谁也不会当真。 时间久了，黎瑜也不都惯着他。 但是今天，他动了动手指，没怎么犹豫就回复了。 盛然：还以为哥哥是特地记住了我的朋友圈 -是 温盛然难得诧异地抬起了眼。 “哎，然然，吃这个。”明珩絮絮叨叨，把最大的一串秋刀鱼递给他，“生病了就要多吃好吃的，你这病又不忌口，放开了吃！” 话音落下，他抬起头，看到了面前二人的脸色，迟疑了一下，“……刚刚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么？” 温盛然神色未变：“没有。” 黎瑜：“嗯。” 明珩：“……” 他狐疑地看了两人一眼，却没发现哪里有什么不对劲。 温盛然接过了他手里的秋刀鱼，小口小口地咬，心底那点涟漪逐渐平静。 一顿饭吃完，已经接近半夜。 黎瑜开了车来，送了明珩到家门口，临走，明珩扒着车窗依依不舍。 “好好养病啊然然。”他吸了吸鼻子，道，“我有空就会来看你的。你有什么想吃的想要的都跟我说喔。” 他今天来的时候特地带了甜品店的新品，放在后座上，小心地用袋子分门别类的装好。 是精挑细选过后的用心和体贴。 黎瑜坐在驾驶座上，看着温盛然的神色柔软了几分，像是哄孩子。 “知道了。”他笑着道，“想到了一定给你发消息。” 明珩便傻乐了起来。 “对了。”他关心地道，“之前你说的那个诱导alpha，找到了吗？” 因为黎瑜的关系，明珩知道他的消息很方便，但是他自身是A级的alpha，不太符合要求，只能干着急。 温盛然一顿。 他在跟明珩讲述今晚遇到的遭遇和不让他担心之间犹豫了一瞬。 另一边，黎瑜已经开了口：“找到了。” “早点睡觉，别熬夜玩手机。”他把明珩的背包递给他，“到家之后给我发个消息。” 明珩回过了神。 他乖乖地应了声，接过包，进了身后的房子。 * 驾驶室内没开灯，只有不远处的路灯影绰地亮着。 这里不是黎家的本家，黎瑜因为工作的关系也不住这里，平常，只有黎瑾和明珩两姐弟会在这栋小别墅常住。 温盛然之前见过黎瑾一次，从书中也了解过，这是位冷淡而干练的女alpha。 这栋别墅选址幽静，外表大气而简洁，花园里是各色花草浅淡的香气，很符合她的审美。 换做往常，温盛然还有闲心欣赏一下，但是眼下，他的注意力已经尽数被转移了。 “明珩性子单纯，自制力也差。”黎瑜道，“所以平常，我和姐姐管得会多些。” 他是在解释对弟弟偏严厉的管束。 温盛然回过了神。 “……嗯。”他道，“应该的。” 他抿了抿唇，“你刚刚说，找到了，是什么意思？” 黎瑜偏头看他，看到了他微垂的眼眸，以及轻轻颤动的眼睫。 即便如此，对方的语气还是维持着若无其事。 黎瑜的手一顿。 片刻后，他开了口，却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平静地反问他：“三个人，两个人已经没有可能性，今天晚上那一个，应该是你最后的选择。现在他也不可能了，你打算怎么办？” 温盛然：“……” 他没忍住反驳：“那都是因为谁呢？” “因为我。”黎瑜面不改色，“不用想了，他不可能。” 他顿了顿，“如果让他做你的诱导alpha，温琰都不会放过我。” ……他才不会管。 温盛然想。 这句话他没底气说出口，因为这一回，他知道温琰还真可能会管。 可是。 他回答不出黎瑜的问题。 因为他也没想好。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温盛然脑子动得再快，也架不住确实空空如也的理由库。 他盯着黎瑜看了半天，索性往椅子里一瘫，闭上了眼睛耍无赖： “困了。” 黎瑜：“……” 他揉了揉眉心。 月色皎洁，男孩子蜷在座位上，整个人快陷进去，一张脸上充斥着“你能拿我怎么办”的神色，一副不愿配合的样子。 他看了那张精致漂亮的脸一会儿，心中却并没有刚得知这件事时的恼怒。 “我和易诚第一次见面，应该是在某一个宴会上。” 他突然道。 温盛然蓦然睁开了眼睛。 “这是他自己说的。”黎瑜似乎陷入了回忆，“后来，他跟我……表白的时候。” 显然，这段记忆并没有给他留下多深刻的印象，能回忆起来，纯粹是因为他优秀的记忆力。 温盛然看着他。 这些其实书里都简单提过，但是他没想到，他会从黎瑜口中听到这些。 “黎家跟温家更熟一些，其实之前，我没怎么见过他。”黎瑜道，“之后的宴会上，我对他的印象也很浅。所以，他说喜欢我的时候，我只是觉得很惊讶。” 温盛然顿了顿：“但是他对你一见钟情了。” 命运就是这么残酷。 易诚和黎瑜的初次相遇，在易诚心中，就像是偶像剧浪漫而惊艳的开端，而之于黎瑜，可能只是与萍水相逢的路人擦肩而过。 黎瑜微微皱了眉：“理由？” 温盛然往椅子里缩了缩，重新闭上眼：“一见钟情不需要理由。反正你只要知道，他爱你爱得发狂。” 黎瑜：“……” 他揉了揉太阳穴，觉得那里在隐隐发疼。 沉默了片刻，温盛然道：“他第一次见你，以为你是omega。” 黎瑜抬眼看他，眼中有些讶异。 “算是阴差阳错吧。”温盛然道，“他当时问别人你是谁，但是那个人认错了你，把你认成了别人。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觉得你是omega。” 所以放心地交付了满腔的爱意。 黎瑜顿了顿：“那他知道了我是alpha，不应该醒悟么？” 温盛然嘴角勾了勾：“因为那个时候，他为了你，和家里人闹翻了。” “他那个时候算是叛逆期吧，他爸妈意外知道他喜欢你之后极力反对，把他劈头盖脸骂了一顿。”温盛然道，“然后，他的叛逆心一起来，自己给自己洗脑了。” 他愈发坚定地觉得自己喜欢黎瑜，而alpha的身份阻止不了这份爱。 自此之后，他做的所有努力，都是在和这个循规蹈矩的世界为敌。 黎瑜沉默了片刻，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自我感动。”温盛然替他做出了评价，“原谅他，中二期都这样。” 黎瑜看着他：“这些都是他跟你说的？” 温盛然的手一顿。 “嗯。”他道。 其实并不完全是，另一部分，是书里的叙述。 只是这个时候显然不用再纠结这些有的没的细节，就像话说到这里，他们谁都心知肚明，那一层原先牢固的窗户纸，已经薄得一句话就能捅裂。 “你怎么知道的？”片刻后，温盛然开了口。 “我问的温琰。”黎瑜道。 温盛然怔了怔。 原来他的哥哥也不完全是个傻子。 “喔。”他道。 这样也好。 他想。 他纠结了许久要不要告诉黎瑜，其实他觉得没什么，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每一次他想要开口的时候，却总是说不出话。 而温琰代了这个劳，就不用他再这么自我纠结，优柔寡断的不像他。 他突然轻松了下来，等着最后的审判。 就在这个过程中，他想到了刚刚的那顿饭。 ……原来是断头饭。 温盛然想。 难怪他吃着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他往椅子里又缩了缩，正打算说点什么缓和一下沉重的气氛，就听到了黎瑜很轻的声音。 “对不起。”他道。 温盛然的手指一颤，蓦然抬起了眼。 他动了动唇：“……嗯？” 黎瑜看着他，轻轻地吐出了一口气。 “刚刚凶了你。”他看着温盛然，语气很轻，“我想让你亲口把这件事告诉我，我希望……你能更信任我一些，但是我让你不舒服了。” 他顿了顿，“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不是你的错。” 他轻声道，“对不起。” 温盛然的手指攥紧了袖口，他抿紧了唇，实在没忍住，别开了眼。 第30章 温盛然其实一直觉得, 自己想得很开。 从穿过来的那一天，他就知道，尽管他很清楚, 他跟原主受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但是自他穿到原主受身上起，他们的人生就已经绑定了。 所以, 饶是当初的那份替身协议并不是他本人签的, 易诚在拿这件事情侮辱他的时候，他也从未辩解。 更何况, 他后来也算顺水推舟，他觉得自己并不算全然无辜。 他与原主受不同的是, 他并不太在乎别人对他的看法。 做了就是做了。 当初他走投无路时没有选择离开易诚，如今，就要承担可能的后果。 就像他对易诚说的那样。 那是瑜凞他的真心话。 整件事情唯一的意外就在于, 他始终没能对黎瑜说出真相。 为什么呢？ 他想过原因，却始终没能得出结论。 直到现在。 他想，他似乎低估了他对黎瑜的在意程度，也低估了黎瑜的一句话对他产生的影响。 他以为他对黎瑜还停留在因为对方“白月光”的身份而产生的恶趣味兴趣。 但是萍水相逢，也架不住日积月累的相处。 到底没有真的因为一句话掉眼泪，温盛然沉默了片刻，开了口： “……不是不想告诉你。” 声音里带了些鼻音。 他吸了吸鼻子，难得觉得有点儿丢人, 嗓音恢复了之后才道： “是还没想好怎么说。” 面对黎瑜，他一直是笑着的，像只古灵精怪一不留神就会溜回山里的小狐狸。 这是他第一次展现出这样冷静的模样, 像是冰山底下掩藏的一角。 黎瑜看着他, 轻轻地“嗯”了一声。 他在温盛然开口之前主动说出了结果：“我不介意。” 温盛然顿了顿。 “即便是, 被人模仿一言一行，喜好细节。”温盛然歪着头看他，“哥哥也不介意？” 黎瑜看着他，沉默了一瞬：“你能模仿像吗？” 温盛然：“……” 瞧不起谁呢！ 他倏地坐起了身，比划：“不就是高冷一点，没表情一点，再对他冷淡一点吗。我跟你说，我是易诚的历届替身中最敬业的一个，他没给我工资翻倍都是我善良。” 黎瑜：“……” 他挑了挑眉：“所以，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么？” 温盛然一秒坐了回去。 过了一会儿，他才道：“……你总要允许一个人偶尔存在刻板印象。” 黎瑜失笑：“那现在呢？” 温盛然顿了顿。 “现在不是了。”他道。 黎瑜的手指微微动了动，敛了笑意。 少顷，他轻轻地“嗯”了一声，启动了车子。 * 话说开了，再往下继续就顺畅了不少。 黎瑜带着温盛然往回开，一路上，温盛然就跟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之前在易诚那里做替身时候的事，以及后来对方是如何用这件事威胁他的。 他的本意是干脆一次□□代完，不要遮遮掩掩，以示坦荡。 但是说着说着，他就发现，黎瑜回应得很简单，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他琢磨了一会儿，估摸着黎瑜是嘴上不说，终究还是有些介意，于是识趣地换了个话题。 “对了。”他道，“你刚刚说，我的诱导alpha找到了？” 这个话题被黎瑜打断了，虽然答案呼之欲出，但是他还是想求证一下。 黎瑜一脚踩下刹车，面不改色：“嗯。” “我就是S级的alpha。”他道，“实在匹配不到，研究所也有工作人员帮忙的先例。” 他顿了顿，“如果你不介意。” 温盛然沉默了一瞬：“不介意。” “我以为你不愿意。”他道。 这话颇有些指责黎瑜没有早早地就把这件事说出来的嫌疑，于是他补了一句：“我问了下荆楚姐，她说你从来不给别人做诱导alpha。” 黎瑜沉默了一瞬：“以前确实。” 温盛然一怔。 黎瑜别开眼：“你以为S级的omega很多么？” 不多。 但也不是没有。 这句话玩了个文字游戏，但是黎瑜瞥了一眼温盛然，对方似乎被这个理由说服了。 “也是。”他嘀咕了一声，“S级以下的好像也不需要你。” 黎瑜垂了眼眸，“嗯”了一声。 温盛然又想起了什么。 “可是这我们俩说的不算吧。”他道，“不是还要做匹配度测试吗？” 黎瑜又是一脚刹车。 他开车技术很不错，哪怕是踩刹车也没让温盛然有什么不适感。 温盛然只是眨巴眨巴眼睛，感叹：“……红绿灯挺多昂。” 黎瑜：“……” 他“嗯”了一声。 “之前你的信息素所里留了样本。”他道，“来找你之前顺便去做了一下，我们的匹配度是合格的。” 温盛然没想到他这么细心，怔了一怔，才应了一声。 “到了。”黎瑜道。 车子停在了研究所门口，深夜，整栋楼只有零星的灯光。 住得久了，温盛然对这里简直有了家的感觉，看到这样的灯光也有些亲切。 时间晚了，黎瑜也不准备回去了，就在研究所的休息间睡一晚。 两人一齐上楼，途中，温盛然接到了明珩的电话。 他接起来。 黎瑜替他推开玻璃门，他捂着电话，无声说了句“谢谢”。 说了几句，挂掉电话，他看向了黎瑜，眨巴着眼睛。 “哥哥。”他道，“治疗要一直住在所里吗？” 黎瑜想了想：“不需要。” “其实现在你如果有事的话，也可以随时回家。”他道，“刚开始会让你先住在这里，主要是怕你对药物不适应。” 温盛然点了点头：“好。” “怎么了？”黎瑜问。 “可能要去参加一下转专业的面试。”温盛然道，“所以到时候会离开一下。” 他顿了顿，“而且，也快开学了。” 黎瑜怔了一怔。 “为什么转？”他问，“我记得你学的是中文，不喜欢么？” “还好。”温盛然想了想，“是我……嗯。” 他道，“父亲。” “他让我换。” 黎瑜恍然。 * 这就是那一日，温又锋难得回家一趟，在饭桌上提起的事。 让温盛然转到X大的金融系。 X大的转专业考试统一安排在大一升大二的那个学期。除此之外，就只有通过本学院推荐，经过目标学院的导师审核考试之后才能破格录取。 温盛然开学大三，已经错过了大一的那一次考试，就只能走导师考核的这一条路。 其实，按照温琰的意思，是他出面找学院聊一聊，但是被温盛然拒绝了。 “我成绩够。”温盛然小声念叨，“学院愿意给我推荐信。所以我跟我哥说了，让我自己考。”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c c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最主要的是，温盛然穿过来之前学的就是金融。 这种考试对他来说，简直毫无难度。 其实温盛然大一是可以转的。 但是他怕易诚突然问他转专业的原因，索性就继续读了下去。 现在，既然是温又锋的要求，那么他转一下顺一顺老头子的意，也不是不行。 黎瑜顿了顿，想起了明珩曾经跟他说过的，温盛然绩点一直在年级前十，年年拿奖学金的事。 他心中微微动了动。 温盛然身上有一种很矛盾的特质。 他看上去很乖，但是第一次见面，就敢住到他家里。 当黎瑜每每觉得，这是个大胆又带着点儿疯的小骗子的时候，温盛然就会适时地显露出他“好孩子”的那一面。 他们在病房门口互道了晚安。 这一夜，温盛然难得地睡了个好觉。 等他睡醒，荆楚已经带着打针的护士进了门。 “早啊荆楚姐。”温盛然把嘴里的最后一口肉包子咽下去，跟她打招呼，顺带着下床去洗手间漱口。 等他漱完口出来，荆楚还在用诡异的眼神望着他。 带着点奇妙的微笑。 温盛然：“……” 他看了看自己。 ……他今天好像衣服没穿反。 他眨巴了一下眼睛：“怎么了姐？” “没怎么。”荆楚拉着他坐下来，咳嗽了一声，“今天就要开始下一个流程了哈。” 温盛然乖乖地点头，顺带着把手肘拉上去，给一旁的小护士打针。 “我先跟你讲一下。”荆楚稍微正经了些，“这个针里是新的药剂，所以需要你注意观察一下自己。然后如果有不良反应的话，要及时跟我或者黎老师说，按铃也行。” 她顿了顿，“之后的事项，黎老师会跟你讲。” “好。”温盛然道。 他顿了顿，“但是荆楚姐，你笑得有点可怕。” 尤其是说后一句的时候。 “嘿嘿。”荆楚道，“有吗。” 温盛然：“……” 他怎么觉得哪里不对劲呢。 药水推完，护士拿了个棉花给他按着。 他坐在床沿使劲儿想，终于想起了一件被他遗忘了许久的事。 “对了。”他道，“荆楚姐，哥……黎老师昨天说，他已经跟我做过匹配度测试了，你知道我们俩的匹配度是多少吗？” 话音落下，荆楚睁圆了眼睛：“他没跟你说？” 温盛然：“……” ……这是什么反应。 跟他说什么？ ……不是。 黎瑜不会为了帮他暗箱操作吧，比如把31.7%的数值修改到72.3%什么的？ 他的脑海中一瞬间转过了无数反应—— 直到他拿到了荆楚专门替他找出来的匹配度报告。 报告的末尾，白纸黑字，赫然清晰地印着一个数字： 99.7%。 第31章 黎瑜原本是打算一早就过来的。 但是他今天有个会。 研讨会所在的会议室温度适宜, 桌上摆着供食用的小零食和矿泉水。 关起门来，他们自己的例会一向气氛轻松。 黎瑜望着桌子上的一小碟柠檬硬糖，有些心不在焉。 倒不是因为有的没的。 只是温盛然上一轮治疗就出现过不良反应, 虽然是在预测范围内, 但是还是不免让人有些担心。 会议结束，他和姚瀚一起往外走, 遇到了回办公室的荆楚。 “哎楚楚。”姚瀚叫住了她, “等等。” “今天的会议精神。”他把手上的文件夹交给她，“小徐今天请假, 等他明儿来了你跟他讲一下。你自己也看看。” 小徐是他带的助理研究员，跟荆楚是同期。 一般同期之间都会建小群之类的, 因此也更容易互相熟悉。 就像是他和黎瑜。 “好嘞。”荆楚应声接了过去，偷偷看了一眼黎瑜。 姚瀚被她这一眼看乐了：“咋了，做了什么对不起你黎老师的事了？” 黎瑜也怔了怔。 然后, 反应过来后，他想到的却和姚瀚不同。 “又出现不良反应了？”他问。 “啊，不是，这个没有。”荆楚看他误会了，赶紧解释，“盛然今天状态挺好的，早上我定期去看过他好几次，各项数值也看过了, 都正常。” 她做事一向细心，这一点黎瑜知道。 他点头：“辛苦了。” “我差点忘了。”姚瀚一拍脑袋，“盛然开始新阶段治疗了吧。” 他看着黎瑜, 拖长了调子, “黎老师——” “你当初怎么说的来着？” “99.7%, 嗯？” 他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人。 当初黎瑜进所的时候，就是整个所都公认的高岭之花。 能力强、天赋高、性子杀伐决断但又不固执，这样的人，跟他共事固然舒服，但是工作之余，总会让人的八卦欲望燃得更加强烈。 刚开始听说黎瑜单身的时候，他们就在压会是什么样的omega会拿下他。 再后来，他们放宽了要求。 觉得alpha和beta也不是不行。 再后来…… 他们的打赌目标已经退化成了，所花什么时候能做一回诱导alpha，就算他已经破了清规戒律，入了红尘。 只可惜，就算是这样简单的目标。 也从来没有达成过。 姚瀚一度以为自己这位同事要不开窍到三十岁，直到温盛然出现。 这个世界上就是有这么巧合的事。 跟黎瑜关系亲密的邻家弟弟，偏偏也跟他匹配度奇高无比。 这不是天作之合，什么是？ 姚瀚这辈子都没吃过这种程度的姻缘瓜，社畜的痛苦感都比以往减轻了不少，兴致勃勃。 “哎，采访一下，黎老师，什么感想？” 黎瑜懒得理他，径直往外走。 荆楚忙不迭地跟在他后头，在心中给姚瀚按了个赞同键。 天作之合，她也觉得。 “哎，瑜啊，你不要逃避嘛。”姚瀚跟着黎瑜，“都是搞腺体研究的，你一个高材生总比我懂得多吧，而且这是常识啊。你明明知道，就算AO之间按照生理结构就是最适合结合的，但是普通的情侣匹配度也就是在70%~80%左右，90%民政局还会格外送束花夸句缘分，何况是……” 何况是99.7%。 研究所这么多年，也就见过那么三四次这个数据。 还是在大数据报告里。 都没见过活的。 黎瑜脚步没停。 他的神情平静，语气没什么波澜，内容却毫不留情： “如果你真的那么重视匹配度，等人工合成信息素研发成熟，我可以替你向上级审批，让你做和信息素针剂领证的第一人。” 姚瀚：“……” 不是。 长得挺好看的一人。 说话怎么就那么毒呢。 他讪讪：“……那当然也不能全看匹配度。” “而且。”黎瑜淡淡地道，“这是治疗，不是相亲大会。是一件很严肃的事。” 得，上高度了。 姚瀚举起双手，自示认输：“对不起哥哥，我的错，是我肤浅，我不该说这样的话亵渎你跟弟弟纯洁的医患关系。” “所以。”他顿了顿，诚恳地道，“匹配度99.7%这事儿，你告诉盛然了么？” 黎瑜：“……” 姚瀚摊了摊手。 黎瑜别开了眼：“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所以没必要特意说。 姚瀚看着他，彻底被这个人无懈可击的逻辑折服。 他正想着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绕路去个病房也不是不行。 一旁的荆楚就弱弱地开了口： “那个……黎老师。” 黎瑜顿了顿：“怎么了？” “其实盛然已经知道这件事了。”荆楚小声道，“刚刚，他问我要的匹配数据，我就把表给他了。” 黎瑜蓦然怔在了原地。 * 黎瑜踏进病房的时候，温盛然正在吃午饭。 omega早上刚打了几针药，袖子还挽着，露出一截清瘦白皙的手臂。 他在吃的是刚叫的外卖。 酱汁肥牛饭，奢侈地配了一个流心温泉蛋，吃得嘴角都是汁。 听到动静，他冲着黎瑜挥了挥手算是招呼，咽下一口饭，才从饭里抬起了头。 “哥哥早喔。”他慢吞吞地道。 黎瑜看着他，脚步难得地有些迟疑。 “吃了吗？”温盛然动跟他打招呼。 “……刚开完会。”黎瑜道，“一会儿去食堂。” 他自认这句话很平常。 但是话音落下，温盛然就立刻抬起了眼，眼睛亮晶晶的： “真的吗？” 像是对他忙到现在还没吃饭这件事充满了期待。 黎瑜：“……” 然后，他就见面前的人站起身，遮遮掩掩地从一旁的塑料袋子里变戏法似的拿出了一个新的饭盒，献宝似的递到了他面前。 “我多点了一份。”他骄傲宣布，“你不用去食堂了！” 语气得意，就差一条在背后摇晃的尾巴。 黎瑜顿了顿，接过饭盒，感受到了外包装温热的温度。 还是热的。 应该是温盛然特意给他留的，还做了保温措施。 他动了动唇：“谢谢。” “不客气，应该的。”温盛然大度地摆手，“你吃吧，我看会儿书。” 说罢，他就坐回了病床上，拿起了厚厚的专业书。 黎瑜认出来了，那几本书都是隔壁金融系的专业课用书籍。 今早温盛然托明珩给他带过来的。 黎瑜沉默了一瞬，“嗯”了一声，在一旁为客人准备的椅子上坐下来，就着小桌子吃饭，一旁就摆着那份昨晚扰乱了他心神的匹配表。 表合着。 一副完整无缺的样子。 但黎瑜知道，温盛然早就已经看过了。 99.7%的匹配度。 说实话，在做测试前，黎瑜完全没想过会是这个结果。 最近的治疗中，不是没有高匹配度。 比如宁书和他的诱导alpha。 他们两个人测试出来的匹配度，是92%。 这已经非常之高了。 高匹配度并不单单意味着数值。 也意味着至少在信息素上，AO之间会有极强的吸引力。 意味着…… 至少在基因上，他们是几乎完美契合的。 “哥哥。”温盛然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抬起眼，对方冲他晃了晃手机。 “X大的校庆。”他问，“你要去吗？” 他一怔，看了眼自己的手机，果然收到了邀请邮件。 只不过内容是邀请他回校演讲。 “应该要，学院邀请我去做一个讲座。”他道，然后顿了顿，“研究所要招人。” X大的药学专业设有一个创新实验班，分数很高。 弘源作为A城本地最知名的研究所，本着招揽人才的原则，时不时就会被邀请去做演讲或者就业答疑。 一般这个人选都是黎瑜。 于X大，他是当年学校里的风云人物，知名度极高。 于研究所，他也算是一个门面招牌。 “真好。”温盛然感叹。 他一看黎瑜，就知道是对方从小到大都是那种标准的好学生。 不像他。 穿过来之前，哪怕成绩名列前茅，班主任看他的眼神也像看问题儿童。 ……他那个时候也确实比较叛逆就是了。 他还在内心感叹，抬头却看到黎瑜的神色，他怔了怔。 他试探性地道：“哥哥，你不想去呀？” 他还想看看在学校的黎瑜是什么样的呢，到时候去凑凑热闹。 他觉得，像黎瑜这样的，读书时候应该就有一堆omega追。 ……喔。 还有易诚这样不走寻常路的alpha。 黎瑜回过了神。 他沉默了一瞬：“报告，你看到了？” 还沉浸于易大少艰难的求爱之路的温盛然条件反射“啊？”了一声，抬起眼，看到了黎瑜难得有些无措的神情。 他竭力回想了一下他的话。 然后，他“喔”了一声。 “看到了。”他道，“好高啊。” 黎瑜：“……” 这种感叹今天晚饭真好吃一样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说明我们是天生一对。”温盛然接着道，语气欣慰，“哥哥，开心吗？” 黎瑜：“……” 明明都是同一个意思。 但是姚瀚说和温盛然说，却是完全两种不同的感觉。 前者带着暧昧的调侃和揶揄。 后者…… 不知道是不是打过药之后，人会变得有些疲倦嗜睡的缘故。 黎瑜觉得，温盛然说这句话，纯粹是因为他觉得这件事可以用来调戏一下自己，不能浪费这个机会，所以才强撑着精神把它说出口。 因为说完，对方就打了个呵欠。 黎瑜揉了揉太阳穴，原先有些复杂的心绪烟消云散。 他站起身：“早点休息。” 温盛然“嗯”一声。 他确实有点困了。 黎瑜走后，他就躺下，闭上了眼睛。 * 温盛然再次醒过来，是下午三点。 他坐在床上习惯性地发了一小会儿呆，想起了黎瑜最后的问题。 他下床给自己洗了个苹果，心不在焉。 他确实不太在乎所谓的高匹配度。 看到报告的那个瞬间，他的第一反应是松了口气。 还好黎瑜没有为了帮他编个假数据。 他觉得这得得益于荆楚当时过于诡异的表情。 然后，就是一瞬间的恍惚。 他原来的世界也有第二性别，他当然知道这样的匹配度意味着什么，他觉得…… 就还挺神奇的。 作为一本狗血小说，当之无愧的官配主角攻受的匹配度只有90%。 而作为主角受的他和主角攻的白月光，匹配度居然到了99.7%。 ……很难不说是作者的恶趣味。 他想幸亏他亲妈没跟着他一起穿过来。 要不然，本着“优质繁衍”和“商业联姻”两块大旗，以黎瑜的家世和这份报告，他当天就会被亲妈打包送去黎家。 那个时候，他应该会…… 逃婚吧。 也不一定？ 温盛然想。 毕竟那是黎瑜。 如果他们俩商业联姻，他觉得还是他赚了。 温盛然“咔擦”咬了一口苹果，口中汁水甘甜。 他觉得自己的想法很有道理。 有道理归有道理，黎瑜的话也提醒了他，他听说过高匹配度代表着高契合，却不知道对于治疗会有哪些方面的影响。 他思前想后，决定去拜访一个人。 “抱歉。”宁书的病房外，护士带着歉意看向面前漂亮精致的omega，“患者正在做诱导治疗，暂时没办法见客。” “诱导治疗？”温盛然有些好奇，“不是之前做过了吗？” “不是的。”护士笑着跟他解释，“诱导发情是一个阶段性的过程。如果一开始上来就直接诱导进入发情期，不可控因素太多了。所以，会先让双方的信息素熟悉一下，嗯，主要是alpha的信息素主导。” “等熟悉到一定程度了，确保信息素的交换稳定，才会正式诱导进入发情期。” 温盛然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听上去挺复杂。 “您可以一会儿再来。”小护士道。 温盛然想了想：“时间长么？” “也不长吧。”小护士愣了愣，“大概半个小时左右。” “那我等等吧。”温盛然道。 他在病房呆得太久了，实在是有点闷得发慌。 “好。”小护士愣了一下，随即回过了神，“那您在这边稍等一下，一会儿我进去告诉小书。” “谢谢姐姐。”温盛然熟练地对她露出了一个甜美的笑容。 然后，他在一旁的铁椅子上坐了下来。 宁书的病房门是紧闭的。 空气中一片寂静，只有不远处的仪器不断发出规律的滴答声。 氛围很美好。 温盛然坐了一会儿，琢磨着时间差不多了，正准备起身，突然就顿住了脚步。 他听到…… 病房里传来了一声压抑的，甜腻的低泣。 第32章 温盛然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揉了揉耳朵。 早上打的药确实让人嗜睡感明显。 刚睡醒, 就又困出幻觉来了。 他这样想着，喝了一口刚刚在自动贩卖机上买的冰镇果汁，醒了醒神。 然后, 他再次听到了一道细微的声音。 这一回不同于刚刚若有似无的低泣, 更平静了些，也更…… 清晰了些。 那种若有似无的、无法抑制的轻喘声隔着墙壁传进温盛然的耳朵, 因为他的刻意关注而愈发地让人无法忽视, 几乎就像是响在温盛然的耳边。 他面无表情，站起了身。 “哎温先生。”门口正在写例行汇报的小护士余光瞥见他, 怔了怔，“您去哪儿？” 去举报这里有人光天化日搞少儿不宜。 温盛然想。 他走了几步, 还是停了下来。 冰镇果汁还在他手里拿着，时间久了，外面都是液化了的水珠。 冰凉的潮湿。 片刻后, 房门打开，一个年轻的alpha走了出来，看到他，愣了一愣，试探着道： “哪位？” 温盛然木着脸，目光落在了他身上。 男大学生耳根还带着些许薄红，但是衣衫完整，精神面貌良好, 看上去跟“不堪”二字还是有很大的距离。 他沉默了一瞬，开了口：“我找宁书。” 然后顿了顿，补充了一句：“隔壁病房的, 想问些事情。” 这壁隔得有点远。 但是温盛然面不改色。 反正大家都是病友, 隔多少面墙也都是呼吸的同样的研究所空气。 alpha看到了他身上的病号服, 恍然。 警惕的目光也柔和了下来。 他探头问了下宁书的意见，就让开了一条道：“进来吧。” 温盛然走进去，然后又顿了顿。 身后传来一声门响。 是身后的人也跟进来，顺手带上了门。 大约是他的目光太过炯炯，年轻的alpha涨红了脸，难得出现了一次窘迫。 “他……”他结结巴巴地道，“小书刚刚做完治疗，还需要我的信息素安抚，所以我得呆一会儿，你不介意吧？” 然后，他才想起来补充自己的身份：“我是他的诱导alpha。” 温盛然：“……” “喔。”他干巴巴地应了一声，“好。” alpha立刻就松了口气，给他搬了个椅子。 温盛然在椅子上坐下来，又开始出神。 ……原来做完治疗。 还会离不开人。 “温盛然。” 一道还有些虚弱的声音唤回了他的思绪。 他抬起眼，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面色还有些潮红的少年。 * 温盛然第一次听说宁书，还是在那间普普通通的储物室里。 那个时候，他跟黎瑜还不像现在这么熟。 木箱子与坚硬冰冷的镣铐勾勒出一个狭窄的囚牢，他没见到囚牢里的人，但也大致能够描摹出里面人会是什么模样。 宁书与他的猜测大差不差。 他纤弱、漂亮，看上去很有些易碎的味道。 不过在研究所呆了一阵子，他应当恢复了不少，看上去气色倒是不错。 他开口叫了他的名字，声音里带着小心，却十分笃定。 温盛然顿了顿：“你认识我？” “我们俩都是黎医生带的嘛。”宁书笑起来，眉眼弯弯的，“有一次，我在走廊上看见你，就问了一下黎医生，他告诉我的。” 温盛然一怔。 这是他第一次，从陌生人口中听到黎瑜提起自己。 他有些不自在：“……他是不是说我坏话了。” 宁书愣了愣：“怎么会。” “黎医生说你是他朋友的弟弟。”他道，“还说你性格很好，如果我无聊的话，可以来找你玩。” ……性格很好。 温盛然反思了一下自己对黎瑜的所作所为。 觉得自己实在担不起这四个字。 他轻轻咳了一声，转移了话题。 “你刚刚。”他道，“是在做诱导治疗吗？” 宁书有些不好意思，点了点头。 “喝水吗？” 一旁的alpha起身倒了两杯柠檬水，一人递了一杯。 温盛然带了水，谢过没接，宁书接过去，小声说了句“谢谢”。 alpha挠了挠头，笑得有点腼腆：“跟我客气什么。” 温盛然看着他俩，突然明白了黎瑜为什么有一次跟他提起过，说宁书运气不错。 面前的alpha性格阳光，虽然有点儿冒傻气，但看得出心地很善良。 也很有耐心。 或许也是因为这样，宁书才更有克服心理障碍的勇气。 有的时候命运就是这样。 给人关上一扇门，这扇门却不会一直关着。 撑过黑暗，总有见到阳光的时刻。 宁书听他一问，大概就猜到了他的来意，喝了一口水，道：“你是想知道诱导治疗怎么做的么？” 温盛然“嗯”了一声。 宁书想了想：“其实……我情况比较特殊，可能没什么参考价值。” 温盛然心说我情况也挺特殊的。 但是他嘴上还是没表露出来，矜持又客气： “……我就是有点儿紧张。” 宁书恍然：“你是不是没谈过恋爱。” 温盛然：“……” 他其实很想反驳。 但是他实在是没有反驳的理由。 穿进来之前他光顾着玩了，穿过来之后…… 他跟易诚那段只能叫劳务合同，给钱的那种，跟谈恋爱更是不沾边。 ……不是。 为什么突然要提到这件事啊？ 这跟谈恋爱有什么关系么？ “当然有关系啊。”宁书道，“交换信息素这种事情，本来就只有亲密的恋人之间才会做呀。” * 回去的路上，温盛然的耳边还回荡着宁书的话。 “当然，毕竟不是恋人嘛。”他道，“但是感觉是一样的，本质就是你的诱导alpha引导你进入情动的状态，你需要做的，就是在这个期间努力去回应他，以此来释放体内淤积的信息素。” “这个过程是很漫长的，因为腺体缺陷这种病，核心的特征就是没办法正常地释放信息素。所以刚开始，很可能出现的情况就是，你有感觉，但是没办法回应。” “不过别担心啦。”他笑了笑，“既然是你的诱导alpha，研究所会对他进行培训的。” “他会知道怎么样引导你进入最佳状态。” 温盛然丝毫没有放松的感觉。 他担心的是他的诱导alpha不专业么？ 他相信，全所的患者，没有谁比他的诱导alpha更专业了。 ……就是太专业了。 而且。 太熟了。 如果是陌生人，他反而不会这么不自在。 ……偏偏是黎瑜。 给温盛然致命一击的，是宁书跟他的最后一段对话。 “对了。”宁书道，“你跟你的诱导alpha，匹配度是多少？” “应该不会低于50%吧。”坐在一旁的年轻alpha插了一句嘴，“我来做志愿者的时候，研究所是这么跟我说的，其实50%不低了，现实中，20%~30%的情侣一抓一大把呢。” 宁书深有同感。 “确实。”他道。 他看向温盛然，有些好奇：“你是担心你跟他的匹配度太低么？” 温盛然权衡了片刻，瘫着脸没有否认。 宁书以为他是默认，安慰了他一句。 “其实低点儿才好呢，50%真的不低了，不会影响治疗效果的。”他小声道，耳根有点红，“太高了其实……才不太好的。” 温盛然：“……” 宁书看着满脸通红，已经自动避开的alpha，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 “毕竟是……要放信息素嘛。”他小声道，“所以还是会有生理反应。” 他叹了口气，“如果你跟你的alpha关系熟悉，你们俩又都不介意的话，实在受不了了，可以让他抱抱你或者碰碰你，说两句话哄一下，这样你会缓解很多。” 他顿了顿，想起了什么，“不过你是……匹配度低吧？” 他替温盛然松了口气，拍了拍他：“那就不用担心啦。” 温盛然：“……………” 他丝毫没有被安慰到的感觉。 走廊安静，他深吸了一口气，回过神，才发现手中的果汁瓶已经被他捏得变形。 悻悻地把果汁瓶丢了。 温盛然决定找个人来缓解一下他难得不太受控制的情绪。 他想了想。 这不能找熟人，比如明珩之流。 太傻了。 欺负起来没有成就感。 李扬？ 自从那一日周鸿跟他说了交给他，他就再也没收到过来自于李扬的消息。 据说欢场之上他也许久没出现。 李老爷子发起雷霆来很是吓人，不知道他现在双腿还健不健全。 ……算了。 温盛然按着顺序往下想。 易诚？ 其实温盛然以为易诚会继续来找他的。 但也不知道是真的被弘源的保安给敬职敬业地拦下了，还是他无用的自尊心又犯了，总之，最近易诚那儿风平浪静。 温盛然自己倾向于后者。 毕竟，折腾了那么大阵仗，最后狼狈得像条狗一样被拖出去。 易诚那个狗脾气，肯定受不了。 温盛然在心里摇了摇头。 思来想去，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温盛然正犹豫着要不干脆出去溜达一圈，脚步就突然顿在了原地。 不远处，挎着布包的妇人有些无措地拽着衣角，好半天才叫了他一声: “盛然。” 声音很轻，如蚊呐。 * 虽然温又锋吩咐了温琰让霍氏姐妹取得法律上的教训，但是这件事最终还是不了了之。 当然，表面上，温盛然没有获得一点风声。 他是从书中得知的。 一方面，他的养母霍月静早已去世，而针对当初负责调换孩子的霍月兰，作为涉及刑事犯罪的公诉案件，这起案子也已经过了追诉期。 另一方面，他知道，这件事最终暗地里被林彤盈拦了下来。 事实上，到现在为止，温家对外公布的，都是又找回了一个孩子。 至于温帆的身份，只字未提。 病房里安静，一旁摆着一些仪器和注意事项。 一会儿吃过晚饭，温盛然就要和他的诱导alpha进行第一次信息素交换的尝试。 但是现在，这件事显然可以暂时搁置。 温盛然在饮水机上接了半杯水，放在了桌子上，声音很平静: “姨妈，坐。” 霍月兰握着挎包的手紧了紧:“……不，不坐了，我……我来看看你就走。” 她看着温盛然，脸色有些苍白:“小然，我听说……听说你生病了。” 她现在住在城郊的出租屋里，能听说这件事实属不易。 温盛然喝了口水:“嗯。” “其实一直有。”他笑了笑，“她没跟您说么？” “她”指的是霍月静。 温盛然不管原主受怎么想。 现在他是原主受。 这声“妈”他是无论如何叫不出来。 腺体缺陷这件事霍月静知道，但确实明里暗里不知道骂了原主受多少句累赘。 但是她没告诉霍月兰。 听到他的称呼，霍月兰的脸色更苍白了些，她动了动唇，有些痛苦: “你妈她……” “她不是我妈。”温盛然道。 霍月兰蓦然闭上了嘴。 她的脸上已经毫无血色，看上去就像是随时都要晕倒。 如果现在在这里的是原主受。 那么说不定就会心软。 事实上，原书中，霍月兰跟原主受重逢时，后者就没能说什么狠话。 原因无他，霍月兰是霍家唯一对原主受好的人。 但是现在站在温盛然面前的，是温盛然。 温盛然看着她眼底的挣扎，脸上没什么笑意。 也并没有动容。 “时间不早了。”他道，“这里的饭菜也不太好吃，就不留您吃饭了，您请回吧。” 说罢，他转过了身。 身后一片死寂。 片刻后，“扑通”的一声响响起。 温盛然顿了顿，在面前的玻璃反光里，看到了面容哀戚，向着他跪下来的霍月兰。 第33章 霍月兰这一跪, 跪出了满室的静寂。 她今年快六十岁，眼角俱是细纹，鬓边都是白发, 是宴席时已经可以坐在主位跟小辈共享天伦之乐的年纪。 而此时此刻, 她跪在年仅二十的温盛然面前，像是丢掉了所有作为长辈的尊严。 “小然……”她泣不成声, “对不起。” 温盛然沉默地看着她, 没有说话。 门没有紧闭。 正是饭点，虚掩的门外, 走廊上传来了不少来往走动的声音。 片刻后，温盛然开了口, 声音平静：“姨妈，你先起来。” 女人被泪打湿的眼睫颤了颤。 她抬起眼，没有动, 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小然……” 温盛然叹了口气。 他把一旁平时用来放药品的折叠凳拿过来，坐在了女人的边上。 长辈跪着不肯站。 他总不好真的站着受。 当然。 温盛然也不想跟着霍月兰对着跪。 折叠凳很矮，他坐在上面，也就比地面高了那么一点。 霍月兰怔了怔。 但是温盛然接下来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绪。 温盛然托着下巴，跟她视线平齐，声音很温和，问她：“姨妈, 您觉得对不起我，是么？” 霍月兰闭了闭眼，点了点头。 “当年……”她颤着唇, “当年是我鬼迷心窍。” 她深吸了一口气, “月静怀孕之后, 就被赶出了那家人家，他们家不缺孩子，也不在乎。她……她只收到了一笔打胎费。” 温盛然顿了顿，没有打断她，等着她说下去。 有了开头。 接下来的叙述就很顺利。 霍月兰颠三倒四，终于把埋藏在心底最深的秘密说了出来。 “但是月静……”她满脸痛苦，“她不愿意打胎。” 那是她的血脉孕育的骨肉。 她只是恨。 三天两头去男主人家寻死觅活，被安保丢出来之后，霍月静抓着霍月兰的手，状若疯癫，她说“姐姐我对不起他”。 霍月兰知道她在说什么。 她肚子里的孩子，明明应当生在富贵人家。 但是因为见不得光的出身，却只能沦落为不被承认的弃子。 霍家很穷，要不然她们俩也不会背井离乡，到A城来讨生活。 既然不被承认。 那么就只能跟着霍月静过苦日子。 不仅如此，他永远得不到来自于父亲的关爱。 这不是霍月静想得到的。 霍月兰不知道，妹妹跟男主人相处的过程中，得到了怎样的许诺，又或者，只是霍月静曾经单纯而不切实际的幻想，总而言之，她无法安慰霍月静。 她只能日复一日地干着急。 直到，她得知了女主人前些日子，也恰好怀孕了的消息。 霍月兰动了动唇，喃喃地道：“我没想到真的会成功……” 换孩子，中间有许多不可预测的因素。 好在霍月兰是温家的保姆，霍月静又是她的妹妹。 她已经做好了被发现后，用“把妹妹的孩子抱过来哄哄”这样的借口，然后，她也算是帮了妹妹一把，有了交代，但是没有。 没有人发现。 两个孩子悄无声息地对调。 自此，便走向了两种不同的人生。 霍月兰泪流满面：“小然……真的对不起，我知道你已经被认回温家了，我……” 她只是想来看看。 然后，说出那一句“对不起”。 她想起小时候的温盛然。 真的很乖，很听话。 跟在她后面叫“姨姨”，奶奶的，很小很软。 霍月静不喜欢他，小孩子自己也知道，但是他很黏着霍月兰。 因为霍月兰对他好。 而霍月兰因为心底的愧疚，对待温盛然，甚至要比自己的孩子还要上心。 霍月兰一直觉得，她跟温盛然之间，相较于霍月静，其实更像一对亲母子。 曾经，温盛然那么黏她…… “您说完了？”温盛然问。 霍月兰从回忆中骤然醒过神。 “您说完了，轮到我了。”温盛然看着她，平静地道，“您的道歉，我不接受。” 霍月兰浑身一颤。 温盛然歪着头：“您应该也不是一定要我接受的意思吧？” 霍月兰张了张口。 “不，我不是……”她颤着声，有些惊惶，“我不是，我只是想告诉你，当年的真相……” “然后表达愧疚。”温盛然接过了她的话。 他顿了顿，站起身。 然后，他扶住了霍月兰的胳膊，对方神思恍惚，被他的力道一带，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温盛然对她温和地笑了笑，然后开了口。 “我不接受。”他道。 霍月兰还要开口，却被打断。 “姨妈。”他道，“我只问您一个问题。” 他看着霍月兰，眼神平静，“从小到大，您对我比对表哥表姐都要好，什么好吃的先给我，什么好玩的也让他们让着我，是因为愧疚。” 霍月兰看着他，手足无措。 “您这么愧疚，刚刚又说，没想过会成功。”温盛然顿了顿，笑了笑，问她，“那怎么自始至终，您都没想过，把我送回温家？” 霍月兰蓦然睁大了眼睛。 “是害怕吗？”温盛然看着她，好脾气地道。 霍月兰动了动唇：“我……” “还是。”温盛然想了想，“您已经预知到了，我的亲生母亲会因为先入为主的感情付出拒绝接受我，我还不如在霍家，接受您因为愧疚而给予的……” “‘偏爱’？” 霍月兰踉跄着后退了一步。 温盛然看着她，没有动，叹了口气：“总不至于，是忘了吧？” 尾音很轻，落到地上。 霍月兰的脸色骤然变得煞白。 * 黎瑜走进病房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霍月兰在温家做保姆，他跟霍月兰也算熟悉。 因此，他一眼就认出了对方。 他第一反应是皱眉，然后，就看到面前的妇人像是再也忍受不了一般，崩溃得泣不成声，嘴里一直来回反复念着“对不起”，然后，跌跌撞撞地出了病房。 不远处，温盛然侧脸隐在阴影里，脸上没什么表情。 等到空气中重新归入了寂静。 他才转过了眼。 看到黎瑜时，他怔了一下。 片刻后，他才开了口：“哥哥。” “下来吃饭。”黎瑜道。 温盛然坐在窗台上，他闲的时候就喜欢坐在那儿，因为视线很好。 晴天的时候，也可以晒到阳光。 温盛然顿了顿，乖乖地下来，接过了他手上的饭盒。 打开一看，里面是热腾腾的紫米饭团。 一旁放着一小玻璃瓶牛奶。 他确实有点饿了，小口小口地吃着饭，就听到黎瑜开了口：“兰姨来找你，是干什么？” 温盛然顿了顿，语声含糊不清：“道歉。” 他把饭团咽下去：“我没接受。” “看出来了。”黎瑜递给他纸，“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温盛然擦了擦嘴：“哥哥会觉得我很过分吗？” “其实她是霍家对我最好的人。”他顿了顿，“当初霍月静喝醉，每次打我的时候，都是她拦着，为此，她还挨了她妹妹几下。” 黎瑜顿了顿：“不会。” “你是受害者。”他道，“你有选择原谅和不原谅的权利。” 他的语气很平静，“她对你再好，也改变不了她是加害者的事实。” 温盛然手指一顿。 片刻后，他笑了笑：“其实我也不算是受害者。” 黎瑜怔了怔。 温盛然没说话，嘴角又勾了勾，并没多说。 他不是受害者。 原主受才是。 那些话，他是替原主受问的。 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善良而柔软的人或许会咽进肚子里，当作不知道。 但是他不善良，也不柔软。 所以他会毫无心理负担地戳破，只为了换一个平静。 吃过饭，温盛然伸了个懒腰，半瘫在了床上。 “好堕落。”他进行深刻的自我评价。 最近养病，不是在床上就是下楼溜达。 他都感觉他提前进入了老年生活。 黎瑜正在看他的身体各项数据，头也不抬：“你本来就该好好休息，距离营养不良也就一点点距离了。” 温盛然看着天花板，两眼无神，只当没听见：“好困……” 黎瑜顿了顿：“别睡。” 温盛然：？ 蒙在脸上的枕头被黎瑜拿下来。 他挣扎着抗议：“干嘛呀，不让睡。” 他真的很困！ 黎瑜看着他，沉默了一瞬。 温盛然眨了眨眼睛。 他突然想起了一件被他遗忘了许久的事情。 “晚上第一次诱导。”黎瑜看着他，顿了顿，“我们提前做下准备。” 温盛然一个激灵。 他醒了。 * 荆楚进来调试仪器的时候，温盛然还维持着坐在病床上发呆的样子。 他的面前是几个来回走动的工作人员。 虽然私下里会八卦一下或者开开玩笑，但是毕竟这是第一次诱导治疗，又是S级的、濒临病发的omega，所有人的神色都还是很谨慎。 荆楚站在一旁，跟着温盛然病房的值班护士说着注意事项。 而黎瑜就站在不远处。 温盛然跟他目光相接，倏然转开了眼。 黎瑜一顿。 “黎老师。”有人轻声叫他的名字，“警告浓度调到1%您看合适么？” 警告浓度，指空气中的alpha信息素浓度。 在治疗中，它会被实时监测。 超过这个设定的数值，就意味着alpha会有失控的危险，必须叫停治疗。 “下调到0.8%。”黎瑜道。 “好。”那人怔了怔，很快应声，“我去调。” “再给我拿一支抑制剂。”黎瑜叫住他，“R型的。” R型。 针对alpha的强效抑制剂。 打入血管的瞬间就会起作用，强行让受到omega信息素影响的alpha保持镇定。 工作人员这回是真的愣了一下，他的脚步停了停：“黎老师，不用了吧？” “那个很伤身体的。”他有些迟疑，“如果失控的话，有人在外面守着，叫停就好了吧？” “备用。”黎瑜道。 工作中，他一向言简意赅。 他这么说了，工作人员也不好再说什么。 他匆匆地离开。 黎瑜垂了眼眸，松了松领带，转身，不小心跟坐在床沿的omega对视。 正值夏季，omega穿得很清凉。 上身是简单的白色T裇，下面是卡其色的短裤。 短裤高了膝盖一截，白皙的小腿在床沿无意识地晃荡，露出了纤细精致的脚踝。 漂亮又不知所措的样子。 温盛然在紧张。 虽然他看着黎瑜的眼神中依旧是惯常的澄澈无辜。 甚至在黎瑜看过来的时候，他还冲他偷偷地眨了眨眼睛。 但是黎瑜知道，他紧张了。 他顿了顿，走过去，俯下了身。 几乎是他俯下身的瞬间，环绕着的躯体就僵硬了。 “干……什么？”他问。 像是已经被迫摊着肚皮，皮毛柔软，但依旧警惕的小动物。 连哥哥都不叫了。 黎瑜想。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终于对之前装腔作势的小骗子多了几分宽容，然后伸出手，帮他腺体上绑着的微型检测器固定了一下。 “有点松。”他道。 “注意事项。”他放开人，问，“看了么？” “……看了。”温盛然道。 他还停留在刚刚一瞬间的呼吸交错，有些不自在。 黎瑜“嗯”了一声：“复述一下，我听听。” 温盛然：“……” 他立刻忘了之前的不自在，瘫着脸：“黎老师，你抽查课文呢？” 一旁的荆楚“扑哧”一声笑了：“盛然你也太可爱了。” “这是必备的流程啦。”她道，“因为这些注意事项都很重要的，所以我们一般会在开始治疗之前让病人复述一遍的，虽然紧张了也会忘，但总比不知道病人根本没看过好。” 当然，他们不会用这个语气。 她这么想着，偷偷地瞥了一眼黎瑜。 果然。 她就说嘛。 黎老师对盛然就是不一样啊。 换了别人，他怎么可能用这样的语气跟人说话。 摆明了就是怕他紧张，所以才逗他。 温盛然：“……” 他抿了抿唇。 “第一。”他小声道，“时刻关注自己的身体情况，尤其是腺体，感觉到身体不适，就随时叫停。” “嗯。”黎瑜道。 “第二。”温盛然不情不愿，真的像小学生背课文，干巴巴的，“第一次诱导治疗，只是信息素的互相熟悉，所以不需要刻意释放信息素，只需要顺其自然。” “第三……”他戛然而止。 “第三。”黎瑜接过了他的话，“相信你的诱导alpha。” 他顿了顿，看着温盛然，轻声道，“我在这里，不会让你有事。” “相信我，好不好？” 第34章 很少有人让温盛然相信他。 从前是大家各自都没什么安全感, 利益交换勾心斗角才是生活的日常。 等穿了过来，易大少也不需要他廉价的信任。 温盛然没体会过信任的滋味。 但是他现在知道了。 这是件稍微有些困难的事。 所有的工作人员都退了出去，空气中只剩下了正在运作的仪器滴答的响声。 黎瑜陪温盛然说了两句话。 但是他们显然不能一直无意义地聊天。 到了最后, 黎瑜俯下身, 揉了揉他的头发，像是一个真正的哥哥。 “那我开始了。”他轻声道。 他抬手, 松了衬衫最顶端的那颗扣子。 理智告诉温盛然, 那是为了能够更好地释放信息素，不被任何东西阻碍。 但是, 他的眼皮还是忍不住跳了一下。 他老神在在地想。 如果这里没有仪器，外面也没有实时监控的工作人员, 黎瑜的这个动作真的很像那什么的前…… 他蓦然抓紧了手下的被面，脱口而出：“等……” 黎瑜顿了顿。 他看了眼一旁的浓度数值。 0.1%。 S级alpha的自控力本来就异于常人，他也并不是易感期, 控制信息素的释放很容易。 他负责这个项目很久，没人比他在治疗上更有经验。 考虑到他和温盛然的高匹配度，他已经很克制。 可是…… 太高了。 那是放眼世界都罕有的，99.7%的匹配度。 温盛然觉得。 自己就像是一条在岸上的鱼。 鼻尖是兰花的清香，平时浅淡的香气现在浓郁了几倍之后性子也强势了起来，他被密不透风地包裹，像是被困在一张精密的网里。 网外，是alpha一双无波无澜的眼睛。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 对方鬻膝开了口，声音很轻。 “调整呼吸。”他道，“忍一忍。” 说得……简单…… 温盛然抿紧了唇, 努力地呼吸。 脖颈后的腺体热得发烫, 像是发育成熟、等待采摘的果子。 好半天, 他终于勉强稳住了呼吸。 “可以吗？”黎瑜问他。 温盛然闭了闭眼，轻轻地“嗯”了一声。 他一缓过来，就想说点儿什么。 故作镇定的调侃也好，直截了当地吐槽也好。 他想他刚刚的样子一定不太好看，像一只惊慌失措从树上掉下去的猫，他想给自己找补一下，以证明自己没有那么弱。 但是他并没有这个喘息的机会。 听完他的话，空气中的信息素浓度就陡然上升了一个度。 几乎是瞬间，温盛然就死死地咬住了唇。 他突然明白了。 为什么宁书告诉他，诱导治疗类似于情侣间的亲昵。 但其实有很大的差别。 亲昵有拥抱，有爱抚，有渴望也有肌肤相触的解渴。 可是诱导治疗什么都没有。 它只是…… 单纯的信息素侵入。 温盛然深吸了一口气，仰起了脖颈。 他现在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颈后的腺体之上，明明信息素是无形无色的，他却感觉腺体正在被缓缓地亲吻抚摸。 黎瑜的信息素跟他的人一样不具有攻击性，温柔得像是能滴水。 可是这样，只会导致更加强烈的空虚。 想要抱。 想要被亲吻。 想要信息素的侵犯和粗暴的进入。 ……omega果然就和他们说的一样，是只会向本能屈服的生物。 温盛然面无表情，攥着被子的指节泛着白。 黎瑜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皱了皱眉，稍微收了些信息素，上前了一步，尝试着想要触碰他的额头，却被他向后轻轻躲开。 “没事。”他稳了稳声线，“……还可以。” 黎瑜顿了顿：“你确定么？” “这只是第一次尝试。”他轻声道，“无论到什么程度都可以随时停止。” 温盛然睁开眼：“我可以。” 黎瑜停顿了几秒。 这三个字温盛然说得坚定又清晰。 是完全不同于平时总是笑意盈盈的模样。 他看了眼一旁的浓度数值。 0.3%。 这个数值确实不算高，但是就算是一般的匹配双方，第一次作为诱导alpha的一方也不会释放太多信息素。 信息素是会彼此熟悉的。 越熟悉，越容易交融，也不会因为紧张等因素导致失控。 对于温盛然来说，这已经是很不错的数据了。 他看着面前的omega。 温盛然自己没发现，他的额角已经渗出了汗。 他的面容带着潮红，干净的眼睛也湿漉漉的，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 又像是森林里初生的幼鹿。 他已经不自觉地蜷了起来，抱着膝盖，独自坐在床沿。 看上去很可怜。 黎瑜没有说话。 他是这次项目的负责人，有绝对的话语权。 他在评估温盛然的状态。 片刻后，他开了口：“如果受不了，必须立刻告诉我。” 温盛然笑了起来，很乖地“嗯”了一声。 黎瑜盯着他的眼睛，继续慢慢地释放信息素。 温盛然就如他所承诺的那样，一声也没有吭，只是蜷得更紧了些。 0.35%。 0.4%。 0.5%的时候，黎瑜直接关了一旁的仪器，拿了耳麦叫停。 空气中的信息素骤然逸散，他上前了一步，把已经几近无意识的人抱在了怀里。 * 姚瀚今天是晚班，如往常一样，他准备准点下班。 临出门，他想起了什么，看了眼群消息。 然后，这下班路走着走着，就拐到了顶楼的病房区。 温盛然的病房门半开着。 姚瀚动了动鼻子，闻到了空气中残留的兰花味儿信息素。 ……嗯。 他想。 味道到现在还没散，整得还挺激烈。 他走进去，一句“盛然啊”还没出口，病床边的人就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姚瀚探头一看。 ……嚯。 睡着呢。 黎瑜站起身，到了门外，跟值班的护士吩咐了一声。 小护士进去之后把门带上。 门外，黎瑜开了口。 “有事？” 依旧是没什么起伏的语气。 “没什么事。”姚瀚倚在一旁，看着他在边上的洗手池里洗手，“下班，路过，来看看我们黎老师第一次出山，成果怎么样。” 黎瑜掀了眼皮，看了他一眼。 其实姚瀚心情是有点儿复杂的。 说担心吧，他确实是担心。 毕竟99.7%的匹配度，双S级，再加上濒临发病。 三重debuff叠上，温盛然又算是他的前负责对象，姚瀚还是不免有些上心。 但是吧…… 温盛然的诱导alpha是黎瑜。 黎瑜进所的第一年就开始接手重要的项目。 几年了，从没出过错。 就像是一台精密运转的仪器。 姚瀚又觉得自己不需要太担心。 两厢纠结，他一直拖到了下班，看到了群里其乐融融的消息，才顺路溜过来瞅一眼。 “没什么异常。”黎瑜开了口。 他把数据跟姚瀚大概报了一遍。 都是同行，姚瀚只需要听几个数字就大概明白了。 他有些惊讶：“这很好啊。” “接收信息素时各项数值都正常，说明他的身体对接收信息素没有排斥反应。”他想了想，“接收信息素的时候体内信息素活跃度很高，说明之前的药物已经起作用，只要之后有意识地引导，就能慢慢疏通释放。然后，就可以观察发情期期间的情况了。” “就是活跃度好像太高了点。”他若有所思，然后意识到了什么，“嗯……” “盛然辛苦了。” 这就是高匹配度的坏处。 诱导治疗只需要信息素交换，虽然会有生理反应，但终究不是情侣亲昵，不会太剧烈。 但是高匹配度本身就更有利于结合，很容易就导致真正的情动。 所以，高匹配度的诱导alpha并不是最优解。 宁书是个例外。 因为他的心理障碍，他最需要的是一个性格合适的alpha。 温盛然也是个例外。 目前来看，他没有其他解法。 姚瀚在心中感叹了一句，然后有些奇怪地开了口：“不是。” “这不是很顺利吗。”他道，“你顶着一张我欠了你八百万的脸干什么。” 他还以为出什么意外了呢。 黎瑜沉默了一瞬，关了水龙头。 片刻后，他道：“我记得你大学的时候，辅修过心理学的学位。” “啊。”姚瀚应了一声，“我们老师主要研究方向还是第二性别心理学相关。” 所以对工作还是挺有帮助。 黎瑜皱着眉：“如果omega在接收信息素的时候，表现出排斥，可能是什么原因？” 姚瀚怔住了。 他立刻敛了笑意： “排斥？” 黎瑜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想得严重了。 “不是生理排斥，是心理上的。”他道，“也不算特别剧烈。” 姚瀚又怔了怔。 黎瑜垂了眼：“我能隐隐约约感觉到。” 在他的信息素靠近温盛然的时候。 因为知道是治疗，omega并未真的排斥他的靠近。 但是他能感觉到。 比起抗拒，更像是一种厌恶。 温盛然厌恶被他的信息素触碰的感觉。 还有。 对方明明已经快撑到了极限，却始终不愿意像他叮嘱的那样，向他求援。 要不是他时刻关注着对方的状态及时叫停，他觉得…… 温盛然会直接撑到被动发情。 这些情绪温盛然隐藏得很隐蔽，但是黎瑜还是发觉了。 “你说的这些……”姚瀚想了想，“我大概理解了。” “照你说的情况，可能性很多。”他道，“比如他可能讨厌你，或者你的信息素味道他过敏……” 黎瑜：“……” “当然看上去应该不是。”姚瀚麻溜地接了下一句话。 他顿了顿：“还有一种可能。” “他排斥的，不是你的信息素。”他正色，“是他的omega身份。” 黎瑜的手一顿，抬起了眼。 “这种情况也算是心理障碍的一种吧，如果像你说的，不是剧烈排斥的话，就不是创伤性的。”姚瀚道，“原因很多，最常见的就是来自于外界的打压和贬低。” “同龄人，长辈乃至邻居。”他顿了顿，“有任何一方，长期持续地对他的omega身份表达不认同、嘲笑甚至侮辱，就可能会有这样的情况。” 黎瑜蓦然想起了那天在办公室，他跟温盛然的对话。 他说…… omega就像是玻璃制品。 相较于alpha，只有长相才有价值。 是谁跟他说的这些话？ 他的养母，还是…… 易诚？ 黎瑜抿了抿唇。 其实，易诚在被扭送出研究所之后，就回来找过他一次。 是他把人拦在了大门外。 当时，对方的脸色很难看。 黎瑜想有一点温盛然说错了，那就是易诚估计早就不喜欢他了。 他于易诚，不过是年少时的幻影。 要不然，易诚怎么可能因为他嘴里的“玩物”，用那样的态度跟他对峙。 在他说完“他说了，跟你没关系”之后，对方开了口，语气阴沉。 “是他让你转告的么？”他问。 他笑了笑，一字一句地道：“麻烦你转告他，招惹了我就想全身而退，想都别想。” “让他好好养病，养完了，我跟他好好算账。” 为了温盛然，黎瑜难得向黎瑾开了口。 生意场上，怎样让一个人抽不开身，还是他姐姐比较懂行。 所以他知道，易诚短期内，都没有来找温盛然麻烦的工夫。 “阿瑜？” 姚瀚的声音响起来，黎瑜回过了神。 “我知道了。”他道，“谢谢，找机会，我会问问他的。” “不客气。”姚瀚笑了，“能帮到你俩这一趟我也没白来。” “我觉着问题不大。”他道，“就是如果他有这个问题的话，之后的治疗你得格外注意一下了。平时的话，我看盛然挺成熟的，应该是自我消化了一部分。” 黎瑜颔首。 “那我下班了。”姚瀚拍了一下他的肩，离开了走廊。 * 姚瀚走后，黎瑜就回到了病房。 温盛然还在睡。 护士见他来了，站起了身，他冲对方点了点头，示意她可以出去了。 然后，他重新坐回了床边。 桌子上摆着他刚刚在看的专业书。 温盛然的反应比较剧烈，离不开人，他索性就留在了病房。 刚刚的资料他看了一半，他看了眼时间，也快到了熄灯的点。 剩下的时间太短，没什么再看的兴致。 他索性就靠在椅背上，看向了床上睡着的人。 omega的睡相很斯文。 乖乖的，安静的。 他睡得不太安稳，整个人缩在被子里，下巴枕在被沿，把自己裹得很紧。 像是什么缺乏安全感的小动物。 黎瑜看得失笑，想起姚瀚的话，又敛了笑意。 片刻后，他替他拉了拉被子。 然后抬手，只留了一盏光线昏暗的小夜灯。 离开了病房，他回到了办公室。 荆楚正在忙着整理仪器和数据，看到他来，抬起脸打了声招呼：“黎老师过来啦，盛然还好吗，睡了么？” 黎瑜点头。 他看到荆楚正在把之前备用的那支R型抑制剂放回盒子里。 他的视线微微一顿。 “没事的话早点下班吧。”他道。 “好。”荆楚笑了，关上盒子，“黎老师您呢？” “我今晚不回去了。”黎瑜道，“万一他那边有什么问题，可以及时过去。” 荆楚恍然：“黎老师辛苦了。” 还好目前的诱导治疗不需要omega释放信息素，黎瑜不会受影响。 她想。 要不然，做诱导的同时还要保证自己不被反诱导，辛苦程度真的会加倍。 她收拾了东西下班，黎瑜也进了休息间。 他将手上拿出来的书放回原处，然后简单地收拾了一下桌子。 收拾完，他在桌前坐了下来。 空气静谧。 他看着桌上台灯散发出的昏黄光圈，许久没有动。 脑海里，治疗结束的画面重新浮现。 浑身都有些颤的omega被他扶住，总算没有摔倒，而是靠在了他的怀里。 他的身上很烫，几乎让黎瑜无从着手。 最后，他还是扶住了对方的肩。 几乎是扶住的刹那，omega的脸就埋进了他的胸口。 温热的呼吸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打在他的胸口，几乎是瞬间，黎瑜揽着他的肩的手就一紧。 他听到了对方努力克制的喘息。 像是小动物的啜泣。 “没事了。”他拍着对方，轻声地哄。 这其实有点越界。 但是黎瑜的语气很冷静。 就像治疗全程中他表现出来的那样。 因为他清楚地知道，这只是治疗。 温盛然会被影响，但是他不可以被影响。 相反，对方失控的时候，他需要做对方最有力的依靠。 这是诱导alpha的职责。 更是他作为总负责人的职责。 像是察觉到了身边人的安慰，温盛然终于冷静了一些，黎瑜听到了他努力深呼吸的声音。 然而，就在他打算说些什么的时候，对方抬起了眼。 四目相对，对方原先已经被□□烧得混沌的眼睛里终于出现了一丝清明。 然后，他张了张口，带着劫后余生的恍惚。 “……哥哥。”他轻声道。 湿漉漉的声音，夹杂着细微的轻喘。 尾音是尽力克制的颤。 …… 黎瑜猛然睁开了眼。 他深吸了一口气，拉开了抽屉。 抽屉的盒子里，整齐地摆着一排抑制剂。 他拿了一支，没再犹豫。 直接扎进了血管。 第35章 温盛然的这一觉睡得很长。 他久违地做了梦。 久违地, 梦到了曾经的“家”。 空旷的别墅，长长的、旋转向下的楼梯，还有金碧辉煌、耀眼夺目的水晶吊灯。 他的房间在顶楼。 从走廊上向下俯瞰, 能看到最底下地砖的中央繁复而华丽的花纹。 花纹上, 站着一个看不清面目的男人。 他应当穿着价值不菲的西装，脸上带着风度翩翩、无可挑剔的笑容, 最好, 腕上再戴上一块彰显价值的名表。 因为这样，才能讨她的喜欢。 温盛然一直觉得这样的标准很可笑。 脑袋空空的草包用华丽外表包装也是草包, 而虚伪的野兽即便披上了人皮。 也依旧是野兽。 但他也知道，这一点, 她并不是不知道。 客厅里的谈话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止。 他背靠着栏杆坐着，手上是一只打着补丁的滑稽鸭子玩偶。 他看着鸭子，鸭子也看着他。 然后, 他轻轻地按压了一下鸭子的腹部，它就发出了一声嘶哑的“嘎”。 嘎。 嘎嘎。 蓦然之间，鸭子再也发不出声音。 他坐在冰凉的地上，周身黑暗。 铺天盖地的信息素袭来，他闭上眼，急促地喘息，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手上的鸭子砸向了不远处贪婪的人影。 然后, 灯光重新亮起。 一双漂亮的眼睛冷冷地看着他，吐出了一句话。 “没用的废物。”她道。 话音落下。 温盛然在万籁俱寂的黑暗中睁开了眼睛。 被子好好地盖在身上，簇拥出适宜的温度, 床边是一盏并不影响睡眠的小夜灯。 天色未亮, 小夜灯散发着朦胧的光芒。 他试着抬了抬手, 发现四肢还残留着一些酸软无力。 温盛然倒回了枕头，对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 然后，记忆终于慢慢回笼。 ……有点儿丢人。 他想。 受不了还要逞强就算了，还哭了。 虽然他最后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但皱着脸掉眼泪的样子温盛然怎么想都知道不会太好看。 而且，着实有些冒犯。 唯一的欣慰是，他的诱导alpha是黎瑜。 虽然他抓着人家的衣服又哭又闹，但是那可是黎瑜。 能容忍易诚当面油腻告白还面不改色从头至尾保持礼貌的人，他想黎瑜应该不会跟他计较。 温盛然再次通过献祭易大少获得了短暂心灵上的安慰。 他心满意足。 他揉了揉有点儿饿的肚子，点了个早餐外卖。 过了二十分钟，外卖给他打电话。 他踩了双拖鞋去门卫那儿拿，碰到了正打着呵欠巡逻的保安队长。 保安队长显然还记得他，有些讶异：“这么早啊。” “昨天睡得早啦。”温盛然笑眯眯的，从大大的塑料袋里挑了个肉包子加豆浆的组合给他递了过去，“叔，正好买多了，给你吃。” 保安队长讶异过后，十分感动。 他接了过去，温盛然收到了他拍胸脯的保证。 “下次你那个前男友再来。”他道，“我保证他连门都踏不进！” “哎，好嘞。” 温盛然笑着应了一声，提着袋子溜溜达达往回走。 在研究所时间长了，在这里工作的各类人员的作息他很清楚。 门口的值班大叔有特别擅长厨艺的妻子给他带爱心便当，在所里巡逻的保安经常会在早班结束之后才去食堂吃饭。 打扫楼道的保洁阿姨要先去幼儿园送孩子，所以也没时间吃早饭。 而在所里上班的研究员们，早上来的时候，大都提着顺路买的乱七八糟的食物。 嗯。 还有他的诱导alpha。 把早饭分发给阿姨们之后，温盛然熟门熟路地到了黎瑜办公室，确认房间里已经亮灯之后，敲了敲休息间的门。 昨天闹得那么晚。 以他对黎瑜敬业程度的了解，对方肯定睡在了研究所。 果不其然。 他敲门之后，房间里的声音停了，很快，里面传来一声熟悉的“哪位？”。 隔着门板，声音听不太清晰，带了些隐约的哑意。 显然，里面的人是刚睡醒。 这个声音昨天晚上还抱着他轻声哄过他，饶是温盛然平日里再没正形，这会儿也脸热了一瞬，轻轻咳嗽了一声，才稳住了神情。 “是我，温盛然。”他道，“我买了早饭。” 这话简朴得不像他的风格，换作往常，他肯定还要说点儿什么。 但是温盛然斟酌了一下，还是把“我来给哥哥送爱心便当”这句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昨晚上刚祸害了人家，这句话颇有点儿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味道。 使不得。 他要是黎瑜，他都想把自己赶出去。 房间里短暂地静谧了几秒。 随后传来了一声很轻的“稍等”。 温盛然耐心地等了片刻。 玉袭然后，房门被打开。 温盛然抬起眼，却怔了怔。 * 黎瑜已经换好了衣服。 他的身上，是扣子扣到倒数第二颗的白色休闲衬衫配牛仔裤。 是他的常服。 一般来说，一会儿他会在外面披一个工作服外套。 这是温盛然见惯的黎瑜式穿着。 ……确实挺好看的但是。 “哥哥。”温盛然开了口，有些迷茫，“你偶像包袱那么重的吗。” 他还以为让他等什么。 所以…… 是趁着刚刚那会儿，换了身衣服？ 黎瑜顿了顿。 “昨天晚上睡在这里了。”他道，“穿的备用睡袍。” 温盛然眨了眨眼睛。 要不然呢？ “有谁是穿着衬衫睡觉的吗。”他在沙发边上的小桌子上拆袋子，想了一下那个画面，没忍住乐了，“我哥吧，我觉得我哥会干这种事。” 他一脸确信，“他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黎瑜：“……” 他把那句还没来得及说的“不太好”咽了回去。 温盛然把黎瑜的那份早餐推到了他的面前：“给。” “烧麦和牛奶。”他道，“你常吃的那家店。” 他舔了舔唇，意犹未尽的样子：“刚刚路上偷偷吃了一个，感觉真的好好吃。” 他也是第一次点这家店。 不得不说，虽然温盛然自己觉得他挺会吃的，但毕竟从前没什么机会品鉴美食。 之前黎瑜给他带过早饭。 他就记住了店名。 也算是对之前那顿烧烤的礼尚往来。 黎瑜顿了顿，道了谢接过去。 温盛然就自然而然地在他面前坐下来，准备和他一起吃。 刚咬了一口包子，他顿了顿，试探着道：“我脸上有东西吗？” 黎瑜倏然收回了目光。 “没有。”他道。 他沉默了片刻：“身体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温盛然喝了一口豆浆，仔细感受了一下，老老实实地反馈自己的感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天睡得还不错，现在感觉挺精神的。” 黎瑜的手腕停了一下。 片刻后，他才道：“那就好。” 他顿了顿：“昨天……” “昨天谢谢哥哥。”温盛然终于等到他提这个话题，赶紧把准备好的话一口气说了出来，“我以为我能忍的，但是……嗯，好像是错觉，但以后我就知道了。” 他有点不好意思，“是不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说真的，他最担心的就是这个。 他记得昨天一堆仪器和一堆工作人员都围着他和黎瑜两个人转。 要是因为他的问题导致最终数据无效，那他真的会愧疚。 黎瑜看着他。 omega昨晚应当确实睡得还不错。 他的气色恢复了不少，脸上褪去了潮红，又恢复了洋娃娃般精致的漂亮。 他的眼睛澄澈干净，不再是昨晚几乎要烧灼起来的迷离，恢复了清明和灵动，看着黎瑜的眼神带着小心。 眼神里，是坦荡而纯粹的歉意。 片刻后，他才开了口：“没有。” “这很正常。”他道，“第一次治疗都这样，而且昨天的数据已经出来了，很成功。” 他顿了顿，“但是以后如果受不了了，一定要说出来，会很危险。” “嗯嗯。”温盛然赶紧点头，乖得像鹌鹑，“我会的。” 他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黎瑜果然没生气。 他想。 虽然这在他的意料之中，但是他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感叹。 白月光不愧是白月光。 永远挂在高高的天上，温柔完美、不染世俗，顺带普渡众—— 啊不。 宽容他们这些愚蠢的凡人。 这样想着，他终于彻底松了口气，低下头，开始认真地吃起了自己的那份早饭。 而他的面前，黎瑜淡淡地看了他好一会儿，沉默了许久，才收回了视线。 他垂着眼眸，慢慢地将手上的烧麦吃完。 然后，装着食物盒子的塑料袋子被系好扔进了垃圾桶。 刚好，挡住了里面残留的抑制剂针管。 第36章 温盛然在研究所老老实实地当了一周的被观察对象。 这期间, 黎瑜让他做什么检查他就做什么检查，出奇地配合，让姚瀚都有些诧异。 “虽然说我们所花平时确实老冷着脸像个冰块儿吧。”他道, “但是我觉得他对盛然你其实还是挺不错的, 其实你不用这么拘谨，盛然你觉得呢？” 温盛然心里想其实他也没多拘谨, 今天早上他还以“冰激淋可以帮助药物吸收”这样的歪理邪说从黎瑜那骗到了短暂的冰激淋豁免权, 简直是把耍赖写在了脸上。 不过，他嘴上还是很谦虚：“应该的应该的。” 他顿了顿, “毕竟我是被我哥寄养过来的嘛，不能给你们添麻烦。” 那天温琰来看他, 他一早就得知了黎瑜是他的诱导alpha，对着发小眼神里写满了感动，一句“阿瑜”出口的时候, 温盛然甚至怀疑他要应景地落两滴泪。 好在黎瑜开了口，及时打破了这个感人至深的场景。 “你挡着输液管了。”他道。 温盛然当时就不厚道地笑出了声。 不过温琰这话也没错。 他想。 温盛然姓温。 温家虽然不待见他，勉强也算个家，而温琰才是他正经亲哥。 他嘴上叫着黎瑜哥哥，厚着脸皮住在黎瑜家，其实他们都知道，这不过是因为温琰和温家的关系。 说是“寄养”，确实没什么毛病。 他说完, 就低头吃了一口冰激淋，没有注意到姚瀚一瞬间变得有些复杂的神情。 再抬头，黎瑜已经走了进来。 “我回办公室了。”姚瀚识趣地站起身。 “姚哥拜拜。” 温盛然乖巧地跟他说再见, 在某个瞬间看到了他的脸扭曲了一下。 还没等他看清楚, 对方就匆匆离开了病房。 温盛然收回了目光, 抬起眼的时候，黎瑜刚好把检测仪拿出来。 微型检测仪需要放在颈后，温盛然自觉地转过了身，露出了后颈。 身后传来了仪器碰撞的声响，随后，冰凉的触感覆在颈后。 温盛然不自觉地抖了一下，闭上眼睛，闻到了一股浅淡的兰花香。 空气中太安静了，他舔了舔唇，没话找话：“哥哥，你信息素的味道真的挺好闻的。” 放在他颈上的手指微微一动。 “是吗。”黎瑜顿了顿，“很多人不这么觉得。” 温盛然明白他的意思。 “谁说花香就必须是omega才能有的了。”他碎碎念，“他们是刻板印象，而且——” 他理直气壮，“他们有什么资格看不起花香，真放起信息素，他们根本打不过你。” 黎瑜怔了怔，失笑。 其实没到看不起的地步，毕竟alpha与alpha是同性，一般不会特别关注彼此的信息素。 真正会关注的，是易诚之流，觉得他不应该是alpha的人。 但是，从前确实没有人因为这一点，专门来安慰他。 “就是好像太厉害了。”温盛然悻悻地嘀咕，“我怎么觉得我有点儿腿软呢……” 黎瑜：“……” 他低头看了眼检测仪显示的体内信息素浓度。 58.1%。 在正常值60%的范围内。 但是比最开始的数值又高了些。 也就是说，留给温盛然适应的时间其实不多。 他收了仪器：“好了。” 温盛然乖乖地转了回去，重新坐回了床头。 “腿软是因为你已经开始熟悉我的信息素了。”黎瑜道，“没发现么，我贴了腺体贴，虽然不能完全隔绝味道，但之前你不会注意到。” 就像是连接蓝牙一样，连接了第一次，系统就有了记忆。 加上他们的高匹配度，温盛然现在对他的信息素敏感很正常。 温盛然懂了。 他突然想到了之前他刺激易诚之时随口说的歪理。 他当时对易诚说，他是最了解黎瑜的人，所以他们很适合谈恋爱。 现在看来，适合的地方好像也不止“了解”这一点。 他这么想着，抬起眼，看到了黎瑜淡漠的眼睛，突然就有点儿心虚。 “那个……” “晚上有一次诱导。”黎瑜道。 温盛然一怔。 “你不是后天要参加转专业面试吗。”黎瑜道，“提前一天做了，免得到时候影响考试状态。” 温盛然之前已经通过了笔试，只剩下最后一个面试。 温盛然终于想了起来。 时至今日，他已经对黎瑜的记忆力见怪不怪，谢过他，点头应了声“好”。 * 世界上很大一部分的恐惧和心慌，其实都来源于未知，而不是事件本身。 温盛然觉得，这句话其实很有道理。 至少第二次开始疏导的时候，他的状态明显比第一次好了许多，虽然依旧有被本能支配的感觉，但至少没有完全失去意识。 结束的时候他微微喘着气，还有些失神。 黎瑜走过来，温盛然的身体还对他的信息素残留着依赖，习惯性地去拽他的袖子，却被不着痕迹地躲开。 他怔了怔，就见对方从他身旁拿起了某样仪器，按下了关闭。 然后，他才抬起了头，语气平静地问：“今天的浓度稍微调低了些，好受一点了么？” 温盛然怔了怔，恍然。 原来不是他耐受力提高了，是黎瑜贴心了一下。 他想了想，试探：“这样够么？” “暂时不太够，但是你的信息素活跃度高。”黎瑜顿了顿，“所以最终浓度低一点也没事，时间还是来得及。” 温盛然松了口气。 进程顺利，就不需要提心吊胆，他很快忘了黎瑜刚刚的动作，躺回了床上安心地瘫着回精力条。 黎瑜看着他的侧脸，片刻后，收回了目光，离开了病房。 温盛然的面试很顺利。 他本来就有学科基础，加上不怯场，人也大方，最后，面试是全票通过，就这样通过了转专业的考核。 林彤盈得知这件事之后，难得地来了医院一趟。 这一回，她没有再给温盛然带核桃糕，而是带了一大盒子他爱吃的甜品。 当时温盛然还没吃午饭，眼睛都亮了，黎瑜进门的时候，就看到他埋着脸吃玉米烙，虽然看得出来已经很矜持，但是还是吃得脸颊鼓鼓的，像是小仓鼠。 林彤盈在旁边，没有像往常一样僵硬，终于放松了下来。 看着他吃得这么香，眼神里有些讶异，随后也情不自禁地柔软了下来。 他顿了顿，走了进去。 “阿姨。”他道。 “小瑜来了。”林彤盈回过神，站起身，“我还说你是不是忙着呢。” “还好，今天没什么事。”他道，“刚刚在办公室。” 听到他的动静，温盛然也没抬头，冲他挥了挥爪子，算是招呼。 这个动作很可爱，黎瑜也没忍住勾了勾唇。 林彤盈看得好笑，开了口：“就算跟你黎瑜哥哥熟了，也不能这么不客气啊，像什么样子。” 话音落下，她自己先愣了。 这话实在是太像一个母亲对自己的孩子会说的了。 虽然是斥责，但是因为无伤大雅，所以斥责中没有多少责备。 反而多了些亲密。 黎瑜没说话，看向温盛然，后者吃东西的手停顿了一下。 他还没说话，林彤盈就又开了口。 “……我还有点事，先走了。”她轻声道，“小瑜，麻烦你了。” 黎瑜顿了顿，颔首：“应该的。” 两人看着林彤盈匆匆走了出去。 空气中一片寂静。 温盛然收回了目光，跟黎瑜对视。 片刻后，他弯起眼睛笑了：“哥哥又偷偷帮我。” 他对核桃过敏，好端端的，林彤盈不可能知道，除非有人特地告诉她。 知道他核桃过敏，又跟他们家熟悉，既能不动声色地提醒，又让并不算蠢的林彤盈自己产生愧疚，从而来医院看他。 这个人是谁，温盛然都不用猜。 黎瑜没有否认。 “之前去了一趟温家找温琰，撞见阿姨，顺便提了一下。”他道。 然后他顿了顿，淡淡地道，“其实，人无完人。或许，有的时候，可能并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 只是差一点消化的时间，和一两句提醒。 温盛然怔了怔。 黎瑜顿了顿：“当然，我说的也并不是完全准确。只是觉得，有些可惜。” 如果有可能的话，他希望温盛然能更开心一些。 沉默了片刻，温盛然笑了笑：“嗯。” 黎瑜的话很委婉，但是他懂对方的意思。 换了别人说这话，他是根本不会听的。 但是他知道，黎瑜不是为了强迫他接受些什么，或者努力些什么。他只是提出一个可能性，选择权还在他的手里。 就像第一次诱导治疗，在没有到达绝对危险的范畴时，对方还是尊重了他的意见。 他想了想，说：“我在努力这么相信着。” 黎瑜眉目松动。 “给。”温盛然道，“桃酥。” 透明盒子递到了黎瑜的面前，他抬起眼，看到了omega清澈的，带着笑意的眼睛。 * 转眼，就到了九月开学的日子。 开学之前，温盛然从黎瑜家搬走，回温家住了一段时间。 不过因为定期的治疗和检查，他跟黎瑜的交集还是很多。 开学那天，温琰陪他去学校。 路上，他想起了什么，问温盛然：“驾照考了吗？” 温盛然点点头。 “那正好。”温琰道，“之后还要去研究所，等报道完，跟周鸿说一声，我让他带你去挑辆车。” 周鸿在前面应声：“好的温总。” 温盛然眨巴眨巴眼睛，看着温琰，没说话。 他天生就是乖巧漂亮的长相，眼神又时常带着无辜和天真，每每这么看着温琰的时候，温琰就很有些受不住。 “怎么了？”他问，语气都情不自禁地放软了。 温盛然顿了顿，小声道：“是不是耽误你时间了哥。” 他指的是今天温琰陪他的事。 温琰没想过他会想多，怔了一下，赶紧道：“哥哥不是这个意思。” 他有些笨拙地解释，因为着急而短暂地丧失了语言组织能力，“我……那个……” “温总的意思是。”周鸿沉默了一瞬，接过了话，“他平时有空的话，还是会来陪您的，但是公司的事情很多，有的时候会身不由己。” 他道，“这个时候，如果有车的话，会方便一些，也可以应急。” 温琰吐出一口气：“对，我是这个意思。” 温盛然于是重新高兴了起来，开心地应了一声。 等到到了校门口，温琰下去接电话，温盛然开了口，笑眯眯的： “周助理，好久不见啊。” 周鸿脸色不变：“好久不见，小少爷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跟温总开玩笑。” “那你还不是没揭穿我。”温盛然笑了，向后一躺，闭上眼睛挖墙角，“说真的，周助理你这个工作强度跟工资太不匹配了，等以后你来我这儿吧，我给你加钱。” 周鸿：“……” 他看了眼外面一无所知，还在打电话的自己老板，一时之间有些沉默。 过了一会儿，他道：“过几天，就是X大的校庆了。” 温盛然“嗯”了一声：“怎么啦？” “瑜少也会去。”他道。 他顿了顿，“那天刚巧，也是他的生日。” 温盛然蓦然抬起了眼。 过了片刻，他开了口，很认真：“我出两倍。” 他觉得周鸿真的是个人才。 周鸿笑了：“谢谢小少爷，但是我暂时确实没有跳槽的打算。” 温盛然舔了舔唇。 他本来也就是随口一说，没有真的要挖温琰墙角的意思。 话说到这里，已经没有了继续下去的理由。 温琰刚巧上了车，他们就这样停止了短暂的聊天。 不久之后，周鸿把温盛然送到了校门口。 “注意安全。” 温琰叮嘱了他一句。 温盛然还想着黎瑜生日的事情，心不在焉但总算乖巧地应了一声，跟温琰道了别，就拿了行李箱往学校里走。 刚走了没几步，他的思绪一顿，脚步也停了下来。 他回过了头，看向了不远处。 不远处，是一小片城市公园森林的外沿，森林前，是一片宽阔的草坪。 草坪上很空旷，只有一群放风筝的小孩子，什么都没有。 温盛然皱了皱眉。 可是。 他刚刚明明听到了相机快门的声音。 ……是错觉么？ 第37章 他迟迟没走, 不远处的温琰愣了愣，摇下了车窗，问： “怎么了？” 温盛然收回了目光, 片刻后, 还是摇了摇头：“没什么。” “可能听错了。”他道。 “有什么事跟哥哥说。”温琰现在已经能够熟练地扮演好大哥的角色，看着温盛然的目光像是看着一只纯洁无暇的小白兔, “没关系的。” 刚刚还在挖人墙角的温盛然仰着脸, 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应了声“好”。 温琰的车开走, 温盛然就慢悠悠地往学校里走，身后没再出现快门声和隐约的被窥视感, 他暂时把这件事放在脑后，进了宿舍楼。 跟原书不同的是，虽然他大部分时间都住在易诚的别墅里, 但是他依旧保留了宿舍，并且住得次数不算少。 其实易诚有让他住别墅，但是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就是，他要上课。 原主受妥协了，因为狗血小说里，一切为谈恋爱服务，所以主角受怯懦孤僻没有朋友。 但是温盛然不是。 除了明珩之外，他跟他们宿舍其余三个人, 关系也还不错。 一进门，他就听到了一阵大呼小叫，带着阴阳怪气：“瞧瞧瞧瞧, 这是谁回来了啊。” 他把行李箱推进去, 语气很淡定： “你爹。” 说话的人一怔, 随即气乐了：“哎我说你……” 温盛然冲他晃了晃手上包装精美的纸袋子：“你女神的限量版手办，刚出的。” “……爹您怎么亲自推行李箱呢。”袁季一秒变脸，谄媚地笑着，一面宝贝地接过纸袋子，一面殷勤地把他的行李箱接了过来，“这学期怎么这么早就回学校了啊，我们还以为你要跟以前一样等上课了才来呢。” “对了。”他道，“你在群里说你转了个专业？” “嗯。”温盛然道，“转去金融了。” 他顿了顿，“不过学校说宿舍好像不动。” “搬什么搬啊。”袁季道，“搬来搬去怪麻烦的，就住这呗。” 他有些遗憾，“就是以后不能让你帮忙应付点名了，感觉损失了八个亿。” 温盛然叹了口气：“有点儿出息吧你。” 他放好行李箱，把给其余两个还没来的人的礼物都拿出来，放到了他们的桌上。 如今人群当中AO比例稀少，他的三个舍友都是beta，爱好十分男大。 面前这个是个标准宅男，其余俩都喜欢运动，他很端水地一人送了副球拍。 然后，他坐回了床沿，对着手机键盘敲敲打打，开始发消息。 第一条给温琰。 温盛然报了个平安，说自己到宿舍了，温琰秒回了个“好”，然后给他打了一笔生活费，大概是他后年都用不完的钱。 第二条给明珩。 明珩最近依旧在忙着做兼职，这回换了个职业，做家教。 他没回，温盛然看了眼时间，估摸着他应该正在上课。 第三条…… 温盛然打开跟黎瑜的聊天界面，敲敲打打了半天，突然有些不知道发什么。 * 这种状态其实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起源，是温盛然发现黎瑜最近有些不对劲。 这种不对劲其实非常细微，很难发现，但是温盛然自身对情绪的感知很敏锐。 尤其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以后。 他就像拿着一张航海图的船长，始终让自己的人生保持着固定而精准的航线。 平日里船只风平浪静，所以，一旦起了一丝微风，他也能很快发现。 他能感觉到，黎瑜最近，在躲他。 这个“躲”字不完全精确，因为黎瑜那样的人，身上根本不会出现类似于“畏缩感”和“逃避感”这样慌乱的情绪。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跟温盛然是一样的人，就是能够精确把握各种不同社交距离的人。 社交距离有远近。 对舍友，对朋友，对亲人，彼此之间都存在距离。 有的远，有的近。 温盛然并没有刻意衡量过他跟黎瑜之间的距离。 但是他能察觉到，在他们之间，黎瑜悄无声息地往后退了一步。 就是这一步，让他突然有些无所适从。 但是这样的问题，他不能问姚瀚和荆楚，更不能问温琰。 他本能地觉得，这是他跟黎瑜两个人之间很私人的事，不能牵涉两人的共同好友圈。 袁季就在他的不远处乐呵呵地拆手办，温盛然盯着他看了半天，终于在“这个二傻子真的会给出什么有用的意见吗”和“要不试试”之间选择了后者。 他开了口：“袁季，问你一个问题。” 吃人的嘴短。 袁季立刻抬起了头：“有事儿您说话。” “如果你的一个朋友。”温盛然斟酌着措辞，“你突然感觉，他跟你不那么亲近了……可能会是什么原因？” 袁季一愣。 他想了想，试探着道：“然儿，你失恋了啊？” 温盛然：“……” 算了。 果然不能指望二傻子。 “不是。”袁季赶紧解释，“我只是觉得，你这么好的性格，应该不会有人疏远你吧……” 他挠了挠头，“我还以为是感情问题的委婉说法呢。” “就是朋友。”温盛然道。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补充了一句，“嗯……算是邻居家的哥哥。” 袁季放下了手办：“alpha？” 温盛然点头。 袁季欲言又止。 不过温盛然虽然在他们中间年纪最小，但是一向早熟。 他想了想，觉得对方既然说不是感情问题，那可能真的就是单纯的朋友。 秉着帮室友解决问题的心态，他放下了手办，继续问了下去：“怎么个不亲近法？” “不对。”他道，“先说说你们以前是怎么亲近的，见面频率？” 治疗这件事没什么见不得人的，温盛然想了想，照实说了。 “我最近在接受腺体治疗。”他道，“他正好是我的负责人。” 他顿了顿，赶在袁季说话之前把话说完，“在治了，效果还不错，这不是重点。” 袁季溢到嘴边的关怀尽数咽了回去：“……这样。” “那就是天天见面？”他问，“你还说你俩有私交，那确实是挺亲近的关系啊。” 温盛然对他的理解力颇为感动。 “是。”他顿了顿，“其实这几天表面看也没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他跟黎瑜还是天天见面，一起吃饭，一起聊天，偶尔约着明珩一起出去吃宵夜。 但是…… 温盛然难得地有些词穷，不知道如何表达。 倒是袁季听着听着，突然灵光一现。 “是不是。”他道，“比如我们四个人，我跟你关系最好，本来我俩一直黏一块儿的，但是有一天出门，你发现我不坐你边上，而是坐你对面去了。” 温盛然怔了一怔。 随即，他看着袁季，眼神中颇为惊讶：“我怎么感觉你好像变聪明了。” 袁季：“……” 虽然温盛然是在夸他。 但是为什么要用这么惊讶的仿佛头一天知道的语气！ 温盛然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他发现这个例子其实在他和黎瑜之间真实发生过。 从前他们俩还有明珩一起出去的时候，因为明珩总是后到，所以一般都是黎瑜坐他边上。 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黎瑜把他身边的位置留给了明珩。 这些细节，或许才是他感觉不对劲。 却始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的原因。 空气中陷入了一时的静谧。 袁季大概看出了他是真心实意地在烦恼，没敢打扰他。 他很喜欢温盛然。 倒不是恋人好感的那种喜欢，他很清楚，温盛然虽然对他们很好，但是他们和温盛然是两个世界的人，不是家境，而是经历和性格。 但是，因为温盛然愿意亲近他们，所以，他也乐意和对方维持一些合适的友谊。 这会儿，他就绞尽脑汁地帮着温盛然出主意。 想着想着，他突然想到了一个被他忽略的问题：“你刚刚说腺体治疗，他是你的负责人，你们怎么治疗的？” 