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c)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 正文 ------------ 第一章 萧氏一族 不可知的世界中,遥远的东方有一庞大的古老帝国。 百年前,东主成为了这个帝国新一任的主人,他给这个国家取了一个新的名字,叫做大郑。 这百年间,大郑王朝已有六帝,历经几代人的励jing图治,迎来了如花团锦簇一般的盛世。 然而盛极必衰,物极必反。。 现在的大郑奢靡贪腐之风兴起且越来越甚,盛而骄、富而奢,骄必怠、奢必贪,贪必腐、腐必败。 如今已是由盛转衰。 东都,这个庞大古老帝国新的中心、大郑的都城,分内城、外城、皇城。 酷夏已过,来自北方的朔风吹过,天气一天比一天冷起来。 东都城里,大街小巷里飞舞着黄sè枯叶,街道两旁的树木早已凋零了叶子,光秃秃的树杈如长枪一般刺向天空,更显秋的肃杀。 偶尔有几个身穿囚衣的犯人被官差押送走过,踏着沙沙响的落叶,顶着萧瑟的秋风,又添一分苍凉。 安国公府在内城的东面,公府华贵,占地广阔,足有半坊之大。 大门口放一对三米高的大石狮子,狮子脖子上十三个鬓毛疙瘩,谓之十三太保之意。非公、候、一品大员之府,不可放置。官员等级每降一级,则狮子鬓毛疙瘩要减少一个,七品以下门前则不许放置石狮。 在石狮子两旁各有一队带甲兵士雁翅排开,而朱红大门前又有两队黑sè锦衣侍卫分列两旁,在权贵多不胜数的东都还有如此阵仗,可见安国公府权势之重。 安国公一脉是百年前随东主打天下的开国功臣萧霖之后人。 萧霖是随东主打天下的旧臣,封安国公,官居镇西将军,东华阁大学士,太子太傅等职。 东主晚年,猜忌ri重,遂抽调天下兵士之jing锐组成天子亲军,置于东都之外。又抽调天子亲军之jing锐组成暗卫。 赋予暗卫侦缉天下之权,又有直谏皇帝,不经三堂会审,律法独断刑狱之权。一时暗卫权重。 又因负责侦缉刑事的暗卫分内外两卫,其中外卫传理皇帝钦定的案件,拥有自己的监狱,可以自行逮捕、刑讯、处决。 一时间不论官员百姓,闻暗卫而sè变。 本代安国公,单名一个烈字。 深得当今圣上信任,总领暗卫大权。 安国公府很大,共分五院,五院相连。 中路为正院,是萧烈居处。 清晨,安国公府东院其中一个小院。 一个年轻人正站在院中开辟的小校场中,手持一把长剑凝神细思。 他身着黑衣,脸型略显瘦削,面容坚毅。年纪在二十岁左右,身体匀称。 整个院子很冷,是冷清的冷。 只有两个小厮守在一旁,除此之外再无他人。 他是萧烈的嫡长子,他叫萧煜。 一片枯黄的落叶飘飘摇摇的从空中落下,萧煜身形微动,黄叶已是消失不见。 萧煜抬起自己手中长剑,凝视着长剑上被长剑穿透的黄叶。 这把剑是他在十五岁生ri那天,他的母亲送给他的礼物。 萧煜单手微微一震,剑身上的黄叶化为点点的碎片。 这也是萧煜母亲最后一次送东西给他了。 萧烈,本是安国公府庶子,无权无势。 萧煜母亲嫁给萧烈之前是内阁大学士之女,大家闺秀。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管家女红样样jing通,在一次年初的灯会上两人一见钟情。 萧烈虽为庶子,却也是一表人才,又博学多才能文能武的青年才俊。 萧煜的外公拗不过执拗的女儿,最终把女儿嫁给了萧烈。 萧烈本就自身不凡,这借助妻族的势力多方经营,在老安国公逝世后,一举登上了安国公的位子。 本来这样一直继续下去也是极好,却不想几年后,爆出太子谋反案,萧煜的外公被牵连其中。 已是安国公并执掌暗卫外卫大权的萧烈为表忠心,也为与岳父划清界限,萧烈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发妻。也就是萧煜的母亲。 果不其然,圣心大悦,萧烈也是青云直上,总揽暗卫大权。 那一年,萧煜十五岁。 “母亲,母亲萧煜喃喃念了两句。 杀母之仇不共戴天,仇人近在眼前却又不得报。萧煜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曾几何时,母慈父爱。萧煜永远也忘不了的那段时光。 那时候母亲温婉慈爱,父亲也是温和宽厚。外公在萧煜的印象中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一个很慈祥的老人,每次见到他,都要考校他一些诗词歌赋的东西。 萧煜的眼中流露出恨意,“若不是那高居朝堂之上的九五至尊,哪有我如今的家破人亡” 母亲已死,人已亡。家虽未破,可这还是自己的家吗 秋风萧瑟,风中的落叶也越来越多、越来越急。 倏 一道剑光闪过,一片黄叶从中间被分为两半。 萧煜再次拔出了长剑,在这漫天飞舞的黄叶中舞起剑来。 萧煜的剑越舞越急,似是要将这漫天的黄叶斩成无数的碎片。 清晨的阳光落在长剑剑身之上,折shè出条条白光。随着长剑的舞动,又化作道道流光。 萧煜手中剑势愈来愈急,手中的长剑几乎是变成了一个“光轮”。 无数的落叶在光轮的绞杀下,变成了无数的碎片。 片刻后,剑停。 飘飘洒洒的黄叶碎片落在萧煜的肩头上、衣袍上、头发上。 萧煜看着手中长剑喟然长叹:“这剑,再怎么练,也终究只是凡人之剑。” 凡人之剑又怎么能近那人五步之内 萧煜的剑术是十五岁那年学习的剑术,自从十五岁以后,萧烈就再也没教过萧自然一招一式。 这些年,萧煜也想过其他的办法。可是萧烈本人不教,那不管府外的剑师还是府中的侍卫,谁又敢越过萧烈这位安国公爷去 五年来,萧煜每天练习得都是这一套最基本的剑法。 “即使是三剑中最低的庶人之剑,也须得是剑仙的剑吧”萧煜看着这漫天飞舞的黄叶轻声自语道。 秋风涌起,将萧煜的低语连同满地的落叶带向未知的天空。;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章 匹夫之剑 古有剑仙,可御剑千里,杀人无形。千军丛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传闻中剑仙有四种,一是身与剑合,人剑合一,手持长剑,却可飞天遁地,纵横之间,剑气可撕天裂地。 二是祭炼飞剑,飞剑无柄,只有剑身,以意驾驭飞剑,转瞬千里,杀人于千里之外。 三是以身体为鼎炉,以本身元气为真火,辅以西金jing气,在体内练出一枚剑丸。 剑丸练成之后,将口一张,剑丸化作白光而出,盘空飞击,斩人首级。 四是求无剑胜有剑,剑于无形,凝气成剑,挥手间,元气可化作剑气伤人,本身为剑,一指,一发皆为杀人利剑。 除了这剑仙之道,幼时练剑,萧自然还曾听闻有三剑之论。 分别是天子之剑,诸侯之剑,和庶人之剑。 天子之剑,以天下国器为剑,制以五行,论以刑德;开以yin阳,持以chun夏,行以秋冬。直之无前,举之无上,案之无下,运之无旁,上决浮云,下绝地纪。 诸侯之剑,以知勇士为锋,以清廉士为锷,以贤良士为脊,以忠圣士为镡,以豪桀士为夹。 如若天子之剑不贤,则可以诸侯之剑击之。 这两把剑都不是萧煜可以奢望的,那么萧煜就只能用最后一把剑,庶人之剑。 庶人之剑也是匹夫之剑 萧煜想要斩的人,实在太高太高了,高到他不可企及。 那人一怒,伏尸百万血流千里。 那人坐拥天下。 而萧煜有的只是手中长剑,萧煜母亲留给他最后的礼物。 一人一剑者,匹夫耳。 匹夫之剑 匹夫一怒,血溅五步 可若是凡人之剑又怎能近那人身前五步 要学那匹夫之剑,须得先学剑仙之剑。 萧自然收剑而立,默立于夹杂着片片黄叶的萧瑟秋风中。 现在萧煜的剑术已经到了极限,炉火纯青,却无再进一步的可能。 “这终究只是剑术而已,自己要怎么才能寻那剑仙之道”萧煜心中苦恼。 正当萧煜沉思的时候,小院外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有人在敲门,原本侍立一旁的一名小厮几步跑过去打开了门。 “大公子。” 门口站着一名身穿锦袍,微微驼背,头发花白的老者。年纪有七十多岁了,脸上布满了皱纹,一双浑浊的眼睛藏在这层层叠叠的皱纹中看着小萧煜。 