温盛然愣了一愣。 * 夜色降临，X大边上的小吃街因为开学季而人满为患。 温盛然走在路的内侧，跟着袁季在人群中穿梭，面容俊朗身材高大的beta帮他挡下了大部分的推挤，大大咧咧地道：“所以啊，这就是问题所在。” “你也说了。”他道，“你们俩以前是很亲近的朋友，但是他毕竟是个alpha。” “是alpha，就会受生理机制的影响。”他道，“你都说了他并没有真的疏远你，说明他还是想和你做朋友，那么答案就只有一个。” 温盛然有些迷茫地跟着重复：“嗯，就只有一个。” “生理反应不能控制，治疗也是必须流程。”袁季道，“所以其他时候，他要跟你保持物理距离，怕冒犯到你。” 温盛然有些不能理解：“可是我没有觉得冒犯啊？” 袁季噎了噎。 在某个瞬间，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是很快，他就被自己的逻辑说服了。 “那是你的问题。”他肯定地道，“没有哪个omega被别的alpha一天到晚用信息素侵犯都不觉得尴尬的。” 他顿了顿，语重心长，“然儿，咱不能这么心大，知道不？” 温盛然：“……” “不过你那朋友看起来是个好人啊。”他道，“这么细心。” 换了他，他可能都想不到这一点。 温盛然舔了舔唇：“嗯。” “他就是很好很细心。”他轻声道。 就像那一天在月色，放在他膝盖上的那一件外套。 那个时候他们只不过是萍水相逢，第一次见面。 其实在那之前，他对于所谓的“白月光”一直持保留态度。毕竟狗血小说为爱情服务，只要作者愿意，说不定易诚对着棵树都能恋爱脑。 但是，那一刻，他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了一个念头。 他想。 这样的一个人。 如果他是易诚，他也会喜欢他。 第38章 片刻后, 温盛然开了口：“所以，我要怎么做？” 他被袁季说服了。 他想会不会是第一次诱导的时候，他表现得太过抗拒, 所以才让黎瑜有了顾虑。 这么一想。 以黎瑜那么细腻的性格, 会刻意跟他保持距离，并不奇怪。 袁季想了想：“我觉得也不用跟他特意提起这件事吧。” “要不然怪尴尬的。”他道, “你可以主动一点？用行动证明你不在意这样。” 温盛然怔了怔。 “比如。”袁季出主意, “请他单独吃个饭，或者送个小礼物？” 温盛然想起了什么：“过几天他生日。” 袁季一拍手：“那不是巧了嘛, 走，正好有空, 给你家神仙哥哥挑个礼物去。” 温盛然被他带着，穿过拥挤的人潮，走向了不远处的地铁站。 另一边。 黎宅。 装潢清雅的客厅内灯火通明, 黎瑾黑裙高跟，面容冷淡，站在落地窗前打电话。 刚刚回来的明珩被迫听着他姐对着电话疾言厉色的语气，缩了缩脖子，丢了包转身就躲进厨房。 不出所料，厨房里，他不食人间烟火的亲哥正在炒菜。 即便是炒菜，黎瑜看上去也清俊挺拔, 脊背挺直如竹，他的侧脸掩在氤氲的雾气中，反而给他淡漠的脸格外增添了几分烟火气。 不多时, 最后一道辣椒牛肉装盘, 金纹勾勒的盘子里。青椒与鲜嫩的牛肉勾连出诱人的色泽, 食物的香气扑鼻。 明珩饿得快流口水，伸筷子去捞，手背被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 “洗手。”黎瑜道。 “……喔。” 明珩乖乖地应声，走到一旁去洗手。 一边洗，他一边小声问黎瑜：“姐今天不高兴啊？” “好像公司有一个项目出了点问题。”黎瑜道，“今天晚上吃饭的时候乖一点，问什么答什么，别顶嘴，知道了么？” “嗯嗯。”明珩赶紧应声。 就在这时，黎瑾打完了电话。 她的脸上还透着些疲惫，把手机随手放在桌子上。 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走了过来。 “这帮老狐狸。”她道。 “明珩，帮忙端一下菜。”黎瑜吩咐明珩，后者应声，拿着桌子上的菜忙不迭地往外走，黎瑜洗了手，随意地问黎瑾，语声很淡，“又是董事会那些人？” 黎瑾点了点头，然后顿了顿，还是没忍住：“几年了，还是觉得我是刚进公司的小姑娘，什么都不懂。” “别着急。”黎瑜笑了笑，“大不了去一趟渡安。” 渡安是A城的一个县级市，毗邻海边。 黎家老宅便坐落在那里。 黎瑾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要。” “说不定就是老头子在背后使绊子。”她忿忿地道，“等着看我出丑呢。” 在亲人面前，她才稍稍褪去了人前的冷厉。 多了几分年轻女孩的娇憨。 黎瑜有些好笑：“爸也说了，刚开始几年上手肯定会碰到不会处理的麻烦，干嘛非要逞强。” “我就是不想让他看不起我，还有，你说得轻松。”黎瑾没好气地道，“让你来帮我，你也不来。” 黎瑜面不改色：“专业不对口。你加油。” 黎瑾：“……” “哥！姐！”明珩的声音从饭厅传来，“饿了！” 黎瑾回过神，瞪了黎瑜一眼，跟他一起走了出去。 三个人平日里都忙各自的事情，难得才有机会聚在一起吃饭。 饭桌上，三人各自聊了一些生活琐事，黎瑾夹了块牛肉，开了口： “你们研究所最近那个项目怎么样了，我那天听他们说了一嘴，在临床试药阶段了？” 因为黎瑜的关系，弘源的项目，黎氏是参与了投资和资金支持的。 黎瑜点了点头。 说到这里，明珩也想了起来。 “哥。”他道，“然然最近怎么样了，我忙得都没时间去看他。” 黎瑜顿了顿。 一旁的黎瑾挑了挑眉：“谁？” “姐你应该见过的吧。”明珩想了想，“温琰哥的弟弟温盛然呀，也是我好朋友。” 他挠了挠头，“哥没跟你说吗，我之前出去吃夜宵就是和盛然一起。他身体不好，在我哥那里做治疗呢。” 黎瑾确实知道明珩一直往外跑，但是她一般不管小孩子的课外活动，也就没过问。 眼下听完，她“哦”了一声，随即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旁边的人。 黎瑜垂着眸吃饭，面不改色。 * 饭后，黎瑜在二楼的书房工作，有人敲了敲门框，他抬起头，看到了倚在门框的黎瑾。 对方已经换了家居睡衣，大波浪披在身后，好整以暇。 “黎少。”她道，“有情况啊。” 黎瑜的手顿了顿。 “没有。”他道。 黎瑾挑了挑眉，脸上写着不信。 “温琰的弟弟。”黎瑜揉了揉太阳穴，“你觉得有什么情况。” “温琰的弟弟。”黎瑾重复了一遍，奇怪地道，“他的弟弟，又不是你弟弟。你一副跟人家谈恋爱就是搞禁断的语气是做什么。” 黎瑜：“……” “我可是问了楚楚了。”黎瑾道，“他的诱导治疗是你亲自做的。” 她顿了顿，看着黎瑜，意味深长：“这不是你的风格吧。” 黎瑜往椅背上一靠，掀了眼皮，语气很淡：“我什么风格？” “对外人物理隔离，对家里人六亲不认的风格。”黎瑾道，“对，就是现在这样。” 黎瑜揉了揉太阳穴。 “你瞒得了别人，瞒不了我。”黎瑾慢悠悠地道，“弟弟，我跟你可是几乎同时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你可别忘了。”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奇妙的东西，其中一样，就是双胞胎之间奇妙的缘分和感应。 明珩其实并没有提到温盛然几句话，但是黎瑾就是从这其中，察觉出了些许的端倪。 她顿了顿：“到什么程度了？” “还没开始的程度。”黎瑜道。 黎瑾咀嚼他的话：“还没开始。” 她抬眼，确认，“但是想开始？” 黎瑜握着椅背的手紧了紧，没有说话。 黎瑾等了一会儿，然后突然意识到了，沉默就是他的答案。 黎瑜默认了。 第39章 如果说之前, 黎瑾跟黎瑜的对话还只是对弟弟的调侃的话，这会儿，她就是真的有些意外了。 过了一会儿, 她才道：“真有意思？” 她没忍住, 还是道：“我记得你从小到大都没谈过恋爱吧，你确定？” 黎瑜还是没有说话。 他确实没谈过。 但是作为一个正常的成年alpha, 比起杂乱而虚无的想法和感觉, 欲-望和生理反应显然更为直接。 第一次诱导治疗的那个晚上，那一支抑制剂, 像是一道时间的分水岭。 分水岭之前，温盛然之于他, 只是温琰的弟弟。那些若有似无的暧昧就像是温盛然出逃那一晚上的夜风，天一亮，风就消逝在阳光之中。 而分水岭之后。 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黎瑜甚至没有办法用治疗为自己开脱。 温盛然受他的信息素影响, 什么反应都是正常的。 可是他不是。 全程，由于腺体缺陷，温盛然都没有办法对他放出信息素。 他是清醒着的。 黎瑜一直都是个理性的人。 面对事实。 他觉得，逃避是一件非常没有意义的事情。 “你不是催我谈恋爱？”他叹了口气。 “……那是应付老头子呢。”黎瑾道，“他催我，我就催你。” 亲姐弟。 就要有互相当挡箭牌的自觉。 她顿了顿，还是有点儿不能接受黎瑜突然开窍了的事实。 “你觉得你喜欢他什么？”她问。 她想了一想那一天跟温盛然的会面。 男孩子长得乖巧又干净，气质也好, 即便在以容貌突出为特征的omega中，他也漂亮得格外突出。 其实换了别人，喜欢温盛然, 她并不意外。 但是这是她弟弟。 她还记得, X大边上就是电影学院, 当时表演系的校花跨校来给黎瑜表白，这小子脸色都没变，就给礼貌客气地拒绝了。 让黎瑾一度怀疑他其实是不行。 黎瑜顿了顿。 黎瑾看着他，期待地等着他的答案。 片刻后，黎瑜开了口：“我第一次见到他，他还不是温琰的弟弟。当时，温琰跟我说，他很担心，不知道自己的弟弟长成了什么样子。” “……就那样吧。”黎瑾道，“他们家能养出什么孩子。” 她顿了顿，语气冷静而犀利地吐槽，“要不就是冤大头，要不就是人精，没一个正常的。” 黎瑜沉默了片刻：“所以每次爸说去温家走动走动，你都让我去是么？” 黎瑾“啊”了一声。 理直气壮。 “然后呢？”她问。 黎瑜顿了顿。 “然后，我在他家里见到了盛然。”他道。 “那个时候我觉得，温阿姨，温琰，他们都是幸运的人。” 黎瑾怔在了原地。 片刻后，她开了口，若有所思：“以为你不会谈恋爱这件事，确实是我低估了你。” 黎瑜心平气和：“毕竟你也没什么经验。” 黎瑾：“……” 她正要开口，却听到了黎瑜的下一句话：“不过，我确实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的。” 他轻轻地道。 他跟温盛然第一次见面太戏剧化，之后的相处又太日常。 他是温盛然的半个哥哥，但是他们在知道彼此的名字前，就开始了暧昧的交锋。 他第一次把人带回家，在不知道对方的目的的时候。 他在拍卖会上给温盛然送礼物，温盛然还给他一个蝴蝶纹身。 一开始就越界的结果，就是想要复位的时候，发现，他们早已退不回合适的原点。 * 听完八卦，黎瑾虽然有些感慨，但终究还是心满意足。 她正准备离开，再找荆楚问问详情，黎瑜就叫住了她。 “替我保个密。”他道。 黎瑾愣了愣：“暂时不打算说？” 黎瑜犹豫了一下：“嗯。” 黎瑾看着他的神色，明白了什么。 她大约是问得巧。 她弟弟刚开窍。 黎瑜自小跟她一块儿长大，很少有这么明显的踌躇不定的时刻。 黎瑾颇有些大仇得报的味道，欣赏了一会儿对方的表情，直到黎瑜准备面无表情赶人的时候，才慢悠悠地开了口。 “确实需要花点儿时间再确认确认心意。”她道，“不过我还是建议你抓紧点儿。” 她哼笑了一声，“以人弟弟那条件，又还在读书，学校里追他的人可不会少。” 黎瑜顿了顿。 黎瑾察言观色：“真的有人在追他啊？” 黎瑜：“……” 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去在意，毕竟温盛然早就跟易诚结束了。 但是易诚确实始终都没放弃。 从前他看对方只是厌恶，这会儿，却是切实的在意。 他抿了抿唇：“嗯。” 还没等黎瑾说话，他就开了口：“不会拖太久。” 他顿了顿，“只是想等一期治疗结束。” 温盛然的第一期治疗已经到了尾声，现在他已经初步疏导出了一些信息素，虽然不多，但是体内的信息素浓度水平终于不再在危险线上徘徊。 他看得出来，对方对这件事一直不适应，他不想在这个时候，让他感觉更加不自在。 黎瑾恍然。 “确实。”她点头，“喜欢你还好，不喜欢你，你就有耍流氓的嫌疑了。” 黎瑜：“……” 黎瑾不紧不慢地补充了一句：“当然，我知道你有职业素养。” 黎瑜揉了揉太阳穴。 他就知道，告诉了黎瑾，就等于把自己的软肋告诉了她。 对方一定会抓着这个可劲儿逗他。 “不过这确实是个问题吧。”黎瑾道，“如果他喜欢你，这当然很好，你们俩可以继续治疗。” 她顿了顿，“他不喜欢你，估计会介意，你怎么办？” 黎瑜垂了眼眸。 片刻后，他开了口：“那也正常。” 他顿了顿：“那只能换人了。” 黎瑾愣住了。 片刻后，她有些不可置信地道：“你不是吧？” 黎瑜掀了眼皮：“不是你说的耍流氓么？” 黎瑾：“……” “没跟你开玩笑。”黎瑜敛了神情，语气很淡，“他本来对于这件事情就很抵触。” 他抿了抿唇，“如果他确实不喜欢我，嘴上不说，心里很大概率上会不舒服。” ……只是如果。 他想。 但是不管怎么说，他不能瞒着温盛然。 黎瑾终于回过了神：“……行吧。” “我能理解。”她道。 她顿了顿：“但是，明珩不是说，他目前能匹配的alpha只有你么？” 黎瑜顿了顿。 “本来是这样。”他看着黎瑾，慢慢地道，“但是我刚刚想到了一件事。” 多年的心有灵犀，让黎瑾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张了张口，黎瑜已经把下一句话说了出来。 “你的评级也是S级。”黎瑜道，“而且，我跟他已经做过信息素匹配测试。根据一般情况，双胞胎之间的信息素序列顺序差别不会太大。” 他顿了顿，抬起眼，轻轻地道：“姐，帮个忙吧。” * 黎瑾最终还是没抵过这一声难得的“姐”，勉强把这件事应了下来。 “先说好。”她道，“如果是温琰来跟我说，我肯定会直接答应。” 她勉强不是因为不愿意帮温盛然，而是…… “到时候。”她道，“你可不要后悔。” 黎瑜失笑：“你也不用这么咒我。” 黎瑾想了想：“也是。” 万一成了呢。 就在黎瑜以为，她要提出什么建设性的意见时，对方开了口：“专业不对口，就不提意见了。” 她顿了顿：“你自己加油。” 把黎瑜在厨房的话，完完整整地还给了他。 黎瑜失笑，看着她走出书房，然后揉了揉太阳穴。 ……加油。 他想。 他确实挺想加油的，但是，这显然并不是只他说了算。 他看了眼手机。 这几天，确定了自己的心意之后，他就不再像以前一样了。 之前无所顾忌，嘴上跟着对方走，话说得再暧昧，也清楚不会有什么。 但是现在不一样。 然后他发现，温盛然确实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人不说话了，他就也不说了。 ……小骗子。 他想。 他从前从来没体会过这样的感觉，等着对方发消息，却没有等到。 而打开聊天界面，却又因为顾虑迟迟无法打字。 最终，他叹了口气，先回复了工作消息，然后随手刷了刷朋友圈。 这一刷，他的手就顿了顿。 - “我觉得你在整我。”温盛然开了口，幽幽的，“你觉得呢？” 晚上十点半，他和袁季坐在灯火通明的商业中心外的石桩子上，两眼无神。 像是等待主人认领的两只宠物。 他刚刚也确实在袁季的指导下，发了一则“认领启事”。 “晚上十点半，两个人，一个还是beta。”温盛然道，“虽然说，我们学校的位置偏了一些，但好歹也在市内。” 他顿了顿，很诚恳地问，“你真的觉得发朋友圈，说自己没法回学校，需要搭好心人车这种事，真的会有人信吗？” 哪怕带了定位。 袁季沉思了一瞬：“听起来确实有些像诡计多端的钓鱼。” 温盛然：“……” 他平静地评价：“不是好像。” 朋友圈是一个半小时前发的。 在这一个半小时里，他的朋友圈下，还有列表私聊框里，不知道收到了多少人的“慰问”。 有让他心绪复杂的，真的二傻子。 比如他亲哥。 看到之后就来问他：要让周鸿来接吗。 温盛然下拉，就看到了周鸿的消息。 -小少爷，大少爷在开会，您应该不是发给他看的吧？ 有稍微聪明点儿的，但是看着傻气的。 比如明珩。 发了一大串哈哈哈，然后问他：“大冒险吗，怎么不带我玩TT” 剩下的大多数，就是他的院系同学在开玩笑，还有之前圈内酒会加了微信趁机跟他寒暄的。 总之，没人当真。 侧面反映了，即便是钓鱼，这条朋友圈的技术，看起来也很拙劣。 “反正也是发着玩嘛。”袁季道，“你都多久没发朋友圈了。” 自从温盛然开始诱导治疗之后，他就很少发朋友圈，主要是诱导治疗，确实有些耗费精力。 “不过……”他讪讪地道，“你那神仙哥哥，真没找你啊？” 温盛然顿了顿，叹了口气：“你以为人家是傻子啊。” 袁季没敢说话。 这主意是他出的，在听温盛然说，黎瑜家就住在附近之后。 虽然内容是“等待认领”，但其实，他也知道，并不会有人真的信了，特意过来一趟。 他只是突然灵光一现，想着既然温盛然不确定对方是跟他有了芥蒂还是为了照顾他的心情避嫌，那么不如在朋友圈开个这样的玩笑。 不需要对方真的过来，只要私聊问一句，就可以证明，其实对方还是在意温盛然的。 但是他没考虑到，如果对方没有任何表示，原本温盛然只是有些纠结，并没有放在心上，现在这样刻意一折腾，他反而会在意起来。 袁季挠了挠头，有些懊悔。 温盛然倒没多说什么，意料之中的样子，站起了身：“休息够了吗，够了就走？” 他们刚刚逛了许多地方，是袁季提议了，在路边休息一会儿，然后再去对面坐地铁。 “……够了。”袁季跟着他站起来。 两人往马路对面走，袁季讪讪地跟在温盛然后头：“可能是他不看朋友圈呢……” 温盛然笑笑。 黎瑜之前就说，会看他的朋友圈。 所以这条其实不成立。 不过他确实不怎么在意。 不是每个人都时时刻刻守在手机边上，黎瑜可能没看到。 就算看到了，对方也没有必须关心他的义务。 他只是有些纠结于对方最近的态度转变，并不是像袁季想的那样，真的到了寝食难安辗转反侧的忧心地步。 发朋友圈，也只是袁季太跃跃欲试了，他不忍心辜负二傻子的期待。 这么想着，他看袁季的眼神就充满了怜爱起来。 他正要说些什么，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似有所感一般，温盛然的手一顿。 袁季还在他身后念念叨叨，他一边往前走，一边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然后停了下来。 看着手机的袁季一头撞在了他背上。 他：“……” “怎……”他反应了过来，试探着道，“发啦？” 温盛然顿了顿，点了一下头。 “我就说！发了啥我看看！”袁季立刻激动了起来，凑过来念出了声，“‘在哪’。” 他愣了愣，“这么简洁的吗，而且，这是什么意思啊，你不是带了定位吗。” 温盛然没有说话。 袁季有些迷茫地抬起了眼，然后，他怔在了原地。 一辆白色的车缓缓地停在了他们的面前。 车窗摇下，露出了alpha清冷淡漠的侧脸。 他抬起眼，目光落在了袁季的身旁，像是在确认对方的安全。 然后他才顿了顿，开了口： “上车。” 第40章 温盛然自觉坐了副驾驶, 袁季爬上了后座。。 两人都坐稳后，黎瑜换了档，重新开回了路上。 车内一片寂静, 谁也没说话。 五分钟后, 车子驶离这片商业区，袁季才开了口, 声音带着些许迷茫：“不好意思, 虽然有些冒昧。但是，您跟我校隔壁院那位知名校草黎瑜师兄的关系是……” 黎瑜看了眼后视镜里的路况： “本人。” 袁季：“…………” 片刻后, 他“哈哈”地干笑了两声，说了句：“原来是本人啊, 师兄好师兄好。” 然后低下头，开始给温盛然狂发消息。 -我操啊我操啊我操啊 -救命 -……我居然在坐黎瑜师兄的车，我要被全X大的omega们暗鲨…… -不是 -然儿你说的神仙哥哥是黎瑜啊 -艹……朋友圈说一声他就亲自来接你, 你快老实交代你们什么关系！ 口袋里的手机不停震动，温盛然面不改色，悄悄瞥了一眼一旁开车的黎瑜，然后摸出手机看了一眼。 温盛然：“……” 他看了眼车内后视镜，看到了袁季眼巴巴的眼神。 他沉默了一瞬，还是认命地开始打字。 -没什么关系 -不是之前都跟你大概说了吗 -你把所有的“我哥”换成黎瑜就行了 对方秒回。 -那不一样！ 温盛然：“……” 他不太明白。 这哪不一样了。 不就是从一个模糊的指向变成了一个具体的人么？ -你知道师兄在学校的那几年，他们宿舍的舍友帮忙收过多少奶茶零食和情书吗？ 温盛然：。 原来是怪他没有像黎瑜这样给舍友带福利。 -所以收了吗 -…… -你这什么关注点 -好像没有 -因为师兄没答应过表白 温盛然愣了愣。 他看了眼手上抱着的巨大的袋子。 袁季意识到了什么。 -但是我觉得他会收你的礼物，也会接受你的表白 温盛然：“……” 可是。 他并不想表白啊。 他开始觉得跟袁季的沟通有些困难。 输入框敲敲打打, 他的视线落在“表白”两个字上，觉得自己的脑仁嗡嗡地疼。 就在这个时候，耳边终于响起了黎瑜的声音。 “坐车的时候不要长时间低头看手机。”他淡淡地道, “容易晕。” 温盛然一秒收起了手机。 后排还在等着回复的袁季看着他从按灭屏幕到把手机塞进口袋然后正襟危坐。 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 看得他目瞪口呆, 连下一句要说什么都忘了。 “回学校？”黎瑜问。 其实他已经在往X大开。 只是确认。 “……嗯。” 温盛然小声应了一声。 袁季看着他的后脑勺，终于回过了神。 他从对方的动作和语气中，后知后觉地咂摸出了一些不一样的味道。 他一向八面玲珑的好室友见了黎瑜。 好像变得有点儿怂。 这个发现的新奇程度几乎约等于黎瑜来接他们回学校，袁季的好奇心发作，心痒得不得了，就等回宿舍能好好“审问”温盛然。 却没想到，车子开到宿舍楼下，温盛然没下来。 车窗摇下，袁季一脸懵逼地被塞了一大个袋子，刚准备开口，就听到温盛然严肃的声音。 “袁季，生日快乐。” 袁季:“……” 虽然他立刻就意识到了，这是温盛然想瞒住黎瑜而刻意给手里的东西安的说辞。 但是仍然架不住这句话让他非常想吐槽。 可惜，他连吐槽的机会都没有。 “礼物你拿着。”温盛然继续道，然后顿了顿，“我跟……师兄说两句话，一会儿就上来。” 说完，他就摇上了车窗。 * 车子还是启动的状态。 宽敞的车厢内，温盛然终于把手里的烫手山芋找借口送掉，看着袁季上了宿舍楼，总算松了口气。 别的就算了，袋子里的东西如果被黎瑜提前看见，那就绝对称不上生日惊喜了。 一口气还没松完，黎瑜就开了口。 “所以。”他道，“这么晚还在外面，是为了给舍友过生日？” 他的语气里其实并没有斥责的意味。 但是。 温盛然想。 就像他经常利用自己这张脸卖乖讨巧一样，黎瑜这个人，用他那双淡漠的眼睛看人—— 比如温盛然自己的时候，总让他无端地有一种心虚感。 所以，他觉得。 但凡易诚多了解黎瑜一点。 都不会把他当成omega来喜欢。 他心虚地点了点头:“嗯。” “去宿舍放了个行李。”他道，“今天只有我们两个人到嘛，所以一起出去吃了个饭，呃……” “还有蛋糕。” 他很少说这种善意的谎言。 说的时候还有些磕巴。 他在内心祈祷黎瑜不要问他是什么口味的蛋糕，他一时半会儿真编不出来。 所幸黎瑜似乎像是随口一问，对这个话题并不感兴趣。 他只是问:“所以，要跟我说什么？” 温盛然的手指蜷了一下。 少顷，他才开了口。 “其实。”他道，“我那条朋友圈……是开玩笑的。” 他没想到黎瑜真的会信。 但是很奇怪。 明明之前，他还在跟袁季笃定地说“他又不傻”，但是黎瑜真的信了他开车过来接他，他却完全没有趁机调侃的想法。 相反，他的脸到现在还是热的。 连开窗都缓解不了的热。 “我知道。”黎瑜道。 温盛然怔怔地抬起了眼。 黎瑜顿了顿，失笑：“我到的时候，你也是这个表情。我以为，你的预期是我不会来。” 温盛然回过了神。 他有些局促，像是被无意踩住尾巴的猫，欲盖弥彰：“嗯……我不是针对你。” “我以为。”他不知道怎么说，“大家都会当成是玩笑。” 听到“大家”的时候，黎瑜的手指顿了一顿。 片刻后，他开了口：“万一呢？” 温盛然怔了怔。 他难得地有点没听懂。 什么叫…… 万一？ 他等着黎瑜解释，对方却只是嘴角勾了勾，看着他没说话。 温盛然憋了半天，勉强想到了个解释：“……你是怕万一，我是真的没办法回家，然后出什么事？” 黎瑜顿了顿。 片刻后，他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可以这么理解。” 可以这么理解。 ……那就还是不是这个意思。 温盛然抿了抿唇。 就在他绞尽脑汁的时候，他无意中落在后视镜上的目光突然一顿。 黎瑜察觉到了不对劲，开口问： “怎么了？” 温盛然犹豫了一下。 “我感觉有人在拍我。”他道。 黎瑜愣了愣，敛了笑意。 * X大的宿舍楼不在学校内，是租的外面的宿舍区。宿舍区毗邻校区，中间是一条小吃街。 此时此刻，他们的车子就停在宿舍区大门的左边，正对着小吃街，身后就是绵延向黑暗深处的马路。 马路两边一边是宿舍区的涂鸦墙，另一边就是一些KTV之类的娱乐设施。 此时此刻，楼面前的广场上正三三两两地站着卡最后十分钟门禁站着吃宵夜或者搂搂抱抱或者单纯单纯发呆的学生。 还有，就是后面路两边停着的两排车子。 黎瑜皱着眉。 人太多了。 现在，从他们俩的角度，什么都看不到。 不知道是车子里的人拍的，还是人群当中的人拍的。 “你确定是在拍照么？”他问。 温盛然点了点头。 “其实白天也有一次。”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这件事告诉了黎瑜，“就在我哥刚把我送到校门口的时候。” 如果不是那一次，刚刚也不会那么敏感。 这一回，他并没有听到快门的声音。 也并没有闪光灯。 全凭他一刹那的第六感。 对方进步了。 几乎是听到他说白天也有的时候，黎瑜握着方向盘的手就紧了紧。 片刻后，他果断地启动了车子。 “先别回宿舍了。”黎瑜道。 温盛然明白他的意思。 两次他发现的被偷拍都是在学校，很大概率，偷拍者是学校里的人。 在不确定对方身份的情况下贸然回宿舍，说不定会遇上最糟糕的情况—— 如果对方是X大的，可能和他住一栋楼。 今晚是回不去了。 温盛然想。 他看了眼时间，现在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二十七。 黎瑜将车子重新开回路上，温盛然低下头，给袁季发消息。 对方发来了一串问号。 -你不回来了？ -……不是 -然儿，是我想的那样么？ 看起来三观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温盛然窝在副驾驶座挑挑拣拣地打字。 -我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 -遇到变态了 这一回，袁季的问号更多了。 温盛然简单地跟他说了下情况，想了想，又让他帮忙留意一下宿舍楼里有没有可疑的人，然后抬起了眼。 黎瑜已经开出了X大的周围，停在了路旁。 他看了眼：“后面没有车跟。” 也就是说，温盛然暂时安全了。 车内的气氛稍微松弛了些。 黎瑜揉了揉太阳穴：“有头绪么？” 温盛然摇了摇头。 黎瑜顿了顿。 温盛然猜到了他要说什么，主动开了口：“不会是李扬，如果是他，他会亲自跟。” 他是掌控欲特别强烈的人。 不会容忍有别的人替他整日整夜地盯着猎物。 最关键的是…… “他腿断了。”温盛然咳嗽了一声。 黎瑜：“……” “也不会是易诚。”温盛然道，“主要是，他偷拍我好像没什么意义。” 易少向来高调。 无论是外表还是追人。 在黑暗里窥探这种事太不符合他的风格了。 “当然。”温盛然沉思了一瞬，“也不排除他最近变态了。” 黎瑜：“……” 他看着对方有些苦恼的样子，顿了顿：“想不出来也没事。” “跟温琰说一声。”他道，“让他帮你查一下，再让几个人保护你一段时间。” 温盛然点了点头。 黎瑜看着他乖巧的龉樨样子，停顿了一下。 刚刚一瞬间因为担忧而有些混乱的心绪这才归位。 他吐出了一口气。 虽然他来的时候并不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 不过还好，这个时候他在。 刚刚的一点心思烟消云散。 他看了眼路，重新启动了车子，想了想，问温盛然: “回家还是研究所？” 这里距离研究所更近一些。 但是，遇到了这样的事情，温盛然也可能会更想回家。 温盛然想了想:“研究所吧，家里人应该都睡了。” 这会儿回去。 感觉大动干戈的。 黎瑜本来就是征询他的意见，“嗯”了一声，发动了车子。 两人进了所，黎瑜给人找了房间的钥匙，看着人走了进去。 温盛然走了几步，想起了什么:“下一次治疗……就是明天。” 明天没课。 他本来也是要过来的。 黎瑜颔首:“跟之前几次那样一样做就好，不用紧张。” 温盛然很聪明。 就是很容易紧张。 加上他们匹配度高，很容易失控。 好在黎瑜经验丰富，一般都能控住场。 然后，他顿了顿:“明天也是一期的最后一次治疗。” 如果温盛然仔细听就会发现。 黎瑜的这句话语气与往日都有些微妙的不同。 但是他现在心不在焉。 他满脑子都是袁季的“你主动点”。 主动点主动点主动点。 三个字盘旋在温盛然的脑海，他眼睛一闭，短路一般开了口:“不，不紧张了。就是还有点不熟练。” “要不……你现在再教教我？” 第41章 温盛然的这句话完全是话赶话之后的脱口而出, 但是他却没什么后悔的。 他甚至觉得自己被袁季传染了，也开始灵光一现。 毕竟，他跟黎瑜最近的变化根源就是在诱导治疗上。 如果想让对方知道自己不介意, 那么在这件事上主动, 是最合适的。 他有些紧张地舔了舔唇，等着黎瑜的回答。 却没等到。 他有些诧异地抬起眼, 发现黎瑜正看着他, 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开了口，语速很慢, 把他的话重复了一遍： “教教你？” 他顿了顿，声音很轻：“怎么教？” 温盛然怔了怔。 ……这是没听懂他的意思？ 不应该吧。 这么多次诱导治疗了, 黎瑜每一次看起来都很熟练啊。 “就是。”他试图比划，“你放信息素，然后诱导我, 我尝试一下疏导体内的信息素，看看能不能放到达标的浓度……”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戛然而止。 他说不下去了。 他抿了抿有些干燥的唇，艰难地开了口：“……如果你不愿意，也没事的。” 不要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而且，用的是一种幽深的，快要把人吸进去的眼神。 他敢打赌黎瑜根本就没听他在说什么。 他只是在看他。 看得温盛然脊背发毛，掌心都出了些微微的细汗。 他闭上眼, 自暴自弃一般：“……其实。” “其实我就是想说。”他吐露了实情，“哥哥，你给我治疗, 我一点都没有觉得很尴尬或者很冒犯。你可以……不用那么小心的。” 黎瑜的神情一顿。 温盛然感觉空气中的压迫感消散了些, 他迟疑了一下, 听到了对方的声音：“为什么突然要告诉我这些？” “……因为感觉你可能有点在意。” 温盛然小声道。 所以，就想用主动靠近的方式告诉他。 他不是温室的花朵。 没有那么敏感。 黎瑜看着他，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你觉得。”他斟酌着言辞，“我最近的一些行为，是因为怕你因为治疗而尴尬或者介意？” “不止是一些行为。”温盛然纠正，“你最近一天就来一次我的病房。” 以前都是两次。 “……因为晚上我们还要治疗。”黎瑜道，“你怎么不把那几个小时算上。” 温盛然：“……” 好像是。 “那。”他道，“刚开始打点滴，是你给我做检查的时候顺便打的，为什么后来就让护士小姐姐打了。” “……因为我们坚强的温盛然小朋友每次打点滴扎针的时候都会紧张。”黎瑜道，“我不是专业的护士，只是因为项目需要进行过培训，我怕扎偏了让你多受罪，所以才换人。” 温盛然：“……” 他的耳根已经开始红了。 不是因为别的。 因为怕扎针这件事，被黎瑜当面点了出来。 ……本来他可以当不知道的。 他闭眼挣扎：“但是你最近跟我讲话都不看我！” 话音落下，空气中出现了一瞬的寂静。 然后，温盛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两眼一黑。 完了。 ……更像无理取闹了。 黎瑜明明刚刚还盯着他看了至少五分钟，他现在说他不敢跟自己对视。 睁眼说瞎话。 ……是睁眼说瞎话吧。 他等着黎瑜继续用平静的语气毫不留情地对他进行不动声色的嘲讽。 但是出乎意料的，这一次黎瑜却没说话。 他只是沉默了一瞬，然后就开了口：“今天晚上不行，你要睡觉了，而且，也没有设备。” 温盛然想要开口，他做了个别打断的手势，轻声道：“诱导治疗的设备虽然大部分都是数据显示用，但是并不代表不重要。有的时候，失控和不失控就差那么一点。我必须要对你负责，没必要冒这种险。” 温盛然听懂了。 他想说，以黎瑜的自制力，其实应该没问题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想到黎瑜刚刚的眼神，他不自觉地把这句话咽了回去。 不过…… 他想。 既然黎瑜这么说了，那就是并没有因为诱导治疗而刻意避嫌。 他终于松了口气，开了口：“那……” 黎瑜的手顿了一顿。 “没有介意。”他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温盛然点头：“嗯嗯。” 他已经知道了。 “但是我确实有事情要告诉你。”黎瑜接着道，“不过……不是现在。” 温盛然一怔。 黎瑜看着他，少顷，揉了揉太阳穴，轻轻吐出了一口气。 “早点睡，晚安。” 他伸手揉了一把温盛然的头发，不轻不重。 这是许久没有过的亲密动作，温盛然酝酿的话被这个动作闹得忘了一大半。 等到他回过神，黎瑜挺拔如竹的背影已经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晚安。 他在心里默默地道。 然后，他回到了病房，睡了这几天质量最好的一次觉。 * 第二天一早，温盛然神清气爽。 袁季给他发了消息，全是他打听到的各种小道消息，他一边咬着油条一边看消息，然后，就想到了昨天黎瑜的话。 黎瑜说，有事情要告诉他。 他其实有点好奇是什么事情，但是黎瑜显然并不打算开口说的样子，他刚刚还怀疑了人家一波，这会儿不太好意思继续问。 不过…… 既然黎瑜说会告诉他，那么，他应该迟早会知道的吧？ 这样想着，温盛然又放了心，抬起眼，跟进来查房的黎瑜打了个招呼： “早。” 黎瑜看了他几秒，如往常一般应了一声“早”，然后转过眼，跟着荆楚一起布置仪器。 今天是最后一次诱导治疗。 所有人都很重视。 虽然温盛然说了不熟练，但其实他聪明，学习能力很强。 黎瑜跟他说了几次注意要点，他就基本能学会如何慢慢调节心情和呼吸，从而慢慢疏导体内的信息素。 治疗很顺利。 最后一次治疗，黎瑜的信息素浓度到达了一期治疗的峰值，而温盛然也成功地释放出了按照计划能够释放出的信息素最大值。 病房里是交缠的兰花与橘子汽水，一个是浓郁的花香，一个是清新凉爽的水果香气，纠缠得难舍难分，甚至通过门缝泄露到了外面。 外面的工作人员默契地都没进门，给了里面的人一点缓冲的时间。 病房内，有了昨晚的沟通，温盛然轻喘着，放心大胆地靠近了黎瑜。 他本来是以比较放松的姿势在床上坐着，因为体内的空虚而实在有些受不了。 他吸了吸鼻子，努力按捺住自己的生理反应，撑起身，挪蹭到了背对着着他站在床边的黎瑜旁边，然后小心翼翼地，扯了扯对方的衣袖，算是告知了对方，自己过来了。 然后他小心地，慢慢蹭上去，用脸颊贴住了对方的背。 浓郁的兰花香钻进鼻子的刹那，他舒服地轻哼了一声，贴得紧了些。 等到仪器撤了，黎瑜说要去整理数据，离开了一会儿，温盛然抱着膝盖独自在床上发了会儿呆，才等到了他回来。 对方换了身衣服，身上带着水汽，温盛然余光不经意地一瞥，发现他手背上多了个新鲜的针孔。 他愣了一愣，开口，声音还有些哑：“你……” 黎瑜顿了顿。 “易感期到了。”他开了口，言简意赅。 温盛然恍然。 alpha的易感期跟omega的发情期对应，也需要打抑制剂。 他有些愧疚：“早知道把治疗推后一点了。” alpha在易感期会对omega的信息素更为敏感，也就是说，同样的治疗，黎瑜会忍得更辛苦一些。 “没事。”黎瑜一句话带过了这个话题，“偷拍的事，告诉你哥了么？” 他没忘了当前最重要的事。 温盛然点了点头。 “刚刚已经说了。”他道。 温琰对这件事很重视，立即就准备给他配保镖，顺便让人私下着手去调查他们目前的怀疑对象。 但是后来，温盛然想了想，没接受保镖。 “之前我和黎瑜哥发现了他，他应该会警惕一点。”他道，“如果带了保镖，他可能就不会出现了，等到过段时间，那时间就拖得长了。” 温琰愣了愣，不确定地道：“你是想……” 温盛然思忖了一瞬：“哥，你先让我试试。” 温琰有些迟疑。 不过，他向来是拗不过温盛然的，便还是半信半疑地由了他去。 一晃几日，到了校庆那一天。 温盛然最后一次诱导治疗之后因为温琰的担心而住回了家。 温琰没敢像以前那么心大，直接送他进了学校，看着他进宿舍楼之后才离开。 温盛然上午在宿舍休息躺尸，下午就跟袁季悄悄地溜进了隔壁院的大礼堂。 讲座还没开始，周围就已经坐满了人，不久之后，连过道也被占据。 温盛然平日里不怎么听这种就业指导型讲座，被这阵势吓了一跳。 “正常了。”袁季用气音跟他交流，“也不看看这场的特邀是谁。” “谁都喜欢天才的嘛。我们中文系的都认识黎瑜师兄，别说他们本专业的了。”袁季耸了耸肩，“不知道多少人把他当崇拜对象好不好。” 像是为了呼应他的话一般，前面的两个女孩子惊呼了一声。 “我去，我师妹说在后台碰到师兄了！” “？真的吗真的吗，救命好羡慕，早知道我当初我也去社会实践部了” “真的啊，她给我发照片了，是合照，喏” 左边的女孩子给右边的女孩子递了手机，然后，温盛然和袁季就不出意外地听到了一声竭力压低了声音的尖叫： “好帅——” 袁季对温盛然摊了摊手，后者望了望天。 袁季对他这个态度恨铁不成钢，只是后来，他想起了黎瑜对温盛然的态度。 就黎瑜对温盛然那副训又舍不得、表面冷淡实际纵容的态度，温盛然被惯成这么一副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样子，实属正常。 他想。 前头两个女孩子已经从长相讨论到了黎瑜的理想型，袁季捅了捅温盛然的胳膊： “喂。” “你跟你神仙哥哥这么熟。”他道，“知不知道他理想型啊。” 温盛然一怔。 片刻后，他迟疑地开了口：“……不太清楚。” “没聊过这个。” 袁季看他的表情，抽了抽嘴角。 他不知道黎瑜对温盛然究竟是什么想法。 单纯当弟弟还好，如果是真的有那方面的意思…… 瞧面前这人这副不开窍的样儿。 着实挺辛苦的。 过了一会儿，讲座开始，满室安静，先是学院的主持人上台讲话。 袁季收回了目光，温盛然却有些心不在焉。 他突然发现，他确实不知道黎瑜的理想型。 这算是刻板印象。 因为书里，涉及到黎瑜的，都是有多少俊男美女对他有意思，但是黎瑜从来没有给过回应。 导致黎瑜给他的印象，就是天上挂着的月亮。 月亮只负责被人追捧和喜欢，他从没想过，如果黎瑜真的喜欢上一个人，会是什么样子。 可是。 黎瑜确实是人。 是人就会有七情六欲，他很有可能会喜欢上别人，然后跟那个人恋爱结婚。 温盛然有些怔然地抬起眼，黎瑜刚好进入台下的嘉宾席。 坐下的时候两人视线对视，对方似乎没想到他会来，眼底多了些讶然。 温盛然看了会儿，收回了目光。 ……确实挺好看的。 他想。 相较于一些将攻击性肆无忌惮外露，以征服为荣的alpha。他其实更喜欢黎瑜这种秀丽内敛，但却不失锐利锋芒的类型。 天之骄子，天纵奇才，这样的词汇安在黎瑜身上，却没让他变得高调而自傲。 ……这样的人。 究竟会喜欢上什么样的人呢？ 温盛然已经完全无心于讲座，满脑子都是这个问题，却没有答案。 因为在他看来，黎瑜对他已经非常温柔非常纵容了，他想不出来，对方真的把一个人当成心上人时，会是怎样的。 他越想越纠结，正在他恨不得打算立刻对着黎瑜旁敲侧击的时候，他的眼眸突然一顿。 思绪回笼，他微微垂了眼睫，余光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后面。 然后，他收回了目光，低头发了条消息，然后站起了身，拍了拍袁季的肩。 “我去个洗手间。”他轻声道。 第42章 温盛然从侧门走出了礼堂, 迎面而来的，是略微新鲜一点的空气。 今天是校庆，并不止讲座这一个项目, 礼堂所在的楼隔壁就是回顾学校历史的主题展。 展会与外面的大厅相连, 这会儿，周围都是三三两两的人。 门口的签到处, 两个负责的工作人员正在小声交谈, 见到温盛然前往的方向，怔了怔。 “同学。”其中一个女孩子道, “洗手间在这边哦？” “谢谢。”温盛然笑了笑，很乖巧, “我不去洗手间，里面有点无聊，我去旁边看展。” 两人恍然。 温盛然垂了眼眸, 余光不经意地扫过了面前的玻璃，脚步顿了顿，然后朝着左边的展厅里走去。 展厅里的人不多，几个房间由小门相连，温盛然一间一间地看过去，一直到最后一间的时候，他望着面前的黑白照片，像是出了会儿神。 身后的脚步声也停了, 温盛然抬起眼，透过玻璃，看到了身后的男生正半蹲着身, 专心致志地拍着面前的一幅题字。 他笑了笑, 开了口：“那是X大刚建成时, 第一任老校长给学校题的字，他也是当时享有盛名的书法家。” 他顿了顿，“同学，你也喜欢书法吗？” 话音落下，男生的背影就僵住了。 片刻后，他才放下相机，转过身，有些手足无措地开了口： “……你是在和我说话吗？” 温盛然看着他。 男生有张很青涩的脸，看样子年纪应该在大一或者大二。 他长相清秀，神情腼腆，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一直局促地看着脚尖。 温盛然顿了顿。 片刻后，他“嗯”了一声。 “或者。”他慢慢地开了口，笑了笑，语气很平静，“其实，比起书法，你更喜欢摄影？” 他顿了顿，若有所思，“比如说，人像？” 男生看着他，脸上逐渐褪去了血色。 学校的保安接到通知赶来把人带走的时候，外面已经有了许多来围观的人。 外面闹哄哄的，里面却一片安静，温盛然和黎瑜并排站着，看着神情灰败的人被带走，样子失魂落魄，在众人的窃窃私语与指点中不敢抬头。 片刻后，黎瑜才开了口：“怎么知道是他的？” 温盛然想了想。 “其实还挺好猜的。”他道。 “我哥这阶段私底下帮我查了圈子里的人，没什么结果，他那边肯定比我专业，既然查不到，加上偷拍还被我发现了，说明这个人并不是职业的侦探之类。” “嗯……两次被我发现的偷拍，都是在校门口，说明这个人比起外面，更熟悉我们学校。所以，很有可能是我们学校的师生。” 黎瑜顿了顿：“所以，你让温琰先不要插手？” 温盛然点了点头。 “如果是这样。”他道，“那他让人调查反而有点没必要了。” 他顿了顿，“我这两天上课吃饭还有回宿舍专门留意了。” “这个人。”他扬了扬下巴，“跟我‘偶遇’频率有点高。” 他记忆力好。 平日里没有留心就算了，一旦想到要留意，那么发现不对劲就很容易。 注意到这个男生一直会在他常出现的范围内活动，他就让袁季去打听了。 对方并不是本院的。 事实证明，他的猜测是正确的。 刚刚他刻意把人引了出来，然后，保安赶了过来，在对方的相机里发现了大量他的照片。 除了两次被他察觉，剩下的里面，有他在食堂吃饭的，有他和室友一起上课的，甚至，周鸿有的时候送他到宿舍楼底下，还被拍了下来。 事无巨细，触目惊心。 除此之外，同样触目惊心的，是他相机里另外的一些照片。 这是一个偷拍惯犯。 他的手机里存了大量omega的私密照，几乎都是偷拍视角。 女生浴室的舷窗，教学楼里的厕所，还有omega专门的发情期休息室拉着的帘外。 如果只有温盛然的照片，或许对方还能解释过去。 加上后面的这些…… 温盛然估计，一个开除是少不了的了。 他若有所思，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才想起了什么，抬起了眼。 “对了哥哥。”他有些好奇地道，“你为什么会过来？讲座结束了吗？” 黎瑜顿了顿，没说话。 * 温盛然看到黎瑜过来的时候，着实吓了一跳。 引出男生是临时之举，他其实很想看黎瑜在台上的样子。 但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男生跟他来了这儿，那么他中途出去，对方一定会跟出来。 温盛然想着，正好带着相机，可以来个现场版人赃并获，最后还是选择了把人引出来。 但是他没想到，保安还没到，黎瑜先到了。 也亏是他先到了。 被揭穿之后，对方就要逃跑，要不是黎瑜及时堵住了门，温盛然还得跟人来一场校园追逐战。 人是能追上，就是光天化日的，这阵仗着实有点儿大。 两人一起往外走，黎瑜走在温盛然身边，听到他的问题，顿了顿才开口：“我让他们把我的顺序调到了最后一个。” 温盛然一怔。 此时，两人已经走到了展厅，他看了下钟，距离他出来，确实才过去四十分钟。 展厅里的嘉宾正在慷慨激昂，两人在最后一排的位置坐下来，不远处就是在运作的空调。 坐下来之后，温盛然还是没回过神：“……为什么要调顺序？” 黎瑜顿了顿。 “看到了你出去。”他道，“很久没回来，有点担心。” 温盛然又愣了一愣。 “没事的。”他压低了声音，“我有数。” “他是个beta，而且看着很瘦弱。”他道，“能做出偷拍这种事的人，大多数没什么胆量的。” 就像是阴沟里的老鼠，见不得光。 话音落下，他才察觉不对。 黎瑜又不知道他去干什么，向他解释这些，有些驴头不对马嘴了。 人家明明说的是…… 温盛然的手指顿了顿，他突然抬起了眼，后知后觉，有些怔忪地看向了黎瑜。 “……你换顺序。”他轻声道，“只是因为看到我很久没回来，所以担心了么？” 黎瑜顿了顿，语气很淡：“你以为呢。” 他其实有些生气。 因为温盛然做了危险的事，但是却丝毫没有自己在以身涉险的自觉。 只是温盛然刚刚才经历了这些，他不想让对方紧接着就被说教，因此，才忍住了什么都没说。 他不说话，温盛然也不说。 他坐在原地，空调的冷气打在他的手背，让他突然有些坐立不安。 哪怕是调到了最后一个顺序，也终究会轮到上台。 很快，黎瑜就被叫走，在后台做准备。 这不是他第一年回母校做讲座。 但是这一年，他与往常任何一年一样，依旧坐上台就吸引了全部的目光。 温盛然坐在最后一排，黎瑜的眉眼因为距离遥远而有些模糊不清。 对方平缓而悦耳的声音就响在耳畔，他却没有听进去。 他的思绪很乱，满脑子都是黎瑜刚刚的那句“担心”。 刚刚戛然而止的问题重新在他的脑海中盘旋。 他不知道黎瑜的理想型。 也不知道对方喜欢一个人会是什么样子。 因为对方足够温柔纵容。 可是，这一份纵容。 是不是太超过了。 对方为什么会对他这么纵容呢。 仅仅是因为…… 他是温琰的弟弟么？ * 讲座结束，黎瑜要去见以前的老师，温盛然跟着袁季一起往外走。 后者没忍住，还是感叹了一句：“不愧是师兄。” “讲得通俗易懂又不无聊。”他舔了舔唇，“要不是我都大三了，我都想转专业献身科研事业了。” “哎，然儿。”他捅了捅温盛然的胳膊，“能不能问问师兄，他们那个研究所，能不能去参观啊？” 捅完，身边的人没说话，袁季怔了怔： “然儿？” 温盛然回过了神：“什么？” “我说。”袁季有些无奈，“让你问问师兄，研究所那里能不能参观。” 他捏了捏温盛然的脸，“怎么了啊你，下午出去了一段时间就心不在焉的，出什么事了？” 通报还没下来，他也没看手机，不知道刚刚会展内发生的事。 “……没什么。”温盛然道。 “好像有对外开放的部分。”他顿了顿，“我帮你问问。” 说完，他拿出了手机。 “不是，你现在着急忙慌地问干嘛啊。”袁季乐了，“师兄刚刚临走不是还叫住了你，说一会儿来找你和你一起吃晚饭吗，吃饭的时候你替我问一下不就得了。” “你给他准备的礼物还放在宿舍。”他道，“一会儿吃饭你顺便给了吧，免得忘了。” ……对。 今天是黎瑜的生日。 温盛然想。 刚刚黎瑜也确实叫住了他，跟他说在他喜欢的餐馆订了位置，晚上顺便跟他一起吃个饭，然后送他回家。 他跟着袁季一起走出会堂，门口是一座大理石喷泉。 阳光很好，水声潺潺，清脆又悦耳。 他站在阳光下，看着喷泉内的几尾鱼，突然停住了脚步。 ……所以。 他想。 生日，代表着新生和开始的日子，一个理应被朋友与亲人簇拥着一起庆祝的日子，一个从任何角度都看起来重要而私密的日子。 这样的日子。 黎瑜选择了跟他一起过。 第43章 温盛然跟着袁季恍惚着往宿舍走的时候, 黎瑜那边，却有些计划赶不上变化。 他从老师的办公室出来，就被一捧鲜花堵在了门口。 鲜花后面, 藏着女孩子揶揄的笑脸。 “生日快乐。”她笑意盈盈地道, “许久不见，刚看了你的讲座, 黎师弟, 风采依旧啊。” 黎瑜怔了一怔，抬起眼, 就看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 片刻后，他才揉了揉太阳穴, 有些无奈地开了口：“……之前在群里说到校庆的时候，不是都有事说不来么？” “给你个惊喜嘛。”许茹盈笑了，拽着他往外走, 一边走一边道，“走怎么样，那老头儿是不是又念叨你了？” “茹儿你这话说了。”一旁的男生乐了，“我们导怎么可能念叨师弟啊，刚刚半个小时，保守估计，二十分钟是在夸师弟吧。” “我赌五毛，二十五分钟。” “没出息, 一块，二十七！” 一群人吵吵嚷嚷，幼稚得不像硕博毕业, 反而像刚从幼儿园出来。 黎瑜揉着眉心, 感觉太阳穴在隐隐发疼。 面前的这一群人他每一个都很熟悉, 尤其是许茹盈。 黎瑜刚进入X大的时候，是以专业第一名的身份入的学，在国内的两年里也一直是稳稳当当的第一，无论是奖学金还是各种大赛奖项都拿到了手软。 过分优秀的结果就是，他很被他们专业一位资历深厚的老教授赏识，还在本科的时候，黎瑜就开始跟着教授一起做课题。 老教授带硕士，也带博士，面前的这几个，就是那个时候跟黎瑜在校时刚好跟着教授的那一届学生。 由于经常出入实验室一起做实验，一来二去的，大家就熟了。 许茹盈是其中最活泼的姑娘，是个beta，也是当初黎瑜刚来时就开始照顾他，带着他融入他们圈子的人。 黎瑜其实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们，他后来出国交流，这些人也各奔东西，有的回到自己的家乡发展，就算在A城，平日里工作也很忙。 确实如许茹盈所说，今天这一次，是大家特意聚在这里的一个“惊喜”。 出去的时候，其他人吵吵嚷嚷，只有一个清秀斯文的男生走在了黎瑜的边上，跟他解释了事情的原委：“是茹盈师姐提议的。” “她说今年校庆正好是师弟你的生日，比较巧。”他轻声道，“加上今年大家正好都有空，所以就商量着聚一聚。” 他笑了笑，“师弟没被吓到吧？” 黎瑜失笑：“不会。” “谢谢师姐。”他道，“有心了。” 一旁支棱着耳朵偷听的许茹盈心满意足，大手一挥：“应该的应该的。” “对了。”她道，“一会儿没什么事吧，晚上我在我们常去的那家店订了个包厢，大家不醉不归啊。” 话是这么说，她却没想过黎瑜会拒绝。 今天校庆，人肯定已经请好了假，她这个小师弟又一向没什么个人娱乐活动，十有八九是有空的。 而往年黎瑜生日，其实也没有怎么操办过，头一年，甚至跟着他们一起泡在了实验室。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许茹盈才想着给他过一次生日。 只是话音落下，黎瑜却没有立即回答。 一群人都愣了愣。 一个男生笑了一声：“我就说师姐你事先不跟师弟说容易出问题吧，万一师弟要和小师妹约会呢？” “你这就为难师弟了吧。”一旁的女生笑了，“当年隔壁院的omega都排着队给师弟告白的，你看他接受过哪个吗。” “人总是会变的嘛。”男生摸了摸鼻子，“你当年不也对我爱答不理。” “我现在也可以对你爱答不理。” 女生笑容不变。 男生：“……” “行了行了。”许茹盈笑骂道，“打情骂俏一边去。” 然后，她看向黎瑜，关心地道：“师弟，是有事么？有事的话也没事的，我带他们去玩。” 黎瑜顿了顿，片刻后才道：“没事。” “我打电话跟他说一下就行。”他道。 虽说是先斩后奏，但是毕竟是一片心意，面前的这些人里还有外地赶过来的，明天就要回去，于情于理，都不好让人家白来一趟。 至于…… 黎瑜垂了眼眸，看向了面前的手机屏幕。 只好换个时间了。 不过今天温盛然因为偷拍的事情应该受了不少惊吓。 也不算好时机。 这样想着，黎瑜轻轻地吐出一口气，走到一旁打电话。 而他的身后，一群人面面相觑，突然不约而同地安静了下来。 良久，刚刚说话的男生才开了口：“不知道是不是我的耳朵不太好。” “师弟刚刚是只说了……他？” “就是他。”他女朋友肯定地道，“他们本来是两个人吃饭。” “而且……”另一个女生小声道，“刚刚师兄开玩笑说师弟是去和对象约会，师弟好像也没反驳来着。” 一群人你看我我看你，猝不及防被这个惊天的八卦砸得懵。 而另一边，许茹盈回过神，已经把花往旁边的男生手里一塞，追了出去。 * 黎瑜刚按下拨打键的时候，许茹盈就急匆匆地跑到了他的身旁。 黎瑜顿了顿，还没来得及开口问她怎么了，就看到了面前许茹盈举起的手机。 手机屏紧急打了一行字，黎瑜也不知道该不该夸赞她的手速。 总之，上面用七彩字体赫然写着： “可以让他过来一起吃！！！” 三个感叹号。 充分表达了主人公现在激动的心情。 黎瑜：“……” 他看着面前的许茹盈，还有不远处整齐划一探过来的脑袋，就知道，这些人是已经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他揉了揉太阳穴，有些无奈，还没来得及开口，电话里就传来了一声熟悉的： “喂？” 温盛然已经接通了电话。 黎瑜顿了顿，用口型对许茹盈说了句“知道了”，然后走到了一旁。 “是我。”他道。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小声地说了个“嗯”。 温盛然的声音偏少年，很清澈，平日里正常说话听不出来，心虚的时候或者情绪低落的时候，就会带一点儿不自觉的黏。 比如现在。 很乖，又很软。 黎瑜几乎是不自觉就放轻了声音，问他：“在哪儿？” “宿舍。”温盛然道。 他的声音听着确实有些空旷，相较于这边还有外界的嘈杂，听着格外安静。 “一个人？”黎瑜问。 许茹盈第一次见他这么耐心又温柔，眼睛都看直了。 黎瑜却没在意。 他的注意力已经全给了电话那头的人。 “嗯。”温盛然小声道，“在理宿舍。他们都出去玩了。” 黎瑜顿了顿：“不开心？” 他总觉得温盛然的语气有些奇怪。 明明，刚刚在会展被人偷拍，对方事后跟他讲话的时候还是活泼又生动的，这会儿却像是一朵蔫了的花。 花瓣还不知所措地耷拉着，像是很不安。 “没。”温盛然道，“没有。” 他顿了顿，“刚刚……把钥匙丢了。” 黎瑜恍然。 温盛然确实容易丢东西，也容易因为这种事情生闷气。 生自己的。 倒是不迁怒别人。 其实比起对方在面对偷窥狂时超乎常人的冷静，黎瑜更想看到他这样有些幼稚的一面。 他耐心地安慰对方：“没事，实在找不到，再找宿管拿一把就行，或者我陪你去打一把。” “……嗯。”温盛然应了一声，然后犹犹豫豫地道，“打电话过来，是有什么事么？” 黎瑜顿了顿，这才想起了正事。 他揉了揉太阳穴。 “是这样。”他道，“之前跟你说了吃饭，但是刚刚我遇到了师兄师姐，得和他们去聚餐，晚上我可能要失约了。” 他顿了顿，“不过，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要一起来么？都是我们本校的，也是你的师兄师姐，人都挺好的。” 这几句话，他是用很轻的语气说的。 像是在哄人。 温盛然不会因为这种小事生气，他知道。 但是他总是忍不住怕他失望。 黎瑜从前没喜欢过人。 直到真正动心，他才发现，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对方的一举一动，任何时刻的心情，都会忍不住在意。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等到对方的回应，就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了一声沉闷的声响。 他怔了怔。 * 电话那头，温盛然捂着因为突然站起身而撞到的脑袋，痛得眼泪汪汪。 但是，虽然头顶被撞得有些疼，他的心情却像是重获新生。 他就知道。 他感动地想。 果然，一切都是他的胡思乱想。 没人知道，刚刚跟着袁季回来的那一路，他究竟想了什么。 他想了他和黎瑜相处的一点一滴，从初遇到现在，越想越觉得哪哪都不对劲。 等到宿舍的时候，他几乎已经快相信了黎瑜喜欢上了他这件事。 他甚至怀疑，今天晚上，他和黎瑜两个人吃的那顿饭上，对方就要给他告白。 好在对方的这通电话及时唤醒了他。 要去聚餐。 就不会表白。 ……不。 温盛然捂着被撞痛的地方，坚定不移地想，根本就没有什么表白。 一切都是他的胡思乱想。 于是，电话那头的黎瑜就听到了一句异常欢快的“没事”。 黎瑜：“……” “真的没事。”温盛然道，“刚刚撞到头了。” 还没等黎瑜说话，他就又开了口：“来的来的。” 他还要给黎瑜送礼物，如果等到黎瑜聚完餐再送，时间就太晚了。 既然是黎瑜的朋友，温盛然相信，他们的人品和处事应该都很好。 黎瑜一顿：“那我一会儿来接你。” “好。” 温盛然乖巧地应声，然后按下了挂断键。 那一头，黎瑜等他挂断，才挂了电话。 他一抬眼，就看到了许茹盈的神情。 他沉默了一瞬：“怎么了？” “没怎么。”许茹盈幽幽地道，“只是突然发现，再高冷的人，谈起恋爱也会变腻歪而已。” 第44章 许茹盈这话一半是调侃, 一半也确实是真心实意的惊讶。 作为当初在实验室手把手地带黎瑜的师姐，她对于黎瑜，是再了解不过的。 对方天赋高, 长得帅, 但是确实是公认的，只可远观的高岭之花。 不说别的, 就是在场的这一群人里, 就有当初动了心思，但是最后还是自我消化了的。 原因无他, 黎瑜看上去实在是太冷了。 用某一个omega的话说，就是, 冬天的时候，如果黎瑜师弟在实验室，空调都得开高两度。 久而久之, 所有人都适应了每天跟师弟共事，听他用平静的语气指出错误，一边舔颜的日子，并且，同时默认了对方将来会和试剂恋爱结婚这件事。 谁也没想到，有一天，会听到黎瑜用这个语气哄人。 而他们更没想到的是，黎瑜开了口, 否认了他们的话： “不是对象。” “这就没意思了哈。”许茹盈道，“就你那语气，唐馨和姚池阳都没你腻歪。” 唐馨和姚池阳, 刚刚帮忙打圆场的情侣, 也是实验室的唯一一对内销。 当年最热衷的事情, 就是在紧张的实验之余在大家面前秀恩爱。 黎瑜顿了顿。 “不是对象。”他道，“还在追。” 三个字轻描淡写地落下来，刚刚还准备好具体反驳的许茹盈张了张嘴，霎时没了声音。 与此同时，所有人的神情都因为某个词而变得有些惊悚了起来。 而另一边，温盛然还不知道还没见面，自己就在黎瑜的师门心中变成了神一样的存在。 他先是费劲巴拉地整理了一下宿舍，然后又换了一件简单的蓝白T和到膝盖的卡其色短裤。最后，到了五点半，接到黎瑜电话，才提着礼物袋子匆匆地跑下了楼。 因为跑得太急，他的脸上还有些红，一上车，他就把手上的袋子递给了黎瑜。 “给。”他道，“生日快乐。” 黎瑜着实没想到他会给自己准备礼物，握着方向盘的手顿了一顿。 片刻后，他才开了口：“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的？” “前几天的时候有人告诉我的。”温盛然回答得含含糊糊，然后催他，“你快拆开看看。” 黎瑜怔了怔，失笑：“怎么还有催着拆的。” 温盛然回答得理直气壮：“我精心挑的，当然要看看你喜不喜欢。” 黎瑜一向说不过他，顿了顿，拆开了包装精美的盒子。 刚刚看到logo，他就怔了怔。 这个牌子，他很熟悉。 “打开看看。”温盛然催促。 黎瑜打开盒子，果不其然，在里面看到了一支造型漂亮精致的钢笔。 钢笔通体是薄荷绿，颜色淡雅，笔身流畅光滑，隐隐泛着繁复的暗纹，显然做工不菲。 温盛然察言观色，有些紧张：那天我特意去商场挑的。怎么样，喜欢吗？” 换做往常，他不会现买，会选择定制，但是时间太紧了。 他想了很久要买什么，毕竟黎瑜看起来什么都不缺，最后，他想起了在黎瑜桌子上看到的钢笔。 他很早以前就发现，无论是签名还是做笔记，黎瑜都更喜欢用钢笔而不是签字笔。 他在柜台挑了半天，只有这支的颜色和造型最和他心意。 黎瑜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神，沉默了片刻，才轻声开了口：“谢谢，我很喜欢。” 温盛然几乎是立刻就松了一口气。 他不喜欢收礼，也没有正经地过过生日。穿进来之后是没钱也没人在意，穿进来之前倒是会办生日宴，但是宴会显然不是给他办的。 他对生日礼物的所有印象，就是角落里堆着的大堆礼物。 他不会去拆，他也知道，送礼的人其实也不知道自己送的是什么。 但是莫名其妙的，明明认真挑了，从价格和心意上也挑不出错。他还是忍不住会担心，黎瑜不喜欢他送的礼物。 眼下，这个担心终于消失了。 他看着黎瑜仔细地收好盒子，然后将盒子放回了袋子里。 就在他以为对方会把袋子放到后座，已经让开了一些的时候，黎瑜看着袋子，突然开了口： “所以，那天，不是袁季生日，对么？” 温盛然怔了怔，想起了自己说过的善意谎言。 他没想到，黎瑜还记得这个袋子。 虽然是善意谎言，但终究还是个谎言。 温盛然有些不好意思：“……嗯。” “我没想到你那天真的会过来。”他道，“本来就是拉他陪我一起挑礼物的。他说让我……” 他蓦然闭上了嘴。 但是却已经来不及了，黎瑜已经想起了那天晚上，温盛然的异常。 “他让你做什么？”黎瑜问。 温盛然不说话了。 他不说话，黎瑜就不开车，他将袋子放回后座，手随意地搭在方向盘上，偏过头看着他。 五分钟后，温盛然认输了。 “那个时候，我觉得你的态度有些不对劲。好像不怎么愿意理我。”温盛然小声道，“所以我问了袁季，问他如果是这种情况该怎么办。” 他顿了顿，“……他让我主动点。” 所以，有了那一天温盛然的惊人之语。 黎瑜揉了揉太阳穴。 “不过。”温盛然小心翼翼地道，“我们是说开了吧。” 是，说开了。 黎瑜想。 那天晚上，他因为温盛然，比平时整整晚了两个小时睡觉。 就像是开了闸的洪水，很多事情理性无法控制，哪怕当时，他看着温盛然的脸，就察觉出对方当时所想的，或许并不是他期待的。 ……但是。 他又忍不住期待。 至少，温盛然看上去，比他想的还要细腻和在意他们的关系。 他看着温盛然的眼睛，少顷，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嗯。” 温盛然松了口气，躺在了驾驶座上，然后，他想起了什么：“对了。” 他有些忐忑地道，“今天都有哪些人啊？” 黎瑜一边发动了车子，一边想了想：“加上我们十个人左右，都是王教授的学生。” 温盛然“喔”了一声，无意识地扯了下自己的袖子，掩住了眼底的紧张。 * 温盛然其实并不社恐，相反，他参加过的大大小小的宴会数不胜数，其中不乏上流社会大佬云集的聚会。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今天就是紧张。 这种紧张后知后觉又来势汹汹。 他突然意识到，这是他第一次接触黎瑜的朋友圈子。 他知道，黎瑜的圈子和他本人一样，一定都是功成名就的天之骄子。 黎瑜开了一路的车，他就忐忑了一路，一直到推开包厢的门，这种忐忑才戛然而止。 “来了。” 坐在门边的漂亮女生淡定地将手上的纸条贴到对面男生的脸上，站起了身。 看到温盛然的那个瞬间，她眼前一亮，立刻露出了一个春风满面的笑容，一把拉住了温盛然的手。 温盛然：“……” 他看着满屋子顶着纸条的“天才”们，沉默了一瞬，转头看黎瑜。 黎瑜淡定地牵过他，让他站到自己身后，顺手抽了根纸条贴在面前的女生额上，语气平静： “人到齐了，别玩了，可以吃饭了。” 这顿饭一直吃到了晚上九点半。 这期间，温盛然一边扒拉被全桌子时不时热情投喂的饭菜，一边沉默地看着面前的人拼酒的拼酒，真心话的真心话，大冒险的大冒险，石头剪刀布的石…… 等等。 “……这里为什么会有石头剪刀布。” 温盛然抬起头，实在是有点迷茫。 面前的一男一女明明是俊男美女，举着拳头和剪刀的样子却面目狰狞，实在有点不堪入目。 “唐馨和姚池阳是情侣。”黎瑜看出了他的疑惑，开了口，“每次他们吵架，如果不是特别原则性的吵架，就用石头剪刀布来定输赢。然后，这事就算揭过去了。” 话音落下，面前的女生就一拍桌子： “我赢了！” 温盛然咬了半口的肉被这一下震得掉回了碗里，他沉默了一瞬，重新把肉夹了回去。 “出去走走？”黎瑜问，“他们估计还要一会儿。” 温盛然点了点头，咽下肉，跟着他站起了身。 两人来到外面，刚好，店门口就是护城河。 今天是工作日，时间又晚了，外面的行人很稀少。 河边的走道上安静又凉快，温盛然走在上面，看到了不远处高悬着的月亮。 今天是满月。 月色皎洁，在不远处城市的灯光映衬下如梦似幻，遥远又绮丽。 他看得出神，身旁的人却突然开了口：“今天失约，抱歉。” 温盛然回过神，怔了一下，随即大度地摆摆手：“干嘛道歉，没事啊。” “我们不是天天一起吃饭么。”他笑了，“师兄师姐大老远的来一趟不容易，说不定几年就这么一次，肯定要陪他们的。我俩吃饭的话，随便哪天都可以吃啊。” “而且。”他道，“今天是你的生日嘛，你最大。” 他说得理所当然，像是丝毫没有委屈的样子，黎瑜看着他的侧脸，却很想揉一揉他的头发。 他也这么做了。 手指触上柔软额发的瞬间，温盛然僵硬了一瞬，不过很快，他就放松了下来。 像是一只瘫着肚皮任人揉捏的猫咪。 “怎么了？”他乖乖地问。 黎瑜看着他，笑了笑：“没什么。” 然后，他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样东西，递给了他： “给。” 温盛然怔了怔，接过去，打开一看，发现是一条红绳手链。 手链上缀着一只五彩斑斓的蝴蝶。 是各色宝石串成的。 他的手僵了一僵。 “之前去了一个展。”黎瑜道，“看到觉得很适合你，就买下来了，本来想今天晚上吃饭的时候给你的，不过……” 他顿了顿，笑了笑，“戴上试试吗？” 他有句话没有说。 那就是，如果按照计划，这根手链拿出来的时候，应该是他向温盛然表明心意的时候。 但是很遗憾，今晚的计划取消了。 取消是一回事。 他想让温盛然戴手链是另一回事。 告白礼物可以再买，但是这条手链，他一眼看到，就觉得很适合温盛然。 漂亮，绮丽。 光芒夺目而灿烂。 他想让他立刻就戴上。 他耐心地等着温盛然接过去，面前的人却迟迟没有动。 黎瑜怔了怔，以为他是觉得太贵重，道：“你就当是回礼就好。” 他顿了顿：“我平时其实不怎么过生日，也不收礼物，所以事先没告诉你。” 温盛然笑了笑，笑容有些勉强：“……这样。” “难怪我也没听阿珩说。” 他的手指蜷了一下，看着他，小心翼翼的：“哥哥。”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他轻声道。 黎瑜看着他，察觉到了什么。 他顿了顿，颔首： “你说。” 温盛然深吸了一口气：“那天……你说，你有事情要告诉我，是什么？” 黎瑜看着他，没有说话。 片刻后，他开了口：“本来不打算今天告诉你的。” 他顿了顿：“总感觉有些太仓促。” 温盛然的眼睫颤了颤。 他突然就很后悔自己刚刚脱口而出的那个问题。 他想转身，想逃跑。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我喜欢你，盛然。”黎瑜看着他，轻轻地开了口，“你愿意……和我试试么？” 第45章 问出那个问题的时候。 其实, 温盛然的心里就已经有了答案。 自欺欺人可以骗自己一时，却骗不了一辈子。 白天的时候回忆他和黎瑜相处的一点一滴，他其实就隐约地有了预感。 只是黎瑜的那通电话来得太及时。 给了他一个仓皇否认的借口。 可是否认也没有用。 即便白天他还在自欺欺人, 他的第六感却已经猜出了黎瑜想要做的事情。 温盛然觉得自己挺厉害的。 他想笑。 但是却笑不出来。 他只是突然觉得, 自己的脑子一片空白，空白得有些茫然。 ……可是。 为什么呢？ 为什么黎瑜会喜欢他呢？ 他这么想了, 也这么问了。 声音很轻, 不知所措。 就像是被迫摊着软肚皮的刺猬，眼睫轻轻地颤着, 明明满脸都写着迷茫，身体却像是被掌握了要害般不敢挣扎, 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为什么……喜欢我？” 黎瑜正在专心致志地等着他的回答，闻言，怔了一怔。 这个问题…… 其实黎瑾也问过他。 他思索了片刻, 开了口：“很可爱。” “可是，可是长得可爱的人有很多。”温盛然没忍住，开了口。 “不是长得可爱，是性格可爱。”黎瑜耐心地纠正他，“如果是长相，我会用‘好看’。” 他顿了顿，“你也确实很好看。” 哪怕是现在。 对方什么装扮都没有。 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件T，也能让所有人都移不开目光。 温盛然愣愣地看着他。 人还没反应过来, 耳朵先红了。 还没等他耳根的红褪去。 黎瑜就继续说了下去。 “很聪明，又很勇敢。”他道。 哪怕是面对偷窥偷拍这样的恶劣事件。 面前的人也没有害怕或者慌张。 “当然，聪明勇敢的人也很多。” 这一回, 没等温盛然开口, 他就接了下去。 然后, 他看着温盛然，笑了笑。 “如果我说，其实我试着总结过，也问过自己这个问题，但是始终没有一个很明确的答案。”他轻轻地叹了口气，“你会觉得我有些敷衍么？” 温盛然怔怔地摇了摇头。 哪怕他没有谈过恋爱。 他也知道。 感情的事如果都能说出一个理性的缘由。 那么这个世界上根本就不会有一见钟情和细水长流。 摇完头，黎瑜没说话。 他以为对方没看到，补了一句： “……不。” “没关系。”他小声道。 黎瑜被他逗笑了。 “好。”他弯着眼睛，轻轻地道，“没关系。” “所以……”他顿了顿，“你的答案呢？” 答案两个字出口。 温盛然一个激灵，终于回过了神。 ＊ 今晚的月色的确很好。 月亮很圆。 一轮满月被朦胧勾勒出圆润的弧度。 湖面波光粼粼，倒映着月与月色。 漂亮又安静。 温盛然看着黎瑜，放在身侧的手指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 黎瑜正在看着他。 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满是他的倒影。 他的眼神很专注。 虽然他的语气是与往常几乎一般无二的冷静，但是温盛然知道，对方是认真的。 黎瑜是真的喜欢他。 他不是李扬。 李扬的“喜欢”是欲／望的代表。 他迷恋温盛然，只是因为他漂亮的外表，或许还有一点独特的能引发他兴趣的味道。 他也不是易诚。 温盛然一直觉得，易诚在书里的喜欢是“退而求其次”的释然。 而现实的易诚…… 温盛然甚至不知道他是喜欢，还是只是偏执发作。 但是黎瑜不一样。 温盛然深吸了一口气。 黎瑜。 ……不一样。 别人不知道，他再清楚不过。 他性子冷，但却并不代表他不懂人情世故。 相反，在他和温盛然的相处当中，一直都是他在引导和照顾温盛然。 他真的做到了对温琰的承诺。 成了温盛然的半个哥哥。 也正是因为这份承诺。 如果他没想清楚，他不会轻易对温盛然开这样的口。 一旦开口，他要面对的不止是温琰。 还有背后的温家。 当然，抛开这些，仅凭黎瑜本身的性格，也足够让温盛然相信，对方不是喜欢玩弄感情的人。 为了这份喜欢。 他制定了告白计划，准备了精美的礼物，考虑了很久。 然后，来等他的一个答案。 他是认真的。 温盛然动了动唇。 他知道自己的表情有些僵硬，因此，想要努力牵出一个笑。 但是却没成功。 他知道，自己没有理由拒绝。 站在他面前的…… 是天之骄子。 是易诚永远爱而不得的白月光。 在整本《有情易然》里，黎瑜永远是那轮高悬于天的月亮，不堕凡尘。 很多很多的人都想要摘下这轮月亮。 而月亮本身，也无愧于“月亮”的头衔。 黎瑜长得好。 性格也好。 对他…… 也很好。 他在包厢被人欺负，第一次见面，对方就帮了他。 他不想呆在温家，对方收留了他。 哪怕是他的腺体缺陷，黎瑜其实没有义务真的帮他，但是最后，他还是做了他的诱导alpha，负责他的一切治疗和情绪。 ……他没有理由拒绝。 换做任何一个人。 都不会拒绝。 温盛然闭了闭眼。 片刻后，他深吸了一口气，轻声开了口:“……对不起。” 黎瑜敛了笑意，静静地看着他。 “但我确实还没有想好。”温盛然有些慌乱地低声道，“我可能，暂时不能答应你。” “……真的对不起。” * 许茹盈输完最后一轮大冒险，豪迈地把杯里的红酒灌完的时候，时间已经快接近九点半。 包厢里一片狼藉，上头的上头，躺的躺。 唯独缺了两个人影。 经过一个晚上的拉扯，唐馨终于和男友达成了短暂的共识，她抬起头，然后就怔了一下：“师弟和盛然还没回来啊。” 一旁，姚池阳“啧啧”有声：“月黑风高……” 被唐馨打了一下：“瞎说什么。” 姚池阳一脸无辜：“我瞎说什么了。” “师弟自己承认了在追人嘛。”他道，“说真的，茹盈，我觉着你今天这顿就是在搅合别人姻缘。我觉得师弟原本肯定有计划。” 他咂摸了一下，“感觉怪愧疚的。” “滚。”许茹盈笑骂了一声，“就数你吃的最多。” 一旁的男生插了句嘴：“别说，师弟的眼光真挺好的。小师弟真的很可爱啊，长得又好看性格又乖，而且还不怯场。” 他有些遗憾，“如果不是师弟明说了，我都心动了。” 旁边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别怂啊哥，人师弟不是还没告白么，没在一起前人人机会平等，我支持你A上去。” “可别。”男生乐了，“约饭又准备礼物，亲自去接不说，来之前还特意提了小朋友跟我们不熟，麻烦我们照顾一点。你见师弟对谁这么上心过。A上去之后我没了，你给我收尸？” “我给你收。”许茹盈懒洋洋地站起身，“行了，时间也差不多了，收拾收拾准备走吧，我去找他们。” 说罢，她站起了身。 刚走到门口，迎面就遇上了一个人影。 她怔了怔，酒已经醒了三分： “小师弟？” 面前的男孩子魂不守舍，听到这声才勉强回过了神：“……师姐。” “……怎么了？”许茹盈看出了他有些不对劲，关心地问。 “没什么。”男孩子笑了笑，笑容有些勉强，他顿了顿，轻声道，“师姐，宿舍有门禁，我就先走了，你们好好玩。” “哎？好。” 许茹盈怔了怔，有些迷茫地应了一声。 然后，她眼睁睁地看着温盛然拿着包匆匆地跑了出去，像是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 她愣了五分钟，愣是没回过神。 五分钟后，黎瑜走了进来，收到了全包厢的注目礼。 他顿了顿：“他说回哪儿？” “……宿舍。”许茹盈道。 黎瑜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然后，他拿起了包，礼貌地跟全包厢告了别：“晚上不安全，我送一下他，先走了，师兄师姐好好玩。” “往左走的。”窗口的男生收回目光，提供情报，“应该是去地铁站。” 黎瑜怔了怔，笑了一下：“好。” 随即，他离开了包厢。 他一走，包厢内立刻就沸腾了。 “赌五毛。”姚池阳道，“告白失败。” “说清楚。”唐馨叹了口气，“谁失败？哪有被表白的反而失魂落魄的。” 刚刚说话的男生沉默了一瞬：“但是我失败了肯定笑不出来，当然师弟的境界说不定跟我们不一样。诶不对啊。” 他怔了怔，挠了挠头，“我俩也算半个情敌，我为什么要替他说话？” “因为你傻。”许茹盈道。 讨论来讨论去，众人没讨论出一个结果。 而不远处，黎瑜开了车，看着路边差点撞到电线杆的身影，沉默了片刻，还是收回了摁喇叭的手。 就温盛然这个惊弓之鸟的样子。 他怕喇叭一摁。 能直接把人摁得一恍惚直接撞上去。 虽然…… 现在也差不多了。 他有些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开着车，跟在了温盛然的身边。 温盛然一路走，他就慢慢地跟。 跟到了路口，对方看见了他，蓦然停下了脚步。 他看着黎瑜，有些不知所措。 “上车。”黎瑜道，“太晚了，我送你回去。” 温盛然迟疑了一下，没有动。 黎瑜看着他柔软干净的脸，轻轻地叹了口气。 “表白不是一定让你答应，想答应就答应，不答应就不答应，没关系。”他道，“晚上不安全，我顺路送你。” 温盛然眼睫颤了颤，还是没有动。 “上车。”黎瑜淡淡地道，“还是我下来亲你？” 下一秒，温盛然拉开了车门。 第46章 车门关上, 空气中一片静谧。 片刻后，温盛然如梦初醒，结结巴巴地开了口：“你刚刚, 你刚刚说……” “亲你。” 黎瑜发动了车子。 他的语气平静, 像是在说今天的天气很不错这样普通平常的事。 扔下了这样两个字，他顿了顿, 淡淡地道：“如果喜欢一个人, 想和他做亲密的事，应该是正常的吧？” 温盛然：“……” 他刚坐下还没半分钟, 就又开始坐立不安地想逃跑。 只是。 这回没机会了。 车门是锁的，钥匙在身边的人那里。 他只能憋了半天, 憋出来一句话：“……我没答应你。” 比刚刚更为直白的拒绝，甚至抛却了原本有的礼貌。 这其实不是温盛然的作风，无论是对外的客气和细腻, 还是面对黎瑜时的狡黠，都被他尽数丢了个干净。 换了旁人，或许会觉得有些不适，但是黎瑜听着，脸上的神情却并没有什么变化。 “是。”他道，“所以我是开玩笑的。” 他顿了顿，“会尊重你的意见。” 会尊重意见。 就是还是想亲，只是因为他克制了自己。 温盛然头一次痛恨自己分析句子的能力, 他耳根的红非但没有褪下去，身体反而因为这句话的深意而变得更为僵硬。 可是刚刚的色厉内荏已经消耗了他全部的努力，他无法再对黎瑜说出语气更重的话, 只能这样被动地接收信息。 他第一次这么清晰地意识到, 坐在他身边的是一个S级的alpha。 一个…… 一个只要愿意, 就能在这个狭小的空间轻而易举地掌控他的alpha。 他现在相信，黎瑜确实是经历了深思熟虑，才对他进行了表白。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对方已经完成了从“兄长”到别的身份的转换。 然后，在现在，直白地把这样的信息转递给了他。 他该反感的。 别人不知道，他自己心里清楚，他对于所谓alpha的绝对强势有多反感。 但是奇怪的是，他却丝毫没有如往常一般厌恶的感觉，反而心跳越跳越急促。 在这个静谧的夜里，他能清晰地听见胸腔里心脏跳动的声音。 黎瑜如他所说的点到即止，说完这句话就发动了车子。 一路上，他都没有再说什么。 只是在临下车，对方跟他道别的时候，他隔着车窗叫住了温盛然。 车窗半敞，初秋的风和桂花的香气顺着风飘进了车内。 黎瑜靠在驾驶座上，微微偏了一点头，看站在路灯下的男孩子。 omega的眼尾还残留着一点红，逆着光站着，道别的样子也乖巧。 他看着黎瑜，依旧是有些无措的样子，却因为距离的拉近而稍稍放松了一些，听到他叫，就乖乖地站住了脚步，认真地看着他，有些紧张地等着他的话。 黎瑜顿了顿。 片刻后，他把要说的话都咽了回去，笑了笑。 “早点睡。”他道，“晚安。” * “不是我说。”姚瀚道，“有的时候，我真的觉得你心挺黑的。” 他叹了口气，“你这一句‘晚安’出来，盛然还睡得着啊。” 黎瑜顿了顿，语气很平静：“我不说，他也睡不着。” 姚瀚想了想。 觉得也是。 他的面前摆了两罐子冰镇啤酒，一边聊，一边喝，喝了一罐打算开下一罐的时候，他停顿了一瞬，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抬起头，看着黎瑜：“……不对啊，你不是失恋了来找我借酒消愁吗？怎么喝了半天你一口没喝，我喝成了个二百五啊。” 黎瑜松了袖扣，瞥了他一眼：“我有说过‘借酒消愁’四个字？” 姚瀚：“……” 他想了想，发现还真没有。 现在是晚上十二点。 其实按理说，他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黎瑜的家里的。 毕竟他明天还要上班。 但是俗话说得好，今朝有酒今朝醉，今朝的八卦错过了或许就没有了下回。 因此，一接到黎瑜电话，听见对方问他有没有空的时候，他立刻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了，颠颠儿地就来了。 果不其然。 来了之后，他就听到了惊天的八卦。 “虽然你没说。”姚瀚道，“但是你用行动表明了你现在……呃。” 他看着黎瑜依旧清冷矜贵的侧脸，实在没办法继续说出“失魂落魄”四个字，于是只好把话咽了回去。 他讪讪的：“所以你干嘛不去酒吧。” “吵。”黎瑜道。 他顿了顿：“你自己来了就翻酒喝，我可没逼你。” 姚瀚：“……” 他是为了谁啊。 他这不是因为怕黎瑜太难过，舍命陪君子么。 不过，他跟黎瑜确实很熟。 两人在研究所是同期，私下里的私交也不错，黎瑜喜欢清净，姚瀚虽然看着像花花公子，但是其实也不怎么喜欢声色场所。 闲的时候，他就会来黎瑜家里坐坐，一起喝杯咖啡，再聊聊工作。 姚瀚也喜欢喝酒，黎瑜虽然不怎么喜欢，但他藏酒多。 从啤酒到红酒，各式各样的放了一柜子，算是便宜了姚瀚。 “行吧。”他道，“是我想喝了，跟你没关系。” 他顿了顿，“所以，我们盛然小宝贝儿拒绝了你，你就这个反应？” 黎瑜掀了眼皮：“别这么叫他。” 姚瀚：“……” 黎瑜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温水，语气很淡：“他不排斥我，我能感觉得出来。” 温盛然对他是特殊的。 这一点，温盛然或许自己都没发现，但是黎瑜意识到了。 温盛然拒绝他的时候，他确实有那么一刹那的失落和遗憾，但是很快，这点遗憾就消失殆尽了。 没有人被告白了想要拒绝别人会是那个反应。 平日里调情时的游刃有余荡然无存，温盛然道歉时，黎瑜几乎能感觉到对方扑面而来的笨拙和紧张。 他在害怕。 害怕黎瑜会因为他的拒绝难过或是生气。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黎瑜本来就没有升起来的情绪就消了。 如果他不在意他。 怎么可能会害怕这些。 “所以。”姚瀚道，“其实盛然小……盛然他对你也不是没感觉。那么，他为什么不答应跟你在一起呢？谈个恋爱而已。” 他想了想，“因为他哥？” “应该不会。”没等黎瑜回答，他就自己否决了，“温琰那人，看起来就不像会棒打鸳鸯的。那就是他单纯地没想清楚？” 他顿了顿：“是上次他的那个心结么？” 那个心结，黎瑜后来试探着问过，但是并没有问出什么。 看着温盛然情绪恢复了不少，他便没有多问。 姚瀚陆续说了不少的可能性，越说越离谱，黎瑜起先还参考了一下，后来知道这人大概是酒劲上来了，左耳进右耳出，自顾自地喝了口杯里的温水。 直到—— “总不至于是因为他前男友吧。”姚瀚口无遮拦地道。 黎瑜放在桌上的手指顿了一顿。 他正要开口，手机却突然震动了起来，他顿了顿，看了眼显示屏，站起了身：“温琰打来的，我接个电话。” 姚瀚刚刚说错了话，这会儿冷汗都快下来了，赶紧道：“你去你去。” 黎瑜走到落地窗前，按下了通话键。 温琰一向言简意赅，几句话就把事情交代了完毕，他的话音落下，黎瑜停顿了几秒。 “知道了。”他道。 他挂了电话。 “怎么了？”姚瀚探了个头。 “我出去一趟。”黎瑜道，“你等我回来还是回家？” “回家吧。”姚瀚拿了车钥匙，“我得回去睡觉了，明天一早还得上班呢。” “你也得上班吧。”他道，“现在还出门？” 黎瑜顿了顿。 “温琰遇到了点麻烦。”他道，“我去帮个忙。” 姚瀚一怔。 * 黎瑜开到温家门口的时候，那栋平日里已经陷入夜色的别墅此时此刻灯火通明。 他在温家录了指纹，因而进大门很顺利，车子一路开到露天停车库，熄了火，他刚要下车，手机却亮了一下。 他瞥了一眼，顿了顿。 温盛然最近新换了个微信头像，风格跟他本人一样，颇有些扮猪吃老虎的意思，是一只戴着粉色围兜的小猫咪。 用温盛然的话说，就是，做人就是要用最可爱的网络头像，说最凶的话。 只可惜最近他没什么要骂的人，唯一冒犯到他的大概只有黎瑜一个。 不知道是不是小猫咪觉得，这种程度的欺负还不需要黑化。 总之，他收到的信息乖乖巧巧。 盛然：到宿舍了，刚刚收拾完，谢谢你特意送我回来！ 黎瑜坐回了驾驶座，看着最后那个感叹号，垂着眼眸打字。 -‘你’是谁？ 对面名字后面立刻跟了一长串正在输入中。 黎瑜耐心地等了五分钟，往椅背上靠了靠，松了松领口的扣子。 五分钟后，他收到了对方的回复。 盛然：……哥哥 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这两个字，黎瑜就能想象到网络那头的人究竟是什么表情和语气。 一定又是耳根通红，不知所措。 明明，刚开始用这个称呼来撩拨他的，就是温盛然本人。 黎瑜嘴角勾了勾。 就在这个时候，他察觉到了什么，敛了笑意，按灭屏幕，抬起了眼。 不远处，一楼的阳台上，男孩子的身影隐在昏暗的庭灯下，暧昧不清。 像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他微微歪了歪头，向外走了几步，露出了一张清秀的脸庞。 他趴在栏杆上，看着黎瑜，冲他笑了笑，看上去纯良又无辜： “黎瑜哥哥，好久不见。” 正是原本应当在首都读书，却在今夜突然回来的，温帆。 第47章 对视了片刻, 黎瑜颔首，淡淡地开了口：“好久不见。” 他开车门，下了车。 一楼的露天阳台距离停车位不远, 锁了车门之后, 他回过身，发现温帆还在原地看他, 手上拿着一杯喝了一半的鸡尾酒。 温帆不喝酒。 在黎瑜的记忆中, 无论是私人性质的聚会还是公开性质的，对方的面前永远放着的, 是果汁一类的饮料。 他有足够优渥良好的家庭环境和一个足够护着他的哥哥。 同样十八岁的时候，温盛然在面对带着棍棒上门讨债的债主, 然后把自己卖给别人，而温帆在那年举办了盛大的成人礼，然后安稳又风光地去了首都上大学。 黎瑜垂了眼眸, 没有说话，径直往大门走。 却被叫住了。 不能说是叫住，准确地说，是温帆在自言自语一般地把话说给他听。 “爸爸妈妈在吵架。”他道，“爸爸说，我不是温家的孩子，黎瑜哥哥，你也知道这件事了, 是吗？” 黎瑜没有说话。 算是默认。 “我会被赶出去吗？”温帆脸色苍白，轻轻地道。 黎瑜顿了顿，终于开了口：“不会的。” “上一辈的事, 跟你没关系, 你不会被迁怒。”他淡淡地道, “不用想太多。” 这话不算安慰，而是事实。 林彤盈不用说，哪怕是温父，说的也一直是把温帆送到别的地方去。 别的地方，可能是国外，也可能是别的家产所在地，不管怎么说，永远不会是霍家。 像他们这样的家庭，钱已经赚得足够多了，剩下要的，就是体面。 他顿了顿：“温琰呢？” 温琰给他打的电话。 跟他说如果有空的话麻烦他过来一趟，眼下，他也基本知道了是出了什么问题。 林彤盈疼爱温帆，这么些日子了也没想到怎么告诉小儿子这样的事。 却没想温帆提前回来，温家全无准备，必然会爆发矛盾。 “哥哥在客厅。”温帆轻轻地道。 黎瑜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他顿了顿，还是开了口： “早点睡。” 温帆冲他笑了笑，脸色虽然仍旧苍白，但还是很轻地说了句“好”。 黎瑜沉默了片刻，离开了露台，从前门进入了别墅。 还没进门，他就撞上了正在门口来回踱步的温琰。 对方看到他，明显松了口气。 “我还以为你睡了。”他道，“本来不准备打扰你的。” “准不准备打扰都打扰了。” 黎瑜淡淡地道。 温琰被他一噎，有些尴尬，但同时，刚刚焦虑的心情也居然因此缓解了不少。 他苦笑了一声：“我身边能相信的，除了家里人，也只有你了。” 他不是会压榨员工的老板，这么晚了也不好意思打给周鸿和其他助理。 周遭的朋友，算来算去，最真心也是最亲近的，也就是黎瑜。 有的时候，温琰都觉得自己太过依赖对方。 当然，这也是因为，对方比他还小上几岁，每次一遇上什么事，对方似乎总是要比他冷静许多，也能给他许多中肯的建议。 每每听他说话，温琰都会不由自主地平静下来，原本焦躁的情绪也会缓解许多。 黎瑜未置可否，开口道：“叫我来做什么？” 温琰顿了顿，脸色变得无奈了起来。 * 温琰是温帆的飞机落地之后，才接到对方的电话的。 在此之前，无论是每日都要跟他通话的林彤盈，还是平日里负责跟对方保持联络的生活秘书都不知道这件事。 接到电话的时候是晚上八点多，难得的，温又锋今天也在家。 温琰正坐在客厅里陪两个人聊天。 佣人把切好的水果端上来，林彤盈挑了块哈密瓜，突然想起了什么：“今天是X大的校庆么？” 温琰点头：“是。” 林彤盈想说些什么，被她自己咽了回去。 温琰察言观色，主动开了口：“盛然前段时间的治疗挺顺利的，现在也已经在跟着上金融系的课了。” 被偷拍的事，为了怕林彤盈担心，他瞒了下来，下午收到温盛然消息的时候才松了口气。 林彤盈神色缓和了些，但依旧有些别扭：“都大三了，这个时候转系，能跟上么？” 温琰笑了：“妈，你这就放心吧，盛然的转专业考试都是自己考上的，教授都很喜欢他，不会跟不上的。” 林彤盈微微怔了怔。 另一旁，温又锋微微抬了眼：“自己考的？” 他从不关心这些小事。 对他来说，抱错了孩子这件事唯一需要在意的就是对外的名声。 至于小儿子，无论是温帆还是温盛然，都是omega，注定不会是温家的掌权人，不需要他的太多关注。 温琰点了点头：“是。” 温又锋收回了目光：“倒是比你强。” 温琰当年成绩不错，但是由于过早地就开始接触公司事务，因此并没有过于专注学习。 这个拉踩过于直白和明显，温琰脸上稍显尴尬，倒是让一旁的林彤盈没忍住笑了。 “别让弟弟比下去啊。”她道。 一句“弟弟”出口，不光是温琰，连温又锋都抬头，有些意外地看了妻子一眼。 所有人都默契地没说话，但是客厅内的气氛难得地融洽了不少。 就在这时，温琰的电话响了起来。 他看了眼屏幕，就怔了一下。 他打算起身去外面接，却被温又锋叫住。 “这里除了我就是你妈。”他略微不悦地道，“有什么电话还要避着我们俩的？” 温琰只得硬着头皮接起了电话。 电话那头，温帆的声音如往常一般轻软，背景音是机场的广播。 “哥哥。”他笑着道，“学校有一周的实践周，所以我买机票回来啦，你能来机场接一下我吗？” 最担心的情况发生，温琰几乎不敢抬头，含糊地说了句：“我让周鸿来接你，你在机场里找个地方坐坐等一等。” 就挂掉了电话。 到底是从小疼到大的弟弟，即便是想遮掩，他还是没舍得真的敷衍。 也正是因此，林彤盈听出来了。 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是谁？” 温琰没敢说话。 她猛然站起身：“是不是小帆？小帆回来了！？” 她顿了顿，着急，“你怎么让周鸿去接弟弟呢，这么晚了都。” 一旁的温又锋脸色沉了下来：“彤盈。” 林彤盈像是被按了暂停键，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煞白。 温又锋已经开了口：“你去接一下他。” 他顿了顿，“跟他说一下情况，然后送他到南边的房子里去。” 南边指的是A城的南边，温家在那里有一处别墅，平日里不住人，但是会定期派人打扫。 “不行！”林彤盈猛然抬起了眼，胸口被气得上下起伏，“我不同意！” 温又锋看着她，神色慢慢地冷了下来。 - 两人最终还是吵了起来，而夹在其中的温琰，成了最两难的那个。 温帆还在机场等着他接，但是家里的气氛显然已经降至了冰点。 不过有一点毋庸置疑，那就是，这件事已经躲不过去，必须要告诉温帆。 最终，温琰还是硬着头皮地把温帆接了回来，并且在路上的时候跟他委婉地说了一下事情的前因后果。 出乎温琰意料的是，温帆的态度很平静。 哪怕他跟着温琰到家的时候，客厅里依旧有被砸出来的玻璃碎片，神情却依然没什么波动。 倒是温琰被吓了一跳。 眼看着温又锋这回是动了真怒，他又开始担心温帆会不舒服。 想来想去，他就想到了黎瑜。 “今天太突然了，我现在抽不开身。”他道，“方便的话，你能把他接过去在你那呆一晚么？等我今天晚上把这边处理完，明天再来把他接走。” 黎瑜的手蓦然顿了一顿。 * “然儿，然儿？” 耳边响起了袁季的声音，温盛然蓦然回过了神，手忙脚乱地按灭了手机屏幕。 “看什么呢。”袁季难得看他这么慌乱，有些奇怪，“我说，你今天怎么回事啊，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的。” “……没什么。”温盛然道。 他的耳根有点红。 尽管如此，他并不想承认，发完那句“哥哥”之后，虽然发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快烧起来了，但是发完，他还是在期待黎瑜的回应。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黎瑜一直没有回复他。 理智告诉温盛然，不应该重视这种无关紧要的东西，显得自己特别矫情，但是情感上，他很明确地知道，自己在等。 很奇怪。 明明在这之前，他们也是同样的相处模式，但是黎瑜告白之后，好像一切都不一样了。 那些被忽略的细节、微妙的情绪，就像退潮之后暴露在沙滩上的海生物，如今全都显现了出来。 温盛然确信，他是不喜欢黎瑜的。 ……不。 他的意思是，不是那种喜欢。 但是他对于这种变化手足无措，甚至到了慌张的地步。 而这件事，本身就让他有些慌张。 他深吸了一口气。 袁季还在看着他，所幸，有其他人岔开了话题。 “还今天怎么回事。”他的一个室友道，“肯定是因为那个变态啊。说真的，然儿你怎么不告诉我，你要是告诉我了，我帮你把他牙都打掉。” “就是！”另一个室友也附和，“你该告诉我们的。袁季，你不是跟然儿一起的吗，你怎么也不知道。” 猝不及防被怼，袁季赶紧为自己辩驳，他有点委屈：“然儿都没跟我说……” 这话题一岔，算是把之间发呆的事岔了过去，温盛然安抚了担心的舍友几句，去洗手间洗了把脸。 他的门敞着，洗完脸，外面已经熄了灯，他打开了群消息，果不其然，大群里都在讨论偷拍狂的事情。 为了保护隐私，具体涉事人都是私下沟通，但是作为唯一一个当时在场的，还是很多人知道最后报警的是温盛然。 包括他刚刚加上的许茹盈。 女孩子的确是非常活泼热情的姑娘，先是私聊安慰，然后愤怒地谴责了半天那个偷拍狂。最后，还提他去问了问情况。 -应该是要开除了，明天估计就会出通报 -没想到X大还会有这样的人，我听我师妹说，这人一直在偷拍，真的就是心理变态吧 -唉不过 那头的消息停顿了一下，大概是不知道在这个时候说这些合不合适，但是稍后，她还是把消息发了过来。 -是这样 -师弟你应该也知道的吧，就……师妹说，虽然他拍了很多照，但大多数都是厕所啊那些地方随机拍的，只有你是专门跟踪了的，照片很多，而且非常密集 -还有，呃，师妹说，其他人的照片几乎都是私密照，只有师弟你的就只是跟拍 -……我的意思不是说你幸运啊！就是我总觉得，你对他来说特别特殊也不是什么好事，你要不要想想有没有跟他有过什么交集，这种人很偏执的，最好能找出源头，然后求助一下家里人 这是真的很认真地在担心他了。 温盛然认真地回复了感谢过去，然后顿了顿。 事实上，这个问题很多人都问过他，包括学校负责调查的老师。 他们无一例外，都发现了温盛然对偷拍者的特殊性，所以，他们都询问了，他跟偷拍者是否有交集。 而事实就是。 温盛然跟对方，确实毫无关系。 不过…… 第六感告诉温盛然，这件事查到最后，或许也查不到一个真正的结果。 他看着黑沉沉的天花板，沉默了许久，然后若有所思地最后看了眼手机。 这一眼。 让他直接僵在了原地。 黎瑜：能视频吗 * 浅淡的月光透过走廊尽头的窗户洒在墙面上，静谧的楼梯间内，温盛然穿着睡衣，在角落的栏杆前小心地调整了一下角度，然后按下了接通键。 一接通，那边的人就怔了一下。 “已经睡了？”他问。 他那边的背景也很暗，像是在外面，但是很安静。 大约是因为这么晚了还没睡，他的声音显得有些哑，听起来却依然很好听。 “没有。”温盛然磕巴了一下，“……只是习惯先换睡衣。” 黎瑜沉默了一瞬。 然后，他开了口，声音里带了不易察觉的笑意： “好。” 他没有揭穿温盛然拙劣的谎言。 “……有什么事吗？” 温盛然有些紧张。 黎瑜以前几乎不会给他打视频，语音也很少，都是发消息。 他怕对方是出了什么事。 黎瑜顿了顿。 片刻后，他轻轻吐出了一口气：“算是有吧。” “我把我现在在追你的事情告诉你哥了。”他道，然后，他停顿了几秒，“你介意么？” 第48章 温琰觉得, 他永远会记住这一天。 这个，让他焦头烂额又给了他无限“惊喜”的一天。 他让黎瑜把温帆接到家里住一晚的时候，并没想过他会拒绝。 从小玩到大的朋友, 就算嘴上毒两句, 他知道，黎瑜也不会放在心上, 就像他说着打扰, 其实还是立刻开了车来温家。 他以为，对方顶多怼他一句“我是来替你养弟弟的么”, 就会应下来。 但是—— “不太方便。”黎瑜道。 温琰愣了愣。 他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有些吃惊：“你家里有人啊？” 黎瑜：“……” “我是alpha, 他是omega。”他掀起眼皮，像是在看一个傻子，“你说为什么不方便？” 温琰：“……” 理是这个理。 他摸了摸鼻子, 想据理力争一下：“但是他是我弟弟啊，我都没信不过你。而且，小帆也不会介意的。” 黎瑜顿了顿，没说什么，只是道：“你不是还有个公寓么，你要是觉得直接把他送南边他难受，我可以替你把他送到那里去。” 他指的是公司边上，温琰自己私人买的一间公寓, 主要是临时休息用。 温琰想了想。 ……可以是可以。 但是他想让黎瑜帮忙的目的主要也是让黎瑜陪一陪温帆，安慰几句。 现在这样，就是纯粹地让温帆换了个地方呆着。 算了。 ……他想。 本来就是让人家帮忙, 既然人家不愿意, 那就算了。 “那就麻烦你把他送到我那儿吧, 一会儿如果这情况好，我就过去劝劝他。”他道，“我一会儿把钥匙给小帆，谢谢你阿瑜。” 黎瑜颔首：“没事。” 温琰一边找钥匙，一边想起了什么，突然怔了怔。 他跟黎瑜熟，也没这么多顾忌，就直接问了：“……不对啊。” “盛然也是omega。”他道，“之前我也把他送你那儿了，我记得，后来他还自己去了趟你家，住了挺久的吧？” 黎瑜一顿。 温琰说的第二次，是那次“私奔”。 是他来温家接的人。 他嘴角勾了勾，有些无奈。 ……小骗子。 他没说话，温琰自动解读成了不想搭理他，他有些尴尬：“那个，我不是说让你一定要……” “是。”黎瑜道。 他顿了顿：“当时答应，是因为他是你弟弟。” 所以会出手帮忙。 温琰怔了怔：“那现在……” 黎瑜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掀了眼皮，道：“温帆回来，你不问问你亲弟弟会怎么想么？” 温帆会在意。 但是除了他，还有一个人也会介意。 那就是温盛然。 当年犯下的一个错误，最后的结果就是，两个人都会产生“这个家是不是不欢迎我”的不安定感。 温琰苦笑：“怎么会不问，这不是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么？” 他知道今天X大校庆，温盛然肯定在学校不回来，所以才处理这边的事。 嵛习温盛然那边十有八九也是他去安抚，跑不掉的。 “你今天也去校庆了吧。”他揉了揉太阳穴，“见到他了么？” “嗯。”黎瑜道。 温琰怔了怔，随即倒也不意外。 他们俩关系好，这件事温琰很久之前就知道了，那个时候他还会意外，现在已经不了。 相反，他还觉得挺欣慰的。 “那他……” “还表白了。”黎瑜道。 温琰怔了怔。 他的脑子还没转过来，一边把钥匙拿出来递给他，一边重复他：“哦，还表白了是……” 他的手僵在了原地，猛然抬起眼，看向了黎瑜：“你刚刚说什么？” 黎瑜顿了顿。 “我跟你弟弟表白了。”他道，“就在今天晚上，刚刚。” 他顿了顿，“不方便不只是因为温帆是omega，主要是怕你弟弟误会。以后，这种事，你可能得找别人了。” * 整整有半分钟，温琰愣是没回过神，瞪着黎瑜没说话。 身后的门开了，温又锋走出来，衣服与头发依旧一丝不苟。 他看到黎瑜，知道是自己儿子把人家找来的，也没太过惊讶，只是道：“替我向你父母问好。” 说罢，就进了电梯。 门内，林彤盈早已失了平时的端庄温婉，双眼通红，正在啜泣。 换做往常，温琰立刻就会进去安慰，但是今天，他难得地没这么做。 他瞪着黎瑜，对着朋友爆了人生中第一句粗口：“你他妈……” 黎瑜耐心地等着他的下文。 温琰觉得自己要疯了：“那是我弟弟！” 黎瑜顿了顿。 他突然发现黎瑾有的时候说话挺一针见血的，也很好用。 “是你的亲弟弟，不是我的。”他淡淡地道，“有什么问题吗？” 温琰被气得胸口上下起伏，瞪着他，愣是半天没说出话。 “还送么？” 黎瑜礼貌地问他，收获了一句极其生硬的“不用了”。 他对这个结果挺满意的，径直离开。 到了车上，温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露台。 黎瑜没急着开车，先给温盛然打了个视频。 他想。 这件事，还是有必要告诉温盛然一声。 - “你介意么？” 一句话问出口，温盛然怔在了那头。 他的脸上还带着刚从被子里钻出来的蒸腾热气，原本白皙的皮肤都泛着红，黎瑜的目光落在他柔软的唇上，不动声色地停留了一瞬。 片刻后，温盛然才抿了抿唇，开了口：“……你都已经说了。” 言下之意。 都已经说了，他介不介意，好像也没用。 这话就是给台阶了。 以黎瑜的聪明，不可能听不出温盛然是在把这件事轻轻揭过。 但是他看着对方白皙柔软的脸，却突然很想逗一逗对方。 他像是听不懂一般，又问了一遍。 “嗯。”他道，“所以，介意么？” 温盛然终于还是没忍住，抬头瞪了他一眼。 这一眼毫无威慑力，黎瑜看着他，仿佛从他眼中看出了“都给你台阶下了你怎么还不识抬举”，像是虚张声势却收起了利爪的小猫。 黎瑜的嘴角终于勾了勾，心也软了下来。 “我的意思是。”他轻轻地道，“你同意我追你了么？” 温盛然怔了怔。 他这才发现，黎瑜的那句问话里，其实含了两个重要的信息。 只是他的关注点放在了第二个，所以直接忽略了前面那半句“我在追你”。 黎瑜看着他，耐心地等着他的答案。 送温盛然回家的时候，他没有说这句话，而是留给了对方一点独处的，喘息的时间。他也能感觉出对方其实并没有那么抗拒他。 理智告诉他，不应该逼温盛然太紧，但是他还是很想要一个确认。 一个，证明他的感觉不是错觉的确认。 温盛然耳根又红了。 一分钟。 黎瑜觉得像是过了整整一个小时。 一分钟后，黎瑜放松了下来，向后靠在了椅背上。 算了，他想。 不急在这一时。 反正除非温盛然明确地表示了抗拒和厌恶，他都不会放弃。 何必这样逼他。 就在他准备开口，给温盛然一个台阶的时候，他听到对方低声开了口： “……我可能，短时间内，给不了你想要的回应。这样，也没关系吗？” 黎瑜怔了怔。 他抬起眼，看到了温盛然有些紧张，但认真又专注的眼神。 * 温盛然也觉得，自己这话说出来有点像吊着别人、浪费别人感情的渣男。 但是，他确实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要怎么回应这句话，包括黎瑜的感情。 他觉得，他是不喜欢黎瑜的。因为在黎瑜开口之前，他从来没想到，自己和他真的在一起这件事。 但是。 他发现，当黎瑜说出“我可以追你”这样的话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不是烦恼，而是隐秘的雀跃和期待。 发觉自己是这样的反应的时候，他几乎是感到羞耻的。 可是再羞耻。 也改变不了已经发生的事实。 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 而这句话，是他目前能给黎瑜的，最明确而清晰的答案。 他深吸了一口气，几乎有些自暴自弃：“黎瑜，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喜欢我，但是我可能，没你想的那么好。” 他想黎瑜一定很失望，喜欢的人是这样的一个人。 他等着悬在头上的判决，耳边却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气。 他愣了愣，抬起头，看到了黎瑜有些无奈的神情。 “笨蛋。”他道。 温盛然：“……” 不喜欢了就不喜欢了。 为什么骂他！ 刚刚的局促消失不见，温盛然抬头就要跟人理论，黎瑜却抢先开了口：“我问这句话的意思是……” 他顿了顿。 “是我追你。”他慢慢地道，“所以，你只需要考虑我的行为会不会给你造成困扰就行了，其他的，不是你要考虑的事情。” 这话几乎带了些教导的意味。 温盛然脸完全红透了，想要反驳却说不出话，手足无措地站在了原地。 黎瑜却没有再多说什么，温盛然的反应，已经给了他他想要的答案。 他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一口气叹得温盛然恼羞成怒，他木着脸开口：“我挂了。” 虽是如此说，他却没有要按挂断键的意思。 黎瑜却叫住了他。 “等等。”他道，“还有件事。” 他顿了顿：“温帆，你知道么？” 温盛然的神情敛了。 片刻后，他“嗯”了一声。 “他回来了。”黎瑜道。 他顿了顿，“本来温琰明天也会找你，不过我觉得，你应该提前知道一下这件事。” 温盛然怔了一下，笑了笑：“谢谢哥哥。” 他知道，黎瑜完全可以不告诉他这件事，让他继续被蒙在鼓里。毕竟这是温家的家事。 他不告诉温盛然，温盛然也不会怪他，但是他还是说了。 黎瑜为人。 确实坦坦荡荡。 久违的称呼出口，黎瑜眸色微微动了动。 他没多说什么，只是道：“要我陪你去么？” 温盛然摇了摇头。 “明天你要上班吧。”他道，“不用。” 他笑起来，“他是我哥嘛，又没事。” 说到这，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所以，你今天……” * 第二天，坐在温琰面前的时候，温盛然的脑子里还盘旋着和黎瑜的对话。 温琰把温帆往黎瑜那里塞他毫不意外，毕竟他亲哥就是心大到有点儿憨的人。 他心疼的是黎瑜。 摊了这么个竹马，总觉得要操心的事有很多。 但是他没想到，黎瑜会拒绝得这么直截了当。 “我跟温帆确实小时候在一起玩过，但是没有血缘关系。”他道，“既然说了喜欢你，我就不会做这种会造成误会的事。” 他顿了顿，“你为什么看起来这么惊讶？” 温盛然不知道说什么。 他干巴巴地道：“当初你不喜欢我，不是也带我回家了么？我哥不是说了，他的弟弟，就是你的弟弟……嘛。” 话是这么说。 温盛然知道，如果黎瑜真的把温帆带回去住，不说误会，他肯定会有些疑虑。 黎瑜的回应很简单。 他轻轻笑了一声，慢条斯理地问他：“温盛然，你确定当初你跟着我回家，有把我当哥哥看么？” 一句话勾起了无数前尘往事，温盛然几乎是逃也似的挂了视频。 眼下，想到当时的场景，温盛然还耳根发烫，他的面前，温琰点完菜，抬起眼问他：“还有什么想吃的么？” 温盛然摇了摇头。 温琰顿了顿，将菜单交给了服务员，然后给他倒了点温水。 他没立刻跟温盛然说起正事，而是温声问他：“那个跟拍你的人，已经被学校处理了么？” 温盛然点了点头。 “那就好。”温琰道，“虽然是这样，但是最近也要注意安全，如果有什么事，就打我和你黎……” 他顿了顿，面不改色，“打我的电话就可以，我不在，电话周鸿会代接。” 温盛然装作没听到他咬牙切齿的停顿，很乖巧地点了点头。 温琰看着他，目光软了下来。 如果说刚开始，他对于温盛然的出现还是抱着疏离和略有些不自在的态度的话，那么这些日子的相处，已经让他完全把温盛然当成了自己的弟弟。 在这一方面，他几乎有些惭愧，因为他不如温盛然。 明明对方才是被找回来的孩子，需要呵护和照顾，但是他和温盛然之间，却是温盛然主动迈出的那一步。 有的时候，他其实明白温盛然是在逗他，但是他并不反感。 他甚至已经在想，如果温盛然从小长在他身边，他一定会很疼他。不会让他遭受那么多不该让他承受的东西。而他们之间的相处，也会更大胆更自在。 想到这，他的心蓦然痛了一痛。 他开了口：“今天请你吃饭，是有件事想告诉你。” 温盛然“嗯”了一声，笑得很甜：“哥你说。” “过两天，爸妈就会联系媒体，把当年的真相和来龙去脉公布。”他道，“另外，你大三了，也到了该实习的时候，爸的意思是，别的地方也不用去投简历了，就留在家里的公司实习，你觉得怎么样？” 温盛然怔了一怔，抬起了眼。 温琰失笑：“怎么这个表情？” 温盛然顿了顿。 “要公布么。”他轻声道，“那是不是对他……” 温琰的神情一顿。 “你说小帆吗。”他轻声道，“你是不是听说了他回来了的事情？” 温盛然沉默了一瞬，默认了。 面前传来碗筷碰撞的声响，是温琰往他碗里放了一块粉蒸肉。 “这件事上，我不瞒你，爸妈确实有商量过，也出现过分歧。”温琰道，“但是……” 他顿了顿，语气放轻了，“盛然，温家亏欠了很多，这件事上，你不能受任何委屈。” 昨晚的争吵到最后，说服林彤盈的，是温又锋的一句话。 “你不向媒体说明真相，就永远少不了猜测和风言风语。”他在电话里，冷冷地道，“你的亲生儿子很可能被他们说成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如果你想看到这样的情况发生，那么你可以坚持你的想法。” 他们这样的家庭，类似于半个公众人物，虽说不至于完全曝光隐私，但是也会有各式各样的流言和猜测。 当初温盛然回来，虽然专门举办了酒会，但是照顾温帆的感受，至今也只是说，是找回了原本的一个孩子。 温琰看着林彤盈整整在客厅坐了半个小时，最终，还是妥协了。 温盛然默然。 片刻后，他笑了笑：“好。” 温琰察言观色，关心地道：“怎么了？” 他顿了顿，声音放软，“有什么想法你可以直接说，我们都是你的家人，没关系的。” 温盛然笑了笑，摇了摇头。 他确实有些讶异。 不过，这算是他一手促成的结果。 他也不算意外。 他只是突然想起来，原书中，原主受确实被人说过是私生子。而他的身份，也从没得到正式的承认。 他觉得，这其实挺讽刺的。 他获得温家的承认，一部分是因为他知道剧情，一部分是因为他从前家境就不错，能够在这样的生存环境中游刃有余。这样的经验，能够让他他刻意地针对每一个人的软肋，让他们卸下心防，唤回“亲情”。 ……可是。 他想。 事实就是，他是穿进了这副身体的人，而事实上，原主受，就是一个懦弱而内向，在温家人眼里“没有亮点”的存在。 那么，那样的他，就没有被爱的资格了么？ 温盛然牵了牵嘴角，眼中却没有笑意。 温琰没有看出他的心情变化，又给他夹了一些菜。 两人就着学业聊了一些，又谈到了接下来的实习，到了最后，温琰实在没什么话题聊了，开了口：“对了，昨天校庆，玩得开心么？” 温盛然忙着吃东西，含糊地答了。 “挺好玩的，白天参加了学校的活动。晚上哥哥生日，他们有聚餐，我就跟他们一起去了。” 话音落下，他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一口鸡翅呛在了喉咙里。 温琰僵在了原地，满脑子都是刚刚的那个称呼。 他还没糊涂到忘记自己的生日。 昨天生日的那个人，他还送了礼物，他有心想忘，也忘不了。 温盛然尴尬地咳嗽了一声：“那个，哥……” “你也知道我才是你哥。”温琰有些木然地道。 温盛然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尴尬地吃了一口话梅排骨。 温琰深吸了一口气。 “你年纪还小。”他循循善诱，“恋爱的事情不用着急。” 温盛然虚心接受建议：“嗯嗯。” “我让黎瑜照顾你，就是让他照顾你，没有别的意思。”温琰咬着牙，“你不用顾忌我的面子，他要是对你做什么混账事，直接上手。” 温盛然咳嗽了一声：“哥，他不会的……” “谁说他不会的！你是我弟弟，他不也没客气！”温琰越说越气，“你怎么还帮他说话！” “那什么。”温盛然没忍住，还是提醒了一句，“……哥，是你当初跟我说，黎瑜哥哥人很好的，让我放心跟他一起玩的。” 温琰沉默了一瞬。 “他人确实也挺好的。”温盛然发觉自己的话有歧义，赶紧补充了一句。 “好个屁！”温琰爆了句粗口，气得胸膛起伏，“反正你最近不准跟他往来了，他要是来纠缠你，哥替你拦着，哥就不信了，他……” 温盛然没敢接话。 身后脚步声响起，温琰正义愤填膺，并没有注意到，等到他反应过来，一只修长骨节分明的手已经把一杯茶放在了他面前。 他抬起头，看到了自家发小平静的侧脸。 “给你点的。”黎瑜道，然后顿了顿，“喝点茶，降降火。” 温琰：“……” “你来做什么。”他硬梆梆地道。 “那个。”温盛然小声道，“哥，他来找我的。” 温琰：“……” “聊完了？”黎瑜问温盛然。 温盛然点了点头。 “那走吧。”黎瑜道，“这边车不好停，所以我停到附近停车场了，怕你找不到，来接一下你。” “好。”温盛然站起身。 然后，他想起了什么，看着温琰，小声地道： “……哥，我走啦？” 温琰：“…………” 他现在雇个杀手暗杀掉他的发小，还来得及拯救他家水灵灵的小白菜么？ 第49章 温盛然出门的时候, 还能感受到背后幽怨的眼神。 他跟着黎瑜推开玻璃门走到外面，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 其实他不太明白, 温琰的反应为什么会这么大。 “很正常。”黎瑜道, “他要是想过我跟你也是可以在一起的，也不会把你往我这送了。” 温盛然有点明白了。 “难怪他到现在都还没有对象。”他评价, “连带着周助理都只能每天跟着他搬砖。” 工作狂真可怕。 他毫无心理负担地吐槽他亲哥, 丝毫没有胳膊肘向外拐的自觉。 黎瑜嘴角勾起来，拿了车钥匙开门, 温盛然跟在他后面，就自觉地上了副驾驶系好安全带。 “其实你也可以不用来接我。”他道, “我的车已经到了。” 车是温琰送的，他自己挑的。 黎瑜沉默了一下：“你们家车库里停着的，颜色像罐装雪碧外装褪了一半色的那辆？” 温盛然：“……” “那叫薄荷绿。”他木着脸道。 黎瑜顿了顿, 颔首：“挺别致的。” 显然不是在夸。 温盛然：“……” 他没忍住开了口：“你不是喜欢我吗？” 喜欢一个人，不是都会戴上硕大的滤镜，对方说什么都是对的吗？ ……怎么到他这里就不一样了？ 黎瑜顿了顿。 “你很好看。”思索了片刻，他开了口。 温盛然：“……” 人好看但是车不行是吧。 他木然地想。 彳亍。 有本事以后永远别坐我的车。 不知道黎瑜是有意还是无意，总之，被他这么一搅合，原本还担心着今天见面会尴尬的温盛然现在完全没有了尴尬的感觉，一路都在想着怎么暗杀身边开着车的人。 一直到了研究所, 他才短暂地停止了幻想。 昨天，黎瑜最终答应了不陪他见温琰，但是温盛然定期检查的日子就在这两天, 加上黎瑜说, 昨天欠了他一顿晚饭。 因此, 两人约了今天下午做检查，晚上再一起吃饭。 检查照例是黎瑜负责。 抽血，信息素提取，冰冷的仪器一样样地往身上放，即便是已经体验过多次，温盛然还是不免有些不适应。 黎瑜似乎是察觉出了什么，手上的动作也放轻了些。 一切结束，温盛然老神在在地坐在床沿摁着手背上的针孔，听到了面前两个新来的实习生一边收拾一边叽叽喳喳。 “黎老师真的好帅。”其中一个一脸恍惚，“又冷静又专业……刚刚他问我拿仪器的时候那个X冷淡的语气，我耳朵差点怀孕。” “要不当初选组，那么多人挤破头都要来黎老师的组呢。”她的同伴叹了口气，“先不说又年轻又是个天才、前途无量不说，光看这张脸，我中午都可以多吃两碗饭。” “……所以黎老师真的还没有对象吗。” “好像是。”同伴想了想，道，“我记得听哪个前辈说过，黎老师还是单身。” 她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他会喜欢什么样的人，beta还是omega？” 温盛然：“……” “大胆点。”他还是没忍住，嘴欠了一下，“万一是alpha呢？” 两人讶然：“真的吗？” 话音落下，看到了从门口走进来的黎瑜。 “报告出来了。”黎瑜淡淡地道，“一个拿报告，一个去还借的仪器，你们俩自己分工。” 两人立刻应声。 等到两个女孩子离开，黎瑜的目光落到面前躲避视线的人身上，扬了扬眉： “alpha？” 温盛然讪讪：“……我开玩笑的。” 黎瑜走过来，他不自觉地拼命往床里缩，笑得很甜很小心，语气讨好： “哥，哥哥哥，我真的开玩笑的。欸——” 冰凉的手指不轻不重地按住了他的脖颈，距离腺体不过些微的距离。 温盛然不自觉地就抖了一下，身体却被掌控得完全无法动弹。 须臾之后，一个腺体贴贴在了他的腺体上。 他眨了眨眼睛。 黎瑜收回手，似笑非笑：“你觉得我要做什么？” 那什么……play…… 温盛然满脑子的废料，咳了一声：“……没什么。” “我饿了。”他道。 “下班了。”黎瑜看了眼报告，确认一切正常之后开了口，“走吧，去吃饭。” * 餐馆是事先就预定好的，到的时候已经有了好几桌客人。 位置在二楼的窗边，向下可以看到不远处的公园和静谧的湖泊。湖泊边上是露营的年轻人，一盏盏灯像是星星，看着格外漂亮。 这也是温盛然想来这里吃的原因之一，他对着出了会儿神，然后，拿起手机拍了张照。 “所以。”他道，“昨天你订的也是这个位置吗？” “嗯。”黎瑜道，“不是你一直说想来吗？” 温盛然搅了搅杯子里的咖啡，心里微微动了一下。 他想自己可能确实是有些迟钝。 其实这样的事，黎瑜已经做了很多次。 当初朋友圈的烧烤店，平常给他带的冰激淋，还有很多。 如果不是喜欢他。 怎么会这么在意他说的每一句话。 吃过了饭，两人在一旁的商业街上散步。A城的夜市一向繁华，各式各样的路边摊琳琅满目。 温盛然难得跟人一起毫无目的地逛街，走着走着，就笑了：“我跟明珩好像都没这么逛过街。” 黎瑜“嗯？”了一声，然后顿了顿：“他应该不爱逛街。” “你们俩怎么认识的。”他问，“甜品店么？” 温盛然点了点头。 他那个时候刚刚来到这个世界，除了易诚的那栋别墅，周围没有任何一个熟悉的人。 其实真正开始在这个世界的生活以前，他也经历了一些事，所以并不算毫无准备，也不像电视剧演的那样睁眼就是“少爷你醒了”。 但是，还是会不可避免地感到孤独，尤其是，他唯一一个可以接触的对象是个傻逼的时候。 那个时候，明珩对于他来说，确实是像—— 温盛然开了口：“那个时候心情不太好，他确实是让人很解压的存在。” 黎瑜：“……” 他已经能想象，自己的弟弟是怎么被温盛然连哄带骗，毫无还手之力的了。 他揉了揉太阳穴：“逗起来很好玩，是么？” “他出生的时候，正好是我母亲去世的时候。”他道，“所以家里人会比较宠他，管他也比较严。” 家庭成员的缺位，尤其是母亲这样的角色缺失，在引导不好的时候，会很容易导致心理问题，因此，无论是黎氏姐弟，还是黎父，都有意识地在教导和关心小儿子。 温盛然顿了顿：“挺好的。” 保护但不溺爱。 相较于易诚“打工就是端茶倒水伺候人、没出息的活计”这样的言论，黎家的家教正常优秀得几乎感人。 难怪，他想。 黎家的三个孩子，每一个都很优秀。 他身边的这一个…… 尤其优秀。 * 就如温琰所说的那样，没过几天，温家就公布了有关真假少爷的消息。 所谓“公布”，是通过了一家媒体，名义上是爆料，实际是事先已经打点。随后，在采访的时候，温又锋证实了这份爆料。 豪门八卦，在报纸和网络之上上只占据了一小块版面，除了关心公司股价的股东，没有人给予了过分关注。 显然，这件事对股价也没有什么大影响，因此，在公众视野，这件事很快没了水花。 有水花的，是自成一派的上流圈。 上一次温家给温盛然开酒会的时候，许多人还持着观望态度。 提起这位omega小少爷，大家大多津津乐道的是他当街泼了著名花花公子李扬扬少的那杯酒。用的最多的形容词也是“辣”和“够劲”。 只是这一回的酒会，众人的态度就不一样了。 酒会刚开始半个小时，温盛然就端着酒杯假笑着应付了半个小时的人。 又一次礼貌而不失尴尬的社交结束之后，温盛然端着快见底的酒杯偷偷溜到了屋里。 走廊的第二间是休息室，他推开半掩的门，果然看到了一个清俊挺拔的背影。 温盛然做贼似的溜进去，黎瑜回过身，看到了他眨巴着的眼睛。 与此同时递过来的，是酒杯：“再来点。” 他顿了顿，接过杯子，往里倒了半杯。 “好喝吗？”他问。 温盛然猛地点头，有些好奇：“这到底是什么酒啊？” 黎瑜嘴角勾了勾：“不是酒，是果汁。里面一点酒精都没有。” 温盛然恍然。 难怪他说这酒怎么那么甜，还是他最喜欢的柑橘味。 “人多么？”黎瑜问。 温盛然点了点头，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了下来，总算缓了一口气。 他撇了撇嘴：“就刚刚那个beta，上一次我经过她的时候，她都没有看我一眼。” 这个结果其实在他的意料之中，但是他确实没有黎瑜考虑得周到。 黎瑜到得很早。 来的时候什么也没带，就带了两瓶“酒”，温盛然起先还觉得他都这么熟了还跟温琰客气，现在才知道，是替他准备的。 “打个招呼就行。”黎瑜收回了目光，“碰到应付不来的，就找温琰，他对这一套熟。” 说曹操曹操到，下一秒，温盛然的手机上就收到了温琰的消息。 -小然你在哪儿？ -没遇上什么奇怪的人吧？ 自从上次酒会出事，温琰就好像有了ptsd，这次格外重视。 温盛然喝了口果汁，回了个“没事”过去。 温琰：…… 温琰：所以你在哪儿 温琰：别告诉哥你tm又去找黎瑜了 温盛然一口果汁呛在了喉咙里。 下一秒，休息室的门被推开，三个人视线交错，温盛然看向了天花板。 “早。” 黎瑜跟温琰打招呼。 温琰看着他，终于妥协了：“……你姐你弟都在花园，我刚从那边过来，你不去打个招呼？” 黎瑜从研究所过来，另外两姐弟走的是另外的路，并不重合。 “隔三岔五见，没必要。”黎瑜平静地道，“来点么？” 温琰：“……” 他狐疑地接过去：“这是什么？” 黎瑜言简意赅：“你喝。” 温琰抿了一口。 他怔了怔：“果汁？” 黎瑜颔首。 然后，他淡淡地道：“高中的那次你和我拼酒，我喝的就是这个。” 温盛然差点一口果汁直接喷出来。 温琰：“…………” “黎瑜。”他幽幽地道，“有我在一天，你就不可能搞到我弟弟，请你记住这句话。” 黎瑜未置可否：“这你说了不算。” 话音落下，空气中出现了诡异的静默。 片刻后，两人同时看向了坐在沙发上抱着抱枕的温盛然。 温盛然沉默了一瞬：“那什么，所以，我说了……算吗？” 温琰：“……” 黎瑜嘴角勾了勾：“嗯，你说了算。” 就在温琰深吸了一口气、打算痛斥昔日竹马的时候，门又响了。 这一回进来的是一身淡色旗袍的林彤盈。 见到房间里的三个人，她先是怔了一怔，随即道：“小瑜也在。” “没事。”她顿了顿，对着温琰道，“你照顾好客人，我只是刚刚没看见你俩，所以来找找，你们继续玩吧。” 说罢，她就重新带上了门。 温盛然顿了顿，收回了目光。 他以为林彤盈不会来，毕竟第一次，对方就没有出席。 但是这一回，听温琰说，对方跟温又锋吵了好几回，但是从来没说过取消公开和酒会的事，主要吵的是温帆的身份。 今晚，她也盛装出席，以女主人和他的母亲的身份，照顾着所有的来宾。 温盛然抿了口果汁，微微垂了眼眸。 另一边，温琰也沉默了下来。 片刻后，他开了口，语气有些不自然：“行了，盛然你累了的话就在这儿休息会儿，哥哥出去看看。” 温盛然很乖地点了点头。 温琰用自认为凶狠的眼神警告了自家发小一眼，黎瑜沉默了一瞬，看在温盛然的面子上还是开口说了句“我照顾他”。 温琰看上去憋得快内伤了，好在这时，一个电话解救了他。 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告诉自己要平心静气，然后接起了电话：“喂，周鸿。” 整整三秒的静寂。 三秒后，就连温盛然都察觉出了不对，抬起了眼。 “你说什么？”他轻声道。 黎瑜皱了皱眉。 “好，我知道了。”温琰深吸了一口气，“我马上过来。” * 坐在飞驰的车上的时候，温盛然看着窗外流淌过的夜色，嘴里还残留着果汁甘甜的味道。 他坐的是黎瑜的车，其实黎瑜本来没必要跟来，毕竟对于温家来说，他到底也算是个外人，但是眼下这个时候，也没人计较这些细节。 寂静的车上只有两个人，谁也没说话。 一直到了灯火通明的公寓外，他们下车，看到了外面守着的周鸿。 里面的警戒线还没拆，大门敞开，显然温琰和林彤盈已经先一步进了房子。 温盛然要往里走，却被黎瑜轻轻地拽了一下。 他顿了顿，停住了脚步，很乖地被他牵着，alpha的手心干燥，带着令人安心的温度。 他听到了对方冷静的声音：“怎么回事？” 周鸿怔了怔，像是惊讶于他会出现在这里。 不过很快，他就回过了神，只当自己没看见两人牵着的手，冷静地开了口：“这几天，温帆少爷回来，温总一直陪着，今天因为有酒会，所以温总就让我来给温帆少爷送晚饭。顺便……” 他停顿了一下，没有说下去。 “我一直陪着温帆少爷在吃饭，吃完饭，他说他有点想喝路口的那家奶茶。所以，我就出去了一趟。” “回来的时候。”他顿了顿，“温帆少爷就坐在天台的栏杆上。” 后一句话出口的刹那，空气中的风都静止了一瞬。 周鸿似乎也对那个场景记忆犹新，顿了一顿才道：“我第一时间就报了警，然后就给温总打了电话。” 之后的事，在场的两人就都知道了。 “辛苦了。”黎瑜颔首，替温琰谢过了他，“先回去休息吧。” “瑜少客气。” 周鸿也知道接下来就是家务事，没有多说什么，跟两人道了别，就转身离开。 他走后，温盛然轻声开了口：“……哥哥，我想去看看。” 黎瑜顿了顿。 沉默了片刻后，他开了口，却不是劝说，而是道： “我陪你。” 温盛然点了点头。 两人一路往里走，一路上，谁也没有说话，一直到了公寓门口，温琰焦头烂额地在玄关处打电话，看到他们，怔了一怔，随即，他反应很快地开了口，压低了声音，有些急促：“阿瑜，你把盛然带过来干嘛？你先带他回去……” 可是，已经晚了。 门外，两人都听到了里面传来的对话。 男孩子的声音细弱，平静中带着喑哑。 “妈妈。”他轻声道，“你不要我了么？” 回答他的，是林彤盈泣不成声的崩溃哭腔。 “小帆……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你不要听他们瞎说，妈妈不管你是谁的孩子，你姓温，你就是我的儿子。妈妈爱你，妈妈永远爱你的。” “妈妈永远爱你……，小帆，你听到了吗？” 第50章 屋子里的哭声还在继续, 温盛然沉默了片刻，停下了脚步。 “走吧。”他轻声道。 他准备走，刚刚让黎瑜带他离开的温琰却又追了上来, 跟着他们一起出了门。 一直到车边, 他才开了口，声音很低：“……盛然。” “妈她今天受了惊吓, 为了安抚小帆, 说的很多话可能都没有经过深思熟虑。”他抿了抿唇，“你不要往心里去。” 温盛然顿了顿, 沉默了片刻，冲他轻轻笑了一下： “哥, 我知道的。” 一声“哥”一出，温琰稍微松了口气，他看着温盛然上了副驾驶, 然后看向了黎瑜。 “我会照顾好他。”黎瑜明白他的意思。 “……谢了。”温琰苦笑，“我现在几乎要庆幸，你喜欢他了。” 屋子里两个人，一个是他疼了十几年的，现在状态已经支离破碎的弟弟。 另一个，同样崩溃着的，是他的母亲。 以温又锋的性格，他不会理解, 也不会管这种小事，所以温琰现在几乎分身乏术。 黎瑜喜欢温盛然，无论是心理上还是物质上, 肯定会更加细心。 至少, 他可以放心把温盛然交给他。 黎瑜未置可否, 只是淡淡地道：“如果不是现在，你说这句话，我挺想揍你的。” 温琰也知道自己这个想法很有些甩手掌柜的味道，也对不起温盛然。 他抿了抿唇：“……不准欺负他。” “知道。” 黎瑜应声，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进了驾驶座。 一路上，温盛然都没怎么说话，黎瑜也没问他去哪儿，径直带他回了自己的公寓。 房间和衣服都是之前都准备好的，黎瑜给人倒了一杯温水，开了口： “先洗澡还是先聊一会儿？” 温盛然顿了顿：“洗澡。” 其实也不是很想聊。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洗完澡，换上浴袍，他还是乖乖地坐在了黎瑜的对面。 omega骨架小，陷在略显厚重柔软的浴袍里小小一只，有些湿的黑发搭在额上，衬着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乖巧又可爱。 黎瑜顿了顿。 温盛然抢在他前面开了口：“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他顿了顿，“其实我真的没事。” 黎瑜思忖了片刻：“温阿姨说的那些话……” “那你要她说什么？”温盛然弯起眼睛，“温帆刚刚想要放弃自己的生命，她把对方一直当亲生的孩子养了二十年，不是吗？” 更何况，林彤盈刚刚为了他做了妥协。 公开当年的真相，势必会伤害到温帆，这也是林彤盈最开始不同意的原因。 后来同意，其实，在别人的眼里，就是变相地选择了亲生儿子，而不是养子。 所以。 不管是林彤盈的反应，甚至温琰的安排。 在得知温帆的事情之后，这些，他其实都能预料得到。 跟聪明人说话有一点好处就是，在说完这些话之后，黎瑜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并没有再坚持，而只是把温水递给了他。 “没事的话。”他道，“那早点休息。” 温盛然点了点头。 只是走到客房门口的时候，他还是停顿了一下：“如果我说有事的话，你要怎么安慰我？” 他挺好奇的。 毕竟，如果换了他，他也想不出有什么安慰的话可以说。 黎瑜顿了顿。 * 半个小时后，温盛然瘫在客厅柔软的地毯上，有气无力：”不玩了，真的不玩了，我手都酸了。” 屏幕上，是大大的“Victory”，刚刚还在被操纵着进行格斗的壮汉耀武扬威地秀着手臂上的肌肉，与他交相辉映的，是背景热血激昂的BGM。 黎瑜瞥了一眼左上的关卡数，顿了顿：“比明珩强。” “那当然。”温盛然闭上眼，“当年我打什么什么通关的时候明珩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他想了想，又睁开眼看着黎瑜，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不是，哥哥。” 他一边喘气，一边忍不住地笑，“为什么你家里会有这种游戏啊，你知不知道这跟你的画风特别不符啊。” 黎瑜挑了挑眉：“什么画风？” “就是。”温盛然比划，“高岭之花，不下凡尘，清冷禁欲……” 他一连用了数十个形容词，黎瑜沉默了一瞬，作出了评价：“听起来不太像一个正常人。” 温盛然眨巴了一下眼睛，握紧了拳，言辞诚恳，声泪俱下地表演死忠粉：“不，我不允许哥哥这么说自己！” 被不轻不重地摁了下额头，制裁住了戏瘾。 “明珩喜欢打游戏，高中的时候，有一段时间因为成绩问题心情不好，我姐姐有的时候脾气稍微暴躁一些，我就放他来我这打游戏。”黎瑜道，“基本上打上几个小时就好多了，所以到现在一直备着。” “确实挺解压的。”温盛然道，“也很有用。” 本质上，这就是转移注意力。但是有的时候，人确实只是一瞬间的情绪崩溃，熬过了那个瞬间，哪怕只是睡了一觉，看到了第二天的太阳，心情都会好很多。 黎瑜嘴角勾了勾，笑意很淡：“开心点了么？” 温盛然点了点头。 “那就起来去睡觉。”黎瑜道。 已经一点了。 温盛然怔了怔，蓦然想起来明天他上午没有课，黎瑜却还要上班，心下终于有了些许愧疚。 “好。” 他乖巧地应了一声，准备坐起来，却突然顿了一顿。 片刻后，他开了口，有些结巴：“那个……你，你能让一下吗？” 黎瑜一怔。 “你压到我腰带了。”温盛然深吸了一口气，小声道。 黎瑜：。 眼下，他的视线向下，果不其然，看到了地上散着的，被他的膝盖压住的白色带子。 刚刚为了整理地毯上的东西，他是半跪在温盛然边上的。 温盛然的浴袍是系带式，本来就容易散，他这一压，只要温盛然一起身，必然会拉扯到那根带子，然后彻底散掉。 黎瑜顿了顿。 他抬起眼。 刚刚说话的时候不觉得，眼下他才发现，他和温盛然的距离其实很近。 近到…… 他能看到漂亮的omega有些凌乱的额发，柔软带着水汽的脸庞，以及因为浴袍半散而露出的，白皙的锁骨。 气氛就在这个时候，陡然发生了变化。 * 在黎瑜表白之后的很长一段日子里，温盛然其实并没有感觉出与以往有多少的不同。 原先他以为是他心大，时间久了，他就知道，是黎瑜有意地没有给他施加压力。 只有在这个时候，温盛然才能意识到追求对象人品好有多少好处。 只是黎瑜再怎么有风度，也不能改变他确实喜欢温盛然这个事实。 比如。 眼下，温盛然抬起眼，只感觉到自己撞入了一双深海似的眼睛。 他能感觉到黎瑜是克制的，但是alpha那种刻进骨子里的征服欲和肆虐欲仍然透过空气中涌动的信息素体现得淋漓尽致。 温盛然一只手半撑着地面，一只手掩着快散的前襟，喉咙发干。 少顷，他小心翼翼地往后面蹭了一点。 只是一点，周身几乎要让他喘不过气的压力就骤然一松。 黎瑜收拾好东西，站起了身： “早点睡。” 温盛然拽着带子，手忙脚乱地爬起来，黎瑜已经走进了房间。 当天晚上，温盛然久违地做了一个梦。 梦里还是在客厅的地毯上，他的身下是毛茸而柔软的毛。 一只手很轻揽住了他的腰。 他被拢在怀里，脑子昏昏沉沉，只有隔着衣料温热的肌肤相贴的，令人几乎颤栗的触感。 就在他受不了这种被禁锢的感觉时，突然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就贴上了他的唇角。 几乎是瞬间，温盛然的腰就软了。 他想要推拒，手搭在对方的肩膀上，却怎么也使不上力气。 只能任凭对方撬开他的唇齿，攻城略地。 就在他几乎要被吻得喘不过气的时候，他的鼻尖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的味道。 是浓郁的兰花香。 温盛然猛然睁开了眼睛，坐起了身。 他在黑暗中发了会呆，看了眼表，距离睡觉才过去一个小时。 他轻轻地吐出了一口气，然后，听到了隔壁房间传来的隐约水声。 “不是晚上才洗过澡吗”的念头一闪而过，温盛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呆了一瞬，他将脸埋进了蓬松柔软的被子。 黑暗中，他的耳根红得像是在滴血。 * 第二天一早，黎瑜是被厨房的动静吵醒的。 他愣了愣，意识到温盛然是在做早饭。 omega就是这样，有的时候，他可以自来熟的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就对他进行口头调戏，好像他们是亲密的情人。 而有的时候，又会格外地注重社交礼节，比如借住了他家，一定要给予他一些回报—— 一般，就是做饭。 他洗漱完进餐厅的时候，早餐已经摆在了桌子上。 两片黄油吐司，一个煎蛋，两根肠，还有一杯牛奶。 都还是热的。 他顿了顿，走到了厨房里的人边上，刚准备开口，面前的人就像是被吓了一跳一般，往旁边躲了一下。 黎瑜：“……” 他挑了挑眉：“我很可怕吗？” 温盛然沉默了一瞬：“有点。” 黎瑜：。 他以为是昨天晚上吓到了温盛然，眸光一闪，嘴上却没说什么，回到了饭厅。身后，温盛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状态，也跟着走了出去。 一顿饭吃得还算和谐，经过了一晚上，他们的情绪都恢复了平静。 吃过饭，黎瑜要去研究所，他开了口：“你今天怎么安排？” 他顿了顿：“在我家住几天也可以。” 温盛然想了想。 其实大三的课程并不算多，加上他那些课程其实都学过一遍，因此去不去听都不太要紧。而且这几天，温家应该会频繁地关心他。 一句“好”快到嘴边，他又想起了什么。 “……没事。”他道，“我住学校就行。” 黎瑜停顿了几秒：“行。” “我送你去学校。”他道。 - 虽说最终没有住家里，但是这两天的大部分时候，温盛然还是和黎瑜一起过的，两天后，他被叫到了温家吃饭。 饭桌上三个人。 他，温琰，还有林彤盈。 佣人做了清淡的中式饭菜，温盛然坐下来，一眼扫过去，都是他爱吃的，他顿了顿，心里便有了数。 “怎么样。”林彤盈坐在他旁边，问他，“饭菜还合胃口么？” 看着有些紧张。 温盛然点了点头，冲她笑了笑：“谢谢妈。” 一句话一出口，林彤盈拿着筷子的手就僵在了原地。 愣是过了好几秒，她才回过神。 “……哎。” 她应了一声，捏紧了筷子。 一旁的温琰察言观色，适时地温声开了口：“饭菜都快凉了，妈，盛然，先吃吧。” 一顿饭吃完，佣人收拾了碗筷，林彤盈看向了温琰，后者明白她的意思，向温盛然开了口：“盛然，哥哥和妈妈想跟你说一件事。” 温盛然点了点头，安静地听着他开了口。 温琰的话很简单。 概括来说，就两件事，第一件，那一天为温盛然举办的酒会，最后没顾得上他，很抱歉。 温盛然善解人意地开了口：“没关系。” “其实我也不是很喜欢酒会。”他道。 而且，虽然他们走得急，但还是妥善地安置了宾客，基本没几个人知道这件事。大家得到的讯息，还是“他是温家现在正牌的小少爷”。 这已经达到了酒会原本的目的。 硬要说没顾得上他，就只能用他没吃上他最喜欢，本来应该最后上的甜点来解释了。 温琰顿了顿，有些无奈：“酒会这样的场合，你还是要适应，以后肯定会有很多的。” 他本来想说，也不能用假酒骗人，别跟黎瑜学坏，但是林彤盈在这儿，他还是忍住了。 至于第二件事…… 温琰顿了顿，温声道：“温帆他，心理状况还不太稳定，家里打算让他在A城休养一段时间，然后再去上学，盛然，你是怎么想的？” 温盛然眼眸微垂，顿了顿。 林彤盈看着他，眼神中不自觉地带了些紧张。 温盛然察觉到了她的视线，顿了顿，笑了笑：“好啊。” 温琰一怔。 同样愣住的，还有面前的林彤盈。 两人显然没有想到，说服温盛然会这么容易，都有那么一瞬间都没回过神，片刻后，还是温琰先开了口。 “是这样，首先，他肯定不会住家里。”他补充了一句，“其次……” “住家里也没关系。”温盛然打断了他，笑了笑，“我没有意见。” 温琰彻底地愣住了。 与此同时，林彤盈终于回过了神，指甲不自觉地掐紧了掌心。 她看着面前面容乖巧，还带着清浅笑容的男孩子，怔怔的。 “你没有意见吗？”温琰没忍住开了口，“盛然，这件事上我们是绝对优先你的意见的，如果你不愿意……” 温盛然顿了顿。 “我没有不愿意。”他看上去有些无奈，“哥，你问了我好几遍啦。” 最后一句话，他的语调甚至带着些撒娇似的埋怨。 温琰最不擅长的就是应付他这样的语气，僵硬了一瞬，有些手足无措。 “我只是觉得。”温盛然道，“温帆他在家里住了这么多年，突然知道这些，肯定很难接受，也会很不习惯。” 他顿了顿，“我已经回家了，有爸爸妈妈和哥哥，但是他却没有了。所以……” 他笑了一下，“换位思考一下，只是让他在家里住一段时间，我没什么不愿意的。” 他的语气很轻软，不急不缓，无论是谁，都能从中听出他是真心的。 林彤盈应该松一口气的，但是，她听到那句“有爸爸妈妈和哥哥”的时候，心却颤了一下。 她想起了第一天见面，因为不愿意接受，她把温盛然关在了外面。 还有…… 去医院探望时，她带的那盒核桃糕。 原来，温盛然已经把她当成了妈妈。 ……可她呢？ 她又想到了昨天，自己安慰温帆时说的那些话，她浑身一颤。 还好，她想。 还好盛然没听见。 如果他抱着这样的心态，听到她说那样的话。 ……他该有多伤心。 想到这，她几乎有了些许劫后余生的庆幸。 “就是。”温盛然轻声道，“我可以提一个要求吗。” 还没等温琰开口，林彤盈就突然接过了他的话：“小然，你说。” 温琰怔了怔。 温盛然也愣了一下，不过，他很快地就反应了过来，轻轻地笑了笑：“妈，我想去看一看他，如果可能的话，跟他聊聊天，可以吗？” * “温帆少爷，这是你的午饭。” 房间内，女孩子小心翼翼的声音响了起来。 坐在窗边的omega回过神，冲她笑了笑。 “好。”他道，“姐姐你放那边吧。” 热气腾腾的午饭被放下，女孩子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退了出去。 而房间内的omega瞥了眼饭菜，却没有要动的意思。 他只是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的花园，草木茂盛，园丁在浇花。 今天是一个秋高气爽的天气。 他刚刚收到了来自于他哥哥—— 不，现在，是他名义上的哥哥的消息，对方告知他，他可以在家里住上一段时间，学校那边，家里已经替他请好了假。 这个消息让他的心情颇为愉悦，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就是，温琰依然没松口，让他住回他在温家的房间，明明，温家的房间是足够多的。 ……不过不要紧。 他想。 这只是第一步。 他还有很多很多步，他可以一步一步，慢慢来。 这样想着，他嘴角勾了勾。 只是，刚准备收回目光喝一口咖啡，他的视线就蓦然顿了一下。 他看着不远处的三个熟悉的身影，不自觉地捏紧了杯子。 ……怎么会。 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来这里？ 他明明…… 他的思绪陡然混乱。 还没等他理清思绪，片刻后，他的房门就被敲响，门外，是林彤盈的声音：“小帆，在休息吗？” 他顿了顿，沉默了片刻，还是开了口：“没有。” 房门被打开。 温盛然走了进来。 温帆紧紧地盯着他，一动不动，而他却像没察觉一般，跟身后的林彤盈说了几句什么。 只是几句话，林彤盈脸上的神情就陡然柔和，带了几分愧疚。 然后，房门就被关上。 四目相对，温盛然笑了笑，开了口：“你好。” “……”温帆开了口，“你好。” 看不出来人的目的，他有些拿捏不准合适的语气。 但是下一秒，温盛然的话，就让他陡然一顿。 “怎么这个表情。”他笑了笑，“我是温盛然。” “都看了我这么多照片了，你应该……不用我做自我介绍吧。” 第51章 话音落下, 房间内一片寂静。 坐在窗沿的omega还保持着公式化的、有些苍白的微笑，僵硬地看着面前的男孩子，像是没有听懂他在说什么。 片刻后, 他开了口, 神色不变，声音很轻：“你在说什么, 我听不懂。” 温盛然看着他, 沉默了一瞬：“你平时不会是这么跟温琰装傻的吧。” 那他亲哥还真是。 嗯。 不太聪明。 温帆的脸色沉了下来，轻声道：“你就是这么跟病人说话的么？” “那倒没有。”温盛然很坦然, “我对病人都很客气。” “我应该只对你这么说话。”他道。 自从温帆回来，哪怕周围的佣人或有闲言碎语, 当着他的面，还是会毕恭毕敬地叫他温帆少爷。 温琰和林彤盈更不用说。 两人从前就疼他，哪怕现在身份真相大白, 对他说话也都是轻声细语。昨晚之后，更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 这是第一次，有人毫不客气地用这样的语气跟他说话。 偏偏…… 对方的身份又摆在了那里。 温帆的眼眸一片暗沉，他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道：“我说了，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他站起身，就要开门送客：“我要吃饭了, 有什么话，吃完饭再聊吧。” 温盛然看着他的动作，倒是没有拦, 他坐在椅子上, 自来熟地给自己拿了颗糖：“想告状啊, 那你去吧，我在后面为你加油。” 温帆的手指搭在了门把上，听了他的话，静默片刻，却迟迟没有按下去。 他深吸了一口气，开了口：“你是故意的。” 温盛然眨了眨眼睛。 他把刚刚，温帆的话还给了他：“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哦。” 温帆看着他，脸色很难看。 他当然可以现在出去，告诉林彤盈刚刚在房间里的时候，温盛然对他态度很糟糕。以他和温盛然两人的身份，他相信，林彤盈依旧会偏向他。 但是。 然后呢？ 昨天他在林彤盈面前崩溃，已经赢得了林彤盈暂时的愧疚与疼爱，他根本没有必要在今天再来这一出。 人的感情再充沛，也是会疲倦的，林彤盈偏向他一次，这种感情就会被消耗掉一次，很快，她的感情就会被耗尽。 温盛然上来就提偷拍的事，又用言语刺激他，就是一次一石二鸟。 要么，他逃避跟对方的对峙，出去告诉林彤盈，事不过三，几次之后，他因为“假少爷”的身份而获得的林彤盈的偏爱就会大大减少。 要么…… 他跟温盛然摊牌。 温帆深吸了一口气，收回了手。 - 看到他的动作，温盛然脸上的神情出现了一丝遗憾。 他还挺想看温帆变脸的。 尤其是，刚刚温帆的样子，简直和昨晚判若两人。他很好奇，他出了这个门之后，面对林彤盈，会摆出怎样一副表情来取信于她，再次博得她的同情和怜爱。 但可惜，他注定是看不到了。 他在心底遗憾地叹了口气，刚准备开口，就听到了温帆的声音： “怎么知道是我的？” 温盛然顿了顿。 “李皓林本来就是个喜欢偷拍别人的变态。”温帆慢慢地道，语气冷静得近乎残酷，“他做这件事很久了，拍你只是顺便。我又在首都念书，学校都没查出来的事，你是怎么知道是我的？” 温盛然看着他。 片刻后，他开了口，若有所思：“你比我想的，好像还要再聪明一点。” * 温盛然这句话并不是跟他客气，而是实话。 不清楚情况的时候保持谨慎，被言语刺激也能维持冷静。发现自己处于劣势就索性顺水推舟，反过来主动了解和试探对方。这是温帆刚刚一气呵成做出来的事。 《有情易然》对温帆的描写并不太多，哪怕隐晦提到了温帆并不简单，温盛然也侧面推出了他做的一些事，因为描写他的时候，形容词都是“内向”、“腼腆”居多，温盛然对他的基础印象，也几乎是这样。 但是刚刚的试探下来，他几乎可以确信，温帆不仅不内向，必要的时候，还会带有攻击性地主动出击。 他垂了眼眸，不动声色地藏起了心中的讶异和感慨。 然后，他才顶着温帆快要杀人的目光，慢悠悠地开了口：“你只知道他是个喜欢偷拍别人的变态，但是你不知道，出于癖好偷拍，和拿钱办事，最后呈现出来的客观结果，是不一样的。” 这就是温盛然先前察觉到，后来许茹盈又特地提醒他的，两组照片的不同。 “李皓林拍别人，是带着X窥视的意味去拍，光从照片上，就能看出他拍摄时的兴奋。”温盛然平静地道，“但是他拍我的那组不一样。” “他拍我拍了很多，时间很集中，也很密集，但是那些照片，无一例外，都是很普通的偷窥视角，不带任何感情色彩。”他看着温帆，笑了笑，“他只是在‘记录’我的生活。” 他顿了顿：“其实我得罪的人挺多的。” “但是他们大多数已经对我很了解了。”他耸了耸肩，“需要通过这种方式来‘了解’我，还不能亲自动手的，我只能想到远在首都的你。” 还有一点。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是对这个世界上的各色人物最了解的人。 别人会忽视温帆，他不会，他知道，温帆在这本书中是“主要角色”。 这就是他的“金手指”了。 其实…… 温盛然想。 他的金手指本来可以开得更大的。 如果他跟随原著的时间线和剧情线往下走，跟易诚在一起，那么他就可以真正地做到预知剧情，从而作出应对。 但是他选择了离开易诚，所以，走到现在，原著对他的最大意义，就只剩下了角色性格。 当然，他不后悔。 “猜到可能是你之后。”他道，“我就去查了李皓林的社交圈。” 温帆一顿。 然后，他就发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很容易被忽略的事。 “李皓林性格孤僻，没什么朋友，平时也没人跟他玩。”温盛然道，“但是他有三个固定的舍友。其中一个alpha，是你高中的同班同学。” 温帆看着他，突然笑了：“仅仅是同学，你就能确定是我么？” “当然不能。”温盛然道，“你在A城长大，这或许只是一个巧合。” 他顿了顿，“所以，一直到李皓林被处分，当天你就从首都飞回来，我才确定，想要‘了解’我的人，是你。” 这个世界上当然存在巧合，但是并不可能总是存在巧合。 “实践周”的理由听起来冠冕堂皇，但是只要察觉到了细枝末节，就能感觉到，温帆的这一趟旅行有多急促。 “你看到了哥哥亲自送我上下学，看到了你的黎瑜哥哥送我回宿舍，还看到了明珩跟我关系匪浅。”温盛然轻声道，“你慌了，所以，你才买了最近的一班机票飞回来，对不对？” 这才是，这件事情全部的真相。 他的话音落下，温帆脸上的笑意就尽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漠然而冰冷的一双眼睛。 第52章 片刻后, 他开了口：“你错了。” 温盛然挑了挑眉。 “我回来。”温帆笑了笑，“不过是因为那个蠢货把事情搞砸了，回来善后罢了。” 他顿了顿, 慢慢地道, “这件事，你没有证据, 只是怀疑, 对不对？” 温盛然顿了顿。 “我有啊。”他语气轻松，“刚刚我录音了。” 这句话颇有些骇人听闻, 但是温帆听到，脸上的神情却丝毫未动。 “你既然选择过来跟我摊牌, 就不会录音。”他道，“就算你录了，你也不会告诉别人。” 他顿了顿, “因为你知道，以你现在在温家的地位，这份录音交给了妈妈，你也讨不了多少好处。” 温盛然敛了笑意。 他没有反驳温帆，因为他知道，温帆说的是对的。 而他之所以选择跟他私下摊牌，也是因为这一点。 他可以录音，但是这件事其实没什么意义。 就算林彤盈知道了, 温帆为了想要了解温盛然跟温家现在的关系找人偷拍他，以林彤盈对温帆的愧疚，她惊讶的同时, 也会意识到, 这是温帆过分在意她和温琰是否会抛弃他, 才做出的错事。 以伤害结果来判断行为的严重性其实并不公平，但是事实就是，偷拍并没有对他本人造成任何伤害。 这是一把双刃剑。 而温盛然是否可以从中获得利益，取决于亲情的天秤目前偏向哪一边。 事实就是，目前来看，温琰和林彤盈心中的那杆秤，至多也就是持平，多半不可能偏向他。 他看着温帆，对方清秀的脸旁上已经恢复了平静，看着他，只剩了漠然。 只是细看，就会发现，对方的手指是攥着掌心的。 他在警惕他。 温盛然没想到，温帆温和的外表下会这么有攻击性，而同样的，温帆也没想到，被温家认回来的的他，会是这样的性格。 半晌，他笑了笑。 与此同时，空气中紧绷的气氛也骤然一松。 “是。”他道，“我没有证据。” “我把这件事告诉你，只有一个原因。”他耸了耸肩，“我比较喜欢打开天窗说亮话。” 像酒会那天晚上那样的情况，他固然可以应对，但是他并不想在这上面费心思。 同样的，他也不想每次一回温家，就要跟温帆回合制“争宠”。 那样真的太累了。 有那个时间，他还不如多跟黎瑜出去找好吃的餐馆吃饭。 他看着温帆，慢慢地道：“我不会把你赶出温家。” 温帆蓦然抬起了眼。 片刻后，他有些嘲讽地开了口：“就算你想，你确定你能做到么？” 温盛然：“嗯，你说的都对。” 敷衍完打岔的人，把对方噎得说不出话后，他才继续开了口：“我不会把你赶出去，你爱叫爸妈叫爸妈，爱叫哥哥叫哥哥，该有的股份和资产也会有。只是有一点。” 他顿了顿，平静地道，“我不想看到第二个李皓林。” “再有第二次，我保证，你有的这些，我会让你一样都拿不到。” * 温盛然自认为，自己放的狠话很清楚，条件也很宽容了。 说完这些准备好的话，他放在兜里的手机就震了一下，他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 发消息的是黎瑜。 -晚上结束了一起吃饭吗 -[定位] -这家店的椰子鸡很好吃 温盛然顿了顿。 他有的时候觉得，自己在黎瑜眼里就是个麻烦精兼饭桶，毕竟他们俩在一起的时候，不是黎瑜冷着一张脸跟他讲治疗的各个注意事项，就是他跟着黎瑜吃吃吃。 自从黎瑜告白之后，他们吃吃吃，甚至已经不带上明珩了。 对于这件事，温盛然一直是五分心虚，五分痛并快乐着。 原因无他，黎瑜的品味在各方面体现，包括吃的。 一开始，他们吃的店还都是温盛然挑的，再后来，就主要是黎瑜选了，然后叫上他一起去吃。 十有八九，几乎没有踩雷的。 换做往常，温盛然肯定一口就答应了，但是这两天…… 因为前两天那个春-梦，温盛然每每见黎瑜，总有些不自在。 他知道成年人了，做个春-梦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而且他和黎瑜的契合度本来就高，生理上互相吸引是难免的。 但是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羞耻。 这些天他表面和黎瑜相处如常，实际上，就像是一只处于惊恐状态的猫。 但凡黎瑜碰他一下，温盛然就能现场表演一个炸毛给他看。 当然，黎瑜的自制力摆在那儿，那一晚一刹那的情绪流露都已经是意外，他不会给温盛然这样的机会。 ……算了。 等会儿再回。 温盛然这么想着，把手机塞回了口袋。 而就在这时，温帆也开了口：“如果我说，不呢？” 温盛然的手一顿。 “你觉得你很大方，温盛然。”温帆看着他，慢慢地道，“你本来可以把我赶出去，但是你却没有，反而给我在这里留了一个栖身之地。” 他顿了顿，笑了笑，“温盛然，你是在施舍我吗？” 温盛然揉了揉太阳穴。 这话一出。 他就知道，他们的谈判失败了。 尽管如此，他还是没忍住开了口：“我倒确实没有这个意思。” 本质，温家人都不是他真正的亲人。 逼走了温帆，他也不会有什么战胜了什么的感觉。 他只是不想动脑子。 温帆累，他也得跟着温帆累。 然而，温帆显然不相信他的话。 “温盛然，你凭什么施舍我？”他笑了笑，“我才是在温家住了整整二十年的人。你以为，血缘就能抵过一切了。可是那天酒会，他们还是来了。” 他顿了顿，“你信不信，如果现在一定要在我们俩中间做出选择，你不一定会赢。” 温盛然：“……” 啊对对对。 他也没说他一定要赢啊…… 赢了发奖金么？ 奖励他家傻子亲哥唯一的爱buffX1？ 温琰知道这件事么？ 他叹了口气：“所以呢？” 温帆看着他，沉默了一瞬。 “我不需要你的施舍。”温帆轻声道，“也不用你让着我。我们各凭本事。我用我的手段，你也可以。你如果能把我赶出温家，我不介意。” 他顿了顿，“但是你让我现在放弃，安分做一个见不得光的‘养子’。” “……不可能。” 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没有再说下去的必要。 片刻的寂静之后，温盛然开了口。 “随便你。”他道。 “反正我只是提一个建议。”他顿了顿，“听不听，选择权都在你手里。” “不过。”他笑了笑，“我这个人也不喜欢吃亏，总而言之……” 他耸了耸肩，“像你说的，各凭本事吧。” “饭凉了，早点吃。”他瞥了一眼一旁的饭盒，然后转过身。 只是，走到门边的时候，他还是停了一停：“有个问题想问你。” 他顿了顿，“你远在首都，他们不可能提前跟你说。所以，是谁告诉你，我被认回来了的？” 温帆僵了一瞬。 不过很快，他就开了口：“家里有我的人。” 这句话听着有些滑稽和荒诞，但是温盛然却并没有什么意外之色。 他只是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然后走出了房间。 等到走出门外，他才看到了客厅里的林彤盈。 电视机里放着电视剧，是她平时爱看的，但是温盛然能看出来，她其实并没有看进去，因为她手边的茶没有动。 听到了动静，她有些紧张地抬起了眼，温盛然顿了顿，主动开了口：“弟弟在吃饭了。” 当年换孩子，两人几乎是前后生产，但是温盛然没记错的话，他要略大几个小时。 林彤盈怔了一秒，随即眼圈居然红了。 她别过脸，迅速地抹了下眼角，努力让声音保持镇定，她轻声道：“晚上还是在家吃饭吧？” 温盛然摇了摇头。 在林彤盈紧张之前，他及时地开了口：“晚上和哥……晚上和黎瑜哥哥一起吃。” 然后，他顿了顿，补了一句，“下午要去做二期治疗前的检查。” 林彤盈怔了怔。 “到底AO有别，是不是和黎家的孩子走得太频繁了些”这个念头一闪而过。 很快，她就被下一句话吸引了注意力：“要妈妈陪你一起去吗？” “没事。”温盛然笑了笑，“我自己可以。” * 所以。 温盛然想。 最终他还是没有抵抗住椰子鸡的诱惑。 锅内浓郁香甜的汤汁翻滚，氤氲的热气上升，堪堪遮住了面前人的眉眼。 即便如此，他的轮廓还是好看得很惊人。 温盛然注意到，一顿饭的工夫，就有最起码三四个邻桌上的男男女女在偷看黎瑜。 要不是黎瑜看起来明显有伴，他们说不定已经拿着手机上来准备扫码了。 说来奇怪，从前他也和黎瑜一起出来吃饭，想必看他的人也不少。 但是，在黎瑜告白之前，他从来都没有注意过这些细节。 黎瑜表白之前，他对对方有个“好看”只有一个的大概印象，但是，他却始终没有认真想过，为什么自己会对对方留下这个印象，对方又是哪里让他觉得好看。 就像…… 他客观上知道黎瑜是个alpha。 是个跟他第二性别不同，可以跟他结合的alpha。 但是主观上，他完全没考虑过这件事。 温盛然想，或许这两件事，其实都是一个原因。 他深吸了一口气。 时至今日，开始认认真真地，以一种审视的角度打量面前这张脸。 然后，他发现，黎瑜确实有着一张近乎完美的脸。 他的肤色偏白，轮廓不算硬挺，很柔和，与秀丽的眉眼搭配，看起来有一种赏心悦目的协调。 虽然他的长相并不太像传统alpha的长相，但是性格冷，其实中和了这份柔和，让他看起来气质清冷而淡漠。 ……总之。 温盛然想。 这确实是他完全挑不出刺的一张脸。 也…… 很符合他的审美。 他看得出神，却听到黎瑜开了口：“在看什么？” 温盛然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看你好看。” 话音落下，黎瑜怔了一怔，温盛然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脸涨得通红。 黎瑜回过神，轻笑了一声：“我该庆幸，我的长相还算符合你的审美么？” 温盛然讪讪的：“……你的长相符合99%的人的审美。” 他顿了顿，没忍住，补了一句：“你都不知道，刚刚，连端菜的服务生都在看你。” 这话带着些无意识的酸。 黎瑜怔了怔，垂了眼眸，片刻后，勾起了嘴角。 “那你介意吗？”他问。 温盛然：“……” “不介意。”他木着脸道。 他又不是黎瑜的什么人。 ……他为什么要介意。 五分钟后，他沉着脸站起了身，接过了正在一边上菜，一边偷瞄黎瑜的服务生手里的菜，冷着脸开了口：“菜给我。” “你可以走了。” 第53章 温盛然自认为, 这么做有他自己的理由。 接过菜之后，他把金针菇下进锅里，然后理直气壮地开了口：“虽然你不介意, 我也不介意, 但是这样很不专业。而且，很影响吃饭体验。” 黎瑜忍着笑：“嗯。你说得对。” 温盛然获得了肯定, 又觉得他脸上的笑意太明显, 正在犹豫不决时，黎瑜就拿了旁边的漏勺给他舀了一块鸡肉。 “没有不介意。”他道。 刚出锅的鸡肉闻起来鲜香, 温盛然小心地咬了一小口，声音含糊：“嗯？” 黎瑜顿了顿。 “没什么。”他笑了笑, 道。 他比温盛然更早注意到那些目光。 确实有很多人在看他们这桌，原因却不是温盛然说的，因为他们都在看他。 这些目光中, 起码有50%，是落在面前的omega身上的。 omega似乎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有着毫不逊色的外貌，也不知道自己有多受欢迎，但是对这一点，黎瑜的心里却很清楚。 因为清楚，所以会格外在意。 但是他知道，现在, 他没有立场干涉这些。 温盛然还没有答应他。 他的身份至多就只是“朋友”，充其量再加个哥哥。 他一直觉得自己的心态很好，当初表白的时候, 也做好过温盛然拒绝他的打算。 但是感情好像是洪流, 开了闸之后, 他才发现，很多事情并不是有了“规划”就可以真的不急不徐。 他会因为这些介意。 而温盛然没有给他回应，让这些介意并没有安心被存放的理由。 所以，他偶尔会患得患失。 有的时候…… 也会克制不住。 比如那一天晚上的地毯。 再比如温盛然没有开口之前的刚刚。 他几乎想要站起身，剜掉一直在偷瞄温盛然的那个alpha的眼睛，直到温盛然开口。 认真地因为有人看他而生气的omega很可爱。 非常非常可爱。 温盛然或许并没有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但是黎瑜看出来了。 之前的那些患得患失，突然就消失了。 他就像是一棵突然得到了灌溉的树，雨水落下的时候，那些干涸的痛苦就尽数消失不见。 他想。 或许，等温盛然慢慢开窍、认清自己的感情这件事。 本身也是一件很好的事。 - 黎瑜的这个念头大概持续了一顿饭的时间。 在温盛然明显地给予了警告之后，整间店就再也没有了在明面上偷看他们的人。 他们安然地吃完了热气腾腾的椰子鸡，然后来到了店外消食。 走在路上的时候，温盛然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他开了口：“对了哥哥。” “今天楚楚姐跟我说。”他道，“过两天等约好了，就让我去做一个信息素匹配测试。” 他顿了顿，“不是做过了吗，还要做一遍呀？” 黎瑜的手顿了一顿。 他记得这件事。 之前他跟黎瑾谈话的时候说过，如果他表白不成功，那么考虑到温盛然会觉得尴尬，他跟黎瑾事先打了招呼，希望二期治疗，可以让黎瑾来帮忙。 如果要换人，就必须做信息素匹配测试，这也需要报备。 黎瑜没有报备，但是跟荆楚私下说了一声，以便荆楚到时候能提前预约。 这几天温盛然已经做了二期治疗需要的所有检查。 荆楚很细心，大约是想起了黎瑜的嘱咐，所以跟温盛然也说了一声。 他没说话。 温盛然怔了怔：“是出了什么问题吗？” “……没有。”黎瑜道。 他自己也觉得当初的自己有点过分谨慎。 其实，以温盛然的性格，多半不会介意这件事。 不过，既然提了，那还是要征求一下温盛然的意见。 “之前跟你表了白。”他道。 一开口就是暴击，温盛然的耳根红了一下：“嗯……” “然后？” “然后……”黎瑜顿了顿，言简意赅，“当时不知道能不能成功。想着如果失败的话，我再负责你的诱导治疗是不是有些不合适。” 温盛然恍然。 这件事在他的意料之外，又仿佛在情理之中。 换了别人，他可能会觉得对方在欲擒故纵。 但是黎瑜。 他知道，对方是真心的。 “所以。”他道，“这跟信息素匹配测试有什么关系？” “……当时想的方案是换人。”黎瑜沉默了一瞬，“换人的话，就得做信息素匹配测试。” 温盛然的脸色僵了一下。 他顿了顿才道：“……怎么换。” “招募吗。” 声音很轻。 像是马上要被主人送走的，蔫蔫的小猫咪。 他在这件事上有隐秘的心结。 黎瑜知道。 他心下愈发后悔当初的决定，几乎是立刻就开了口：“不是。” 温盛然抬头看他，漂亮澄澈的眼睛里倒映着月色，看上去有些可怜巴巴的。 黎瑜的心蓦然就软了。 “不会对外招募。”他揉了揉温盛然的头发，轻声道，“是……我突然想到了一个比较合适的人选。” 他顿了顿，“我姐姐，黎瑾，你认识对么？” 温盛然怔了怔。 随即，他点了点头：“我知道。” 之前他跟黎瑜夸过黎瑾飒。 后来的第二次酒会，黎瑾和明珩也来了。 虽然他没和黎瑾说过几句话。 但是黎瑾和他交谈的时候给他的感觉让他很喜欢。 很利落大方，也很亲切。 像是一个很靠谱的邻家姐姐。 “我还加了姐姐的微信。”他老老实实地道，“虽然没聊过天。” 黎瑜有些无奈。 他就知道。 他跟黎瑾说了之后，她肯定要憋不住。 “就是她。”他道，“她跟我是双胞胎，信息素结构相差不是很大，不过保险起见，还是要做一个信息素匹配测试。” 他顿了顿：“如果继续是我们俩的话，是不需要做测试的。” 信息素匹配度是永远不会变的。 99.7%，就永远是99.7%。 话音落下，温盛然没有说话。 黎瑜以为他还在担心换人的事，放轻了声音：“告诉荆楚是因为要提前做准备，肯定要问你的意见，如果你不愿意……” “姐姐答应了吗？”温盛然突然开了口。 黎瑜：“……” 他沉默了一瞬：“你说什么？” 温盛然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你这么说，是不是姐姐已经答应帮忙了呀？” * 温盛然倒不是对黎瑾有好感。 这话不太准确。 准确地说，他确实对黎瑾的印象很好，但这份印象更多的是基于她是黎瑜和明珩的姐姐。 换做之前，他可能不会同意。 但是眼下的状况不一样。 他刚刚做了一个有关于黎瑜的春-梦。 经过了许久的自我消化，温盛然短暂地接受了这件事。 但是想到之后的诱导治疗，他确实还是有点发怵。 不是怕黎瑜真的对他做什么。 ……是怕他自己控制不住生理反应，在黎瑜面前丢脸。 如果黎瑾愿意帮忙，那就不一样了。 首先，光看黎瑜就知道，黎家的家教很好，黎瑾作为长姐，温盛然和她接触下来，也觉得她和书里描述的样子其实很符合。 就是十分大气的御姐。 如果黎瑾给他做治疗，温盛然是愿意的。 其次，他不喜欢黎瑾。 不喜欢就不会产生奇怪的生理反应。 他们之间就是纯粹的诱导者和治疗者的关系，很纯净。 想完，温盛然愣了一下。 他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但是一时却没有发现。 ……不管了。 他想。 总而言之—— “如果姐姐愿意帮忙的话。”他道，“我是可以的。” 黎瑜顿了顿。 片刻后，他慢慢地重复了一遍他的话。 “你是可以的。”他道。 温盛然眨了眨眼睛。 他不明白，明明是黎瑜先提出的建议。 他为什么现在看起来却不太高兴。 第54章 片刻后, 黎瑜开了口。 “你刚刚说。”他道，“你没怎么跟黎瑾说过话。” 温盛然眨了眨眼睛。 他点了点头。 “所以我问你，是不是姐姐同意了。”他道, “我跟她不太熟, 所以如果她不愿意的话，我也不好意思麻烦她。” 他顿了顿, “你是觉得, 我跟姐姐不熟，所以我会介意吗？” 温盛然笑起来：“可是如果我去外面匹配志愿者的话, 也都是陌生人啊，她是你姐姐诶, 我已经很幸运了。” 他刚刚某个瞬间，真的以为黎瑜是找到了匹配者。 如果是这样，他确实有点接受不了。 黎瑜的神情因为那句“她是你姐姐”而松动了一瞬。 不过很快, 他的脸色就又绷紧了。 因为不是陌生人，所以，温盛然就“可以”。 “你知道二期治疗是什么意思吗？”他问。 温盛然怔了怔。 这一回，他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 给他的单子上都是专业名词，他也没来得及问。 他确实不知道二期治疗是什么。 黎瑜看着他：“二期治疗，就是在合适的时候，诱导你正式进入发情期，在发情期期间, 因为要保证淤积的信息素进行足量释放，所以，是不能使用抑制剂的。” omega的发情期是每三月一次。 每次是3到7天不等。 根据温盛然之前的数据显示, 他的发情期偏长。 有五天。 这五天里, 他必须忍受发情期期间的所有生理反应, 并且在引导下在隔离病房释放信息素，这几天时间里，都需要诱导alpha的陪护。 所以，姚瀚之前会说，诱导alpha跟普通志愿者不同。 它是更强的道德感和意志力的体现。 因此，研究所所匹配到的志愿者，其实都是各行各业非常优秀的人才。 “发情期的五天里，你都要和她单独被关在隔离病房。”黎瑜慢慢地道，“如果出现失控，必要的时候，她对你通过临时标记来控制你的失控，也是协议里被允许的。” 他顿了顿，“你有认真看过协议么？” 他怀疑温盛然当初只是签了字，根本没仔细看里面的内容。 温盛然很不服气：“我看了的。” 他当然看了。 穿过来之前的历史遗留问题。 别说协议了，研究所给的合同，包括周鸿给他看过的一些股份转让这种纯获利的行为，他都有认真看过条款。 没办法。 之前就是因为他没看，他的好哥哥好姐姐们就在里面给他贴心地下了套。 “好像是有这么一条。”他想了想，道。 只不过他当初想了一下，觉得如果对象是黎瑜。 只是一个临时标记的话，对于他来说也不是不能接受。 黎瑜脸色稍缓。 然后，他就听到了温盛然的下一句话。 “没事。”他道，“姐姐不介意，我就不介意。” 黎瑜：“……” 他不知道的是，温盛然此时此刻，内心甚至充满了庆幸。 ……还好。 他想。 如果给他做二期治疗的真的是黎瑜，他怀疑对方给他做临时标记的那个刹那他就会没出息地软在人怀里，说不定还会做很多更丢人的事。 他这么想着，抬起眼，然后对上了黎瑜的眼睛。 那双淡漠的眼睛里这会儿牢牢地盯着他，看起来挺像把他原地掐死。 温盛然：“……” 错觉吧。 黎瑜这样的性格，怎么会做出这么不符合他人设的事。 他小心翼翼地问黎瑜：“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黎瑜看着他。 片刻后，他开了口，面无表情：“没有。” “既然你同意，就后天到研究所来做测试。”他转过身，“带好要带的东西，别迟到。” 温盛然松了口气，爽快地“嗯”了一声。 黎瑜的脚步顿了一顿，最终，还是没有回头。 * 晚上十点二十分。 黎宅。 书房内房门大敞，顶灯明亮。 黎瑾脸上敷着面膜，只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她一边坐在笔记本前飞快地敲着键盘发邮件，一边咬了一口自家弟弟刚刚顺便切了拿给她的果盘。 苹果汁水甘甜，她却丝毫没有领情的意思，笑得花枝乱颤。 “所以，弟弟。”她道，“你喜欢的omega拒绝了让你继续做他的诱导alpha，反而在你面前夸奖了一通你亲爱的姐姐我，然后愉快地接受了新的治疗方案。” 她做出了评价，“精彩。” 黎瑜：“……” 他就知道。 黎瑾最近刚短暂地制服了董事会，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 告诉她这件事，他必然被嘲讽。 尽管如此，他还是没忍住，语气平静地进行了反驳。 “没有拒绝。”他道，“我只是告诉他，他可以换一个诱导alpha。” “然后他同意了。”黎瑾丝毫没有给他留面子的意思，“这不还是变相的拒绝。” 黎瑜：“……” 黎瑾继续补刀：“你确定，对方是真的没有开窍，而不是确实对你没意思吗？” 眼看着黎瑜一向平静的神色终于有了些许变化，黎瑾才心满意足地结束了调戏。 真难得。 她想。 其实，小的时候，黎瑜就比她要成熟一点。 但是母亲去世之前，她记得，黎瑜还不像现在这样…… 她说不出来是什么样。 外人对黎瑜夸赞再多，说他年少有为、说他天才，她都没什么感觉。 别人都把黎瑜塑造成一个完美的人，说他像是天上的月亮。 她却总觉得，弟弟身上少了一丝人味儿。 母亲的去世给他们每一个人都造成了影响，尤其是他们姐弟俩。 她学会跟着爸爸一起挑起家业的重担，而黎瑜在高考结束那一年，不声不响地放弃了相关专业，学了药学，后来，又专门从事腺体缺陷的药物研究。 她知道为什么。 因为知道，所以心疼。 眼下，这丝人味儿终于重新在黎瑜身上出现了。 她想起之前在酒会上见过的那个漂亮的男孩儿。 笑起来很甜，眼神也很灵动。 像是骄矜的小狐狸。 原来，她的弟弟，喜欢的是这样的类型。 没看到温盛然的时候她想象不出来。 但是看到了之后…… 她又觉得毫不意外，甚至感觉顺理成章。 “开个玩笑。”她道。 “要听听你姐的分析么？”她问。 黎瑜顿了顿，抬起了眼。 “你之前说，他没有明确拒绝你。结合你跟我说过的，还有那天我跟他聊了几句，我觉得，他是那种不喜欢就会毫不犹豫开口的人。”她道，“所以，我觉得你的感觉是对的。” “至于治疗么……”她笑了笑，“你可以换个角度来想。” “他是被治疗的那个人。”她道，“从检查到一期治疗再到二期，一直都是你在负责他的相关事宜，他估计本身就挺不好意思的。你提了换人，如果是我，我也不会拒绝的。因为这样，就不用麻烦你了。” 黎瑜皱了眉：“……我没觉得他麻烦。” 黎瑾心平气和地教导自己的弟弟。 “你没觉得。”她道，“但是这是社交礼仪的一部分。” 她顿了顿，“所以，我虽然理解你的选择，但是你既然喜欢他，在追他，我觉得，在对方没有表示出反感的情况下，其实作为alpha，你可以适当强势一点。” “你觉得呢？” * 黎瑜难得地没有反驳黎瑾。 这场谈话以一种十分平和的方式结束。 但是却没有改变结果。 这一回，是黎瑾开的口。 “虽然话是这么说。”她道，“但是答应了人家小朋友，就还是按照原计划进行吧，我这几天正好有空，可以配合做一下需要的检查。” 黎瑜沉默了一瞬，还是点了点头。 虽然在黎瑾面前，黎瑜头一次流露出明显的情绪。 但是回到研究所的时候，温盛然面前的黎瑜，却仍旧保持着熟悉的冷淡和专业。 黎瑾是第一次近距离地看弟弟工作，她一身休闲的黑裙子，乌发红唇，不说话的时候看上去清冷而矜贵，转头就拉着温盛然说小话： “然然，他平时在你面前也这么装吗？” 温盛然：“……” 这就是亲姐弟吗？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黎瑜就敲了敲桌子。 熟悉的仪器摆在桌上。 温盛然在黎瑾讶异的眼神中拉远了跟她的距离，颠颠儿地小跑过去戴上了仪器。 这个样子很乖，黎瑜的眼神柔和了一瞬，上手帮他调整了下角度。 有了一期治疗，温盛然体内的信息素浓度终于没有再逼近临界值，黎瑜在纸上记了下数据，然后开了口：“你们俩的匹配结果出来了。” 温盛然眨了眨眼睛：“多少？” 黎瑜顿了顿：“91.2%。” 温盛然有些惊讶：“哇这么高？” 黎瑜：。 黎瑾看着他，笑眯眯的，意味深长：“弟弟，你好像看起来不太高兴。” 黎瑜抬起眼，言简意赅：“你看错了。” “一会儿进隔离病房。”他对温盛然道，“今天只做信息素诱导，我会把信息素警戒阈值调到最高，所以中途有不舒服，就要及时说，知道了吗？” 温盛然愣了愣。 “不直接来吗？”他问。 黎瑜手上的动作停了一停。 他看着温盛然清澈干净的眼睛，在心底深吸了一口气，才尽量平静地开了口，却只有一个字： “不。” 一旁的黎瑾直接笑出了声。 好歹是弟弟，还是要出手帮一把。 她笑眯眯地开了口：“双胞胎也是有差异的啦然然，虽然匹配测试也做了，但也不排除意外情况的，所以还是谨慎一点比较好。” 她揉了一把温盛然的头发，终于还是没忍住： “你好可爱呀。” 便宜她家臭弟弟了。 黎瑜警告性地瞥了一眼她，然后走到了机器边上，替换了原本应该在那儿的监测人员。 “辛苦。”他道，“去休息吧。” “黎老师亲自监测吗？”那人愣了愣。 黎瑜点了点头，没有多解释。 那人很快离开，黎瑾和温盛然进了隔离病房。 黎瑜顿了顿，垂了眼眸，俯下身，平静而熟练地开启了各项仪器。 诱导的过程很顺利。 黎瑜看着房间里的omega。 这是他第一次，不需要全神贯注有意识地控制信息素，而是以一种比较放松的状态，去看温盛然被诱导释放信息素的过程。 omega的样子很乖。 他坐在床沿，屈起膝盖，上面是盖着的白色的被子。 这样，黎瑾就只能看到他的胸口以上。 他的眼尾已经红了，紧紧地抿着唇，看上去却依旧能维持清醒的情态。 只有黎瑜的角度，能看到他被子底下，紧紧攥着床单的，白皙而漂亮的手指。 那只手松了又紧。 松开的时候，温盛然轻轻地喘了一口气。 然后，他无意中抬起头，看到了窗外的黎瑜。 四目相对，omega的眼睫忽地一颤。 几乎是瞬间，他就别开了眼。 黎瑜的手指蓦然蜷紧，他深吸了一口气，刚准备收回目光，余光瞥到了什么，却突然一凝。 片刻后，他拿起了话筒。 “黎瑾。”他冷静地道，“再放点信息素。” 里面的女人微微一愣，不过很快，她就跟着黎瑜的话照做了。 这时，姚瀚路过，瞥了一眼。 他愣了一下：“诱导alpha的信息素浓度已经快到警戒值了吧？” 黎瑜没说话。 他对着话筒道：“再加。” 机器已经开始发出“滴滴”的警报声。 但是另一旁，omega的信息素浓度距离标准线却仍然有一段距离。 “不对啊。”姚瀚道，“盛然的信息素到现在也没释放到需要的浓度啊，他俩匹配度不够？” 话音落下，他就看到了上面的匹配度，他沉默了一瞬： “当我没说……” “不能再加了。”他敛了笑意，“再加，omega没事，alpha会失控的。” 黎瑜顿了顿。 他拿起了话筒：“姐，可以了。” 黎瑾额上已经布满了细汗。 听到这一声，她彻底松了一口气，离开了隔离病房。 看到黎瑜的瞬间，她开了口： “弟……” alpha与她擦肩而过，径直走进了病房，然后，房门就在她面前重新关上。 她眨了眨眼：“……” 房间里，黎瑜轻轻地吐出一口气，走到了病床边上。 空气里还残留着浓烈的信息素。 作为alpha，他其实很不适。 本能让他释放信息素，赶走房间里存在的，另一个alpha的味道，但是理智告诉他，不可以。 温盛然刚刚经过黎瑾的诱导，或许，他需要熟悉的信息素来安抚。 他顿了顿，俯下身，轻声开了口：“还好么？” 旁人没看出来。 他能看到。 虽然温盛然没有信息素失控，但是他的精神已经到了临界点。 想起第一次诱导时，对方潜意识的抗拒，黎瑜有些担心。 温盛然没有说话。 他走近了一些。 “盛……” 话音戛然而止。 听到他的声音的刹那，omega抬起了眼。 他们之间不再隔着玻璃，黎瑜清晰地看到了那双漂亮的，泛红的眼睛。 眼睛里雾蒙蒙的，恍惚而涣散。 全是蒸腾的情-欲。 但是，他仍然在努力辨认眼前的人。 几乎是瞬间，黎瑜就喉咙发紧，别开了眼。 他掩饰性地想要去收拾一旁的仪器，却没能成功。 omega认出了他。 所以，他伸出了手，紧紧地拽住了他的衣角。 像是在海上漂浮的人，终于抓住了一根依赖的浮木。 他不想让他走。 