萧煜浑身一冷,有一种被毒蛇盯着的感觉。 萧煜微微皱眉,然后转身问道:“大管事,有什么事情吗”。 这公府之中上上下下,有正妻,有小妾,有管家,丫鬟,家丁,侍卫,几百口子人。 就像是一个小国家,等级森严。 在这个“小国家”中,安国公萧烈就像是皇帝,而夫人小妾就好比是皇后嫔妃。 这管事就是朝中大臣了。而大管事则是宰相了。 整个公府有三个大管事,外府大管事,内府大管事,还有萧煜眼前的这名老者。 外府大管事专责公府下属的田庄,商铺,封地之事。而内府大管事负责管理家丁丫鬟,内宅之事。 这老者却要比起那两位大管事还要高上一等,他从萧烈还是少爷的时候就跟随萧烈,可以说是看着萧烈长大的,是萧烈心腹中的心腹。 萧煜这个失势的大公子面对这大管事自然不敢怠慢。 “大公子,老爷请你过去一趟。”大管事满是皱纹的老脸上下微微一动,算是笑过了,看起来有些渗人。 萧煜点点头:“待我换身衣袍便过去。这次有劳大管事了。” “大公子言重了。”大管事垂首道:“那老奴先行告退了。”“大管事慢走。”萧煜说道。 待大管事走后,萧煜返回屋内,一边换上自己的外袍,一边暗暗思量,父亲萧烈叫自己过去有什么事情。 自萧煜母亲死后,当今圣上对萧烈感其忠心,特旨赐婚。让自己的异母妹妹陵安公主嫁给了萧烈。 次年,陵安公主产下一子,就是萧自然同父异母的弟弟,萧瑾。 萧瑾出生以后,母族是皇家尊贵无比,自然是早早被定为安国公府的继承人。 萧煜在安国公府的地位更加尴尬,自此萧煜就搬出自己的正院住到这个小小的偏院中。 这样的情形下除了逢年过节以外,萧煜很少与萧烈见面。 萧煜换好外袍,把随身的长剑在腰间挂好,大郑尚武之风颇浓,无论文武皆以腰佩长剑为饰。 同时萧煜心中暗暗猜疑,自己五年来深居简出,甚为低调,萧烈也好像忘了还有自己这个儿子一般,这次忽然要见自己,莫不是容不下自己了,想要除掉自己 想到这儿,萧煜右手握紧了腰间的剑柄,“若是自己寻得剑仙之道,又何苦困在这偌大的安国公府中。” 但是古往今来寻仙问道者不知凡几,可真正能觅得仙迹,得道成仙又有几人 “听闻在传说中有三大宗门,里面有那修仙问道练武之术,被世人称为一宗一门一教。分别叫做道宗,佛门,魔教。可惜这三大宗门不知道在何处,若是能去三大宗门学武修仙,那就好了。” 萧煜想着。 萧煜又从床边的小匣子里拿出一块淡白sè玉佩,此玉晶莹剔透,莹润光滑,里面有淡淡虹光缭绕。正面五sè花纹缠绕,背后刻着个璇字。 这是萧煜母亲的遗物。据说这是一块上佳的虹光璃玉。佩戴在身上,可抵邪魔,能避瘴气。 萧煜把玉佩拿在手里仔细端详了一会儿,然后小心翼翼的将玉佩挂到自己的腰间。 对着铜镜,萧煜最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表,然后跨出小院,向着那个自己曾经很熟悉现在却很陌生的正院走去。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三章 萧烈 “大公子” 萧煜刚刚来到正院门前,早已守在门前的大管事已经迎过来。 “大管事。”萧煜微微点头。 “公爷正在里面等大公子呢。”大管事依旧垂首说道:“请大公子随老奴进去吧。” 萧煜上身微微向前一倾:“有劳大管事。” 大管事弓着腰:“大公子言重了,这本就是老奴分内之事。” 说完大管事转身领着萧煜走进了正院。 走进正院,这两旁的佣人丫鬟,均是垂手而立。 看到大管事和萧煜走来,所有管事仆从丫鬟纷纷低头施礼:“见过大管事、大公子。” 萧煜心中冷笑一声,在这正院自己倒是有点体面。 不过这看起来的敬畏却不是因为自己,只因为萧烈治家极严,凡事都讲规矩。 虽然不甚喜欢萧煜这个儿子,但是萧烈也不容许这些下人欺辱自己的儿子。 这些下人也都知道萧烈的忌讳,在这正院对萧煜自是恭谨万分。 萧煜笼在袖中的右手狠狠攥紧了,就是这廉价的恭顺还掺杂着水分 “好一个大管事、大公子。我萧某人倒还不如一个管事体面了。”萧煜心中冷笑,脸上不动声sè,随着大管事一步一步走向那座高大的前厅。 公府前院正厅修建的威严壮丽。 大厅之中,正zhong yāng是一幅画像,画上一人身穿郡王长袍。不怒自威。正是萧氏一族的先祖萧霖。 画像之下是一个宽约五米,长约十米的巨大供桌,上面供奉着香火。 供桌之下就是一排紫檀桌椅。 萧烈和一中年人分而落座。 坐在主位的萧烈看起来四十岁许,锦衣华服,头戴紫金冠,面容刚毅,蓄着短须,看起来与萧煜有五分相似,不过萧煜更为年轻,而萧烈常年身居高位,身上威严之气更盛。 “如此说来,陛下是将此事定下来了”萧烈开口说道。声音略显低沉,又带一分肃杀意味。 “公爷,正是如此。”坐在萧烈下首的那名中年人回话道。 这名中年人也是锦袍花带,却面白无须。不过能被请到公府正院前厅,足以看出与萧烈关系不浅。 “这倒便宜那个逆子了。”萧烈冷哼了一声。 那中年人却是呵呵一笑,声音有些尖锐:“公爷此言差矣。” “哦”萧烈微微挑眉:“孙中官有何见解。” 中官,这名面白无须的中年人竟然是一名中官,也就是宫中内侍。阉人。 萧烈本人已经是总揽暗卫大权,暗卫侦缉天下,整个大郑无论官员还是百姓均在暗卫监视之下,现在萧烈的手又深入深宫内庭,可见萧烈权势之重。 称上一句权倾朝野怕也不为过。 这孙中官说道:“公爷您想那草原据东都何止千里之遥,中间路途险阻,舟车劳顿之下” 说到这儿孙中官顿了一下,看向萧烈。 萧烈不置可否的恩了一声,示意孙中官继续往下说。 孙中官yinyin一笑:“这中途丢了xing命也说得过去,即使成功到了草原,那里塞外苦寒之地,天高皇帝远,公爷执掌暗卫遍布天下,要怎么样还不是公爷说了算吗。” 这草原是指位于大郑北面第一雄关中都以北的那一片茫茫草原。 在这草原上生活着诸多游牧部落,每逢秋末,草原上的骑兵就会大举南下,在边关挑起战事。 大郑边线漫长,防守困难,时常会有小股草原骑兵突破边线,进入大郑国境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面对这种现状,大郑也曾经出兵草原。但是草原广阔,每当大郑大军一到,草原诸部便消失在草原深处,而战线过长,供给困难,最后也是不了了之。 所以大郑采取了另外一种方法,安抚。 公主和亲,加封,岁银。 草原诸部大汗受大郑加封,封镇北王。享亲王待遇。 大郑又多次和亲,遣送公主许以草原王为妻。两者这些年来倒是相安无事。 本代草原王姓林,单名一个远字。林远却是膝下无子,唯有一女,唤作林银屏。被封做清月公主。 又是一年秋末,草原王林远派人送来上表。 这次林远上表却不是求取公主,而是为了自己的独女林银屏求取驸马。 萧烈面沉如水看不出喜怒:“他因他母亲之事一直与我心中有隙,那里毕竟是草原,手长难及,万一有所闪失,他真的当上了驸马,岂不是养虎为患” “公爷大可放心。”那孙中官一笑道:“那草原蛮野之地,习俗与我大郑自是不同,那清月公主可不仅仅是能娶一个驸马。” 说到这儿,孙中官刻意咬重了这个“娶”字。 萧烈一挑嘴角:“好一个娶。” “若不是如此,陛下也不会为此忧愁,东都中凡是能配上清月公主的公子无一人想去,也只能委屈公爷了。”孙中官赔笑道。 就在这个时候,大管家从外面走进来,躬身道:“公爷,大公子到了,正在门外等候。” 孙中官闻言从座位上站起来对萧烈拱手道:“既然如此,咱家已经出宫多时,就先行告退了。” 萧烈点点头对大管事道:“替我送孙中官。” 大管事弯腰应道:“是。” 待到大管事带着孙中官从侧门出去以后,萧烈略略抬高声音:“进来吧。” 片刻后,一身黑袍的萧煜毕恭毕敬的从厅外走进来低头道:“见过父亲。” 萧烈深邃的眼睛看向身前的萧煜,两道有若实质的目光扫过萧煜全身上下。 被萧烈的目光扫过,萧煜感觉自己在萧烈面前好像是的一般,一种全身上下被看透的感觉在萧煜心中浮现出来。 饶是萧煜这些年遭逢大变,心xing坚毅,也觉得浑身上下冷飕的。额角微微渗出冷汗。 一直看得萧煜有些头皮发麻了,萧烈才缓缓开口道:“这次叫你过来,是要有些事情要告诉你一声。” 萧烈的语气很冷淡,却不知有多少人在这冷淡的声音下丢了xing命。 