第55章 门外是姚瀚和黎瑾说话的声音。 隐隐约约听不太清晰。 不多时, 这些说话的声音也没有了。 衣服传来不轻不重的，被拉拽的触感，是omega见他没反应, 又把他往自己身边拽了拽。 黎瑜低下头, 看到了他发红的眼尾。 他顿了顿，走近了些。 与此同时, 他适当地放了一些信息素。 浅浅的兰花香包裹住omega的瞬间, 后者明显放松了下来，轻轻地吐出了一口气。 黎瑜沉默了片刻, 在床沿坐了下来。 然后，他把人揽进了怀里。 碰到omega的刹那, 对方的身体就僵了一瞬。 他像是想要挣扎，一句小声的“不用……”脱口而出。 alpha没有说话，不轻不重地按了一下他的后腰。 霎时间, 温盛然浑身都软了。 他一动不动，以一个被完全被环抱的姿势被alpha揽着，下巴搁在alpha的肩上。 像是一只被主人任意揉搓的，毛茸茸的小动物。 温盛然看着不远处的虚空，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近距离地靠近alpha的信息素，的确让他舒服了很多—— 这也是他刚刚拽黎瑜衣角的目的。 但是他只是让人家过来一点，没有想过提贴贴这么过分的要求……！ 他的身体舒服了些，脑子却有些焦灼。 就在他斟酌了一下言辞, 准备开口的时候，耳边传来了黎瑜冷静的声音。 “别动。”他道，“刚刚你的信息素浓度虽然没有达到标准值, 但是黎瑾已经释放了足够多的信息素, 所以出现强烈的生理反应和心理反应是正常的。” 他顿了顿, “你刚刚的状态已经到临界值了，现在需要适当的身体接触和信息素交换。” 温盛然愣了愣。 随即，他老实地“喔”了一声。 原来是治病。 他就说，黎瑜突然抱他，感觉有点不符合他的人设。 焦灼的心情平静了下来，这一回，温盛然重新窝回黎瑜的怀里，就变得心安理得。 他本来就不是排斥对方突然抱他这件事。 只是在刚刚的恍惚中，他突然觉得。 黎瑜跟他表白了，他却没有答应他，他们俩就不是情侣关系。 这样的情况下，还要求黎瑜跟他做这么亲密的事，对黎瑜好像不太公平。 温盛然从前不会这么想。 但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想法就突兀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甚至强行突破了混沌的意识。 就像那天，他像是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头一次发现了黎瑜很好看。 不是纯美学意义上的好看。 是作为omega欣赏与自己不同的异性时，会被吸引的好看。 温盛然有些愣神。 他愣着神，没注意到，抱着他的人也许久没有说话。 - 黎瑜从前也抱过温盛然。 但那个时候，他还没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喜欢对方。 没意识和有意识之间是一条清晰的线。 没意识到喜欢，能有的反应就基本只是内心没来由的、说不清道不明的焦躁，至多，就是丢在垃圾桶里的那一支抑制剂。 但是意识到了，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温盛然很乖地趴在他的怀里。 样子很乖，说话也很乖。 他面对黎瑾的时候其实是很紧绷的，但是他自己没意识到。 可是眼下他面对黎瑜，整个人都是完全放松的。 他很放松地把自己完全交给了黎瑜。 黎瑜相信，就算他告诉温盛然，因为治疗需要，他还要对他做更过分的事情，对方都会在听完他的解释之后，眨巴几下眼睛就坦然接受。 这是他喜欢的omega。 黎瑜自认自制力很强，也被黎瑾说克制。 但是他觉得，应该不会有任何一个alpha会在这个时候还能完全保持冷静。 温盛然没有说话，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但是他却没有停止动弹。 他先是无意识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把自己更舒服地完全塞进黎瑜的怀里。 然后，他的侧脸就贴上了黎瑜的胸口。 温热的温度隔着衣料被传递，黎瑜几乎是瞬间就在心里深吸了一口气。 然而，这还不是结束。 当温盛然的腿也开始往他这里蹭的时候，黎瑜终于伸手，按住了对方的膝盖。 温盛然的思绪骤然被打断，抬起头看他。 黎瑜面无表情：“这样就可以了。” 温盛然“喔”了一声。 他有些惭愧：“……不好意思。” 黎瑜：。 他闭了闭眼，在心里告诉自己，温盛然现在依赖他，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们俩之间99.7%的匹配度。 说服了自己。 他才重新睁开了眼睛。 然后他发现。 温盛然确实很听他的话。 他只是半边身体蜷在自己的怀里，无处安放的手攥着他的衬衫下摆。 他不让温盛然再靠近，对方就果真没有再动。 只是垂着眼眸，安静而小心地调整呼吸。 黎瑜的心蓦然软了。 片刻后，他开了口：“……靠过来一点也没事。” 温盛然怔了怔，蓦然抬了眼。 然后，他的眼睛亮了起来。 “可以吗？”他小心翼翼地轻声问。 黎瑜点了点头。 不多时，怀里的温度短暂地离开了一会儿。 omega刚刚经历了一场诱导治疗，身体还是软绵绵的，他直起身，没有急着靠过来，而是向床头够了一下，把床边的一个玩偶扒拉了过来。 然后，他才心满意足地回到了黎瑜身边。 他怀里还抱着玩偶，把自己连玩偶带抱枕重新塞进了黎瑜的怀里。 这回是黎瑜开的口。 所以，他只是略顿了顿，就把omega揽得更紧了些。 omega的大腿和膝盖贴上了他的。 肌肤隔着衣料相贴，温度滚烫。 为了转移注意力，黎瑜开了口：“这是什么？” 他说的是温盛然怀里的玩偶。 白色的。 一大坨软绵绵的云朵。 上面有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 温盛然浑身都被alpha的气息包裹，根本不敢说话，生怕一说话，就是舒服的呻-吟，听到alpha的问题，他愣了几秒，才开了口：“那个啊。” “那个是阿珩送给我的生日礼物。”他道，“是棉花糖。” 他轻轻喘了一口气，才闭着眼继续道：“是哪个品牌推出的一款睡眠抱枕吧好像，特别软。” “很喜欢玩偶？”黎瑜顿了顿，问。 温盛然沉默了一瞬。 片刻后，他开了口：“也不算。” “其实是随口说了骗他的。”他笑了笑，“因为他非要送我生日礼物。” “但我不过生日，也没什么想要的，所以随便说了一样。” 他往黎瑜怀里扒拉了一下，理直气壮地宣布：“我已经成年了，这种是小孩子才会喜欢的东西。” 黎瑜：。 他看了眼怀里的omega，以及omega怀里的大棉花糖，沉默了一瞬，还是没有发表意见。 只是道：“嗯，你说得对。” 温盛然重新闭上了眼睛。 然后，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你刚刚说，我的信息素浓度没有达到标准吗？” 黎瑜手臂收紧了些，点了点头。 “是。”他道，“这也是我想要问你的。” 他顿了顿，“能告诉我，刚刚做诱导的时候，你在想什么吗？” 温盛然闭着的眼睫颤了一颤，沉默了下来。 第56章 如果可以的话, 黎瑜并不想跟温盛然说穿这件事。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和心结，他并不介意出手帮忙，但是前提是, 对方不会因此而反感。 所以, 之前，虽然他跟姚瀚咨询了这件事, 但是却始终没有跟温盛然谈。 但是现下却不一样。 “你跟黎瑾的匹配度是足够高的。”他慢慢地道, “按照我们既往案例的数据收集显示，这样的高匹配度, 诱导alpha只要释放适量的信息素，就可以帮助omega进入发情期。” 温盛然顿了顿：“有没有可能是换了诱导alpha的原因？” 这话其实很容易产生歧义。 比如他是在埋怨黎瑜。 但是黎瑜知道温盛然完全没有这个意思。 因为说这句话的时候, 他避开了黎瑜的眼神。 他在逃避这个话题。 黎瑜沉默了一瞬：“有。” “有一个案例。”他慢慢地道，“那个患者和诱导alpha的匹配度是85%，但是却始终没办法在引导下释放信息素。” 温盛然睁圆了眼睛, 看着他，有些惊讶：“真的吗？” 黎瑜的声音很平静：“嗯。” “因为当时。”他淡淡地道，“他刚刚有了暗恋对象。” “后来他的暗恋对象成了他男朋友，虽然他们俩的匹配度只有67%，但是诱导治疗却意外地很顺利。” 他看着温盛然，语气很平静：“你是这种情况吗？” 温盛然：“……” 啊这。 他想说那肯定不是，但是话一出口，却突然顿住了。 诱导治疗不同于深度发情期。 它会让意识混沌, 但是不会让人完全断片。 他是记得黎瑾给他做诱导治疗的时候，他在想什么的。 黎瑾的信息素气味是玫瑰。 当时，满室清浅而热烈的玫瑰绽放, 是很好的味道, 他却丝毫没有产生想亲近的想法。 反而, 他开始渴望刚开始还有些不习惯的兰花的香气。 明明，都是花香。 面前的女孩子，还与黎瑜有着一张相似的脸庞。 他今天第二次出神。 在黎瑜眼里，却是温盛然因为他的话而有些尴尬。 他顿了顿。 刚巧，荆楚在外面敲门。 两人俱是一怔。 随即，温盛然先飞快地爬了起来。 黎瑜看着他的动作，眸光闪了一闪，没有说什么，也站起了身。 温盛然清了清嗓子：“楚楚姐你直接进吧。” 荆楚抱着一叠东西进来，一句“盛然”还没出口，就看到了一旁的黎瑜。 她怔了怔：“黎老师也在呀？” 黎瑜“嗯”了一声。 “这是刚刚的监测报告。”荆楚道。 黎瑜就是监测人，自然对数据很熟悉。 不过他还是接过去，仔细地翻看着。 他翻看的工夫，荆楚开了口：“黎老师，姚老师说他可能有了点发现，问您什么时候有空，可以找他去讨论一下。” 黎瑜颔首：“我知道了。” 姚瀚一向是个热心肠。 脑子也转得快。 黎瑜知道，对方估计也猜到了。 荆楚来了，有些事情就不方便再聊，黎瑜站起了身。 “我先走了，去找一下姚瀚。”他对温盛然道，“晚点过来给你带饭。” 温盛然乖乖地点头。 只是，在黎瑜即将踏出房门的时候，他喊住了他：“哥……黎瑜哥。” 黎瑜回身看他：“嗯？” 温盛然沉默了一瞬。 “我不是不想说。”他轻轻地道，“只是……” “你给我一点时间。”他顿了顿，“我想一想，要怎么跟你说。” * 说是想，温盛然就真的开始认真地思考起了这件事。 其实事情本身没什么好瞒着的。 但是这会涉及到一个问题，那就是他和原主受的原始身份差异实在太大，如果需要保证故事完整的逻辑链，就需要对细节进行一定的修正。 他足足想了几天。 这期间，黎瑾来看过他一次。 大约是因为没有帮到温盛然，她的脸上还有着稍许愧疚。 温盛然赶紧跟她作了解释。 “不是您的问题。”他道，“可能是我个人的体质原因，还是谢谢您能来帮忙。” 黎瑾怔了一下，就笑。 “什么‘您’呀‘您’的。”她道，“你是温琰的弟弟，阿瑜跟你关系又好，你就叫我姐就行了。” 温盛然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黎瑾看着他，眼神期待。 他顿了顿，还是很乖地叫了声“瑾姐”。 很难形容黎瑾当时的眼神。 就像是大灰狼慈爱地看着一只养在窝边的小白兔。 温盛然被自己的联想雷得不轻，转头跟黎瑜讲了这件事的时候，感叹了一句：“姐姐脾气真好。” 年纪轻轻就做了掌权人。 在他看来，黎瑾的为人处世却依旧温和而亲切。 他觉得，这是很优秀的品质。 黎瑜那个时候正在跟他一起吃饭，顿了顿，还是没把真相告诉他，只是往他碗里夹了一筷子荔枝肉。 两天后的一个晚上。 天气晴好。 据说今夜有流星，温盛然费了半天劲搬了两个椅子上了研究所顶层的天台。 黎瑜收到他消息上来的时候，对方就抱着他的棉花糖，窝在摇椅里晃荡着小腿发消息。 他走近，没有先坐下，而是开口说了一句：“秋天了，最好穿过膝盖的裤子，不然膝盖会冷。” 温盛然怔了一下。 随即，他弯起眼睛笑了。 “哥哥。”他道，“这句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好奇怪。” 黎瑜今年也不过24。 黎瑜未置可否，在他身旁坐下来：“不奇怪。” 他顿了顿：“你可能是没见黎瑾穿着短裙呆空调房，结果回来膝盖疼得找我和明珩哭的时候。” 温盛然：。 他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觉得意外地还挺反差萌。 黎瑜看着他蜷在椅子上，弯着眼睛笑的样子，垂了眼眸，也跟着勾了勾嘴角。 “她其实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成熟。”他道。 “嗯。”温盛然点了点头，“可以理解。” 他顿了顿，笑了一笑：“我有没有跟你讲过，我也有哥哥姐姐。” 黎瑜怔了一怔。 随即，他意识到了什么：“你是说，霍月兰的孩子？” 霍月静活着的时候只有一个孩子。 就是温帆。 如果温盛然有兄弟姐妹，那肯定是表或者堂的。 温盛然顿了顿，笑着“嗯”了一声。 然后，他平静地道：“小的时候，我曾经很恨他们。” “因为我和他们不一样。” “我是个没有用的omega。” 黎瑜的手一顿，抬起了眼。 * 这其实是一个并不算太复杂的故事。 至少，从温盛然的角度看来。 他上一辈子短暂二十年的人生着实乏善可陈，甚至没有经历过真假少爷互换的原主受的身世来得精彩。 但是黎瑜想知道，他觉得，也没有遮着掩着不告诉的必要。 他斟酌了一下言辞：“你应该知道，我的……嗯，养母不喜欢我。” 黎瑜顿了顿，点了点头。 其实不是养母，而是生母。 而父亲这一角色。 温盛然的亲生父亲，倒是和温又锋有些相似。 具体在于，相较于亲情，他们更重视现实的利益。原主受没有父亲，这一部分温盛然就掠过不提。 而事实上，他的父亲也并未在教导他这部分发挥哪怕一点作用。 在黎瑜点头之后，他继续了下去：“她厌恶我，不仅是因为我不是她的孩子，还因为，我是一个omega。” 黎瑜一怔。 “很奇怪吧。”温盛然笑了笑，“她自己也是个omega，但是，她却觉得，omega是ABO三性中最没有用的一种性别……” “也不能这么说。”他深吸了一口气，“还是有的，嗯。” 黎瑜意识到了什么，霍然抬起了眼。 “没有那么糟糕。”温盛然摆了摆手，“法治社会，她也不敢真正地做什么。” 温盛然还记得第一次见林彤盈的场景。 女人和她有着一样精致优雅的外表。 第一次被拒之门外，他还以为，她们有着同样的内里。 但是后来，他就发现。 其实是不一样的。 林彤盈会因为一个已经失去价值的“养子”跟整个温家作抗争。 她是感性的，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一个合格的母亲。 只是她内心充沛的感情，没有给亲生孩子罢了。 而她不是。 她是天生为上流社会的丛林法则而生的人。 温盛然的存在让她失望。 因为他做不到她想要他做的事情。 比如，通过第二性别的优势，轻而易举地获得权力，以及一些相关的便利。 但是，她仍旧可以将利益最大化。 “我曾经跟你说过。”温盛然歪了歪头，“alpha是最具有优势的第二性别，他们天生就具有稳定的体魄和强大优越的能力，哥哥，你觉得，在合法合规的情况下，能与之抗衡的是什么？” 他的语气很轻飘。 像是晚风。 黎瑜厌恶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但是他知道，温盛然说的都是过去式。 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只能陪着温盛然，倾听他难得愿意告诉他的心结，并且给予回应。 他顿了顿：“……相貌。” “不。”温盛然摇了摇头。 他顿了顿，“其实也有关联。但是因为外表而吸引别人的兴趣并没有实质性的利益可以获得。” “能够和alpha的优势所抗衡的。”他平静地道，“是omega他自己。” 黎瑜抿紧了唇。 “哥哥不要这个表情啦。”温盛然叹了口气，有些无奈，“我不赞同这种观点的。我只是，嗯，你想听嘛。” 黎瑜的喉咙发紧。 “是，我知道。”他道，“我没有这么以为。” “你继续说。” 温盛然顿了顿。 “接下来的事挺简单的。”他道，“大概就是，我从十六岁分化开始，就开始被介绍给各种各样的alpha了。” 黎瑜看着他：“‘介绍’是什么意思？” 温盛然很耐心：“大概就是，商品展示？” “告诉他们，这个omega已经被培养成很完美的样子了。”他道，“可以随时挂牌出售，私聊议价，价高者得这样。” 黎瑜牢牢地盯着他，手指攥紧了掌心。 他已经猜到了。 温盛然会那么抗拒alpha信息素的原因。 他很想让温盛然不要说了。 但是。 是他自己开的口。 是他自己问的温盛然，你为什么会痛苦。 他只能一动不动地看着温盛然，看着他平静地冲他笑了笑。 语气平稳。 像是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 “其中有个男人违背了‘规则’。”他笑了笑，“商品陈列在玻璃柜里，但是还是与外界还是隔着一层玻璃。” “他想要把玻璃打碎，占有里面的商品。” “所以，他付出了代价。” 他闭上眼睛，用尽最后的力气，通过用锐器划伤自己的方式强行保持了清醒，然后爬了起来。 他满手是血，平静地看着对方的样子吓到了对方。 他放弃了施暴，踉跄着想要离开。 在那一刻他闻到了令人作呕的。 alpha慌乱的信息素。 他想，这么不堪胆怯的一个人，却拥有如此强大的味道。 这是多么不公平的一件事。 而最不公平的。 是他的母亲。 明明知道别墅内的走廊上正在发生什么。 却什么都没有做。 她站在花园里，平静地照顾着她的花草。 温盛然模糊的视线里，大片的薰衣草瑰丽而妖娆地摇曳，像是一场残酷又华美的幻梦。 第57章 “后来。”温盛然道, “他就跑了。” 他顿了顿，“然后到处跟人给我泼脏水，说我脾气很差, 没教养。” “不过这样挺好的。”他耸了耸肩, “至少，这次之后, 她的计划就彻底破产了。” 没人会要一个这样的omega。 温盛然自此之后就开始肆无忌惮。 他混在alpha堆里, 但是没人敢把他当普通的omega对待。 有了足够的人脉。 再加上能力。 没有人再敢轻视他，包括原先从来没把他放在眼里的, 他的同父异母的哥哥姐姐。 他穿过来之前，已经成了家里集团旗下一家子公司的实际控制人。 也是几个兄弟姐妹中, 唯一一个有这种待遇的。 这是他父亲的决定。 空气中一片寂静。 温盛然舔了舔说得有些发干的嘴唇：“差不多，就是这样。” 其实他快把这些事情忘得差不多了。 穿书这件事对他来说就像是转世投胎，他觉得, 既然是前尘旧事，就没什么好在意的。 是那一天第一次治疗。 他才意识到，当初的经历还是给他带来了影响。 “所以。”温盛然想起了什么，“我真的不是排斥你。” 他有些不好意思，“当时是不是给你造成误会了，其实换任何一个alpha，我应该都很排……” “诶？” 他被揽进一个温热的怀抱。 目光所及，是城市灯红酒绿的夜色, 和今晚格外湛蓝干净的天空。 鼻尖是alpha舒心好闻的气息。 抱着他的手揽得很紧，温盛然的脸被他按在肩颈处。 他沉默了下来，任由黎瑜揽着他。 过了一会儿, 他听到了黎瑜开了口, 声音很轻：“现在还恨她吗？” 温盛然顿了顿。 片刻后, 他道：“谈不上恨。” 他本来想的是，抱一下就放开。 但是黎瑜抱他的手法轻柔又熟练，让他觉得很舒服。 他就这样懒懒地趴在黎瑜怀里，想了想。 “获得过又失去。”他道，“也许会恨。” 他是从来没有获得过。 “她是个很诚实的女人，不太屑于讨好谁。”温盛然笑了笑，“所以，一直把不喜欢我这件事表现得很明显。我记得，我十岁那年生日，回到房间的时候，床上放了只鸭子玩偶。” 他顿了顿，意识到了什么，“嗯……我真的不喜欢玩偶。” 黎瑜怔了一下，难得被他逗笑了一声：“嗯。” “我知道。” “我以为是她送的。”温盛然道，“于是鼓起勇气跑过去找她。” “她说……”他笑了一声。 “宝贝。”女人穿着昂贵柔软的睡裙，正在床头戴着眼镜看书，抬起头看着他的时候，语气轻柔又冷漠，“你已经十岁了，不应该把时间浪费在这种无聊玩具的身上。现在，把你怀里那个丑陋又廉价的东西丢到楼下去。然后去睡觉。” 温盛然所有的话，就都咽了回去。 后来他才知道。 那是家里新来的阿姨，因为他和自己家的孩子年龄相仿，很心疼他。 所以，在打扫的时候偷偷放的。 “你看。”温盛然道，“人和人就是不一样的。” 他顿了顿，“想通了这件事，我就没有再对她抱有过期待。” 没有期待，就不会有失望。 黎瑜没有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温盛然开了口：“流星来了。” 黎瑜抬起眼，看到了不远处从天际划过的一抹亮色。 他停顿了片刻：“许个愿吗？” 温盛然摇了摇头。 他只是想来看流星。 最主要的是，告诉黎瑜他的过去。 从前他没觉得，现在他才发现，即便是经过加工的事实，说出来的时候，也会让人有卸下重担一样的感觉。 当然。 他不想因为这件事影响到黎瑜跟他的相处模式。 看着对方紧紧抿着的唇，他试图挑起一个轻松一点的话题：“那你呢？” 黎瑜顿了顿：“嗯？” 温盛然眨了眨眼睛：“就只是抱抱吗。” “就是……”他试图比划，“你不是喜欢我吗？你不说点什么？” 黎瑜沉默了一瞬：“比如说？” 温盛然看着他，眼神里很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电视里都是这样演的。”他道，“如果女主角很难过，男主角就会安慰她。” “如果这个时候有流星划过，男主角就会说……” 他试图回忆，但是确实是知识匮乏，只好道：“反正，你得说点什么。” 黎瑜：。 片刻后，他开了口：“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可以不喜欢你。” 温盛然：？ 这就是男人吗？ 之前不是口口声声地说喜欢他要追他吗？ 这么快就可以变卦的吗？ 黎瑜看着他瞪圆的眼睛，突然笑了。 “这么惊讶吗。”他慢慢地道，“我可不可以理解成，其实你对我喜欢你这件事并没那么排斥？” 温盛然被噎了一下：“……我只是惊讶。” “你不要想多。”他道。 黎瑜顿了顿。 “你在我怀里说这句话。”他委婉地道，“很没说服力。” 温盛然：“……” 眼见着人就要恼羞成怒地挣扎，黎瑜失笑，把他不轻不重地按了回去。 抱也抱了几回，他确实已经很熟练了。 一碰腰，人就老实了。 等到空气重归寂静，他才开了口：“我只是说，可以。” 他顿了顿，“如果你是我弟弟。” 温盛然怔了怔。 随即，他的眼睫蓦然颤了颤。 黎瑜笑了笑：“我妈妈会很喜欢你的。” 温盛然轻声道：“真的吗。” 黎瑜点了点头。 他想起了什么，笑了一下。 “其实明珩的出生，我们一家人也都很意外。”他轻声道，“因为你知道，AO在人群中的比例很稀少。我爸妈虽然信息素等级很高，但是我和姐姐都是alpha，所以，他们一直以为，第三个孩子会是一个omega。” 他顿了顿，“连我和黎瑾都那么以为。” “所以，我们很兴奋。” 那个时候，他和黎瑾还没有现在这么沉稳。 他会毫不客气地嘲讽黎瑾把奶油汤弄到自己的裙子上，而黎瑾会偷偷往他书包里放仿真的虫子。 他们唯一达成的一致，是对即将出生的弟弟妹妹要很好。 因为弟弟/妹妹很有可能是omega。 学校里的omega小朋友都是乖乖软软的。 所以。 他们作为哥哥姐姐，要保护好弟弟妹妹，不能让他受外面的坏alpha欺负。 “如果你在我们家。”黎瑜轻声道，“我爸妈会很疼你。” “我也会的。” 温盛然嘴角勾了勾。 他想说，其实黎瑜不用跟他做这么详细的描述。 做黎瑜的弟弟有多幸福，看明珩就知道了。 在还不知道明珩是黎瑜的弟弟的时候，他就羡慕过明珩了。 他觉得这个alpha真的很傻白甜。 但同时，他很明白。 只有足够完整幸福的家庭，才能够养成明珩那样的性格。 他是想笑的。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眼圈却红了。 他匆匆地别过了眼，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不会的啦，我……”他吸了吸鼻子，“我很坏的。” “我一点都不乖。” “叔叔阿姨不会喜欢我的。” 黎瑜顿了顿。 他摸了摸温盛然的头发。 “不。”他笑了笑，语气很坚定，“他们会喜欢你。” “温盛然小朋友是世界上最乖的小朋友。”他轻轻地道，“没有人会不喜欢你，相信我。” 尾音轻轻地落在地上。 温盛然张了张口，眼圈通红，猝然别开了眼。 第58章 等到两人回到楼下, 已经将近十二点。 温盛然没想到只是跟黎瑜说旧事会说到这么晚，自己还在黎瑜面前差点丢脸地掉了眼泪。 他还有些不好意思。 唯一的庆幸是，最后要哭的关头, 他还是忍住了。 他借口上厕所, 在洗漱间里看着自己发红的眼尾和鼻头，用冷水洗了把脸, 确认状态已经恢复了正常, 才走了出去。 黎瑜正在看消息。 听到动静，他抬起眼：“饿吗, 出去吃宵夜？” 温盛然有的时候觉得黎瑜是个很神奇的人。 虽然看着冷，但是在需要的时候, 却总能给予恰到好处的体贴，比如刚刚。 而情绪过了之后，他也不会继续把你当成一个需要小心对待的玻璃制品, 不至于徒增尴尬。 比如现在。 他想了想：“不是很饿。” “你饿吗？”他问。 如果黎瑜饿，他也可以陪对方去外面觅一点食。 黎瑜摇了摇头：“还行。” “那就早点休息。”他道，“我记得你明早还有课？” ……是。 还是他最讨厌的教授上的课。 点名超严。 温盛然皱了脸，没有再坚持。 黎瑜被他的表情逗得笑了一下，揉了一把他的头，转过身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温盛然想起了什么，叫住了他。 “对了。”他道, “那接下来的治疗……” 黎瑜的脚步顿了顿。 过了片刻后，他道：“主要还是看你的意见，如果你想借此机会脱敏也可以。” 他停顿了一下, “不过我的建议是, 脱敏治疗可以之后咨询专业的心理医生。眼下二期治疗已经开始了, 我们俩已经磨合过，如果想要快点结束治疗的话，还是由我来做你的诱导alpha比较好。” 他的话不急不缓，温盛然认真地听着。 末了，他开了口，声音很小： “嗯，我听你的。” 黎瑜的手指无意识地蜷了一下：“你确定？” 温盛然点了点头，然后才反应过来背过身的时候黎瑜看不到，赶紧“嗯”了一声。 黎瑜垂了眼眸，余光看到了omega在床沿微微晃荡着的小腿。 话说到这，他其实应该走了。 按照他往常的性格，他也确实会这么做。 但是今天，他突然想到了黎瑾曾经跟他说过的话。 他在心里微微深吸了一口气，开了口：“盛然。” 温盛然抬起头：“嗯？” “可以问么。”黎瑜道，“之前想要换诱导alpha，是因为我跟你表白了，所以你觉得有些不自在么？” 他很少会说这样“直白”的话。 之所以打引号，是因为这种话直接有余，但很容易给人造成尴尬。 这算是社交礼仪的一种，任何时候，最好给别人留一分余地。 但是他还是问了。 温盛然显然也没想到他会开口问这个，脸上的神情明显地慌乱了一瞬。 当然。 他慌乱的原因和黎瑜以为的不一样。 在某个瞬间，他还以为黎瑜知道了他做那个梦的事情。 不过很快，他就否定了自己荒诞的想法。 ……要相信科学。 他安慰自己。 如果黎瑜能知道他做梦做了什么，他也太神了。 他定了定神，摇了摇头：“不是。” “是因为……嗯。”他想了一个还算合理的理由，“因为之前，你又要带那么多患者，又要给我做诱导治疗，还要配合我的时间，我觉得你有点辛苦。” 这是实话。 虽然温黎两家交好。 但是有的时候，他觉得温琰过于依赖黎瑜了。 简直就是瞅着朋友靠谱，然后可着一只羊的毛使劲儿薅。 黎瑜顿了顿：“不是因为，诱导治疗也会不可避免地有肢体接触么？” 温盛然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是不是。” 黎瑜是谁。 他不相信任何人的人品都不会不相信黎瑜的。 黎瑜的眸色微微一动。 “可是。”他慢慢地道，“其实我说的，才是很多人会有的想法。” 温盛然怔了怔。 “不是吗。”黎瑜笑了笑，“我对你心怀不轨，这种时候给你做诱导治疗，其实就是有占你便宜的嫌疑。” 他看着温盛然，“你忘了吗，刚刚，你还对我的信息素产生了依赖。” 他顿了顿，“之后二期治疗，你会彻底进入发情期，发情期的五天里，除了监测机器，我就是你唯一的依靠，我可以对你做任何事，你根本没办法反抗，这样，你也不介意吗？” 他们很亲密。 但从某个方面来说，却也没有过分亲密。 一直以来，都是温盛然嘴上撩黎瑜，黎瑜虽然偶尔会回应，但也丝毫没有给过温盛然压迫感。 开始诱导治疗之后，因为关系特殊，他更是在言语和行为上都更加克制。 这是他第一次在言语上这么直白。 直白地直接表露出偶尔在心底滋生的，一些隐秘的欲-望。 再怎么克制。 他也是个alpha。 骨子里就带着掠夺欲和独占欲的alpha。 温盛然被他的话刺激得大脑一片空白，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愣愣地开了口：“任何事……？” “嗯。”黎瑜很耐心，“是一些很糟糕的事。” 他顿了顿，“你要听吗？” ……温盛然不是很想听。 他现在很痛恨自己上一世听那群人的鬼混八卦听了太多。 他现在满脑子的黄色废料。 他看着黎瑜，还是不敢相信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你不会的。”他结结巴巴地道。 像是为了加强自己的信心，他努力地挤出了一个笑容，小心翼翼，“哥哥，你不会的。” “……对不对？” 黎瑜肯定是吓唬他。 他在心底努力说服自己。 肯定是，他看他刚刚心情不好，所以想转移他注意力。 现在他注意力转移了。 对方就会收回这个玩笑。 嗯。 一定是这样的。 他抬起眼，看着黎瑜眼中充满期待。 这个眼神太乖了，也太可怜了。 黎瑜原先确实只是想跟他开个玩笑，顺便提醒温盛然他还在追他这件事，以免对方继续没心没肺地把他当哥哥来相处。 只是一句。 然后，他就会安慰温盛然，顺便告诉他，他不会做那样趁人之危的事。 但是眼下，他被温盛然无措又小心地看着。 准备出口的安慰，突然就被他尽数都咽了回去。 片刻后，他开了口，轻飘飘的： “说不定呢。” 他看着温盛然骤然瞪圆的眼睛，揉了一把他的头发，嘴角勾了起来：“早点休息，晚安。” 说罢，他就转身，离开了病房。 * 因为黎瑜的四个字。 当天晚上，温盛然就又做了奇怪的梦。 如果说那一天地毯之后的梦，还算是跟现实的衔接。 那么这一回，他的梦里就全都是荒诞又离谱的不可描述情节。 梦里的黎瑜依旧很帅—— 但是温盛然更愿意称呼他为衣冠禽兽。 对方衣冠楚楚，斯斯文文地掌控着他到达难以言喻的顶峰的时候，温盛然麻木地睁开了眼睛，果不其然，看到了窗外初升的太阳。 他坐起来，木着脸去洗手间洗床单。 然后第一次，在吃早饭的时候一句话都没跟黎瑜说。 黎瑜倒是没有注意到。 他今天有点忙，瞥了一眼温盛然早饭有没有偷偷挑食之后就忙着打电话。 一通电话打完，就到了开组会的时间。 他站起身，叮嘱温盛然。 “一会儿开车回去注意安全。”他匆匆地道，“二期治疗随时都可以开始，但是要预留一周的时间，记得提前请好假。准备好了就联系我。” 温盛然看着他，很倔强：“我不。” 他才不要听衣冠禽兽的话。 黎瑜：“。” 三秒后，温盛然就很怂地改了口：“……知道了。” 黎瑜失笑：“别紧张。” 他停顿了一下：“没你想象的那么可怕，有我在。” 就是有你在才比较可怕。 温盛然想。 这句话他没有说出口，等到黎瑜离开，他喝完最后一口豆浆，起身去了学校。 上课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 这些日子为了治疗，温盛然一直在研究所呆着。 上完课，他回了趟温家。 一进门，他就听到了林彤盈很开心的笑声:“好，那妈妈就穿这件。” “小少爷。” 佣人如今已经跟他很熟悉，一边擦玄关的柜子，一边跟他打招呼。 温盛然“嗯”了一声，把手上拿着的外套挂在了衣架上。 他进了门，林彤盈看见他，脸上笑意未收:“小然回来了。” 一旁的温琰也放下了手里的工作:“怎么没让司机去接？” “就这么点儿路。”温盛然扬起了一个乖巧的笑容，“没事。” 他把一样东西递给了温琰:“给。” 温琰愣了愣:“什么？” “给你带的礼物。”温盛然道。 温琰拆开。 里面是一条暗纹领带。 他有些讶异，又很喜欢，好半天才感动地道:“怎么想到给我送礼物？” 温盛然没有多说，只是伸手，“不要的话还我，我给黎瑜哥哥。” 这话是瞎说。 其实是他跟黎瑜出去逛街的时候看到，觉得挺适合自家傻子亲哥，所以才顺手买的。 根本送不到黎瑜手里。 但是温琰信以为真，眼神警惕:“不行，给了我的就是我的。” 他忙不迭地收了回去，动作宝贝。 一旁的林彤盈乐得前仰后合。 她的身上是一件浅蓝的旗袍，衬得她身段窈窕。 这是温帆挑的。 刚刚她还在跟温帆聊着天，讲起小时候的旧事，这会儿注意力已经全被一旁的兄弟俩吸引了。 温盛然面对温琰是连哄带骗，面对林彤盈却是十足的乖巧。 乖巧却不胆怯。 他一边收拾包，一边自然地跟林彤盈聊着学校的趣事。 一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瞥了一眼一旁的温帆。 温帆刚刚还在笑，他回来之后，他脸上的笑意就渐渐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默不作声的安静。 还有不动声色的警惕。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脸色已经变得越来越难看。 温盛然收回了目光。 他垂了眼眸，神色平淡，心情却没什么波动。 这就是这段时间以来的现状。 温帆通过那天的事情把自己留在了A城，同时也获得了林彤盈以及温琰的照料和关爱，但是，这只是那一天。 自此之后，他就发现，即便是如此，他在家里的地位也远不如从前了。 原因不在于他，而在于温盛然。 他以为，他在温家生活了二十年，无论是跟温家人的感情，还是自身的能力和素养，都是远远高过温盛然一筹的。 但是很快，他发现，事情并非如此。 温盛然过去，确实过得很糟糕。 但是他显示出来的样子却不是这样。 他看上去性格大方又坦荡，是标准好学生似的懂事和礼貌。并不过分外露，却能接上家里所有人的话题。 林彤盈关于上流圈的社交与穿搭，温琰日常的运动与生活，甚至温又锋关于公司最近事务事务处理的相关。 没有人会不喜欢这样的孩子。 尤其是，他还是他们失散多年的亲人的时候。 这个时候，温帆的那件事，对温盛然来说，就不是掣肘，而是助力。 因为喜欢，所以会在乎他的感受。 而温盛然此前在温琰和林彤盈面前的表态发挥了作用。 他们觉得让温帆留在这，是温盛然懂事退让的结果，因而愈发觉得对不起他，格外迁就他。 等到温帆察觉出不对，已经来不及了。 他觉得不对劲，温盛然却不会搭理他。 他只给人一次机会。 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他跟温帆又不熟，没兴趣，也没义务替他考虑。 眼下，他看着温帆站起身，开了口:“我先上楼了。” 这一声有些突兀。 林彤盈怔了怔，随即道:“怎么啦？快吃饭了。” “没什么。”温帆勉强笑了笑，“就是想先自己呆一会儿。” 他这么说，林彤盈也不好多说什么。 只是神色明显变得有些担忧。 温盛然看在眼底，在心底笑了一笑，也跟着站起了身:“妈，我也上去休息一下。” 林彤盈怔了怔，随即，她反应了过来:“厨房有刚做好的甜点，你带着上去吃吧？” 温盛然没有推辞，笑着道:“谢谢妈。” 然后，他在温帆彻底变得难看的目光中接过了糕点上楼。 不多时，他的房门就被敲响。 他打开，果不其然，是温帆清秀又神情难堪的一张脸。 第59章 “有事？” 片刻后, 温盛然开了口。 他并没有让温帆进来的意思，这让温帆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他定定地看着温盛然，开了口, 声音喑哑： “你是故意的。” 他指的是刚刚, 温盛然在他面前给温琰送礼物的事。 温盛然沉默了一瞬。 他看着温帆，语气奇怪地反问他：“我有什么故意的必要么？” 温帆僵了一僵。 温盛然的话戳中了他的痛处。 现在在这个家, 他才是靠着同情和怜悯才占有一席之地的局外人。 楼下传来了脚步声。 轻盈而不急不缓。 应该是林彤盈在上楼。 温盛然顿了顿, 好心地开口提醒他：“妈马上来了，你还有两分钟的时间回房间跟你的心理医生通气。” 温帆看着他, 脸色青白不定。 片刻后，他还是咬了咬牙, 转身赶在林彤盈到之前，回了房间。 两人的房间被隔得不远，一个在走廊尽头, 一个靠近楼梯。 林彤盈上来的时候，就看到了靠在门边的温盛然。 她怔了怔。 随即，她开了口，有些小心：“小然？怎么一个人站在门边？” 温盛然收回了目光，冲她笑了笑：“屋子里太闷，开着门透气。” 林彤盈恍然。 温盛然看着她脸上的表情，顿了顿，知道她在想什么。 虽说他和温家的关系最近缓和了不少。 林彤盈对待他, 也越来越像一个正常的母亲。 但是也只是“像”。 林彤盈有做母亲的经验，但是显然没有过了二十年之后做一个突然出现的孩子的经验。 温盛然能感觉出她在努力关心自己。 但是还是略显僵硬。 最明显的表现就是，当很多人一起相处, 例如刚刚温琰在的时候, 她对待温盛然态度就可以很自然, 但是两人私下相处，还是会有些词穷一般的不自在。 他没有为难人的爱好，体贴地开了口：“妈，那我先关门了？” 林彤盈怔了一瞬，点了点头。 温盛然老神在在地冲她笑了一下，抬手握住了门把手就要关门，林彤盈却突然叫住了他：“小然。” 温盛然“嗯？”了一声。 然后，他有些意外地看着林彤盈改变了方向，朝他走了过来。 她有些局促：“妈有事想和你说。” 她小心地开了口：“去你房间说，方便吗？” 片刻后，温盛然颔首：“好。” 他侧过身，把林彤盈让了进来。 然后，他瞥了一眼不远处紧闭的房门，在心里替对方有些遗憾地“啧”了一声，关上了门。 他和温帆都以为林彤盈上楼是为了安慰温帆的。 现在林彤盈却来了他的房间。 温帆怕不是又要破防了。 但是这总不能怪他。 温盛然想。 他回过身，林彤盈正在打量他的房间。 温盛然住温家的时间实在有些少，因此，房间里的东西也不多。 温家当初给他的布置几乎原封不动，只有书桌上摆了一碟子刚刚端上来的甜点。 刚刚温帆来得急，没妨碍温盛然临走还往嘴里塞了两块。 林彤盈看到空了一小半的碟子，神情也柔和了一瞬，有些无奈：“喜欢吃甜的也不能多吃，对牙不好，知道么？” 温盛然堆出了一个乖巧的笑，看上去有种被抓包的不好意思。 “知道啦。”他道。 林彤盈本来也没有要训他的意思。 她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来，斟酌了一下言辞，先问了下他的近况。 “治疗怎么样了？”她问。 温盛然眨巴了一下眼睛：“黎瑜哥哥说我有空了就可以安排二期，我准备过两天，把论文作业写了就去找系里请假。” 林彤盈点了点头。 然后，她笑道：“你跟你黎瑜哥哥倒是挺投缘。” 温盛然：“……嗯。” 林彤盈顿了顿：“学校里很忙吗？治疗还是优先，要不让你哥哥去找系里给你说说？” “还好。”温盛然道，“是我自己想把作业先写了。” 他顿了顿，“课的话不是很多。哥哥跟我说，让我过两天去公司实习来着。” 这件事也已经提上了日程。 温盛然没什么意见。 实习这种事在哪里都一样，最关键的是能学到经验。 他的本专业不是相关专业，今年才转到金融，如果出去投简历，不借着温家的名头基本进不去大企业。 与其这样，还不如直接在家里的公司实习。 他其实也挺好奇，温家的产业到底做得多大的。 只是提到“实习”两个字的时候，林彤盈的脸色出现了些微的变化。 温盛然怔了一下。 随即，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停顿了几秒。 果不其然，他听到了林彤盈的下一句话。 “有条件那肯定是在家里实习的，这一点你哥哥会安排好的。”她的笑容温和，语气小心，“盛然，妈妈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温盛然笑了笑：“妈你说。” 林彤盈斟酌了一下言辞。 少顷，她看着温盛然，深吸了一口气，开了口。 “就是。”她道，“小……温帆他现在在家里。” “学校那边，家里已经给他请过假了，他现在的状态也不太适合一个人去学校。”她顿了顿，“但是医生说，最好还是不要整天呆在家里。” “正好他的专业也对口。”林彤盈小心地道，“妈想让他也去公司跟着实习，你觉得呢？” 话音落下，空气中出现了一瞬的寂静。 * 林彤盈脸色变化的那个刹那，温盛然其实就知道她想说什么了。 她不是能藏住事的性格。 太感性的结果，就是有什么想法都写在脸上。 她说出了温盛然意料之中的话。 而温盛然也给出了他的回答：“都可以。” 话出口的刹那，林彤盈就松了口气。 温盛然重新挂起乖巧的笑，两人又随便聊了几句，林彤盈就站起身离开了他的房间。 等到房门重新被关上，温盛然脸上的笑意才渐渐敛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漫不经心。 这件事很快在家里的饭桌上被宣布。 温帆原本有些心不在焉，闻言，先微微地怔了一下，随即，眼中就亮起了光。 这件事他其实委婉地跟温琰提过，但是对方并没给出明确的答复。 他又让自己的医生去试探，但也没有音信。 他原先准备之后再找个时机，让自己“恢复”一些，然后再跟林彤盈提这件事，却没想到，林彤盈却主动替他说了。 他原先因为温盛然而产生的低落一扫而空。 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欣喜。 他不自觉地就去瞥温盛然。 却见后者正专心致志地跟碳烤小羊排搏斗，像是完全没意识到刚刚林彤盈说了什么。 温帆：“……” 这样的反应并不是他想要的。 但是。 ……没关系。 他想。 不管是出于什么愧疚还是别的原因，让他进公司，他就还有机会。 温家很注重教育。 无论第二性别是什么，都需要保证达到一定的知识水平，至少不能丢温家的脸。 他和温琰从小就开始接受各种各样的课程，其中有包括培养个人素养和技能的礼仪课、马术课等，也包括最主要的企业管理。 高中毕业，他又顺理成章地进入了首都最好的大学念金融。 他曾经是林彤盈的骄傲。 哪怕是温又锋，也从未对他的学业挑过什么毛病。 玩弄人心的方面，他或许比不过温盛然。 但是在专业能力上，他有充分的自信，可以比温盛然做得好得多。 温帆在心底深吸了一口气，原先有些烦躁的心情终于回归了平静。 他低下头，慢慢地切割着自己盘子里的小羊排。 他想。 他会让温盛然知道。 血缘从来就不能代表一切。 原本就属于他的东西，任何人都不能把它们从他手里抢走。 - 两个弟弟都要进公司实习。 这个重担毫不意外地，又落到了温琰身上。 不过因为是自家人的事，他也很上心，很快就安排好了一切，通知了两个弟弟。 去公司当天温盛然上午有课。 于是中午的时候，周鸿专门来了学校接他。 车子停在学校门口，温盛然拉开车门上了车，熟门熟路地跟驾驶座的beta打招呼：“鸿哥早啊。” 周鸿：“。” 他瞥了一眼温盛然。 大约因为今天要去公司，对方穿得稍显正式。 跟平时学生气的打扮大不相同。 但是却意外地好看。 他的长相是偏清纯的精致漂亮，衬衫稍微压了点他身上的青涩，反而像是让他跨入了成年人的世界，看起来有一种彻底长成了的招人。 当然。 对方顶着一张漂亮脸蛋吸冰镇果汁的样子及时地把他拉回了现实。 他发动了车子：“小少爷看起来好像不太紧张。” 他记得。 温盛然原来学的是中文。 对于企业管理这类的课程更是一点都没接触。 他就不怕出丑么？ “还好吧。”温盛然低头玩手机，一边玩一边道，“主要是，紧张也没用。” 他顿了顿，笑了笑，“这玩意儿又不能一天速成。” 尽管话是这么说。 但是他的语气里确实一丝紧张也没有。 周鸿没再说话，把车开到了温氏总部门口，然后跟他下了车。 一起坐电梯的时候，他开了口：“不出意外的话，今天你们会跟着温总留在总部熟悉各个部门，然后分配任务。” 他顿了顿，“遇到什么麻烦的话，小少爷可以打给我，我的办公室就在温总的办公室边上。” 温盛然看着他，眨了眨眼睛：“周助理，你跟温帆也是这么说的吗？” 周鸿面不改色：“我只为温家服务。” 温盛然眼睛弯了起来。 “希望我不会有麻烦到你的地方。”他道。 电梯上行，到了目标层。 他跟周鸿告别，走出去，看到了不远处的温帆。 * 温帆正在给秘书办公室的人分奶茶。 他不是第一次来公司了。 去年暑假的时候，他就来这里实习过，因此，跟这里的人都很熟。 能在温氏总部工作的大多都是名牌大学出身，人情世故的那一套也都很熟练。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他们对温帆的态度一如既往的亲密。 一上午，这里的氛围都让温帆觉得很舒服。 奶茶分到最后，温琰刚好从办公室走出来。 温帆抬眼看到他，就笑了： “哥，喝奶茶吗？” 语气亲密无间，就像是很久以前。 温琰有一瞬间的恍惚。 曾经，在温家。 除了林彤盈，他是第二疼温帆的人。 因为他是哥哥，也是alpha。 温帆小的时候性子安静乖巧，在学校里被人欺负了也不吭声。 温琰就会去替他教训那些坏小孩儿。 再长大些。 就是替他教训那些对他不怀好意的alpha。 长到二十岁，突然告诉他，弟弟不是亲弟弟，温琰其实也觉得接受不了。 但是他不能表现出来。 因为还有温盛然。 他虽然到现在还有些介意黎瑜想要拐自己弟弟这件事。 但是他不得不承认。 如果没有黎瑜的提醒，他刚开始的很多做法，真的会无意识伤害温盛然。 ……这是谁的错呢。 他想。 好像除了罪魁祸首，他们任何一个人都没错。 但是事情就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一种微妙的。 看似安静，却岌岌可危的平衡。 当初无忧无虑的少年时光，终究是回不去了。 “哥？” 温帆的声音响起来，温琰回过神。 “哥哥不喝。”他声音温和，伸手摸了摸温帆的头发，“你自己喝吧。” 温帆神情为难了起来，但脸上却依然是笑着的，温和又无害：“我也喝不了两杯呀。” 他想了想，转过头问身后的同事： “还有人没分到吗？” “我。”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来。 温帆神情一僵。 温盛然从人群末尾的椅子上站起来，看着他，歪了歪头。 “我有份吗？”他笑着道，姿态自然大方。 显然是已经等了一段时间。 人群中响起了窃窃私语。 有不少人偷偷望向了温盛然，眼底带着惊艳。 温帆听到了他们很小声的声音—— -“这是不是就是温总那个亲弟弟啊？” -“应该就是。” -“跟温总真的有点像诶，果然是一个爸妈生的，哥哥帅，弟弟好看。” -“嘘，快别说了。” 然后，就是心照不宣的静默。 温帆的手捏紧了奶茶杯子，少顷，才开了口：“……当然。” “那谢啦。”温盛然笑得更灿烂了。 他从他手中接过了奶茶，开了口，语气自然：“哥，路上有点堵，来晚了。” 温琰的脸上闪过了一瞬间的不自然。 不过很快，他就温声开了口：“没事。” “跟我来吧。”他道，“我带你们参观一下公司。” * 他们所在的地方是温氏的总部。 在参观的过程中，温琰言简意赅地跟两人—— 主要是温盛然介绍了一下温家现在大概的产业分布情况。 温盛然刚刚接过奶茶喝的样子还像是个跳脱的学生，但令温琰欣慰的是，他开始讲之后，他就注意到，温盛然一直在安静认真地听他的话。 这让温琰原本的担忧稍稍减轻了一些。 他想不到的是。 温盛然现在的心理活动是—— 同样姓温，书里的温家好像折腾得还不如他自己家。 当然，两家的大体架构还比较相似。 总部负责经营和管理。 而总部下属的各个子公司负责具体的产业。 温家的产业分布很广，各个领域都有涉及，除了传统的生产、房地产、贸易等，文娱行业也有一些涉猎，当然也包括新兴的互联网。 一圈逛完，温盛然心里已经有了数。 他和温帆一起跟着温琰回到了他的办公室。 温琰给两个弟弟一人倒了杯水。 然后带上了门。 “感觉怎么样？”他问的是温盛然。 温盛然顿了顿，做出了客观的评价：“内容挺丰富的。” 温琰被他质朴的形容逗得笑了一下。 然后，他开了口。 “我当初来公司的时候，被爸放到基层锻炼了几年，各个岗位都呆过，那样就会比较累。”他道，“不过，我之前问了一下爸，他的意思是，你俩就不用这样了。” 他顿了顿，“我想了一下。” 他先把一叠资料递给了温帆：“小帆，这个是最近集团准备做的一个企业购并的项目，还在洽谈阶段，具体的内容都在里面，对接人你找你小吴姐，这个项目你先跟进一段时间？” 温帆接过去：“好。” 他没有多问，显然是已经有了经验。 温琰顿了顿，看向了温盛然，声音温和。 “盛然。”他道，“你暂时还没接触过集团的具体事务，这样。” 他想了想，“今天跟你讲的那些，家里主要在做的产业，你挑一个感兴趣的，写一份企划书给我，行吗？” 温盛然看着他，眨了眨眼睛。 片刻后，他笑了笑： “好。” 温琰松了口气：“那今天就这样吧，你们也累了，我让司机送你们回去。” 两人点了点头。 温琰还要加班，出门的时候，电梯里就剩下了温盛然和温帆两个人。 电梯缓缓下行，电梯间内，温帆开了口： “需要我教你，怎么写企划书吗？” 温盛然抬起眼，冲他甜甜地笑了一笑：“不需要。” 温帆也笑了笑：“那加油。” 电梯到底，他走了出去，温盛然却没有动。 “我约了人。”他道。 温帆愣了愣，随即，他想起了什么，嗤笑了一声：“男朋友？生活这么丰富还在家里人面前装乖乖牌，小心翻车。要是再招惹了一个易诚或者李扬回来，你看爸妈会是什么反应。” 温盛然未置可否，只是听到易诚的时候眸光动了动，笑了一下：“这么关心我啊。” 他道：“要不分你一个？反正我也不缺。” 温帆脸色倏然变得难看：“你怎么不知廉耻。” “都送你也行啊，这福气我真不要。”温盛然乐了，“不是你先提的么，怎么还生气上了呢？” 温帆转头就走。 温盛然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车库，重新按了上行键。 到了一楼停车场，他找到熟悉的车牌，轻车熟路地打开副驾驶的车门上了车。 黎瑜瞥了他一眼，发动了车子：“这么开心，是遇到什么事了么？” “没。”温盛然道，“就是在想一件事。” 他嘴角勾着，语气懒洋洋的，“有些人恨一个人花的时间精力，不知道比不比得过他喜欢一个人的时候花的，如果比不过，真的挺想采访一下他未来男朋友。” 要不是他知道温帆真不搞OO恋。 就对方对他the one到底的精神，他都怀疑温帆是暗恋他。 黎瑜看了眼导航：“不是都说，恨比爱长久么？” 温盛然不说，他并不会问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知道，温盛然如果想告诉他，不用他问他也会说。 如果不说，就是不想说。 “但是就，怪累的。”温盛然道，“所以我一般不记仇。” 黎瑜：“。” “那考虑谈个恋爱么？”他问。 温盛然一怔。 随即，他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他耳根有些烫，没忍住开了口：“……哥哥你不要突然一本正经地说这种话行不行。” 黎瑜打了把方向盘：“没办法。” 他顿了顿，“不提醒你一下，我怕你忘了我在追你这件事。” 温盛然老神在在：“……我没忘。” 黎瑜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温盛然避开了他的眼神。 不管黎瑜信不信。 但是他确实一直没忘。 也一直在想。 其实…… 他已经有了一点头绪。 “嗯，没忘。”片刻后，黎瑜淡淡地道，“就是吊着我。” 温盛然：“……” 他讪讪地道：“那你被钓到了吗？” 黎瑜踩下了刹车：“你说呢？” ……他觉得是。 温盛然想。 “开玩笑的。”黎瑜道，“说了给你时间慢慢想。” 温盛然想说什么，但是张了张口。 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乖乖跟在了他身后。 两人进了餐厅，到了预订的位置，一边吃，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温帆和他谈判的事情，温盛然并没有多说。 主要是，这算是温家的家务事，他不想把黎瑜牵扯进来。 他略过了主要的部分，简单告诉了黎瑜温琰给的任务。 听完，黎瑜挑了挑眉。 温盛然看见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发现了，却没点破，只是一脸无辜：“怎么了？” 黎瑜顿了顿：“用这个表情骗骗温琰就可以了。” 温盛然嘴角勾了起来。 “其实挺合理的。”他道，“毕竟，在我哥眼里，我确实就是经验不足嘛。” 明面上，温琰给他们俩都分配了任务。 但是实际上，这两个任务的内容，就直接表明了温琰对他们俩的期望。 对温帆，他是直接给了他一个项目跟进。 而对于温盛然，他就只让他写企划书。 企划书当然也很重要，但是这是每个公司都应该有专人负责、早就拟定好的内容。 根本不需要现在额外再写一份。 就像是学游泳，温帆已经进了深水池，而温盛然则是被戴上游泳圈，扔到了浅水池里自己玩。 这是两个完全性质不同的项目。 温帆和温盛然都看了出来。 同样看出来的。 还有黎瑜。 黎瑜看着他，顿了顿：“已经有想法了，对么？” 温盛然点了点头。 “我会让他改观。”他语气轻松。 像是在说一件和吃饭喝水一样平常的事。 第60章 温琰最近很忙。 温又锋有意磨练他, 放了相当一部分权。权力相带来的就是责任。为了服众，也为了不给温又锋丢脸，他这几天兢兢业业, 不敢有丝毫懈怠。 晚上八点半, 他回到家里，在客厅看到了正在给花瓶添水的林彤盈。 花瓶是玻璃的, 盛着一支盈盈娇艳的花。 似是听到动静, 她抬起了头：“回来了？” “怎么这么晚。”她看着温琰眼底的血丝，有些心疼, 轻声抱怨了一句，“你爸也真是的。” “爸也是在锻炼我嘛。”温琰安慰她, 然后道，“盛然和小帆在家么？” “小然跟我说过，他说这几天要写论文, 所以都住学校。”林彤盈道，“小帆在自己的书房里，这几天白天也是一直在书房里呆着，说是在忙公司的事。不过心情看着倒是比之前好一些。” 她顿了顿，“是你……” 温琰点了点头，把包放了。 他吐出了一口气：“爸不是让他俩实习么？” “我就给他们俩分配了些任务。”他道。 他顿了顿，笑道：“小帆来实习过，比较有经验, 给他的难一些。估计是遇到麻烦了。” 林彤盈脸上的表情放松了些。 “难点就难点吧。”她道，“能转移他的注意力就行。” 温琰点了点头。 他回到房间换了衣服。 原本打算洗个澡就休息，林彤盈的话却提醒了他。 他先去温帆的房间里看了一眼。 男孩子正坐在笔记本前打电话, 听到脚步声怔了怔, 抬起头。 看到是他, 他愣了愣，随即嘴角就弯了起来，用气音跟他讲话： “哥哥等一下哦。” 温琰笑着点了点头，拿了个凳子，在他边上坐了下来。 他这一坐，温帆就有些紧张。 不过只是一瞬。 很快，他电话里的声音就重新变得镇定。 温琰扫过他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标记，以及一些分析，心中便有了数。 等他挂了电话，他笑了笑：“怎么样？” 温帆吐出一口气，开了口，语气带着些不自觉的撒娇：“好难啊。” “这是最近我们最重视的项目之一了，不知道多少人在为了他加班，怎么可能不难。”温琰道。 他顿了顿，“学校里的知识终究还是理论，多经历实战才能提升得更快，不要怕难，也不要怕做错，有什么不懂的就问小吴，她是专门带你的，我已经给她减轻了工作量了。” 温帆点了点头。 随后，他弯起了眼睛：“哥，这算不算以权谋私？” 温琰失笑，敲了一下他的额头：“说什么呢，这词是这么用的么？” 两人就项目的问题聊了一会儿。 温琰给温帆解答了一些以目前他的能力不足以解决的问题，然后站起了身，叮嘱他： “别弄得太晚，早点休息。” “知道。”温帆笑着应了一声。 温琰摸了摸他的头，站起身走出了书房。 回到房间，他想了想，先点开了温盛然的对话框。 -回宿舍了吗 温盛然有的时候会上晚课。 这个点基本就是他回宿舍前后。 过了几秒，对方的消息回了过来。 然然：今天没有晚课O.O 温琰看着对方的颜表情，嘴角刚弯了一下，然后就看到了他的下一句话。 然然：刚刚和黎瑜哥哥吃完饭O.O 温琰：“……” 他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变得有些狰狞。 但是面对软软的弟弟，他又不忍心说什么重话。 手机屏幕前无能狂怒了半天，他深吸了一口气，最终选择了点开黎瑜的对话框，狠狠地把发小的恶劣行径谴责了一通。 一大串字发过去。 不一会儿，黎瑜的信息发了过来。 只有短短四个字。 -有病去治。 温琰：“……”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这回是温盛然发过来的。 然然：有什么事吗哥O.O 温琰揉了揉太阳穴，终于想起了正事。 他斟酌了一下措辞，然后打了个语音过去。 那边很快就接了起来，背景音有些嘈杂，应该是宿舍里有人打游戏。 “喂，然然。”他道，“没什么事。” “就是问问你。”他顿了顿，尽量让语气变得温和些，“之前让你写的企划书写得怎么样了。” 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不是在催你，就是问问你有没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哥知道你最近在忙论文。” 电话那头，游戏厮杀的声音充斥着耳膜。 温琰的脑子都被震得嗡嗡地疼，然后，他听到了温盛然的声音。 “那个啊。”他道，“已经写完了，我白天忙忘了，一会儿就发到哥的邮箱。” “有什么问题的话可以问……”温琰准备好的话说了一半，尾音变成了一个上扬的疑问音：“嗯？”。 温盛然的声音也出现了一丝疑惑：“怎么啦？” “……没什么。”温琰道。 他挂了电话，有些不可思议地又看了眼通话界面的时间。 距离他给两人布置任务，才过了三天。 温盛然白天要上课，最近还有论文。 这就…… 写完了？ 哦。 他面无表情地想。 还要和黎瑜出去吃饭。 他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就在这时，电脑屏幕响起了“叮”的一声。 一封新邮件跳了出来。 也就是说，事实确实如温盛然所说的那样。 他只是忙忘了没有发，早就写完了。 那就甚至没有三天。 温琰本来还有些困意，这会儿已经完全醒了。 他看了眼文件大小，先确认了一下对方不是随便写了点东西敷衍他。 然后，他下载了附件，认真地开始看内容。 十分钟后，他深吸了一口气，不可思议地把文档整个又重新浏览了一遍。 然后，他拨通了周鸿的电话。 * 温琰挂电话的时候，周鸿的话还在他的脑海中回荡。 “我确实跟小少爷说过，如果遇到了困难可以来找我。”他道，“小少爷当时也答应了，但是他最终并没有来找我问什么具体的问题。” 他顿了顿，“据我所知，他应该只有我的微信，因为一些有关于写企划书需要用到的基本资料，他是直接来找我拿的。” 如果加了别人，就不用来麻烦他。 “……我知道了。”温琰道。 周鸿的脑子里浮现了那张笑意盈盈的脸。 对方确实显得过于淡定。 以至于一向秉持着对上司私事绝不越线的原则，他这会儿还是开了口：“是出了什么问题吗？” “不。”温琰道，“没有。” 不是出了问题。 ……相反。 他看了一眼桌子上的文件。 是太好了。 好到，他几乎不敢相信，这是一个刚被认回家里不过半年，也刚刚接触了一点金融的学生。 但是仔细一想，好像又不是特别在意料之外。 虽然这份“作业”超出了温琰的预期，但是它的有些地方确实依然稚嫩。 是符合涉世未深的学生考虑事情总是过于理想化的特征的。 温琰想起了当初温盛然转学时那份优异的面试成绩单。 他挂了周鸿的电话。 随即，又重新打开了文档，一个字一个字地看了起来。 - 温盛然在快十二点的时候收到了温琰的回信。 彼时他正在洗漱。 他的嘴里都是牙膏沫，一边漱口一边瞥了眼手机屏幕，随手点开了邮件。 一个附件是他发过去的文档，文件变大了些。 他点开来看了一眼，发现是温琰给他做的一些批注和解释。 内容详细，基本…… 和他刻意露出的“问题”吻合。 挺好，他想。 看来他确实还没把老本行忘完。 然后，他点开了另一个附件，发现里面是一个压缩包。 温盛然怔了怔。 随即，他的嘴角勾了起来。 他漱完口，回到床上，给温琰发消息。 -邮件收到了O.O 那边几乎是秒回消息。 -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不能仗着年轻就拼命熬夜知道么，对身体不好 ……他哥也就不到三十吧。 温盛然想。 说话的口吻怎么听着愣是像跟他们差了一辈呢。 不过想到温琰平日里又要操心公司又要操心家里，还得应付他和温帆，他又觉得理解了一些。 他慢吞吞地回。 -知道啦O.O一会儿就睡 -看到哥哥发的了，哥哥好厉害！[小猫转圈撒花.gif] 那边沉默了几秒钟。 -……也没有 -哥哥毕竟在公司待了很久了 发完这句话，那一头就又陷入了沉默。 温盛然看着对方名字旁边的那一串“正在输入中……”，耐心地等着自家的傻子哥哥组织好语言。 半分钟后，他放弃了。 他主动敲了行字过去。 -哥，你发的附件里的资料，是要看吗O.O 那头像是松了一口气一样，终于秒回。 -嗯，你看一下 -这些就是之前让温帆跟进的那个项目的材料，是集团最近的重点项目，虽然有点难，但是挺适合你们练手的 -一会儿我给你推个姐姐的微信，具体要做什么，她会告诉你 温盛然怔了怔。 ……同一个项目啊。 他想。 他揉了揉太阳穴，失笑。 他现在相信他哥是真的没想那么多，只是单纯地根据能力来分配任务了。 这么一想。 温帆跟温琰虽然一起生活了二十年。 温琰也没多了解这个弟弟。 他乖乖地发了一句“好”，然后加了句“晚安”，关掉了手机。 * 午夜十二点半，温帆从笔记本前抬起头，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脖子。 他的眼睛到现在已经充满了干涩。 他去洗手间洗了个冷水脸，看到了眼底的血丝。 尽管如此，他的心底却是这些天以来，前所未有的满足。 刚刚和温琰的对话还浮现在眼前。 他看着对方紧闭的房门，眼睫微颤，少顷，才收回了目光。 ……他已经很久没有跟哥哥这样聊过天了。 像从前那样。 温琰比他大了几岁。 从他记事起，他的生活中就不怎么出现父亲的身影。 长兄如父，自小，就是温琰一直在护着他。 看到温琰和温盛然相处融洽，温琰对着温盛然展露出与从前一般无二的关心和宠溺的时候，他心里几乎是恐慌的。 他害怕。 同时，他又不甘。 他不相信血缘的力量真的有那么强大。 ……还好。 他想。 他就知道，哥哥只是因为愧疚，所以才想要弥补温盛然。 真正和温琰一起相处二十年的还是他。 这二十年的感情，是任何东西都没办法弥补的。 这样想着，他轻轻地吐出了一口气。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跟他对接的女孩子发来的消息。 他粗略地看了一眼，回复了一个“收到”加笑脸，然后擦干了脸，准备再回书房看一会儿材料。 虽然他比温盛然赢在了起跑线。 但是他知道，他不可以就此而自满。 在专业上，温盛然不是他的对手，那么，他的对手就是他自己。 他按灭了屏幕，刚准备把手机放回口袋，屏幕就突然亮了起来，上面显失了一个号码。 扫过那个号码的刹那，温帆就浑身僵硬了起来。 他死死地瞪着那个号码，第一反应是想要伸手挂掉，但是手指触碰到屏幕，又蓦然收了回去。 来电持续了很久。 一直到屏幕黯淡下去，他还面无表情地看着屏幕。 然后，他闭了闭眼。 再重新睁开眼的时候，屏幕已经完全变黑。 他伸出手，重新解锁，将刚刚的号码添加进了黑名单，然后走出了洗手间。 夜凉如水，窗外是车雨吸湪队。水马龙的街道。 他盯着天边几颗遥远的繁星看了许久，手指放在键盘上，却始终都没有动。 过了许久，他的目光才重新聚焦在了屏幕上，深吸了一口气，开始打字。 -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就到了一周一次的，到公司报道的时间。 这天温盛然没有课。 但是前一天，他依旧没有回家。 坐上去公司车的时候，他靠在窗沿不断地打呵欠。 温帆看了他一眼，还是没忍住，开了口。 “鬼混也有个限度吧。”他压低了声音，冷冷地道，“夜不归宿，你不知道家里人会担心么？” 温盛然呵欠打到一半，眼里流露出了十足的惊讶：“担心？谁？” 他看着温帆，顿了顿，语气感动：“原来你昨天仅仅因为我没回家就担心了我一晚上吗？我真的没想到，下次我跟妈和哥报备的时候，会顺便给你报备一声的。” 温帆：“……” 他才没那个意思！ ……他只是。 他看不惯温盛然这副，明明拥有了他没办法拥有的东西。 却仍旧不珍惜的样子。 如果他就是温家的孩子，绝对不会像温盛然这样，给温家丢脸。 但是他能改变很多东西。 却唯独改变不了血缘。 他顿了顿：“所以你去做什么了？” “收拾东西准备住院。”温盛然又打了个呵欠。 他昨天把作业交了，又跟系里请了假。 为接下来的二期治疗做准备。 因为收拾完东西太晚了，他就直接住在了研究所。 温帆怔了怔：“是你那个……” “腺体缺陷。”温盛然心里感叹着弟弟你是真的关心我啊，嘴上却没多说什么，“不是鬼混，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 温帆对腺体缺陷没什么了解。 但是知道温盛然是正经去治病，他就没了兴趣。 他想的是另一件事。 那就是，温盛然的企划书写得怎么样了。 这几天，对方看上去忙碌得很，唯独这件事上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他有些恶意地想。 不会又是在温琰面前撒娇，然后蒙混过关了吧。 反正这就是他惯有的伎俩。 车子到了公司门口，两人下了车。 他深吸了一口气，带上了准备好的资料—— 这是温琰的习惯。 虽然他们不用来公司，但是每一周，他们需要向温琰汇报这一周完成的工作内容。 据说，这是之前温又锋抽查温琰实习质量时用的方式。 想到这儿，温帆又有些羡慕。 他突然想，如果他是alpha，是不是作为养子，他会比现在更受重视。 毕竟，温琰作为继承人，到时候肯定需要一个帮手。 想着些有的没的，他跟温盛然一起下了车。 今天是周六。 留在公司的人不是很多。 两人一起上了电梯，到了温琰办公室的所在层，迎面走过来了一个女孩子。 女孩子三十来岁，妆容精致而干练。 就是负责对接温帆的小吴姐： 吴萼。 温帆很喜欢她。 因为他们以前就打过交道，吴萼做事干练而果决，而且很会说话。 当初真假少爷的事情被上流圈子知道之后，列表里的很多人突然就不联系他了，只有吴萼，在他的一条带定位的朋友圈底下问他是不是回来了。 看到她，温帆原先还有些紧张的心情就放松了下来。 对方停在他们面前，显然是特意来接他们的。 他不自觉地对着她笑了笑，开了口：“姐。” 然后，像是炫耀一般，他瞥了一眼温盛然，假装不经意地开了口，向他介绍：“这是哥的助理吴萼姐。” 温盛然顿了顿，“唔”了一声。 片刻后，他开了口： “萼姐好。” 吴萼一下子就笑了：“突然这么乖，不像你的风格啊。” 温帆怔了怔。 “姐你可别瞎说，一会儿我哥来了。”温盛然慢吞吞地道，“我在他面前就是这么乖的。昨天那是特殊情况，那不是为了帮你嘛。” “行了，姐姐谢谢你行不？”吴萼道，“昨天你可帮了我大忙了，一会儿姐姐给你点奶茶。” 她往里走，温盛然跟上了他。 温帆却站在原地没动。 温盛然顿了顿，放慢了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轻笑了一声：“走啊。” 温帆回过了神。 他本能地抬脚，跟上了温盛然。 少顷，他才开了口，声音有些木然：“你认识她？” 温盛然想了想：“不算认识。” “前两天才加的微信。”他道。 他顿了顿，“昨天她在工作群里不是发了消息么，我正好在公司，就帮了一下忙。” 他们俩都加了内部工作群。 温帆脑子僵硬，机械地想着吴萼昨天发了什么消息。 然后，他想了起来。 吴萼昨天下午要接待一个合作方，但是跟手上的一个业务撞上了，所以提前问了句有没有谁有空，可以先帮她接待一下。 她稍后就过来。 ……可是。 那是合作方。 是公司外部的合作伙伴。 吴萼碍于温盛然的身份不敢拒绝他，温盛然怎么敢的？ 还有。 温盛然怎么会在公司？ 他浑浑噩噩地抬起头，那一边，吴萼和温盛然还在聊天。 “说真的，我本来都已经处理好想赶过去了。”她边走边道，“是温总拦住的我，他说你总要面对这些的，所以让你试试，反正不是什么大单子。” 温盛然愣了一下，乐了：“姐，你暴露了。” 吴萼这才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 她笑了笑：“我声明，合作方可不是我安排的。” “他后来还向我问起你。”她道，“我说你是公司的实习生，他说，如果我们公司不要，他正好缺一个助理，你可以过去试试。” “真的吗？”温盛然跃跃欲试，“姐给我推个名片？” 吴萼有些无奈，“我给了你，温总回头得说我了。” “行啦。”她把他们俩带到温琰办公室门口，然后道，“你俩自己进去吧，温总就在里面。” “姐姐拜拜。”温盛然冲她甜甜地笑了一笑。 吴萼也笑了笑，然后像是才想起了什么，看向了温帆。 那个眼神带了些歉意，是因为刚刚疏忽了他。 但是眼下再说什么显然会更尴尬，她冲着温帆点了点头，然后离开了门口。 空气中重新陷入了寂静。 温盛然看着面前的门把手，漫不经心地开了口：“一会儿汇报，可别像现在这样发呆。” 温帆猛然抬起了眼。 他的脸色难看，想说些什么，温盛然却已经推开门，走了进去。 - 这曾经是温帆这一周开始，最为期待的两个小时。 但是，从见到吴萼开始。 事情就开始朝着他完全没有预料到的地方发展。 他站在那儿，机械又麻木地看着温盛然拿出了他的工作报告，那份报告上，赫然是跟他正在跟进的项目相同的项目，除了他们的工作分工不同—— 但是，哪怕是没有经验如他，也能看得出来，温盛然的工作内容，比他难得多，也深入得多。 即便如此。 温琰对他的评价，也是： 非常好。 而到了他，温琰脸上虽然依旧带着笑，却明显没有刚刚和温盛然交流时的投入。 “就这样。”他拍了拍温帆的肩，“哥跟你说的那些，细节方面再注意一下就好了。” 然后，他顿了顿，“之前没有跟你说，我看盛然上手的速度挺快的，所以也让他一起跟进了，你们俩以后正好可以多交流交流，互相学习。” 温帆听到自己麻木地应了一声“好”。 然后，他跟着温盛然一起走出了门。 电梯缓缓下行。 这一回，是温盛然先开了口：“接下来一周，可能暂时需要你辛苦一点了。” “刚刚跟你说了。”他道，“我要去住院。” 温帆完全没有听他在说什么，他看着镜子里的人，牵了牵嘴角，眼里却没有笑意。 “你早就知道会这样。”他缓缓地道。 温盛然顿了顿。 他坦然地承认了：“对。” 温帆猛然抬起眼，他死死地看着温盛然：“可是，你怎么可能……” “我一个生长在贫民窟，从小接受着最糟糕的教育，十七岁高考前还在应付债主，整个暑假都在打工还债，哪怕拿了通知书也没时间好好看一眼，这辈子都没有踏出那块小地方，见识浅薄、穷酸又懦弱的人。”温盛然看着他，淡淡地道，“怎么能比过锦衣玉食，从小受着最精英教育的小少爷。” “你是想问这个，对么？” 温帆动了动唇。 电梯门打开，温盛然看着他，语气很平静：“温帆，出身好可以是你骄傲的资本，但不是你瞧不起别人、并以此获得胜利后还沾沾自喜的理由。” “更何况，这本来，可不是你的人生。” 第61章 温盛然的话音落下, 温帆的脸色就变了。 他的脸色由青转白，死死地盯着温盛然想开口，但是温盛然说完, 就顺着敞开的电梯门走了出去。 他并不想跟温帆辩论些什么。 因为他不觉得这件事有什么可以辩论的必要。 而他也知道, 因为命运的戏弄，温帆注定很难共情到他所说的经历。 所以, 多半, 他说的话只会激怒温帆。 并不会有任何作用。 但是他还是说了。 林彤盈和温琰不会告诉温帆这些。 温帆身边的人更不会。 而他愿意做这个告知真相的人，至少, 他希望这位小少爷在面对有些事情的时候，不要那么心安理得。 - 事实证明, 温盛然对温帆的估计并没有出什么差错。 温帆都能做得出跟踪他的事。 如果因为他的一两句话就放弃他原本的想法，那么，他也不是温帆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 他依旧在私下里对温盛然冷言冷语，并且卯足了劲儿想要在项目上做出比他更为出色的成绩，为此，甚至熬了好几个大夜。 温盛然其实很好奇温帆为什么会养成这样的性子。 因为在他看来，温又锋和林彤盈虽然不算特别合格的父母，但该给的其实也算都给了。 物质上从没短过温帆，作为家里唯一的omega，几乎是娇养着长大。 精神上, 指望温又锋提供父爱显然不太可行，但是林彤盈虽然感性，在子女的教育上其实也算是很用心, 并没到溺爱的程度。 不说别的, 光看温琰就能看出来。 温琰虽然有的时候身上富家公子的那种不知民间疾苦的气息重了些。 但总的来说, 三观和品行都是端正的。 按照这个逻辑来推断，温帆表面上演出来的性格，才应该是他被养出来的真实性格。 温盛然若有所思，片刻后，他打开了微信好友列表，凭着记忆找到了他要找的人，给他发了条消息。 然后，他收起了手机。 今天是他实习短暂告一段落的日子。 跟吴萼交接了下工作，他跟着温帆一起去见了温琰。 就像这些天一直都在发生的那样，温琰先是温和地表扬了一下温帆，夸赞他做得不错。 然后，就温盛然给的一些阶段性成果跟他进行了详细讨论。 一杯咖啡都快冷了，两人还没讨论完。 温帆直接冷着脸站起身出去了，温琰还意犹未尽。 温盛然起先还很配合，到了下午三点，他不得不委婉地开了口：“哥，我得走啦。” 温琰这才回过了神。 他看着面前的男孩子，沉默了一瞬，感叹： “你比我当时要厉害多了。” ……因为我也是这么过来的嘛。 温盛然想。 而且他面对的竞争，可比温琰要大多了。 他不算有野心的人。 但是那几年，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争一口气，他学习花费的精力时间可比温帆要多多了。 那是在杀人不见血的集团权力中央真正实战拼出来的经验。 现在温盛然想着，都觉得不太值得。 躺着拿点股份和钱多好。 人生在世，果然要学会知足。 学会知足的人起身告别了突然感觉被push了的亲哥。 温琰站起来送他，到了门口，终于想起了正事。 “二期治疗。”他道，“真的不要我请个人陪你么？” 温盛然摇了摇头。 温琰脸色变了几变：“黎瑜他……” 他们其实都没怎么接触过腺体缺陷这种病，温琰原先还在庆幸有黎瑜这个专家在。 但是现在他不庆幸了。 人家专业，他一窍不通的结果就是，自己弟弟只能托付给别人。 偏偏…… 黎瑜对温盛然，还有那样的心思。 温琰相信黎瑜的人品。 但是再相信，黎瑜也是alpha。 七情六欲，人之本性。 温琰现在的心情就是矛盾又担忧，病不能不治，但是他也是真的怕温盛然受欺负。 之前，他听说二期还是黎瑜亲自做的时候，一度很反对。 但是一方面，短时间内他也没找到合适的alpha。 另一方面，就算找到了，温琰想了一下，一个陌生的不知底细的alpha和自己的发小…… 听起来，还是后者更靠谱一些。 他皱着眉，看着温盛然的眼神不像是送他去住院。 像是送弟弟出嫁。 还得是远嫁。 温盛然揉了揉太阳穴，安慰他：“没事啦。” “只能做治疗之内的事。”温琰忧心忡忡地叮嘱他，“不能让他碰腺体，也不能让他碰别的……反正，他要哄着你做别的事情，不能答应他，听见没？” ……嗯。 温盛然想。 就他之前诱导治疗时的那个状态，他怀疑，就算黎瑜真的做了。 ……他也不会反抗。 这话不能在温琰面前说。 要不然他怀疑他哥真的会当场把他扣下来。 他敷衍了温琰几句，下楼，黎瑜的车已经停在了门口。 “你这样。”温盛然坐进去，还是没忍住道，“所里不扣你工资啊？” 其实他可以自己开车过去的。 “本来结束治疗之后，就要安排车把志愿者送回去的。”黎瑜发动了车子，语气很平静，“腺体缺陷比较特殊，很容易在路上出意外，我只是没开所里的车而已。” 他顿了顿，“如果真的要扣工资，我就先跟他们算加班费。” 头两年他们研究所里为了赶项目进度，新人几乎都是住在研究所。 这其中，黎瑜尤其。 “瀚哥呢。”温盛然有些好奇。 “他负责到点睡觉。”黎瑜顿了顿，神色淡淡，声音里带了些嫌弃，“指望不上他。” 温盛然的眼睛弯了起来。 他看着面前的红绿灯，不自觉地攥紧了身下的座椅靠垫。 空气中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过了一会儿，他听到了黎瑜的声音：“紧张么？” 他怔了怔，抬起了眼。 黎瑜并没有看他。 但是刚刚的那句话，显然是发现了温盛然微妙的心情变化。 温盛然想说不紧张。 但是话到嘴边，却换成了一个简短的“有点”。 黎瑜的神情一顿。 过了一会儿，他开了口：“有我在。” 温盛然深吸了一口气，跟后视镜里他的眼神对上。 少顷，他冲黎瑜笑了笑，轻声应了一声“嗯”。 * 嘴上说着不紧张，实际到了场地，其实还是会紧张。 这是一个对大多数人都适用的定律。 而嘴上说着紧张…… 温盛然看着面前的隔离病房，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更紧张了。 病房布置得很舒适。 乍一看不像病房，更不像酒店，倒跟民宅内的一般布置有点像。 据说，是为了让治疗的志愿者能够更好地放松。 温盛然在床沿坐下来，先看到了床头摆着的好几个玩偶。 毛绒绒的，软软的，各式各样，巨大又蓬松。 他伸出手捏了捏，眨巴眨巴眼睛，看向了一旁倚着窗，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黎瑜。 像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对方抬起了眼。 温盛然看着他，眼巴巴的：“我的棉花糖呢？” 黎瑜沉默了一瞬：“这里面没有喜欢的么？” 温盛然迟疑地开了口：“也不是……” 黎瑜：“。” 就是还是想要明珩送的。 他垂了眼眸，转身准备去替人拿过来，却被人扯住了袖子。 他转过脸，温盛然笑得眉眼弯弯。 “逗你的。”他道。 “谢谢哥哥。”他坐回了玩偶堆，伸手拽了拽小熊的耳朵，很认真，“我喜欢的，每一个都很可爱的。” 最重要的是。 他想象了一下，黎瑜用一张清冷得疑似厌人的脸，眉眼冷淡地在玩具店里挑选毛绒绒的玩偶…… 温盛然沉默了一瞬。 觉得这个画面反差萌得有点太超过了。 黎瑜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抿了抿唇，难得地因为温盛然认真的道谢而有些不自在。 好在荆楚及时地进来挽救了气氛。 她进来检查了一下各项仪器，然后开始跟温盛然一样一样说注意事项。 包括但不限于，外面的机器是实时监测数据，并且二十四小时都有人轮班，所以不用担心失控。 一日三餐会有人给送，并且房间内也有营养剂之类的可以补充。 虽然不好吃，但是撑够五天不要紧。 絮絮叨叨地说完，她揉了揉温盛然的头发，神情当中显而易见地心疼：“加油啊。” “姐姐在外面等你顺利出来哦。”她鼓励温盛然，“如果这次成功，那么后面就都不用住到研究所来啦。” 如果能成功。 就意味着温盛然能够正常地进入发情期周期。 三期治疗是后续长期的跟踪观察。 其实并不会影响正常生活。 因此，今天就是温盛然要过的最后一关。 温盛然点了点头。 荆楚放了东西，打算离开，却被黎瑜叫住。 “还有。”他道。 荆楚怔了怔，随即讪讪地道：“那个就不用了吧……” 黎瑜看着她，沉下了 脸色。 这是他认真了的表现。 温盛然难得见他这个样子，既觉得新鲜，又有些不忍，帮着打圆场：“什么东西啊，反正你在嘛，你知道就行……” 黎瑜顿了顿，没有理他，而是直接对荆楚道：“我是不是跟你说过，研究所虽然不是真正的医院，但是参与项目的志愿者都是抱着信任和希望来的，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对他们做到严谨和负责？” “黎老师，我错了。”荆楚脸涨得通红，小声道。 她没有再辩驳。 黎瑜的脸色缓和了些，开了口：“下次记住。” 他顿了顿，“你出去吧，我跟他说。” “嗯。”荆楚应了声，出去，然后带上了门。 空气中重新安静了下来。 温盛然开了口：“黎老师，好凶啊。” 进来之前，他已经换了宽松的衣服。 为了应付接下来为期五天的体力流失，他将会在床上度过大部分的时间。 这会儿，他蜷在床沿，看向了黎瑜，语气揶揄。 黎瑜顿了顿。 他没接温盛然的话，只是开了口：“看到床头上面那个铃了么？” 温盛然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然后点了点头。 “要是我对你有治疗以外的不轨行为。”黎瑜道，“按那个，房间内有设备会迅速锁定我的位置，然后电击我，暂时控制住我，一直到外面的人收到报警赶过来为止。” 温盛然怔住了。 片刻后，他才道：“这是刚刚，荆楚没跟我说的？” 黎瑜“嗯”了一声。 “她不至于粗心。”他淡淡地道，“估计是觉得我跟你熟悉，所以没有必要。” 他顿了顿，“治疗的每一个过程都是根据实际需要来制定的，不存在多余，不管什么情况，都不应该省略其中的某一步。她平时工作完成得很好，现在这样，就更不应该。” 温盛然沉默了片刻。 他想。 ……其实没这么复杂。 也许，荆楚只是单纯地觉得，因为是黎瑜，所以根本不用担心这种事。 这话他不会说出来。 因为他知道，黎瑜也是为荆楚好。 只是…… 他想。 其实，他也是这么想的。 他出神的间隙，黎瑜已经调试好了设备。 “准备好了跟我说。”他道。 温盛然回过神，少顷，他开了口，说了句“好了”。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刹那，他原本已经有些放缓的心跳就立刻控制不住地变快了起来。 他看着黎瑜站起身。 机器“滴——”地一声开启之后，他不自觉地攥紧了手底下的小熊，闭上了眼。 * 起初，温盛然其实是可以适应的。 因为刚开始，与之前的每一次诱导治疗，似乎都没什么不同。 他蜷在床上，被子盖过膝盖。 空气中是清浅的兰花香，温柔又强势地将他包裹。 虽然难耐，但是因为对黎瑜的信息素太过熟悉又亲近，其实也勉强能忍。 他手指攥着被子的边沿，在信息素浓度的巅峰仰起了脖颈，没忍住发出了一声轻喘，在某个瞬间，大脑一片空白。 等到他反应过来，脸已经涨得通红。 但是，等到他重新平静下来，他就原谅了自己。 他安慰自己，黎瑜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不就是在他面前喘了一下。 ……有什么大不了的。 “怎么吃饭不抬头？”黎瑜的声音响起来，带了些无奈。 温盛然的脸埋进碗里，声音很闷： “……我饿了。” 吃完饭，他的精神好了些，却愈发坐立难安。 他能体会到体内难以言喻的变化，只是分化之后，他一旦感觉到发情期到来，就会立刻通过抑制剂解决问题，从来…… 从来没有像这样。 汹涌的情潮冲刷着他的每一个神经。 几乎是每一秒钟，他都觉得下一秒，他将会跌入失控的深渊。 温盛然几乎是死死地揪着怀里的小熊。 然后，他看着黎瑜拿起了一样东西，戴到了脸上。 看上去类似于口罩。 材质却很特殊。 温盛然现在正抓住任何一样东西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几乎是立刻就开了口：“这是……什么？” 话音落下。 他就因为自己又甜又腻还带着颤的声音而沉默了一瞬。 黎瑜也顿了顿。 然后，他语气如常地道：“信息素阻隔口罩。” 温盛然的脑子昏昏沉沉，任由黎瑜过来，先礼貌地征询了一下他的意见。 然后坐在床沿，把他抱进了怀里。 被熟悉而安心的信息素环绕。 温盛然仅仅满足了一瞬，然后就陷入了更加浓烈的空虚之中。 他心里在骂人，身体却只能软绵绵地靠着黎瑜。 对方的话音传进耳朵的刹那，他就明白了这个口罩的作用。 他往黎瑜的怀里蹭了蹭： “……刚刚怎么没见你戴？” 黎瑜的声音停顿了一秒。 然后，他道：“不是必须的。” 温盛然脑子烧得混混沌沌，努力理解了一下这句话的意思。 ……哦。 他想。 不是必须的。 那就是他的信息素太浪，把人家逼的。 黎瑜只觉得怀里的人僵硬了一瞬，然后就像是一只炸了毛的猫一般在他怀里奋力挣扎。 他原本就在忍耐，被人扭得几乎气血上涌。 拎着人的后衣领就把人往肩上一摁： “别动。” 温盛然被拎住了命运的后颈皮，立刻安静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他幽幽地开了口：“哥哥。” 他顿了顿，耳根通红，小声道，“你硌到我了。” 黎瑜深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语气里少有地带了些咬牙切齿：“……所以让你别动。” 温盛然一动也不敢动。 空气中安静了下来，少顷，空气中涌动的情潮暂时平息。 黎瑜站起了身，给他喂了半杯水。 然后自己去了洗手间。 房间内，指针指向了九点半。 温盛然仰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上的纹路，突然轻轻地吐出了一口气。 * 什么时候开始意识到，自己是喜欢黎瑜的呢？ 温盛然想。 他其实回答不出来这个问题。 或许是餐厅里，他第一次意识到黎瑜是符合他审美的好看。 或许是流星划过的天台上，对方给他的那一个拥抱。 又或许，是刚刚，被床头的玩偶环绕。 但温盛然知道，其实都不是。 他还记得黎瑜给他表白的那一天。 听到对方的话的时候，他慌乱得像是世界末日。 “喜欢”这个词对他来说太遥远。 所以，当有人把真心捧到他面前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是慌乱和不知所措。 但是人不可能永远都处在慌乱中。 就像有些已经存在的东西，不会因为一时没有意识到就消失。 黎瑜的表白像是一把打开大门的钥匙。 他第一次开始审视对方，也开始审视自己，更开始审视他们之间存在的这段关系。 然后，他发现。 其实，从一开始，就是不一样的。 黎瑜不知道，但是他知道。 他不会随随便便就跟一个陌生人回家。 不会随随便便地找人私奔。 更不会—— 他一直觉得在热恋的时候因为恋人的一句话就给自己烙下轻易无法洗掉的烙印真的很傻逼，但是他肩胛骨上的那只蝴蝶，确实就是为黎瑜纹的。 还有。 最重要的是，如果他不喜欢黎瑜。 那么在对方告白的那个刹那，他想的不会是： 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他不离开我。 而是：我要远离他。 温盛然的骨子里很凉薄。 他身边的人对他来说只有两种。 一种是过客，一种是他在意的人。 但是黎瑜打破了他的规则。 他在这里是第三种。 是…… 想要争取的人。 他像是一只从来没有被人类社会驯化的，第一次遇到喜欢的人类的高傲猫咪。 在外人—— 或许包括黎瑜看来，他的亲近都带着撩拨和高傲。 只有他自己知道，换了别人，他根本不屑于对着那个人展示毛茸茸的大尾巴，也不会让他有抱自己的机会。 而在黎瑜抱起他的刹那。 他整个人都舒服得几乎想喵喵叫。 所以…… 温盛然想。 他的问题，从来就不是，他喜不喜欢黎瑜。 而是，他到底什么时候开始意识到，他喜欢黎瑜。 现在，他想。 他已经意识到了。 不说别的，就刚刚黎瑜的行为…… 温盛然望着天花板，从耳根一直红到了脖颈。 换了别人，他会直接把人踹下床。 而不是。 ……而不是。 温盛然面无表情，少顷，他闭上眼，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他喜欢黎瑜。 他想。 原来，黎瑜喜欢他，他也喜欢黎瑜。 想明白了之后。 他丝毫不觉得意外。 如果他喜欢易诚，他会先去医院检查自己的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如果他喜欢李扬…… 算了，他没有人兽恋的爱好。 