萧煜心中微微疑惑,他想了很多萧烈叫自己过来的原因,却没想到是有事要告诉自己。 “谨听父亲教诲。”萧煜压下心中疑惑躬身回话道。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四章 婚事 “陛下有意为你指一门婚事。”萧烈淡淡的说着。好似萧煜不是他的儿子,这事与他没半分关系一般。 任凭萧煜心思百转,在心里想了无数种可能,也没想到这种可能。 大郑最尊贵的那人,竟然亲自给自己指一门婚事 萧烈亲手杀死了自己的母亲,那人间接的逼死了自己的母亲,现在萧烈告诉自己那人给自己指了一门婚事 萧煜听到这个消息心里掀起滔天巨浪,他不相信这两人会给自己什么好处。因为这无疑是养虎为患,所以这其中肯定不是一桩婚事这么简单。 萧煜心思急转一时间愣在原地。 “嗯”萧烈看萧煜站在原地不知道想些什么,没有回自己话,冷哼了一声。 这一声冷哼,好似整个大厅都微微颤动了一下。 萧煜更是感觉好像有人用大锤在自己胸口砸了一锤,喉咙一甜,险些一口血喷出来。脸sè瞬间变得苍白。 要不是萧煜多年来坚持练剑,身体健壮,单单是萧烈的这一个哼声,就能要了萧煜的半条命。 “一切全凭父亲做主。”萧煜低下头去,藏在宽大袍袖里的手却紧紧攥起来。 萧煜知道,安国公萧烈实力很强,执掌暗卫又要底下的人敬服,单靠身份是不行的,还要有足够的武力镇压底下那些桀骜不驯的下属。 萧烈的实力是整个朝廷都有目共睹的,数次救当今陛下于危难之中。即使是高手如云的军中,对于萧烈的实力也是极为敬服的。 这安国公府尊贵,家祖萧霖也曾是武将出身,单看萧烈的实力就知道公府肯定有家传的武学,而且还是上等的武学。 可是萧煜知道这与自己没有半点关系,自己根本没有学习的机会,哪怕自己名义上还是安国公府的大公子,也不会有。 “嗯。”萧烈又嗯了一声。 语气依旧十分冷淡,但是却没了刚才那迫人的威势。 萧煜顿时觉得胸中的憋闷消除了很多,呼吸也顺畅多了。 “陛下给你指婚的对象是镇北王的公主,清月公主。这件事既然是陛下的旨意,本公也只能遵守。”萧烈脸上看不出喜怒的说道。 “是。父亲。”萧煜低头应道。 “但是清月公主不居于东都,而是居住在草原王庭。年后草原的使团就要回去了,到时候你也要跟着一起过去。”萧烈接着冷淡的说道。 “父亲”萧煜听完萧烈后半段话心中大惊,也顾不得礼法,抬起头来看着萧烈。 自己要去草原,草原这算是变相的和亲吗萧煜心中一股屈辱的愤怒充斥了整个胸腔。 男儿堂堂三尺躯,不能马踏天下,却要效仿和亲之事,是何等的屈辱 “嗯你有意见吗”萧烈抬眼直视着萧煜,他的声音依旧冷淡,听不出喜怒。 可单单是萧烈的目光,就让萧煜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双腿都有些发软,几乎要瘫软下去。 萧煜只是凭借了胸中的一口气怒气,才能坚持站着,没有倒下去。 “没”萧煜脸上神sè微微变幻,藏在袖中的双拳握了又握,终是忍下了心口的怒气:“孩儿没有意见,全凭父亲做主。” “嗯。”萧烈又垂下眼睑。 萧烈收回了目光,萧煜微微松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背后的衣襟都有些被冷汗打湿了。 不知道是不是看到了萧煜与自己那酷似的容貌,还是别的什么,萧烈嘴角划过一丝莫名的笑意:“还有一件事,你是清月公主的第一个驸马。” “第一个驸马”萧煜一时没明白这句话什么意思。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萧烈淡淡的说道。 “是,父亲。”萧煜再次低下头。 “你今年二十,已经成年,娶妻也是顺理成章之事。”萧烈又道:“这次陛下加恩,想必过几天旨意就会下来。” 看到萧烈语气微微缓和,萧煜思量了一下说道:“父亲,既然婚事定下,那我想去祭奠一下亡母。” 不知萧烈是否还对萧煜的母亲心怀愧疚,每年萧自然母亲忌ri那天,萧烈都会默许萧煜前去祭拜。 萧烈一听,眉头微微的皱了一下,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这样也好,如此你便去吧。” “谢父亲。”萧煜施了一礼道。 萧烈好像变得有些不耐烦,挥挥手:“你去找大管事领二百两银子,去吧。” “是。”萧煜应了一声,缓缓退出正厅。 萧煜出来正厅,穿过几条长廊,过了几个门户。 走了大概有两刻钟的功夫,可见公府之大。 可这公府虽大,但是毕竟是萧煜前十五年的家,他熟悉这里面的一草一木,即使这五年来有所变动,也不至于迷失了去。 在萧煜的记忆中,小时候母亲带着自己曾经把这偌大的公府都走了一个遍,可现在,母亲不在了,这儿也不是他的家了,他也终是要离开这个生活了二十年的地方了。 “也罢,这里本就无甚留恋。”萧煜闭上双眼,轻叹一口气。 找到大管事从账房里领了银子,萧煜走在回自己的院子的路上。 虽然这次的婚事不知道萧烈和那位陛下有什么安排,但是萧煜还是从中看出了一丝希望,一丝复仇的希望。 自己这次的草原之行肯定不会太平,也可能这本就是一个死局,一个为了铲除自己这个“余孽”的局。 萧烈这样的人是不会在意自己的生死的,更甚者,萧烈他也想要自己死,只是这些年在东都公府,自己深居简出,不好直接动手,怕担上一个恶名罢了。若是自己死在了草原上,却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萧煜心中猜测,这就是那人要他去草原的原因。 虽然草原之行无比艰难,但是萧煜有信心自己一定能在草原立足。 “母亲,你在天之灵看着,我一定会为你报仇的,哪怕是血溅五步”萧煜在宽大袍袖里攥紧双手。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五章 祭奠 萧煜的东西不多,只收拾了一个小包袱。 出来公府,萧煜先是买了纸钱香烛等物,然后徒步出了东都城,向城外不远处的梅山去了。 不管这桩看起来有些荒唐的婚事掺杂着多少算计,既然木已成舟,萧煜这为人子的,必须要到母亲的坟前祭拜一番。 萧煜母亲的坟墓就在这梅山上的青景观之后,萧煜的母亲去世之前已经被萧烈废除了正妻名分,算不得萧家的人,只能葬在这里。 梅山就在东都城的后面,占地数百里,山势平缓。其中山泉怪石、飞鸟走兽、名寺古刹甚多。又以山中多梅林而闻名,故名梅山。 每逢chun冬二季,或踏青游玩、或赏梅观雪,游人多不胜数。 一路前行,走了大半天的功夫,大约下午三四点钟左右,萧煜来到了青景观门前。 这座青景观有些年头了,算不得败落,但香火也不怎么旺盛。 现在深秋季节,万物凋零,游人甚少,青景观看起来更是冷清得很。 这时临近傍晚,残阳如血,火红的云霞映在青景观上空,却添一分宁静。 萧煜走上前去叩响了青景观的大门。 “叩叩叩” 萧煜拍了三下。 等了片刻功夫。 “吱呀。”一声。 青景观的大门缓缓打开了。走出一人。 是一个老道,年纪很大了,须发全白,穿着一身白sè道袍。 这老道看到来人是萧煜,微微一笑稽首道:“萧居士。” “道长。”萧煜还礼:“萧某又来打搅道长清修了。” “萧居士哪里的话。”老道摆摆手,然后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萧居士,观内说话。” 萧煜随着老道进了观内。萧煜每次来为母亲上坟都要在这青景观小住几天,倒是和这儿的老道颇为熟捻。 和老道闲聊了几句,萧煜在客房放下自己的行李,对老道告罪一声后,萧煜拿着纸钱香烛去了观后母亲坟前。 秋风萧瑟,卷起片片枯叶。 萧煜抽出腰间佩剑,仔细的将母亲坟上的杂草除去。 然后萧煜又将母亲坟墓打扫一遍,摆上贡品,上了香。 “母亲,我要成亲了。”萧煜跪在母亲的坟前低声说道。 “女家是草原上的公主,母亲您的儿子尚公主了,您若在世一定很高兴吧”萧煜声音微微低沉,像一个孩子在对自己的母亲的倾诉。 也只有在母亲面前萧煜才会流露出这般神态吧。 萧煜想起母亲在世时,就时常说等他长大了,就要为他相看一个好妻子 可是母亲已经不在了 “这次,我就要去草原了,那里据东都千里之遥,怕是这几年内我不能来看母亲了” “母亲你不要担心我,你不是最以我为豪吗,草原虽然苦寒,却也难不住我” “我一定会在好好活着,母亲,等我从草原回来一定堂堂正正的回来带着您的儿媳一起回来看您”萧煜的声音越来越低。 即使母亲已经逝去,有些话萧煜也不想多说,免得母亲担心。 一阵秋风吹过,天sè渐渐地暗了下来。 香已经燃尽,萧煜收起贡品。将带来的纸钱在母亲坟前点燃。 “母亲,你在天之灵看着孩儿,我一定会回来的”萧煜默默地祈祷着。 在火光的映衬下,萧煜的脸sè显得闪烁不定。 火光渐暗。 纸钱已经烧得差不多了。 呜呜呜呜 天sè完全的暗了下来,远方传来几声狼嚎。 萧煜按剑起身,脸sè不变,拿起一旁盛放贡品的小篮子,深一脚浅一脚得朝不远处的青景观走去。 一阵秋风吹过,带起丝丝凉意。 萧煜紧了紧身上的外袍,推开青景观的大门,走到了院子里。 “这老道还没睡” 萧煜一到院子里就发现青景观的大殿还亮着微微的灯火。 这时大郑,不管是蜡烛还是油灯,对于平民百姓之家还是不便宜的,一般天黑就上床睡觉了。 “难道这老道今晚要和我秉烛夜谈”萧煜微微一笑,朝着大殿走去。 萧煜缓步走进大殿,整个大殿里却是空无一人。在大殿前供着道祖的神像,道祖的脸笼罩在yin影中,影影绰绰的看不清,有些可怖。 神像两边各自燃着一支蜡烛,蜡烛上厚厚的烛泪说明这蜡烛已经点上去有些时候了。 神像前摆着三个蒲团,萧煜看向这三个蒲团,眼神微微一凝。 其中两个蒲团上有人坐过的痕迹, 如果其中一个是老道,那另外一个人是谁 萧煜莫名感觉一阵yin森。 突然,一声凌厉的破空声音响起。一道白光从院外上空一闪而过,转瞬即逝。 萧煜闻声猛然转身,然后一个纵身跃入院中,抬头朝天上看去。 只见这时天上两道白芒,在深沉的夜幕下,纵横游走,宛如两条白sè灵蛇。 时而交错,时而蜿蜒,带起一阵阵呼啸的破空之声。 “剑仙”萧煜一惊。 两道白芒速度奇快,所携的威势在夜空中划过,甚至可以看到淡淡的痕迹。 嗡嗡,一道白光猛然间威势大盛,周身的白光也亮了三分,带起刺耳的破空声狠狠朝着另一道白芒刺去。 另一道白芒也不甘示弱,周身白光大盛,迎面而上,周围的空气都被这白芒震得紊乱扭曲起来。 铿锵一声金属交错之声。 两道白芒狠狠撞击在一起。激起一阵白芒。 在布满繁星的夜空下,格外璀璨,甚至压过了繁星,压过了那头上的一轮皎皎明月。 一直抬头盯着上方夜空的萧煜,被这突如其来的白芒一耀,双眼一阵酸痛,眼前白茫茫的一片。 萧煜吃痛,双手捂眼低下头去。 过了一会儿,萧煜眼前的白芒渐渐散去,酸痛渐缓。 萧煜松开手,眨眨眼睛,接着抬头朝天上看去。 这时那原本在夜空下纵横飞舞的两道白芒已然消失不见,这剩下两名老道盘坐而对。 一老道正是这青景观的主人,白袍白须,此时盘坐在正殿屋顶之上。在他对面那个老道,年纪稍轻,黑发黑袍,盘坐在一旁的偏殿之上。 萧煜凝神望去,只见两老道盘膝而坐,膝上各横置了一把短剑。 短剑无柄。 萧煜长袖下的手微微颤抖起来。祭炼飞剑,飞剑无柄,只存剑身,以意驾驭飞剑,转瞬千里,杀人于千里之外 萧煜忽然感觉自己的嘴唇有点干,微微嚅动,吐出两个低不可闻的字:“剑仙”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六章 斗剑 “这就是剑仙啊” 萧煜看着这两名老道,在心中默默想道。 呜呜呜呜 远处因为夜幕落下而显得影影绰绰的山林深处,那些黑黢黢的树丛间,亮起点点绿芒,那是狼的眼睛。那是狼在嚎叫。 青景观小院中铺满了一层厚厚的深秋落叶,忽然一阵大风袭来,卷起漫天的黄叶,周围的树林也被吹得簌簌作响。 铿 一声剑吟。 黑袍老道膝上的短剑跳跃一下,陡然飞起,化作一道白芒绕黑袍老道身周一圈后,破开漫天飞舞的黄叶,直刺白袍老道而去 白芒破空,如驭风卷雷。所携带的剑气直接将天空中飞舞的落叶震成了粉末。 同时白芒急速飞行在身后又带起一股强大气流,将落叶的粉末席卷进来,形成一条肉眼可见的:“线” 黑袍老道的飞剑,一出手,就已是风雷之威,泰山之势 面对那道破空而来的白芒,白袍老道好似一无所觉,双目依然闭着。 他膝上横置的短剑却开始跳跃,开始鸣叫,好似一位狂热的战士面对对手一般的兴奋。 忽然间,白袍老道睁开了双眼,白袍老道原本浑浊的双眼,这一刻是如此的清澈,比那刚出世的婴孩还要清澈,如夜幕上的点点繁星。 铿 也是一声剑鸣。 白袍老道的飞剑陡然而立,化作一道白芒,无声地飞出。 两道白芒在夜空下迅速接近,看似要再次相撞。 然而让人没想到的是,黑袍老道那原本携带风雷之势的白芒,却突然一个诡异的急停,然后如一条鲮鱼一般游动起来。 黑袍老道的这一剑,看似势不可挡,如泰山压顶之势,其实走的却是诡异灵动的路子。 黑袍老道的飞剑瞬间变得飘渺起来,轨迹难以捉摸,灵活若鬼魅,倏地一声绕过白袍老道的飞剑,朝白袍老道而来。 白袍老道虽惊不乱,自己的飞剑也是猛然一顿,化作一道流光,如一白sè灵蛇在夜空下舞动。 白蛇腾空,首尾互换。白芒的首尾相连,变成一个圆圈,套住了黑袍老道这诡异莫测的一剑。 黑袍老道抽剑而退,蜿蜒而去,在夜幕下游走起来,似是一条灵蛇要伺机而动。 白袍老道挡住黑袍老道这一剑后,却是先行出手,白芒激shè而出,如藏蛇出洞。 若流星,如闪电。 黑袍老道的飞剑自是不惧。 两道白芒再次在空中游走交错。 铮铮铮铮 一连串的金属交错之声在两名老道面前的空间中响起。 白芒的每一次攻击都是那般凌厉强横,似是要划破空间一般。 极限的移动下,两道白芒在两人间交织出了一幕剑网。 铿锵 两道白芒再次碰撞在一起。 有了防备的萧煜避开那最亮的一瞬间,待到白芒散去,再朝天上看去。 两把几乎是一模一样的飞剑剑尖互抵,正僵持不下。 “师弟,你这是何苦。”这时白袍老道说话了。 这两人竟然是师兄弟,萧自然心中一动,难怪飞剑也是一模一样。 “哼。”黑袍老道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哎”白袍老道长叹一声,神情复杂地看了黑袍老道一眼。 夜sè渐浓,白袍老道的这一声叹息随着秋风散去,好似扩散在整个梅山之中。 黑袍老道闭上双眼,好似没有听到一般,沉默不语。 白袍老道不再说话,低下头去。 他的飞剑光芒大盛,瞬间压过了黑袍老道飞剑的光芒,开始一寸寸向前进逼。 黑袍老道的飞剑好似抵受不住白袍老道飞剑带来的压力,开始在空中剧烈的颤抖起来,发出嗡嗡嗡的鸣叫声。 白袍老道抬起头又看了黑袍老道一眼。 黑袍老道依旧沉默。 白袍老道摇摇头,缓缓闭上双眼。 同时他飞剑的白芒更盛。几乎要与天上那一轮明月争辉。 而黑袍老道飞剑上的白芒却渐渐退去,露出飞剑的本体,剑鸣阵阵,开始逐渐不支,被白袍老道的飞剑逼得不断后退。 黑袍老道面无表情,仍旧不语。 “喝”猛然白袍老道大喝了一声。 他的飞剑如烈火浇油,白光蒸腾,连连向前。黑袍老道的飞剑颤动的更加厉害,哀鸣阵阵,不住后退。 这样争斗了一刻钟的功夫,黑袍老道的飞剑终是不敌,悲鸣一声,掉落下来。 就在黑袍老道飞剑被打落的瞬间,黑袍老道也是闷哼了一声。 见此,白袍老道却不追击,而是收回自己的飞剑。 “你我师兄弟二人斗了大半辈子,现在你我都已经老了,这样斗下去又有什么意思”白袍老道幽幽道。 闻言黑袍老道沉默半晌后,终于缓缓开口道:“这次不能胜你,终有一ri我能胜你。” 黑袍老道说完,不见他有何动作。原本掉落在地的飞剑猛地飞腾起来,在空中画了道圆融的弧线,闪电般的划过长空,回到了黑袍老道膝上。 黑袍老道沉默的看了白袍老道一眼,长袖一拂,收起飞剑,一个纵身跳下偏殿,出了青景观消失在茫茫的夜sè中。 黑袍老道走后,白袍老道将膝上飞剑收回一个长约一尺的四方黑檀剑匣中。 然后起身跃下,落入院中。 老道向一直站在院中观看的萧煜稽首一礼:“今晚让萧居士受惊了。” 萧煜连连摆手还礼道:“今ri能见道长飞剑神技,自是萧某三生之幸,何谈受惊之说。” 白袍老道微微摇头:“微末道行,怎敢当神技之称,萧居士谬赞了。” “虽是如此,于我等凡人眼中却与神技无异。”