如果他喜欢黎瑜。 温盛然想。 这件事情顺理成章到，他几乎连去想“为什么”都懒得。 因为黎瑜就是长了一张会让人喜欢的脸。 他的男朋友…… 嗯，现在还不是。 但很快就是了。 他的未来男朋友就是这么厉害，就是这么优秀，他凭什么不喜欢他。 这么想着，他几乎理直气壮了起来。 他睁开眼睛，看到了玻璃里倒映的自己。 从眼尾到嘴唇，再到脖颈，整个人泛着潮红蜷在床上，一副已经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事后样子。 温盛然：“……” 他醒悟的时机。 好像。 不太对。 就在这时，他发现了一件事。 黎瑜去洗手间，是不是去得久了些？ 他想了想，费力地撑着身下了床。 走到洗手间的路上，他一路都在吐槽omega这种一到发情期就像是被下了药一样的体质。 然而，真的走到洗手间门口，他就停住了。 大约是没想到他还有力气下床，黎瑜压根没关洗手间的门。 此时此刻，alpha倚在门框上，正低头拆手上的某样东西。 他的眼神中还有未褪去的欲-望，这让他原本清冷的气质染上了几分世俗的颜色。 他垂着眼眸，漫不经心地撕开包装，拿出里面的针管。 刚准备往手臂里扎，他就察觉到了什么，抬起了眼。 四目相对。 温盛然一面被帅得心脏砰砰直跳，一面觉得自己呆在这着实有点像个变态。 他刚准备斟酌一下措辞，不那么尴尬地开口打个招呼—— 就看见面前的人条件反射似的。 把针管往身后放了放。 第62章 “怎么起来了？”片刻后, 黎瑜先开了口。 与此同时，他重新拿出了针管，若无其事地将里面的液体打进了血管。 “……感觉好点了。”温盛然道, “看你一直没出来。” 发情期的情潮都是一阵一阵的, 毕竟如果整整五天都处于亢奋状态的话，不说体力问题, 缺水缺粮的谁也受不了。 当然, 休息期很短，比如说现在, 他就隐隐感觉身体内的异样感觉又开始浮动。 但是他这会儿却没心思管这些。 他看着黎瑜的动作，动了动唇, 问他：“你现在在打什么？” 黎瑜顿了顿。 然后，他皱了皱眉。 空气里橘子汽水的香气浮动。 昭示着信息素的主人这会儿的身体状况并不稳定。 “抑制剂。” 他简明扼要地回答温盛然。 然后，他走过来, 打横把人抱起来，往房间里走。 已经到了晚上。 房间内只开了床头的两盏夜灯。 光线昏黄而柔和，让整间房间的气氛变得静谧而安心。 清瘦的omega被他抱在怀里，愣愣的没有挣扎。 不太像他平时的做派。 黎瑜的记忆里，omega表面黏人，其实坚强又独立。 之前做诱导治疗的时候，其实就算不熟悉的诱导alpha，给予omega一定的安抚都是常事。 但是他家的就不会主动, 他主动了，对方的表情也总是有一点别扭。 从前因为这件事，他心底偶尔会有一些猜测, 比如温盛然是不是不太喜欢他。 直到温盛然告诉了他旧事。 黎瑜就知道了, 或许是因为从小, 就没人教过温盛然接受爱和表达爱。 猜测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只有心疼。 想到这，他低下头，又去看温盛然的脸。 对方察觉到了他的目光，也抬起头来看他，蝶翼似的眼睫颤了一颤。 “怎么突然这么乖。”黎瑜问他。 语声清淡，带了些调侃。 这个时候的omega，最需要放松。 果不其然，温盛然立刻忍不住就想反驳。 “我以前……”他小声道，“治疗的时候也没有特别闹腾吧。” 黎瑜把他放在床上，用被子盖好。 然后自己也靠坐在床沿，隔着被子揽住他，一边放出足够的信息素，一边轻轻地拍着被子，有一下，没一下，像是哄小孩子。 “没有。”他道，“逗你的。” 他顿了顿，“很乖。回头让所长给你发个志愿者小红花。” omega被他这番敷衍小孩子的话逗得笑了，隔着被子锤了一下他的腰。 有气无力，像是小猫爪子挠。 然后，omega的脑袋就往他这里靠了一靠。 “为什么打抑制剂啊。”他小声道。 alpha捏了捏他的脸，叹了口气：“明知故问？” omega脸有些红。 “我只是……” 他只是觉得，像黎瑜这样看着高冷禁欲的人，跟“忍不住”这三个字，总感觉不太沾边。 他想了想，问了刚刚一瞬间最担心的：“不会伤身体吧？” 他还以为，黎瑜是在打什么药。 黎瑜顿了顿。 片刻后，他道：“不会，放心。” - 五天后，温盛然坐在床沿，幽幽地看着面前的人，语气平静得让人发毛：“嗯。” “不会。”他学着黎瑜的语气，慢慢地道，“放心。” 他的面前，alpha难得僵了一瞬。 他们俩的旁边，特意受林彤盈之托来给温盛然带吃的喝的顺便照顾弟弟的温琰尴尬地站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 片刻后，他有些犹豫地开了口：“那个，然然……” “……没事。” “哥你不准替他说话！” 两句话同时响起，温琰沉默了一瞬，选择暂时离开：“我去接点水。” 说罢，他就离开了病房。 房间内，刚刚渡过发情期的omega整个人看上去白里泛着漂亮的粉，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面前的alpha，而后者难得别开了眼，避开了他的视线。 * 事情的起因，还是在那一天，黎瑜在洗手间打的那一支抑制剂上。 温盛然起先其实没觉得有什么。 因为alpha就算在平常，如果易感期不方便，也会打抑制剂。 他和黎瑜匹配度高，为了避免发生意外，黎瑜会选择打抑制剂很正常。 ……当然。 温盛然已经明白了他的心意。 但是他并没有做好立刻就跟黎瑜发生点什么的准备。 出于不好意思。 他并没有多问什么。 然而，就在他的发情期顺利结束，一切告一段落，他开始琢磨着怎么跟黎瑜表明心意的时候，意外就发生了。 温琰来看他。 大约是出于担心温盛然，他拉着荆楚絮絮叨叨地问了很多治疗的细节。 荆楚一顺嘴，就把这事说了出来。 “其实温总您不用担心的。”她小声道，“黎老师在工作上真的很专业。” 为了证明她的这句话，她给温琰看了所有的设备，然后道：“除此之外，因为黎老师跟盛然的匹配度太高了，为了以防万一，他也让人给他准备了强效抑制剂。” 她的本意是强调黎瑜的专业。 但是路过的温盛然听见了这句话，想起了一件事。 那就是第一次诱导治疗的时候，的确有工作人员递给了黎瑜一支名叫R型抑制剂的东西。 黎瑜让他拿的时候，他还特意提了一句，说很伤身体。 那支抑制剂的外包装，和他那天在洗手间看到的，是一样的。 他立刻就问了黎瑜，起先，alpha还跟他否认。 直到温盛然看着他，认真地问他：“如果不是，你那天在洗手间躲什么？” 最终。 alpha还是承认了。 “是R型。”他道，“……就一支。” 六个字出口，温盛然就生气了。 — 正值最热闹的午间，走廊里都是饭后散步的患者。 门外略显嘈杂，门内却很安静。 温琰尴尬地出去之后，就只剩下了黎瑜和温盛然两个人。 片刻后，还是黎瑜先开了口。 “我跟你匹配度太高了。”他解释道，“之前诱导治疗的时间没有这次长，我怕出问题。” 事实上，也确实差点出了问题。 温盛然不知道。 但是他还清晰地记得，omega意识不清又乖巧地躺在他身下的时候，他真的差点就被本能支配着，直接把人标记了。 “那可以换人。”温盛然看着他，不接受这个解释，“我跟姐姐磨合一下不行吗？” 如果事先知道黎瑜给他做治疗要打这玩意儿，他肯定不会同意。 他跟黎瑜也是磨合过的。 他相信，只要他熟悉了黎瑾的信息素。 那是黎瑜的姐姐，他应该是可以卸下防备的。 黎瑜顿了顿。 “不。”他淡淡地道。 温盛然被他气笑了。 先前不开窍的时候他还有些懵懂。 现在，他已经完全明白了。 “其实你当时就是不想让我跟姐姐匹配吧。”他道。 黎瑜有些微讶，他没想到，温盛然居然能想明白这件事。 “是。”片刻后，他平静地道，“你让黎瑾跟我换，你问问她，如果是她喜欢的omega，她愿不愿意把人交给我管。” 以黎瑾的性格。 怕不是会直接把人端走。 温盛然的神色因为他那句坦荡的“喜欢”而变化了一瞬，不自觉地蜷紧了手指，耳根有些红。 然后，他就重新板起了脸：“你不要转移话题。” 黎瑜莫名有些想笑。 但是他忍住了。 这件事他确实瞒了温盛然。 主要是不想让他有太多的心理负担。 他想了想：“偶尔一次没关系。” “只是R型的抑制效果很强。”他道，“长时间使用会有不可逆的损伤。短暂使用的话，也就是暴力镇压体内信息素分泌而已，顶多影响一下下个月的易感期，不会有太大问题。” 温盛然理解了一下他的意思，迟疑了一下：“意思是你现在不行吗？” 黎瑜：“。” 他似笑非笑：“要不你试试？” 温盛然：“……” 他又拍了一下被子，气势却是减弱了许多：“……不准转移话题！” 这一回，黎瑜没有跟着他的思路走。 他再冷静克制，到底还是个身心都正常的alpha。 陪着喜欢的omega硬生生熬了五天发情期，对方是无所顾忌，他却是忍得辛苦。 眼下，温盛然还要一本正经地跟他讨论这种一不小心就擦-枪走火的话题，黎瑜自认自己不是圣人，没那个定力。 解释完要解释的，他揉了揉小猫脑袋。 “如果你不放心。”他道，“到时候我去做个检测。” 温盛然：“……” “行不行的检测？”他又迟疑了，“这也可以做？” “信息素相关指标的检测。”黎瑜面不改色，然后他挑了挑眉，“你好像很关心我……” 他顿了顿，才把接下去的那句话说了出来， “行不行这件事。” 温盛然恼羞成怒：“明明是你自己不说清楚！” 而且…… 这跟他，跟他…… 确实有利益关系好不好！ 黎瑜失笑，没有再跟他争辩，应了声“嗯”就站起了身。 温盛然见他要走，瞪圆了眼睛：“你这就走啦？” 黎瑜有些无奈：“我得去看其他病人。” 就在这时，姚瀚在门口探了个头。 “黎老师？别搁这跟我们家小盛然调情了。”他笑眯眯地道，“有个病人找你。” 黎瑜颔首：“就来。” 温盛然看着他，幽幽的：“你会后悔的。” 黎瑜根本不知道他错过了什么！ 他本来…… 本来都酝酿好了。 他想好了发情期结束就表白的。 “哟，原来吵架呢。”姚瀚乐了，“小宝贝儿生气了，怎么办，黎老师哄哄？” “滚。”黎瑜神色不变，“有在这说闲话的时间先把这个月汇报写了。” 眼见着姚瀚离开，他才叹了口气。 他俯下身，捏了捏温盛然的脸。 感觉手感不错，他又多捏了两下，然后轻声哄他： “你如果还是介意抑制剂的事，一会儿回来我把成分表再给你看看，真的没事，我就是专门做这个的，我能不知道么？” 温盛然哼哼唧唧。 黎瑜笑了。 他莫名觉得，温盛然发情期过后，好像和他更亲近了些。 是信息素吸引的缘故么？ 他这样想着，心里蓦然柔软了下来，低声笑了一句“粘人精”，然后轻轻拍了拍他，站起身，走了出去。 * 因为抑制剂的事，原本发情期之后应该会尴尬的一段时间也悄无声息地过去。 而过了一晚上，温盛然其实也冷静了。 他其实可以理解黎瑜的做法。 换了是他，他应该也会背着黎瑜打抑制剂，然后陪他度过治疗。 只是他当时刚刚明白自己的心意，一时之间…… 因为心疼，所以气急了而已。 想通了这一点，加上他的治疗很顺利，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温盛然就释然了。 至于表白这件事…… 从研究所搬出来之后，温盛然的手机浏览记录，就多了这么几条内容。 #如何跟喜欢的人表白 #表白准备 #被表白之后怎么回应显得不突兀 ……诸如此类。 温盛然是真的没有经验。 如果当时发情期，没有抑制剂的事，他脑子一热也就说了。 但是现在冷静了下来，他就觉得应该再正式一些。 黎瑜当初表白的时候也准备了餐厅和礼物，虽然最终只剩下了礼物，但是他总不能被对方比下去。 抱着这样的想法，温盛然一头扎进了陌生的研究领域中。 当然，与此同时，他也回了温氏上班。 这一天，他刚从公司出来，正准备去停车场开车回家，却突然被一个人拦住。 彼时他正在沉浸式地看一个名叫“表白需要注意的十大方面”的推送，刚刚看了个标题，视线范围内就出现了一双沾了些污迹的皮鞋。 他怔了怔，抬起眼，却看到了一张意想不到的脸。 — 六点半，咖啡馆。 温盛然揉了揉太阳穴，看了眼手机屏。 他难得地有些烦燥。 他的面前，男人看着他，小心翼翼：“饿么？要不要点个蛋糕？” “不用。”温盛然的语气很干脆，“你想吃你吃。” 他顿了顿，“有话麻烦直接说，我跟家里人说好了，今天回家吃饭。” 这只是个托词。 事实上，就算他现在跟温琰说今晚不回家，也不会有什么事。 他只是不想—— 尤其是不想，跟面前的人说话。 易诚。 他以为一个已经彻底退出他的生命的人。 在今天突然拦住他。 说有话要跟他说。 温盛然不知道这个人是有什么毛病，但是对方选的地方和时间实在是有些微妙，下班时间的停车场不说人来人往，至少也避不开人。 考虑到他和易诚关系的特殊，他最终同意了对方说找个地方聊聊的要求。 这已经是他的底线。 他并没有跟易诚吃个蛋糕慢慢叙旧的打算。 他的话音落下，面前的人神色黯淡了一瞬。 不过很快，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神里重新燃起了希望。 他看着温盛然，动了动唇。 “我很想你。”他轻声道。 不同于很久之前不离口的“宝贝”，也不同于之前带着威胁和欲-望的调情。 这句“我很想你”说得艰难而带着苦涩。 跟易诚以前的风格完全不同。 温盛然诧异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不过很快，他就收回了目光。 易诚发生了什么改变，跟他有什么关系。 “可以，但是建议不要。”他平静地道，“我说过，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 说完这句话，他就做好了易诚恼羞成怒的准备。 反正，以他对这个人的了解。 服软和示弱，他永远撑不过五分钟。 因为这个人的骨子里，就是带着自私和狂妄的。 但是话音落下，易诚却没有任何反应。 他只是看着温盛然，直勾勾的，眼神让温盛然几乎有些毛骨悚然。 他皱了皱眉：“……发生了什么？” 易诚嘴唇颤了颤。 片刻后，他道：“没什么。” “……这些天我一直在想你。”他道，“然然，你不知道，我闭上眼睛，脑子里全是你。” 温盛然：。 他站起来就准备走。 易诚慌忙拉住他：“……然然？” 温盛然停住了脚步：“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他平静地道：“不说人话就滚。” 他以前不会这么直接。 就像是对李扬。 哪怕是内心觉得对方恶心，他面上也不至于这么简单粗暴。 这是浸润了多年的上流圈给他带来的习惯。 他习惯性带上面具，说话做事都给彼此留一条后路，也习惯了嘴上不走心的调情。 但是他骨子里是不喜欢这样的。 换做从前，他可能还会不走心地应付易诚几句，好看笑话。 但是现在…… 他只想回家研究表白攻略。 开窍了之后，这两天他跟黎瑜聊天，心里都发软。 从前那些他没注意的细节和语句都像是被放大镜放大了。 对方跟他说一句“晚安”，他都能在床上十分没出息地打一个滚。 他就像一块流心蛋糕。 现在外壳被戳破了，里面的芯就软塌塌地流出来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真的没心思也没时间跟易诚再说些什么有的没的。 看着他的神情，易诚就知道他是认真的。 他动了动唇，面上呈现出了一种非常痛苦的神情。 温盛然冷眼看着，眼睛已经看向了不远处的玻璃门，还没来得及收回了目光，他就听到了易诚的声音。 “……我回了一趟之前我们一起住的别墅。”他轻声道，“在抽屉里找到了你之前写过的日记。” 温盛然怔了一怔。 易诚嘴唇颤着，把包里的一本封面清新干净的日记本拿出来，放在了桌上。 他缓缓地把它推向了温盛然： “我想，我想物归原主。” 温盛然顿了顿，接了过去。 几乎是他接过去的刹那，易诚眼圈就红了。 他突然开了口，语声急促：“然然，我们早就见过对不对，而且，你说你都是演的，但其实，你是喜欢过我的，你曾经很喜欢我，是不是……” 温盛然沉默了一瞬。 他的神色微妙，把日记本翻开。 看了第一页，他就顿了顿。 然后，他合上了笔记本。 片刻后，他平静地开了口：“是。” 易诚浑身一颤。 温盛然看着他：“但是现在不是了。” 他顿了顿：“准确地说，在你告诉我，我的职责，是做好你喜欢的人的替身的时候，就不是了。” - 尽管易诚在咖啡店就差下跪哀求。 但是温盛然还是只留给了他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后，他直接按了呼叫铃，让服务员把拽着他手腕不让他走的人赶了出去。 然后，他收起了桌上的日记本，走出了咖啡厅。 回家之后，他在书桌前翻开了日记本，一篇一篇地看起了里面的内容。 他没有写日记的习惯。 这本日记的主人是谁显而易见。 这就是穿书和看书不同之处，小说里不会把任何细节都写出来，而书中的世界成为真正的世界之后，每一个人都是鲜活的。 原主受写日记的习惯显然保持了很久。 最开始，他的日记是用来记欠下的尚未偿还的债务，以及给自己打气。 而看到后来，温盛然就明白，易诚为什么会来找他。 …… 20XX年9月6日 今天是开学典礼，辅导员说请了一个很厉害的学长来做演讲 远远地看了一眼，真的好帅啊 听说学长的名字是易诚 专门去问了下室友他的名字怎么写，结果被调戏了…… 这个名字真好听 温盛然嘴角勾了勾。 有什么好听的。 他想。 这明明就是看上了人家，硬给人开滤镜。 易诚显然只是偶尔回学校，因此，后面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再出现这个名字。 温盛然记得，这阶段，是债主们催债催得最紧的时候。 他一页页地看过去，果然全是债务记录。 有一段时间，笔迹很凌乱，应该是写这些的时候，日记的主人也很崩溃。 一直到—— 20XX年11月9日 又还了一笔钱 好累啊…… 但是小朋友好乖啊，我以后一定要做一个很好的老师 希望小朋友们都可以喜欢我，听我的话 读到这的时候，温盛然顿了顿。 这一点，他知道。 原主当初报中文，一方面是喜欢，另一方面，也是想将来有机会的话，可以做一个老师。 ……对不起了。 他想。 这个愿望可能没办法帮你实现。 他继续往后，看到了后半截。 - 但是今天碰到了一件很幸运的事情！ 打工的咖啡厅遇到了一个熟人 是之前来学校的那个易诚学长诶，近距离看好像更帅了，结账的时候手好没出息地抖了一下 还好戴了口罩 话说不戴他也不认识我吧，我在想什么…… 温盛然垂了眼睫，眼神里都是漠然。 他从前一直在想。 原主究竟是什么时候和易诚产生交集的。 现在，他知道了答案。 从这一次会面开始，易诚的名字就频繁地出现在了日记中。 20XX年11月11日 今天学长又来了，他好像很喜欢来这家店喝咖啡 我们家咖啡确实很好喝啦…… 不过我喝不起TT 20XX年11月14日 学长又来了 今天穿的是西装，好帅啊 20XX年11月15日 还了一笔债！ 叔叔免了一点利息，他说X大是好学校，让我好好念书 这个世界上还是好人多 但是另一笔也要到期了…… 今天墙上被人喷了很难听的话，算了，不看它们就不存在！ 20XX年11月19日 从收银的换成了做咖啡的 好处是赚得多了，坏处是没办法跟学长说话了 虽然就一句结账…… 好像也不算说话TT 20XX年11月20日 学长，来了 说话，无 20XX年11月21日 他们说，再不还钱就把我打死 我不想死 20XX年11月24日 被打了，好痛 但是最终还是没被打死…… 养了好几天伤，现在才有力气爬起来写日记 今天去打工的时候被同事关心了 顺便问了下学长这几天来了没，他们说来了，但是好像没发现我不在TT PS：他们说我摘口罩，说不定人家看我好看就注意到我了 ……才不要 20XX年11月25日 差点就摘口罩了 但是被老板训了，他说不是吃饭时间摘口罩想干嘛…… 但是学长跟我说话了嘿嘿 虽然说的还是“结账” 20XX年11月26日 学长真的跟我说话了！ 他问我新出的那几个夏日冰咖哪个好喝，让我推荐一下 可是都不好喝怎么办…… …… 这样带着情愫的记录终止在12月30日。 这期间，夹杂着对于债主催债的抱怨和恐惧，但是易诚却依然占据了不少的分量，而且每次出现，显然，日记的主人都是快乐的。 就像是，黑暗中唯一的那一点慰藉。 一直到，12月30日那一天。 20XX年12月30日 他救了我 我没想到，救了我的会是他 我在巷子里，被打得浑身都痛，我以为我要死在那里了 但是他帮我报了警 然后，他把我抱到了医院 他夸我长得很好看，还让我不要害怕 我没有害怕，但是他的语气好温柔呀，他们说得对，说不定我应该早点摘口罩 - 他说帮我还了债 可是那是好多钱啊，我还不起…… 我该怎么报答他 20XX年1月3日 我好喜欢他，怎么办 日记到这里戛然而止，最后这句话，温盛然花了很久才看清。 因为它已经被签字笔用力地划了一笔又一笔。 笔画的末尾，墨迹被晕染。 温盛然记得这个日子。 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他就见到了它。 它出现在那份替身协议的最后，上面，是原主受亲手签下的名字。 温盛然的手指停留在这一页久久没有动。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响动，他迅速地把日记合上，抬起头，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温帆。 第63章 “……走路能不能出点儿声。”温盛然没忍住开了口。 温帆的脸色也很难看：“我又不知道你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我只是路过，你自己不关门。” 温盛然顿了顿：“真的是路过吗？” 温帆的神情僵硬鱼西湍堆了一瞬。 片刻后，他冷着嗓子开了口： “是。” 温盛然笑了笑, 没说话。 这不是温帆第一次出现在他房间门口。 对方倒不是想做什么。 温盛然知道。 他出研究所之后就回到了公司, 继续跟进项目。 他不在就算了。 他在，温帆就像是初高中在学校总是盯着年级第一的年级第二, 有事没事就想来看看他到底是不是在背着他偷偷用功。 想明白这一点, 他就懒得跟温帆计较了。 相比之下，这种小动作可比派变态蓄意跟踪要温和得多。 温帆每每偷看都被他发现, 让温盛然觉得他笨拙得让人心生怜爱。 他等着温帆离开，对方却没有动。 过了一会儿, 他道：“你今天晚回来了，脸色还很差。” 温盛然：。 他陷入了沉思：“你不会真的暗恋我吧？” 难道他穿进来的是原著同人，这本里真假少爷解开心结由恨生爱了？ 原本只是随口岔开话题的温帆脸色发青：“你在说什么东西？” 他转身就走。 温盛然笑吟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然后收回了目光，轻轻碰了碰日记本的封面。 他走的时候收拾了东西。 大约是因为这本日记本放在他不知道的地方。 所以他没有找到。 片刻后，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把日记本放进了空盒子之后，锁进了最下面的抽屉里。 不管怎么说，这是原主难得的。 存在过的证明。 他愿意帮他好好保存。 就当是…… 替朋友保管。 东西放完，他熄了灯睡觉。 难得，一夜无梦。 - 第二天, 他主动把易诚约了出来。 对方显然一夜没睡。 收到他的消息受宠若惊，还匆匆打理了一下自己。 温盛然看着他带着疲惫血丝的眼睛，以及跟从前完全判若两人的, 小心又期待的眼神, 沉默了一瞬。 “喝点什么？”他问。 语气很平和。 易诚的眼圈红了。 他本来以为, 在研究所分别之后，他会对温盛然死心。 他也确实这么尝试着做了。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忘不了面前的人。 那一天下小雨，他心里突然堵得慌。 在家里喝了两杯酒，他才想起来，堵可能是因为，他和温盛然第一次见面，也是在这样的一个雨天。 他几乎没和温盛然提过这件事。 温盛然也从来没说过。 像是忘了。 但是易诚其实是记得的。 那天，在他常去的一家咖啡馆附近的小巷，他看到了正在被一群人殴打的温盛然。 那群人手上有棍子，对一个omega下手丝毫不客气。 但即便是如此，omega也一直忍着没出声。 他蜷紧的样子像是一只湿漉漉的小狗。 平常易诚懒得管这些，但是，不知道是不是omega倔强的样子太容易让人心软，他还是打了报警电话，并且把人送往了医院。 就在去医院的途中，他随手替人擦了下脸上的污迹。 看清那张脸的刹那，他的心蓦然动了动。 世界上的事情就是那么巧合。 他随手救下的小狗，跟他求而不得的白月光有一张三分相似的脸。 而他闭着眼忍着疼痛的样子。 让这种微妙的相似扩展到了五分。 那一天，易诚在家里苦笑。 他想，如果没有这么巧，温盛然跟黎瑜没有那么相像，他们会不会有一个不一样的开始。 毕竟…… 他想。 其实，最开始的一年里，那个笨蛋根本就没有怎么尽到职责。 换做往常，他早该把人换掉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却始终把人留着。 ……后来。 倒是不一样了。 易诚不想多想，一想到后来他和温盛然闹得不可收场，他的心脏就发疼。 他回到了之前，他和温盛然所在的别墅。 他从来没刻意回去过，但是这一天，他突然想回去看看。 他在温盛然从前住的房间里睡了一觉，醒过来，看到了窗外华灯初上的夜色。 就在这个时候，他看到了掉在床缝里的笔记本。 很难形容在读到日记的时候，易诚是什么样的心情。 他脸上的表情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他想原来他错过了那么多。原来他喜欢的人，曾经早就偷偷地喜欢他。 在那一刻，温盛然把协议甩到他脸上之后那段日子，他所有的陌生感都得到了解释，他想温盛然只是伤心了。 那些话都是气话。 而他合该承受他的宝贝所有的怒气。 他定了定神。 “……都可以。”他低声道。 温盛然瞥了他一眼。 他没有浪费食物的爱好。 易诚不说，他就顺着之前对方的喜好随便给他点了杯喝的。 名字出口的刹那，易诚的眼睛亮了亮。 饮品端上来的时候，他立刻就喝了一大口，像是在温盛然面前展示些什么。 这样卑微的样子实在太不“易诚”，让他以前的狐朋狗友看到，一定会大跌眼镜。 换了别人，这个时候说不定就心软了。 只可惜，他面对的是温盛然。 他直截了当地开了口：“日记我看了。” 他顿了顿，“你能找到它让我很意外，但我今天来找你的目的，是希望你不要再来找我了。” 易诚浑身一僵。 他想开口，但温盛然打断了他的话。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他道，“是，我喜欢过你，但那是之前的事了。” 这个世界上没人知道，他不是原主受。 原主受曾经是真心喜欢易诚的，这一点，他不想代替对方否认。 易诚猛然开了口：“……我可以改！” “我知道错了然然。”他的声音带着哀求，“从前的那些，都是我混蛋。” 他痛苦不已，“我要是早知道……” “知不知道又怎么样。”温盛然顿了顿，反问，“你知道我曾经喜欢你，当初，你就不把我当替身了么？” 易诚哑然。 ……他知道他还是会。 因为那个时候，他是真的觉得自己喜欢黎瑜。 但是…… 但是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他已经变了。 他知道自己喜欢的是谁了。 “能不能。”他小心翼翼地道，“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一定会对你好。”他认真地发誓，“然然，你让我重新追你，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只要你重新给我一次机会……” 这几天的午夜梦回。 他的脑子里都是温盛然雨水中那个小小的身影。 还有，对方在车上睁开眼睛看到他的那个刹那，眼睛里亮起来的光。 不知道为什么。 明明温盛然还活着。 他在梦里见到那样的对方时，却总是心痛得无以复加。 就像是…… 那个人早就被埋进了时间的尘埃之中，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忍住内心的惶恐不安，看着面前的人，期待地等着他的回答。 温盛然是喜欢他的。 他想。 他喜欢他。 而且，他今天还约了他出来。 他记得他喜欢什么样口味的饮料，也记得他的喜好。 他…… 他听到温盛然轻轻叹了口气。 “我不太想跟你吵架了。”他道，“易诚。” “不管你信不信。”他平静地道，“我跟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如果你愿意，我就不跟你计较之前的事，我们或许还能做普通朋友。” 他顿了顿：“但是给你机会，不可能。” “我有喜欢的人了。”他看着易诚的眼睛，“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 “如果你真的喜欢我，易诚，麻烦你，放过自己，也放过我，不要再来打扰我了。” * 温盛然走出饮品店的时候，一旁的omega站起了身。 他的脸上还残留着愕然，一面心不在焉地往外走，一面垂着眼眸思索。 走了没几步，他快要撞到面前的人。 他怔了怔，轻声说了句“对不起”，那个人却没有动。 温帆抬起眼，温盛然咬着吸管看着他，神情很平静：“看戏好玩儿么？” 温帆顿了顿。 片刻后，他耸了耸肩： “挺好玩的。” 温盛然没理他，自顾自地往外走。 温帆跟在他身后，开了口：“这回是真的偶遇。” 他顿了顿：“你中午要出来吃饭，我也吃不惯食堂。” 当然，是不是看见了之后特意跟进来。 就是另一回事了。 温盛然含糊地“嗯”了一声，吸了口果汁。 温帆看着他平静的侧脸，还是没忍住：“这就是你昨天晚回来的原因。” “你跟易诚……” “你不是查过我么。”温盛然瞥了他一眼，“关于易诚，你会不知道？” ……他是知道。 温帆想。 但他没想到，易诚会真的喜欢上温盛然。 并且到现在都还纠缠不休。 “你打算怎么办。”他道。 “说清楚了，以后就没交集了。”温盛然耸了耸肩，“还能怎么办。” 他顿了顿，“大不了找人把他套个麻袋揍一顿，就老实了。” “这事儿我只能说到这。”他道，“我已经很给他面子了，如果他识相，就不会再来找我。” 他是看在了原主受的面子上，才想要彻底心平气和地跟对方说清楚。 另一方面…… 他马上就要和黎瑜表白了。 他不想被这种事情浪费心神。 温帆默然。 温盛然瞥了他一眼：“家里人都知道这事儿。” 温帆恼羞成怒：“……我又没想干什么。” “想没想你自己心里清楚。”温盛然没给他面子。 当然，他并没有太担心。 他跟易诚的关系，说复杂挺复杂，说简单也简单。 无非就是半个前任对他纠缠不清。 中间温易两家涉及的利益暂且不提，他曾经被“包养”的过往不太光彩也不提。 说到底，这件事温家人是清楚也明白的。 他们或许会介意。 但是温帆没办法把这件事当把柄。 这也是他发现了温帆，却选择了先解决易诚，并没有把他赶出去的原因。 两人一齐沉默无言地往回走。 温盛然瞥了一眼温帆，见他还是皱着眉，一脸别扭的样子，叹了口气。 “我早就跟你说过了。”他道，“你不要来管我的事，你该拿的都能拿到，你说你，小小年纪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了，不累啊？” 他对温帆能共情。 因为上辈子，他也是因为不服气，跟他大哥斗智斗勇。 斗得自己三百天睡不好一个觉。 但也只是有限。 因为他能想通，而温帆始终想不通，让他感觉到很有些困惑。 “你到底要什么？”他好奇地问。 钱。 温家不会少给。 温家的爱。 目前看上去也没少给他。 可是这两样东西，真的能让温帆拼成这样么？ 温帆沉默了一瞬。 在某个瞬间，温盛然几乎要以为，他会对自己敞开心扉。 但是很快，对方就抿了抿唇。 像是把话咽了回去。 他只是道：“说得轻松。” “你现在能这么说，无非是因为血缘给你的资本。”他道，“如果你是我，你也会这么做。” 他不会。 温盛然想。 但是他并不想去说服别人。 这个话题到这里为止。 谁也默契地没有再开口，就像是他们都明白。 这是一个死结。 * 那天，他们的最后一个话题，是温帆的一个问题。 “你有喜欢的人了？”他道，“谁？” 温盛然沉默了一瞬：“你怎么这么八卦。” 温帆看着他几乎是立刻就泛红的耳根，心情有些诡异。 见惯了温盛然在他面前举重若轻永远淡定又气人的样子，他还是第一次发现，这个人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是这个样子的。 他想了想：“只是觉得，你这样的人，能遇到一个喜欢你的，你又喜欢的，可能不太容易。” 就温盛然这张脸，喜欢他的估计有很多。 但99%，估计就是冲着他的色相。 这种人温盛然肯定看不上。 他思索着之前的调查结果，片刻后道：“不会是明珩吧。” 温盛然：“……” “我猜对了？”温帆试探着道。 明珩是温盛然接触过的人当中，算是跟他最门当户对的了。 温帆跟明珩也算是有交集，但是聊不到一块儿。 他觉得明珩过于单纯了，事实证明，人家也确实没有继承家业的理想。 他当时就很好奇，为什么温盛然会和这样的人玩到一块儿。 如果温盛然真的喜欢明珩，倒是可以理解。 温盛然：“……你怎么不猜他哥。” 温帆一怔。 片刻后，他直接道： “不可能。” 他看着温盛然，满脸嫌弃：“黎瑜哥哥怎么会喜欢你。” 温盛然：“……” 不是。 他一时不知道，温帆这话是在贬低明珩，还是在骂黎瑜。 毕竟黎瑜是真的喜欢他。 当然，嫌弃他是毋庸置疑的，这点他早就知道。 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却又敏锐地发现了一件事：“你为什么叫他叫那么亲热？” 语气是他自己都没察觉的酸溜溜。 ……黎瑜哥哥。 他想。 温帆叫温琰的时候，语气都没那么甜。 听了他的质问，温帆的语气有些不自然。 片刻后，他才道：“我跟黎瑜哥哥从小一起长大的，这么叫怎么了。” 有问题。 温盛然想。 这个语气，他再熟悉不过了。 他之前想不明白他跟黎瑜的关系，又忍不住想跟对方亲近的时候，就是这么别扭的。 他心情微妙：“你不会喜欢他吧？” 温帆一句“没有”脱口而出。 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 温盛然：“……” “没有就没有。”他道，“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我没有激动！”温帆高声反驳。 温盛然：。 温帆想要进门，温盛然挡在了玻璃门口。 温帆咬着牙：“让开，我要进去。” 温盛然的态度也很坚决： “不让。” 别人就算了。 那可是他的未来男朋友。 他必须得把这件事情弄清楚，务必把一切萌芽都扼杀在摇篮之中。 温盛然想要做一件事的时候，基本没有做不成的。 半刻后，温帆终于被温盛然“你要是不告诉我，我就直接告诉黎瑜说你暗恋他，顺便告诉哥你不好好做项目是因为谈恋爱”这样的话给弄崩溃了。 温盛然说这句话的时候理直气壮，丝毫没有自己也在边工作边谈恋爱的自觉。 然后，他听到了温帆的声音。 “……试过。”他道。 温盛然：？ 温帆闭了闭眼：“我跟黎瑜哥哥表白过，行了吧？” 温盛然：。 他有些意外地看着面前的人，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 “其实也不算表白。”像是为了挽回自己的尊严，片刻后，温帆开了口，“就是……那个时候，我们班上好多人都喜欢他。” 温盛然很理解地点了点头。 黎瑜回一趟X大都是那个盛况。 他能想象，对方在更为青涩单纯的高中会俘获多少弟弟妹妹的一颗单纯的初恋心。 “等等。”他道，“你上高中的时候，他已经读大学了吧？” “假期补习班。”温帆冷着脸道，“我哥忙，所以有的时候他会帮忙把我带回家。” 青春期的孩子，最是喜欢八卦。 也更容易因为荷尔蒙的分泌而对于感情这事格外热衷。 得知温帆跟黎瑜没有血缘关系之后，在黎瑜来接温帆的时候小声起哄就是那个时候的保留节目。 温帆那个时候才高一。 对于“喜欢”的概念还很懵懂。 但是这并不妨碍，他被起哄的时候心跳加快。 因为黎瑜哥哥真的很帅。 也是真的…… 很温柔。 他符合一个omega对于未来伴侣所有会有的想象。 温帆也是一个普通人。 他很快，就开始对这件事上心。 但是这种上心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 “他察觉到了之后，就委婉地拒绝了我。”温帆抿了抿唇，“说只把我当弟弟。” 委婉又不委婉。 为了照顾他的心情，黎瑜保留了这个秘密谁也没说，包括温琰。 但是私下里，他跟温帆聊的时候很直白。 “抱歉小帆，但是你对我来说，就是温琰的弟弟。”他顿了顿，“希望这件事没有伤害到你。” 温柔又直白。 自此，温帆所有旖旎的念头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后面这些他不想告诉温盛然，他只是道：“反正，不会是黎瑜哥哥。” 再长大一些，他对这件事其实并没有很遗憾。 因为他其实已经发现了，他的黎瑜哥哥是天上的月亮。 不喜欢他，实在太正常不过了。 对他来说，因为他是温家的孩子，所以黎瑜会对他比一般人稍微不同一些这件事已经让他很知足，他不敢再想别的。 在他的心里。 黎瑜以后会娶一个漂亮矜贵、耀眼得独一无二的omega。 那样才配得上他的黎瑜哥哥。 反正，不会是温盛然这样的，只有一张脸能看，性格恶劣、出身还糟糕的omega。 哪怕他被认回了温家，也不能抹杀他在霍家呆了那么久的事实。 而且，他甚至还跟那么多男人纠缠不清。 温盛然：“……啊对对对。” “你这是什么反应。”温帆瞪他，“你不会觉得你配得上他吧？” 温盛然：“……” 这也不是他说了算吧。 还有。 他有些无奈：“都现代社会了，你能不能别动不动就配得上配不上的，你搁这给小猪崽配种呢？” 温帆被气得涨红了脸：“你用词能不能不要这么粗俗！” 温盛然耸了耸肩。 他让开了道，温帆抿着唇走进去。 温盛然跟在他身后，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 然后，才收回了目光。 * 虽然温盛然觉得，他对于这种事—— 尤其还是温帆单方面表白还没成功的事并不介意，但是黎瑜又一次来接他出去吃饭的时候，他还是没忍住，随口问了他一句。 也没问别的，只是道：“说起来，你跟温帆熟吗？” 黎瑜正在开车。 闻言，他脸色都没变一下，道： “还行。” “小的时候一起玩比较多。”他道，“他分化了之后就比较少了。” 温盛然老神在在：“要避嫌？” 黎瑜“嗯”了一声。 他瞥了对方一眼。 温盛然正看着窗外的街景。 样子跟他那天路过宠物店，看到的那只扒拉着橱窗往外看的小布偶一模一样，漂亮又乖巧。 他思索了一下，道：“也是因为，走得太近了容易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这话委婉。 但温盛然知道，他猜到了。 他讪讪地道：“……我不是问这个。” 黎瑜失笑：“嗯。” “是我自己要说。”他道，“毕竟坦白从宽。” 温盛然哼哼了两声，然后道：“其实他挺好的吧，干嘛不喜欢他。” 黎瑜顿了顿，踩了刹车：“你在吃醋么？” “我才没有！”温盛然立刻辩驳。 黎瑜停顿了片刻，没有跟他在这个话题上辩论。 不一会儿，温盛然又磨磨蹭蹭地开了口：“我是说真的啊，你跟他一起长大，十几年的感情，你们两家又是世交，在一起不是挺好的么？” 黎瑜转头看他，神情很淡：“你认真的？” 温盛然不说话。 才不是。 过了一会儿，黎瑜开了口：“没有为什么。”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他平静地道，“如果因为一起长大、又是世交这种原因就在一起，那我的结婚对象应该是温琰。” 温盛然瞪圆了眼睛：“原来你喜欢温琰？” 黎瑜：“……” 他被气笑了：“温盛然，我是不是对你太纵容了？” “还好吧。”温盛然小声道，“确实有点。” 黎瑜：。 温盛然看着他，眼巴巴的：“你又要用亲我来威胁我了吗？” 黎瑜怔了怔：“什么？” “你第一次和我表白。”温盛然比划，“就威胁我，说再不上车就下来亲我。” 黎瑜：“……” 记得还挺牢。 他刚刚还因为对方的话产生的那点儿气尽数散了，有些好笑：“然后呢。” “我威胁你。”他无奈地道，“给亲么？” 这话完全是玩笑，他也没想过能得到回应，说话的同时，他已经停好了车，然后解开了安全带。 刚看了眼预订的位置，顺便帮温盛然确认了眼他那侧有没有车之后，他开了口：“可以下……”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温盛然的声音。 “给的。”他小声道。 第64章 这一声跟温盛然平时的声音比起来实在是有些像蚊子哼哼。 但是黎瑜还是听见了。 听见的刹那, 他还以为听错了： “……什么？” 温盛然已经后悔了。 他还在做他的表白计划，其实已经做得差不多了。主要是黎瑜当时给他送了一条手链，他也想给对方准备一样。 这次时间没有黎瑜生日那样一定得赶着, 他专门找了温琰, 让他帮忙联系了一个他喜欢的设计师，设计了一款袖扣。 当然, 没告诉他亲哥这袖扣是送给谁的。 ……这袖扣还有几天才能做完呢！ 温盛然简直想给刚刚一时上头的自己来两下。 他冲黎瑜露出了一个这辈子最乖巧最干净的笑容, 小声地说了句“没什么呀”，然后转身就要开车门下车。 “咔哒”一声, 黎瑜直接把车门锁了。 温盛然：“……” “哥哥。”他诚恳地道，“不管遇到什么事, 都不能这么暴力。” 稍微有点崩人设。 黎瑜：。 他把车钥匙直接丢给了温盛然，温盛然手忙脚乱地接住，听到了他的声音：“送你了。” 温盛然：？ 他有些感动：“这么突然的吗。” 黎瑜看着他, 手指碰到了他的额发。 动作很轻。 只一下，温盛然的眼睫就颤了颤。 “然然。”黎瑜看着他，慢慢地道，“刚刚你跟我说什么？” 一句“然然”出口，温盛然十分没出息地腿都软了一下。 他后知后觉地想。 黎瑜虽然告诉他，可以让他慢慢想不着急。 但其实，这种表面的宽容，其实更像是一种温柔和耐心的预支。 如果最终, 他还是和黎瑜在一起了。 现在他的犹豫每多一天，都是后面的他来承受后果。 他看着黎瑜，这回不敢跑了。 只是抿了抿唇。 片刻后, 他才转开了眼, 声音很小：“……你明明听到了。” 这就是默认了。 黎瑜看着他, 喉结滚了滚。 - 深秋时节，黄昏来得总是很早。 繁华的闹市街旁，是一条条僻静的小巷。 正是下班下课的时间，小巷里不时响过自行车的铃声和初中生的笑闹声，混杂着风吹过树叶的轻响。 声音每靠近一次，副驾驶座上的人攥着椅子的手指就会不安地动一下。 但是他却没办法出声。 他的眼睫颤着，唇舌被另一个人牢牢地控制。 辗转碾磨，是要将他吞噬的力道。 温盛然两辈子加起来也没有接过一次吻，被人压在座椅上动弹不得，连呼吸都不知道怎么控制。 黎瑜的吻已经带上了克制。 光看空气中只是隐约浮动的信息素，就知道他在尽力忍耐。 以免第一次就吓到温盛然。 但是，“和黎瑜接吻”这件事本身对于温盛然来说，就是一件过于刺激的事。 他的脑子晕晕乎乎，感觉到黎瑜微微松开了他一些。 “呼吸。”alpha轻声道。 一把好听的嗓音温柔里带了些喑哑，让温盛然觉得自己更晕了。 他无意识地呼吸了几下。 然后听到了耳边一声轻轻的笑。 下一秒，alpha温热的唇就又覆了上来。 这回比之前，却是实实在在地温柔了许多。 一吻毕，温盛然失神地看着已经彻底昏暗下来的车顶，觉得自己从嘴唇到指尖都是软的。 黎瑜的唇印在他的额头上，轻轻的。 他下意识地颤了颤。 抬起眼，对上了对方褪去了淡漠，欲色深沉又无比温柔的眼睛。 气氛旖旎得正好。 两人同时张口。 “我……” “你……” 片刻后，黎瑜替他理了理被蹭得有些凌乱的领口，笑了笑：“你先说吧。” 这个笑沾染了些颜色，比平时禁欲的样子好看了不知道多少倍。 温盛然看得愣愣的，好半天才意识到对方说了什么。 然后，他沉默了一瞬： “其实……我就是给你亲一下。” 黎瑜：？ 温盛然咬了咬牙，闭着眼道：“就，就亲一下，别的还不能算。” 黎瑜：。 他看着面前被他亲得整个人都软软的omega。 片刻后，挑了挑眉。 * 温盛然做这个决定也很艰难。 黎瑜还抱着他，两人皮肤的温度隔着衣料相贴，是格外令人感觉到舒适的温度。 舒适到，他几乎就要晕晕乎乎地跟黎瑜说出那句话，然后再抱着对方的腰蹭蹭贴贴。 但是…… 他真的有很努力地在做他的表白计划。 他已经计划好了。 表白那天，他要和黎瑜去A城最大的游乐园里好好玩一天。 然后，去里面一家他一直想去的餐厅。 等到吃完饭，夜景最漂亮的时候，他就要拉着黎瑜去做那个全国最大的摩天轮，然后在最高点的时候跟黎瑜表白，把那对袖扣送给他。 然后，他们可能会在摩天轮上接吻。 ……当然他们现在已经接过吻了。 ……但是。 但是！ 温盛然想。 他们到时候可以再接一次。 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觉得那样很有仪式感。 等到若干年后，他们一起回忆这一天，应该也会觉得很浪漫。 他有些紧张地看着黎瑜。 事发突然，他也没想好用什么理由解释他这一句话。 但是，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亲得晕晕乎乎的。 他就是眼巴巴又依赖地看着黎瑜，好像对方能在这个时候帮他一样。 而事实证明。 黎瑜也确实在这个时候帮助了他。 对方只是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会儿，就点了头：“好。” 温盛然缓缓地眨了眨眼睛。 片刻后，他迟疑地道： “好……吗？” alpha顿了顿：“嗯。” 他发动了车子，眼神从他被亲得发红的唇上掠过，神色如常： “饿了吗，去吃饭？” 这个态度实在是体贴地让温盛然发懵，过了一会儿，他挣扎道：“这回不用等很久，几天就好。” 他算了算袖扣做好的日子：“五天，五天就可以！” 这个准确的数字出来，alpha顿了顿。 片刻后，他像是更确定了什么，眼中出现了隐约的笑意。 “好。”他道。 温和又宽容的样子。 和刚刚那个垂着眼眸吻他，专注又带着点儿侵占欲的样子截然不同。 温盛然被这个样子狠狠地蛊惑了。 他晕晕乎乎地跟着黎瑜一起下车，然后去了他们本来要去的那家火锅店。 人声鼎沸的火锅店里，热气腾腾的火锅沸腾，他坐在对方的对面，看到了他被氤氲的眉眼。 嘴唇后知后觉地有些刺痛，他无意识地舔了舔唇。 面前的人筷子就顿了一下：“疼？” 温盛然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alpha往他碗里夹了一筷子他最喜欢的毛肚，沉思了一瞬。 “我下次轻点。”他道。 温盛然“喔”了一声。 丝毫没思考过，明明他跟alpha说了什么都不算。 为什么alpha会这么笃定有下次。 他有些紧张地看了眼手机消息，看到负责制作袖扣的那边的人发来回复消息，说会按时完工的时候悄悄松了口气，然后把毛肚蘸了酱塞进嘴里。 两人在吃饭的时候聊了些有的没的。 黎瑜问他治疗完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温盛然摇了摇头。 “感觉体质都好了不少。”他道。 黎瑜颔首：“腺体也是人身体器官的一部分。” 他道：“之前我们所对这部分有过专门的研究。结论是，信息素的质量和健康程度是和身体健康呈正相关的。现在这样，加上锻炼和饮食，你的身体指标也会上去的。” 温盛然乖乖地点了点头。 黎瑜总是能把专业的东西说得通俗易懂又简单。 温盛然一边知道对方的专业就在这，只是随口一提，另一方面却总是不自觉地觉得对方这样子真的很帅。 然后，他听到了对方的下一句话。 “你太瘦了。”他轻声道。 说着，他又往温盛然碗里舀了一些肉和蔬菜。 扑鼻的热气氤氲而上，温盛然耳根发红，小声“嗯”了一声，往嘴里扒了一口吃的。 吃完饭，黎瑜送他回家。 车子停到熟悉的温家后门口，温盛然却没有动。 他突然想起来，有一天，他给黎瑜发了一条荒唐又离谱的短信，对方却也来赴约了。 他越想越觉得这跟黎瑜给他的印象实在不符。 对方似乎猜到了他在想什么，嘴角勾了勾：“还想跟我回家么？” 温盛然脸红了一下。 然后，他恼羞成怒一般嘀咕：“……你可以不来。” 黎瑜不想跟他讨论过去已经发生的事情，替他把后面今天从娃娃机里抓的娃娃拿过来，塞进他的怀里。 温盛然抱着娃娃不吭声了。 开始解安全带。 他垂着眼眸的样子太乖，黎瑜撑着额头看了一会儿，突然开了口：“之前，你说给我亲，但是不能代表什么，对么？” 温盛然：！ 他有些警惕地抬起了头：“嗯……” 听起来。 他怎么有点渣。 黎瑜看着他：“那能再亲一下么？” 温盛然懵了。 黎瑜耐心地跟他分析：“你看，你已经被我亲了，你的坚持已经被打破了。” “既然不能代表什么。”他道，“那么第一次和第二次，应该差别也不算太大吧？” 温盛然有些迟疑。 黎瑜看着他，神色淡淡，看上去有些失望：“不行的话也没……” 温盛然：“……” “行。”他道。 他下定了决心。 ……确实。 既然他表白计划中的这一环已经被打破了，那么被打破一次和无数次，好像确实也没什么区别。 黎瑜：。 他在心底叹了口气。 笨蛋。 笨蛋已经乖乖地闭上了眼睛，眼睫微微颤动，像是振翅欲飞的蝴蝶。 这副自觉又乖巧的样子让黎瑜看得喉咙发紧。 不过，目光落到对方的唇上时，他还是微微顿了一顿。 温盛然只觉得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的紧张却丝毫没有缓解，他闭着眼睛，想看看黎瑜在想什么，又觉得这样万一撞上黎瑜正准备亲过来，那岂不是有些尴尬。 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alpha的气息靠近。 温盛然只觉得心跳骤然变快了一些，他有些紧张地攥住了身下的椅背。 片刻后，一个轻如羽毛的吻，落在了他的额头。 “晚安。”alpha轻声道。 然后，他替温盛然解开了安全带。 * 温盛然恍恍惚惚地进了大门。 门口的佣人看见他，张口欲叫：“小……” 就见他游魂似的飘了过去。 佣人：“……” 温盛然走进电梯，整个人仍旧晕晕乎乎地像在云端。 明明黎瑜最后没有亲他的嘴唇，他却比最开始的时候心跳还要快。 他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很没出息。 为什么同样是第一次接吻，黎瑜到最后还能游刃有余地说“晚安”，他却慌得刚刚进门都险些走错。 ……正式表白之前。 得练练才行。 他下定了决心，一抬头，却愣了一愣。 客厅里灯火通明。 像是有人在。 可是，现在已经快九点了。 按照往常，这个点林彤盈已经上楼。 而温琰就算处理工作，也会选择去书房，不会在客厅。 温盛然回过神，走进去。 玄关换好鞋进门，他看到了在外面看上去有些焦虑的林彤盈。 见到是他，对方的神情松了一瞬。 不过，很快，林彤盈就有些怔地开了口： “小然，你的脸怎么这么红，身体有什么不舒服么？” 温盛然：“……” “没。”他心虚地道，“没有。” 林彤盈还是不太放心的样子，走过来：“我试试温度。” “真的没有！”温盛然躲开了她的手，赶紧道：“刚刚在外面穿多了，蒸的。” 为了转移林彤盈的注意力，他道：“哥呢？” 林彤盈的注意力果然立刻被转移了。 她顿了顿。 片刻后，她道：“……在书房。” 温盛然愣了愣，随即道：“那我去找他。” 林彤盈拉住了他。 “先别去了。”她轻声道，“你爸爸也在。” 她顿了顿，“还有小帆。” 她的神色实在有些焦灼，温盛然顿了顿，开了口：“发生什么事了么？” 林彤盈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他说了。 - 事情的起因其实只是一件小事。 自从温盛然回来之后，温帆在工作上就愈发努力。 温盛然身体还在恢复期，为了不过度消耗精力，他一般都是准点走的，但是温帆很多时候都会留下来自觉加班帮忙。 今天，他帮忙的时候，恰好碰上了温又锋。 对于这个养父，温帆其实心底是有畏惧的。 温又锋看到他的时候倒是没多说什么，只是顺手翻了翻他放在桌上的材料。 然后让他继续做。 做的时候，温又锋就站在他的身后看着他。 这一看，就看出了问题。 因为太过紧张。 温帆填的一张单子里的数据小数点错了一位。 当时他没有发现，一直到吴萼过来跟他对接工作。 她是熟手，一眼就看出了问题，本来还有心想替他遮掩，温又锋已经淡淡地开了口：“来实习，就要有实习的样子。之后工作，他也出这样的问题，你也替他瞒着公司么？” 这句话出口，吴萼神情就有些尴尬。 温帆直接白了脸。 后来，温琰知道这件事，晚上温又锋回来，就带着他去了书房。 温盛然恍然。 那就是替人求情去了。 他想。 ……其实不用的。 他揉了揉太阳穴，有些无奈。 他和温帆现在刚刚才来公司实习，犯错误是很正常的事情。 温又锋的话虽然听着严厉，但是更多的，是对吴萼因为温帆的身份而偏袒他的不满，因为这侧面反映出了，公司的一些人其实在看人情和眼色做事—— 这当然是不可能避免的，但至少，不应该太明显。 总而言之，温又锋其实并没太多针对温帆本人的意思。 温琰这样，其实有些好心办坏事。 他要是温又锋。 说不定会更不满。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些其实都跟他没关系倒是事实。 他想了想：“那我先上去了。” “嗯。”林彤盈赶紧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开了。 温琰走出来，看到他，愣了愣，勉强笑了笑： “盛然回来了？” 温盛然有些尴尬地应了一声。 然后，他听到了书房里的声音：“让他也进来。” 屋子里静默了一瞬，林彤盈的脸色这次彻底转为了担忧。 她看着温盛然，想张口，却又不知道怎么办。 倒是温盛然在心里叹了口气，跟她说了句“没事”，然后走进了书房门。 * 书房是温琰的书房。 不大，但是容纳下几个人还是足够。 温又锋坐在桌子前，神色淡漠。 他的面前，温帆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他的脸色惨白，失魂落魄。 只有温盛然进门的刹那，他才像是短暂地回了下神，抬起眼，看了温盛然一眼。 温盛然收回了目光。 温又锋看着他，语气平静：“九点才回来。” 他顿了顿：“我问了你哥哥，这几天你的课不多，在公司也是准点下的班。” “去干什么了？” 温盛然顿了顿。 “今天是去和朋友吃了饭。”他道，“前几天在家休息。” 温又锋轻哼了一声：“倒是会享受。” 温盛然没有说话。 他确实没有温帆那么拼，这是客观事实。 一方面，他上辈子拼得够多了，另一方面，他现在的身体也不允许。 不过他没有解释理由。 他知道，温又锋肯定知道他在治病。 知道还这么说，就是依旧觉得他不够努力。 他不说话，温又锋的神色倒是缓和了些，他淡淡地开了口：“你哥哥说，你和温帆都在负责公司的同一个项目，他刚刚已经把他做的事情汇报了一遍。你说说你的。” 他顿了顿，“先说项目，不要连项目在做什么都不知道。” ……那就是说，温帆刚刚连项目内容都没说清楚了。 温盛然想。 他定了定神，开了口。 说实话，这一出他着实没想到。 他刚刚还沉浸在跟黎瑜的亲吻中，转头就要汇报工作。 换了任何一个人，都会有当头一棒、手忙脚乱的感觉。 尤其是，他现在手头还没有任何项目相关的资料和文件。 但是温盛然毕竟对这些事情太过熟悉，而且之前虽然工作时长不长，但是该工作的时候也有认真在做，因此，开口说了几句套话过渡，就找回了状态。 他一边说，另一边，原本有些焦虑的温琰神色却逐渐缓和了下来。 温帆抬起头，怔怔的，像是有些不敢置信。 他死死地抿紧了唇，手指攥着掌心，攥得骨节泛白。 他期盼着温盛然犯哪怕一个错，但是…… 没有。 一直到最后一个字，温盛然都口齿清晰、逻辑流畅，把他的近期工作内容和感想都汇报了一遍。 听的过程中，温又锋神色不变。 温盛然说完，空气中出现了短暂的寂静。 片刻后，温又锋开了口。 “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他淡淡地道。 “已经差不多了。”温盛然老老实实地道，“黎瑜哥哥说，如果没有什么大问题，以后就可以正常生活，只需要定期回去做个指标检查就可以了。” 温又锋点了点头：“嗯。” “恢复期的时候，医生说什么，还是要听。不要任性。” “该休息的时候就休息，跟你哥说一声就是。” 温盛然忙不迭地点了点头：“好。” 温又锋顿了顿，瞥了他一眼：“跟黎家那小子，走得挺近的？” 温盛然：“……” 不是。 为什么他爹也会突然八卦啊！ 一旁的温琰也怔了怔：“……爸？” “你妈跟他母亲关系好。”温又锋没搭理温琰，只是跟温盛然道，“现在，我们两家生意上也有来往。论起家境门楣，也算门当户对。” 他顿了顿，“要是觉得不错，可以试着发展一下。” 他的语气很淡，像是想到，就随口提了一句。 但是在场的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温又锋是温家的一家之主，他把这件事摆到明面上，意思就是，如果温盛然真的想和黎瑜在一起，家里这一关，已经过了。 所有人都有些回不过神。 温盛然也有些愕然。 哪怕是他，都没有想到，温又锋还会关心这种小事。 还专门提醒了他一句。 想到刚刚他和黎瑜做了什么，他的脸上就烧得慌。 而这个时候，温又锋站起了身。 经过温帆的时候，他的脚步停了一停。 “我听你哥说，这几天，你一直都在公司。”他淡淡地道，“看来是恢复得差不多了。既然好得差不多了，这两天收拾收拾，过两天，就让你哥安排你回首都去念书吧。” “唰”地一下。 温帆的脸彻底白了。 第65章 温又锋离开的时候。 温帆还站在原地, 一动也没有动。 温琰看着他，脸上的神情有些无奈，但是他也知道, 这根本不好劝。 当初温帆留在A城, 温又锋就颇有微词。 倒不是别的，只是现在正是开学之际, 温帆其实几乎是休了学在家养病。 只是那个时候林彤盈坚持, 加上温帆看上去状态确实不太好，温又锋便没有多说什么。 眼下, 温帆已经在公司实习，并且肉眼可见地状态好了许多。 哪怕是林彤盈, 也没有理由让他继续留在A城。 这句话不是商量，而是最后的通牒。 不仅说给温帆，也是说给温琰。 好让他提前给弟弟做安排。 他拍了拍温帆的肩, 然后看了温盛然一眼。 温盛然会意，跟着他一起出了书房。 一直到了走廊，温琰才开了口。 “晚上跟阿瑜一起吃的饭么？”他轻声问。 温盛然点了点头。 温琰看着他乖巧无辜的样子，沉默了片刻，自暴自弃地摆了摆手：“行了行了，回房间去吧。” 温盛然从善如流，笑着说了句“谢谢哥”。 然后，就在他幽怨的眼神中抱着包回了房间。 到了房间, 他才松了口气。 他先去冲了个澡。 出来的时候，外面的灯已经暗了。 取而代之的，是楼上各个小房间的灯。 温盛然知道, 温琰必然已经把事情告诉了在外面焦急等待的林彤盈, 至于林彤盈是什么反应, 他就不得而知了。 他只知道。 温帆今晚必然不会好过。 想到书房里，温帆整个人一副天塌地陷的样子，他撑着额头出了会儿神，手机屏亮了一下。 温盛然回过神，瞥了一眼，然后就跳了起来。 是黎瑜发的。 只有一个“？”。 他手忙脚乱地解了手机锁，打开手机往上翻。 果不其然。 他刚到家的时候，黎瑜就给他发了消息。 -到家告诉我一声 1小时前 -？ 1分钟前 温盛然赶紧回了个“到了”回去，那边似乎是沉默了一瞬。 然后，温盛然的手机震了一下。 -方便视频吗 视频…… 温盛然看到这句话的瞬间，就条件反射地检查了一下自己的着装，确认自己现在好好的扣着睡衣扣子，头发也没有乱之后，才小心翼翼地回了个“可以”。 下一秒，视频邀请就弹了出来。 温盛然心跳快了些，喉咙有些干。 他先拿了桌子上的杯子灌了一大口水，平息了一下心跳。 然后才按下了接通。 接通后，出乎意料的，那边却没有出现黎瑜的脸，而是一片黑漆漆的江面。 温盛然怔了怔，一句“是不是摄像头反了”还没出口，江面就突然被点亮了。 随着烟火被点燃的声音和江边人群的惊呼，大片大片绚丽的烟花升上夜空，照亮了整片江面，画面瑰丽而灿烂，几乎占满了整个手机屏幕。 一直到烟火结束，摄像头被调了回来。 镜头里出现了黎瑜的脸。 温盛然咽了口口水，开了口：“……你还没回家呀？” “没等到你消息。”黎瑜言简意赅，“担心你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麻烦。” 他顿了顿，“开车在附近买水的时候听见他们说今天晚上有烟火，所以想着，你或许会想看。” “不过也是赶巧。”他道。 如果温盛然再晚一点回他，他就要错过这场烟火了。 所以…… 一切都刚刚好。 “……这样。”温盛然小声道。 黎瑜笑了：“喜欢吗？” 温盛然点了点头。 他就是喜欢这种花里胡哨又不实用的东西。 在这方面，从蝴蝶标本，到手链，再到今天的烟火，黎瑜几乎是精准地拿捏住了他的心理。 黎瑜看着他乖乖的样子，喉结滚了滚。 omega明显是刚洗完澡。 虽然好好地穿着衣服，但是额前的头发还是湿漉漉的。 整个人氤氲着看不见的水汽，格外让人心动。 他深吸了一口气，压下有些翻腾的心绪，开了口：“所以，晚上是发生了什么了么？” 让温盛然到家回消息是他们一直以来的习惯。 温盛然不会不记得。 只可能是发生了什么事，让他急着要去做。 而这件事让他没时间看手机。 温盛然顿了顿，也没瞒他，把温又锋抽查他和温帆作业的事跟他说了一遍。 末了，他道：“温帆这回，估计是要回去上学了。” 黎瑜沉默了一瞬。 开口，关心的却是另一个问题。 “这么厉害么？”他笑道，“我记得你才刚刚转到金融系没多久吧，温伯伯待人严苛，对自己的孩子尤甚，他这么说，你应该让他很满意。” 温盛然其实没觉得自己有多厉害。 但是不知道是因为黎瑜夸人太有技巧，还是只是因为夸他的是黎瑜。 总之，刚刚被温又锋那样说都没有感觉的温盛然，这会儿几乎有些飘飘然。 但凡他身后有条尾巴。 这会儿已经忍不住翘起来了。 不过，他还是开了口：“你怎么都不关心一下你的竹马弟弟。” 他提醒：“他要是去首都，你可没办法经常见到他了喔？” 黎瑜：“……” 他反问：“我现在见他很频繁么？” ……那倒也没有。 温盛然想。 黎瑜确实几乎不怎么找温帆。 偶尔也就是来温家的时候，顺便见到，会跟人打个招呼。 语气也很正常。 黎瑜看着他，继续道：“……而且，他是去正常念书，又不是被流放，你觉得我该表达什么情绪？” 他顿了顿：“一路顺风？” 温盛然本来竭力绷着脸，这会儿，终于被他这句“一路顺风”逗笑了。 见他笑了。 黎瑜嘴角勾了勾。 “还吃醋么？”他问。 “吃……”温盛然话说到一半，意识到他说的什么，讪讪地争辩，“……我才没吃醋。” 黎瑜看着他，没说话。 眼底有了笑意。 “好吧有一点。”温盛然道，“……谁让你跟他认识得这么早。” 他在意的其实不是温帆。 他很清楚。 温帆跟他叙述的时候，他想的不是，面前的omega曾经向他喜欢的人倾诉过爱意，而是…… 他通过对方的描述，能够清晰勾勒出那个时候，黎瑜的样子。 带着几分青涩的内敛，却已初显沉稳。低年级的学弟学妹会趴在窗口看他经过，就像是看一个遥不可及的幻梦。 可这样的幻梦，其实那个时候，就已经显现出了他的温柔。哪怕是拒绝不喜欢的人，也细心地照顾了他的感受，没有给他一丝一毫的难堪。 ……如果他在那个时候遇见他，就好了。 他的十六七岁像是一片表面华丽而内里糟粕的锦，触手冰冷。 如果那个时候，他能遇见黎瑜，他想，或许，他会更愿意回忆那一段本来对于他来说，应该是最美好的时光。 * 那天的末尾，温盛然其实已经很累，但是他仍然坚持着不挂电话。 黎瑜看着他趴在桌上整个人都快睡过去的样子，体贴地结束了话题。 “我要回家了。”他轻声道。 “嗯……”温盛然揉了揉眼睛，“你回哪儿呀？公寓还是别墅？” “这几天都回别墅。”黎瑜道。 然后，他顿了顿，“过两天家里要办个酒会，你来么？” 其实请柬应该到时候会发来温家。 但是他还是想亲口确认。 温盛然努力想了想：“来呀。” “这两天我应该都有空。”他道，语气因为困而有些黏糊糊的，“我还没去过你家呢。” “嗯……我是说，那个家。” “那就过来玩。”黎瑜笑了笑，放轻了声音，“困成这样，去睡吧，嗯？” 温盛然点了点头。 “晚安。”他揉了揉眼睛，道。 “晚安。”黎瑜轻声开了口，看着他挂掉了电话，然后才上了车。 - 一晃，就是酒会的日子。 这次酒会算是私人性质的酒会，因此来的人并不多。 两个弟弟一个靠不住，一个对这些社交不感兴趣，酒会上最受瞩目的主人公便成了黎瑾。 她今天穿了一袭黑色的小礼服裙，看着比平时少了几分冷艳，多了几分妩媚，端着酒杯勾着浅笑跟人交谈，看上去如鱼得水。 又跟一个人交谈过，她带着笑，走到了黎瑜身边。 “假酒。”她道，“来点儿。” 黎瑜顿了顿，给她满上，然后道：“要帮忙和我说。” “没事儿，应付得过来。”黎瑾的语气里有一个人干倒十个人的架势，然后道，“我弟媳妇儿呢，怎么还没到？” 黎瑜瞥了她一眼。 片刻后，他道：“十五分钟前跟我说路上堵了，晚点。” 黎瑾看着他，怔了：“你怎么没有反驳我的称呼？” 黎瑜笑了一笑，把酒杯递给她：“李总来了，请。” 黎瑾：“……” 她瞪着自家弟弟，左眼写着八卦，右眼写着杀人，过了几秒，才深吸了一口气。 再一转头，已经恢复了冷美人的模样。 “李总。”她浅浅地笑道，“我敬您，感谢您能够赏光……” 黎瑜收回了目光，门口传来了骚动。 他抬起头，看到了温家一家人。 林彤盈身着一身牡丹花样的浅紫旗袍，发髻挽起，整个人也如牡丹一般雍容华贵。 温又锋挽着她，眉目冷厉，脸上如惯常一般面无表情。 他的身后，紧跟其后的，就是长子温琰。 再往后…… 黎瑜的神情蓦然一顿。 温盛然长得好，这件事他一直都知道。 但是omega平时其实不太注重打扮，仗着长相优越，天天T裇配短裤。 今天，他却穿了一身白色西装。 西装显然是量身定做，从款式到尺寸，都极其衬人。 他身后的温帆其实穿着差不多款式的西装，但是不知是因为长相上稍有逊色，还是脸色不好，总之，完全没有温盛然要来得惊艳。 几乎是他踏进厅内的刹那，黎瑜就注意到，有无数道或打量、或赞叹的视线落在他身上。 他垂了眼眸，在心里叹了口气。 ……准男朋友太招人。 好像也是个麻烦。 叹气归叹气，比起刚捡到小猫时对方湿淋淋的样子，他还是更喜欢对方现在这样明亮的模样。 黎瑾在跟别人说话，明珩在花园。 黎瑜自觉承担了招呼客人的义务，走上了前。 “伯父，伯母。”他道。 “小瑜，好久不见啊。”林彤盈一向喜欢他，笑盈盈地道。 温又锋也对他点了点头，然后对着温琰道：“你们小辈一起去玩儿吧，不用跟着我们。” 温琰颔首，几个人一起走到了一旁。 大家都在的时候，两个人独处显然不太合适。 黎瑜索性带着他们到了一旁的小房间里，房间里都是跟他们同龄的人，有的在聊天，有的在玩牌。 酒过三巡，黎瑜看了一眼温盛然。 温盛然会意，假装没听到温琰的咳嗽声，跟着他一起出了门。 转过走廊，一路上了二楼的露台，温盛然靠在栏杆上，这才松了口气：“闷死我了。” “我再不找个借口捞你。”黎瑜瞥了他一眼，“你是不是要输完了。” “我才没有！”温盛然不服气，“我是手气不好！” 黎瑜：。 人菜又爱玩。 说的就是他旁边这个。 “给你买了蛋糕。”他道，“一会儿记得带回去，别忘了。” 温盛然眼睛亮了亮，随后叹了口气：“算了。” “怎么了？”黎瑜问。 “你的竹马弟弟也来了。”温盛然道，“我跟他一辆车，我有他没有，不太好。” 黎瑜思索了一瞬，明白他的顾虑。 “那一会儿我给温琰。”他道，“他知道怎么办。” 温盛然乐了：“你是在往我哥伤口上撒盐。” “也不是第一次了，他会习惯的。”黎瑜神色不变，然后道，“你不是说他最近心情不好，今天不来么？” 温盛然点了点头：“本来是的。” * 其实温盛然也以为温帆不会来。 自从温又锋找过他之后，他像是变了一个人。 也不再跟他针锋相对，甚至温盛然有的时候主动跟他打招呼，他也不会搭理。 温盛然本来就是礼节性打招呼，倒也没有热脸贴了冷屁股还要倒贴的意思，他不理，他也就随他去了。 最主要的是，温帆不去公司了。 他给林彤盈的理由是，公司的项目也算是告一段落。 最近他太累了，想要好好休息。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下还带着乌青，林彤盈心中隐隐明白是怎么回事，却也无能为力。 然后，温帆就呆在家里。 这几天，他一直都在收拾东西。 温盛然其实能明白他为什么会这样。 温帆曾经跟他说过，他相信，血缘不算什么。 越是说这样的话，其实就越是在意。 他在意温盛然拥有他拥有不了的血缘，所以发疯了想要在其他方面打败他。 包括争夺温家人的宠爱，包括卯足了劲儿想要在专业领域上获得比他更多的认可。 当他发现，他这些引以为傲的东西，现在已经全部消失了之后。 过不去心里那关是必然的。 “他跟妈说了不想来。”温盛然耸了耸肩，“但是妈可能想让他散散心吧，所以一定要他过来玩玩，所以就让他来了。” 他顿了顿，“谁让他听话呢。” 黎瑜看着他的侧脸：“你不听话么？” “我啊。”温盛然想了想，冲他眨了眨眼睛，“我可以听。” 他靠在栏杆上，手里拿着黎瑜给他倒的假酒，想了想，“我记得我跟你说过，可能是个人经历原因……我不太适应亲情这些。但是……” 这些天，虽然他一直觉得，自己跟温家是一种表面的和谐。 但是事实就是。 他们越来越像一家人了。 如果温帆没有每天一天三顿饭似的跟他宣战，就刚刚他们在外人面前的样子，至少明面上，会是那种把群名改成“幸福一家人”的家庭。 黎瑜看着他，顿了顿。 片刻后，他道：“前段时间，温琰来谢我。” “因为当初我跟他说的一句话。” 温琰谢他，如果不是他的提醒，他们家可能走不到今天这个地步。 他沉默了片刻：“我觉得他最该谢的是你。” 温盛然默然。 片刻后，他笑了笑： “是吗？” “说了。”黎瑜也笑了笑，“在你哥面前装装傻就可以了。” 温家人没有发现。 但是黎瑜了解温家，也了解温盛然。 温家对不起温盛然，但是至今，他们也没把这份“对不起”真正偿还。 不说别的，至少，在对待温盛然和温帆的态度上，温家是明显有问题的。 是温盛然不动声色地包容了他们。 黎瑜从前委婉地替林彤盈说过话，那个时候，他是在想，如果温盛然有家，那么或许就有更多的人来爱他。 但是事情走到现在，他其实有些后悔。 温盛然嘴上一直开玩笑，说怕温琰克扣他零花钱，说回来继承家业。 但是黎瑜知道，他不是重钱权的人。 这个理由明显不是实话。 他不知道温盛然愿意退让，愿意对那些不公平视而不见，是不是真的只是为了一份缺失的亲情。 但是他突然觉得，如果是为了那样的亲情。 相较于和家人在一起的快乐，或许，温盛然获得的委屈更多一些。 他抿了抿唇。 “出来跟我住吧。”他突然道。 温盛然眨了眨眼睛：“这么突然的吗？” 黎瑜倚在门边，顿了顿，陈述事实：“不是住过很久？” “那是借住啊。”温盛然差点被他理所当然的语气说服了，然后才反应了过来，“……你，你刚刚说的那句话，不是这个意思叭？” 他说不出那个词。 但是他知道黎瑜就是那个意思。 黎瑜看着他：“如果是那个意思，你愿意么？” 他不是真想立刻就和温盛然发生些什么。 他只是，突然很想把人留在身边。 然后认真照顾他。 而不是那个对他并不算好的温家。 大约是觉得他的语气真的很认真，原本以为他是开玩笑的温盛然也犹疑了起来，不自觉地开始认真思考他的问题。 过了片刻，他反应了过来。 “不是。”他瞪圆了眼睛，“我还没……” 他把那个词艰难地咽下去，义愤填膺地控诉：“我不是说了……那个什么都不算么？” 为什么，为什么黎瑜的语气。 ……像是默认他们已经在一起了一样？ 他差点被对方带跑了！ 黎瑜：。 他差点忘了，还有这一茬。 他揉了揉太阳穴，叹了口气：“嗯，什么都不算。” 温盛然：“……” 他幽幽地开了口：“你的语气很敷衍。” 温盛然盯着他，紧张又忐忑：“你是不是……猜到了什么？” 黎瑜沉默了片刻。 “没有。”他道，“我什么都没猜到。” 他顿了顿：“我现在很伤心，因为我喜欢的人还是没有答应我的追求。” 温盛然怔了怔。 片刻后，他迟疑：“真的吗？” “嗯。”黎瑜看着他，还是没忍住，低声道，“笨蛋。” 不知道是谁开始的。 总而言之，等温盛然回过神，他的嘴唇又贴上了黎瑜的。 他们站在露台上，身后是生长得很茂盛的花草。 露台下传来隐约的说话声，昭示着楼下还有不少人。 他和黎瑜就在这样的地方接吻。 今天天气很好，露台的视野也很好。 一抬头，他就看见了漫天的星光。 一回生二回熟。 这一回，温盛然学会了换气。 也学会了在黎瑜不断深入的时候揪住对方的领口，然后试着回应他。 他们唇齿交缠，呼吸交错间，都是暧昧的水声。 恍惚间，温盛然听到了黎瑜低哑的声音：“可以么？” 都亲了，还有什么不可以的。 他这样想着，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 然后，他就被带着，卷入了新一轮的情潮。 他的腰抵在了身后的桌子上，掌心撑着粗糙的木质桌面。 大约是怕他蹭得疼，他又被牵住手腕，带着搂住面前人的脖颈，把自己全部交给了对方。 到了最后，他晕晕乎乎地闭上了眼睛。 而不远处，昏暗的二楼走廊里，一个人影静静地伫立在那儿。 他看着面前正专注接吻的两个人，像是僵在了那里一般，许久都没有动。 月光静静地洒落，良久，他深吸了一口气，转身下楼。 第66章 温盛然被黎瑜放开的时候, 还有些回不过神。 对方的手指轻轻地点了点他的唇瓣，在那一抹湿润的嫣红上掠过，然后低声开了口, 带着说不清的意味：“又肿了。” 温盛然：“……” 这怪谁啊。 “你上次说了轻点的。”他控诉。 黎瑜未置可否, 勾了勾嘴角：“是你太娇气。” 虽然是近乎于斥责的话语，但是语气却温柔, 更像是恋人亲昵过后, 一边温存一边会有的调笑。 温盛然的脑子昏昏沉沉，总觉得第一次亲吻之后, 他和黎瑜之间的氛围就大不相同，但是他却很喜欢这种亲昵的感觉。 两人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会儿天, 看时间差不多，就一起下了楼。 厅里人多，温盛然对于他们大部分人来说又眼生。 因此, 他的消失在大部分人那里都没有掀起什么波澜。 除了…… 温琰一看温盛然，就知道他刚刚去做了什么，他眼珠子都瞪圆了，恰好黎瑜经过他的身旁，淡淡地提醒他：“仪容仪表。” “你他妈……” 温琰瞪着他，下一秒，温盛然就过来了。 “哥。”他眨巴眨巴眼睛，问他, 一脸纯洁无辜，“爸妈呢？” 温琰：“……” “你现在别去找他俩。”他幽幽地道。 他怕他爸妈被气死。 ……哦不对。 他爸对于这件事的态度已经很清楚了，那就是乐见其成。 说不定会立刻就跟黎家商量婚事。 ……这都什么事儿！ “好吧。”温盛然有些遗憾。 他本来想找林彤盈来着。 因为下楼的时候, 他看到了对方很喜欢的一款点心。 这款点心外头是不卖的, 黎家的阿姨待的时间长, 是她自己研制出来的，他听林彤盈说过。 然后，他想起了什么，看了眼四周：“温帆呢？” 说到这，温琰的神色顿了一下。 “他说身体不舒服。”他道，“所以先回去了。” 温盛然恍然。 温帆被硬拖过来，想必心里一直不舒服。 刚刚估计是又被什么事戳到了神经，所以索性眼不见为净。 虽然他觉得，如果是他，来都来了，至少要吃够本再走。 但是温帆跟他不同。 人家一直是心高气傲的小少爷，估计不会和他一样这么没皮没脸。 这样想着，他遗憾地咂了咂嘴。 然后，从一旁的甜品塔上拿了个焦糖布丁。 宴会结束的时候，温盛然已经完全吃饱了，手上甚至还拎了两个袋子—— 是临走之前，黎瑾硬塞给他的。 黎瑜在旁边看着她一副过年给小辈塞红包的样儿给温盛然塞吃的，沉默了一瞬，还是开了口：“这些都是要当天吃的，你想让他吃撑么？” 说归说，他也没拦着。 顺便把自己的袋子也递给了他。 温盛然拎着俩袋子，真情实感地为难了一瞬，最后决定放弃自己从没开始过的减肥计划。 * 一直到回家洗完澡，今天温盛然的心情都是很愉悦的。 洗完澡，他拿出手机，本意是想随便扒拉两下黎瑜，再跟他聊两句天。 手机恰好震了一下，他拿起来看了一眼，笑意就敛了。 林彤盈在外面跟温帆说话，声音听不太清，似乎是后者要出去。 温盛然看了眼房门，确认门是关着的之后，点开了来自于易诚的消息。 -你喜欢的是谁 -然然，你告诉我，求你了 2小时前 -……我不可能放手的，然然，你之前那么喜欢我，怎么可能说不喜欢就不喜欢我，你是骗我的，对不对 1小时前 -你是我的 1分钟前 看着最后一条消息，温盛然神色不明。 片刻后，他动了动手指，直接把易诚拉入了黑名单。 然后，他揉了揉太阳穴。 自从那日，他和易诚谈过话之后，他就时不时地收到对方的消息。 如今今非昔比，对方哪怕生气，也再没有对他说过之前那样侮辱性的话，但温盛然宁可他像之前那样，因为那意味着，他还是只把他当小玩意儿。 不像现在。 他几乎能从对方的话里判断出对方是否清醒。 清醒的时候，多半是哀求和小心的询问。 而他喝醉了之后，话语就会变的激烈而直白，就像“你是我的”这样，只是在宣泄占有欲，而不需要温盛然回应的话。 温盛然之所以能知道他是否喝醉，是因为有一次，易诚直接打给了他。 在他告诉对方再打就拉黑之后，对方才不敢了。 转成微信消息。 但温盛然并不想要他不敢。 他只想要对方彻底离开他的生活。 他看着装着原主日记的抽屉，在心底叹了口气。 你可真是给我找了个甩不掉的麻烦。 他想。 不管怎么说，这是他最后一次忍受易诚了。 他已经给了对方很长的适应期。 现在，对方还在不断骚扰他，那他就只能采取拉黑这样的强制措施了。 拉黑了微信，他紧接着又把对方的号码拉黑。 他知道，易诚不是李扬。 他做不出真的死皮赖脸的事情。 做完这些，他躺到了床上，戳着页面给黎瑜发消息。 -[嗨，老公.jpg] 这张表情包还是他的好室友袁季发给他的。 一般会出现在对方问他要期末作业或者要他在食堂给他带饭之前。 表情包下的小猫咪很可爱，他存了，但是对着谁都觉得拉不下脸用，这下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温盛然挺高兴。 那边，黎瑜的头像旁却一直显示正在输入中。 过了片刻，他发了一串“……”过来。 温盛然继续敲敲打打。 -可爱吗 黎瑜：可爱 黎瑜：下次不要再发了 温盛然眨了眨眼。 -为什么[小猫咪的困惑.jpg] 黎瑜：。 黎瑜：我的意思是，发了一次就够了，不要再给别人发了 那当然只会给黎瑜发。 温盛然想。 别人又不是他男朋友。 嗯…… 未来男朋友。 想到这，他就按捺不住，又去敲了敲工作人员，问了下袖扣的制作进度，得知大后天就能做好后，他回了个“OK”，切回了跟黎瑜的聊天界面。 －好哦 －哥哥，你大后天有没有空O．O －请你吃饭 那边突然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儿，温盛然才收到了对方的消息。 黎瑜：嗯。 ……为什么又开始高冷。 温盛然想。 他怀疑黎瑜在对着他欲擒故纵，但是他没有证据。 不过，不管怎么说，黎瑜答应了。 他的心跳不自觉地快了一些，看了眼手机上的日期，深吸了一口气。 还有三天。 他想。 * 虽然温盛然前所未有地期待时间的流逝。 但是该过的日子还是要过的。 拉黑了易诚之后，温盛然就做好了对方来找他的准备，但是出乎意料，对方却丝毫没有声音。 温盛然本来想找人问问，但是后来想了想，决定还是算了。 这样的话，好像显得他还在意易诚一样。 说不定…… 对方已经想开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把对方暂时抛在了脑后。 还有另外一件事。 就是温帆离开A城去首都上学的事。 那一天温帆提早回来，温盛然以为对方是受了什么刺激。 但是之后，他看上去却反而平静了不少。 甚至，在他这当中的某一天，他还来找温盛然单独聊了一次天，虽然脸色还有些苍白，但语气中已经没了先前的锐利，反而出乎意料地平静。 “我要走了。”他道，“你没什么要对我说的么？” 温盛然挑了挑眉。 “一路顺风。”片刻后，他道。 听到这句话，温帆笑了笑，眼睛里却没有笑意。 很长的一段沉默之后，他开了口。 “我真的很讨厌你。”他道。 温盛然默然，片刻后，他叹了口气：“我知道。” “你不知道。”温帆慢慢地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你怎么可能知道呢。”他看着温盛然，眼睛里无波无澜，轻声道，“你是温家真正的孩子，爸爸妈妈疼你，哥哥也宠你，你永远光明正大。” “而我呢？” 他笑了笑：“明明，我也是受害者吧。” 温盛然顿了顿。 片刻后，他道：“没人说你不是。” “是。”温帆轻声道，“没人说我不是，但是我在所有人眼中，还是一个冒牌货，还是鸠占鹊巢的那只鸠。” “我不努力吗？我努力的。” “但是我努力了也比不上你，温盛然，为什么，为什么我比不上你。” 温盛然看着他，沉默了片刻：“温……” “我不姓温！”温帆突然激烈地开了口。 他喘着气，看着温盛然，双眼通红：“如果我那两个没有鬼迷心窍的亲妈和姨妈没有想到把我们俩调换，我该姓霍，不是吗？” 温盛然闭上了嘴。 温帆闭了闭眼，深呼吸了几下，平静了下来。 “你跟黎瑜哥哥在一起了。”他道，“是不是？” 温盛然讶异地抬起了眼。 “我那天上楼找他，想跟他叙叙旧。”温帆看着他，声音发颤，“我看到你们接吻了。” 温盛然的手指蜷了一下。 他的第一反应是羞耻，毕竟，那是接吻被别人看到。 但是很快，他就意识到了什么，抬起了眼，抿了抿唇： “我不是……” “你不是什么呢？”温帆冷笑，“那天，我在说跟黎瑜哥哥表白被拒绝的事情的时候，你是什么感觉？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们在一起了？” “我说的时候，心里很爽很得意吧？”他深吸了一口气，“我求而不得的人，明明我才是认识他那么久的那个，明明我比你早表白那么久，可是他还是和你在一起了。” “温盛然。”他轻轻道，“你好虚伪啊。” 被这样语气激烈的指责，饶是温盛然再懒得跟他计较，这会儿，脸色也沉了下来。 “我告诉你了。”他道，“你就不会觉得我在炫耀么？” 更何况，他和黎瑜还没在一起。 这件事没必要跟温帆解释。 他看着温帆，直接地道：“不管你信不信，当时没告诉你，只是觉得没必要。” 他顿了顿，觉得有些匪夷所思：“说到底，温帆，我们很熟么？” 他不用事事都向他汇报吧？ 温帆看着他。 片刻后，他道：“是，我们不熟。” “那你何必前段日子又假惺惺的。”他道，“一副不管我做什么，都懒得跟我计较的样子。” 温盛然：“……” 他被气笑了。 得，都是他的错。 “随便你怎么想。”他干脆地道，“我累了，请。” 温帆看着他，没有动。 过了一会儿，他道：“我不会放弃的。” “行。”温盛然觉得自己太阳穴都在隐隐发疼，“我早就说了，随便你。” “不管是爸妈还是哥哥，还是黎瑜哥哥。”他看着温盛然，慢慢地道，“我不会放弃的。” 温盛然敛了笑意。 他平时一向是笑着的。 不管是面对家里人还是外人。 这种笑让他看起来至少表面上总是很甜，无辜又无害，又让人心生亲近。 但是很少有人看到过—— 或者说，这个世界，很少有人看他冷脸的样子。 他冷着脸的时候，气场完全不像是一个普通的omega，只是一抬眼，就让温帆被压迫得后退了一步。 他的神色看起来有些慌乱，语气却努力镇定： “你看我干什么。” 温盛然笑了笑：“我跟你说过吧？你要做什么我不会干涉，你要的钱一分不会少，爸妈和哥疼你我也不会管，但是，不要让我觉得，你不适合出现在这里。我记得，我当时说得很清楚。” 温帆的脸色“唰”的白了：“你是在威胁我，是么？” “随便你怎么想。”温盛然神色很淡，“你觉得这是威胁，这就是。” 他看着温帆，声音很轻：“温帆，不要让我真的看不起你。” 这句话的话音落下，omega的眼睫颤了一颤。 夕阳西下，房间里渐渐地暗下来。 他和温盛然一个站着，一个坐着，气氛褪去了前些日子虚假和平的外衣，终于变得剑拔弩张。 这样才对啊。 他想。 他跟温盛然。 从来就不可能真的和平共处。 身份对调，如果他是温盛然，又有那样的能力，他根本不会让冒牌货有再进到温家门里的机会。 至于看不起…… 他笑了笑。 他想温盛然真的很傻。 他什么都没有了。 他的妈妈和哥哥现在还疼着他，但是很快，他们就会因为温盛然更聪明更懂事，而逐渐有偏向。 他的父亲，从来就不觉得他是个可造之才。 而他年少时最喜欢的那个人，那个温柔地告诉他，抱歉，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的那个人，像是在对待珍宝一样，主动抱着面前的人专注又珍惜地亲吻。 他什么都没有了。 要别人的看得起…… 又有什么用呢。 * 他们不欢而散。 温盛然没想过温帆临走前还要跟他吵一次架，对方离开的时候脑仁还在隐隐发疼。 他深吸了一口气，狠狠地吸了一大口果汁，才勉强把心火压了下去。 不生气。 他对自己说。 不生气不生气。 气了半天，气出病来无人替。 他还要收拾收拾跟黎瑜表白呢，不能因为这种事坏了心情。 想归这么想，但是他还是没忍住，出去溜达了一圈。 一直到到学校，跟袁季他们闹腾了一会儿，他的心情才好了许多。 当天晚上，他们去了趟超市。 回来的时候，温盛然接到了黎瑜的电话。 听到他周围嘈杂的声音，对方愣了一下：“你在学校么？” “嗯。”温盛然道，“今天有晚课。” 黎瑜顿了顿。 “那就别回了，住学校吧。”他道，“马上下大雨了。” 温盛然怔了一怔。 他抬起头，果然看到了天边大片大片黑压压的乌云。 “卧槽。”袁季在他身边惊呼，“雷电橙色预警啊，然儿，赶紧赶紧，回寝室收衣服。” “嗯。”温盛然应了一声。 他们赶到寝室。 前脚刚进门，后脚，倾盆大雨就轰然而下。 窗户外黑压压的一片，压抑又沉闷，夹杂着时不时的惊雷。 温盛然躺在宿舍的床上，有些晃神。 “然儿。”袁季问他，“刚刚跟你打电话的，是学长么？” 温盛然点了点头。 “你俩真成了啊。”他道。 他听电话那头的语气，他感觉，他从来没见过黎瑜那么温柔的样子。 要是让那群omega知道了，肯定要羡慕得发疯。 话音落下，天边就划过了一道闪电。 惊雷轰隆隆地响起，外面响起了一声惊呼。 袁季被雷打得一个哆嗦，温盛然没忍住，笑了一声。 然后，他才想起了他的问题。 “快了。”他道。 袁季恍然：“懂了。” “在一起了请我吃饭啊。”他道，“我好歹也出了力的。” 温盛然笑着应了一声，笑意却未到眼底。 不知道为什么。 不知道是因为阴沉的天气，还是早上跟温帆吵得太过激烈。 他无端地有些不安。 这种不安他已经很久没有过，上一次，还是在那个女人，第一次把别的alpha往家里领的时候。 那天是个晴天。 天气晴好，阳光明媚。 他睁开眼睛，却觉得世间万物都变得吊诡。 ……不会的。 他深吸了一口气，安慰自己。 能出什么事。 无非是温帆临走再多跟他吵两次。 或者…… 他又不走了。 说实话，他走不走跟他真的没什么关系，反正也不是他要修学分。 ……不会出什么事的。 温盛然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 这一觉，他睡得很糟糕。 先是翻来覆去睡不着，等到迷迷糊糊睡着了，却仍然能听到外面的风声和雷声。 他许久没做梦。 但是这一晚，他一直都在反反复复地做不同的，光怪陆离的梦。 他像是重新回到了那个富丽堂皇却冷冰冰的别墅。 他坐在长廊上，面前是男人狞笑的神情，和向他伸过来的，垂涎的手。 他大口地喘着气，好不容易打倒对方，跑到楼下，却发现大门已经被在外面锁上了。 身后，令人作呕的气息不断靠近，他整个人都在抖，在对方碰到他的刹那猛然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他盯着天花板看了半晌。 良久，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 ……奇怪。 他想。 他明明已经很久没做噩梦了。 要不，找个时间，还是让黎瑜帮忙联系一下心理医生吧。 黎瑜说得对。 既然是以前的心结，还是解开的好。 这样想着，床头的手机屏突然亮了一下，他怔了怔，发现来电是黎瑜。 黎瑜从来不会这个点给他打电话。 温盛然有些意外。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然后，带着手机去了外面。 “喂？”他蹲在走廊尽头的楼梯间里，小声道，“哥哥，怎么啦？” 电话那头也怔了怔，显然是没想到这个点打过来，他还会接：“你还没睡么？” 温盛然笑了：“你觉得我在睡的话，为什么这个点跟我打电话？” 这个人好奇怪啊。 “……”黎瑜顿了顿，“是我刚刚着急了，打的时候才想起来时间。” 他的语气不似往常，带了些严肃。 温盛然想起了自己之前的预感，心里一沉。 然后，他就听到黎瑜开了口，像是在思忖着什么。 “你哥明早估计也会知会你一声，如果他让你暂时别回去，你就来我这儿，我来接你。”他停顿了几秒，直接做了决定，“算了，我明早直接过来接你，你在我家住几天。” 他顿了顿，“温帆出了点事，现在温阿姨和你哥都在他那边照顾，他们可能顾不上你。” 温盛然这回完全醒了。 “……可是。”他有些不可置信，“他不是早上还好好的么？” 还跟他吵架来着。 虽然他觉得，这个架吵得毫无意义。 他想了想，试探性地道：“是……” “不是。”黎瑜猜到他的意思，顿了顿，“不是他的病。” 他像是在斟酌着言辞，片刻后，才开了口：“他今天晚上和朋友去了一个酒吧，应该是临走的时候想再和朋友聚一下。结果喝多了，还被人在酒里加了料。” “然后……” 他顿了顿，尽量委婉，但还是忍不住，轻轻地叹了口气：“温琰赶到的时候，已经晚了。” 温盛然的眼睫猛然一颤，不可置信地抬起了眼。 第67章 第二天一早, 黎瑜准时到了X大门口。 温盛然早上没和袁季他们一起去吃早饭，这会儿随便套了件长袖，手上拎了个袁季硬给他塞的早餐袋子。 黎瑜到的时候, 他就坐在学校路边的石墩上发呆。 车子停下来, 他反应过来，拉开车门上车, 却依旧没有要吃饭的意思。 黎瑜看了他一眼。 “早饭吃了。”他道。 温盛然回过神, 他有些不好意思。 “……不用。”他小声道，“一会儿弄你车上了。” 袁季给他带的早饭是鸡蛋灌饼和豆浆。 鸡蛋饼油比较多, 他觉得不太方便。 黎瑜顿了顿。 “你的车。”他道，“没事。” 温盛然愣了愣, 然后想起来了，之前黎瑜说过，把车送他。 他莫名觉得有点想笑, 却又笑不出来。 犹豫了一瞬，他还是拆开了袋子。 黎瑜等他插完豆浆的吸管，又喝了一点之后，才发动了车子，免得豆浆洒出来。 车子开上路之后，他开了口：“先去我家？” 这是他们昨晚就说好的。 下了一夜的雨，今早的天气反而好了起来。 清晨的阳光洒在马路上，隔着车窗, 都能感觉到秋日的太阳暖洋洋的气息。 温盛然“嗯”了一声，没有异议。 然后，他犹疑了几秒。 “他……”他轻声道, “怎么样了？” 黎瑜看着路况, 语气平缓：“早上温琰跟我打过一个电话。” “肯定不会太好。”他道, “但是温阿姨在守着他，一直在陪他说话，应该不会有什么事。“ 温盛然点了点头：“嗯。” 过了一会儿，他张了张口。 然后自己把话咽了回去，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他以为这样的小动作黎瑜不会察觉，但是对方却注意到了：“想说什么？” 温盛然顿了顿。 “没什么。”他道，“本来想问问，能不能去看看他。” “……但是他应该不想见我。” 黎瑜怔了怔，随即反应过来：“最近闹过不愉快么？” 关于温盛然和温帆的关系，温盛然没和黎瑜具体说过。 但是实习期间，温盛然会跟他讲事情的时候偶尔会提到只言片语，以及，他其实隐约能猜到，温帆当初回来是为了什么。 他一度有些担心，但是温盛然表现得很从容。 他就没有多加干涉。 温盛然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然后，他轻声开了口：“他是因为喝多么，我那天，刚和他吵过架……” “别多想。”黎瑜知道他在想什么，“跟你没关系。” “他朋友说，当时他们人很多，也不知道是谁给他递的酒，酒里加了料，他才会不舒服。”黎瑜道，“不然，只是喝多，那么多人在，不会有什么事的。” “加了料。”温盛然轻声道，“然后呢？” 黎瑜沉默了一瞬。 “然后。”他道，“他自己去了洗手间，想洗个脸清醒一下。” “药性发作，他被迫进入了发情期。” 一个omega意外进入发情期，这意味着什么他们俩都明白。 omega的发情期很难具有清醒的意识，如果身边没有人照顾的话，但凡有人心怀不轨，那么是根本不会有反抗的能力的。 而那个时候，温帆在鱼龙混杂的酒吧。 温盛然几乎能想象到当时是什么样的场景。 温帆本身就是柔软单纯的样子，如果不说话，很多人会以为他很好欺负。 那个酒吧他没去过，但是他跟着易诚去过“月色”，他在卫生间洗手，外面是纸醉金迷的五光十色，舞池里，是尽情摇摆的人们和震耳欲聋的音乐。 那个时候，里面发生什么，除非恰巧有人进来，外面也是不知道的。 而在酒吧猎艳的太多，哪怕是真的有人听到，或许，也只会以为是一对野战的鸳鸯。 昨夜吊诡的梦境又涌上心头。 明明外面是温暖的阳光，温盛然却手心冰凉。 一阵窒息感涌上来，让他几乎喘不过气，他闭上眼，努力地想要让自己平静。 但是，他失败了。 生理反应到达顶峰的时候，黎瑜发现了他的不对劲。 他果断在路边停了车。 几乎是在他停车的那个刹那，温盛然就拉开车门下了车。 刚刚吃的早饭被他吐得一干二净。 但是他还是在机械地吐。 胃里一直在泛酸水，他的嘴里都发苦。 他大口地喘着气，黎瑜轻轻地拍着他的背，给他递了水和湿巾。 他接过去，平复了下心情。 “……不好意思。”他低声道，“我只是……” “我知道。”黎瑜打断了他。 他把人揽进怀里，揉了揉他的头发，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宝宝，我知道。” “没事的，已经过去了。” 温盛然顿了顿，轻轻地“嗯”了一声。 他突然意识到。 这一刻，埋在他心底的噩梦有了一个人和他分担。 他不必独自面对潮湿的黑暗。 温盛然吐出了一口气，从潮水般的窒息感解脱，闭上了眼。 * “我还是想去看看他。” 跟着黎瑜回家，被塞进被子里之后，温盛然犹豫了片刻，还是开了口。 他的身后靠着一个枕头，被子环绕在他身上，把他裹成了一个柔软的蚕蛹。 旁边的床头柜上放着一碗温热的粥。 还有一碟小菜。 是黎瑜刚刚替他准备的。 刚吐完，他需要吃点清淡的。 听到他的话，还在替他把被子收拾出来的黎瑜顿了一顿。 他倒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问他：“你确定么？” “如果你们吵过架。”他道，“他现在情绪不是很好，可能会对你说很伤人的话。” 就算不说。 现在温帆的情绪不稳定。 而负面情绪的渲染性是很强的。 温盛然已经有了心理阴影，他怕他被带着，阴影加重。 “嗯。”温盛然点了点头。 “其实。”他轻声道，“这个时候说安慰听不进去的。” 虽然他那个时候，没有人来安慰他。 是他自己重新爬起来，给自己上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慢慢接受这一切。 但是温盛然想了一下，他当时的状态，觉得就算有人来跟他说什么不要紧，他也只会左耳进右耳出。 他还只是差点被强迫。 温帆…… “我……”他小声道，“可能更能感同身受一些。”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脸色很苍白，却仍皱着眉。 “不过你说的有道理。”他吐出一口气，“我跟他关系不好，他可能以为我是去嘲笑他。” 他有些无措：“哥哥，我应该怎么办？” 这个样子太乖了，也太让人心疼了。 黎瑜实在没忍住，过去连人带被子把他塞进了怀里，然后亲了亲他的额头。 “先想想你自己。”他终于忍不住说出这样的话，带着些无奈，“你知道刚刚在路边，你吓到我了么？” 温盛然看着他，缓慢地眨了下眼睛。 “晚上。”黎瑜道，“晚上我先跟温琰通个电话，然后带你过去。” “过去之后，你可以看他的状态再做决定。” 温盛然乖巧地点了点头。 “把粥喝了。”黎瑜道。 他把旁边的粥端过来，温盛然接过去，小口小口地喝了干净。 - 等待是一件很煎熬的事情。 温盛然其实知道这件事，但是这几天，他确实等待得有点多。 黎瑜的粥熬得很好喝，吃饱了之后，他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才想起来，今天，他本来要去拿给黎瑜定制的那对袖扣的。 拿完袖扣，他预订了晚上游乐园的票。 然后，他原本准备，在摩天轮上跟黎瑜表白的。 ……温盛然抿了抿唇。 现在发生了这样的事。 无论是他和黎瑜，应该都没心情了。 这样想着，他跟负责人发了条消息，说明了有事需要改天来拿袖扣。 然后，他的目光重新放在了手机屏上。 他想起了昨天，跟温帆的吵架。 经历了重大的变故之后，人就很容易恍如隔世。 他现在再想温帆当时的样子，已经有些记不大清了，只记得温帆脸上悲哀的模样。 那个模样，是被命运摧折之后，却无能为力的样子。 温帆或许不知道。 他说的能够理解他，是真的能理解他。 因为那副模样，他曾经在另一个人身上也看到过。 温盛然的手指蜷了一蜷。 不。 他想。 ……还是不同的。 至少，他觉得，他给了温帆选择的余地。 他深吸了一口气。 从昨晚到今天，他确实因为温帆的遭遇而感觉到了怜悯和共情。 但是，他其实并不后悔最开始的时候就跟温帆提出的那份约法三章，也不后悔昨天跟温帆吵的那次架中，他对温帆说的话。 温帆确实没有错。 错的只是霍氏姐妹。 但是他—— 或者说原主受又有什么错？ 如果温帆真的能仔细考虑他说的话，他就应该知道，他已经给温帆选择了一条最好的道路。 就算温帆再不甘，他原本属于的东西被夺走。 但是那些东西原本就不是他的。 与其说是“夺走”，不如说，是原本属于原主受的东西物归原主。 和他和平共处。 是因为亲情这样东西不是单凭血缘就能分得干净的。 温帆觉得，或许随着时间变长，他在家里的地位会被边缘化。 首先，温盛然确实觉得，这是无谓的担心。 因为以林彤盈和温琰的性格，只要温帆在家里一天，那么始终就会把他当成一家人。 其次，温帆所谓的“边缘化”，其实才是在抢夺他—— 或者说原主受原本应当拥有的东西。 自私的人。 从来就是温帆自己。 只是…… 很可惜的是，他自己或许没有意识到这件事。 或许意识到了。 但是却不愿意接受。 温盛然觉得，以温帆的聪明，应该是后者。 纷乱的思绪在一刻归于平静。 温盛然揉了揉太阳穴。 昨天他没有睡好，这会儿太阳穴里面已经有些隐隐地发疼。 意识回笼，他深吸了一口气，打算下床到外面的客厅给自己冲一杯咖啡，他突然就听到了外面隐约的说话声。 他怔了怔。 ……这个时候，黎瑜还有客人么？ 他走到门边，打算开门，却听到了黎瑜冷漠的声音。 “不说清楚原因。”他平静地道，“我不可能让你带他走。” 回应他的，是熟悉的声线。 几乎带着盛怒。 很显然，对方的状态已经到了濒临崩溃的极限。 “黎瑜。”他深吸了一口气，开了口，声音很哑，“我之前默认你跟我弟弟交往，是因为你是我的朋友，也因为然然看上去确实对你有好感。但你记住，就算你和他在一起，他也不是你的所有物。他姓温，他是温家的孩子。” “所以呢？”黎瑜丝毫没有被他的情绪所影响，“温家有真的把他当自己的孩子么？” “我当初怎么跟你说的，温琰。”他看着面前的人的眼睛，“我说，你如果把他认回来，就要明白，他不欠你们的，是你们温家欠他的，希望你们时刻记得这件事。” “是。”他道，“他不是我的所有物，他属于他自己。但是，他只是姓温，同样不属于温家。” 温琰看着他，气得胸口上下起伏：“你……” 黎瑜没再看他，转过身，语气冷淡：“请回吧。” “他交给我照顾就行。” 话音落下，他就跟打开了一条门缝的温盛然对视了。 温盛然：“……” 他走出门，有些尴尬：“那个，哥哥，我不是故意偷听你们说话的……” “没事。”黎瑜顿了顿，道。 就在这时，温琰回过了神。 他看着脸色明显有些苍白的温盛然，沉默了一瞬。 然后，他开了口，语气有些僵硬：“……盛然，你跟我回去。” 黎瑜皱了皱眉：“温琰，到底怎么了，你能不能说清楚？” “我他妈说不清楚！”温琰有些烦燥地开了口，然后，他深吸了一口气，看向了温盛然，尽力放缓了语气，“盛然，先跟哥哥回去，行么？” 温盛然看着他，看到了他眼睛里尽力掩饰的僵硬。 他没有注意到温盛然对黎瑜的称呼。 明明，曾经因为这件事，他还吃过黎瑜的醋。 然后他在温盛然面前，强调了许久，自己才是他的亲哥哥。 片刻后，他开了口：“好。” 温琰松了口气。 他看了眼黎瑜，神色疲惫，却没有再说什么，走出了身后的那扇门。 * 然而，到了温家门口，又出现了新的冲突。 温琰看着跟着下车的黎瑜，还是没忍住，开了口：“阿瑜，你回去。” “我求你了行么？”他低声道，“我现在已经没有心情跟你吵架了，你先回去，有什么事我之后跟你说，让盛然跟我走，我是他哥哥，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对他怎么样的。” 温盛然沉默了一瞬，也小声开了口：“……哥哥。” 他其实隐约地有了些预感。 因为温琰的态度。 刚刚一路上，他都在猜测温琰为什么会突然这样对他，又突然执意要让他去温家。 他想到了一个可能。 这个可能性其实让他有些难以接受。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这个可能性的时候，他的心情是出乎意料的平静。 黎瑜瞥了他一眼，垂着眼眸，像是在衡量着什么。 片刻后，他开了口： “抱歉。” “我没办法把你一个人放在这儿。”他低声道，“我不放心。” 这是驳回了他的意见。 被驳回了，温盛然也没什么不开心的感觉。 他沉默了一瞬，说了声“好”。 然后默默地后退了一步，把场地让给了温琰和黎瑜。 温琰看着黎瑜的样子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气得脸色发青，只是他还没开口，林彤盈就神色疲惫地走了出来。 看到他们三个人。 她怔了怔。 “怎么都站在这儿。”她道，“小琰，你不是去警局了么？” 温琰神色僵硬，片刻后，才应了一声。 “我让阿瑜回去。”他道，“本来也跟他没关系，省得他心情又因为我们家的事受影响。” 这话是客气话。 林彤盈想了想，觉得确实是这样。 她看向了一旁的黎瑜，好歹挤出了个苍白的笑容： “小瑜，要不你先回去吧，我们这……现在也不太方便招待客人。” 黎瑜看着她，沉默了一瞬。 对待长辈，显然不可能像对温琰一样。 片刻后，他开了口。 “阿姨。”他道，“我应该也不算客人。” 他顿了顿，平静地道：“我是盛然的男朋友。” 这话一出，空气中寂静了一瞬。 温琰的脸色已经彻底发黑，而一旁刚刚还在沉思的温盛然则猛然抬起了头，瞪圆了眼睛。 林彤盈怎么也没想到，她的一句客气话会得到这样的一个回答。 她足足怔了好几秒，才道： “……这样吗。” “是。”黎瑜道，“盛然早上的时候身体不大好，我有点担心。温帆现在也需要照顾，我在他身边陪着他，我会放心一些。” 这番话说得平缓又冷静，几乎挑不出任何错。 林彤盈还沉浸在他刚刚说的话里，一直都没回过神。 听到他这样的话，下意识地就道：“那你就留下来吧，辛苦你了小瑜。” 温琰：“……” 他辛苦个屁！ 可是林彤盈都这么说了，他是无论如何都不好再说什么的。 他深吸了一口气，神色复杂地看了温盛然一眼。 然后跟着两人一起走了进去。 - 一进门，所有人就都下意识放轻了声音。 温盛然抬起头，温帆坐在自己的床上，贴着窗户的边沿。 从脸到嘴唇，都是苍白的。 只是一天没见，对方的眼睛里已经完全丧失了神采。 他只是抱着被子，把自己用力地裹紧，像是抱紧水中的浮木，把脸埋进被子里，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听到动静，他才抬起了头。 看清来人的刹那，他的眼珠缓缓地动了动。 但也只是轻微地动了动。 显然，他已经没有心情，也没有力气，再去计较和温盛然之间的纠葛。 温盛然看到他这个样子，沉默了一瞬，微微垂了眼睫。 林彤盈放轻了声音：“小帆。” “你哥哥回来了。”她道，小心翼翼地哄，“他给你带了你最喜欢吃的菜，妈妈亲自下厨给你做，好不好？” 温帆动了动唇。 片刻后，他开了口。 “谢谢妈妈。”他轻声道。 在某个瞬间，林彤盈抿紧了唇。 温琰在一旁看得难受，与此同时，却不自觉地看了温盛然一眼。 见他脸上没什么变化，他顿了顿，收回了目光。 “小琰？”林彤盈轻声叫他。 温琰微信上跟她说，希望能跟温帆谈谈。 涉及到一些需要了解的事情。 出了这样的事，温琰第一时间就去查了到底是不是意外，从昨晚到现在，他一直奔波在外，一夜没睡。 林彤盈对自己的长子一直非常信任。 这会儿，她看向了温琰。 与此同时，她突然就有些疑惑，为什么温琰要特地把温盛然叫来。 只不过这个疑惑显然已经不适合问了，她便没有开口。 温琰停顿了几秒。 片刻后，他看向了温帆。 “小帆。”他轻声道，“哥哥要问你几个问题。” “这对于哥哥帮你抓住坏人有帮助。”他语气轻柔，“我们小帆是最坚强的，你愿意帮哥哥这个忙的，对不对？” 温帆看着他。 提到“坏人”两个字的时候，他的眼睫剧烈地颤了颤。 片刻后，他微微点了点头。 温琰深吸了一口气。 “那天晚上。”他道，“你还记得，你是喝了谁给你递的酒，所以不舒服的吗？” 温帆摇了摇头。 “……我，我不记得了。”他轻声道，“当时人很多，桌子上全是杯子，我……我只是拿了面前的那杯，我记得那杯是我的。” 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急促的呼吸平缓下来，然后抿了抿唇， “我不记得了。” “好，不记得也没关系。”温琰轻声道，“那你认识。” 他似乎有些不忍心开口，但片刻后，他还是闭了闭眼， “……那你认识，欺负你的那个人吗？” “小琰？”林彤盈有些着急，“小帆他……这些不是昨天都问过了吗？” “是。”温琰安抚她，“妈，我只是再确认一下。” 他沉默了片刻，开了口：“最后一个问题。” “小帆，你认识易诚吗？” 这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除了温帆，都蓦然抬起了眼。 空气中一片寂静。 林彤盈记得这个名字。 但是她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为什么温琰会突然提起这个名字。 这个…… 跟温盛然有关系的名字。 温帆犹疑了一下：“我知道，易少对吗？我记得，我跟他见过几面。” 温琰看着他：“没有结过仇，对吗？” 这回，温帆肯定地点了点头：“没有的。” 温琰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他抬起头，看向了一旁的温盛然。 他低声道：“盛然，两周前，集团楼下的露天停车场，易诚来找过你，对不对？” 温盛然顿了一顿。 他能感觉到，周围的人的视线都落在他身上。 包括黎瑜。 他攥紧了掌心，准备出口的话就咽了回去，感觉自己的手心，全是湿漉漉的汗。 见他不说话，温琰开了口：“我查了那天的监控。” “是。”温盛然回答了他，喉咙发紧。 “然后呢？”温琰道，“你们有联系么？” 温盛然没说话。 “盛然。”温琰看着他，“哥哥想听你说实话。” 温盛然闭上了眼。 片刻后，他深吸了一口气。 “是。”他平静而快速地道，“他想找我复合，一直。从停车场那天开始就在纠缠我，我跟他后来在咖啡馆见过一面，我想让他放弃，但是他没有。这几天，他一直在给我发消息。” “你理了吗？” “没有。”温盛然脱口而出。 他没有看任何人，尽管他在意的人就站在他身边。 他只是看着面前那堵雪白的墙。 然后，他重复了一遍。 “没有。”他道，“我把他拉黑了。” “……小琰。”就在这个时候，林彤盈开了口，声音发颤，“你这是什么意思？” “妈。”温琰试图安抚她，“你等我问完。” “你告诉我！”林彤盈抬起头，死死地盯着他，“你查到了什么！” 温琰顿了顿。 他看着林彤盈的眼睛，终于也维持不了表面的平静。 他深吸了一口气，死死地攥紧了掌心。 “强迫小帆的人。”他轻声道，“也算是一个富二代，私生活一直很不检点，他那天，确实是跟朋友来酒吧玩的，喝多了在洗手间撞上了小帆。” “这件事。”他道，“……是没问题的。”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了下去。 “……那杯下了药的酒。”他道，“根据监控显示，是小帆的一个同学下的。” “官方那边的调查结果是。”他轻声道，“那个alpha一直对小帆有好感，但是却屡次被拒绝，所以才想到了这一招。但是最终因为意外没有得逞。” 被屡次拒绝这件事，也是有旁人佐证的。 “我知道他……”温帆突然开了口，语气急促，“哥，我想起来了！” “他那天又跟我表白了。”他的眼圈红了，“我说我马上要去首都了，而且也真的不喜欢他，然后他就有点生气，那天，那天他是坐我旁边的。” “我知道小帆。”温琰深吸了一口气，“你别激动。” “那这件事。”林彤盈颤着唇，看着他，“难道不是这样吗？” 温琰深吸了一口气：“我……” “其实我本来也以为，事情是这样的。”他闭了闭眼，“但是我……” “我看监控的时候。”他轻声道，“发现，那个富二代参加的聚会上，易诚也在。” * 空气中一片死寂。 林彤盈看着他，脸色煞白。 温琰闭上了眼。 他也不想多想。 但是易诚会出现在那，真的非常奇怪。 他虽然爱玩，但是因为温盛然的缘故，他已经许久没有出入过声色场所，而且，那根本不是他本身一直一起玩的社交圈。 他当时的大脑一片空白。 片刻后，才开了口，让给他看监控的酒吧工作人员调其他的监控。 “就调当天晚上的。”他道，“从我弟弟进酒吧开始……不，从这群人进酒吧开始。” 这个要求很奇怪。 因为其他的监控根本跟这起案件没有关系。 但是温琰给了足够的钱，所以酒吧工作人员还是给他调了。 所有监控都没有异常。 但是酒吧工作人员告诉了他一件事。 “有个走廊角落的监控不知道为什么坏掉了。”他道，“没关系吧？” “……把那个走廊进出口的监控调出来。”温琰顿了顿，他心底的不安感越来越明显，只是竭力维持着平静，“所有。” 然后，他看到了。 “小帆的同学先去了那个地方。”他低声道，“然后，几分钟之后，易诚跟进去了。” “具体的我就不多说了。”他实在说不下去了，“总之，下药的人承认了他的药是易诚给的，因为他家里急需用钱，易诚可以帮他还那笔钱，他本来已经打算放弃小帆了，那个富二代，其实也是易诚安排的。而易诚的目的，目的就是……” “毁了我。”温帆接过了他的话。 “小帆？”温琰有些愕然地看着他，似乎没想到，他会突然冷静下来。 温帆没有理他，看着温盛然，笑了笑： “你让他做的，对吗？” 温盛然看着他。 “不是。”他机械地道。 听完温琰的话，他其实已经明白了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用他思考，他在这个圈子里浸润了多年，什么栽赃陷害的事没见过。 手段高级的多了去，这点根本不够看。 但是他不相信。 他不相信。 真的会有人，把自己的清白和尊严都这么轻易地扔掉。 只为了陷害他。 “是你吧。”温帆看着他，眼圈红了，演技连温盛然都要叫一声好，“他喜欢你，不是吗？” “我说了。”温盛然轻声道，“我没理过他。” “他喜欢我，跟我没关系。” “你骗人！”温帆激动了起来，“你不是最擅长这种事吗？谁喜欢你，就必须心甘情愿地做你的狗。当初李扬也喜欢你，你一边吊着他，玩腻了又把他的事告诉李家人，还有……” “什么李扬？”温琰皱着眉。 “哥你不知道吧。”温帆看着他，胸口起伏，“你不知道，就去问问你的好助理周鸿，问问他是不是私底下帮他干过这件事。” “哦。”他笑了笑，脸色惨白，“我差点忘了，周鸿也算一个。” “温盛然，你没少让他办事吧？他是哥的助理，怎么，当初你把易诚周围的人全收买了一遍，把他耍得团团转还不够，还要算计到哥头上吗？” 温盛然看着他，牵了牵嘴角，眼睛里却没有笑意。 他放弃了解释。 “还有呢？”他道，“想说的，一起说出来吧。” 温帆却没有理他。 他只是看着温琰和林彤盈。 “哥，妈。”他轻声道，“你们都被他骗了。” “我承认！我……”他急促地喘着气，“我承认我调查他，我嫉妒他，凭什么他就可以是温家的孩子，凭什么他可以获得你们的爱，而我什么都没有，但是这些事都是他自己做的，我……” “我……” “小帆！”温琰上前一步，扶住了他，“你别激动。” 温盛然看着面前兄友弟恭的一幕，开了口：“说完了吗。” “盛然你先别说了！”温琰咬着牙。 “我为什么不能说。”温盛然看着他，笑了笑，“他是哮喘啊还是现在过呼吸了啊，这不是看着挺正常的么？” “温盛然！”温琰终于忍不住了，“你怎么能这么恶毒！” 温盛然停顿了一秒。 “我恶毒。”他轻声道。 “然然。”黎瑜低声叫他的名字，“别激动。” 温盛然眼睫颤了颤。 但是很快，他就恢复了平静。 “哥哥，我不激动。”他轻声道，“温帆。” “我本来以为。”他顿了顿，“你只是蠢，没想到……” 他笑了笑：“算了，挺聪明的。” 把自己置于绝境，这个时候，赢取怜爱和信任的难度大大降低。 因为没人会觉得，一个人会牺牲那么多，只为了达成他们眼中无法理解的目标。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他过去做不到，未来也做不到。 这么一看，温帆比他狠多了。 应该换他去和他那个好大哥斗智斗勇，说不定现在，他的好大哥就直接被送进去了。 温帆看着他，他的胸口上下起伏，像是被他气急了:“你什么意思，这些事难道不是你做的吗，还有我被……” 他的眼泪顺着脸颊滑了下来，“温盛然，我是不喜欢你，你没必要这样对我吧？” 温盛然被他气笑了:“你他妈也知道我没必要，你知不知道我……” “够了！” 一声尖叫响了起来。 与此同时，女人扬起了手。 黎瑜反应极快，在她的耳光扇下来之前，就一把把温盛然往后拉了一下。 耳光落空，却没能阻止女人开口。 “够了！”林彤盈看着面前的人，几乎崩溃，口不择言，“够了……你自己当初下贱糟蹋自己还不够，你还要让别人来糟蹋小帆，我就不该把你生下来，你哥就不该把你认回来，你这个恶毒的坏种，霍月静……我就知道，霍月静那样黑心的女人能养出什么好东西，你滚，你不是我生的，你给我滚！” 话音落下，空气中一片死寂。 良久，温盛然牵了牵嘴角，抬起眼。 不远处，清冷惨白的月光落在窗沿，像是一片茫茫的霜。 第68章 林彤盈的话太重了。 或者说, 谁也想不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 这些话像是一盆凉水。 一时之间，在场的所有不冷静的人都冷静了下来。 林彤盈开口的时候, 温琰就几乎愣在了原地。 回过神之后, 他立刻就站起了身： “妈……” 他本能地就叫了一声林彤盈。 但是叫完。 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林彤盈的话难听吗？ 难听。 但是，他还记得他一步步调查到最后时的感受。 在那一刻, 哪怕他拼命说服自己, 这是他亲弟弟，但是见到温盛然的那一刻, 他心里的第一反应，竟然也是： 如果不是就好了。 林彤盈是崩溃了所以口不择言。 但是温盛然呢？ ……做出这样恶劣的事。 他真的还值得家里的人善意对待吗？ 而且。 他抿紧了唇。 温帆……这件事中唯一的受害者, 还在现场。 他有些后悔直接把温盛然带过来问他。 一天一夜的调查结束之后，他是真的对于结果有些崩溃，所以根本没有多想。 但是他没想到, 温帆和温盛然的关系一直这么僵硬。 他和林彤盈时常欣慰的，家里两个孩子处得还不错。 其实自始至终，都是假象。 他揉了揉太阳穴。 ……林彤盈说的是气话。 她可以说，但是温琰显然不能把它当真。 他顿了顿，准备开口，房间内却突然响起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所以。”黎瑜道，“温琰，你所谓的证据, 除了那份证明易诚和那个alpha有过接触的监控，还有什么？” 黎瑜此前除了让温盛然别激动，和拉了他一把, 让他免遭了耳光之灾以外, 几乎没说过话。 他不说话, 大家也都默契地忽视他。 但是他一说话，在场的其余几个人就都想起了他尴尬的身份。 就在刚刚，黎瑜还在门口宣布，他现在是温盛然—— 现在在被揭露“罪行”的人的男朋友。 他的话音落下，温盛然原先没什么表情的脸就僵了一下。 他的手还被黎瑜牵着，那是刚刚对方保护他的证明。他的眼睫颤了颤，想悄悄地抽回手，却没抽动。 黎瑜把他往自己那里扯了一下，然后反手更紧地握住了他的手。 温盛然抿紧了唇，眼睛有些酸涩。 同样注意到这个细节的还有床上的温帆，他的神色明显一僵。 不过很快，他就不动声色地垂下眼眸，把掉到膝盖的被子又往上拉了一拉。 只有温琰和林彤盈没注意到。 后者是因为情绪已经崩溃，这会儿已经别开了眼走到一旁掉眼泪。 而前者是被黎瑜的问题转移走了注意力。 这就是他刚刚要说的，但是被温帆直接打断了的内容。 黎瑜的语气平静，他有些拿捏不住他的态度，他揉了揉太阳穴，斟酌了一下言辞，开了口：“当然不止这些。” 他顿了顿，“还有口供。” “发现了这件事之后。”他道，“我先去问了那个下药的alpha。” “他承认了药是易诚给的。” “然后。”他吐出了一口气，“我私下去找了那个富二代。” “他告诉我，易诚曾经私底下找过他。”他低声道，“说，他最近在追的omega因为一个碍眼的人不太开心，让他帮忙‘教训’一下这个人，还承诺了他，万一出了事，会把他‘捞’出来。” 富二代原本就是个花花公子。 被家里宠惯了的。 无法无天的事情没少干。 不说易诚，如果他出了事，他家里人都会想方设法地帮他摆平。 他丝毫没觉得这件事是在毁别人的人生，所以几乎是一口答应，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一直到温琰找到他，他才知道，自己得罪的是什么人。 温琰深吸了一口气：“我问他易诚在追谁，他说，只知道名字里有个‘然’字，因为他曾经听到过易诚喝醉了，叫他‘然然’。” 在听到“在追的omega”之后，温琰就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因为在此之前，他就知道易诚对温盛然执念很深。 这个名字出来之后，变相地证明了这个人，就是他的弟弟，他以为的那个乖巧的弟弟。 他本来几乎不敢置信。 直到他简单地调查了一下温盛然最近的行踪。 具体的他查不到，手机聊天和通话记录他也没有权限，但是有一样东西他能直接拿到，那就是公司所有的监控。 他翻的时候不抱希望，期间还因为见到黎瑜的次数太多而心梗了一下。 却真的让他翻到了蛛丝马迹。 那就是那天的停车场监控。 至此，他终于能基本确定，这件事跟温盛然脱不了联系。 黎瑜静静地听他说完，然后顿了顿：“就这些？” “还不够么？”温琰道。 他停顿了几秒，“还有刚刚小帆说的话。” 说实话，他问温盛然还有些犹疑，直到刚刚温帆说那些话，而温盛然却并没有反驳，态度看上去与平时乖巧听话的样子判若两人。 这才是最直观的，让他不敢置信的地方。 还有。 最根本的原因。 是因为这件事的幕后指使是易诚。 易诚跟温帆非亲非故，根本没有太多交集，他们唯一称得上交集的人就是温盛然。 这是要吃牢饭的事情，温琰想不出他这么冒险的理由。 但如果…… 像口供说的，他是喜欢温盛然喜欢到精神不正常了，什么都愿意听他的，生怕他有一点不满意，那么倒是可以解释。 而温盛然最后的态度。 证实了他跟温帆确实关系很僵。 在温琰看来，整件事在这里，已经基本圆上了。 他顿了顿：“阿瑜你别管……” “那就到这里吧。”黎瑜道，“我带他先走了。” 温琰怔住了，片刻后，他忍不住开了口，，语气惊愕：“……你这是什么意思？” 同样开口的，还有脸色苍白的温帆。 “黎瑜哥哥。”他不可置信地道，“哥哥都说得这么清楚了，他到现在都还在跟别的男人纠缠不清，你还要护着他么？” “我没有。”刚刚已经放弃了解释的温盛然在这个时候开了口。 “你没有。”温帆被气笑了，“那天在咖啡馆，我可是亲眼看着易诚和你坐在一起相谈甚欢的，那还只是我看见的一次，谁知道你们背地里做些什么见不得人的……” “我没有。”温盛然机械地重复了一遍。 温帆还要再说，却被黎瑜打断了。 “他是什么样的人。”他道，“我自己会判断，不需要别人告诉我。” 温琰终于皱了眉：“阿瑜！” “我知道你跟盛然感情深。”他站起身，有些焦躁地来回踱着步，“我又何尝不是？” “但现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 他深吸了一口气：“这件事我已经告诉爸了，等他处理完公司的事情，他今天会回家的，等他回来……” “温琰。”黎瑜打断了他。 他从前几乎不打断别人说话。 因为骨子里的礼貌和教养。 但是今天晚上，他秀丽淡漠的脸上面无表情。 哪怕是一旁的林彤盈，都看得出来，他已经在压抑着火气。 “你要是有什么怀疑。”他道，“就直接去报警，把证据交给警方，而不是一个成年人了，遇到什么事还要先找爸爸妈妈。” “……小瑜。”林彤盈回过神，脸色苍白，忍不住叫他，“你……” “温阿姨。”黎瑜看着她，同样很平静，“我今天叫你一声温阿姨，是看在我妈妈的面子上。” 林彤盈的脸色立刻变得苍白了起来，她颤着唇说不出话。 也就是这个时候，她才发现。 一旁的温盛然在看她。 回了温家之后，有一段时间，因为温盛然太瘦，林彤盈想了好多法子，想把他的气色养回来一些。 但是总也养不回来。 后来家里的阿姨说，小少爷一看就是以前吃的苦太多，底子差了。 她听了这样的话。 心里总是愈发怨恨霍月静。 可是怨恨也没有用，她跟温盛然就是生生地错过了二十年。 这是怎么都跨不过去的光阴。 眼下，她的孩子站在月色的阴影下，被阴影挡住了一半的神情。 脊背却依旧挺得笔直。 他看着林彤盈的眼神很平静，没有怨恨，也没有别的情绪，只是单纯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就收回了目光。 这一眼看得她心惊肉跳。 她不自觉地开了口：“然……” 然后，温盛然冲她笑了一笑。 转过了身。 在以后的很多年里。 这个平静又释然的笑都作为林彤盈的梦魇而持续存在着。 每个梦里，她都拼命地伸手，想要拽住对方，想要紧紧拽住即将离她而去的，她的孩子。 但是眼下，她只是怔怔地看着对方。 看着对方跟着身旁的alpha，一起走出这个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的地方。 走进黑暗。 又像是走进不远处的万家灯火。 * 一直到跟着黎瑜上车，温盛然都没有说过话。 黎瑜坐上驾驶座，却没有立刻发动车子，瞥了他一眼，然后顿了顿。 “安全带。”他轻声道。 温盛然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系上安全带。 然后，他开了口：“哥……你送我回学校吧，麻烦了。” 黎瑜往后靠了一靠，不动了。 温盛然怔了怔，抬头看他，然后仓皇又拙劣地解释： “我，我明天有课。” “叫我什么？”黎瑜没理他，掀了眼皮，问。 温盛然抿了抿唇。 “半分钟。”黎瑜道，“半分钟之内叫不出来，就给我换个称呼叫。” 温盛然有些迷茫地眨了眨眼睛：“……什么称呼？” 黎瑜看着他，顿了顿，言简意赅地提示：“表情包。” 温盛然愣了愣。 然后，他想起了什么，耳根“唰”地红了。 他结结巴巴：“我……” 黎瑜看了眼表：“二十五秒。” “你不能这样……”温盛然忍不住抗议，但是声音实在小得不能再小，“我，我们还没确定，不是……” 混乱中他想起了进门的时候黎瑜说的话。 他实在想不通。 明明他什么都没说，为什么黎瑜会这么理所当然地告诉林彤盈，他是他的男朋友。 “十五秒。”黎瑜提醒他。 越是这样特意提出来，再叫就越让人觉得羞耻。 温盛然整个人都快烧起来了。 他张了张口，却始终叫不出平日里习以为常的称呼，着急得眼眶都快红了。 “五秒。”黎瑜顿了顿，慢慢地道。 “哥哥！”温盛然眼睛一闭，自暴自弃地叫出了声，“……哥哥，我叫了，你不能……” 一个吻落在了他的唇上。 他仰着脸，黎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解了安全带俯身过来。 他的手撑在他耳侧，短暂但用力地吮了一下他的唇瓣。 然后，他坐回了驾驶座。 “去我家。”他道。 “我不……” “没在跟你商量。”黎瑜淡淡地道，“通知你。” 相较于平时，这样的态度实在是直接□□得过分。 但是却十分适用于现在的温盛然。 现在，温盛然的脑子其实一片空白，他嘴上说着要回学校，但是他也不知道回学校，他能干什么。 他安静地跟着黎瑜回了他的家。 - 而另一边，安顿好温帆之后。 林彤盈和温琰等来了终于处理完事务的温又锋。 对方的脸上依旧是那副冷淡的表情。 “你跟我来书房。”他道。 话是对着温琰说的。 “去吧。”林彤盈低声道。 温琰沉默了一瞬，点了点头，跟在温又锋的身后进了书房。 关上门，桌上是沏好的热茶。 温又锋慢慢喝了一口，过程中并没有抬眼，语气很淡： “不是要跟我说事么？说。” 温琰努力打起精神，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他说了个清楚。 他说得很简洁，但是没漏掉任何一个要点。 作为一个合格的继承人，优秀的言语表达是最基本的要求，温又锋很看重这一点，对他要求很严格。 他说的过程中，温又锋一直没有抬头，连脸上的神情都没有变化一下。 温琰说完，温又锋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说完了？”他平静地问。 “嗯。”温琰道，“爸，盛……”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啪”的一声，一个火辣辣的耳光落在了他的脸上。 几乎是立刻，他就被打得偏过了头。 第69章 “知道为什么打你么？”温又锋开了口, 声音依然波澜不惊。 空气中是死一般的寂静。 温琰的脸上已经泛起了肿，他嘴唇因为疼痛而不自觉地颤了一下。 他没有说话。 温又锋看着他：“发现监控的时候，为什么没有把证据交给警方？” “不说话。”他慢慢地道, “你不说……就我来替你说。” “因为你已经肯定了, 这件事是你弟弟做的。”温又锋语气平静，“所以, 你觉得, 隐瞒证据，是在护着他。” 温琰的眼睫颤了一颤, 有些不可置信地抬起了头。 温又锋点出的这份私心，是他没有对任何人说过, 也没来得及告诉温盛然的。 他之所以没有报警，也暂时没有把私下查到的证据交给警方，是为了给这件事留一个余地。因为如果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是温盛然, 温盛然毕竟还是姓“温”。 在查到证据的那一刻，他就要做一个选择。 那就是，他到底是要给已经受到伤害的养弟报仇，还是保住自己的亲弟弟。 而这件事，温琰知道，它其实根本不算选择。 论亲疏，温盛然是他血脉相连的弟弟。 论情理，无论当初换孩子是出于何种原因, 对于温盛然，温家是亏欠的。 甚至于温帆，也是无意识地亏欠了温盛然的。 这就是他没有选择将查到的证据交给警方, 而要先回家找温盛然问清楚、等温又锋回来的原因。 但是理性上, 温琰知道要这么做。 感性上, 他却清楚，这是明晃晃而不公平的偏袒。 这对温帆几乎是二次伤害。 所以，在面对温盛然的时候，他会几乎压抑不住自己。 为什么呢？ 他想。 为什么当初他看着那么乖的弟弟，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知道温盛然聪明，他也愿意包容他偶尔的捉弄，但是对于温帆口中描述的那个温盛然，他真的很陌生。　 陌生之余，又是控制不住的悲哀和痛苦。 如果…… 如果温盛然自小长在温家。 会不会就，会不会就不会变成这样，偏激又恶毒的样子。 “你为什么这么确定。”温又锋顿了顿，看着他，“这件事是你弟弟做的？” “不是我确定！”温琰回过了神，这些话他刚刚已经说过一遍，但是面对一向敬重到甚至畏惧的父亲，他的语气显然要更激动一些，“是我想不出别的可能性！” “爸，你知道易诚是什么样的人！”他深吸了一口气，“易家不止他一个孩子，但是他也是自小被宠到大的，他要什么人得不到？用什么方式不能解决问题？他需要冒这种，连易家都大概率保不住他，就为了伤害小帆么？” 他自认说得已经非常清晰。 但是温又锋看着他，脸上毫无波澜。 似乎根本没有和他一样，对这件事感到震惊和惊愕。 “说完了？”他问。 温琰颤了一颤。 刚刚，温又锋也是这么问的他。 然后，他就挨了一巴掌。 不过，这一回，对方却没有再这么做。 他只是看着温琰，缓缓地下了一个结论：“温琰，你真的让我很失望。” 这句话，比刚刚的巴掌效果还大。 几乎是瞬间，温琰就猛然抬起了头，眼中全是不可置信。 他颤了颤唇：“爸……” 温又锋看着他，神情很淡。 温琰知道。 这是温又锋在等他自己明白自己的错误。 如果他的回答不能让温又锋满意，那么温又锋就会彻底对他失望。 温又锋对他管教严厉。 虽然几乎没夸过他，但是也没说过这么重的话。 现在，他是真的觉得，温琰不配做他的儿子。 温琰的额角已经全是冷汗，脑子一片空白，但是他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难道就因为温盛然姓温，就必须无条件地袒护么？ 如果说是袒护，他难道做得还不够么？ 那是温帆的一辈子！ 虽然他不姓温，但是，他难道不是一个具有独立人格的omega，不会受到伤害么？ 他的脑子一片混沌。 各种思绪沸腾成一锅粥。 他许久没有说话，一晃眼，五分钟就过去了。 而温又锋没有给他下一个五分钟。 因为温琰的沉默，他一向处变不惊的神色终于明显地流露出了失望。 他看着温琰，缓缓地开了口。 “你的确应该偏袒你弟弟。”他道。 温琰抬起了眼，攥紧了掌心。 “护着你弟弟，是因为他姓温。”温又锋平静地道，“你应该护着他，所以，你应该照顾他，关心他，承担你作为哥哥和温家继承人应该承担的责任。” “我打你。”他看着温琰，站起了身，“不是因为你想护着他，而是因为你犯的愚蠢的错误。” “我问你。”他道，“你既然清楚易家保不住易诚，你凭什么觉得，你能保住你弟弟？” 温琰哑然：“我……” “我让你说话了么！”温又锋的语气骤然严厉。 温琰闭上了嘴。 “我再问你。”温又锋淡淡地道，“你斩钉截铁，没有其他可能性，是真的没有了么？”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语气非常平静。 但是却让温琰心头巨震。 他来不及说话，温又锋也没打算让他现在就开始思考，径直把话说了下去。 “你的第一个错误。”温又锋道，“是自以为是。” “自以为自己可以凌驾于法律之上，自以为钱能够摆平一切。”他看着温琰，不急不徐，“谁让你私自去问嫌疑人，谁让你私自去调查证据，又是谁让你觉得，如果你弟弟真的犯罪，你能保住他？” “如果这件事真的是你弟弟串通易诚。”他冷冷地道，“那么这件事已经给你没关系了，该交给警察和法律来评判的事，你横插一脚，你害的不是你自己，是整个温家。” 他每说一句话，温琰额上的冷汗就多一分。 话音落下，他的嘴唇已经颤得厉害。 他想要说什么，但是他想起了温又锋刚刚的斥责，硬生生地把话咽了下去。 “你的第二个错误。”温又锋顿了顿，“感情用事。” “我说了，你的确该护着你弟弟。”他淡淡地道，“你护着他，不是指他违法犯罪的时候你纵容他。是指，在你明知跟他没有太多感情基础的时候，不要让你愚蠢的情感偏向支配大脑，而是多动脑子。” “动不出脑子，就交给专业的人去判断，而不是直接给你弟弟判死刑。” “你想过没有。”温又锋看着他，“如果你真的冤枉了你弟弟，温琰，你打算怎么办？” 温琰猛然抬起了眼。 “你没想过。”温又锋淡淡地道。 这是一句结论，而不再是疑问。 温琰的脸色煞白。 温又锋说得一针见血。 一直以为，他都坚定不移地认为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 但是他却从来没有想过。 如果真的是他冤枉了温盛然，他要怎么来让这件事收场。 刚刚在气头上，他没觉得什么。 但是现在冷静下来。 他觉得，就凭他和林彤盈说的那几句话。 他这辈子都不会想见他们。 ……那是他的亲弟弟。 “你的第三个错误。”温又锋看着他，冷冷地开了口，“愚蠢。” “这一点，黎家小子虽然不在我们这一行。”他道，“他可比你聪明多了。你跟他从小一起长大，他的聪明，温琰，你是一点没学到。” 温琰动了动唇。 他想起了黎瑜临走之前看向他的眼神。 他知道他跟黎瑜相比，他远没有对方聪明冷静。 但是，黎瑜对他，一直是把他当作十分亲近的朋友，他从来没见过那样的眼神。 冷漠、失望。 像是在看陌生人。 夜色寂静，刚刚喧沸的一切终于重归平静。 温琰却觉得自己处于漩涡之中。 懊悔感和无力感几乎要将他吞噬，而温又锋接下来的话，却把他彻底打入了漩涡之中， “证据交给警方，不过我估计，以他们的办案速度，估计也已经发现问题了。”温又锋看了眼表，然后顿了顿，“最近几天，不用来公司了。” 温琰原本还在恍神，听了这话，身体震了震，猛地抬起了眼。 他的父亲站在灯光下。 面色波澜不惊。 自他记忆里，对方就是这样，永远处事不惊，像是一个胜券在握的将军。 那曾经是他最羡慕、最崇敬的对象。 可是长大一些，更成熟一些，他的想法就变了。 他想他不要做他父亲这样的人，这样身上的人情味已经全部被金钱和利益掩盖，感受不到一丝丝温度的、不配称作好父亲和好丈夫的人。 所以，在继承人的课程学习之余。 他开始学着关心母亲，照顾年幼的弟弟。 但是这不妨碍他依旧想要学习温又锋身上他想要学习的东西。 比如人脉、经验、能力。 比如处世之道。 他曾经无比地想要获得温又锋的认同和赞扬。 为此，他在学校里对学业拼尽全力，工作之后也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 所有人都说，温家培养出了一个优秀的继承人。 只有他知道。 他想要的，自始至终，不过是温又锋的一句认可。 可是。 如今…… 温又锋对他失望了。 * 温盛然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整张脸蛋都被热气蒸腾得发红。 他的眼睛里还有些水汽，因为过于舒适的温度、抑或是别的什么原因，显得有些恍神。 这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温软又无害。 带了几分可怜。 半个小时前，黎瑜把他带回了家。 温盛然本来以为，他会面临一场“审讯”，但是并没有。 黎瑜只是平静地给他准备了衣服，然后，直接把他塞进了浴室。 “去洗澡。”他道。 温盛然也确实非常想洗澡。 他有点儿洁癖，基本外出到家都要先冲一下。 他稀里糊涂地被塞了新睡衣—— 这回，居然不是浴袍，而是规规矩矩的睡衣，上面印着几只抱胡萝卜的兔子，底色是嫩嫩的鹅黄色，看着格外可爱。 他笨拙地套上了新睡衣。 然后走出门，黎瑜背对着他正在打电话。 看到他的时候，他的神情一顿，随即收回了目光，开了口：“嗯，我今晚不回家，就这样。” “滚。” 一句话言简意赅地说完，他挂了电话，坐在了温盛然的对面。 温盛然开了口：“……姐姐？” “嗯。”黎瑜道，“她今天晚上的会议取消了，要去一个party，问我去不去。” “那你为什么对姐姐这么凶？”温盛然有些迟钝地问。 黎瑜顿了顿。 他当然不能告诉温盛然。 那是因为黎瑾听说了温盛然在他那里之后，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别做渣男，记得戴套。” “因为她喝多了，脑子不正常。”他道。 温盛然：“……喔。” 这句话说完，客厅里就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片刻后，还是黎瑜先开了口：“饿不饿，要不要吃点儿什么？” 温盛然顿了顿：“有什么？” 黎瑜思忖了一下：“冰箱里有酸奶、小蛋糕，还有明珩带回来的甜点。” “还有一些食材。”他道，“如果你特别饿，我可以给你做点面，中式汤面和意面都行。” 温盛然犹豫了一下，下了个单：“要小蛋糕。” “不行。”黎瑜道。 温盛然瞪圆了眼睛，抬眼看他。 “我现在很生气。”黎瑜看着他，很平静，“所以你要吃的，我不想给你。” 温盛然：“……” 黎瑜以为他会像以前那样，愤怒而大声地反驳“哥哥你是不是又欺负我”，但是他没有。 就像车上，他死活不愿意称呼从前的称呼那样，他沉默了一瞬，什么都没有说。 “那你给我酸奶吧。”他小声道，“我最不想喝酸奶，你给我那个。” 至于汤面和意面，那太麻烦了。 片刻后。 温盛然的面前放了一块精致玲珑的小蛋糕。 他最喜欢的巧克力味。 温盛然看着蛋糕，顿了顿，还是忍不住开了口：“哥哥，你好幼稚。” 话是这么说。 但是他还是拿起了勺子，舀了一勺蛋糕。 冰的，也是甜的。 吃完，他站起身，把盘子扔进了厨房的垃圾桶。 厨房没有开灯。 很黑。 扔完盘子，他在厨房里站了一会儿，看到了窗户外的那轮清冷的月亮。 他出着神。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在看什么。”黎瑜的声音响起来。 “在看。”温盛然道，他顿了顿，突然笑了笑，“在看哥哥。” 黎瑜怔了怔。 “哥哥不知道吗。”温盛然垂了眼眸，“很多人说你像月亮啊，就是……” 他比划，“白月光，可望而不可即的那种。” 黎瑜：“……” “有点中二。”他评价。 “我不觉得。”温盛然摇了摇头。 在他的眼中。 用月亮来形容黎瑜再合适不过。 干净，清冷，举世无双。 他怔怔地看了一会儿，嘴里还残留着巧克力的甜味。 看着看着，他突然察觉到了什么，转过身，看到了黎瑜看他的目光。 那双眼里…… 没有月亮，只有他的倒影。 温盛然闭了闭眼。 他突然踮起脚，亲上了黎瑜的嘴唇。 只是一瞬。 对方先是怔了一怔，但是他们亲吻了不止一次，温盛然早就变得很熟练，他先是碰了碰黎瑜的唇，然后，企图撬开对方的唇齿。 很快，alpha就被面前的omega撩拨得反客为主。 他搂住温盛然的腰，深深地在omega的口中攻城略地。 黑暗的厨房里充斥着喘息声和轻微的水声。 再理智的人，免不了受情绪的影响。 黎瑜今天既生气于温琰的糊涂，又心疼温盛然，同时还生气于他一直在受温帆和易诚的纠缠，却什么都没透露给他。 几缕情绪相影响，他的心头少有地憋了一股火。 只是他知道，相较于他的情绪，温盛然更需要照顾和安抚，他才勉强忍耐。 眼下，这股无处发泄的情绪尽数在这个温盛然主动送上来的吻中被释放，等到两人回过神，温盛然的腰已经抵上了身后的大理石台。 黎瑜的手放在omega的腰际。 宽松的睡衣挡不住omega纤细的腰线。 现在还只是勉强绅士的姿势，但是黎瑜知道，再亲下去，就是烈火燎原般的不可抑制。 他深吸了一口气，替温盛然理了理额角的碎发。 一句“回客厅吧”还没出口，omega就重新扯住了他的领子，吻住了他。 与此同时，他抓住了黎瑜的小臂，放到了自己的领口。 alpha猛然抬起了眼。 “可以的。”omega的声音很小，因为亲吻而变得有些软糯含糊，“……哥哥，可以的。” alpha没有动。 他看着面前的omega。 月光下，对方的眼神迷茫而涣散，含着一点点□□，没什么焦距。 黎瑜顿了顿，稍稍松开了他一些。 他低声开了口： “宝宝。” 温盛然看着他，回过了神，眼睫颤了颤。 “我跟他没做过。”他低声道。 黎瑜喉咙发紧。 “没做过，也没亲过。”温盛然看着他，声音很轻，带着些惶急，“哥哥，真的……” “温盛然。”黎瑜深吸了一口气，“你冷静一点。” omega看着他，眨了眨眼睛。 片刻后，他开了口： “对不起。” “我有点情绪失控。”他深吸了一口气，别开了眼，“我先……” 黎瑜拽住了他。 omega的脚步僵在了原地。 然后，他任由alpha把自己拢进了怀里。 温盛然的脸被他按在脖颈里，他闭上了眼。 然后，温热的液体从他眼里流了出来，濡湿了黎瑜肩颈处的衬衫。 第70章 温盛然的眼泪掉得很短暂。 他两辈子加起来也没怎么掉过眼泪。 因为, 他其实并不习惯这种没有实际效用但是在情绪方面十足有效的宣泄方式。 对他来说，有掉眼泪的时间，他可以做很多事情。 五分钟后, 他把自己从黎瑜的肩上挖了出来。 黎瑜手指一直搭在他的脖颈上, 很有分寸地离腺体隔了一段距离，轻轻摩挲着, 像是通过揉捏的方式来安抚小动物。 温盛然从他肩上起来之后, 他透过月光确认了一下他脸上的神情。 然后，他低下头, 亲了亲他挂着泪珠的眼睫。 “回客厅吗？”他轻声问。 温盛然点了点头。 两个人先后回到了明亮宽敞的客厅，黎瑜给温盛然倒了一杯温水。 温盛然的眼睛是通红的, 鼻子也是红的。 他坐在沙发上，无意识地把一旁柔软的抱枕扒拉过来，放在了膝盖上, 短暂地出了会儿神。 然后，他的视线落在了黎瑜的肩膀上。 “……”温盛然开了口，声音有些哑，“对不起。” “明天我给你洗。”他小声道。 “没事。”黎瑜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这件衣服不贵，不用手洗，我一会儿洗完澡直接丢洗衣机就行。” 他顿了顿, 失笑，“要跟我这么客气么？” 相处得久了，他就发现。 温盛然身上有很多很奇妙的特质。 因为家庭环境, 他其实应该是很小就比较早熟, 但是骨子里, 他其实并不适应这种成长。 喜欢吃甜的。 喜欢毛茸茸的玩偶。 对亲近的人会无意识地卸下心防。 这就导致了，黎瑜跟温盛然平时相处的时候，总会觉得他又乖又黏人，就像喂熟了就蹭着他裤脚的猫。 但是要是小猫受伤了。 它依旧还是会习惯性地躲回自己的领地舔舐伤口。 连带着面对他都会觉得拘谨。 ……还是要慢慢养。 他想。 温盛然想起自己刚刚在厨房间里干了什么，耳根有些红地别开了眼，没敢说话。 黎瑜也不想在这件事上逗他。 温盛然哭完，就是把这件事宣泄了一半。 他直接开了口，进入正题。 “你跟温帆之间。”他道，“之前到底闹到了什么地步？” 最开始温帆出事的时候，他确实替对方觉得很惋惜遗憾，心情也有些沉重。 没有人会愿意见到这样的事。 更何况他虽然不喜欢温帆，也是从小和对方一起长大的。 但是紧接着，温琰就上了门。 之前，在他们对峙的过程中，他虽然一直没说话，但是也一直在听。 温琰的判断确实武断而感情用事，他的做法也确实愚蠢，但是以黎瑜对温琰的了解，他很清楚地知道温琰究竟在想什么。 而之所以对这件事没有怀疑，原因很大一部分上，是因为温帆是真的被强迫了。 感情影响判断。 尤其是曾经最亲近的人被伤害。 在这件事上，温盛然就已经天然有了劣势。 他清楚，但是他不相信这件事跟温盛然有关系。 于情理上，他了解温盛然。 他们朝夕相处了那么久，对方究竟是什么性格他太了解了。加上温盛然曾经告诉他的秘密—— 他觉得，一个自己在这件事上有过阴影的人，哪怕真的是要报复别人，大多数情况下，都会下意识地回避用这种自己受到伤害过的方式。 于客观上，温琰的证据不足。 而且，温盛然本身就是温家的孩子，完全不需要用这样的方式来巩固地位。 相反…… 黎瑜顿了顿。 在证据出来之前，他不太愿意用这样的恶意去揣测一个受到伤害的omega，尽管，他心里已经隐隐有了预感。 他暂且把预感放到了一边，选择了先了解情况。 温盛然沉默了一瞬。 然后，他开了口，把从温帆回来之后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了黎瑜。 冷静下来之后，思路就会格外清晰。 他说得很慢，但是重点都包含在了里面。 包括一开始他和温帆的谈判，和那一天，温帆来他房间的时候所说的话。 黎瑜一直安静地听着，一直到听到他们最后的谈话内容的时候，他停顿了一下。 说着说着，温盛然也逐渐停了下来。 等到说完，他的脸上浮现了几分若有所思。 “有些奇怪。”黎瑜道，“是吗？” 温盛然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其实我和他，我们俩之间早在第一天就把话说开了。”他道，“他其实完全没必要再跟我吵一次架，然后强调那么多。” 尤其是跟他说，他不会放弃的那里。 就好像是要故意引起他的注意，生怕他不防备他似的。 温盛然也是气急了。 事后，他其实有些后悔说那些话。 但是现在想想…… 温帆那一天，整个人的状态，真的太奇怪了。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黎瑜思忖了一下，“或许，那一段，他录了音。” 温盛然顿了顿。 他其实也是这么猜测的。 “嗯。”他道，“毕竟，那一次我跟他的谈话，甚至提到了威胁。” 如果让林彤盈和温琰听到。 那就是他针对温帆，想让他完蛋的实锤。 “但是他没放出来。”他想了想，“不过也是，录音这种东西就是双刃剑。首先，他要面对的问题就是为什么他会事先想到录音，这件事就够他头疼的了。” 黎瑜顿了顿：“嗯。” 温盛然思绪复杂，然后，他想到了什么，笑了笑：“要是被……温琰听到，又要说恶毒了。” 他看向了黎瑜，道：“哥哥，你要被我拉下水了。” 黎瑜沉默了一瞬。 “被他这么认为就认为吧。”他平静地道，“他的评价又不算进我的业绩考核，跟我有什么关系。” 温盛然被他逗笑了。 他一笑，空气中凝滞的气氛终于有些缓和。 黎瑜叹了口气，把他连人带抱枕抱进怀里慢慢地揉。 他的手法已经很熟练了，温盛然几乎舒服得想哼哼，翻了个身，然后想起了什么，犹豫了一下。 片刻后，他小声道：“哥哥，你怎么不问我易诚和李扬的事。” 他说话的时候，呼吸就打在黎瑜的胸口往下。 黎瑜揉他的力道重了一点，温盛然小声地喊了一声“疼”，他才放回了原来的力道。 “李扬早八百年就被李家老爷子管着了。”他淡淡地道，“这件事圈里的人大部分都知道，基本当笑话看，温帆一说他，我就知道他是在硬凑，营造出证据很多的效果。” 也就温琰听不出来。 “至于易诚……”他顿了顿，“你还敢提么？” 温盛然颤了一颤。 alpha低下头，看着在自己腿上安静又乖巧、神情却明显慌乱起来的Omega，不为所动，开了口。 语气很淡，带着严厉。 “温盛然。”他慢慢地道，“他纠缠了你这么久，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温盛然把脸埋进了抱枕。 装死。 alpha的手指放在他的脊背上不轻不重地揉捏，像是警告：“不准不说话。” 温盛然讨好地蹭蹭他。 “……也不准撒娇。”黎瑜冷着脸。 “真的不能吗？”温盛然仰着脸看他，眨巴眼睛。 这个视角实在是有些犯规。 黎瑜呼吸一滞。 他蓦然别开了眼，手上的力道却不由得加重了些。 这一下恰好揉在腰窝的敏感带，温盛然整个人颤了一颤。 不过，片刻后，他还是开了口：“……不想让你担心，我觉得我能处理好的。” 他习惯了自己解决问题。 黎瑜沉默了一会儿，他道：“所以，我得从别人嘴里知道这件事。” 温盛然有些局促。 黎瑜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颇有些又爱又恨的感觉。 片刻后，他轻轻叹了口气： “算了。” “下次不许了。”他轻声道，“我会很担心。” 温盛然忙不迭地点头。 “不过。”他皱着眉，“我也不知道，易诚是什么时候和温帆联系上的，我记得他们不认识。” “还没到不认识的地步。”黎瑜淡淡地道，“他们有过交集，只不过不熟而已。” 在这个社交圈子里，没有谁和谁是完全不认识的。 区别只是关系的亲疏远近。 “这件事我们就别想了。”他捏了捏温盛然的脸蛋，“现在案件已经立案了，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 温盛然顿了顿：“……我估计得去趟警局。” 如果调查到他身上，不管是不是跟他有关系，如果有口供，他这一趟应该是必须要走的。 “害怕吗？”黎瑜问他。 “还好。”温盛然顿了顿，道，“身正不怕影子斜。”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温盛然窝在黎瑜怀里，看着外面清冷皎洁的月亮，突然想起了什么。 与此同时，黎瑜开了口：“今天晚上应该你做饭的。” 温盛然看着他。 “不是要请我吃饭吗。”黎瑜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忘记了？” 温盛然没有忘。 但是他没想到黎瑜也没有忘。 他有些窘迫：“……我已经订好了票的。” “什么票？”黎瑜问。 “……城西摩天轮公园。”温盛然小声道。 黎瑜思忖了一瞬，想起了那是个什么地方，眼里有了笑意：“我好像只答应了你一起吃饭，没说要和你一起去……嗯，坐摩天轮？” 温盛然涨红了脸：“你必须去！” 黎瑜顿了顿，叹了口气：“好霸道啊宝宝。” 情绪激动的时候他叫这个称呼温盛然不觉得有什么。 冷静下来，他就整个人都烧了起来。 “……能不能不叫这个。”他小声道，“你叫我名字就行，像温琰那样。” “盛然。”黎瑜顿了顿。 他看着温盛然：“可是我不想当你哥哥。” 当初的假设是假设。 现在，温盛然跟他确实没有血缘关系。 黎瑜觉得他必须要纠正一下温盛然在这方面迟钝的认知。 温盛然眨了下眼睛。 他放弃了跟黎瑜讨论这个话题：“……其实我还有个礼物要送给你，本来要今天去拿的。” 礼物，晚餐，摩天轮。 这三个词摆在一起，这其中的意味实在是太明显了。 黎瑜眼眸微闪，看着温盛然不开窍的、一副自以为瞒得很好的模样，却还是忍不住叹气。 他把人抱起来：“走吧。” 温盛然被他托着屁股抱小朋友似的抱起来，手忙脚乱地抱住了他的脖子，声音都慌了：“去哪儿？” “反正也睡不着。”黎瑜道，“把你的承诺给我兑现一下。” * 说是兑现承诺，其实也就只有袖扣可以拿。 他们订好的晚餐餐厅早已停止营业，摩天轮乐园也关上了大门。 黎瑜开车，两人溜达了一圈，拿了袖扣之后，就在乐园旁边的小吃一条街停了车。 这里全是从游乐园出来，还没回民宿的游客。 人很多。 温盛然被黎瑜牵着走，在人群里穿梭。 夜市灯火明亮，热闹非凡，很容易就让人的心情变得很好。 他起先还有些懵，后来，就融入了夜市的氛围，好奇地往四处看—— 说实话。 这种地方，温盛然平时真的不会来。 他几乎没出去旅游过，更别提本市，穿过来之后，活动地点更是狭窄，一个人的时候，他根本想不到要出来玩。 黎瑜刚开始还牵着他，后来就发觉自己牵不住了。 又一次在路边的小吃摊抓到人之后，他又好气又好笑地把人拎到了一旁。 刚打算开口训，嘴上就被塞了一块桂花糖。 温盛然拆了一半包装，黎瑜沉默地把露出来的糖咬住之后，他就把包装抽走丢进了垃圾桶，再回头，alpha已经把糖咽了下去。 “好吃吗？”温盛然问他，眼睛亮晶晶。 “……太甜了。”黎瑜道。 温盛然不服气地嘀咕：“我觉得还好吧。” 黎瑜低下头去找他的嘴唇，两人在灯火映照不到的角落里，交换了一下彼此嘴里的味道。 松开的时候，温盛然脸有些红，问他：“现在呢？” “太甜了。”黎瑜看着他，嘴角勾了勾，说的却还是一样的话。 温盛然：“……” 他愤怒地松开了拽着黎瑜衣服的手。 感觉自己被骗了。 黎瑜把他的手牵了回去：“然然。” 他叫他的名字。 温盛然看着他，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 “在一起吧。”黎瑜道。 温盛然一下子僵在了原地。 他的身后还有些来往游客走动说笑的声音。 不远处，摆着套圈的摊子，摊主的小孩儿规矩地坐在小板凳上，有些好奇地看着他们，一双干净的眼睛又大又亮，像是黑葡萄。 温盛然好半天才回过神，他张了张口，说的却是： “你怎么抢我台词。” 他精心准备的告白计划！ ……虽然他差点把这件事情忘了。 但是！ 黎瑜的眼睛里有了笑意，语气丝毫没有歉意：“嗯，我就是想抢你台词。” 温盛然：“……” 这个人怎么这样！ 他看着黎瑜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突然反应了过来：“你早就知道我要表白了！” 黎瑜看着他，沉默了一瞬：“不，我才知道。” “其实我一直以为，之前你让我亲让我抱那么多回，还让我当着别人的面把你说成我男朋友。”他道，“是在做慈善。” 温盛然：“……” 不知道为什么，黎瑜这么一说，他觉得他像个被白嫖的傻子。 ……他好像确实有点明显。 “知道你还逗我。”他忿忿地嘀咕。 “没逗你，等你。”黎瑜道，“就是等得有点着急。” 所以终于忍不住主动了。 “你的答案呢？”他问。 温盛然顿了顿。 他看着黎瑜，对方垂着眼眸看他，眼底全是专注和认真。 这是他喜欢的人。 第一次表白，他的表现慌乱而无措。 对方始终没有多说什么，给了他足够的考虑的时间。 从他们认识开始，对方对他就温柔而包容，但是却不止温柔和包容。 哪怕是今天晚上，在他满身污泥的时刻，黎瑜也毫不犹豫地选择站在了他身边。 而只有他知道，温琰和林彤盈误解他，他不在乎，温帆给他泼脏水，他不在乎，哪怕他为此而难过和失望，但是其实，他本来就有预期。 他最在乎的，是黎瑜怎么看他。 意识到这件事的那一刻，他终于明白，他有多喜欢黎瑜。 黎瑜是月亮。 而他想把月亮从天上摘下来。 或者，走到他身边。 “我愿意的。”他轻声道。 黎瑜的眼睫颤了一颤。 “我愿意和你在一起。”他看着黎瑜，认真的，坚定的，“哥哥，我们试一试。” 下一秒，炙热的吻落了下来。 他闭上眼，主动踮起脚，搂住了alpha。 时间不对，地点不对，他的表白计划做了那么久，最终还是因为意外而没能成功实施。 但是温盛然并不后悔。 因为，他终于握住了他的月亮。 而他的月亮，也终于得偿所愿，拥有了他。 - 回去的路上，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他们在即将进家门的时候，在门口发现了穿着制服的警察。 核对了姓名身份、出示完相应证件和手续证之后，为首的小哥开了口：“温先生，根据调查，您与我们手上正在侦办的一起案件相关，有些事情需要问您，麻烦您跟我走一趟。” 温盛然点了点头。 临走时，他看了一眼黎瑜。 对方看着他，神色不明，显然是心疼了。 他作口型：“男朋友拜拜。” 黎瑜顿了一顿，神色缓和了一下：“我会去接你。” 温盛然笑了，跟着警察离开了房间。 坐到车上的时候，他身旁已经坐着一名omega女性，穿着职业装。 看见他，对方礼节性地打量了一下，然后伸出了手：“你好，我来自于omega保护协会，按照规定，整个侦查过程中，我会全程陪同，为你提供帮助。” “辛苦了。”温盛然点了点头。 三性平权运动发展到现在，各种规定已经愈发完善。 omega数量稀少，社会地位又低下，一度沦为玩物，近些年，omega保护协会应运而生，用来保障omega在各行各业的权益。 因为omega体质特殊，具有“发情期”，而发情期期间，是几乎没有自主意识的，因而在审讯过程中很容易被利用，也很容易处于弱势地位。 所以，每一个牵涉到刑事案件的omega，都会配备一个来自于协会的成员。 配备给温盛然的这一位，经验也十分丰富。 温盛然原本还有些紧张，看到她之后，情绪就安定了下来。 传唤进行了两天，两天之后，温盛然跟着警员到了大厅，跟她作告别。 对方看着他，夸赞他的语气很由衷：“盛然，你是我见过条理最清晰、也是最冷静的omega。” “谢谢姐姐。”温盛然笑了笑。 “不客气。”她拍了拍他，然后道，“那是你的家人么？” 温盛然停顿了一下：“我没有家人了。” 对方想起了接触的资料，顿了顿：“抱歉。所以那位是……？” “男朋友。”温盛然嘴角勾了起来，看向了走向他的黎瑜。 女人恍然。 “祝你幸福。”她笑道。 “谢谢。”温盛然道，然后看着她离开了大厅。 “在聊什么？”黎瑜问。 “在聊——”温盛然抱着他蹭了蹭，“不告诉你。” 黎瑜：。 “怎么样？”他问。 温盛然轻轻吐出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另一边，温琰僵坐在书房里，脑海里，是刚刚打的那通电话。 “对于你弟弟的调查已经结束了。”他道，“没有发现任何他与嫌疑人有通谋的嫌疑，所有的通讯记录和信息都只能证明嫌疑人在单方面骚扰他，在事发的前两天，他就已经把嫌疑人拉黑了。而他们的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半个月前的咖啡馆。” “……半个月前？” “是。” “当然，谈话的具体内容我们不清楚，但是无论事发前后，都没有证据表明他和这起案件有关联，考虑到嫌疑人在信息中使用过多次过激言语，结合种种证据，基本可以证明，你弟弟所说的事实成立，你可以放心了。 “对了，他现在应该已经回家了吧？” 温琰张了张口。 秋日的夜晚冷寂，他没有穿外套，却丝毫没有感觉到冷。 挂了电话，他的头脑一片空白。 ……温盛然跟这件事没关系。 怎么可能。 他跟这件事没关系…… 那他说的那些话！ 还有林彤盈…… 林彤盈当时说的那些…… 温琰整个人脊背发凉，全身都是冷汗，攥着手机的指节发白。 就在这时。 他听到了楼下骤然传来的敲门声。 第71章 敲门声一响, 温琰悚然一惊。 这是他们家几乎不会响起的声音。 因为外面的花园里有佣人。 如果有客人来，佣人都会提前告知他们。 一般，也不会有什么没有预约或者提前联系就上门的客人。 他心中莫名起了古怪的预感, 打开房门走出去。 客厅内, 是听到动静，也跟着从屋里出来的林彤盈。 她的脸色苍白, 是这几天都没睡好的缘故。 温琰知道, 她睡不好不仅是因为担忧正在养病的温帆，也是因为那一天, 她和自己的大儿子联手，用言语赶走了家里好不容易认回来的小儿子。 不仅是她。 这几天, 被停了所有工作的温琰也完全没有休息好。 而相较于林彤盈。 他更煎熬。 因为所谓的“真相”，是他告知林彤盈的。 今天，那通电话揭示了真相的一部分, 却已然将他这几天的噩梦都变成了现实。 温琰现在压根不知道怎么办。 被敲门声打断时，他几乎有一种能够暂时逃避的庆幸。 “怎么了？”林彤盈开了口。 “……不清楚。”温琰道，“我去看看。” 玄关处传来了隐约的说话声。 因为远，二人都听不清楚。 就在这时，楼梯上传来了动静。 温琰抬起头，看到了穿戴整齐，脸上还有些苍白的温帆。 “小帆？”林彤盈有些着急，“你怎么起来了, 医生上午来的时候，不是说你发烧了，现在要多休息吗？” 温帆被强迫, 不幸中的万幸, 是那个alpha还没来得及成结和永久标记。 但是他依然遍体鳞伤。 因为反抗和挣扎, 因为AO之间悬殊的体型差。 这两天温帆一直在断断续续地养病，但加上心理原因，始终好得很慢。 “我好点啦妈。”温帆笑了笑，“想出来透透气。” “是谁在敲门啊？”他问。 “不知道是谁。”听说他好点了，她松了口气。 得知温盛然和温帆一直不和的时候，她最开始是惊愕，后来是对温盛然的失望。 对于温帆，她虽然诧异于这个一向乖巧听话的孩子会做出跟温盛然那样针锋相对的事，但是最终，却被对方的一句话给堵住了。 “我怕妈妈不要我。”他低声道。 如今想到这句话，林彤盈还是酸涩难言。 “不管是谁都跟你没什么关系的。”林彤盈安慰道，“再去躺会儿吧，等晚饭好了我叫你下来吃。” 温帆“嗯”了一声，嘴角依然乖巧地勾着，没有要动的意思。 温琰看着他的笑。 心底突然产生了一种极为怪异而荒诞的感觉。 还没等他弄清楚这种感觉是为什么，外面的人就进来了。 居然是几个身穿制服的警察。 温琰和林彤盈俱是一愣。 为首的警察出示了相关证件，然后环视了一圈：“谁是温帆？” * 温帆被带走的时候，林彤盈还没回过神。 等到她反应过来，温琰都拉不住她，跟着她一起到了门口。 “为什么要带走我的儿子？”她嘶声问，语气有些急迫和慌张，“他，他还在生病……” “夫人别急。”最末尾的警察顿了顿，安慰她，“只是在办案过程中碰到了一些问题，需要温先生配合调查，再做份笔录。至于病情，如果严重，我们是会为温先生安排诊治的。” 毕竟是受害者的家属，他的语气很温和。 林彤盈怔了怔，稍稍冷静了一些。 “……这样。”她道，“那，那调查结果大概多久能出……” “这个不能向您保证。”警察道，“不过我们一定会尽快调查清楚事实真相，这个夫人您可以放心。” “……辛苦了。”林彤盈道。 “您客气了。”警察冲她颔首，然后离开了房门。 “这都几天了，还要去做笔录。”林彤盈叹了口气，有些担忧，“小帆这几天状态好不容易才好些……” 她又想起了什么，犹豫了一瞬。 等到她酝酿好语言，准备问问温琰，他那边有没有什么消息的时候。 抬起头，她突然怔了怔：“……阿琰？” “嗯。”温琰回过了神。 “你的脸色怎么那么差。”林彤盈小心地道，“是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温琰冲她勉强笑了一笑，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妈，你回房休息吧，我去打个电话，爸刚刚找我有点事。” 林彤盈愣了愣。 随即，她反应了过来，赶紧道：“你忙。” 然后，她犹豫了一瞬：“你爸生气也是对你严格要求，过阵子，等他气消了就好了。” 她并不知道父子俩的谈话内容。 当晚，温又锋谈完就离开了温家—— 他还有一个合作要谈，能够破例回家处理家务事，已经是例外。 温琰点了点头。 他想。 如果林彤盈不提。 他已经快忘了温又锋对他的“惩罚”了。 因为，如果他的猜测是真的。 那么，不用温又锋来惩罚他。 他自己…… 都无法原谅他自己。 - 温帆坐到了车上。 里面除了警察，已经坐了一个人，也就是omega协会特派的顾问。 是个年轻的beta。 他正低头翻看资料，不时地记着笔记。 听到声响，他正要抬头打招呼，却见面前清秀精致的omega先对他笑了笑，然后直接礼貌地开了口。 不是对着他，而是对着警察。 “请问，可以申请调换顾问吗？”他问。 车上所有人都愣了愣。 “家里在协会有长期合作的顾问。”温帆轻声细语地解释，声音很平和。 换顾问是合法流程，但是一般人不会申请换顾问。 因为一来，普通人进了警局慌张都来不及，不会想到这些。 二来，omega协会派发的顾问只是在程序和形式上起辅助和监督作用，且本身就是倾斜保护omega权益的，一般除非明显消极怠工或者收受贿赂，一般人不会较真。 且请私人顾问的价格也很高。 与其把钱花在这儿，还不如把钱花在请律师上。 但是对于有钱人就不一样了。 A城的上流圈就那么几家，每一家都有合作的顾问。 很多时候，他们一辈子也用不上这些顾问，但是他们也不缺养着他们的钱。 思及男孩子的姓氏，几个警察对视了一眼，彼此了然。 其中一个开了口：“把名字告诉我吧，按照规定，现在只能我们来对接。” “麻烦了。”温帆笑着点了头。 他把名字告诉了说话的小哥，警车绕了个弯，把一旁手足无措的beta送到了协会的办公大楼。 外面是飞驰的夜色，灯火璀璨。 温帆阖上了眼。 等到到了警局，西装革履的alpha已经带着公文包等候在了门口。 “小少爷。”他道。 “陈叔，麻烦了。”温帆温和地笑了笑。 alpha颔首：“请放心。” 几人一同进了警局，然后，温帆就被带进了讯问室。 坐下来的时候，他眯起眼，看向了不远处的天窗。 “有什么问题么？”一旁的陈声问。 “没什么。”温帆收回了目光。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不久之前，我哥哥应该来过这里。”他笑了笑，“我只是在想，那个时候，他在想什么。” 他第一次听温盛然在林彤盈面前叫他弟弟。 那个时候，他觉得很可笑。 这是他第一次称呼温盛然为“哥哥”，语气里带着嘲弄和感慨。 他知道。 这也应该是最后一次。 * “温帆被带走了。” 吃早饭的时候，温盛然听到黎瑜说了这么一句话。 这几天为了陪他，最开始，黎瑜请了年假。 两人也没走远，在A城好玩的地方都溜达了一遍，算是弥补了温盛然的遗憾。 只是第三天，温盛然怎么说，也按着黎瑜回去上班了。 “你再不回去。”温盛然道，“你的同事眼泪都要把A城淹了。” 黎瑜挑了挑眉：“这么夸张？” 温盛然点头。 他们在一起的事情没有瞒着，也没有公之于众。 只是姚瀚消息灵通，先来关心了一下温盛然，然后得知了八卦。 第二天，全研究所就知道了。 起先，他们的画风还都是“恭喜恭喜，百年好合”。 得知黎瑜请了年假之后，群就沉默了。 年假第二天晚上，姚瀚私敲了温盛然，语气沉重：“弟妹，能不能劝劝你老公，你们可以来研究所玩的，这个家不能没有他，真的。” 温盛然看着那句“弟妹”陷入了沉思。 然后…… -真的吗O.O 姚瀚：…… 姚瀚：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弟妹你发了可爱的颜表情，但我总觉得你在装傻 虽然温盛然在装傻，但是他知道，不到万不得已，姚瀚不会来找他。 既然来找了他，那就说明研究所确实很忙。 黎瑜倒没什么异议，只是笑着看了温盛然一眼，然后道：“好，听你的。” 只是四个字。 就把温盛然说脸红了。 “也可以不听我的。”他小声道。 不要…… 不要说这种，好像夫妻之间一个管着另一个，而对方纵容言听计从一样的话。 这句是玩笑，黎瑜显然也不会当真。 第二天，他就回了研究所。 而温盛然也开始正常回学校上课。 只是大三毕竟课少，他又不可能回温氏实习，暂时就闲了下来。 于是有空，他就会去黎瑜的研究所玩。 比如今天。 去之前，温盛然捣鼓了一早上的烤箱，做了两盒子蛋挞。 他刚刚坐下来，黎瑜就说了这样一句话。 温盛然沉默了一瞬：“……嗯。” 他抬起头看黎瑜：“不过，你怎么知道的？” 他有些好奇。 总不至于是温琰巴巴地又跑来找他吧？ 黎瑜没有细说，只是淡淡地道：“只要想，知道这种事情不难。毕竟，总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温盛然明白了。 现代人为了吃瓜总是能一秒变成侦探。 估计是温帆的事惊动了不少人，大家嘴上不说，私底下都在八卦。 这个圈子不小，也不大。 只要人有心，聪明的总能琢磨出门道。 黎瑜会这么说，多半是有人为了讨好他，主动把消息告诉他了。 他眨巴了一下眼睛：“那他们知道我住你家了吗？” 黎瑜瞥了他一眼，眼底有了隐约的笑意：“怎么了，住我家很丢人么？也没虐待你吧。” “孤A寡O共处一室。”温盛然学温琰的语气，一本正经地控诉，“黎老师，你私生活不检点，需要反思。” 黎瑜：。 他站起身，要去抱温盛然，语气平淡：“这么大一个帽子扣我头上了，那不如我们真的来做点不检点的事，你看怎么样？” 温盛然：！ “我是说。”他道，“我反思。” 他眨巴眨巴眼睛，努力让自己更真诚一些：“我反思，为什么要黏着你不放。” 黎瑜嘴角勾了起来。 温盛然这才发现，他佯装起身，其实根本没动。 温盛然：“……” 他是不是太怂了。 “所以。”片刻后，他重新开了口，“温帆是因为什么被带走的？” 黎瑜顿了顿：“你觉得呢？” 温盛然想了想。 “易诚的供词？”他问。 黎瑜颔首。 这回，轮到他开口问了：“怎么知道的？” “因为……”温盛然停顿了一下，“他付出了那么多，必然留有后路。” 黎瑜静静地听着他说话。 温盛然深吸了一口气。 温帆被带走。 那基本可以说明，他在这件事中—— 至少目前的证据已经显示，他可能不是单纯的受害者。 这是符合他和黎瑜当初的猜测的。 当初他和黎瑜其实谁都没说开，因为他们谁都不愿意真的去这么揣测一个已经受到了伤害的omega，但是，现在，事实摆在了他的面前。 他深吸了一口气。 事到如今，与其说是恨温帆。 他更多的，是觉得悲哀。 “他看起来越疯，越像是破釜沉舟，恰恰证明了他不会就这么跟我鱼死网破。”他慢慢地道，“如果我被赶出了温家，而他为此付出的代价是尊严、身体伤害，还要再加上温家的厌弃，这笔买卖是很不划算的。” “你觉得他在计算么？”黎瑜道。 “当然。”温盛然笑了笑，“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到目前为止的每一步，都在他的计算里。” 有一件事，他起初想不明白。 那就是为什么温盛然要选择让温琰和林彤盈先知道这件事—— 很显然，证据是他特地“送到”温琰面前的。 后来他想明白了。 温帆了解他们每一个人。 他知道温琰和林彤盈的性格，所以他知道，出了这样的事，他们肯定会首先偏向他。 而他甚至也了解温盛然。 所以，他知道，以温盛然的骄傲，他绝对忍受不了这种情况下的偏向。 想通了这一点，他就知道。 温帆在下一盘棋。 而他们每个人，都是这盘棋上的棋子。 当然，这其中也出了点意外。 从温帆当时的表情就可以看出，他原本以为黎瑜也会因为这样的话，至少不会那么快站队。 但是黎瑜直接站在了他那一边，直接跟温家断了关系。 这一点，是他没想到的。 但是这并不影响这件事的核心部分。 “首先。”温盛然道，“他想要栽赃陷害我，就必须有易诚这枚棋子要‘暴露’，只有这样，温琰才能迅速地联系到我身上。” 黎瑜跟上了他的思路：“所以，易诚的暴露是在计划当中的。” “对。”温盛然道，“但是这里就有一个问题，别的不说，现有的证据是足够把易诚定罪的，你觉得他会那么傻么？” 黎瑜顿了顿：“除非他不知道，至少不知道这个计划的一部分。” 温盛然点了点头。 “……虽然这么说有点自恋。”然后，他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但是我估计，温帆是用我来让易诚上钩的。” 现在回想起对方的那几条消息。 易诚的精神状态确实看起来非常堪忧。 温盛然知道，那应该是那本日记带给他的刺激。 这个世界上最能让人发疯的事情之一。 就是“我本可以”。 黎瑜看着他，神色意味不明。 温盛然眨了眨眼睛，讨好地捏捏他的手指，然后晃了晃：“哥哥，我喜欢你。” 黎瑜：“……” “有点突然。”他评价。 话是这么说，他的神色明显缓了下来。 “你继续说。”他道。 “其实没了。”温盛然叹了口气，“以现有的证据，我能猜的就这么多。一个就是温帆再怎么伤敌八百自损一千，至少不会让自己做的事情在明面上暴露出来。另一个就是，他达成这个目标，多半是忽悠了易诚，让他背锅，具体怎么忽悠的，我就不知道了。” - “姓名？” “温帆。” “年龄？” “二十周岁。” “家庭住址？” …… 核对完了基础信息，温帆笑了笑：“警察叔叔，我能要一杯热水吗，现在有点发烧。” 桌子前的一男一女对视了一眼。 其中的omega女警点了点头： “可以的。” 不多时，玻璃杯就被端到了温帆面前，他拿起来，轻轻地吹了吹，然后抿了一小口。 “好点儿了。”他道，“你们问吧。” “今天叫你来。”女警开了口，语气温和，“是想就案件再问你一些问题，希望你能配合我们工作，也不用太紧张。” 温帆点了点头：“好。” 女警顿了顿：“那一天，从中药再到打你哥哥的电话，这段过程，能再和我们说说么？” “那天包厢里很多人，我有点渴，所以喝了我面前那杯酒，我以为是我的，但其实我也有点记不大清。喝完之后，我就觉得头有点晕，腺体也有点烫。”温帆道，“所以我就去了洗手间，就在我感觉不太对劲的时候，我的信息素突然爆发了。” “那个时候，我知道我临时发情了。”温帆顿了顿，“就在我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外面传来了脚步声，是……” 他抿了抿唇，“是那个alpha。” 他看着虚空，那里是他自己的倒影。 恍惚间，腥臭的气息又贴近了他的腺体，他垂了眼眸。 杯沿很烫，那种发痛的烫意让他回到了现实。 回忆一闪即逝。 现实里，没有压在他身上的男人，只有室内，亮的刺目的一盏灯。 “为什么在感觉腺体烫的时候，会选择去远离熟人的洗手间？”女警问。 “因为想洗个冷水脸。”温帆道。 女警顿了顿：“是没有意识到，自己会突然进入发情么？” “对的。”温帆颔首。 “初中的生理卫生课上应该有说过。”女警道，“腺体发烫是判断发情的最明显前兆，你的腺体完整，没有腺体疾病。是完全没有想到这一点么？” “不好意思，打断一下。”一旁的陈声开了口。 “这位警官。”他道，“我的当事人是受害者。无论是作为受害者还是omega，我认为，你的提问都会让他不舒服，请你注意提问的方式。” 女警停顿了几秒。 “好的。”她道。 她跟一旁的beta男警对视了一眼。 然后，男警开了口：“给你下药的人，是你的追求者，是么？” 温帆点了点头。 “之前的笔录里。”男警翻了翻，“你说你不认识那个alpha。是完全没有见过，对么？” “是。”温帆道。 男警停顿了一下。 “接下去的回忆可能会让你觉得有些痛苦。”他道，“但是希望你可以尽量克服一下，可以吗？” 温帆沉默了一瞬，点了点头。 “你进了洗手间。”男警道，“洗完脸之后信息素爆发，那么那个alpha进来的时候，你还有清醒的意识么？” 温帆顿了顿：“半清醒。” “能意识到有人进来了。”他轻声道，“但是没什么力气了。” “然后？”男警问。 温帆接了下去：“他打量了我，像是在确认我的身份。” “半清醒的状态下。”男警道，“你是怎么判断那是‘打量’的？” 温帆沉默了一下。 “比较明显。”他道，“因为他看我的脸看了很长一段时间，我能够注意到他的视线。” 男警顿了顿：“好。”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失去意识的？”他问，“还记得么？” 温帆的手指颤了颤。 “警官。”陈声开了口。 男警停顿了一下：“陈先生。” “我不认为这些细节能说明什么。”陈声道，“众所周知，omega在发情期的时候是没有自主意识的，也很容易产生记忆的偏差，你这样，是在对他进行二次伤害。” 空气中陷入了一瞬的静默。 温帆的手指重新归于了平静。 他抬起眼：“不太记得了，抱歉。” “没关系。”男警顿了顿。 他跟女警走到一旁，商量了一会儿，再回来的时候换了个话题。 “11月7号的晚上，你在哪儿？”他问。 这个问题转换得有些突兀又直接。 温帆的眼睫颤了颤，不自觉地抬起了眼。 第72章 片刻后, omega平静地开了口。 “在家。”他道。 “出去过么？”男警问。 omega颔首。 还没等男警询问，他就主动接了下去：“去见了易诚。” 这个名字一出，一旁的陈声都有些讶异地抬起了眼。 他来之前已经了解过案情, 也对一些事颇有耳闻。 易家大少易诚作为这起案件目前明确的策划者, 早已被拘留，正在经受调查和讯问。易家当家气得当天晚上就进了ICU。 这些日子, 易家百般周旋, 也没能他从警局弄出去。 原因无他。 人证物证俱在，这是刑事案件。 11月7日, 就是案发前几日，这个时候, 温帆去见了易诚么？ 男警跟女警对视了一眼。 这一回，女警开了口：“你们很熟悉么？” “不熟悉。”温帆道，“没见过几次面, 只能说认识，有联系方式。” “你们聊了什么？” “他喜欢我哥哥。”温帆平静地道，“骚扰了他很久，所以我找他聊了聊。” “劝他停止骚扰行为么？” 温帆停顿了一下。 “不算。”他道，“我哥哥跟我关系不好，我先前就知道这件事，但是没有管。” 他顿了顿，“但是那一天, 我参加了酒会，发现了我哥哥喜欢的人是谁，所以, 我就把这件事告诉了他。” “不算劝吧。”他笑了笑, “就是想起来……他很执念这个, 所以就告诉了他。” 女警顿了顿。 “没有别的了？”她问。 “没有了。”温帆平静地道。 “之后你见过他么？”女警问。 “见过一次。”温帆顿了顿，“在聚会上，那次是偶遇。碰到了，就聊了几句。” “聊了什么？” “就那些。” 空气中静默了一瞬。 片刻后，女警开了口：“是这样。” “今天把你叫过来，你也应该知道，肯定不是无缘无故的。”她道，“我们手中已经掌握了一些新的情况，这边还是希望你如实回答一下。” “我说的都是实话。”温帆平静地道。 “你确定吗？”男警道，“据我们调查，你几乎不参加这种聚会。除了和易诚偶遇的那一次和出事的这一次。能说明一下出席的理由吗？” “警官。”陈声开了口。 “陈先生。”男警的声音也带了几分警告，“协会顾问是为了保护omega的权益而设定，并不能干涉办案，请您配合我们的工作，谢谢。” “我当然配合。”陈声笑了下，然后骤然提高了声调，“但是我的当事人是omega，也是这起案件的受害者。您用这种对待嫌疑人的语气和质问方法，是想干什么？” “我的授权包括与温氏的律师团队对接。”他道，“如果我认为必要，将会采取法律途径维护温先生的合法权益。” 话说到这里，气氛已经彻底僵了。 片刻后，玻璃面前的两人对视了一眼，叹了口气。 “今天的询问暂时就到这里吧。”他道，“如果确认无误，在笔录上签字。” 温帆拿过了笔。 在即将签下名字的时候，他笑了一笑：“警官，今天叫我过来，是因为易诚说了什么吗？” 这显然不能告诉他。 男警绷紧了脸：“这涉及到我们办案，不能告诉你。” “不告诉我也没关系。”