萧煜说道。 “萧居士过誉了。”老道笑道。 萧煜犹豫了一下,然后拱手施礼道:“萧某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望道长答应。” 老道愣了愣,点头道:“萧居士但讲无妨。” 萧煜脸sè郑重,长揖到地道:“萧某练剑十余载,常幕剑仙之道,今ri得见,三生之幸。还望道长慈悲,传授我剑仙之道,萧煜感激不尽。” 一时间秋风涌起,将满地的落叶连同萧煜的话语带出去很远很远。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七章 未央剑经 听到萧煜的话,老道并不是很意外,略一沉吟后对萧煜道:“萧居士,殿内说话。” 萧煜随老道来到正殿。 这时神像旁的烛台上的蜡烛已经燃尽,只留下一堆厚厚的烛泪。老道从香案上拿起两支新烛换上。 幽幽的烛光亮起,将两人的背影拖得老长。 暗淡的、不断跳跃的烛光照在两人的脸上,明暗不断交错,两人的脸sè显得闪烁不定。 老道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萧煜和老道分而落座,盘坐在道祖像前的蒲团上。 老道双手置于双膝之上,和声道:“萧居士,可知何为剑仙” 萧煜沉默不语,左手无意识的握了一下腰间的剑柄,然后缓缓松开,双手放于身前,身体前倾,缓缓低下头去:“请道长解惑。” 萧煜行了一个师长之礼。 虽然两人不是师徒,但是萧煜向老道请教剑仙之道,为了表示自己的谦卑,故而行此大礼。 只有萧煜这样苦修十年不得剑仙入门之法的人才知道,能遇到一名真正的剑仙,能求得剑仙的指点,这是怎样的一种幸运。 老道看着这幕,微微一笑道;“剑修有四,萧居士可知” 老道说的是剑修而不是剑仙。 “知道。”萧煜低头回答道。 “那贫道就不再多说,只说贫道所修飞剑之道。”老道一捋胸前长须说道:“何为飞剑” 萧煜犹豫一下后摇头说道:“不知。” 老道说道:“要修飞剑之道,须得先铸飞剑。若要铸就飞剑,或用金石,或用奇物。” “何为金石”萧煜问道。 “金石,不论天外陨铁还是千年寒铁,抑或玄铁等等,皆是金石之属。”老道答道。 “那奇物呢”萧煜接着问道。 “有大神通者,可取寒气、天光、血气、怨念、乃至魂魄溶于剑中,此乃奇物。”老道说道。 老道顿了顿然后继续说道:“若铸剑成,则需养剑。养剑则需修行。” “何为修行”萧煜继续问道。 “所谓修行,取天地之元气,纳于自身之气海,化而为自身之元气。”老道答道。 “那又何为养剑、修剑” “铸得飞剑之后,需以自身元气ri夜洗练,一是纯净飞剑,二是建立自身与飞剑之间的联系。此为养剑。飞剑如火,以体内元气为煤,以自身意念为引,此为修剑。如此循环往复,大成之后,可凭意念驭剑,杀人千里之外。” 闻言,萧煜沉默了好一会儿,抬起头望向老道,逐字逐句的认真问道:“萧某可否修习” 老道温和的看着萧煜,缓声道:“修行之道,如练武之道,须从小练习,萧居士如今年岁已大” 听到这句话,萧煜沉默不语,脸上露出一个微微苦涩的笑。 这五年来,一直给萧煜复仇以希望的就是这存在于传说中的剑仙之道,如今得遇剑仙,却得知自己与此道无缘,萧煜感觉心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轰然倒塌。 萧煜脸上面无表情,目光依旧平静,但是藏在袍袖下的手却在微微颤抖。 两人间沉默起来。只有微微跳动的烛光映衬着两人有些模糊的背影。 萧煜低头沉思片刻,又对老道施了一礼,平静说道:“既是如此,也谢过道长了。” 一阵秋风穿堂而过,将烛光吹得微微摇曳。 吹乱了烛光,也吹乱了这一地的影子。 老道胸前的白须随秋风微微摆动,静静的看着萧煜的脸。 一句话,一个事实,就断了萧煜所有的希望。 老道摇摇头叹息道:“若是再早五年,虽只能算是下下之资,以萧居士之心xing,前途也未可限量。” 萧煜闻言猛地抬起头来,宽大袍袖下的左手紧紧握住剑柄。 “五年前” 那一年萧煜十五岁。 一股无言的愤怒在萧煜的胸腔中涌动着:“从那时,他就想到了今天” 老道静静的看着萧煜,沉默了很长时间,忽然开口道:“虽然萧居士于修炼之道无望,然天道轮回,事无绝对。” 萧煜愣住,看向老道。 老道开口道:“古有圣贤,不练武技。不参佛法,不修道术。却有大神通。” 萧煜感觉自己整个人又活了过来,心中一种叫做希望的东西在复苏,一种叫做激动热切的情绪充斥了萧自然全身。 萧煜嘴唇微张,嚅动了两下,艰难的吐出两个字:“何故” “意识”老道的回答也是两个字。 “意识”萧煜喃喃重复道。 老道直视着萧煜:“是意识。曾有圣贤传下修行之法,只修jing神魂魄的修行之法。” 萧煜眼睛一亮:“道长可有修行之法” 老道微笑地看着萧煜。 萧煜紧张的注视着老道。 不知过了多久,老道缓缓开口道:“有。” 一股巨大的惊喜瞬间充满萧自然的萧煜,萧煜深吸了一口气,稳定一下心神,第三次对老道施礼说道:“道长慈悲,能否教我” 老道起身:“你我相识已有五年,这也是难得的缘分。如此便给你也不是不可。” 萧煜抬起头惊喜的看着老道再次行礼道:“道长大恩,萧某必铭记于心,。” 老道摆摆手:“萧居士先别忙谢贫道,贫道还有一个要求。” 萧煜开口道:“不管道长有何吩咐,萧某定全力而为。” 老道摇头:“贫道只是想要问萧居士一个问题,若是萧居士能够答上,这法诀贫道自当送上。” “道长请讲。”萧煜起身拱手道。 老道说道:“贫道年轻时也曾读书养气,希望为官出仕造福百姓,却因官场黑暗,弃而学道。萧居士是是富贵在身之人,请问萧居士,窃钩者诛,窃国者侯何解” 萧煜心中一惊,没想到老道没有问玄而又玄的问题,而是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萧煜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老道也不催促,就这般静静的等着萧煜回答。 两人静静的站立在大殿之上,烛光跳跃,影子摇晃。不知何时,天边飘来了一朵乌云,将天空中的明月遮挡住了。 天sè更暗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老道换上的新蜡也已燃了一半。 萧煜心中有了答案,斟酌后说了八个字:“圣人不死,大盗不止。” 老道闻言眼睛一亮,把这八个字反复读了一遍后,道:“好一个圣人不死,大盗不止 “可又有言千年方有圣人出。”老道继续问道。 萧煜沉默片刻后道:“盛世不会有圣人。” 老道听闻以后,亦是沉默。许久,老道才开口道:“萧居士,此言乃大逆不道之言” “如今大郑,大盗窃国只是时间问题。”萧煜平静的说道。 老道再次沉默了。 过了不知多久。 老道说道:“请萧居士稍带片刻。”说完老道走入一旁的小屋中,不多时老道便去而复返。 不过这时老道手里捧了一个长轴。 老道手上一抖,将长轴铺在道祖像前的香案上,是一幅画,上面立着一棵松树,松树下面一块大石,大石之上,摆着一个棋盘,棋盘上面几颗疏疏落落的棋子,除此之外,别无他物,意境深远。 接着老道从袖中拿出一道长绢折成的方帕说道:“贫道早年间偶然间得此画和此奇法,然而修行此法却要身无一丝元气,贫道舍不得这多年的修行,一直未尝修行此法。而此画是创出此奇法的圣贤一同所作,据说悟透此画可帮助修行,贫道驽钝,半生时间也没能参透,现在贫道年岁ri大,想要再进一步也是不可能了,如今此法和此画交到萧居士你的手中,也不算埋没。” 萧煜恭敬的接过老道手中的长绢,缓缓展开。 长绢长约三尺,宽约一尺。不知何种材料制成,入手微有凉意,且薄如蝉翼。 长绢当中是一把长剑,是古时的古剑样式。 古剑有柄,整把古剑宛若浑然天成,没有一丝花纹,没有一丝修饰,只有一股简朴古拙之意。 古剑周围密密麻麻全是文字。 萧煜一眼看去,在这古剑上方四个大字。 未央剑经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八章 圣人之道 “未央剑经这就是不修气海元气的无上法诀” 萧煜近乎虔诚的看着手中的长绢。 “萧居士此话对也不对。”老道微笑道。 萧煜闻言转过身来,对老道又是一礼说道:“道长此话何意” 老道一捋长须笑道:“说萧居士此话对是因为,千年前圣人大才有此奇思妙想之法,为后来无数人开辟了一条新的修行之路,称它为无上法诀也不算错。” “那不对呢”萧煜问道。 老道看着萧煜手中的长绢说道:“说此话不对呢,是因为,此法难修。” “此法难修”萧煜愣住。 “然也。”老道微微点头:“圣人无私,传道岂会敝帚自珍可千年来此法却已经失传。纵使是此法修行条件苛刻,可千年来又岂会无大毅力之人修行可是却无一成功,可见此法修行不易。所以萧居士能否修成此法就看你的缘法了。” 听完老道的话,萧煜心中苦笑,果然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若真是无上法诀,老道与自己非亲非故的又岂会送给自己看来这未央剑经怕是一个鸡肋而已。 不过萧煜五年来,做得最多的就是隐忍,此时脸上不显,收起手中长绢诚恳道:“即使未央剑经修行不易,也终究是萧某的一条明路,萧某在此还是要多谢道长。” “萧居士言重了。”老道摆摆手道:“今天天sè已晚,萧居士还是快去安歇吧。” 萧煜别过了老道,回到自己房中。 虽然老道说过此法修行不易,但是萧煜心中还是有淡淡喜悦之情。 人生在世,只要有希望,哪怕是再残酷的世界,也会有活下去的动力。 这在萧煜手中的未央剑经就是萧煜最后的一丝希望。 母仇未报,不能修行。这八个字像一座大山一般压在萧煜的身上。 压得萧煜不能呼吸。 把萧煜压向那苦难的河底。 而这未央剑经就是萧煜手中最后的一根稻草。 “你算计的好啊想让我碌碌无为过完一生。可若母仇不得报,我又有什么脸活在世上,枉为人子” 萧煜的脸上此刻满是坚毅之sè:“这未央剑经无人练成那我就来做这第一人” 萧煜点起油灯,将长绢铺在桌子上,长绢上如长卷,铺展开来后,在灯光下发出淡淡荧光。 上面的字迹大小适中,不知是用什么材料为墨写上去的,整篇十分清楚,没有一点模糊之处。 长绢中间仍旧是那把古剑 古剑悬于虚空之中,似是永恒存在,又似消失不见超然物外。 第一眼望去古剑毫不出彩,好像就是一把普通长剑,但是仔细凝视,却又发现其中大气古拙之意扑面而来。 古剑剑身上又有两字:未央 看到这两个字,萧煜全身气息一窒,一股苍凉,古朴的气息在萧自然的胸中荡漾开来。 此刻,萧自然有一种感觉,这把古剑,已经跃出了画中,来到自己的面前,甚至就在自己的手中 又好像古剑已经与自己腰间长剑融为一体。 转瞬间萧煜又感觉自己化为古剑身前一粒尘埃,仰视着这接天连地的巨剑。 灯火如豆,微微跳跃的火光照耀出萧煜一张微微苍白的脸。 萧煜一动不动地站在长绢之前,表情也维持在看到古剑那一刻时的表情。 “好厉害的画” 不知过了多久,萧煜从刚才的意境中醒了过来,赞叹道。 单单是一副画就有如此神妙之处,很难想象当年画这幅画的那位圣人又是什么样的高深境界。 “不说别的,单单是这幅画就当得起一个圣字”萧煜感叹。随后开始阅读长绢上的文字。 这片文章开篇却不是修行之法,而是好似哲学道理的一段话。 第一句话就是:“绝学无忧,唯之与阿,相去几何善之与恶,相去何若人之所畏,不可不畏。荒兮其未央哉” 萧煜将第一句话反复读了几遍,觉得其中道理深远博大,他好像似是而非的懂了一点,又好像什么也没有懂。 萧煜想起幼时读书,读过的一句话:“东方有圣人,西方有圣人,此心同,此理同。”就是说真理只有一个,东西方表达的方式不同。 而佛门西来,佛门中称成了道的大阿罗汉,为”无学位”的圣人。 如此说来,绝学无忧就是不学,无学,无忧无虑,没有什么牵挂,那么换句话说就是全身无一丝的修为才可修行。 不知道这第一句话就难住了多少修行界的天才,萧煜却是满足了这个条件。 接着往下读去。 唯之与阿,相去几何萧煜幼时随外公读书,萧煜外公乃是当代大儒,萧煜对这古文也有几分认识。 “唯”字和“阿”字都是“是的”的意思,但是“唯”字是勤勤恳恳接受,而“阿”字却是奉承。 这两字一个意思,其中真正的含义又差了多少呢 萧煜顿感头脑清明了很多,如此的道理,真不愧是圣人所书。 善之与恶,相去何若这个意思就很明白了,善恶之间,很难分辨,什么是善,什么是恶。 萧煜接着往下读去。 荒兮其未央哉萧煜思量道,“荒”是形容词,这句话的意思是像荒原大沙漠一样,面积广大无边,永远没有尽头。 萧煜不明,但是他有一种直觉,这句话才是整篇未央剑经的点睛之笔,明白了这句话,就真正踏进了未央剑经的大门 看不懂萧煜就先不去理会,接着往下读去。 接下来是几句对荒兮其未央哉的注释。 荒兮其未央哉,道之荒大而莫知畔岸。 荒兮其未央,犹云茫茫无极耳。 浴兰汤兮沐芳,华采衣兮若英。灵连蜷兮既留,烂昭昭兮未央。 萧煜读完只觉得灵光一闪,有了一丝明悟。 先贤曾著有易经一书,易经中最后一卦“未济”。说的正是一切事物都是无穷无尽,相生相克,没有了结之时。 萧煜双眼茫然,若有所思的喃喃自语道:“未央、未央。无限什么东西是无限剑又怎么才能无限” 萧煜觉得自己前面只隔了一层薄薄的雾,只要驱散了这道雾,他就可以真正的接触到未央剑经。 但是这一层雾却怎么也散不开。 殊不知,这一层雾千年来又挡住了多少人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九章 境界 不知觉间,一夜已过。 萧煜推开房门,又是一院黄叶。 青景观院中有一小池。 萧煜伸了个懒腰,走到小池一旁,看着池中自己的倒影。 一阵晨风吹过,水面上起了波纹,萧煜的倒影也随之模糊了。 萧煜笑道:“秋风乍起,吹皱一池秋水。” 萧煜话音落下,就听门外一人接口道:“真正起波澜的,恐怕是居士的心。” 闻听此言,萧煜转头朝门外看去。 却见一名年轻僧人正站在门口。 那僧人穿着月白sè的僧袍,剑眉星目,浑身上下携着一股出尘之意。 清晨的秋风吹来,带起他身上的僧袍,又给他增添了一分潇洒和飘逸。 萧煜没有托大,对年轻僧人拱手道:“刚才说话之人可是大师” 年轻僧人双手和什回礼道:“正是小僧,方才唐突居士了。” 萧煜摆手道:“大师哪里话,不知道大师来此何事” 萧煜话音刚刚落下,青景观的主人老道已经走出房来道:“原来是秋月禅师。” 被老道唤作秋月禅师的这僧人再次双手合什道:“不敢,小僧秋月见过无尘子道长。” 萧煜这才知道,这个老道原来叫做无尘子。 无尘子走上前来对秋月稽首还礼然后问道:“秋月禅师此次可是为那件事而来” 秋月点头道:“此次奉了师长之命,前来东都,正是为了此事。” 无尘子略微一沉吟:“此番事情,却是棘手。秋月可是一人前来” 秋月微微摇头:“不曾。” 无尘子问道:“还有何人” 秋月微笑道:“随后苍雪大师也会亲自前来。” 无尘子微微一惊,随后喜道:“既然苍雪大师也会前来,那此事大有可为” 秋月微笑不语。 大概是因为萧煜在场,无尘子也不再多言。而是请秋月和萧煜到了正殿。 三人来到正殿,分而落座。 无尘子看着秋月开口道:“如果贫道没有看错,秋月禅师怕是已经是履霜境界了吧” 秋月依旧双手合什微笑道:“吾生虽短磨难长,佛心未定履劫霜。小僧不才,近ri刚入履霜之境。” 无尘子笑道:“秋月禅师过谦了,ri后成就定是不可限量。” 萧煜坐在一旁,听二人对话,心中一动问道:“敢问两位,这境界如何而论” 秋月微微一笑道:“天下修炼之法甚多,但总的说起来不过五脉,佛、道、儒、魔、人。佛修佛法,道修道术,儒修正气、魔修魔法魔功,而人就是修炼武道。修行一路多坎坷,很多修士终其一生不能走完修行之路,故而古时有圣贤将修行划分为灵虚、和合、空冥、履霜、逍遥、超凡入圣六个境界。” 萧煜暗暗咋舌,原来修行也是如此的等级划分。 萧煜幼时曾随萧烈接触过暗卫,知道暗卫分为军士、头领、统领、都统、大阁领、暗卫之主。六个等级。不想修行却也是这般用等级来划分 在这个世界,不管哪里都是如此等级森严,哪怕是看似超脱世外的修行这世界 也就是说不管在哪里都要一步步往上走。传说中仙人点化即可成仙的故事当真是不存在的。 秋月继续说道:“第一个境界灵虚之境,是指刚刚开始修行,可以感受到天地之间游散的元气,此境界与普通人无太大区别,却是修行之基础。