温帆顿了顿，看上去脾气很温和，“我只是想说……” “那个人就是个偏执的疯子。” “他的话，可不能信。” * “你确认以上所说的属实吗？” “我确认。”alpha机械的声音响起来，带了些许干涩。 “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alpha动了动唇：“……我说的都是真的。” “那个贱人，那个婊-子！他骗我！”他嘶声道，“他答应帮我的，他明明说过不会闹大也不会有什么事的！他……” “易诚！”他面前的警察猛地拍了桌子，“请你注意你的言辞！” “具体情况我们会调查的，一切以证据说话。”他道，“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听懂了么？” 桌子面前。 面色青黑的alpha颤了颤唇。 “……听懂了。”他低声道。 “好。”警官点了点头。 旁边的人架起易诚，带着他出了房间。 走在昏暗而狭长的走廊上时，易诚还有些浑浑噩噩，直到身旁的人带着他拐去了并不熟悉的地方，他怔了怔：“……你们要带我去哪儿？” “有人要见你。”身旁的人言简意赅。 易诚有些迷茫：“有人？” 这个时候，谁还会来见他？ 他的家里人么？ 可是这么些天，律师早就无意中跟他透露过，家里人对他恨铁不成钢，已经不打算再管他了。 他的朋友？ 他才没有什么真心的朋友。 都是些因为他的身份才来讨好他的哈巴狗。 他一面走，一面浑浑噩噩地想着对方会是谁。 而在看到人的那个刹那。 他僵在了原地。 片刻后，他才不可置信地开了口：“……然然？” omega在窗口面前坐下的时候，易诚的唇还在颤。 他看着面前的omega，贪婪又仔细地看着他的眉眼，像是饕餮在看自己的猎物。 然后，他突然僵硬了一瞬。 “你的脖子，你的脖子上是什么……” 温盛然顿了顿。 他有些无奈地想，alpha果然最了解alpha。 他跟黎瑜报备说要来见易诚一面的时候，对方虽然没阻止，但是也提了一个要求。 然后，他清冷禁欲的男朋友就用着一张平静的脸扣住了他的脖颈，垂了眼眸，在他的锁骨上辗转留下了一个吻痕。 “做个标记。”他道。 彼时，温盛然嘴上在喘，心里想的却是，就这么一点儿吻痕，人都进去了，还顾得上这些有的没的，给谁看喔。 然后，易诚就打了他的脸。 他沉默了一瞬，开了口，语气很平静：“吻痕啊。” “我跟你说过了。”他道，“我有喜欢的人了，他也喜欢我。” “黎瑜……是黎瑜对不对！”易诚看着他，像是一头暴怒的狮子，“他怎么，他怎么敢……” “温帆果然跟你说了。”温盛然看着他，“他还跟你说了什么？” 易诚看着他，颤了颤唇。 他像是突然想到自己都做了什么，面色青白。 好半天，他才开了口：“……然然，对不起。” 温盛然顿了顿。 “我不需要你的对不起。”他道，“温帆才需要吧？” “他需要个屁！贱人！”易诚咬着牙，然后，他又看着温盛然，语气哀求，“然……然然，我真的是一时鬼迷心窍，我太喜欢你了，我真的喜欢你，所以我才会相信他的话，你不要跟别人在一起好不好，我……” “相信他的话？”温盛然抓住了关键词，“他跟你说了什么？” 易诚沉默了一瞬。 温盛然看着他，语气很平静：“我今天来，的确有话要跟你说，不过在此之前，我想听听你究竟为什么——” “会做这种蠢事。” 易诚看着他，语气急迫：“……什么话？” 温盛然看着他，没说话。 意思显然是，我说了，你先说。 易诚看着他，许久之后，深吸了一口气，涩声开了口。 “其实这些话，我跟警察也都说过了。”他低声道。 “11月7号，我从公司回家，刚准备上车的时候，突然有了一个人敲了我的车门。” “……就是温帆。” - “有事？” 他认出了人，考虑到对方的身份，他的语气还算客气。 然而，对方却直接开车门，上了副驾。 易诚皱了眉，刚准备开口，就看到了omega抬起了眼，语气平静。 “温盛然喜欢的是黎瑜。”他道。 一句话，成功地打消了易诚把他赶下车的心。 “我怎么知道？”温帆冷笑，“因为黎家办聚会，你看上的omega不知廉耻地跟聚会主人在阳台上接吻，被我看到了，怎么，这种现场，你也想看？” 易诚的脸色霎时变得铁青，一拳直接砸在了方向盘上。 “孬种。”温帆轻轻地道。 “你说什么？”易诚抬起了头，瞪向了他。 “说错了吗？”温帆勾了勾唇角，眼底却没有笑意，“他曾经可是你的，你没本事把人留住不说，还让他撬你墙角，易大少，以前没见你这么怂啊？” 易诚看着他，咬着牙：“你……” 他深吸了一口气：“你到底来干什么的？” 他可不信，温帆只是单纯来看他的笑话。 温帆停顿了一下。 “你想要他么？”他问。 “我可以帮你。”他道，“但是，需要你的一些配合。” - “他跟我说了他的计划。”易诚看着温盛然，低声道，“让我安排人去强迫他，然后故意暴露我自己，因为我跟你的关系温家人一直知道，这样，他们就会怀疑到你头上，然后，他说，他有办法把你赶出去。” 温盛然皱了皱眉：“□□是要坐牢的，更何况你是指使者，尤其是针对omega。” 他看着易诚：“你难道不知道么？” 他动了动唇：“……我不知道他会真的让他得逞。” 温盛然一怔。 随即恍然。 ……他也没想到，温帆为了陷害他，会做到这个地步。 “他说。”易诚道，“他有办法。” - “你疯了么？”易诚看着面前的omega，完全没想到他会说这样的话，“温帆，就算你不是温家人，温家也会养着你的，不用这么自甘堕落吧？” “想什么呢？”温帆嗤笑了一声，“就你找的那些歪瓜裂枣，碰我，他也配？” “做做样子而已。”他平静地道，“我也不想把这件事闹到进局子的程度。关键是让我哥知道，他要跟你联手，意图对我做这种事。” “可这件事对我有什么好处呢？”易诚稍稍放松了些。 得不得逞差别很大。 不得逞，只要温帆愿意，完全可以小事化了。 但是易诚不明白，温盛然被赶出去，对他有什么好处。 - “他跟我说。”易诚低声道，“如果你被赶出去，他会帮我……得到你。” 温盛然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意思？” “就是。”易诚有些难以启齿，“温家是你最大的倚仗，出了这种事，你就会失去他们的庇佑。而且，黎瑜肯定也不会再喜欢你。这个时候我就……” “我就可以。”他别开了目光，“想对你怎么样都行。” “……就像之前那样。” 温盛然看着他，沉默了起来。 他当然知道之前那样是哪样。 那个时候，原主受除了债务一无所有。 所以，他只能倚仗易诚。 表面上看，这是自愿的报恩，但是实际上…… 如果他要偿还易诚的恩情，就只能把欠的债还给他，当时的他，根本没有那个能力。 他只能被迫住进那栋大别墅 成为一只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 易诚因为黎瑜的关系不愿意碰他，但是如果他想，原主受也根本不能拒绝。 这就是之前那样。 易诚想让他回到那种一无所有的状态。 回到…… 只能依靠他的状态。 温盛然深吸了一口气。 他看着易诚，轻声道：“易诚，你就是这么喜欢我的么？” “不是，不是……！”易诚的声音骤然变得慌张，“然然，然然我是爱你的，我不会伤害你，但是。” “但是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他看着温盛然，眼圈红了，“你以前那么喜欢我，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我说什么你都不愿意回头，我没有办法了。” “……我只能把你关起来。” 关起来，漂亮的小鸟眼睛就只能看着他了。 温盛然闭了闭眼。 “然后呢？”他问。 “然后。”易诚道，“他说，如果考虑好了，之后有个聚会，他会到。我想找他，可以参加那个聚会。” - “来了？”灯红酒绿的包厢内，omega坐在角落，眼神落在面前的杯子上，平静地开了口，“考虑得怎么样？” “你有几分把握？”易诚问。 温帆没有先说话，而是道：“把录音设备关了。” 易诚僵硬了一瞬：“我没录音。” 温帆没有搭理他拙劣的辩解：“我跟你无冤无仇，没有必要害你，你没有必要对我这么提防。我只等你半分钟。” 易成看着他，神色变化了一瞬。 然后，他掏出了手机，关掉了录音键。 “八分。”omega道，“如果你聪明，就是十分。” 他顿了顿，瞥了易诚一眼：“你觉得，一个朝夕相处二十年、知根知底的孩子，和一个从罪犯手里抢回来的孩子，我妈和我哥会信哪一个？” “而且。”他道，“这个孩子还受了那样的对待。” 易诚皱了皱眉：“黎瑜……” 以他的了解，黎瑜不是那种会轻易产生误解的人。 温帆冷笑了一声：“你之前去过研究所吧，黎瑜对你态度怎么样？” 易诚哑然。 “他或许不会信这个伎俩。”温帆道，“但是他绝对会介意你。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温盛然90%没把你跟他见面的事告诉过他，你可是跟他在一起了两年多，你觉得，一个alpha面对这件事，还能保证平常的理性么？” 易诚抿紧了唇。 如果是他…… 如果是他，知道温盛然曾经跟黎瑜在一起过，现在还有联系。 不管温盛然愿不愿意，在知道的那一刻，他就会把对方按在床上永久标记，然后逼着他向自己保证自己永远是他的。 这是alpha与生俱来的劣根性。 “还有问题么？”温帆问。 “……你确定不要告诉安排的人我们的计划么。”易诚道，“alpha对omega的压制可是绝对的。” 温帆沉默了一瞬。 “没有必要。”他道，“我能处理好。” 易诚皱了眉。 温帆冷笑了一声：“你们alpha有什么了不起的么？还是你觉得，我会为了可能不成功的陷害毁掉自己？我有那么贱么？” “……你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极端。”易诚道。 - “然后。”易诚道，“我们就定下了计划，下药和安排人都是我来负责，他知道是谁要下，喝了酒走出房间的时候，酒保就会来告诉我，然后我让安排的人出去。” 温盛然沉默了一瞬。 下药、盯梢。 这些明显的举动是计划的关键。 但是恰恰，这与温帆准备好的谎言，也能对的上。 那就是易诚为了讨他的欢心，故意想要通过这种手段伤害温帆。 “我说完了。”易诚低声道。 “然然。”他有些急切地看着温盛然，“你要跟我说什么？” 温盛然看着他，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开了口：“没什么。” “我只是。”他道，“想跟你讲一个故事而已。” 易诚怔了怔：“故事？” “从前。”温盛然笑了笑，“我讲故事的水平比较低，你就当童话故事听吧。” “从前有一只小兔子。”他道，“他生活在一个非常糟糕的家庭里，每天挨打挨骂，窝里的母兔子，它的妈妈，还每天大吃大喝，家里堆了很多很多从陷阱里偷来的口粮。” “有一天，母兔子死了。”温盛然道。 易诚看着他，眼神里依然有些迷茫。 “从那一天开始。”温盛然笑了笑，“小兔子开始写起了日记。” “日记”两个字出口的刹那，易诚骤然抬起了眼。 他动了动唇：“然……” “嘘。”温盛然道，“听我说完。” “小兔子一边写日记，一边偷偷地赚口粮放回陷阱边上，有一天，他遇到了一只大狼。”温盛然道，“兔子是不会喜欢上狼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小兔子就觉得，这只大狼是只好狼。” “事实证明。”他道，“也确实是这样。” “布置陷阱的猎人追来了。”他道，“把小兔子打了个半死，是大狼救了他。” “在那个时候，小兔子看着大狼，就像是看着从天而降的神仙。那样的神仙，在他被母兔子、被猎人打的时候，幻想过很多次。” 易诚动了动唇，不自觉地露出了一个笑。 “然后。”温盛然看着他，“大狼告诉他，他喜欢的根本不是小兔子，而是天上的月亮。” “只是那一天，月光恰好照在了小兔子身上，让它染上了月亮的味道，所以，大狼才会救他。” 易诚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看着温盛然：“不，不是的……” “小兔子被大狼养了很久。”温盛然的语气平静，“每一天，它都在被提醒这件事，它想月亮确实很好，可是它就是一只想要努力生活的小兔子，为什么要这么对待他呢？” “于是有一天，小兔子终于累了。” “于是。”温盛然看着易诚，缓缓地道，“小兔子决定，它不要当小兔子了。” 易诚悚然抬起了头。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温盛然道，“它达成了它的愿望。” “因为……” “在它产生这个念头的刹那，它的脑海里，突然就有个念头告诉它。” “它所在的世界，早已给他设定好了未来。” “它注定要经受那些折磨，未来，它喜欢的大狼会回头是岸，代价是，它要继续经受一些……‘历练’，这个世界以为的、一厢情愿的历练。”温盛然道，“而它并不想要那些历练了，它只想要做一只小兔子。” “它没有变成小兔子。”他道，“而是变成了天上的星星。临走时，它把自己的身体，让给了一个异世界的孤魂野鬼，让那个孤魂野鬼获得了新生。” 温盛然笑了笑，“易诚，故事讲完了。” “你还记得，小兔子日记里的最后一页，写的那句话吗？” 易诚看着他，眼睫剧烈地颤着：“我……” “我将抛弃一切，获得自由和新生。”温盛然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把日记里最后的那句话念了出来。 这是他对世界说的最后一句话。 决绝而壮烈。 只可惜，无人知晓。 但温盛然相信，在那一刻，这个残酷瑰丽的“童话”世界，还是听到了他的声音。 第73章 温盛然说完, 易诚久久地没有发出声音。 他只是看着温盛然，像是一只不会思考的猛兽，眼里有着血丝, 眼神却是一动不动的。 但是温盛然知道, 他听懂了他在说什么。 这是埋在他心底的秘密。 说是秘密。 其实也不算。 因为他已经许久没有想起过，他跟原主受当初在虚空当中见的那一面。 那一面短暂又虚幻, 比起见面, 更像是灵魂与身体的交接。 也就是那一面，他知道。 他能有第二次生命不是偶然, 只是小说世界运转的秩序中突然多出了一个缺口。 原主受放弃了“主角光环”，放弃了“存在”, 而因为意外身亡的温盛然的灵魂此时此刻恰好出现。 他们有着同样的姓名、外貌。 和不同的际遇与人生。 在那一刻，原主受下定了决心：“如果他想活着，就把我的身体给他吧。” 温盛然以为自己不想活着。 毕竟他的前二十年, 精彩纷呈得让他已经有些疲倦。 但是他能与原主受见面，显然就意味着，世界意识的判定中，他是想活着的。 最终，他接受了这具身体。 他不是个喜欢白占便宜的人。 虽然原主受告诉他，他什么都不需要做。 但是温盛然还是很坚持。 最后，原主受想了想。 “……我看到，你的家庭很富有, 你比我聪明，也比我有能力。”他轻声道，“我的故事里, 我的爸爸妈妈并不喜欢我, 或许, 他们会喜欢你也说不定。你能不能……” 温盛然颔首：“好。” “还有。”原主受道，“如果你喜欢易诚，不用顾忌我，从现在开始，我的过去就是你的了。” 温盛然默然。 他想眼前的人确实符合原书中软弱可欺的样子。 哪怕是提要求，对方都提不出来。 所说的两点与其说是要求，不如说是给温盛然的机会。 他知道温盛然上辈子也没享受过亲情，而在后面的剧情中，虽然他跟家人没什么交集，但是至少，他觉得他的父母要比温盛然的原生父母总是要好上一些。 他不知道温盛然之后想怎么做。 但是最开始，对方肯定会跟易诚产生交集，所以，他给了温盛然许诺。 如果他和易诚在一起，他希望温盛然不会因为他产生心理负担。 温盛然都明白。 最终，他还是答应了。 因为对方看着他的时候，眼睛太澄澈。 “我也算骗了你吧。”温盛然笑了笑，“你那天拿日记过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喜欢的应该不是我。” 他来之前。 原主受就在易诚身边呆了足足一年。 他演得比原主受乖，看上去也更讨易诚欢心，但是他能感觉到，易诚跟他之间的相处反而没有之前那么鲜活。 他想，易诚也知道。 要不然不会这么多天不来找他。 只是因为一本日记。 那本日记，才是他喜欢的人真正的真心剖白。 易诚的嘴唇动了动：“……我不信。” “你说的都是假的。”他道。 温盛然站起身：“你信不信都可以。” “我今天过来，只是出于人道主义来跟你讲清楚。”他道，“我不想用‘告别’这个词。” “易诚。”他看着面前的人，“我们之间没有过开始，你对不起的也不是我，所以我说的每一句不恨你，都是真心的。” “至于……”他顿了顿。 他想起了那个身影最后看向的方向。 那个人曾经是他最深的精神慰藉，是他苦难时唯一的光。 固然没有留恋，应该，也不会有太多像划掉的那行“喜欢”时那样的怨恨。 “想开点吧。”最终，他只是道。 想不开，其实也没什么办法。 肆无忌惮的伤害是因为命运给了补救的机会，而命运没有给的时候。 他想，谁也不应该责怪被伤害的那个人先放开了手。 * 温盛然自认他没说什么重话。 但是他回去过后没多久，警局就传来了消息，说易诚疯了。 这一回，不是“发疯”。 是真的精神上的彻底崩溃，据说，当时好几个看守他的警察一起按都没能按住他。 他被送往医院进行紧急治疗。 温盛然得知消息的时候，对方已经在精神病院安了一个“家”。 易家人听说这件事，几乎是震怒，但是这件事一来不是警局的问题，二来跟温盛然对话时，警察也都在场，温盛然并没有什么言语过激和言辞不当的地方。 他们谁也不能责怪，只能自己咽下苦水。 这其中，易诚的一个叔叔不知道温盛然是谁，还来找过他一次。 还没进门，刚好看到下班回家的黎瑜，黎少刚进门，就揽着他眼中的“小狐狸精”的腰吻了一下，原本骂骂咧咧的人一秒怂了。 事后，得知温盛然的身份，他简直无比庆幸当初自己的决定。 温盛然丝毫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出，他正瘫在沙发上，和黎瑜斗智斗勇。 “我想去。”他道。 “不行。”黎瑜头也不抬，“你听她忽悠你。” “给她做助理。”他顿了顿，语气微妙，“她凭什么？” 温盛然在家闲得没事。 有一天，他在家里瘫着的时候遇上了上门来的黎瑾。 两人聊了一会儿，愈发觉得投缘，随后黎瑾说自己身边的得力助手最近走了，听说温盛然专业相关，之前在温家做得也不错，邀请他来公司实习，温盛然欣然答应。 还没要工资。 理由是按照简历要求，他进不了黎氏。 权当是去学习。 “凭姐姐手握公司大权。”温盛然眨巴眨巴眼睛，拽着他的手臂轻轻晃，“凭专业对口，凭我最近真的很闲，拜托拜托，让我去好不好？” 黎瑜：“……” “你去哪儿是你的自由。”他道，“用不着问我。” 他顿了顿，“自己不觉得吃亏就行。” 这就是同意了。 温盛然眉眼弯弯，直起身，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没有注意到对方若有所思的表情。 当然，他也没有想过。 作为黎瑾的亲弟弟，对方大概率也有黎氏的股份。 也是可以随意进出公司，顺便…… 以别的什么身份，差遣他的。 他一无所知，却不耽误黎瑜多想，黎瑜脑子里已经做下了决定，而温盛然还什么都不知道。 “对了。”他道，“易诚疯了。” “听说了。”黎瑜回过神，道。 温盛然看着他：“……有什么感想么？” 他其实还挺忐忑的。 虽然他知道黎瑜尊重他，不至于做出去警局特意调他们谈话录像的事。 但是，就…… 他觉得，把人弄疯了这个行为本身也挺疯的。 黎瑜顿了顿：“蠢货。” 温盛然：“……” 然后他意识到了，对方是在评价易诚。 这两个字，把这根曾经横亘在他们中央的刺最后盖棺定论，然后彻底拔除。 温盛然舒服了。 然后，他捅了捅黎瑜。 “说真的。”他道，“以前我们没在一起的时候，你到底有没有偷偷吃过他的醋啊？” 他本来以为黎瑜是不在意的。 毕竟当初，温帆用那样的话刺激他，对方都还是无动于衷。 但是能在让他和人见面之前在他身上留痕迹，温盛然总觉得，他可能一直被他们月亮清冷禁欲的外表给欺骗了。 黎瑜瞥了他一眼。 小狐狸眼睛里亮晶晶，又恢复了往日的狡黠。 他知道对方想要什么样的答案。 他顿了顿，在逗人和坦诚之间选择了后者。 “有。”他道。 温盛然原本只是开玩笑，却没想到黎瑜会这么认真地回答，他愣了愣：“……什么时候？” “很多时候。”黎瑜道。 从见温盛然的第一面，看到他被易诚丢在一旁开始。 到在温琰那儿听说，温盛然曾经真心喜欢过易诚的时候。 再到易诚以前男友的身份出现，而他的身份不适合阻止的时候。 还有很多时候。 这些事情中，有的在发生之时其实并不代表什么。 但是串联起来，就就像是一颗颗细密的沙子堆叠起来的，再也不能让人忽视的沙堡。 让黎瑜如鲠在喉，甚至患得患失—— 他曾经想过，温盛然那个时候拒绝他，是不是还在乎易诚。 哪怕是现在，他知道温盛然已经彻底跟易诚做了了断，他还是会嫉妒易诚。 因为。 易诚拥有温盛然生命中整整两年半的时间。 这些话他都没有跟温盛然说，只是道：“我也是人，我不能吃醋么？” “能。”温盛然赶紧道。 这话说得坦诚又直接，反而让他的心跳都快了几分。 他微微咳嗽了一声，正准备转移话题，就听到黎瑜开了口：“你去见了易诚，是想跟他做一个了断，那你的父母和温帆呢？” 温盛然沉默了下来。 “你觉得呢？”他征询黎瑜的意见。 黎瑜很直接：“你想怎么样都可以。” “你跟温琰不是发小么？”温盛然看着他，“还有黎家跟温家的生意……” 黎瑜失笑。 他揉了揉温盛然的头发。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他道，“先考虑你自己。” 温盛然讪讪的：“可是我们在一起了。” 黎瑜顿了顿。 “一样。”他道，“因为我会先考虑你。” 所以，结果是一样的。 从前他没谈恋爱的时候，黎瑾问他理想型。 他当时对于这件事情基本没什么兴趣，高矮胖瘦一概没说，只提了一件事。 “独立点的。”他道。 潜台词是，这样就不会麻烦他。 那个时候，黎瑜从没想过自己会对某一个人这么费心。 费心到，他发现温盛然极度缺乏安全感的时候，他就立刻突破了原则。 极度的偏袒和纵容会把一个意志不坚定的人养废，但是他知道，温盛然需要的，恰恰就是这些。 温盛然看着他，眼睫颤了颤。 他的耳根有些红，却没有像以往那样因为害羞而故意岔开话题。 只是在过了一会儿之后，他开口，回答了黎瑜的问题。 “我不想见他们了。”他道。 轻声的，坚定的。 他本来就不是温家的孩子。 之前，也只是想了却原主受的一桩心愿。 事实证明，更聪明、更乖巧、更听话只能改变一些表面现状，却无法改变撕裂的、血淋淋的现实。 温盛然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件好事。 但是他觉得。 他尽力了。 “好。”黎瑜点了点头。 温盛然想了想：“但是在此之前，我想见一下温帆。” * 温帆在前几日回到了温家。 易诚的供述指出两人串通，侦查过程中，警方也确实发现了一些疑点，比如事发前的两次会面，再比如事情发生时的一些时间点上的巧合。 但是这些都没有强有力的证据来辅助证明。 会面缺失录音，而事发时两人也并无交流，这其中，最有力的证明是易诚的供述。 但是显然不能据此就这么定案。 而在办案期间，温家的顾问把他的作用发挥到了极致。 在合法合规的流程之内，他最大程度地恶心了所有参与案件的人，并且给予了温帆极度的安全感，有他参与期间，温帆始终不急不徐，看上去淡定而无辜。 最终，案件依旧以□□定了案。 除了已经被看管医疗、精神失常的易诚，其余两人都被移送检察院。 最后一次笔录结束，温帆走出警局。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而温和的下午，他看了眼不远处的天，然后收回了目光。 “小少爷。”陈声道，“温总不来接您么？” 温帆笑了笑：“哥哥比较忙。” 陈声恍然。 “我还以为……”他话说了一半，自知失言，又把后半截咽了回去。 温帆知道他要说什么，眼睛弯了弯，没跟他计较。 他看向远方。 其实陈声猜得没错。 温琰没来接他，就是因为心存芥蒂。 林彤盈大概率不会知道他为什么进来，但是温琰不可能不清楚。 就算之前迟钝没反应过来，这么些日子了，也不可能没有疑虑，尤其是在知道了易诚的供词和监控之后。 但是…… 温帆垂了眼眸，面容冷漠。 不要紧。 他想。 一时的疑虑，是可控的。 哪怕温琰真的对他有了怀疑，他也没有证据。 他可不是温盛然，温琰和林彤盈对他的基础信任太高了，只要他三言两语，就基本能把人哄好了。 退一万步说，哪怕温琰真的对他心存芥蒂。 那又怎么样呢？ 温盛然已经回不来了。 除非他们真的把他像温盛然那样赶出去…… 温帆嗤笑了一声。 以温琰和林彤盈软弱而优柔寡断的性子，如果能做得出为了温盛然把他赶出去这样的事，当初就根本不会让他回来，更不用说让他跟温盛然进总公司实习。 也就是温盛然脾气好，一步步地忍让了。 换做是他。 他进温家的第一天，就会利用他们俩的性子，卖惨让那个假货彻底滚出去。 只要他不被赶出去。 让这两人心软，也就是拖几天的事情。 所以，他根本不担心。 他收回了目光，打算先请陈声吃个饭。 对方为了他的案子劳心劳力。 虽然大概率是为了讨好温家，但是面子上总要过去的。 他正打算开口，目光就突然顿了顿。 片刻后，他道：“陈叔，麻烦您在旁边等我一下可以么，一会儿我们一起吃个午饭。” “当然。”陈声不明所以，但是很快点了点头，“我在旁边等你。” 温帆笑了笑，朝着不远处的人影走去。 - 温帆看到温盛然的时候，温盛然也看到了他。 他倚着门开了罐汽水，抬眼打招呼： “早啊。” 温帆神色不变：“你来看我笑话的么？” “你有笑话可看吗？”温盛然笑了笑，姿态依旧散漫而随意，“我觉得你挺自在的啊。” 温帆扯了扯嘴角。 过了一会儿，他道： “还回来么？” 温盛然顿了顿。 “你想听什么样的回答？”他问。 “我想听的。”温帆道，“未必听得到。” “那可不一定。”温盛然道，“我不回来了，恭喜你，从今以后，你可以继续做温家独一无二的小少爷了。” 温帆敛了笑意。 他观察着温盛然的神情，判断对方是不是认真的。 令他意外的是，对方虽然嘴角勾着，但是眼神里的轻松不似作伪。 他意识到，温盛然说的是真的。 片刻后，他开了口：“为什么？” 他思忖了一瞬，冷笑：“就因为你和黎瑜在一起了？温盛然，你不会以为死皮赖脸倒贴进了黎家的门，你就可以一辈子无忧了吧？” 这话难听，换做往常，温盛然会反驳。 但是此时此刻，温盛然点了点头，竟然赞同了他的话。 “对。”他道，“你喜欢的人乐意养我一辈子，有吃有穿还有人陪着，我为什么还要回家？” 温帆：“……” 他被气得变了脸色：“你要不要脸！” “消消气。”温盛然看着他，“好不容易扳回一城，胜利的果实还没享受呢，别把自己气死了。” 温帆转身就要走。 他确实后悔了过来找温盛然。 他才是赢了的那个人，何必跟一个失败者在这打无用的嘴炮。 “当初警方勘察现场的时候，在现场发现了很多反抗和搏斗的痕迹。”温盛然在他身后开了口，“你的检查报告也显示，你的身上全是殴打和压制时过于暴力造成的伤口，而你的腺体，现在还没愈合完全。” 温帆停住了脚步。 他转过身，死死地盯着温盛然：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温盛然道，“只是在陈述，警方最终定案的关键证据而已。” “这的确是一场□□，对吗？”他看着温帆，慢慢地道，“哪怕你无数次地说服自己，这只是把我赶出去的必要手段，他碰你的时候，你还是恶心得想吐，你想让他滚，想剁掉他在你身上乱摸的手，但是因为alpha对omega绝对的压制，你的反抗还是失败了。” “他还是侵犯了你。”温盛然看着他，“那个瞬间，温帆，你在想什么？”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温帆看着他，冷冷地道。 他转过了身。 就在那个刹那，一股呕吐感涌上心头。 就像无数个噩梦醒来时那样，他死死地抿紧了唇，将掌心掐出了血。 “你在想。”温盛然的声音静静地在身后响起来，“我这么做值得吗？” “你不用急着反驳我。”温盛然似乎是笑了笑，“因为你怎么想，都跟我没关系，你的人生始终只有你自己能掌控。” “反反复复做同一个噩梦的不是我，很长一段时间对X爱有心理阴影的不是我，陷入痛苦深渊的不是我。” “当然。”他道，“被强迫不是被强迫者的错，这也不应该成为他们的阴影。” “但是，温帆，你呢？”温盛然慢慢地道，“你会自责吗？你会后悔自己当初做下的决定吗？你会想，这一切，我本不该遭遇，但是……” “温……！” “你会。”温盛然轻轻地道。 空气中一片寂静。 温帆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像是要把他撕咬成碎片。 但是温盛然的眼睛依旧无波无澜。 “顺便提醒你。”他道。 “别以为自己能够永远玩弄人心。” “情绪可以控制人一时，但是不能控制一辈子。感情和信任消耗殆尽，就是加倍的反噬。”他笑了笑，“这是一个忠告，你听不进去，但是总有一天，你会明白这件事。” 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朱砂痣和蚊子血，白月光和米饭粒，只是一尺之遥。 这件事在易诚身上适用。 在温家身上。 也适用。 说完这句话，他没有再等温帆的回答，而是转身离开。 而温帆僵立在原地，始终没有动。 不远处，陈声走了过来。 “小少爷。”他低声道。 温帆回过了神，深吸了一口气：“……走，去吃饭。” 他不能受温盛然的影响。 他想。 温盛然今天无缘无故地过来一趟，目的就是为了让他心烦意乱，他不能中对方的计。 他咬紧了牙：“想吃什么？我请客。” 陈声的脸色有些尴尬。 “是这样。”他道，“刚刚温总打电话给我，问我们在哪儿，然后我就跟他说，我和小少爷在一起准备吃饭，温总让我转告您……” “现在立刻回家。” 说完，他就小心地看了温帆一眼。 很显然，说这句话的时候，温琰的语气一定很糟糕。 第74章 温帆匆匆地回了家。 到家的时候他先是遇到了在花园浇花的林彤盈。 对方看着他, 直起身，目露关心：“小帆回来了，怎么样？” 这几天温帆时常被叫去做笔录。 林彤盈起先还急得不行, 后来次数多了, 温帆又没什么事，勉强算是暂且放下了忧虑。 温帆的脚步顿了顿。 林彤盈的态度一如往常。 他因为温盛然的话而产生的心烦意乱终于消减了些。 “没事。”他道, “以后应该都不用去了。” “那就好。”林彤盈松了口气。 “对了。”她道, “你哥哥在里面书房，你要去找他么？” 温帆沉默了一瞬, “嗯”了一声。 刚走了没两步，林彤盈又叫住了他：“对了, 厨房里做了你爱吃的，别忘了拿。” 她笑着：“妈自己下厨做的，你那天不是说想吃么？” 女人的神色温柔, 看着他的目光里满满都是心疼。 那是作为一个母亲对于自己的孩子独有的眼神，温帆以前感受过很多次。 而自从温盛然来了之后，这样的眼神就逐渐少了—— 或许也不是少了，只是他不再关注。 他整个人都微微僵了一瞬，片刻后，垂下了眼眸，轻轻说了句“嗯”。 “我会吃完的。”他轻声道。 “这孩子。”林彤盈失笑，“说的什么话, 当然吃饱就行，也不能吃撑啊。” 温帆笑了笑，没有再答话, 踏进了门。 客厅内跟他走之前相比没什么变化, 依旧安静祥和。 仆人们忙碌着, 见到他都如常地打了招呼。 温帆心下微松，推开了书房的门。 温琰坐在书桌前，眼下都是没睡好的乌青。 听到动静，他抬头看了一眼，道： “关门。” 语气中带着疲惫。 温帆顿了顿，带上了门。 他刚准备开口，温琰就把一叠资料推到了他的面前。 “解释。”他道。 温帆拿过去翻了翻。 是易诚的笔录。 还有当时他们见面时的监控图像。 看样子，是有人整理了完整的一份，交到了他的手上。 他的神色变化了一瞬，然后，就垂了眼眸，开了口：“我跟警察解释过了。” “哥你……不信我么？” 温琰顿了顿：“你的意思是，你跟易诚特地见了两面，只是为了告诉他然然和阿瑜在一起了，易诚的供词，都是说谎是么？” 温帆的手指一蜷。 他以为，温琰就算有怀疑，也不会用这种质问的语气。 但是温琰虽然不算疾言厉色，对他的态度却俨然已经翻天覆地。 还有…… 他对温盛然的称呼。 他定了定神：“不是。” 温琰看着他，眸色沉沉：“还有什么？” “还有。”温帆抿了抿唇，“我还跟他说了很恶毒的话。” “因为我喜欢黎瑜哥哥。” 温琰一怔：“你喜欢……” “高中就喜欢了。”温帆别开了眼，“所以我很讨厌温盛然，我跟易诚说，如果他不回来就好了。” 温琰看着他，沉默了一瞬。 “至于其他的。”温帆道，“我不知道。” “我找他，纯粹是因为我失恋，他也失恋，我们喜欢的人还在一起了罢了。” 他的语气自然，带着些黯然。 像是一个真的失了恋的伤心人。 他勉强地笑了笑：“……现在，算了。现在我是真的配不上黎瑜哥哥了。” 说完这句话，他就等着温琰安慰他。 他知道，这是温琰和林彤盈最大的软肋，也是他手中最大的筹码。 只要他被强迫这件事是真的。 他们在这件事上，对他就会永远小心翼翼。 他攥紧了掌心，果不其然，温琰的神色变化了一瞬。 但是很快，温琰就重新开了口，声音很淡：“你喜欢他，却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么？” 温帆怔住了。 片刻后，他才开了口：“不是……” “他不会介意这些，盛然之前跟易诚的事，他从来没找我打听过。”温琰道，“但是你确实不该再招惹他。” 温帆的脸色瞬间白了。 然而，温琰的下一句话，却让他彻底变了脸色。 “你手机里的那份录音。”温琰道，“是你故意去找然然录的，对不对？” 温帆动了动唇：“我……” 然后，他想了起来。 他刚刚接受过调查，而那份录音可以算作是相关证据。 虽然它并不能证明什么，但是如果温琰仔细一些，是可以发现的。 而温琰一定会上心。 因为他最近唯一关心担忧的一件事，就是他。 温琰看着他。 温又锋当初问他，是不是真的没有其他可能性，其实，他的心底有一个声音在说—— 有的。 只是那个可能性太残酷。 他疼了温帆二十年。 从他还是一个婴儿的时候，作为同样年纪并不大的哥哥，他就开始学着照顾他。 他看着温帆从那么一点点大变成一个乖巧干净的少年。 他接受着最好的教育，拥有完整的家庭和很多的爱，那是从小长在他身边的弟弟，他不敢相信，这样的一个孩子，会做出为了达到目的自毁的事。 但是，随着调查的深入。 他愈发觉得触目惊心。 直到他上午，听到了那段录音。 那段录音里，温帆其实并没有说什么，更咄咄逼人的，其实是温盛然。 但是温琰直观的感受却不是这样。 相较于文字，视频和声音总是更有冲击力，那天晚上因为情绪而被刻意忽略的东西，他终于意识到了。 那就是，他的弟弟，已经变成了陌生的模样了。 尖锐，歇斯底里。 哪怕是说着可怜的话，却仍然掩饰不住攻击性。 怎么会这样呢？ 温琰想。 是他哪里做得不对么？ 为什么。 难道仅仅是因为血缘，就可以让一个人变成完全不一样的另一个人么？ 温帆看着他：“哥。” “你不要叫我哥。”温琰轻声道，“温帆，我本来就不是你亲哥哥。” 这句话像是击中了温帆最后的心理防线。 他猛地站起了身。 “是！”他冷笑，“我不是你亲弟弟，你亲弟弟早就被你赶出家门了，爽吗！开心吗！你当初骂他恶毒，林彤盈当初骂他下贱，你们当初不是很斩钉截铁吗？” “我告诉你！”他胸口起伏，“你后悔也没有用，他不会回来了，永远。” 话音落下，空气里一片寂静。 看着面前的人，温帆蓦然意识到自己刚刚情急之下说了什么。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温琰看着他，眼中全是震惊。 片刻后，这点震惊，就彻底转成了失望和厌恶。 他曾经看到过的。 对方对着温盛然流露出的那样的眼神。 那一刻，他怜悯对方的愚蠢和可怜。 到头来。 被厌弃的成了他自己。 他从来没这么慌过，颤着唇开了口：“哥，我不是……” 温琰深吸了一口气：“我说了，我没有你这个弟弟。” 到现在这个时候。 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什么都不用再问了。 他站起身：“给你三天，收拾东西，滚出去。” “不，不……”温帆慌了神。 这跟他想的不一样。 他明明想的是跟温琰好好服软，然后哄着他相信他的说辞的。 为什么…… 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你不能赶我走！”他猛然站起身，“妈，妈她不会同意的！” 他的眼泪流了下来：“哥，你原谅我，我真的只是鬼迷了心窍，我太害怕了……哥，你明明是我哥，为什么突然就不是了呢，我真的很害怕，哥你原谅我好不好……” 温琰闭了闭眼。 他的心脏在闷闷地痛，痛得几乎搅紧了。 片刻后，他轻声开了口：“我原谅你，对得起然然么？” 温帆看着他，泪流满面。 “出去。”温琰道。 温帆没有动。 “我不说第二遍。”温琰道。 温帆眼睫颤了颤，随后，还是走出了门。 门重新被关上，温琰坐回了座位，闭上了眼。 片刻后，他拨打了一个人的电话。 一遍，两遍。 没打通，他呆坐了片刻，翻找起了手机，然后打通了另一个人的电话。 * “不行了，真的……” “别……” “哥哥，你电话响了！” 温盛然指尖攥着身下的沙发，挣扎着说出第三句话的时候，黎瑜终于停下了动作。 他领口散了几颗扣子。 看上去有一种不同于平时的，野性的散漫。 他垂着眼眸，盯着身下的人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才眸色沉沉地拿过手机。 眼中全是被打断的不悦。 温盛然看他拿手机，神色紧张：“是谁？” 黎瑜看了眼，顿了顿：“明珩。” 温盛然松了口气。 果不其然，黎瑜犹豫了片刻，还是走到了一边接电话。 明珩不常打电话给他。 他怕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温盛然爬起来，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耳根有点红。 一晃，他跟黎瑜在一起也有一段时间了。 他们跟很多情侣不同的地方就在于，在在一起之前，他们的关系就相当亲密了。 因此根本没什么磨合期。 再加上阴差阳错，他们在一起之后就一直住在一起，擦-枪-走-火的时候其实很多。 一般是一个吻开始。 或者是对视—— 温盛然从前没发现自己有不能跟人对视的毛病，但是他突然就不能跟黎瑜对视了。 原因没有别的，多看一眼，他觉得他和黎瑜就要在另一个地方了。 只是黎瑜觉得不能太快。 所以，他们每次都不会做到最后。 一般都是手，最多…… 就是温盛然用其他地方帮忙。 即便是这样，温盛然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觉得他们应该也撑不了多久了。 “行，我知道了。”黎瑜道，“嗯，不用理。” “他是你哥还是我是你哥？” “嗯。”他道，“周末回家吃个饭，黎瑾总念叨你。” 他挂了电话，走回沙发边上。 他们自然地接了一个吻，这一回，彼此都已经冷静。 温盛然被他抱着去浴室，问他：“阿珩有什么事吗？” “阿珩？”黎瑜瞥了他一眼。 温盛然：“……” alpha这该死的占有欲。 “你弟弟。”他乖巧地改口，“他说什么了？” 他有许久没有见明珩了。 “没什么。”黎瑜道，“温琰打不通我电话，把电话打到他那里去了。” 温盛然怔了怔。 片刻后，他道：“他想见我吗？” 黎瑜的神色不太好，“嗯”了一声：“应该是终于反应过来了。” 他看向温盛然：“你要见么？” 温盛然摇了摇头。 说了跟温家没关系了，就是没关系。 他不是温家的人，犯不着真的给自己找罪受。 黎瑜了然。 “其实我也建议你不要见。”他淡淡地道，“现在温家一点动静都没有，说明他反应过来了，却没有对温帆做什么。我猜……” 他顿了顿，“因为你已经被赶出去了，而温帆好不容易才从警局回来。如果现在立刻告诉你妈妈真相，他怕她接受不了，所以想先见一见你。如果能把你哄回去，至少，你妈妈不会那么受打击。” “她不是我妈妈。”温盛然小声道。 黎瑜：。 他从善如流地改口： “温女士。” “我觉得黎老师你说得有道理。”温盛然道。 以温琰万事周全的性子，固然失望，也不会真的让整个家立刻分崩离析。 黎瑜说的，的确是最有可能的他的打算。 黎瑜笑了，把人放进浴缸：“那有什么奖励么？” 温盛然想了想：“一起洗？” 黎瑜：“……” 他看着温盛然，呼吸都紧了几分： “你确定？” 温盛然立刻改口：“下次吧。” 他其实对这件事无所谓。 ……好吧。 其实还是有所谓。 就是，不知道是不是黎瑜一直以来考虑问题都太周全，对他又太细致，即便知道这件事情未知又神秘，他还是提不起紧张的情绪。 他内心深处，是只要黎瑜想要。 他就愿意。 黎瑜盯着他看了半晌，用力地亲了他一口。 “下次发情期是半个月后，对么？”他抹了一把omega嫣红的唇，开了口，声音很低哑。 温盛然点了点头：“还是我的生日。” 黎瑜捏了一把他的脸蛋：“记得。” 之前他过生日。 温盛然给他送礼物的时候，他就问过对方的生日。 1月9日，他的omega在冬天出生。 温盛然眼睛弯了起来，看着他离开。 然后，他收回了目光。 正准备舒舒服服洗个澡的时候，他突然收到了一条微信。 看到联系人的那个刹那，他手指一顿。 片刻后，他点开了那条消息。 - 两天后，黎瑜开车，带他来到了一个小村子。 村子里大多都是留守的老人和小孩。 两人打听了半天，问到了想去的地方究竟在哪里，刚准备敲门，就听到了身后颤巍巍的声音。 “……小然？” 温盛然和黎瑜回过身。 霍月兰看着他们俩，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 片刻后，她丢下了手上的农具，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对不起，我，我刚刚去地里干了点活……” 她推开了木门：“先、先进来吧。” 她显然是做梦也没料到温盛然会主动来找她，整个人都充满了手足无措。 温盛然和黎瑜对视了一眼，跟着她进去。 然后，看着她转悠了半天，搬出了两张椅子。 她又要去倒茶的时候，温盛然止住了她的动作：“兰姨，不用了。” 霍月兰看着他，眼圈红了。 “小然……”她低声道，“对不起……” 她知道自己道歉起不到任何作用，但是她每次看到温盛然，又只能翻来覆去地说这句。 只是那一次去医院，温盛然并没有领情。 而这一次，他开了口。 “兰姨。”他道，“你真的觉得对不起我，是么？” 霍月兰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问这句话，但还是立刻点了点头：“我……” 温盛然做了个停止的手势。 然后，他看着霍月兰，静静地道：“那你能不能告诉我……” “温帆不是温家人的事，他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第75章 这句话一出, 霍月兰的脸就白了。 温盛然过来，其实只是想再确认一下。 看到他的反应，他的心里就已经有了数, 他沉默了一瞬。 “不是在我回温家的时候。”他道, “是么？” 霍月兰的鬓边都是白发，看着他, 眼里盈满了泪水, 却都是惶然：“小然，你是怎么……你是怎么知道的？” 那当然是因为。 温盛然想。 他派去调查温帆的人, 给了他一个惊喜。 温帆十六岁那年，也就是霍月静死的那一年, 他去医院做了一份亲子鉴定报告。 做的不是霍月静和他的。 而是他和林彤盈的。 匹配结果很显然不会有什么意外。 他不是林彤盈的孩子。 调查的人没有查到别的证据，但是这一份就够了。 而他之所以能查到这个，是因为他和医院的朋友认识, 拜托对方调了个档，调档的时候也没抱什么希望，只是温盛然给了他很多钱，什么消息都给不了实在有损职业道德。 之所以拖了这么久，就是他一直在死马当活马医，试各种可能获取的信息。 没想到，他找到了温盛然想要的。 “您别管我怎么知道的。”温盛然道。 说实话，他不太信任霍月兰。 毕竟她姓霍, 当初看着老实，也做出了换孩子的事。 他只是道：“如果您真的觉得对不起我，就告诉我是, 或者不是。” 他等了霍月兰许久。 一直到鸭棚里的鸭子发出了“嘎嘎”的叫声, 霍月兰才如梦初醒般开了口。 “……是。”她道。 一锤定音。 这一回, 连一旁的黎瑜眼中都出现了诧异之色。 温盛然顿了顿：“是什么时候？” “是……”霍月兰有些痛苦，“他大概十二岁的时候。” 温盛然的眼皮一跳，猛然抬起了眼。 - 对于霍月兰来说。 那一个夜晚，是她永远无法忘却的秘密。 哪怕是到现在，她还记得那个时候，她的彷徨与无措。 “……你还记不记得。”她道，“小的时候，你妈……我是说，她有的时候会跟着我，去温家。” 温盛然点了点头。 他不记得。 但是书里有提过。 霍月静当时服务的人家也在A城，主人姓陶。 温家心善，对待在家里待了许多年的保姆也很和善，加上霍月静当时和温母几乎是同时生产，因此，觉得跟霍月静很是投缘。 霍月静偶尔，也会去温家帮忙。 当然，从不会带上温盛然，哪怕温母说过很多次，让几个孩子一起作伴。 他想到了什么，顿了顿：“……她是去看温帆？” 霍月兰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 温盛然默然。 原来，一场互换。 最后的结果，却是温帆获得了双份的亲情和爱。 这个结果，何其荒谬。 黎瑜的手盖上他的手背，轻轻地拍了拍。 他反握住对方，示意自己没事。 霍月兰神情苦涩：“那一天晚上……” 那一天晚上，是个很平常的夜晚。 外面下起了大雨，于是林彤盈留霍月静住了一晚。 晚上，霍月兰回房间的时候，就发现，喝了酒的霍月静，把温帆叫到了房间。 十二岁的omega被养得极好，白净而乖巧。 哪怕是霍月静浑身的酒气，他也什么都没说，只是礼貌而好脾气地道：“静姨，妈妈说喝酒伤身，您喜欢喝酒也不要喝太多，对身体不好。” 霍月静看着他，露出了一个痴痴的笑：“哎。” “妈妈不喝。” omega怔了怔。 随即，他就意识到，女人应该是醉了。 他想了想：“我去让厨房做醒酒汤给您喝。” 说罢，他就要离开，却发现霍月静牢牢地握住了他的手，他根本挣脱不开。 他有些疑惑地开了口：“……静姨？” 几乎是瞬间，霍月兰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冲过去，扯开了霍月静的手。 动作之大让一旁的温帆都吓了一跳。 他赶紧来拉人：“兰姨，没事的，静姨只是在和我说话……” 霍月兰深吸了一口气。 “小少爷。”她轻声道，“夫人在等你，她说要给您讲睡前故事，您先去睡吧。” 她顿了顿，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你静姨喝多了，我来照顾她就行。” 听到睡前故事的时候，温帆的眼睛亮了起来。 他点了点头，离开了房间。 没有忘记礼貌地把门给她们带上。 “你这是在做什么！”霍月兰闭了闭眼，“你疯了吗？！” 霍月静的目光落到她的脸上：“……阿兰。” “我没疯啊。”她痴痴地笑，“我只是跟他玩一会儿罢了，林彤盈都没说什么呢，你急什么？” “……不许再找小少爷。”霍月兰深吸了一口气，“我今天不跟你计较，躺下，我给你拿蜂蜜水。” 霍月静没有动：“凭什么？” 霍月兰怔了一怔。 随即，她就意识到，霍月静的这句话，回的是她的前半句。 她怒极反笑：“凭什么？别忘了你的身份！” “让你在这里，是夫人人好，夫人有多宠着小少爷你不知道？你凑什么热闹？” “我的身份……我什么身份！”霍月静蓦然站起身，“霍月兰，你说我是什么身份！他是我肚子里出来的，我是他妈！按理他要孝敬我一辈子！你现在问我，我是什么身份？！” “你轻点！”霍月兰没想到她会直接喊出来，心脏都快跳出来。 她只能庆幸，温家的隔音很好。 “我受够了！”霍月静怒吼，声音里充满了酒气，“嗝……我受够这种日子了！我要去找我儿子！你放开我！” 她要推开拦住她的霍月兰。 但是霍月兰又怎么可能让她真的到外面胡言乱语。 两人僵持间，霍月兰被霍月静推搡着跌倒在地上，然后，她抬起眼，看到了门边站着的温帆。 四目相对。 温帆开了口，声音很轻：“兰姨。” “……我来拿我落在这的小熊。” 不远处，棕色的玩偶熊躺在地上，很安静。 * “他听见了？”温盛然问。 霍月兰沉默了一瞬。 “我不知道。”她低声道。 “我当时很害怕……”她闭了闭眼，“所以把他带到了另一个房间，跟他说是月静在发酒疯，然后他说他知道了，他只是来拿熊。” 她顿了顿：“……但我觉得，他是听到了的。” 温盛然垂了眼眸。 那自然是听到了的。 想必，还让他印象深刻。 不然不会在四年后，霍月静死的那一年，还想到去做亲子鉴定。 他站起了身：“谢谢。” 霍月兰看着他，眼眶又开始红：“盛然……” 温盛然对于长辈在他面前哭最是头疼，直接打断了她：“我想问您一个问题。” “如果我说。”他道，“我希望您到时候跟我去一趟温家作证。” “您会愿意么？” 霍月兰僵住了。 “作证……”她喃喃地道。 她没什么文化，但也知道，如果这件事告诉了温家。 那么温帆在温家那里，就不再是受害者了。 ……那是月静的孩子。 虽然，前段时间，霍月静祭日。 她联系了好几次温帆，对方也没有理她。 温盛然等了她五分钟，然后站起了身：“我知道了。” 他对于这个结果倒是不意外。 “……等等！”霍月兰叫住了他，“然然！” 她追到了门口，攥紧了门框：“你让我，你让我再想想……” “不用……” 温盛然觉得硬逼着人做事很没意思。 反正他证据够了。 十二岁跟十六岁知道没什么差别。 但是黎瑜轻轻拉了他一下，打断了他。 “想好了打这个电话。”他道，直接递了霍月兰一张名片。 霍月兰怔了怔，接过去，手有些颤抖。 “走吧。”黎瑜牵了温盛然的手，带着他离开了这座有些破败的小院子。 * 一直到车上，温盛然才开了口：“……哥哥刚刚递的是自己的名片么？” 黎瑜“嗯”了一声。 他以为温盛然是在问他为什么，解释了一句：“兰姨在温家做了很久的保姆了，温家人对她毕竟熟悉，如果有她作证，会更有说服力。” 当然，有一句话他没说。 那就是霍月兰本人就自带感情渲染的本领，能更好地打感情牌。 温盛然就是不会卖惨。 要不然，整个温家没人比他更惨。 黎瑜知道这样很功利。 但是他觉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并不过分。 “不是。”温盛然道。 他犹豫了一下：“……我都没有你名片呢。” 声音闷闷的。 黎瑜：。 他失笑：“你犹豫了半天，就是想说这个？” “……干什么。”温盛然凶巴巴的，“不可以吗？” “可以。”黎瑜道。 他直接把车里放的名片盒递给了温盛然：“玩吧。” 温盛然开心了。 他接过去。 等到黎瑜的车子到家，他才把名片盒放回了原地。 然后抽了几张塞进了自己的口袋。 黎瑜把他的小动作看在眼里，佯装不知道，把车子停好，然后带他回了家。 “对了。”他道，“你之前说要看房子，是么？” 温盛然点点头。 这件事他是和黎瑜商量过的。 一来，他现在住的地方离实习的地方和学校都不算近。 二来…… 这是黎瑜的房子。 虽然他们已经在一起了，但是他总觉得不合适。 提的时候，他以为黎瑜会反对，脑子里一大堆说辞都想好了，没想到黎瑜却干脆利落地答应了：“好。” 他眨巴了下眼睛，反而有些懵。 黎瑜的确有自己的考虑。 温盛然住他家，虽然照顾起来很方便。 但是现在他已经被温家赶出去了，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少。如果长期住在他家里，肯定会被人说不好听的闲话。 他自己不在意，但是却不能不在意温盛然。 温盛然没提的时候，他其实就已经在替对方看房子了。 “今天要去看么？”温盛然问，“我有选好几家。” “去吧。”黎瑜揉了揉他的头发，“正好我今天也有空。” 最终，温盛然选定了距离学校不远的一间公寓。 这样他不方便住宿舍的时候，就可以过来。 这边交通也很方便。 公寓80平，价格相较于地段来说也不贵，全款一共一百二十万。 其实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连一处房产都算不上。 但是温盛然有自己的考虑。 他现在离开了温家，手中的钱除了当初易诚给的“劳务费”，自己打工兼职存的钱，就是回温家之后家里给的零用钱。 零零总总加起来不算少。 生活是够了，但是他还有别的打算。 所以他想尽量存着点。 不出意外的话，这间公寓就是他未来很长一段时间的固定居所。 黎瑜对于这些事情都随他的心意，只是在合同和交涉时帮着把了把关，被温盛然评价为“精打细算的成年人”，话里话外仿佛在内涵他的年纪。 统共比自家男朋友大了三岁的人被气笑了。 回到了车里，温盛然被压在副驾驶亲了个够本。 亲完，黎瑜意犹未尽地看着一旁的人，准备启动车子。 然后，他的手机响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 黎瑜接起了电话：“喂，您好。” 他顿了顿：“好，我知道了。具体的事项到时候我会通知您。” 挂了电话，温盛然开了口：“霍月兰？” 黎瑜点头。 “她说她想好了。”他道，“愿意为你作证。” 空气里寂静了一瞬。 黎瑜偏过头：“我现在接了她，陪你去温家？” “要去吗？”温盛然问。 他其实还有些恍惚。 本来，他以为，那天跟温帆的话，是最后的告别了。 黎瑜顿了顿。 “事情总要有个了断。”他道，“一切真相大白，也不至于在之后再被他们纠缠不清。” 温盛然轻轻地吐出了一口气：“……嗯。” 黎瑜发动了车子，驶上了路。 - 而另一边，温帆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 他刚刚发完一通脾气，把家里的东西统统砸了个遍。 外面的仆人噤若寒蝉，却没一个来劝他的，他知道，那是因为温琰不让。 而发脾气的原因…… 是他在回家的时候，意外地听到了温琰和林彤盈的对话。 林彤盈居然想要把温盛然接回来！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温帆头脑一片空白。 而耳边，女人的声音依旧如往常一般轻声细语，带着忧虑。 “阿琰……”她低声道，“你说，我那天是不是不该说那些话。” “他从小就跟着霍月静，会想不开一时走岔路也是正常的。他是我的孩子……阿琰，我当初生他的时候，我就想着，我的孩子是omega，我要好好对他，但是……” “这些天我一直在想那天那孩子看我的眼神。”她深吸了一口气，“我怎么都睡不着。” “阿琰，你当时不是说，警方找不出给他定罪的证据吗。”她看着温琰，小心翼翼，带着期冀，“易诚喜欢他，由爱生恨也是说不定的，你能不能……” 她话说到一半，蓦然止住了。 似乎是觉得，这样想实在有些对不起已经受到了伤害的温帆。 只是过了一会儿，她还是开了口。 “……你偷偷去看看弟弟吧，好不好。”她轻声道，“就当是替妈去看的。妈那天话说得太重了，看看他现在过得好不好，我……” “哗啦”一声，是温帆踢翻了花瓶的声音。 林彤盈抬起头，看到他的时候，脸色直接白了。 她站起身，手足无措：“小帆……” 温帆没有说话。 他看着温琰，兄弟俩四目相对。 从前那双眼里的关心和疼爱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冷漠。 他受不了那样的眼神。 他砸了半个房间，没有人敢靠近他。 林彤盈起先劝了他几句，直接被他吼懵了，被温琰劝回了房间。 然后，温琰看着他，语气平静：“要发疯去外面发，以后家里没人会惯着你。” 他顿了顿：“我忘了。” “收拾好东西。”他道，“三天之后，搬出去。” 他颤了颤唇：“妈不会……” 话音落下，他想起了女人刚刚说的话。 “她会。”温琰淡淡地道，“我想清楚了。不管盛然能不能回来，她应该知道真相，长痛不如短痛。” 说罢，他就转身离开了他的房间。 想到这，温帆闭了闭眼。 ……不行。 他想。 他不能就这样认输，他不能…… 他得想个法子。 他得…… 他听到了外面的一声惊呼：“小少爷，您回来了？” 霎时间，他的所有血液都凝固了。 他有些僵硬地抬起头，打开房间，果不其然，看到了那张让他深恶痛绝的脸。 * 温盛然的到来，让所有人都意料不及。 温琰看着他，一声“然然”怎么都叫不住口，喉咙全是干涩。 而林彤盈匆匆地从房间里出来，看到他的时候明显眼眶红了一瞬，却仍旧在强撑着： “你还有脸回来？” 温盛然早已习惯了这样的话，不在意地笑了笑：“以后应该真的不会了。” 林彤盈僵住了。 温盛然并没有浪费时间，扫了一圈四周，最终还是选中了温琰。 “给。”他把手里的报告递给了温琰。 “这是什……” 温琰接过去，扫了两眼，声音戛然而止。 “不好意思。”温盛然笑了笑，“我就直说了。我这个心胸狭隘的人在之前，就是被他跟踪之后，就觉得不太对劲，所以抱着试探的心理去调查了他一下。” “他们给了我这个。”他道，“我本来觉得，你们应该不在乎。” “但是想了想，不管在不在乎，你们都应该有知情的权利。” 温琰的手指攥着纸张，骨节攥得发白。 “发现了这份鉴定报告之后。”他道，“我去找了兰姨，兰姨跟我说了一些事。” 霍月兰上前了一步。 她没先开口，而是看着温帆，轻声道： “小帆，跟我回家吧。你妈不在了，姨也会养你一辈子的。” 温帆刚刚还有些惊疑不定地看着温琰手里的报告，这一下，脸色直接青了：“你在说什么，这里就是我的家。” “这里不是。”霍月兰眼泪涌了出来，“你早就知道了，不是吗？” 话音落下，温帆蓦然抬起了眼。 一旁的林彤盈更是惊愕地看向了霍月兰：“……你说什么？” “夫人，我对不起您。”霍月兰双腿一弯，跪在了地上，眼中泪光点点，“当初，我鬼迷心窍，把然然跟小帆对调，害然然跟着我们吃了二十年的苦。” “我欠着然然的，我不能再昧着良心说话。”她道，“小帆十二岁那年，我跟月静说话，被他听见了。他早就知道他不是您的孩子了，我跟他……我跟他都对不起您和然然，我们耽误了他那么久，真的对不起，夫人……” 林彤盈踉跄着后退了一步，撞上了身后的花瓶。 花瓶轰然一声倒塌，四分五裂。 温琰赶紧过去扶住了她：“妈！” “你在说什么！”温帆尖叫，“霍月兰！你在说什么！” “妈，哥！”他转向另一边的两个人，双眼血红，“她在瞎说，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怎么可能知道这些，你们不要相信她，你们……” 他的话音止住了。 他看到，林彤盈完全没有理他。 只是颤着手，从温琰手中拿过了那张鉴定报告。 看清上面的字和日期的刹那，她整个人都静止了。 片刻后，她看着温帆，定定地开了口：“……小帆，你怎么能这样。” 温帆张了张口：“妈……” “你怎么能这样啊温帆！”林彤盈开了口，声音撕心裂肺，“那是我的孩子啊！那是我怀胎十个月生下来的孩子啊！妈对你不好吗？妈对你不够好吗小帆！你怎么能这样害我的孩子啊！” “就是因为你对我太好了！”温帆看着她，双眼全是血丝，怒吼出声。 “你对我太好了……”他看着林彤盈，喃喃，“你和哥，你们对我都太好了，你们让我怎么开口，怎么舍得把你们让给别人……” 他曾经无数次地想过。 为什么呢？ 为什么要让他知道这件事。 为什么要给了他所有，却又要把这些重新收回去。 在那一天之后的每一个日夜。 这样的情绪都充斥着他的心神之中。 他不安，愤怒，惶恐，同时又忍不住怨恨。 怨恨一切。 林彤盈和温琰对他越好，他却再也不能心安理得，因为他知道，这些都不是属于他的，而是属于另一个人的。 嫉妒和怨恨让他一度扭曲。 他去找了心理医生，却什么都不敢说。 走出心理咨询室的时候，他想，或许，没人再能救得了他了。 他早已坠入了深渊。 他踉跄着扑过去，要去抓林彤盈的手，声音哽咽：“妈，妈你最疼我了，你会原谅我的是不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 “你不要碰我！” 林彤盈泪流满面。 温琰扶住了她，他刚刚已经叫了保镖。 一群人已经进门，他开了口：“把这个人丢出去。” 声音冷静中带着嘶哑。 保镖们虽然有些愕然，但最终还是照做了。 架住温帆的那一刻，他终于彻底崩溃，尖叫着让他们滚，几个人不得不用蛮力把他按在了地上。 温琰深吸了一口气：“把他送去精神病院。具体的联系周鸿。” “好的少爷。”其中一个应声。 温帆很快被拖了出去。 同样离开的，还有另外两个人。 就在温盛然要走出门外的时候，林彤盈和温琰同时上前，异口同声地开了口。 “然然……” “盛然！” 温盛然的脚步顿了顿。 “然然。”林彤盈颤着唇，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你要去哪儿？” “去该去的地方。”温盛然心平气和地道。 “这里就是你的家。”温琰嗓子发紧，“盛然，哥那天脑子昏了头，妈妈说的话也是气话，你是温家的孩子，你听哥说……” 他看向了黎瑜，“阿瑜……” “我劝过你。”黎瑜淡淡地开了口。 温盛然笑了笑：“不好意思啊，哥，我不太想听。”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他道，“你对我说的也是这句话，那个时候，我是相信你的。” “我一直很愿意相信你，也相信，妈第一次不愿意见我，只是一时接受不了。” “但是。”他的语气很平静，慢慢地道，“我是个很脆弱的人。” “第一次被这样对待，我可以说服自己，只是你们还没适应。第二次，第三次……” 他顿了顿，轻声道：“谁能受得了呢？” “当初，兰姨把我和温帆换了过来，可能那个时候，就注定了一切吧。”他道，“其实如果哥你没有阴差阳错地发现当年的事的话，或许一辈子，我都只会是霍家的温盛然。” “所以……” “你们就当。”他垂了眼眸，“温家从来没有过第二个孩子吧。” 说完，他看了一旁的人一眼。 黎瑜会意，牵着他，跟着他一起走出了门。 门外是西下的落日。 已经到了傍晚。 地平线上，晚霞瑰丽灿烂。 温盛然走到门口，然后回身望了一眼。 温家历史悠久的大宅坐落在夕阳的余晖中，宁静又无言，像是在跟他做最后的告别。 第76章 温盛然这一走, 就真的没有再回温家一次。 几乎是他走的当天，温琰就上门了。 上的当然是黎瑜的门。 黎瑜没给他开门。 alpha的车子在外面等了一夜，温盛然半夜起床的时候透过窗帘的缝看了一眼, 看到了驾驶座上对方疲惫的神情。 他很同情。 但也只限于同情了。 看完, 他去客厅喝了要喝的水，然后回到房间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早上, 温琰的车离开。 随之上门的就换了一个人—— 林彤盈。 面对长辈和面对同龄人毕竟不同。 黎瑜思忖了一下, 还是让物业把人放了进来，然后给了温盛然一张卡。 “出去玩吧。”他道。 温盛然：“……” 他有的时候觉得黎瑜对他的态度实在很成问题。 这种行为让他幻视了给小孩儿零花钱的家长, 他严重怀疑，黎瑜是在拿对明珩的那一套对付他。 这个想法被黎瑜否决了。 因为听完, 他就把正要出门的人捞回来，按在怀里先接了一个吻。 “还一样么？”他问。 温盛然很震惊：“原来你对阿珩还有这样的心思。” 黎瑜：“……” 温盛然赶在他似笑非笑地来捞他之前溜达出了门，晃出大门的时候他看到了温家的车。 驾驶座是他很熟悉的司机, 林彤盈坐在后座，整个人看上去魂不守舍。 他收回了目光，揣着黎瑜给的卡去了附近的商业中心。 等他提着大包小包回来，温母的车已经离开。 黎瑜正在收拾桌子上的茶杯，样子看上去云淡风轻。 听见门口的动静，他抬起头，然后挑了挑眉：“买的什么？” “领带，衬衫。”温盛然道, “给你的。” 黎瑜：。 “要看一眼么？”温盛然道，“不合适的话还可以去退。” 顿了顿，他补充：“我是说款式和颜色。” 尺寸他早就了解得很清楚, 没有出错的余地。 “不用了。”黎瑜道, “你的眼光比我好。” 这话是实话。 温盛然自己的衣品很好。 虽然他一般总是会犯懒, 收拾得很随便就上街。 和黎瑜在一起之后，给黎瑜挑衣服算是他的一大乐趣。 当然，每回挑完，对方都会给他挑回来，数量基本是他的两倍，而且挑的速度娴熟，挑出来的类型五花八门却又出奇地适合温盛然。 温盛然很难不怀疑对方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温盛然把包放到一旁，问他：“温女士呢？” 说完，他自己又觉得这个称呼有些好笑。 “被我请走了。”黎瑜道。 “你用的什么理由？”温盛然问。 他不相信林彤盈会这么容易就离开，但是他又有点相信黎瑜。 黎瑜就是那种特别讨长辈喜欢的样子。 不说别的，连温又锋都欣赏他，温盛然觉得，他在长辈那里应该滤镜很深。 黎瑜想了想：“大概就是，跟温女士商量了一下，把你卖给我了？” 温盛然：“……” “今天以后。”黎瑜道，“你就归我管了。” 他揉了揉温盛然的头发，像是接管了一只小猫咪，“开心吗？” “……开心。”温盛然道，“但我觉得你在骗我。” 黎瑜嘴角勾起来，没有说话。 他当然不可能跟林彤盈说这样的话。 事实上，他和温盛然都知道，温家怎么都不可能放弃温盛然。 但是同样，只要温盛然坚持不松口，无论是林彤盈还是温琰，其实都没什么办法。 林彤盈想见温盛然。 但黎瑜没给她这个机会。 他只是道：“温阿姨。先前您不高兴的时候，就把盛然赶出去。现在您觉得对不起他了，又想让他回来。您不觉得，这种做法很自私么？” “他是人。”他道，“不只是您情感宣泄的对象。” 这话温和而不客气。 林彤盈握着杯子的手久久没有松开。 片刻后，她失魂落魄地站起了身，临走时，目光依然落在温盛然紧闭的房门上。 她以为，那里是不肯见她的孩子。 “小瑜。”她低声道，“……阿姨求你，替阿姨照顾他一段时间，至少，至少让他能开心起来，如果没有那件事，他也是从小跟你一起长大的弟弟，你……” “我会的。”黎瑜道，“不过不是替您照顾。” 温盛然也不需要他照顾。 他的omega很坚强也很独立，像是一枝柔软又坚韧的藤蔓。 哪怕只有他自己，也可以活得很好。 * 三番五次地闹了许久。 林彤盈说出那些话的时候，两人都觉得温家是暂时放弃了。 但是某一天，温盛然却收到了一个有些意外的邀约。 “我爸要见我。”他坐在沙发上，看着手机上的消息，有些诧异。 温又锋当然不会直接来给他发消息。 发消息的是他的助理。 与邀约一起的，是酒店预订信息和时间，严谨得像是一场商务会谈。 黎瑜正在写项目材料，瞥了一眼他递过来的手机，然后思索了一下：“这家餐厅的香煎鳕鱼做得很不错。” 温盛然沉默了一瞬：“我是那种蹭吃蹭喝的人么？” 隔天，他老老实实地坐在了温又锋的对面。 “要一份香煎鳕鱼。”他对侍应生说、 语气虽然已经尽力克制，但是眼睛里还是没忍住，闪烁起了渴望的光。 温又锋显然并不在意他想吃什么，等他点完，又让餐厅配了几个菜，然后开了口：“自己过来的？” 温盛然愣了愣。 然后，他道：“没。” “今天刚好去研究所做例行检查。”他道，“结束之后黎瑜哥哥送我过来的。” 温又锋点了点头。 温盛然面对他的时候其实还是有些不自在。 温又锋跟他的亲生父亲很像。 都是不苟言笑、在生意场上又精明的类型。 到后来，他获得了他爹对他的认可之后，他爹对他其实有点像温又锋对温琰。 但是区别是，在父亲和商人的角色之中。 他亲爹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商人，而温又锋，他依旧能看到对方父亲的一面。 当然，这一面显然不会是对他。 随意地聊了几句之后，温盛然就坦诚地开了口：“温先生。” 听到这个称呼，温又锋挑了挑眉。 温盛然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跟黎瑜哥哥在一起，不是出于商业利益的考量，也不是我早就给自己找好了后路，把他当我离开温家的底气，只是单纯地互相喜欢而已。” 他道：“您不用多想。” 一句话，把温又锋的猜测点得明明白白。 温又锋沉默了一瞬，评价：“这句话听起来有些愚蠢。” “这些话。”他慢条斯理地切着手上的牛排，“是黎家那小子跟你说的么？” “不是。”温盛然摇了摇头，“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不谈这些。” 温又锋顿了顿，颔首，表示知道了。 “什么时候回来？”他问。 “不回来了。”温盛然道。 温又锋的刀终于停顿了几秒。 “愧疚和懊悔确实是很好的巩固地位的基础。”温又锋道，“但是过犹不及。” 他顿了顿，“我不是在批评你。” “温帆于你，本来是你的劣势，他自己犯了蠢，把把柄送给了你，是他的问题。”他道，“但是你每步应对的棋都走得很好，说实话，如果你是alpha，温琰现在的位置，我会让你来坐。” 温盛然终于诧异地抬起了眼。 温又锋把牛排送进嘴里，神色很淡。 像是说的不是意图换继承人，而是在说吃饭和喝水。 这不像是温又锋会说的话。 在温盛然的记忆里，对方几乎不说情绪外露的话，做情绪外露的事。 他想，也不知道温琰听到，心里会是什么滋味。 不过，他只沉默了片刻，就开了口：“您误会了。” “我也不是在以退为进。”他道。 他顿了顿：“我说的不想回来了，就是字面意思。以后我跟温家，除了这个姓，不会有关系了。” 温又锋终于皱起了眉。 片刻后，他道：“告诉我理由。” 温盛然失笑：“理由，您不知道么？” “……你是说，被你妈妈和哥哥误会。”温又锋思忖了一瞬，然后道，“这件事我会给你补偿，你哥哥我已经训过了，短时间内，我会让他在家里好好反省。” 他顿了顿，“至于你妈妈，作为你的生身母亲，她确实有些地方做得欠妥。” “不过。”他道，“她疼你。以后，她母家公司的股份，必然会分给你比较可观的数目，你……” 温盛然耐心地等他讲完，然后开了口：“我不需要。” 温又锋看着他，没有说话。 “我不需要他们的愧疚。”他道，“也不需要股份。”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东西是钱和利益买不到的。”他叹了口气，“这就是我今天原本不太想来的原因。” 他早就预料到，他跟温又锋谈不到一起去。 最终，两人算是不欢而散。 当然，温又锋依然坚持他的想法，但是大约是温盛然的语气太过坚决，他的话变成了“既然想要自己出去闯，那闯闯也行，只是不要丢温家的脸”。 温盛然懒得纠正他。 只是临走，他想到了什么，停顿了一下：“您刚刚说，如果我是alpha，会让我继承温氏。” 他垂了眼眸：“其实，我在您眼里，也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儿子吧？” “只是因为我好像有些小聪明。”他道，“而且，将来很有可能能和黎氏联姻，所以您才会格外重视我。但是，因为我是个omega，所以，我在温氏最高的位置，也最多是温琰的辅助，是么？” 温又锋皱着眉，想要开口，却被温盛然打断。 “您不用急着反驳我。”温盛然道，“您如果真的在意我，出事的第一天，就会让温琰把我找回来。而您的选择，却是训斥了温琰。” 他顿了顿，“虽然我不知道具体是怎么训斥的，但是，我觉得，您真正的动怒，其实是因为，他表现得不像是个合格的继承人，而不是他把我赶出去了，是么？” 温又锋慢慢地靠向了身后的椅背。 温盛然也没有在意他的想法，转身离开了餐厅。 如果温又锋真的在意他。 那么他早就应该被接回温家。 明明，他比林彤盈和温琰更清楚事情究竟是为什么。 归根结底。 是不在意罢了。 * 等到温家的事情尘埃落定，温盛然就开始忙起了另一件事。 那就是—— 去黎氏实习。 温盛然起先是有些忐忑的。 因为黎氏不比温氏，后者怎么着也算自己家。 他现在虽然跟黎瑜在一起，但是跟黎瑾再怎么说也不算太熟，心里总是有一些紧张。从这一方面来说，和黎瑜在一起，反而给他带来了一些压力。 不过好在，他的底子在那里，很快就上了手。 上手之后，黎氏的优点就显现出来了。 一来，黎瑾公私很分明，不会偏袒他，公司里也不知道他和黎家和温家是什么关系，只当他是新来的助理，因此，气氛反而很融洽，不比以前，全公司都要看他和温帆的脸色。 二来，她的助理不止一个，主要的任务不至于要温盛然来做。 但是由于是跟着黎瑾的，有很多接触重大项目的机会，也很利于扩展人脉，能够学习到很多。 入职一周，温盛然基本已经适应了工作。 黎瑾最得力的助手叫季舟，是个男性beta，性格很温和。 他已经三十出头，是黎老爷子特意拨给黎瑾的人，因为黎瑾再怎么有能力，到底经验不足，有的时候会压不住场，这个时候，就需要一个人来提点她。 季舟对温盛然很有好感，主要是觉得他聪明也不浮躁。 这一天，他临时有些事情要外出，跟着黎瑾接待客人的任务就交给了温盛然。 事情谈完，温盛然送人出门。 电梯里，对方打量着他，懒洋洋地开了口： “刚刚瞧着就有些眼生，你是黎总新招的实习生助理么？” 男人二十五六岁，alpha。 内衬是花色艳丽的衬衫，看着眼花缭乱。 外面倒是规矩地穿了西装外套，却依旧给人浪荡不羁的感觉。 当然，这只是第一印象。 刚刚的谈判中，男人表露出的精明足以让温盛然撕掉对他“不学无术富二代”的标签。 他的鼻尖是对方刺鼻的香水味。 电梯门合上，缓缓下行，他颔首，开了口： “是的王总。” 男人看着他，笑了一声：“看着像学生，多大了？” “马上二十一了。”温盛然道，“确实是学生。我在X大念大三。” 一般人听到这句话，第一反应是感叹。 毕竟X大就算是A城本地的学校，分数也是奇高。 放在全国也称得上王牌大学。 但是男人却丝毫没有在意，只是咀嚼了一遍“二十一”这个数字，然后目光落在了他的脸上，饶有兴味—— 显然，是对他的人更感兴趣。 果不其然，他的下一句就是：“黎总可真有艳福。” 温盛然指尖一顿。 如果说之前，他还只是隐约地有预感的话，那么现在…… 这句话里的潜台词已经很明显了。 这种事他倒是也司空见惯。 毕竟上流圈子里—— 尤其是二代里，不学好的是真的不少。 眼前这个都算是有脑子的了，他见过很多人，不仅只用下半-身思考，还是个脑子空空的草包。 对于这种话，不必认真。 因为无论你说什么，对方都不会当真。 温盛然笑了笑：“王总您说笑了。” 对方舔了舔唇。 恰好，电梯已经到了一层。 正是上午最忙碌的时分，大厅里来回穿梭的有不少人。 不远处的沙发坐着一个人，正垂着眼看杂志，被色彩艳丽的封面挡住了半张脸。 看见电梯里出来的人，他便顿了顿，放下了杂志。 温盛然背对着他，一心只想把面前的人送走，面对着人，客客气气地开口：“王总，您的助理到了，我就送您到这，关于合作，期待您的回复，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和我或者季助理联系。” “好说。”对方笑了一笑。 然后，他示意温盛然走近一些。 温盛然顿了顿，向前走了两步，堪堪保持了半米的距离。 “如果有什么私人问题。”对方看着他，轻声开了口，语气暧昧，“也欢迎温助理和我联系，我随时奉陪。我开的报酬，应当比黎总要丰厚得多。” 说罢，他轻轻将一张名片塞进了温盛然的上衣口袋。 然后，他笑了一笑，转身跟着助理离开。 温盛然：“……” 他抽了抽嘴角，把名片拿出来，差点被上面的香水味熏一喷嚏。 他想了想，到底没在对方随时可能回来的大厅把名片扔掉，随手把它塞进了口袋，准备上楼的时候顺手扔进电梯边上的垃圾桶。 刚刚转过身，他就僵在了原地。 沙发上的男人很帅。 他很少穿正装，白大褂的时候禁欲，换成衬衫西装就是禁欲和色-气的结合体。 只是坐在那儿，他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只有温盛然知道，对方今天打的领带，还是他亲手给人挑的。 他也不知道来了多久，这会儿，察觉到了温盛然的目光，才终于抬起了眼。 对视的刹那，他冲着温盛然温柔地笑了笑。 温盛然哆嗦了一下。 脊背突然升腾起了一股凉意。 第77章 黎瑜今天是来开会的。 其实早上温盛然就知道这件事。 在对方刚在镜子面前换完衣服的时候。 修长白皙的手指搭在深色的领带上, 颜色反差得很鲜明。 温盛然刚刚起床—— 他们昨天晚上是一起睡的。 晚上，本来温盛然就窝在客厅的沙发上打游戏，而黎瑜在一旁忙工作。 忙完, 他去客厅倒水, 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就又亲上了, 温盛然好歹结束了一局游戏, 刚刚丢了手机，男人的吻就压了下来。 意乱情迷之际, 温盛然被一把抱起，进了房间。 浴室的水声久久不息, 结束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温盛然的腿根被磨得发疼，眼尾发红，被擦干净裹着放在了客房的床上。 然后, 黎瑜就抱着他睡了。 镜子很大，能够直接看见刚起床的小猫咪满脸迷茫又乖又软的样子，黎瑜没有动，不一会儿，温盛然就自己蹭过来，抱住了他的腰。 “怎么突然穿正装？”他迷迷糊糊地问。 黎瑜把他捞起来，带着他去洗手间洗漱，然后接了个牙膏味的吻。 “有个会要开。”他道。 声音因为晨起而略微有一些哑, 但是很温柔。 温盛然“喔”了一声。 没往心里去。 直到现在，他才想起来，黎瑜在研究所开的会也不算少, 哪一次穿过正装？ 这样的打扮, 倒更像是…… 温盛然终于想了起来。 季舟嘱咐过他。 今天下午要开股东会。 黎瑜姓黎, 他有黎氏的股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想到谁就来谁这个定律是亘古不变的。 他的脑海中刚浮现季舟的名字，对方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小温？” 他手上还拿着刚处理完的文件，看见他愣在这，有些疑惑地开了口：“傻站在这儿干什么，王总走了么？” 温盛然一秒回过了神：“走了。” “他没为难你吧。”季舟道。 他是知道今天的客户的德性的。 “……没有。”温盛然道。 话音落下，他就感觉不远处的黎瑜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 温盛然脊背上的凉意更重。 ……但是确实没有。 虽然对方明显对他有那个方面的想法，但是毕竟只是递了张名片。 他觉得没什么大动干戈告诉季舟的必要。 “那就好。”季舟松了口气，然后才看到了一旁的黎瑜，他怔了怔，“瑜少？” “舟哥。”黎瑜颔首跟他打招呼。 “瑜少是来开会的吧。”季舟笑道，“我给忘了，黎总跟我说过了，她说您难得来一趟公司，一会儿让我带您四处转转。” 他犹豫了一下，“但是我还有点事……” 下午才开股东会，瑜少是不是来得也……太早了些？ “没事。”黎瑜道。 他看着已经准备转身逃跑的人，慢悠悠地开了口：“哥你去忙吧，让这位……温助理带我转转就好。” 温助理的脚步尴尬地停在了原地。 季舟被他提醒了，一拍脑袋：“对，您看我都给忙忘了。” “正好。”他对着温盛然道，“小温啊，今天也没什么事要交给你了，这位是黎总的弟弟，你带他到处转转，然后把他带到黎总办公室就好。” 说完，他拍了拍温盛然的肩，匆匆地转身离开。 温盛然看着他的背影，完全不明白他为什么对自己这么放心。 万一他是路痴呢？ 万一他是个聊天废呢？ 万一他心怀不轨想要勾引黎瑜一飞冲天呢？ 嗯…… 这条已经做了。 不是，这可是大老板的儿子，他只是一个刚来了一周的实习生，把这样重要的任务交给他真的可以么？ 温盛然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了表现得靠谱和聪明也有坏处。 而他还在胡思乱想之际，alpha已经走近了他： “温助理？” 声音带着笑。 熟悉的信息素钻进鼻子里，温盛然的腿一软，干巴巴地开了口：“……您，您跟我来。” alpha眼中的笑意渐深，慢悠悠地“嗯”了一声，跟在了他的后面。 * 温盛然其实完全不知道自己要讲什么。 他也不知道黎瑜要看什么。 在他看来，这是黎家自己家的产业，黎瑜自己说不定来了都不知道多少回，根本没有介绍的必要。 他索性按照当初他进公司时，季舟给他介绍的顺序来干巴巴地讲。 黎瑜不知道有没有在听，总之一直跟着他。 一路上，他们吸引了无数人充满好奇的目光。 这些目光让温盛然如坐针毡，一直介绍到最后一个部门，他才暂时松了口气：“差不多就是这样了，我……嗯？！” 一股力从他的手臂处传来。 他被用力一拽，就被拽入了一旁空着的休息室。 他只来得及看了一眼周围没有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门就在他的面前合上。 他被抵在薄薄的门板上，身后就是人来人往的走廊。 alpha俯下身，抹了一把他的唇，低声笑了：“你还真的觉得，我把你要过来，是想听你介绍黎氏的产业么？” 温盛然涨红了脸。 谁让他一口一个温助理！ 他当然以为对方，对方是想公私分明的…… 他来不及解释，因为alpha说完这句话就俯下了身，径直撬开了他的齿关长驱直入。 他的吻很强势。 温盛然现在还在工作状态，完全没来得及转换。 猝不及防被黎瑜拖入情-欲，整个人都敏感紧张得不行。 他的手放在黎瑜胸口，想要推开对方，但是又舍不得，这点力道就变成了欲拒还迎，黎瑜握住了他的手腕，把他的手腕按在了头顶，低声开了口： “别动。” 他的吐息灼热，温盛然被他哄着张开唇，被侵-犯得更深入。 迷迷糊糊间，他感觉到对方的另一只手往下，碰到了他的上衣口袋。 他瞪圆了眼睛。 下一秒，alpha已经把那张名片轻轻抽了出来，只是瞥了一眼，然后直接丢进了垃圾桶。 温盛然的眼睫颤了一下。 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顺着那张名片落到垃圾桶上。 然后，下巴就被不轻不重地扳了回来。 “做黎瑾的助理。”黎瑜低声道，“还私下里接合作方的名片？嗯？” 温盛然小声道：“又不是那种名片……” 黎瑜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知道是哪种名片？” 温盛然不说话了。 他觉得自己面对黎瑜有的时候总有些智商下降。 对方的话明摆着是个坑，他居然还往下跳。 他不说话，黎瑜就亲他，有一下没一下，慢条斯理地磨。 过了一会儿，温盛然哼哼唧唧：“……又不是我的错，你都看到了还怪我。” 黎瑜顿了顿。 温盛然越想越觉得委屈：“你都说了是你们家的合作方了，那我肯定不能得罪嘛，我都没看那张名片上写了什么。” 他抬起头，大声控诉：“你好凶。” 黎瑜：“……” 这确实不能算温盛然的错。 只是他占有欲作祟而已。 他看着人眼圈微红，不服气地看着他的样子，片刻后，还是叹了口气。 “嗯。”他道，“我的错。” “就是你的错。”温盛然肯定地道。 他顿了顿，眨巴眨巴眼睛，跟他打听：“所以名片上写了什么？” 他是真的有些好奇。 黎瑜看着他，沉默了一瞬。 ”房间号。”他道。 ”房间……”温盛然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然后干巴巴地“喔”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他道：“你要是生气，也可以把写了房间号的名片给我，他的我不收，你的我会收的。” 黎瑜：“……” 他被气笑了：“我的荣幸？” 温盛然很谦虚：“也没有。” “我喜欢你嘛。”他道。 黎瑜的喉结滚了滚，把后面嘲讽的话咽回去了。 第78章 温盛然浑然不觉自己刚刚说了什么。 在他看来, 黎瑜服软了，这件事就可以这么揭过去了。 正好快到饭点，他高高兴兴地拉着黎瑜去吃饭。 “食堂还是外面吃？”他问。 黎瑜盯着他的侧脸看了半晌, 收回了目光：“……都行。” “那就外面吃叭。”温盛然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 他有一家特别想吃的餐厅, 但是那家餐厅一个人吃菜的分量太足了，两个人刚刚好。 他拽着黎瑜一边往外走, 一边道, “对了，刚刚季哥说让你去姐姐办公室, 你要先去一趟吗？” “不用。”黎瑜终于回过了神，“我给她发个消息就行。” 他给黎瑾发了个消息。 下午开股东会, 黎瑾这会儿估计正忙得焦头烂额。 等到他和温盛然坐在餐厅，她才发了个“微笑”过来，看上去像是马上要杀人。 黎瑜无视了她, 和温盛然点了几个菜。 然后，他们才开始心平气和地聊起了上午的事。 “那个王总。”温盛然夹了一一筷子糖醋里脊，“感觉不太好惹的样子，姐姐跟他聊得也不是很开心。” “王诺翰。”黎瑜顿了顿，“黎瑾确实不太喜欢他。” “不过倒不是针对他个人。”他道，“他们家家风就不大行，上梁不正下梁歪。” 他顿了顿，“来谈合作的？” 温盛然点了点头：“有个涉外的项目, 要采购原材料，需要找供应商，标的额挺大的。他们家想把这个单子谈下来, 但是姐姐还没答应。” 黎瑜了然：“估计成不了。” 温盛然有些好奇：“哥哥你很了解他们家么？” “不算了解。”黎瑜给他盛了一碗汤。 他的袖子撩了一半, 露出劲瘦有力的小臂, 盛汤的姿势沉稳又优雅。 鲜香的鸡汤放在温盛然面前，里面是一只炖得软烂的大鸡腿。 温盛然眨巴眨巴眼睛：“吃不下了。” 黎瑜平静地开了口：“多吃点。” “你太瘦了。”他道，然后顿了顿，“而且，过两天就发情期了。” 温盛然没搞明白这三个短句有什么必然联系。 不过鸡汤确实很香，他半推半就，还是把汤端过来喝了。 一边喝，黎瑜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讲王家的事。 “他们家应该是他爷爷那辈才起来的。”黎瑜道，“他爷爷早年当过两年兵，头脑也聪明，后来经商，不顾身体地拼了快十年，把家产一点一点做大了，只是老爷子走得早而且突然，家产落到了旁支的手上。” 他顿了顿，“就是王家的现任家主，也是王诺翰他爹。” “他爹挺精明的。”他淡淡地道，“这点王诺瀚跟他爹很像，不过……” 温盛然明白了：“就是太精明了？” “精明算是好听的说法。”黎瑜垂眸喝了口水，“说难听点，就是阴毒。” “他们家一直想真正地挤进上流圈。”他道，“但是其实行事正一点的都不屑于跟他们一个圈子，当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道，“王诺翰最近刚刚订婚。” 温盛然怔了怔。 随即，他想起了刚刚那张名片。 他哑然：“……哪家的omega这么倒霉啊。” “陶家的。”黎瑜看着他把汤喝完，然后又盯着他吃了小半碗饭，才道，“最近他们家在闹，就是因为这事。陶家家主出了意外成了植物人，现在当家的是他弟弟。” 他顿了顿，“他不舍得把自己的孩子送给王家联姻，就把自己的侄女给推了出去。” “原来的陶夫人就这么一个女儿。”他道，“自然不愿意把她往火坑里推。” 他说话不急不徐，听起来十分舒服。 温盛然听得入了神，末了看着他，发出了感叹：“哥哥你也太厉害了吧。” “还有什么八卦。”他的眼睛亮亮的，兴致勃勃，“再来点再来点。” 黎瑜：“……” 他失笑：“没了。” “恰好看见我才想起来的。”他道，“这种事不用刻意了解，什么时候哪家结婚、寿诞，或者单纯地办酒会，参加一趟也就知道了。” 他想了想，“过几天正好有一个，要带你去么？” 温盛然有些犹豫：“嗯……” 黎瑜看出了他在想什么，道：“是一个小姑娘过生日，气氛应该挺轻松的。” 如果鱼龙混杂，他也不会跟温盛然提。 温盛然点了头：“那好。” 他对黎瑜总是有一种盲目的信任。 当然，他的男朋友也基本没有表现不靠谱的时候。 “我想想准备点什么礼物。”他道。 * 宴会的时间在两天后，其实是有些紧张的。 温盛然想了半天小姑娘会喜欢什么，只可惜这方面实在是他的知识盲区。 最终他还是求助了黎瑜，用一个亲亲换来了对方的情报，小姑娘特别喜欢一部动画片，他就挑了个全球限量的角色联名玩偶。 生日宴当天，黎瑜提前了半个小时来接他。 他到得早，温盛然上车却迟。 一坐上副驾驶他就有些紧张：“不会迟到吧？” “不会。”黎瑜发动了车子，“跟你说的时间就是早了的。” 温盛然这才松了口气。 黎瑜瞥他的脸色：“怎么加班？” “小王总来了。”温盛然道，“谈崩了，所以久了点。” 黎瑜：。 “有为难你么？”他问。 温盛然摇了摇头：“他没工夫管我了。” 王诺翰走出大门的时候脸都是青的，根本没看他一眼。 大约是真被气到了。 温盛然的公寓还在办手续，这些天还是住在黎瑜这里，两人回了家，各自换好衣服，就驱车到了宴会的地点。 刚到，温盛然的眼前就一亮。 他明白了为什么黎瑜说，这个宴会的氛围很好。 宴会的地点是在一艘邮轮之上。 邮轮是白色，一共有三层，上面挂满了气球和彩带。 