一般在灵虚境界能感应到的天地元气越多,那么ri后的成就也会越大。” 萧萧煜想起了昨晚自己看那未央剑经的时候,曾经看到过一把巨剑横贯于天地之间,不知这是否算是感应。不过想来想去,萧煜也觉得有些荒唐,所以闭口未言。 “第二个境界和合之境,是指可以将天地中的元气纳入己身,化为自己元气。可以初步的运用一些元气功用,相当于百姓口中的侠客之流。” “第三个境界,空冥之境,算得通常意义上的修士,能够御使自己体内元气,可隔空伤人,驱使飞剑、开山裂石等等,已经拥有超越凡间的力量。 “第四个境界履霜,取履霜坚冰至之意,谓踏霜而知寒冬将至。到了这个境界,修行者已经可以初步把自己的意识与天地元气融为一体,不单单可以御使自身以外的天地元气,更能感知一些与自己有关的事情。” 萧煜默默点头,然后道:“秋风未动蝉先觉” 秋月微微惊异的看了萧煜一眼,双手合什点头道:“正如萧居士所说。” 然后秋月继续说道:“第五个境界逍遥境界,身与天地相合,乘天地之正,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可以乘风而行、呼风唤雨、已经是民间传说中神仙一般的人物了。” 闻言萧煜遥想世间有那大神通者,可腾云驾雾,飞天遁地,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不由心神摇晃。逍遥逍遥,从心所yu,这世间已经不能束缚与他了。 “最后一个境界,超凡入圣之境,也就是我们通常说的圣人,古语云:千年方有圣人出,但人世间多少年没有出现过圣人了,所以圣人已近乎神话传说,非我等可以诉说的。” 听完秋月的解说,萧煜心中明了,拱手一礼道:“今ri听禅师一番话语,萧某受益匪浅,在此谢过禅师了。” 秋月双手合什低头还礼道:“不敢。不敢。萧居士言重了。” 修行者的世界,萧煜现在不是修行者,所以他没办法进入到修行者的世界。 萧煜听完秋月的话后,又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离开正殿。 只留下秋月和无尘子二人在正殿里不知道说些什么。 出来正殿,有风袭来。 将萧煜的外袍吹得呼呼作响,青景观里的那颗老树也是摇摇晃晃发出不堪的声音。 风走过山林,带着落叶,摇晃起树上那所剩不多的叶子,树叶发出哗啦啦的声音,一片、两片、千万片 无数的声音连在一起,连成一片,仿佛整座山都在低低私语。 远处飘来一朵黑云,上空骤然一暗。 萧煜仰头望天。 要下雨了。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十章 今上赏梅台 原本如灰蒙蒙的天空,像是被泼上了一盆浓墨。 上空的铅云愈来愈重,片刻功夫,天sè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吧嗒” 一个雨点落在萧煜的脸上。 一丝、两丝 无数的雨丝倾洒下来。 秋风、秋雨、秋叶。 萧煜站到一旁的廊檐下,静静地看着这斜风细雨。 不远处梅山山顶上的赏梅台在雨幕中隐约可见。 这赏梅台是前朝时所建。 传闻中前朝曾有大贤之士,淡泊名利。 朝廷屡次想要征兆他入朝为官,均被他拒绝。 后来这位贤士在梅山上修筑了赏梅台,隐居于此。 萧煜忽而来了兴致,回到房中,将未央剑经和长剑带好,然后拿出一把油纸伞。 “噗”一声,萧煜撑开油纸伞。像一片大号的黄叶。 萧煜迈步进了雨幕之中。 出了青景观,萧煜一路向上而行。 山路泥泞,自是难行。 萧煜虽然无法修行,十年间却是练剑不辍,ri夜不曾间断。 萧煜展开身形,几个纵身起落,萧煜握伞的手纹丝不动,整个人已是跳跃在山间的小径上。 山间的秋风吹斜了雨丝,打落在山路两旁树林的残叶上,发出啪啦的声音。 这是大自然奏响的乐曲。 雨势渐大,细细密密的。 萧煜破开雨幕,来到了赏梅台之前。 整个赏梅台台高一丈左右,宽五丈左右,台上筑有一小亭子。 萧煜本想上赏梅台看这梅山雨景,却没想到晚来了一步,赏梅台上已经有人先到一步。 萧煜驻足台下,昂首看去。 一群书生打扮的人正在台上观雨,现在秋试临近,看样子应该是赶考的举子。 如今真正的儒生很少了,真正的儒生多是无意科考避世钻研学问。 萧煜撑着伞在雨中静静立了一会儿,心中不愿与这帮穷酸书生多做接触,转身准备离去。 这时,赏梅台上的一名书生看到了萧煜,大声道:“这位兄台,一起上台避雨吧。” 萧煜停步,转身。 喊他的是名身材高大,颇为英俊的书生。 目光清正,倒是没有多少酸腐之气。 萧煜看了他一眼道:“好。” 萧煜持伞前行来到台下,一个纵身跃步,直接上了这一丈高的赏梅台。 “这人是谁” “武人” “好端端的台阶不走,非要一跃而上,粗鄙啊。粗鄙。” “粗鄙武人,羞与为伍。” 这时候,其他书生也看到了萧煜,萧煜刚一上台,台上就响起了书生们纷纷杂杂的声音。 那名喊萧煜的书生,明显也没有想到这种情况,一时微微一愣。 盛世文强武弱,乱世武强文弱。千古不变之理。 如今大郑,虽然国力ri下,但是文人百年间养成的xing子却仍旧是瞧不起武人。 萧煜也不争辩,旁若无人的收起手中的油纸伞,然后一抖外袍上的湿气。 萧煜这番“目中无人”的举动自然又是让书生们火气上涌。 “骄纵” “狂妄之徒” “无礼” 萧煜扫视众人一眼,手抚上腰间剑柄。 众书生一惊,皆是纷纷后退一步,微微恐惧的看着萧煜,更有甚者,全身绷紧,呼吸都变得小心起来。 萧煜垂下眼帘。手又慢慢放下。 紧张的书生们微微松了一口气。 如此片刻,见萧煜无其他动作,一瘦小的书生鼓起勇气走上前,宽大的举子服穿在他的身上,显得空荡荡的,带出一丝滑稽,他微微颤抖地指着萧煜大声道:“你想做什么” 声音还带出了一丝的颤音。 萧煜不语。 见此情景,另外几名书生有了底气,也是鼓足勇气站出来指着萧煜道:“目无法纪” “这里可是东都,我们都是有功名在身的老爷” “小心送你见官。” “天子脚下,岂是你等武人逞凶之地。” “聒噪” 猛然间,萧煜喝出一声道。 声音不算大,但是瞬间压下众书生杂乱的声音。 赏梅台上瞬间有了一丝寂静,只余下亭外沙沙的雨声。 接着萧煜缓声说道:“本想看这梅山雨景,却不想被你们坏了xing质。” 片刻的沉默后。 还是那名瘦小的书生站出来不屑说道:“此等雅地,岂是你这样的粗鄙武夫可以来的莫要脏了这里的先贤故迹” 萧煜长笑一声:“我脏了先贤古迹怕是另有其人吧。” 不待书生们说话,萧煜一甩袍袖重新撑开手中的油纸伞,跃下赏梅台道:“君为名利隐,他为名利往。何颜见君面,今上赏梅台” 说完,萧煜不再说话,持伞踏入雨幕之中。 萧煜的身影渐行渐远,终是消失在雨幕中不见了,只留下一台的书生面面相觑。 过了一会儿后,那瘦小书生凑到刚才开口喊萧煜的书生面前道:“孙兄,这” 那孙姓书生苦笑一声:“君,说得就是隐居这里的大贤,大贤为了躲避名利而在这儿隐居,我等科举却是追逐名利,他是在笑话我们啊。” 那瘦小书生听完以后微微一愣,随即愤恨不已,说道:“我等科举是为了出仕为官而造福百姓,又岂是为了那名利之事此人真乃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听得此言,其他几名书生纷纷附和,一脸愤恨之状。只剩下那名孙姓的书生站在原地看着这一切摇头苦笑。 远处一二层楼台上立着两名妙龄女子,为首那女子一身白衣,身姿袅袅,脸上蒙着面纱。站一旁的女子一身鹅黄sè衣衫,却是丫鬟的打扮。 萧煜的声音从雨幕中遥遥传来。 白衣女子面纱下的嘴角微微一翘低声自语道:“何颜见君面,今上赏梅台有点意思” 一旁的丫鬟却不管这些而是抬头看了看天sè说道:“公” 白衣女子转头看了丫鬟一眼。 丫鬟连忙改口道:“小姐,看这雨不多时便能停了,我们该回去了。不然牧大叔他们又该担心了。” 白衣女子点点头:“那便回吧。”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十一章 星空 被书生们扫了兴致,萧煜没了观雨的闲情逸致。 