夜色降临，邮轮上挂着的灯亮起来，让整座轮船笼罩在璀璨的灯光里，看起来梦幻又浪漫。 不仅如此，温盛然看到，甲板上还有很多小朋友。 这是都是各家的公子千金。 能让大人把孩子带出来一起，说明这次的宴会确实性质很私人又很温馨。 黎瑜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嘴角勾了勾。 “喜欢的话。”他道，“你生日的时候也给你在船上过？” 温盛然回过了神，赶紧摆手：“……那还是别了。” 他不喜欢人多。 黎瑜知道他在想什么，捏了捏他的手指，带着他走了进去。 递过请柬和礼物，侍应生带着他们上了二层。 他们迎面就遇见了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正是这次宴会主人公的母亲。 看见黎瑜，她就笑了： “小瑜来了。” “……这位是？”她看到了黎瑜牵着的人，怔了怔。 “乌阿姨。”黎瑜温和地笑了笑，跟她打招呼，然后很自然地开了口，“这是我男朋友，温盛然。盛开的盛，当然的然。” 妇人恍然。 温盛然没想到黎瑜会这么介绍。 或者说，他并没想起来宴会上还有介绍这一环节。 他有些紧张，跟着黎瑜乖乖地叫了一句“阿姨好”。 妇人就笑了：“哎。” 她细细地打量了温盛然一眼，然后，才对着黎瑜笑道：“这孩子长得可真好看。前些日子我见到小瑾的时候，她还着急你没动静，我就跟她说，我们小瑜是根本不用愁的，你看，这不就是了么？” 黎瑜也笑了：“姐姐着急了么？” “可不是。”妇人道。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妇人就笑着道：“行啦，孩子们都在一楼呢，小瑜，你带着你男朋友去玩玩吧。” 黎瑜应声，带着温盛然离开。 一直走到楼梯口，温盛然才松了口气。 黎瑜失笑：“紧张？” “……才没有。”温盛然道。 他只是被黎瑜那一句“男朋友”弄得有点心跳加速而已。 当然，到这个时候，他也看出来了。 今天来参加宴会的，是他以前所不熟悉的另一个圈子。 这里面有他曾经在黎家酒会见过的一些商界名流，更多的，是一些低调的清流世家，是属于黎家的人脉圈，而且是更为隐私的人脉圈。 这些圈子和他平时接触的重合度很低。 从很多人没认出他就可以看出来。 温家早些年经商，虽然现在早已洗去了暴发户的身份，实力也很雄厚，但是和世家圈还是没什么交集的。 跟黎家走得近。 大部分原因，还是两位女主人交好。 黎瑜今天带他来，是带他踏足了黎家真正的社交圈。 在这个圈子里，他把他以男朋友的身份，介绍给了所有人。 温盛然对这些事太有经验了。 他很清楚，明天，基本上跟黎家有交集的人，就都会知道他们俩现在的关系了。 这几乎是一次默认的官宣。 而且相当正式。 因为黎瑜的用词是“男朋友”。 这对于普通人来说或许就是一种关系，而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就是一种“认证”，认证他们俩是正经的恋爱关系，将来或许要考虑结婚的那种，而不是随便玩玩的小情人。 温盛然心下微动，扯了扯黎瑜的袖子。 “……怎么办。”他小声道，“我是不是应该先把你介绍给我们家亲戚什么的，然后再和他们断关系啊？” 黎瑜怔了怔。 随即，他明白了温盛然在想什么。 他又觉得有点想笑，又觉得温盛然特认真苦恼这个问题的样子特别可爱，他伸手，捏了捏温盛然的脸蛋。 “不用。”他道。 他顿了顿，“你要是想，可以群发一份公告。” 温盛然纠结了一会儿，放弃了这个想法，他评价：“有点儿傻。” 黎瑜笑了，牵着他进了舱门。 * 相较于面对长辈，年轻人之间的氛围就轻松许多。 温盛然进门的时候，甚至还在里面发现了几张上次跟他打过牌的熟面孔，他一一地打过招呼，几副牌之后，几个人就熟了。 这其中，有一个人让他格外注意了一下。 对方是个beta，有一张很清秀的面孔，看上去腼腆内向，在牌桌上却愣是整出了一脸杀气。 一个小时之后，温盛然木着脸站起了身： “不来了，换人。” beta怔了一下，然后慌张了起来：“那个，我，我不是故意的。” 黎瑜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走了过来：“怎么了？” 温盛然原本只是开个玩笑，顺便也是真的累了想换人，没想到对方这么认真。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对方就先开了口： “……表哥。” 一脸做错了事的样子。 黎瑜挑了挑眉：“怎么了？” “没怎么。”温盛然坦荡地道，“输太多了。” 黎瑜了然。 他对着beta道：“没事，他牌技就是比较糟糕，他心里有数，刚刚是在逗你。” beta：“……” 他小心地看了温盛然一眼，确认对方没有生气之后，才继续坐回了牌桌。 温盛然觉得这个人实在很有意思，和黎瑜一起坐在沙发上之后才道：“怎么没听你说过这个表弟啊？” “刚从国外回来。”黎瑜道，“其实是远房表弟，叫黎杨。” 他顿了顿，“他性格从小就是那样，说内向也有点，但是胜负欲又很强，有的时候就不太懂人情世故，所以被他爸妈说过很多次。” 温盛然憋笑：“看出来了。” “他智商是不是挺高的？”他问。 刚刚打牌，他能注意到，对方有在算牌。 黎瑜点了点头：“天才。” “就是想不开，跟我研究了同一个方向。”黎瑜没忍住，笑了，“也是药物研发。” 温盛然有些意外：“现在在你们所里么？” “不是。”黎瑜道，“他不想进我们所。” 他顿了顿，“他从前跟的团队主要研究的方向是人工信息素合成，现在那个团队解散了。” “他爸妈宠他。”他道，“给他投入了资金，让他搞了个实验室自己研究。” 温盛然想起来了。 “为什么解散啊？”他问。 黎瑜想了想，说了实话：“没什么前景。” “其实人工信息素合成需要的技术现在已经基本成熟了。”他道，“但是你知道，alpha和omega都天然自带信息素，除了像腺体缺陷这样罕见的病症，几乎不需要人工诱导的情况。” “……可是如果能够通过合成信息素来控制发情期。”黎杨的声音响起来，“副作用会比市面上的抑制剂要小许多。” 他抿了抿唇，“不，目前通过实验来看，omega通过人工合成信息素来度过发情期的副作用约等于0。” “我们的研究是有意义的。”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从牌桌边上来到了这里，听到了他们俩的谈话。 黎瑜顿了顿：“我不否认它的意义。” 黎杨看着他，目光黯淡了下来：“对不起。” “表哥，我不是在针对你。”他道。 温盛然突然开了口：“没前景，是因为这是针对omega发情期的研究么？” 他这么一开口，黎杨怔了一下。 另一边，黎瑜顿了顿，点了点头：“嗯。” “alpha的易感期不需要信息素也可以渡过。”他道，“但是omega的发情期如果没有抑制剂或者alpha的信息素就会失去自我意识，所以……” 他顿了顿，“不能说没前景，只是。” “它会损害一部分人的利益。”他道，“所以，在现有技术没有完全成熟的情况下，很多人会很谨慎。” 至于是哪一部分人，温盛然明白了。 他早就知道的。 哪怕omega保护协会如今已经十分完善。 但是，还是会存在腺体缺陷衍生出的一系列灰色产业链。 在相当一些人眼里，omega这种一旦发情就缺乏自主意识的生物注定应当是玩物与附属品。 信息素是支配omega的利器。 从这个方面来说，抑制剂与人工合成信息素是同样意义的存在。 而人工合成信息素，是抑制剂的更进一步。 他若有所思。 那一边，黎瑜还在跟黎杨讨论，温盛然听了一耳朵，就知道黎杨对他这个表哥其实是很崇敬的。 难怪刚刚表现会这么紧张。 原来是以为自己不小心欺负了表哥的朋友。 他耐心地听了一会儿，等到黎杨临走，他叫住了对方：“加个微信吧？” 黎杨怔了怔。 他看着黎瑜，有些不知所措。 显然，很少有人跟他进行这种社交活动。 黎瑜瞥了温盛然一眼，对方冲他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他顿了顿，道：“加吧。” “给个备注。” 黎杨手忙脚乱地拿手机，刚准备打温盛然的名字，就听到了他表哥轻飘飘的声音：“备注写嫂子。” 黎杨抬起头，死机了。 * 温盛然回去的时候，还在回味黎杨的表情。 “你这个表弟也太好玩了。”他道，“这么容易害羞，他平时是不是老被调戏啊。” 黎瑜坐上车，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被你么？” 温盛然卡了下壳：“我有么？” 好吧。 他确实很喜欢调戏这样的小朋友。 但是…… “我已经从良了。”他眨巴眨巴眼睛。 黎瑜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神情无奈地叹了口气，没跟他计较用词。 “开心么今天？”他问。 温盛然顿了顿，点了点头。 “真的？”黎瑜确认了一遍。 他其实有些犹豫，不知道要不要这样做。 主要原因还是怕温盛然觉得拘谨，毕竟，那是他的社交圈，温盛然完全不熟悉。所以带温盛然来之前，他跟对方把基本情况都说了一遍。 尽管如此，他今晚还是格外注意对方的状态。 但是温盛然适应得很好，这让他总算放了下心。 “真的。”温盛然笑了笑。 他顿了顿：“谢谢。” 黎瑜的手停了一下：“谢我什么？” 温盛然弯起眼睛，没说话。 今天晚上，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很好，无论是长辈，平辈，小辈。 当然，不乏有不太友善的，但是那些人，黎瑜并没有带他见，而是统统帮他挡了。 黎瑜只带着他见了他熟悉和亲近，以及他认为人品和性格都过关的人。 他一开始还有些迷糊，但是结束的时候，他已经知道是为什么。 除了把他介绍给别人。 更多的，是因为他离开温家之后，其实状态不是很好。 这种不好不是主观的，而是客观的。 因为再怎么说，他遇到的一连串事情，怎么都不会给他带来正面的情绪价值。 而新的社交，可以最有效地帮他转移注意力。 他跟着易诚的时候，没有称之为家的东西，因为易诚的控制欲很强，那个时候，他身边唯一的朋友是明珩。 他回到温家，面对的也只是虚假的温情和真实的，无意义的社交。 只有黎瑜。 他替他考虑了所有，想让他走出温家之后，慢慢地、真正地建立起属于自己的社交网。 而不是囿于原地。 明明，他这个时候把温盛然关在家里，温盛然也不会有任何意见，因为他爱他，而他现在只有他。 这是易诚曾经和温帆交易的东西。 黎瑜得到了。 但是他却并没有这么做。 “谢你……”过了一会儿，温盛然道，“今晚替我把输了的都赢回来了。” 黎瑜失笑。 “那怎么谢？”他问。 温盛然想了想:“以身相许？” 黎瑜顿了顿，意味深长:“这可是你说的。” 说完，他发动了车子。 温盛然眨了眨眼睛。 ……嗯？ 第79章 黎瑜的这句话说得意味不明。 温盛然直觉哪里不对劲, 但是对方已经神色如常地开车上了路。 他眨了眨眼睛，收回了目光。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黎杨通过了好友申请。 对方的头像是纯白色。 甚至不愿意费心去弄一张好看的图片。 温盛然想。 黎杨这个人, 确实和他预估的那样, 从外表到内心都简单得能一眼看透。 大约是黎瑜那句嫂子带给黎杨的冲击太大，温盛然看着他“正在输入中……”了五分钟, 才憋了一句话过来。 -嫂子好, 我是黎杨！ 温盛然看着那个感叹号，直接笑出了声, 被黎瑜警告性地看了一眼之后才咳了一声收敛。 知道对方不自在，他也没多说什么。 简单地给了个备注后, 他就切出了窗口。 外面，已经有人把他拉进了一个群，群名十分简单粗暴： 吃喝玩乐。 里面就是刚刚在船舱内的少男少女们。 可见无论是处在什么圈子里, 年轻人们都有着同样的终极追求。 尽管温盛然知道，这里面有些人已经继承了家业。 并且混得风生水起。 他一进群，立刻就受到了热烈的欢迎。 -瞧瞧这是谁来了 -温温！嘿嘿嘿我来加你好友了！ -新人爆照 -老婆prrr，发18张无滤镜怼脸自拍不过分吧[乖巧.jpg] -叶宋宋，不要仗着你是女O就肆无忌惮啊啊啊，我也要看！ -楼上人话？ …… 叽里呱啦刷了一屏幕，直到有人说了一句。 -那什么，瑜哥还在群里呢 然后, 群里才安静了下来。 都是人精。 上回见温盛然，是在黎家的酒会上。 虽然有人察觉到了不对劲，但是那个时候, 温盛然还是跟着温家人出来的。 这一回, 分明没邀请温家人, 但是温盛然还是到了场，带他来的，自然就是黎瑜。 以什么身份不言而喻。 他们都知道黎瑜不是乱玩的人。 温盛然一路从上往下滑，看到这里的时候，终于挑了挑眉。 “他们还挺怕你的。”他道。 黎瑜在开车没办法看手机，问了一句：“什么？” “没什么。”温盛然笑了。 他在群里打了个招呼，然后通过了零星发来的好友申请，把手机放进了口袋。 - 接下来的时间过得很快。 宴会结束之后，温盛然就辗转在实习和学校之间。 虽然忙，他也没掉以轻心。 他还记得他的发情期。 倒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只是这算是他结束治疗之后的第一个发情期，不光是他，研究所也很重视。 为此，温盛然忧心忡忡：“我不会又要住院吧？” 他还是不习惯在这种时候被人观察。 黎瑜陪着他也不行。 “不会。”黎瑜肯定地道。 尽管如此，温盛然还是担心出什么意外。 他已经完全忘了半个月前许诺过什么，满脑子都是乱七八糟的担忧。 随着时间的临近，他也愈发紧张。 然后，赶在发情期前，他先等到了他的生日。 生日这一天正好是温盛然结束最后一门课程考试的时间，黎瑜来接了他，一路上都没告诉温盛然要去哪里。 一直到了地方，温盛然才怔住了。 “这是……” “之前你订的那家餐厅。”黎瑜道。 他顿了顿，“本来想包场的，但是估计你不喜欢。” 这算是游乐园提供的服务之一，只要钞能力就行。 但是黎瑜没订。 温盛然一看就喜欢热闹。 “答对啦。”温盛然踮起脚亲了他的脸一口，然后就拽着他进了门。 黎瑜提前点了他喜欢的菜式，他们坐下来，菜就开始一样样地端上来，温盛然吃得脸都快埋进碗里，黎瑜撑着下巴看他，嘴角勾了勾。 * 饭后，店员端来了生日蛋糕。 蛋糕不算大，也就3-4个人的量，主打色是粉蓝色。 蛋糕上，大小不一用奶油做的玩偶软趴趴地簇拥在一起，看着有种精致的、呆呆的可爱。 “是哪位小朋友过生日呀？”店员笑眯眯地道。 温盛然眨了眨眼睛。 然后，他看清了蛋糕上插的牌牌。 “祝温盛然小朋友生日快乐，天天开心。” 他的脸立刻红了。 黎瑜对店员示意了一下，对方愣了一下就反应了过来，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说了句“生日快乐”，就体贴地离开了餐桌。 温盛然脸涨得通红，但是还是没忍住盯着蛋糕上的玩偶看，眼睛亮晶晶的。 插完蜡烛许完愿。 两人吃着蛋糕的时候，温盛然开了口。 “其实。”他道，“以前我妈妈以为我很讨厌过生日。” 因为每次过生日，温盛然看上去都不是很高兴。 黎瑜替他擦了擦嘴边的奶油：“其实是喜欢的，对么？” 温盛然点了点头。 他只是喜欢过这样的生日。 和喜欢的人呆在一起，一个不大的蛋糕，一个很快乐的晚上。 而不是觥筹交错的生日宴，很多很多他不认识的人给他送祝福，然后把他当成待价而沽的商品。 “吃不下了。”吃完了一块，他道，“要不打包做夜宵吧？” 黎瑜点了点头，叫来了店员。 吃过饭，两人漫步在游乐园的步道上。 工作日的晚上，游乐园的人并不算太多，说着吃饱了，最后温盛然还是咬了根棉花糖。 绵软的云朵挡住了他的脸，他也不怕看不见路。 黎瑜牵着他，一路带着他到了摩天轮的索道口。 登上缆车的时候温盛然好奇地往下看，看到了脚下灯光璀璨的整座城市。 黎瑜替他拿着棉花糖，耐心地等着他看完，然后转过身来拉他，眼睛亮亮的：“这里可以看到你们的研究所诶！” 弘源的办公楼是找了建筑师设计的。 一座漂亮得很独特的楼。 黎瑜心下微动。 “为什么要找研究所？”他笑，“还没呆够么？” 温盛然抿了抿唇。 “……当然不是。”他道。 对于他来说，研究所意味着不确定、疾病和痛苦。 但是…… 那还是他喜欢的人工作的地方。 他确实没有刻意去找。 但是他第一眼看到的也确实是弘源。 温盛然想，或许，他也比自己以为的，还要再喜欢黎瑜一些。 这话有些肉麻，他还是没好意思说，但是身边的人显然已经意会，他的眼睛里也盈着隐约的笑意，眸色却深沉了起来，把人牵了过来。 他们有一下没一下地接着吻，一直越过了摩天轮的顶端。 下来的时候发生了一点意外。 温盛然吃到最后，终于把棉花糖不小心黏在了衣服上。 黎瑜有些好笑地看着他一脸郁闷地去了洗手间，然后在外面的长廊上坐了下来。 今天的天气很好。 他选择这里的时候曾经有过担心。 因为如果下雨，摩天轮大概率就会停运。 他们已经错过了一次，如果再错过第二次，不至于伤心，也总会有些遗憾。 还好。 他想。 他耐心地等着温盛然。 然而，对方却始终没出来。 随着时间的流逝，黎瑜皱起了眉。 他正打算低头给人发个消息，鼻尖就突然闻到了熟悉的香气。 他心神一凛，直接站起了身。 * 被外套裹着抱到车上的时候，温盛然还有些懵。 已经是冬天，车窗上有着一层薄薄的雾，alpha身上是一件淡色的毛衣，唇也是淡色的，正跟闻讯赶来的游乐园管理员说着话。 不知道说了什么，对方一脸恍然，然后笑了一笑。 随即，alpha就拉开车门上了车。 他身上带着的寒气让温盛然烧得迷迷糊糊的脑袋短暂地清醒了几秒，他小声道：“好冷呀，你干嘛把外套给我。” 黎瑜发动了车子，看了眼后视镜：“那你抱那么紧做什么？” 被抓包，温盛然眨了眨眼睛。 他想撒手，但是身体还是不自觉地蜷进了外套里。 就像是小鸟窝在温暖的巢穴。 他也不答黎瑜的问题，自顾自地继续说话：“你刚刚跟那个姐姐说了什么？” “她笑得好开心喔。”他道。 黎瑜笑了：“说我是你的alpha，不是别的什么坏人，小醋精。” 他看了眼温盛然，终于轻轻地吐出了一口气。 “你发情了。”他轻声道，“我带你回家，你乖乖的，听到了么？” 鬼知道十分钟前他闻到温盛然信息素的时候，他的大脑有多空白。 他们都知道温盛然的发情期快近了。 但是谁也没想到，刚刚人还好好的，去了趟洗手间发情期就突然爆发。 在某个瞬间黎瑜的脑海中设想了无数可能。 他的心跳都快停了，还好，他刚刚走近，就看到了扶着洗手台，尽力往腺体上怼腺体贴的omega。 这会儿洗手间没什么人，他又就在门口。 所以一切都很及时。 思绪回笼，黎瑜深吸了一口气，开车上路。 他平时开车很稳。 这会儿却在交通规则范围内开得明显快了些。 身边的人哼哼唧唧，也不知道听没听到他的话，黎瑜放出了一点信息素安抚，自己也有些口干舌燥。 这是一种对他来说极为陌生的感觉。 他跟温盛然在一起。 如果不出意外，迟早就要走到这一步。 两人明明也心照不宣，但是事到临头，他居然还是会紧张。 紧张之余。 是随着空气中信息素的浓度而不断攀升的、烧着的火。 他闭了闭眼。 最后一个红绿灯。 开进车库里熄火的时候他几乎用了平时两倍的力气来踩刹车，一打开副驾驶的车门，omega就抛弃了外套，整个人缠了上来。 他们几乎是纠缠着上了电梯。 又一路跌跌撞撞地进门。 温盛然的身体已经完全软了，全靠黎瑜支撑着他，但是他仍然坚持不懈地往黎瑜身上蹭，就好像要从他身上汲取什么东西。 “好热……”他哼哼唧唧。 黎瑜看着不断上升的数字，忍得嗓子都有些哑：“乖，马上到家了。” 温盛然埋进他的脖颈，咬了他的锁骨一口。 黎瑜浑身的弦都绷紧了：“温盛然。” “喜欢你。”omega轻声道，然后弯起了眼睛。 一副意识已经迷茫，只凭本能在做事说话的样子，说出来的话却几乎让人气血上涌。 “哥哥，你说，你带我回家是不是要对我做坏事。” 电梯到了目标楼层，黎瑜直接把人打横抱了起来，声音已经哑了：“……你可以少说点话。” 温盛然很叛逆：“我不。” 他有些委屈：“你不喜欢我了，你都不让我说话。” 黎瑜：“……” “你说。” “我是想说，做坏事也没关系的。”温盛然于是就真的继续说了，“我愿意的，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我早就说过啦。” 声音软软的，乖巧又无害。 “刺啦”一声。 是黎瑜拉开了床头柜。 “很好。”他轻声道，声音喑哑，“希望你一会儿还会这么说。” * 起初是纯粹的热。 温盛然对这种热很熟悉。 在无数次的诱导治疗和诱导发情中，他都经历过这样的身体变化。 浑身发烫，像是发烧，却没有那样的干渴和难受，只是在分泌纯粹的渴望。 身体上的，心理上的。 只是那个时候，他的alpha总是像个冷静的旁观者，站在一旁看着各项精密的数据，好像摆在他面前的，不是一个甜美的omega，而是一个实验品。 温盛然不愿意承认。 但是后来的很多时候，他都会产生失落。 失落于alpha过于强大的自控力。 但是眼下，alpha就坐在床沿，一只手制住他的手腕，一只手解衬衫扣子。 整个过程中，对方一直没有看他，动作慢条斯理。 但是温盛然却有些不安。 他承认，刚刚说那些话，是因为尚未完全失去意识时蓄意的勾引。 但是他现在有些害怕。 他不自觉地往床头缩了一下。 下一秒，却被垂着眼眸alpha察觉到了动静。 对方沉沉地笑了一声。 不知道是在笑什么。 然后，温盛然猛地抖了一抖。 alpha把衬衫丢在一旁，拽住了他的脚踝，把他拖回了床沿。 温盛然真的害怕了。 尤其是，他感受到对方某个地方的时候。 他拼命地往后缩，却没能阻挡alpha倾身压下来，挡住头顶昏黄的光。 “刚刚不是不怕的么？”alpha轻声道。 声音里还带着笑意。 温盛然张了张口，快哭出来了：“进不去的……” 按着他的手紧了几分。 黎瑜看着他，喉咙发紧，觉得自己易感期都快被他勾出来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手指抹了抹omega的唇。 “别怕。”他轻声道。 他拧开了手上液体的瓶盖。 下一秒，温盛然浑身抖了一下，仰起脖颈，手指抓紧了身下的床单。 第80章 温盛然觉得自己翻来覆去地死了无数遍。 他的眼上蒙着领带。 感官被剥夺, 浑身都被掌控。 像是一只被按住了四肢，只能软软地翻出白肚皮的猫。 其实不得不承认的是，大约是体谅到他终究是第一次, 所以黎瑜已经足够温柔。 细致耐心的准备, 足够漫长的前戏。 以及…… 带着温度的爱抚和触碰。 但是。 还是太超过了。 99.7%的契合度足够让任何一对相爱的alpha和omega对彼此的渴望在这种时候达到峰值，饶是黎瑜再克制, 也终究只是有限的克制。 后颈被咬住注入信息素的时候, 温盛然直接晕了过去。 然后，是意识陷入混沌之后的短暂清醒, 以及新一轮的混沌。 五天后，温盛然在温暖的阳光透过薄薄的窗帘时, 终于费劲地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神还有些失焦，嗓子干哑得厉害。 好在身上干净清爽，应当是黎瑜替他清理过, 又给他换了睡衣。 而现在，他的alpha正从背后揽着他的腰。 大约是察觉到他醒了，一个温热的东西隔着衣服碰了碰他的左肩胛骨—— 那是他的蝴蝶纹身所在的位置。 这个吻直接让温盛然的记忆回笼，与这个纹身直接相关联的一系列身体记忆如潮水般而来，他几乎是本能地就瑟缩了一下。 然后，他就听到了alpha很轻的笑声。 很难说，对方的声音里是不是有一股餍足。 “帮你请了假。”他道，“不闹你了, 困了就再睡会儿。” 空气里是交融的信息素味道，兰花清浅的香气把橘子汽水的味道浅浅地包裹，不同的味道, 融合了之后却意外地也很好闻。 最后一天, 黎瑜标记了他。 是临时标记。 温盛然动了动唇, 声音里带着麻木：“……可是你已经折腾了我五天了。” 连称呼都没了。 黎瑜把他的omega转过来。 看到了小猫咪通红的眼尾和残留着泪痕的脸蛋。 可怜又委屈。 黎瑜停顿了一下。 下一秒，温盛然就感知到了某种不可言说的变化。 他瞪圆了眼睛，看眼前alpha的样子像是在看斯文败类衣冠禽兽，声音都带着不可置信： “黎瑜！” 黎瑜：“……” 他沉默了一瞬：“抱歉。” “不闹你。”他道。 温盛然奋力挣扎着想要出被窝：“我不信！你昨天和前天也是这么说的！” 然而他并没有挣扎的力气。 刚一起身，他就被浑身的酸痛逼得躺了回去。 黎瑜把他往怀里揽了揽，他埋进人的胸口，委屈死了： “骗子。” 黎瑜无奈地叹了口气，第三次道歉：“对不起。” 温盛然哼哼唧唧。 过了片刻后，才小声地、怨气冲天地开了口： “……你怎么这么熟练。” 他还以为第一次会是他们俩一起探索，毕竟他对这种事一窍不通。 推己及人，他觉得黎瑜也是。 结果就是对方掌控了全部的节奏，他只能被动地跟着。 ……还跟不上。 alpha没想到他下一句话是这个，怔了怔，随即笑了：“怕你受伤，有做过功课。” 他顿了顿：“还行么？” 温盛然耳根通红。 过了一会儿，黎瑜才听到了他不情不愿的声音：“……嗯。” “当然我也没有比较对象。”他补充。 黎瑜：“……” 他警告性地捏了把对方的腰，然后坐起了身：“吃了好几天营养剂了，我去给你熬点粥。” 温盛然眨巴了一下眼睛，“嗯”了一声。 看着对方从床沿站起来随便套了件家居服，俯下身亲了一下他的额头。 然后离开了房间。 房间内重新归于安静。 他闭上眼，前几天的一幕幕又在脑海里回放。 要不是他实在动不了，他已经在床上打了无数个滚。 * 温盛然的发情期来得突然，但是结束得却很顺利。 各种反应都显示，他现在已经是一个正常的、不再受疾病困扰的omega。 按照规定，因为伴侣的生理周期而请假属于法定假日。 黎瑜请了五天假，第二天就去上了班，而温盛然因为恰好没有课，则是在家又休息了一天。 等到休息好，他也恢复了正常的生活。 但是，与之前不同的是。 临时标记之后，他明显地感觉到了，他和黎瑜之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把他们牵连得更紧密。 对于温盛然来说，这其实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和人建立一段亲密关系。 亲密到不仅是身体上的接触，还包括信息素的交融。 这是他之前从来没有有过的经历。 但是就这么奇妙的发生了。 而且他也这么自然地接受了。 他习惯被人抱着入睡，习惯出门之前的早安吻。 习惯手牵手的散步，习惯每天的短信和视频，也习惯了，身边有一个人是属于他的这个事实。 一晃，就到了年关。 新年前，温琰、林彤盈又轮番来找了他一次。 前者是找的黎瑜，后者是直接来找的他，目的都只有一个，那就是想让他回家过年。 面对温琰，黎瑜一向不太客气。 “我不替你去说。”他淡淡地道，“他也不会回去。” “阿瑜。”温琰这些日子恢复了职务，忙了不少，但焦虑却丝毫没有减轻，整个人都瘦了一圈，“……我要是联系得上然然我还会来找你么？” 他咬了咬牙，“或者。” “你不用问然然什么时候回来。”他低声道，“你问他，要怎么才能原谅哥哥，行不行？” 黎瑜顿了一顿。 这些天，温琰的所作所为他看在眼里。 温盛然不见他，他也没有真的放弃，什么都不做。 温家先是找来了媒体，把当初真假少爷的事又重新炒了一遍冷饭，采访中，温琰直接直白地说了他只有一个弟弟，就是温盛然。 这句话太不客气，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出了问题。 有心人一挖，就挖出了料。 温帆现在在上流圈已经声名狼藉。 而他本人则一直被关在精神病院接受治疗，温琰一步也不让他出去。 他沉默了片刻：“……温琰。” “我还是那句话。”他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温琰看着他，咬了咬牙，终于忍不住了。 “黎瑜！”他猛地站起了身，“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我知道你之前带他去了乌家的生日宴。”他看着自己昔日的发小，眼睛里有着血丝，“然然他从小不在我们身边长大，也没什么朋友，他不懂这些，我懂。” 他深吸了一口气，“你觉得，他不回来，就可以任你摆布了对不对？” 黎瑜：“……” 在刚刚，他确实是怜悯了温琰一瞬。 出于他们的发小情谊，也出于他知道温琰除了优柔寡断之外，真正的坏心是没有的。 当然，他不会因为这种怜悯反过来去劝温盛然。 但是他至少可以在态度上好一些。 现在他完全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很平静地站起了身：“嗯，就是你想的那样。” “你要是有本事。”他淡淡地道，“就自己带你弟弟出火坑，不要再来找我这个始作俑者了。” 说罢，他没有再等温琰的回答，直接离开了餐厅。 温盛然听了这件事，笑了老半天。 “不是。”他道，“你们不是十几年的竹马吗？” “这个友谊好像有些脆弱。”他评价。 黎瑜揉了揉太阳穴，有些无奈：“……可能是智商蒙蔽了他的双眼吧。” 等温盛然笑够，他道：“你呢？” 温盛然顿了顿：“还行吧。” - 林彤盈来找他的时候，他倒并不是很意外。 客客气气地把人请进来，忽视了对方一双美丽哀婉的眼睛，他给人倒了杯茶。 然后，他抢在人前面开了口。 “我不回去。”他道。 女人一下子就握紧了手上的杯子。 片刻后，她眼眶红了。 “……可是要过年了呀。”她道，“然然你……你一个人要去哪儿呢？” 温盛然沉默了一瞬：“其实没什么的。” “以前没回温家的时候。”他道，“我都是一个人过的年。” 霍家人是一家人。 而他不是。 过年的时候，他从来就是局外人。 “那、那你现在有爸爸妈妈了的。”林彤盈看着他，整个人出发前做好的心理建设全崩塌了，“然然，妈妈知道妈妈说了让你很伤心的话，你不原谅妈妈也没关系的……” “过年就回来吧，好不好？”她声音有些哽咽，“你一个人呆在外面妈真的不放心。” 这些天她没有一天是睡好的。 闭上眼，反反复复做梦梦到的，就是当年的那个襁褓。 她拼尽全力生下来的孩子。 她想要照顾的那个小小的婴儿。 二十年，她好不容易有了补偿他的机会，却被她自己毁了。 她恨温帆。 先前有多疼爱，现在就有多恨。 温帆曾经在精神病院的时候私下联系过她，想要让她把自己放出来。 她专门去了一趟。 隔着玻璃门，她盯着里面的人，眼睛里都要滴出血。 “你有什么资格让我救你！”她开了口，声音嘶哑，“你害了我的孩子！我最疼爱的孩子，你明明知道……你明明知道！为什么不说！” “他不认我了，现在他不认我了，你还要我救你？” 可是。 再多的怨恨也无济于事。 话是她自己说的。 人是她自己赶出去的。 她只能坐在沙发上，像是一个客人。 明明，他们是亲母子。 听了她的话，温盛然沉默了一瞬。 林彤盈期待地看着他。 他的眼神温和，带着些无奈，说出的话却依旧平静而坚定。 “我已经二十一了。”他道，“我……不用担心，我可以照顾好自己。” 他顿了顿，“黎瑜哥哥也会来陪我几天的，我是成年人，真的没什么的。” 走出门的时候，林彤盈失魂落魄。 跟着她来的是家里的一个佣人，小姑娘上来扶住了她。 临到门口，温盛然叫住了她。 “等等。” 林彤盈抬起头，眼里流露出了希望的光。 温盛然轻轻地叹了口气。 “温女士。”他轻轻地道，“您不止一个孩子。” “从前是，现在也是。” “或许因为一些原因，您会对某个孩子产生偏爱，但是您要知道，这是需要克服的。”他看着林彤盈，慢慢地道，“您以为，温琰现在的性格，没有您的功劳么？” 他顿了顿，“别再让自己后悔第二次了。” 他也是后来才发现，温家的教育模式是很成问题的。 对于温帆，太过娇养。 导致了他在过于天真的年龄就遭受了不知道如何面对的问题。 又没有人疏导，所以才会逐渐走向极端。 而对于温琰。 很多人羡慕他，因为他是继承人。 但是他有一个过分严厉的父亲，而他的母亲，却也因为小儿子，而时常忽视他。 在这样感情缺失的环境下，把伦理的重担压到他的身上。 他不会处理实在是太正常了。 当然，他只是随便提醒。 看着林彤盈猛然一震，整个人踉跄地出了门，他收回了目光。 * 这就是过年之前发生在温盛然身上的小小插曲。 这些其实已经并不能引起他内心的波澜。 他最近比较苦恼的，是另一件事。 “别……” “哥哥，别、别在这里行不行，啊……” 高楼之上，omega被压在单向玻璃上，脚下就是车水马龙的城市。 他浑身颤抖，却动弹不得，身后的压制完整又凶狠。 缠绵的吻流连在他的纹身上，带着吞噬的力度，alpha的喘息就响在他的耳边，难以言喻的深度让他浑身发麻。 alpha的易感期。 他曾经庆幸过他的周期和黎瑜的没撞一起。 据说那堪比火星撞地球。 但是现在他才发现，其实这两者并没有什么不同，甚至于因为黎瑜易感期的时候他是清醒的，这才让他更羞耻。 他更后悔的是。 在黎瑜建议他留下来陪他的时候，他还坚持要去趟公司处理文件。 于是，就出现了现在这么一个局面。 黎瑜衣冠楚楚，斯斯文文地搞他。 而他整个人软成了一滩泥。 结束的时候，他被裹在西装外套里，信息素不要钱地往外逸散，腿都在颤。 后颈刺痛。 那是又一个新鲜的临时标记。 自从他们第一次。 他身上的标记就没消过。 他重重地喘了一口气：“……我真的很怀疑，哥哥，你过去的二十几年都是怎么过的。” 黎瑜玩着他的耳垂，想了想：“抑制剂。” “我觉得你可以接着打。”温盛然语气委婉，“打那种没有副作用的，你觉得呢？” 黎瑜顿了顿。 “冷么？”他道，“我抱你去洗澡？” 他的办公室也配了单人休息室。 温盛然不冷。 他们做之前黎瑜就细心地开了空调。 他只是不可置信地想黎瑜居然会这么生硬地转移话题这不是他认识的那个清心寡欲的白月…… 然后，他又被压在了蒸腾的浴室里。 一切结束。 温盛然躺在休息室的床上。 这一回，他几乎没力气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他开了口，声音全是哑的：“……我要去投诉。” 投诉《有情易然》的作者人设诈骗。 说好的清冷禁欲白月光呢？！ 黎瑜理解错了，沉默了片刻：“你要是告诉我姐，她说不定会给你放假。” “不过你如果正常想休息。”他道，“她也会给你批假的，所以其实没必要用投诉这个渠道。” 温盛然闭上眼睛装死。 过了一会儿，黎瑜上了床，把他抱进了怀里，替他轻轻地揉腰。 “下次轻点。”他道。 “……也不用。”温盛然道，“挺舒服。” 黎瑜的手一顿。 温盛然尽量若无其事：“就是我不喜欢玻璃。” “知道了。”黎瑜声音哑了些，亲了亲他的脸颊。 两人躺了一会儿，温盛然叹了口气：“你这样，明天我怎么来实习，没脸见人了都。” 现在公司的人是基本都下班了。 但是他过不去这个坎。 黎瑜顿了顿：“你不是要辞职了么？” 温盛然抬头看他，眨了眨眼睛。 “猜的。”黎瑜道，“很多项目都赶在年底收尾，来年开春就是春招，如果你想走，其实现在最合适。” “我就不能留在黎氏么？”温盛然笑了，“哥哥，说好的养我一辈子呢？” 黎瑜也笑：“我愿意，你愿意么？” 温盛然很坦然：“愿意啊。” “嗯。”黎瑜从善如流，“那回头签个股份转让协议，我的转给你。” 这话脱口而出，根本没经过思考，但是很显然挺认真。 温盛然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若有所思：“我不会被你们家里人当成什么祸国……呃，祸家妖妃吧？” “不要。”他道，顿了顿，“你自己留着吧。” 黎瑜亲了亲他的发顶，眼里有无奈的笑意。 他的确不介意养温盛然一辈子。 他也养得起。 但是他知道，他怀里的这个，不是家养的雀鸟，而是骄傲的猫咪。 猫咪可以被驯服。 但是猫咪的骄傲不可以。 所以，温盛然留在黎氏，100%只是一个暂时的选择。 他迟早要走。 “有offer了么？”黎瑜道，“还是有别的想法？” “没有offer。”温盛然顿了顿，“至于别的想法……” 他深吸了一口气：“有。” “我想……”他字斟句酌，“我是转专业的，给别的公司投简历也投不到比较合适的。当然可能有的人看我姓温，会给我机会，但是……” “我不太想这样。”他轻声道。 “所以。”他仰起脸，看着黎瑜，“我想自己试试，哥哥，你觉得呢？” 第81章 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 黎瑜开了口。 “可以试试。”他道。 温盛然原本还有些忐忑，这会儿眨了眨眼睛，愣住了。 黎瑜把被子往上拉了一点, 把他整个人裹成一个蚕, 以免他受凉。 然后，他笑了。 “怎么这个表情。”他道。雨吸 “……没。”温盛然回过神, “还以为你会反对。” 毕竟在其他人眼里, 他只是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从小也没经过精英教育的培养, 可以说是什么都不会。 事实上，虽然温盛然上一辈子有过管理公司的经验。 但是从零开始创业, 他其实并没有经历过。 他自己都很忐忑。 也确实没想到黎瑜会对他这么有信心。 他弯起眼睛：“哥哥，你是不是哄我呢？” 黎瑜捏了捏他的脸蛋，说出的话却很冷酷无情：“我不哄人。” “你见过我哄明珩或者黎瑾么？” 温盛然：“……” 那倒确实没有。 就黎瑜出席的那次股东会, 遇到公司决策上有问题的时候他还要毫不客气地问上两句，知道的是姐弟，不知道的根本看不出来他俩的关系。 “你年纪还小。”黎瑜道，“试错成本相对低一些。” “以我对你的了解，你也不是那种喜欢冲动的人，所以我觉得可以试试。” 他低下头，“会跟我说，是有初步想法了, 是么？” 温盛然默然。 片刻后，他点了点头。 “我想投资你表弟的实验室。”他道。 这一回，黎瑜有些意外。 “我知道你表弟家里应该不缺钱。”温盛然道, “但是实验室这种东西本来就烧钱, 钱这种东西应该永远不嫌多。我对他的项目很感兴趣, 你觉得呢？” 他顿了顿，“要说基础资金的话，我现在是有一些的。” 投资要的钱不是个小数目。 但是温盛然手上的流动资金其实同样不少。 主要来源，还是当初易诚给他的那几百万，以及温家往他卡里打的生活费。 他不是花销大的人，平常生活费自己做兼职加实习工资攒下来的就够用，这些额外的钱他几乎全用来做了理财、炒股以及各种证券投资等。 他的脑子聪明，对于这些也熟悉，已经赚了不少。 自从有了这个想法之后，他就慢慢地把投进去的钱收了部分回来。 考虑到黎杨的实验室已经在正常运转。 他觉得应该不至于拿不出手。 黎瑜没有说话。 他不说话，温盛然就乖乖地仰着脸等他。 他的浑身都发软。 空气中混杂着交缠而清浅的信息素以及事后的味道。 暧昧中带着一丝温馨。 过了一会儿，黎瑜开了口：“跟黎杨提过了么？” “说过了的。”温盛然赶紧道，“他说欢迎我加入，年后就带我去看他们的实验室。” 这句话还是委婉了许多。 小朋友大约是被人否定的次数多了，难得有个人真的对他的项目和研究感兴趣，内向也不内向了，结巴也不结巴了，在微信里滔滔不绝。 最后直接给他打了个语音电话。 他们聊得可以说是非常愉快。 黎瑜挑了挑眉：“你都跟他约好了，还来问我么？” 温盛然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睛，然后反应了过来。 “黎老师。”他弯了眼睛，在被子下牵他的手指，然后撒娇似的晃了晃，“你怎么连自己弟弟的醋都吃啊？酸不酸？” 黎瑜未置可否：“明珩前段时间还来跟我闹过。” 温盛然：“嗯？” “他说我拱了他的白菜。”黎瑜平静地陈述自家弟弟的话。 温盛然：“……” “冤枉。”他赶紧自证清白，“我跟珩珩只是纯洁的兄弟情谊。” 他顿了顿，“这句话我没承认过啊。” 冤有头债有主。 别来找他，找明珩，嗯。 黎瑜眼里有了笑意：“那黎杨呢？你们就见了一次，一见如故，嗯？” 温盛然笑了。 “哥哥。”他道，“要说一见如故，你没资格吃他的醋。” “你忘了，当初我见你第一面的时候，后来可就直接跟你回家了。虽然你……嗯，但那是你的问题。你说是吧？” 黎瑜顿了顿。 “什么问题？”他淡淡地问。 温盛然：“……” 空气中的信息素越来越浓郁，他往后缩了缩，却发现这样的动作完全无济于事。 “不来了行不行……”他小声道，“我腰好疼，膝盖也疼……” 黎瑜亲下去：“那你躺着也可以。” 温盛然：“……” 不，他不可以。 他真的不可以！ * 一晃，就到了新年的日子。 尽管温盛然再三推辞，但是最终，他还是去了黎家过年。 因为除了黎瑜之外，黎瑾和明珩都邀请了他，明珩还私下里悄悄地跟他讲他们家没什么规矩，以往他也有回不了家的朋友来家里过年。 再推辞实在不好意思，温盛然这才答应。 出乎他意料的是，明珩说话真的不是夸张。 黎家怎么也算是名门，但是至少除夕那顿饭，氛围是真的很轻松。 除了他，黎家三姐弟，饭桌上还有一个人，那就是黎父。 这位父亲算是打破了温盛然对有钱的中年男人所有的刻板印象。 他快年近六十，但是却精神矍铄，眉眼间其实可以看出沉稳和锐利的气场，但是面对他这种小辈的客人时却意外地温和风趣。 他几乎没问温盛然什么问题。 即便如此，他渊博的知识和丰富的阅历也足以让饭桌保持融洽和热闹。 等到他离开，明珩才松了口气。 “谢谢你然然。”他真诚地道，“我爸今天真的好温柔。” 温盛然眨了眨眼睛。 黎父现在在他眼里已经蒙上了一层圣光滤镜： “他平常不温柔么？” 对面的黎瑾同情地看着他：“我就知道然然你要被这个糟老头子蛊惑。” “还好吧。”黎瑜道，“你俩平时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没数么？” 明珩讪讪的：“嘿嘿……” 而黎瑾则是尴尬地轻咳了一声。 黎瑜一个怼了俩，脸上毫无波澜，温盛然扯了扯他的袖子，问他：“你爸呢？” 他刚看见对方走到楼上去了。 黎瑜顿了顿：“跟我妈说话去了。” “我妈以前喜欢呆在阁楼上做自己的事，她去世之后，那里的陈设没有动。”他低声道，“每年老头子都要上去一个人呆一会儿。” 温盛然恍然。 过了一会儿，他道：“你不要难过。” 这个安慰有些笨拙，黎瑜嘴角勾了起来：“嗯。” “不用担心。”他道，“我们都看得很开。她说过很多次，人要向前看。” 现在想想，那个时候，对方就似乎预知了自己的结局。 遗憾是一定会有的。 无论是黎瑜还是他的父亲。 但是在缅怀的同时，他们也在像他们的爱人和母亲说的那样，坚定地往前看。 饭后，四个人凑了一桌打牌。 温盛然的牌技在黎瑜的指导下终于有了突飞猛进的进步。 牌桌上的倒数第一就成了明珩。 跟三个人精连打了两个小时的牌，明珩怒而摔牌走人，接上来的就成了从楼上下来的黎父。 打了几把，他看着黎瑜，意味深长：“护短也有个限度。” 黎瑜笑了笑：“是您技不如人。” 温盛然耳根通红。 黎瑜不是放水，像是开闸泄洪。 然后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黎父一早就看出来了他和黎瑜的关系。 “他吃过的盐比我们吃过的饭还多，肯定看得出来的。”打完牌，黎瑾安慰他，揉着他的头发，“没事儿啊宝贝儿，他没说就是怕你们尴尬，你别紧张。” 黎瑜看着她：“手。” 黎瑾：“……” 她愤愤不平地把手收回去。 “有对象了不起。”她道，“我明儿就给你找一个回来。” “你最好是。”黎瑜道。 黎瑾怒气冲冲地走了。 五分钟后，他们集体坐回客厅边包饺子边看起了电视。 - 几天后，黎瑜和温盛然一起去了黎杨的实验室。 黎杨看见黎瑜，显然有些惊讶，声音都结巴了：“表……表哥。” “他陪我的。”温盛然跟他解释，“你别紧张。” 黎杨勉强地点了点头。 很显然，黎瑜确实是他的崇拜对象。 当初跟温盛然语音的时候，温盛然几乎没觉得他有多腼腆和内向。 但是他在黎瑜面前就像是见了班主任的学生，整个人都保持在高度的紧绷中，回答问题也像是接受检查。 黎瑜也没跟他客气。 温盛然不懂，他是专业的。 几个问题结束，黎杨的汗就下来了。 但是最后，黎瑜还是肯定了他：“挺好的。” “细节上有些问题。”他道，“人类对信息素和腺体的研究目前还处在探索的阶段，就是因为信息素作为人体中的一种天然存在的物质，它本身是非常复杂的。所以如果要进行人工合成，每一个细节都是关键。” 他顿了顿，“但是方向应该是没问题的。” “已经有成品了，是么？” “是的。”黎杨手心里全是汗，赶紧点头，“……但还只是最基础的几个味道。” 信息素的味道纷繁复杂。 花香、果香，根据个体的差异，信息素的味道也会不同。 “味道只是表面。”黎瑜道，“如果仅仅是想要‘香气’这个功能，那么市面上的香水就已经足够满足需求，人工合成信息素，它的本质意义不在这里。” 黎杨恍然。 “我……我明白了！”他道。 “如果想要数据的话。”黎瑜顿了顿，“给弘源填个申请表，审批过了之后告诉我一声，我找给你。” “谢谢表哥。”黎杨感动得眼泪都快下来了。 弘源是最为权威和资深的研究所，有着海量的基础数据库。 这对于他们的团队来说，几乎是雪中送炭一般的帮助。他们当然也可以去审批，但是黎瑜的意思显然是他会帮忙。 有他在，以他对数据的熟悉程度，那就是事半功倍。 黎瑜语气很淡：“不用谢我。” 黎杨木讷了二十多年，终于机灵了一回，看向了一旁的温盛然：“谢谢嫂子！” 温盛然：“……” 他耳根通红地咳嗽了一声。 等到离开了实验室，黎瑜才问他：“怎么样？” 温盛然想了想：“虽然专业上的问题我不是特别懂，但是我觉得他们团队还是挺有拼劲的，也很认真。而且……我觉得这个研究确实很有意义。你觉得呢？” 黎瑜颔首：“是。” “比我想的要好。”他道。 这在他那，已经是很高的评价。 “不过你会辛苦一点。”他看着温盛然，“他父母对这方面也不懂，只会投钱。将来如果真的能走远，那么无论是政府那边，还是生产线，包括后续市场投入方面，应该都需要你操心。” 他顿了顿，“会很累。” “我也只能做这些了呀。”温盛然笑眯眯的，“正好，我还有一年多毕业。” “等到时候再招点人，管公司什么的，就在我的专业范围了嘛。” 黎瑜眉眼温和了一些，“嗯”了一声。 * 虽然说了专业上的事温盛然不懂。 但是温盛然对这个项目确实很感兴趣，基本上除了上课就在往实验室跑。 他也不能帮上什么忙，就自告奋勇帮他们试信息素味道。 黎瑜一开始没管他。 毕竟只是一点味道，又不是通过腺体或者血液注入，只要好好地贴着腺体贴，不会有什么隐患。 然后他就发现，这件事其实并不是跟他没关系。 第无数次在温盛然身上闻到陌生的alpha味道时，饶是黎瑜知道，这只是人工合成的信息素，他也有些忍不住了。 他把无知无觉地还在研究成分表的omega拎到自己身边，语气温和：“味道挺好闻。” “喔。”温盛然道，“你也觉得么？” 他兴致勃勃：“黎杨已经在基础味道上进行进一步的开发了，我今天身上的味道是玫瑰味的，好闻吧？” “……”他缩了缩脖子，“哥哥，你解扣子干什么？” “因为我是开玩笑的。”黎瑜道，“我觉得不好闻，换一个吧。” 两个小时后。 温盛然从里到外都被另一种味道染透。 他揪着身下的床单，有些失神地看着面前晃动的灯影，感觉到自己被兰花的香气密不透风地包裹了起来。 alpha吻一下他的腺体，他就瑟缩一下。 温柔灼热的吻一路从腺体流连到脖颈，再到肩胛骨的纹身—— 温盛然早就发现了，黎瑜似乎特别喜欢亲他这个地方，也特别喜欢这个姿势。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只蝴蝶是他曾经承诺过的，送给他的礼物。 就像是一个阴差阳错的专属印记。 到了最后，他眼角溢出了一点生理性的泪水。 alpha把他翻过来，亲了亲他的眼睛。 omega恢复了一点意识，往他怀里蹭了蹭：“……几点了？” 黎瑜看了眼钟：“快十一点了。” “困了？”他问。 “嗯。”omega应了一声，然后有些委屈，“没力气了。” “我抱你去洗漱？”黎瑜道。 omega被唤醒了什么糟糕的记忆，沉默了一瞬：“算了。” “你先去。”他道，“一会儿我去。” 黎瑜没有坚持，亲了亲他的额头，下了床。 温盛然浑身都快散架，瘫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摸了手机出来，随便扒拉了两下。 然后，一条新消息就跳了出来。 -温温，你还好吗？有什么要帮忙的话可以和我说 是来自于上次宴会上加的一个好友。 一个男性beta。 温盛然一怔，发了个“？”过去。 对方输入了一会儿，然后发过来两行字。 -啊……你还不知道吗？ -温家出事了 温盛然的手指一顿，悬在了屏幕上方。 第82章 片刻后, 温盛然才回过神。 他刚准备打字，黎瑜就从浴室里走了出来。 大约是察觉到了他表情的变化，他一边放东西, 一边问：“怎么了？” 温盛然把消息给他看。 黎瑜皱了皱眉。 他直起身, 直接道：“我去问问。” 温盛然点了点头。 等到黎瑜离开，他才意识到了什么。 黎瑜这回居然没跟他计较对方叫他昵称以及说这种话的事, 明明他连自己表弟的醋都要吃的。 果然, 之前那些醋都是找借口折腾他吧…… 他在心里哼了一声，一边百无聊赖地等着黎瑜回来, 一边打开了微信。 温家这件事显然不小。 从跟他不是一个交际圈的黎瑜的朋友都知道了这事就能看出来。 而且应该是刚爆出来的，要不然黎瑜肯定也能收到消息。 他想了想, 先回了下那个beta，然后点开了一个人的聊天界面。 -在？下岗了没？ 片刻后，对方回了消息。 -还没 看上去倒是一如往常的淡定镇静。 对面正是温琰的助理周鸿。 温盛然离开温家之后没跟他再联系过, 这会儿倒也不显生疏。 ……还没。 那就是有可能。 这事儿还挺大。 而且确实关系到的是集团而不是家庭内部关系。 温盛然这样判断着，那边，周鸿又给他发来了消息。 -但是这回确实有些棘手 -小少爷要回来的话，可以过一段时间 -这也是大少爷的意思 温盛然挑了挑眉。 -我只是问问。揄系正利。 那边回了个“。”。 黎瑜刚好打完电话推门进来，温盛然按灭了屏幕，抬起了头，看到了对方脸上有些奇异的神情。 温盛然拍了拍被子，好奇心起来了：“来, 外面冷，进来说。” 黎瑜看到他一副恨不得拿可乐爆米花边吃边听的样子，失笑。 他掀开被子躺进去, 然后把温盛然抱进了怀里。 他想了想, 先用一句话做了开头： “问题有点大。” 温盛然眨了眨眼睛：“我刚看了一眼, 股价好像还好？” “内部问题。”黎瑜言简意赅，“股东估计有部分还不清楚情况，但这件事应该瞒不住。” 他顿了顿，“温氏的内部核心资料部分泄露了。” 温盛然蓦然抬起了眼。 核心资料，这个范围很广。 能够动摇到温氏整个集团的，那必然是最核心的技术信息和经营信息。 像温氏这样的集团，对于这种信息的保密机制已经很完善很严苛，一般根本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 温又锋怎么会允许手下的人犯这种错误？ 他的大脑快速运转着，嘴上已经脱口而出：“怎么发现的？” “内部研发的一项还未对外公开的核心技术。”黎瑜道，“被一家并不算大的公司抢注了，这项技术关系到后续的一系列生产，损失目前还不可预估。” “这只是被发现的。”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在屋子里发现第一只蟑螂的时候，就意味着，事情在看不见的地方，已经变得非常严重了。 温盛然万万没想到，温家的出事会是这种出事。 片刻后，他才道：“哪家公司？” “一家不太出名的公司。”黎瑜道，“易煊，你听过么？” 温盛然怔了怔，随即摇了摇头。 “我也没有。”黎瑜道，“所以我估计……” “背后还有别人。”温盛然道，“是么？” 黎瑜颔首。 “不管是谁。”他道，“温氏这次要受重创了。” * 黎瑜这话一语成谶。 这件事的关键其实并不在于是谁泄的密。 也不在于易煊。 尽管易煊咬死了这项核心技术是它自己自主研发，只是撞了车，说了这种明眼人都不会相信的瞎话。 这件事的直接影响就是该项技术之后的合作全面崩盘，以及股东的信任危机。 更长远的影响还包括合作方的考量。 因为谁也不知道，核心机密到底泄露了多少。 这是最关键的地方。 第二天，温氏就召开了各种各样的紧急会议。 内部有没有效果温盛然是不知道，但是温氏的股价是他多看一眼都会担忧温琰这种心理承受能力不好的直接厥过去的程度。 “不至于。”黎瑜道，“因为现在集团已经被他爸爸全面接管了。” 温盛然：。 “那他心理素质一直可以的。”他道。 黎瑜趁着红灯，揉了一把他的头发。 最近温盛然身上没有奇奇怪怪的alpha信息素味道了。 取而代之的是夜不归宿。 经过黎瑜点拨和帮忙之后，黎杨的研究进度突飞猛进，实验室愈发忙碌。 温盛然也跟着忙。 有了他在，黎杨他们所有需要跑手续和审批的流程全都省了，包括对接和沟通。 他本来就聪明，形象上又甜又无害，加上一张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嘴，项目的推进几乎是前所未有的顺利。 不过一两个月，黎杨对他的态度就从拘谨和客气变成了和对黎瑜一样的敬重。 而真正地上了手，黎瑜做的事情就只剩下了一件。 那就是按时拎温盛然回家睡觉。 此时此刻，两人正在回家的路上。 黎瑜开的车，温盛然就在副驾驶瘫着。 过了一会儿，他道：“你怎么不问我想不想回去？” 黎瑜头也没转：“回去收拾烂摊子么？你会被那帮老家伙吃得骨头渣都不剩。” 温盛然失笑：“也是。” 五分钟后，黎瑜抿了抿唇：“如果你想回去，黎氏那里我不能开口，但是我会陪着你。” 温盛然有些意外地抬起了眼。 片刻后，他明白了黎瑜的意思，手指蜷了蜷。 他其实没想过通过黎氏来救温家，尽管他知道以黎氏的能力，不说救，如果愿意出手，是可以拉一把的。 他知道，但是他完全没有考虑过这件事。 因为这是在拖黎家下水。 这是温家自己的烂摊子，不能因为他跟黎瑜的关系，就做这样不厚道的事。 他没想到的是，黎瑜会主动跟他提，而且把话说得这么直白。 片刻后，他笑了笑，说的却是黎瑜意料之外的话：“哥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瞻前顾后了呀。” 黎瑜顿了顿：“嗯？” 温盛然窝在驾驶座上，掰着手指跟他数：“不能跟黎氏开口，是因为现在管集团的是姐姐，虽然姐姐大概率不会拒绝，但是这个要求会让她很为难也很头疼。” “对么？” “你私心里也不想我回去。”他弯起眼睛，“因为在你眼里，温家就是自己的事都处理不好还要拖累我的烂摊子，所以你一开始那么说。” “其实这些我都懂。”他道，“你也知道我明白。” 但是黎瑜还要说那句话。 如果你想回去。 我陪着你。 说到底，只是在意他的感受而已。 “你喜欢我。”他看着黎瑜，眼睛亮晶晶的，“是不是？” 黎瑜：。 “我向你表白的时候。”他道，“你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是么？” 车子开到地下车库，他停了车。 粘人精跳下来，就过来牵住了他的手。 黎瑜牵着他往回走，omega的掌心细腻柔软，是恰到好处的温度。 等回了家，温盛然负责吃黎瑜给他温着的夜宵，黎瑜则是坐在一旁答复黎杨问他的问题。 问了一半，微信消息进来。 看清的那刹那，他顿了一顿。 片刻后，他向后靠在了椅背上，问不远处脸都快埋进碗里的人：“有个小道消息，要不要听？” 温盛然头也没抬：“嗯嗯。” “温帆跑了。”黎瑜道。 温盛然被蛋炒饭呛了一口，抬起了眼：“啊？” * “所以说。”温盛然道，“温琰之前一直把他放在精神病院？” “是。”黎瑜道，“他应该是确实心理出了问题。” 他顿了顿：“现在温家除了温琰，已经完全没人管他了。据说温琰曾经把他往霍家送过，但是一送过去对方就闹自杀，霍月兰根本管不住他，所以最后没办法，还是放在了那里。” 温盛然觉得匪夷所思：“他怎么跑的？” “这就是这件事有意思的地方了。”黎瑜淡淡地道，“接应他的人，是陶家。” 温盛然：？ “哪位？”他有些迷茫。 “还记得那天跟黎瑾谈合作的王诺翰么？”黎瑜道，“我跟你说过，他最近准备订婚，联姻的对象就是陶家的女儿。” 温盛然想了起来：“我记得。” “你说过，联姻的其实是现任家主的侄女。”他道，“陶家前任家主出了车祸，成了植物人，现在是他的弟弟在……” 他顿了顿，重复了一遍，“车祸，植物人……” “温帆就是前任家主的私生子。”黎瑜慢慢地道。 A城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 兜兜转转，最终还是要回到几十年前的旧事上。 这一回，温盛然半晌没回过神。 片刻后，他才道：“陶家知道温帆是他们家的孩子。” “知道不难。”黎瑜淡淡地道，“只要他们想。” “你觉得，温家知不知道？” “……只要查一查霍月静当时在谁家做保姆。”温盛然道，“知道其实很容易。所以，陶家是想……” “还有一件事。”黎瑜笑了笑，“温氏最近在拓展业务，拓展的那一块，正好是王氏一直以来的支柱产业。” 而王氏和陶氏最近准备联姻。 线索串联到这里，究竟是怎么回事，已经很明显了。 “温帆在温氏实习过。”温盛然道，“总部。” 黎瑜顿了顿：“你们的权限是？” 温盛然：“……” “说实话。”他道，“如果我现在想登温氏的内部网，我都是可以登的。” “你觉得当时作为温琰亲弟弟的温帆。”他顿了顿，“他会有怎么样的权限？或者……温琰在做一些事的时候，会不会避着他？” 答案显而易见。 三日后，他们收到了陶王两家的订婚宴请柬。 请柬落款，赫然是两个名字。 王诺翰，陶帆。 - 黎瑜本来不太想去。 倒不是别的。 只是温盛然最近又到了期末。 又要忙学校的事情又要忙实验室，本来觉就睡不够，整天蔫巴巴的，他实在不想让对方再去这种乱七八糟的地方。 但是温盛然拒绝了。 他的理由是，有热闹，不看白不看。 “我最喜欢看这种订婚宴了。”他兴致勃勃地道，“你不知道，上次参加的时候，两位新人还在那儿一桌桌敬酒呢，情妇情夫就扎着堆来了，特公平，一人一个，眼泪差点没把会场哭塌。” 黎瑜：“……” “最后谁赢了？”他问。 温盛然想了想：“好像没谁赢，最后他们换了个日子订婚了，这回没请人。” 黎瑜沉默了片刻，评价：“那就是双赢。” 评价很犀利。 这件事就这么敲定。 为此温盛然还特定去订了套稍微正式点的西装。 他原来的衣服都留在温家了，不过那本来也不是他自己买的，他无所谓。 这过程中还出现了点插曲。 他在家里试衣服，没注意到黎瑜下班。 等到反应过来，已经连人带衣服被压在了地毯上。 他奋力扑腾：“刚订的，很贵的！” 被黎瑜的吻堵了回去：“来得及，到时候给你订更好看的。” 于是温盛然妥协了。 倒不是真的想要更好看的。 主要是这些日子他跟黎瑜厮混在一起，对方几乎掌握了他所有的敏感点。 他能作一般都是黎瑜纵着他，对方要是较起真搞他，他基本是动也动不了只能受着的。 等到结束，他瘫在地毯上，好不容易才喘过一口气：“……好似曾相识的场景。” 黎瑜哑着嗓子轻笑了一声：“梦里？” 温盛然一脸惊悚：“你怎么知道！” 黎瑜未置可否：“因为我也是一个正常的alpha。” 这句话太好品了。 以至于睡觉前温盛然还浑身无力地趴在床上思考。 黎瑜俯下身检查了一下他的腺体，确认了没有特别肿之后道：“怎么了？” “在思考人生。”温盛然道。 他顿了顿，“我一直以为只有我不正经，满脑子那啥废料，没想到……” 没想到面前这个看着正经的，也只是看着正经。 当然，还有看着不正经，事实上更不正经的。 订婚宴上，温盛然从洗手间出来，看着堵着他的订婚宴男主角之一，还是沉默了许久。 “王总。”他提醒，“这可是您自己的订婚宴。” “您觉得您刚刚说的话合适么？” 面前的男人不在意的一笑，说出来的话倒是很坦然：“订婚宴，又不是结婚。不用那么较真。人生得意须尽欢嘛。” 温盛然抽了抽嘴角，躲开了他伸过来的手。 * 要说温盛然为什么会在厕所偶遇王诺翰，还要从订婚宴说起。 虽然说着要来看热闹，但是一直到订婚宴当天，黎瑜和温盛然都没把这件事当回事。 他们各自忙着各自的事，当天晚上，才换了衣服前往会场。 订婚礼物倒是温盛然挑的。 是一对镶钻的表。 某个高奢的限定款，当御呬然也没有特别限定。 因为是订婚宴，所以流程也要放松些。 他和黎瑜进会场的时候，场上的人不少，大多是和两家有合作的。 这个机会难得，大家也都没怎么注意新人，都顾着自己社交，场面倒是其乐融融。 他俩一进来，大家就都眼前一亮。 几乎是他们刚进来，就有不少人端着酒杯涌了过来。 他们基本都是冲着黎瑜来的。 或者说，冲着黎家。 其实很多人都没想到黎瑜会来，毕竟陶王两家比起黎氏还是差了一截，因此，看见他的时候，很多人都有些惊讶。 黎瑜很讨厌应付这些，皱了皱眉。 一旁的温盛然倒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往后退了一步。 “从现在开始。”他一本正经地压低了声音，“我不认识你了。” 明明是他把人拉来的。 黎瑜被气笑了，还来不及抓住人，对方就冲他眨了眨眼睛，溜达到了一边吃东西去了。 离开了一堆假笑王，温盛然倍感轻松。 挑了个蛋挞塞进嘴里，他整个人都洋溢着满足。 其实原来，他要跟黎瑜同甘共苦的。 但是现在情况特殊，温家情况还不明朗。 他知道有不少人认出了他，但是硬是装作不认识。 他也乐得自在。 吃完蛋挞，他又挑了块苹果派吃。 面前就突然出现了一双皮鞋。 他一句“黎瑜在后面”还没脱口而出，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好久不见。” 他抬起头，看到了一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思索了三秒，他记起了对方的名字。 “邵先生。”他道。 面前的，正是当初跟他做过信息素匹配测试的邵书晨。 他是真正的白手起家。 但是最近，温盛然听说过他的一些事，算是抓住了商机的第一人，生意越做越大，竟隐隐有了成为新的一代的势头。 如果他没记错，这位也是刚刚订婚。 两人碰了个杯—— 温盛然庆幸了一下刚刚自己拿的是果汁。 然后，他笑着道：“好久不见。” 邵书晨旁边站的是一个清秀的beta，正好奇地看着他。 他显然是第一次来这个场合，稍微有些拘谨。 “这是？”温盛然问。 “我的未婚夫。”邵书晨跟他介绍，“商羽。” 然后，他对着beta道，“小羽，这是我的一位朋友，温盛然。” “嫂子好。”温盛然笑了笑，跟beta也碰了碰杯。 对方明显有些脸红，轻声道：“你好。” “你们俩有事要谈吧。”他道，“我先去那边吃点东西。” 邵书晨颔首，看着beta离开，脸上还带着温柔的笑意。 然后，他收回了目光，打量了温盛然一眼，先问了最关心的一句话： “你的病……好了？” 温盛然点了点头：“嗯。” 邵书晨很欣慰：“挺好的，当时我听了黎医生说你的情况，还有些担心你找不到合适的匹配对象。” “差点。所以后来我的匹配对象就是他。”温盛然笑了。 邵书晨愣了一愣，恍然。 - 温盛然对邵书晨的印象很好。 主要是对方做什么事情都很落落大方。 当初对方很明显对他感兴趣，私下里也跟他保持过一段时间的联系，被他客气地暗示了之后就没有再纠缠，现如今也是直接带着未婚夫过来，不遮不掩。 两人聊了一会儿，温盛然就主动开了口：“邵先生是有什么事么？” 他还记得刚刚beta说让他们先聊。 显然是被邵书晨叮嘱过会跟他聊公事的。 如果是他，温盛然还挺乐意替他和黎氏牵根线的。 当然，具体成不成，还要看邵书晨自己。 “不是。”邵书晨听出了他的暗示，笑着摇了摇头，“我是来找你的。” 温盛然有些惊讶。 “我听说你最近投资了一家实验室，研究人工合成信息素。”邵书晨道，“我对这个项目很感兴趣，想问问你具体的情况。” 温盛然这回是真的有些怔住了。 片刻后，他才道：“邵先生消息倒是灵通。” “机缘巧合。”邵书晨解释道，“但我不认识项目的负责人，所以想接触，但一直没有机会。” 温盛然恍然。 他的确听说邵书晨极其热衷于慈善、公益相关的活动。 要不然，当初也不会来做志愿者。 他心中微动。 如果邵书晨能参与这个项目，以他的身价和慷慨程度，对他们来说，几乎可以算作是金主爸爸的存在。 想到这，他几乎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两人聊了许久。 温盛然几乎是把生平所有的口才都用上了，口干舌燥。 他的收效也颇丰。 邵书晨听完，就立刻开了口：“盛然，你把实验室负责人的联系方式推给我吧，我改天想去实地考察一下，具体问问项目的进展。” 他顿了顿，“我爱人在omega保护协会工作，他应该也能帮上忙。” 这就是意外之喜了。 温盛然终于松了口气，把微信推给他，然后适时地留给了他跟黎杨交流的时间。 “我去个洗手间。”他笑着道。 邵书晨颔首。 就这样，温盛然在洗手间洗了把脸。 然后出来，才跟王诺翰冤家路窄地撞上了。 * “人生得意须尽欢”这句话一出来，温盛然就知道，他没有再跟王诺翰纠缠的必要了。 他言简意赅：“我刚刚可是看见了您的未婚夫。”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道，“他应该就在附近，我建议您还是收敛点。” 这句话是实话。 他刚刚确实看见了温帆。 在他和邵书晨谈实验室的事情的时候。 对方看到他，脸上的神情就绷不住了。 王诺翰眯起了眼睛：“陶帆？” “一个私生子，还是个疯子。”他道，“能跟他订婚都是抬举他了。” “他有什么资格管我？” “哦，我想起来了。”他笑了一声，“温少爷是不是跟他有些……嗯，旧怨？” “你放心。”他语气轻松，“他现在就是一条狗，我让他朝谁叫他就得朝谁叫，不会碍你的事。” 温盛然垂了眼眸。 不远处的人影静静地伫立。 两人视线相接，谁的脸上也没有表情。 片刻后，他道：“王总，您还真是一如既往地不把人当人看啊。” “温少爷说笑了。”王诺翰笑道，“我可是极为欣赏你的，能在黎总手下做事，又能和邵总谈合作，前途无量啊，现在有谁敢得罪你？” “当然，这跟我和你谈的没有关系。”他笑意盈盈地压低了声音，语气暧昧，“就一晚，露水情缘，温少爷撩得我那么上头，给一晚不过分吧？温少爷，你觉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温盛然淡淡地道，“让开，我要出去。” 王诺翰的脸色变了。 他正要开口，身后就传来了一个声音：“伯父伯母叫你，你不去看看么？” 王诺翰回过头，看到了青年苍白着的一张脸。 被抓包在外面找别的omega撩骚，还像条舔狗一样，他的脸色有些难看。 硬梆梆地说了句“知道了”，他就瞪了青年一眼，离开了洗手间。 温盛然打量了一眼面前的人—— 温帆，或者说是陶帆。 多日不见，对方消瘦了好几圈，身上并不合身的西装显得空空荡荡，瘦骨伶仃，看着他的样子宛如一个瘾君子或者赌鬼。 他看着温盛然，笑了笑：“好久不见。” 声音却是意外的柔软和平静。 温盛然没有说话，看到了他手腕上的伤痕。 过了一会儿，他开了口： “值得么？” “值得呀。”温帆嘴角勾起来，看上去笑容仍然是干干净净的，“你没回去看过吧，林彤盈，温琰，甚至温又锋，他们脸上的表情，可真是精彩呢。” “只要一想到，我就会忍不住笑。” “尤其是温琰。”他的声音轻柔，“当初我那么求他，我说，对不起，哥我真的知道错了，你放我出去，我不要在那里，我不要变成疯子。” “你猜猜，他怎么说的？” “他说我活该……哈哈哈……”他的眼泪都快笑出来，“他凭什么说我活该？” “是啊，他温琰投了个好胎，生来就是温氏的继承人，他不用担惊受怕，不用担心自己的东西被抢走。他当然可以假惺惺的说那些话，做那些事。” “我呢？” “还有林彤盈。”他看着温盛然，“你也很讨厌她对吧。” “她明明说。”他轻声道，“她最爱我，她永远是我妈妈，但是，一知道是我害的你，她立刻就翻脸。她一次都没来看过我，一次都没有，二十年，我对不起你，有对不起她过么？” “就因为我不是她的孩子。凭什么？” 温盛然看着他，沉默无言。 在刚刚见到王诺翰的时候，他想对温帆说些什么。 但是现在，他什么也不想说了。 他点了点头： “嗯。” “祝你成功。”他道。 说罢，他就要转身离开。 温帆一把拽住了他，口不择言：“你站住！” 温盛然的脚步顿了顿。 “你没有什么要对我说么？！”温帆死死地看着他，“你不要以为你把黎瑜迷得神魂颠倒就可以肆无忌惮，他迟早会抛弃你，还有姓邵的，你给他吃了什么迷魂药……温盛然，你这个婊-子，贱-货，你凭什么……温盛然！” 一直到温盛然离开洗手间。 温帆还在他身后声嘶力竭地喊凭什么。 温盛然垂了眼眸，眼底是前所未有的平静，他走到了门口。 黎瑜已经听说了消息，正快步走过来。 看到他的时候，对方才松了口气，轻声道： “没事？” “没事。”温盛然吐出了一口气，知道他刚刚应该是被吓到了，冲他笑了笑，“真的。” 黎瑜顿了顿，两人似有所觉，一起回过身，看到了站在洗手间门口的温帆。 对方身上干净整洁，看到黎瑜的那个刹那，眼睛里恶鬼般的眼神突然凝滞，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穷途末路的绝望。 “黎瑜哥哥……”他轻声道。 黎瑜看着他，停顿了几秒。 就是这几秒，给了青年希望。 他直直地看着黎瑜，眼中焕发出光彩，小心翼翼地道： “黎……” 然后，他看着黎瑜礼貌地颔首。 “订婚快乐。”他道。 说完，他就收回了目光，牵着身旁的omega走向了不远处灯光璀璨的大厅。 第83章 （正文完） 一直到回到大厅, 温盛然还没回过神。 黎瑜给他倒了杯温水，回来递到了他的手里。 “想不明白的事情就别多想了。”他道，“不是说了以后就跟他们没关系了么？” 温盛然回过了神。 他轻轻地“嗯”了一声。 “只是有些感慨。”他道。 曾几何时, 他也以为他能和温帆和平共处。 在温氏实习的时候, 他想，或许连温帆都有这样的错觉。 如果十二岁那年, 对方没有去而复返, 又或者并没有隐瞒下当年的真相。 或许，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但是没有如果。 他知道, 温帆之所以失态，是因为他拥有了他求而不得的东西。爱情, 事业，光明的未来，乃至于最基础的, 被当成一个人来对待的权利。 可是这些，是温帆本来可以拥有的。 是他主动丢弃了。 寂静了片刻，他重新开了口。 “王诺翰应该有打他。”他轻声道，“我看到他身上的伤了。” 黎瑜顿了顿，会意。 “我去联系一下omega保护协会。”他道，“如果是涉及家暴的话，他们会主动上门干预的。” 温盛然点了点头。 他跟温帆的恩怨，对于温帆的报复里不包括以暴制暴。 这是他拉温帆的最后一把。 至于对方接不接受, 那就是对方的事情了。 - 黎瑜的动作很快。 当晚，他就给协会的负责人之一打了个电话。 弘源是半官方机构，跟他们一直有合作, 对方认真地记录了他说的话, 然后表示会立刻派人跟进。 黎瑜挂了电话, 把趴在他腿上支棱耳朵听着的小猫咪翻了个面。 “安心了？”他问。 温盛然蹭了蹭他的腰：“嗯嗯！” 黎瑜捏了捏他的脸蛋，俯下身跟他接了个吻。 然后他道：“其实我觉得，这件事或许不会就这么结束。” 温盛然顿了顿：“你是说……” “这件事确实可以在短期内重创温家。”黎瑜道，“但是后患也不少。要不然，你以为大家都没想到这样的方法么？” 两家确实碰到了天时地利与人和。 最主要的是，温帆和温家的关系都太过特殊。 陶家没有第二个私生子给他们用，关键是，没有第二个可以靠近温家核心机密的人可以用。 这是他们急躁地动手的原因。 但是商业机密这种东西，本身就是双方博弈的资本之一。 在平常的生意场之上，也不乏使歪心思偏手段的，甚至也有得手的。但大家从来不会觉得，仅凭这些，就可以彻底搞垮一个庞大的集团。 温盛然明白了，语希。他若有所思：“这几天，温氏一直没什么大动静。” 黎瑜颔首。 “王家短视又急功近利不是一天两天了。”他淡淡地道，“这一回，陶家是被所谓的‘亲家’给忽悠着拖下水了。” * 黎瑜这话像是一个预言。 在沉寂了一周之后，出现了一个爆-炸性的新闻。 在某个普通而平常的上午，警方分别造访了陶、王两家名下的企业，将一干负责人直接带进了警局。 一同进去的，还有刚刚订婚，“新婚燕尔”的一对男主角。 前者涉嫌的是偷税漏税、以及疑似行贿受贿，而后者则是涉嫌侵犯商业秘密。 对于温帆—— 现在该叫陶帆会被温家当作泄愤对象，所有人都不意外。 这个罪名显然也并不冤枉他。 让人意外的是前面。 违法乱纪一朝落网，虽说也算是罪有应得。 但是这个时间点，显然不会是巧合。 谁也没想到，温家在这么焦头烂额之际，还能腾出手来收拾幕后黑手。稍微精明一点的人，已经嗅到了背后所代表的含义。 果不其然，接下来，温氏就有了一系列的动作。 先是很快传出风声，泄露的商业机密只不过是部分，并不影响温氏的整体运作，并且，已经确定了明确的范围。 其次，便是与各个合作方的谈判和协商。 过程干净利落，带着十足的诚意。 原先叫嚷的最大声的股东在临时股东会议之后不知怎么的，都很快没了声音。 温氏的股价正在一步步地回升。 当然，最直接最有效的，还是对陶、王两家的报复。 做生意的，谁都想多赚钱。 赚钱的前提是安稳，所以大家都不会轻易打破彼此之间的平衡。 温氏做了这么多年生意，各行各业都有涉猎，各家或多或少的都与他有商业往来。对于行得正坐得端的人来说，温氏不倒，他们也乐见其成，毕竟利益摆在那儿。 而心怀鬼胎的，这会儿已然被吓得屁滚尿流。 自己不干净，万一招惹上了就是自身难保，原先有的蠢蠢欲动的心思自然也歇了。 短短半个月，温氏虽然元气大伤，但已然稳住了局面。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温盛然刚刚结束期末的课程，黎瑜来接他去吃饭。 餐厅很具有烟火气。 正是毕业季，隔壁桌估计是在吃散伙饭，边吃边喝，场面一度十分热闹。 黎瑜和温盛然要了个清净的靠窗位置，一边听着八卦，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黎瑜把温氏的事情告诉温盛然，后者沉思了一瞬。 他想到了某个不久前，也和他单独吃过饭的人，哪怕是意外于他的决定，对方脸上也没出现可以称之为“表情”的东西。 温又锋是不是好父亲和好丈夫这件事有待商榷。 但是在生意场上，应该没什么人能占到他的便宜。 “倒是不意外。”他道。 只是，温帆最终兜兜转转，还是落到了牢狱之灾的境地，不知道会有什么感受。 是解脱，还是仍有不甘。 黎瑜给他夹了块牛肉：“因为没有温琰么？” “这话说的。”温盛然乐了，“哎我说，你跟温琰真的以前关系很好么？” “还行吧。”黎瑜想了想，“还在上学的时候，那个时候其实生活里就只有学习，关系好只需要一个契机就够了。” 比如两家的世交关系。 那个时候，他对温帆都没什么恶感。 对方在他眼里，也就是朋友一个比较乖比较内向的弟弟。 “真想那个时候就认识你啊。”温盛然小声道。 黎瑜想了想：“其实也不是什么好事。” “高中的时候都容易年轻气盛。”他道，“我那个时候对他比现在态度可能还直接一点。” 温盛然眼睛弯起来：“我不怕，你就是嘴硬心软。”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烈女怕缠郎。”他道，“我觉得温帆就是脸皮太薄，你这样的，死缠烂打多追一追肯定有用。” 话是这么说，但是温盛然对自己很有数。 他高中的时候，其实比黎瑜还年轻气盛，估计难搞程度有他的一万倍。 毕竟那算是他叛逆期最严重的时候。 黎瑜夹了块糖醋排骨放在了他的碗里：“你倒是挺会为他考虑。” “那可不。”温盛然咬排骨，含含糊糊，“我多么贴心一个人。” 就是有些人不领情。 “嗯。”黎瑜淡淡地道，“是挺贴心的。” “所以，为了在实验室帮黎杨的忙，你要不要数数你几天没回家了？” 一句话轻飘飘地落下来，温盛然僵硬了一瞬，露出了一个乖巧无辜的笑容：“也没有几天……” “虽然很久了。”他迅速地改口，“但是我已经深刻地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我今天晚上不是跟你回来了吗？” 他看着黎瑜，眨了眨眼睛：“原谅我？” 黎瑜：“……” 他别开了眼：“不准撒娇。” ……但是明明就很吃这一套。 温盛然想。 他想了想，迅速地左右观望了一眼，确认没有人在看他们之后凑过去亲了一口黎瑜的脸颊。 alpha怔了一怔。 随即，脸上原本的神情还是不由自主地松了下来。 “……下不为例。”他道。 “嗯。”温盛然忙不迭地点头。 - 温盛然最近的确是很忙。 那一日，他对邵书晨介绍得口干舌燥是有用处的，对方原先只是随口一问，听完他的话却是彻底地起了兴趣。过了没几天，就安排了人联系黎杨，来进行实地的考察。 黎杨只懂研究，他的团队几乎跟他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对接和沟通的担子就落到了温盛然身上。 他认识邵书晨，但这显然只能够构成一条简单的桥梁，而不能通向终点。 到底能不能投资，如果要以公司的名义，显然不是邵书晨一个人说了算。 因而，他并不敢掉以轻心。 虽然他答应了黎瑜，但是没放两天假，他还是又出了门。 这一回，是和邵书晨安排过来的考察团队负责人一起吃饭。 负责人是个不苟言笑的alpha，认识温盛然。 在此之前，他对于项目一直未置可否，而今天是最后拍板的时候。 温盛然挑了家僻静的餐厅，两人坐下来，气氛比之前倒是融洽不少。 “这几日相处。”男人道，“温小少爷倒是给了我一点温总当年的感觉。” 温琰还未得到承认。 在外面，温总指的就永远是温又锋。 “这对我来说不算是夸奖。”温盛然笑了笑，“不过还是谢谢。” 亲耳听见温家内部不和的证据，男人也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沉默了一瞬，就换了个话题:“邵总让我来考察，这个项目有没有投资的价值。” 温盛然看着他。 “我依旧坚持我的看法。”男人道，“没有。” 温盛然停顿了一下。 片刻后，他开了口:“我可以问问原因么？” “原因很简单。”男人淡淡地道，“人工合成信息素在医学界应用的场所有限，或者说，只有面对腺体缺陷这样针对性的病症时才有价值。更何况，你们现在的研究还并没有看到可以转化成生产力的完整成果。” 温盛然很耐心:“虽然有限，但是必需。您要知道，启用志愿alpha是一件相对来说成本更高，也更麻烦的事情。” 他顿了顿，“况且，人工合成信息素面向的是社会群体，而不仅仅是医学界。” “至于进度……” 这个确实是个硬伤。 但是任何一项研究需要的时间都很漫长，不是短时间内就能够完备的。 这他也没办法。 最终，他只能道：“您应该能看到，目前这个进度，其实已经能看出雏形了。” 男人未置可否，只是笑了笑:“社会群体……” “omega？” 温盛然顿了顿。 “如果从客观的角度来看。”他道，“alpha并不需要omega的信息素，而omega的发情期却必须需要alpha的信息素或者抑制剂来度过。” “您的这个说法是对的。” “所以我觉得。”男人道，“没有价值。” 温盛然看着他，笑意敛了。 “您也说了。”男人看着他，“omega在发情期的时候有两个选择，他们可以选择一名alpha，也可以选择抑制剂。那么，人工合成信息素的优势在哪里呢？” “抑制剂是存在副作用的。”温盛然道。 “很小。”男人道，“可以忽略不计。不是么？” 温盛然沉默了一瞬。 “我尊重您的观点。”片刻后，他道，“但是，我仍然觉得，人工合成信息素是存在很广阔的发展前景的。” 他犹豫了一瞬，“其实您可以不把它当成一种治疗药物来看，而是当做一种普通的产品。就像是腺体贴，在抑制剂产业发达的现在，腺体贴的作用其实也很微小，但是它依然拥有大量的市场，因为它的受众，也是omega其实基数很大，而很多omega贴腺体贴，甚至仅仅是因为好看和装饰。” 他舔了舔唇，作最后的努力，“至少，人工合成信息素的功能效用，要更大一些，不是么？” 男人没有说话。 温盛然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自己没有说服他。他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 这些都是他的真心话。 他投资黎杨的实验室，一方面是欣赏他的勇气，另一方面，也确实是看到了这项技术的发展前景。任何一样东西，只要有受众基础，那么只要运营得当，一定是会有收获的。 其实他觉得，面前的男人未必不知道。 不过…… 既然对方坚持自己的看法，那他也没办法。 他喝了口水:“那……” “温小少爷，我明白你身为一名omega，会觉得这个项目存在很大的价值。”男人看着他，突然开了口，“但是你要知道，第二性别包括信息素的出现，都是顺应自然的结果。” 温盛然拿着杯子的手顿了顿。 “不是么？”男人道，“alpha与omega为什么会成为最合适的伴侣组合，难道不是自然的选择么？” 他看着温盛然，缓缓地道，“因为omega有发情期，而alpha能满足omega在发情期对于信息素的渴求，所以alpha和omega会自然结合。所以，甚至出现了匹配概率这样的概念。测试匹配概率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挑选更合适的伴侣。” 他笑了笑，“我能理解很多omega会觉得，发情期无法控制自我，需要求助他人会让人觉得缺乏尊严，甚至想要想尽一切办法去逃避。但是，这不是一件羞耻的事，只是自然规律而已。” 温盛然看着他，张了张口。 “据我所知。”男人道，“您现在有男朋友，您跟您的男朋友，匹配度是罕见的99.7%，是么？” 这句话出口，空气里一室的寂静。 男人看着他，在心里摇了摇头。 还是年轻。 “就聊到这吧。”他道，“认识温少爷还是很愉快的，希望以后，我们还有机会合作。” 他站起身，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温盛然开了口。 “其实。”他道，“您确实想多了。” 男人顿了顿。 “我跟黎杨讨论的时候。”温盛然道，“坚定我们一直做下去的，确实是它的发展前景，我们觉得，它会在omega中间受欢迎。” “不是因为觉得……嗯，大家会为了逃避或是觉得羞耻而选择人工合成信息素。”他道，“只是因为，它是一种相对优势的第三选择。或许大家会喜欢用这种更轻松的方式来度过发情期。” “它并没有太多的意义。”他的语气很平静，“相反，倒是您，替我们赋予了它很多的意义。” 他抬起眼，笑了笑，很温和:“您甚至给我上了一节生理课，我是不是该给您交一节课时费？” 男人哑然。 “您有您的观点。”温盛然站起身，“我也有我的观点。我并没有想要反抗自然，我承认，alpha和omega确实天然很适配。但我觉得，大多数alpha和omega的结合，并不是因为自然规律，也不是因为信息素吸引。” 他顿了顿，“如果那样，这个世界上最不应该存在的，是beta。” “您应该没把这些话跟您的老板娘说，对吧？” 这一回，男人额上是真的渗出了汗:“我不是那个意……” 温盛然颔首:“我知道。” “我说了。”他道，“我尊重您的观点。” “但我还是想跟您说最后一句话。”他看着男人，缓缓地道，“我跟我的男朋友，信息素匹配度确实是99.7%。但是他第一次给我做信息素诱导治疗，因为我个人的原因，我还是对他产生了排斥。” 男人一怔。 “我喜欢他，是因为他本人。”温盛然道，“他喜欢我，同样也是。” “我们会在一起，从来就不是因为99.7%的匹配度，只是因为我们互相喜欢。哪怕我们的匹配度只有7.99%，我还是会选择他。” “我相信，他也是。” “很遗憾不能跟您合作。”他站起身，“谢谢您给我上的课，我们有缘再见。” * “所以，温温你就这么走了？” “太便宜他了吧。” “就是，就应该把酒泼他脸上。” 晚上，烧烤摊上一群醉鬼喝得人都快傻了，还在为温盛然忿忿不平。 今天，实验室有了新进展。 辛苦了很久，大家原本打算出来庆祝一下，却听到了到手的投资飞了的事。 没有人觉得失望，相反，大家都觉得对方说的话太过分。 其中最激动的是黎杨。 他不怎么喝酒，眼睛都快喝直了，却还拽着温盛然的袖子—— 黎瑜在，他不敢直接拽人的手。 “嫂子。”他看上去快哭了，“我应该跟你一起去的……对不起。” 温盛然旁边就是黎瑜，他只能端杯果汁，这让他成为了这里面最沉稳的人。 他被拽着，作为被打击的对象，只能一边拙劣安慰，念叨“没事啊没事。”一边给黎瑜使眼色。 对方接受到他的信息，开了口。 “知道让你嫂子受委屈了。”他轻飘飘地道，“就好好做，不要辜负他。” 他顿了顿，“之前你给我看的那组数据，为什么失败，原因找出来了么？” 温盛然：“……” ？ 他是让人安慰一下！ 他有些紧张，生怕这些人被彻底打击，却没想到黎瑜的话音落下，黎杨的眼眶就彻底红了。 “哥你说得对。”他红着眼睛，“是我还不够努力。” 他拽着温盛然，超级大声：“嫂子，你相信我！我一定很快做出成绩！我明天一早就去实验室好好干活！” 说完，他就获得了大声附和。 “是！” “我们也是！” “我八点！” “我五点！” “我现在就去！哎你憋扒拉我……” 温盛然：“……” 行吧。 看来反向激励也不是没有效果。 他又喝了口果汁，然后顿了顿，他低下头，发现是黎瑜在桌子下轻轻拉住了他的手。 “他们还要喝一会儿。”他轻声道，“去附近走走？” 温盛然跟着他站起了身。 一直走到了湖边，他才笑着开了口：“你也要安慰我么？” 黎瑜怔了怔。 随即，他笑了笑：“没有。” “我知道你不需要安慰。”他道，“相反，其实你的心情还不错，是么？” 温盛然沉默了片刻，弯起眼睛笑了。 “黎老师。”他道，“你们搞研究的，还顺便进修读心术吗？” 黎瑜笑了笑，替他理了理有些凌乱的额发：“为什么心情好？可以跟我说说么？” “其实本来也没有很好。”温盛然顿了顿，“毕竟离开餐厅的时候，我还是觉得挺遗憾的。那么多钱呢。要不是邵书晨人真的挺好的，我可能真的会跟他辩论到底。” 他试图比划，然后笑了一下，“但是后来看到黎杨他们和你，我心情就好了。” 他顿了顿，轻轻地道，“我说过么？” “哥哥，认识你之后，其实我真的开心了特别多。” 黎瑜看着他：“嗯？” 温盛然看着不远处波光粼粼的湖面，吐出了一口气。 “我以前没什么朋友的。”他道，“也没什么……喜欢的人，每天好像都在一天一天地过，但是其实没有方向，也没有目标。” “就好像，活着，但只是活着。” 他厌倦勾心斗角，但是上一辈子，他为了证明自己，还是陷入了争夺权力的沼泽。 重活一世，他其实很累了。 他放弃了金钱、名誉和地位，但是，他其实依旧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 如果没有黎瑜，他替原主受完成心愿离开温家，可能就又会恢复那种随波逐流、得过且过的生活。 而这个世界与上个世界不同。 他是真正的孑然一身。 但是他遇见了黎瑜。 黎瑜第一次见他，给了他一件外套。 然后，是一个可以栖息和避难的地方。 再后来，则是毫无保留的爱。 黎瑜只是爱他。 但是，这成了他两辈子以来，第一次和世界产生了可以称之为“羁绊”的东西。 黎瑜爱他，救他，包容他，引导他。 他被爱着，也自由。 而现在。 上一辈子已经成为过眼云烟。 跟易诚相关的、这个世界的世界线已经走到了尽头。 至于温家，完成了原主受的心愿之后，他与温家、温帆再无牵扯。 他确实遭遇了一点挫折。 但是他有自己感兴趣的事业，有一群志同道合的伙伴，有朋友，而他最喜欢、对他最重要的人，也在他的身边。 这是他两辈子加起来，最快乐，也是最轻松的时刻。 挫折总会过去。 而这些，都是他以前完全没有想过的东西。 他为什么不开心呢？ “然后呢？”黎瑜道，“遇到我之后呢？” “遇到你之后……”温盛然轻轻地吐出了一口气。 片刻后，他还是没把那些过于矫情的话说出口，弯了眼睛， “当然是超级喜欢你呀。” “烦人精。”黎瑜笑了，捏了捏他的脸蛋，“走累了么？” “有点。”温盛然道。 “背你回去。”黎瑜道，“要不要？” “真的么？”温盛然眨了眨眼睛。 黎瑜直接转过了身。 温盛然看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伸手，搂住了他的脖颈。 黎瑜把他往上掂了掂，然后做出了评价： “又轻了。” “……不能怪我啦。”温盛然小声地道，“今天光听他叨叨了，都没时间吃饭。” “那再回去吃点烧烤？”黎瑜道。 温盛然眼睛一亮：“嗯！” 他趴在黎瑜背上，夜色浓丽。 小径上影影绰绰的，是两个人亲密的影子。 月亮高悬，像是一盏温柔的、指引的灯。 他知道。 明天早上太阳升起，又会是一个新的开始。 路还没有到尽头。 而他们一直通向的光亮未来，也很长。 【正文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c)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