转道返回青景观以后,萧煜发现青景观里已是空无一人,无尘子老道和秋月和尚都不知道去哪儿了。 修行者的事,萧煜也不想太多牵扯。 刚好这时雨势渐小,萧煜给无尘子留张字条后,回到客房收拾好自己的行李下山去了。 秋雨刚刚停歇,东都城里又恢复了热闹。 湿漉漉的街道上处处都是来往人群。 有背着货物辛苦讨生活的小贩,有穿金戴银的富商、有轻撑纸伞的少女,又佝偻着身子的挑夫,有鲜衣怒马的王侯贵胄,有蓬头垢面的乞丐,还有手拿折扇、身穿长衫的书生。 更不用提那三层之高的酒楼,琳琅满目的商铺,站着漂亮姑娘的青楼。 其间甚至还有几名身穿异国服饰的人走过,那是西域和草原上过来的商人。 林林总总,尽显东都当世第一大都市的繁华。 这是东都外城之景。 入得内城,就瞬间安静下来。 内城多是官署衙门、当朝官员,公侯权贵的府邸所在,自然多了一分幽静、严肃,少了一分繁华、喧嚣。 萧煜回到安国公府自己的小院之中,他有一丝丝恍如隔世的感觉。 这一ri一夜,萧煜看了剑修斗剑,得了未央剑经,还见了一个据说已经是四重境界履霜境界的和尚 当然还有一群让人生厌的书生。 这短短的一天一夜,让萧煜看到了一个新的世界,甚至比他十五岁后的五年生活还要丰富多彩。 小院仍旧冷清。 萧煜把最后的两名小厮也赶了出去,只是吩咐定时送饭。 现在整个小院就只剩下萧煜一个人了。 “现在倒是清净,可以让我参悟未央剑经。” 萧煜回到房中,关上房门。从袖中拿出记载着未央剑经的长绢。 缓缓在桌子上铺开。 未央剑经上的文字萧煜已经全部通读了一遍,虽然还有一些紧要地方没有明白,但是萧煜已经知道整篇未央剑经最主要的就是这把画在中间的古剑。 萧煜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在朝未央剑经的所画的那把巨剑看去。 “轰” 与上次一般。 一股古朴苍凉的古拙之意从画中涌出,进入了萧煜的脑海里。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萧煜急忙紧守心神,守住自己的灵台清明。 萧煜身无一丝的元气,完全符合了未央剑经的修行条件。又有未央剑经的注释为辅助,虽然修炼未央剑经距离练成还差十万八千里,甚至登堂入室都算不上。但是勉强已经是初窥门径。 萧煜抱元守一,谨守自己的三寸灵台。不知道过了多久。 周围开始变幻起来。 原本的黑暗慢慢散去,无数的星辰缓缓浮现。 一颗、两颗千万颗的星辰在黑暗中散发出光亮 片刻间,萧煜已然是处于星空之中了。 星辰看似亘古不变,其实却在缓缓变幻。 无数的星辰组成旋涡状的星云,缓缓转动着。 无数的星云浮现在夜空之中,其间又有星辰幻灭,然后新生,最后化为茫然的星辰。 忽然一道千万亿颗星辰组成的白sè玉带缓缓浮现。 萧煜一眼望去,竟是不能望其首尾。 这道白sè的玉带如一条银sè的长河横贯于整个星空之中,是如此的辽阔。 萧煜在这银河面前,渺小到尘埃也算不上。 萧煜知道,银河实际上距离自己十分遥远。距离不可以道里计。现在银河看起来触手可及是因为它太大了。 同时萧煜有一种感觉,不管自己在星空的何处地方,都能一眼看到这道银河,因为它实在太大了。 就在萧煜沉醉于银河博大的时候。 天外有剑来。 划破了虚空。 星空像一张黑sè的大幕,被人从中间一剑裁开。 一把巨剑进入星空之中。 巨剑很大,可与银河媲美。 一股浓重的苍凉古拙之意在巨剑剑身上回荡开来。 剑身上的两个大字更是醒目。 未央 未央古剑由星空之外而来。 微微凝滞一下后,未央古剑一剑落下。 剑指银河。 无数的星辰在巨剑下幻灭无形,变成最原始的尘埃。 甚至巨大的星云也抵不住古剑的威势,被古剑从中穿过,缓缓溃散、消失。 终于古剑落在了银河之上。 浩浩荡荡横贯整个星空的银河扭曲着,如是一条被长剑钉在了地上的银蛇。 古剑沉默着,任凭“银蛇“怎样的挣扎,没有一丝一毫的移动,哪怕是一丝的颤抖也没有。 两者这般坚持着。 银河的挣扎变得越来越弱 在银河断掉的那一霎那,萧煜一下清醒了过来。 自己还是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 桌上摆着未央剑经的长绢。 刚才星空的一切仿佛是大梦一场。 萧煜摸摸额头上并不存在的冷汗,“刚才的这一切是真的” 萧煜的话还没说完便已经愣住了,因为萧煜发现了自己好像变得有点不一样了。 周围的一切变得更加清晰起来。 好像一个患有眼疾的人,重新恢复了健康一般。 萧煜第一次感觉自己眼前的世界是如此的清晰。 这种清晰不是来源于生理上,而是来源于jing神上的。 “我在感知这个世界”萧煜心中划过这样一个想法。 萧煜心中微微忐忑,略微紧张的闭上双眼,凝神静气,缓缓进入了冥思状态。 按照未央剑经说上的方法,小心翼翼的将jing神世界的冥思变为现实世界的感知。 过了片刻,萧煜原本笼在袖中的右手紧紧地握了起来。 甚至因为过度用力,指节都变得发白起来。 他睁开眼睛,黑sè眼眸里满是惊喜之意,他“看”到了,虽然只有不太清晰的几道痕迹,但是确确实实的,他感知到了 虽然现在萧煜感知中的世界很模糊,好似覆盖着一层大雾,只能隐隐约约的感觉到一个轮廓,甚至只是几道边线。 仅仅是第一步成功的踏出。但是已经给了萧煜巨大的喜悦。 只要有希望,这个世界就不会让他绝望。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十二章 灵虚 一连几天,萧煜足不出户,呆在自己的小院中参悟未央剑经。 每次进入那片浩瀚的星空之后,萧煜都可以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变化。 “目之所见,心之所感。在进入冥思状态以后,所见一切就是天地万物在自己心灵中的投影。” 萧煜从观想古剑的星空状态中退出来,合上身前的未央剑经,自语道:“难道的我的投影是一片星空” 话刚说完,萧煜已是自嘲一笑,星空何其大,萧煜自己也觉得这话不可信,暗想可能是未央剑经的缘故。 萧煜将未央剑经收好后,坐在椅子上进入冥思状态。 每次观想完未央剑经后,萧煜都是进入冥思感知周围,看自己的进步。 现在的萧煜比之第一次已经有了长足的进步。冥思中,原本浓重的重雾略微淡了一点,可以感知到的痕迹也是清晰几分。 萧煜的意识覆盖着自己的书房,不断感知周围一切。 像一个顽童初得自己心仪已久的玩具一般。 这段时间参悟未央剑经,虽然仍有许多地方不甚明了,但是萧煜也没有感到这个未央剑经是如何难以修炼。 单单说这几天以来,萧煜已经可以用意念感知身周事物,而且自身的六识也是大大加强。 现在萧煜站在柳树十米外,可看清柳叶上的纹路。此等眼力已经大大超越常人,即使军中的神箭手也是有所不及。 这都是修炼未央剑经带来的好处。 其实未央剑经并不难修,圣人传书,为的是教化世人,万没有难为后人的想法。 开创未央剑经的那位圣人,其本意是想要为不能修行的人开辟一条新的道路。而不是破后而立。 千年间,不乏有大毅力者修行未央剑经,但无一例外,这些人都已经有了一定的修为,修行未央剑经之前都是废掉自身一身修为,其本意已经不符合未央剑经的本意,自然难以修成。 而萧煜却不是天生废脉,不能修行。从萧氏一族,乃至萧烈身上都可以看出,不但不是不能修行,而且修行的资质还非常好。 只是萧烈因其母亲之故,刻意不让萧煜修行。 所以萧煜是“不学”,机缘巧合之下却是符合了未央剑经中的“绝学”之意。 符合未央剑经本意,萧煜修行自然一ri千里。 萧煜不知道其中的缘由,他也没想去思考这些自己根本想不明白的问题。他只是不停的感知周围,冥思释念,感受着周围的一切,享受着新奇的感觉。 就在这样的状态中不知过了多久,萧煜忽然伸出自己的左手,在空中摇摆着,好像要抓住什么东西。 但在他的掌中却始终都是空空一片。 萧煜募得睁开双眼,脸上表情有些惊疑不定。 “刚才那是什么”萧煜低声自语道。 在刚才冥思感知周围一切的时候,萧煜忽然感觉到在自己的感知中好像多了一点东西。 一点很不一样的东西。 淡淡的,如有若无,就像是风,虽然看不到,但是却能感知到它的存在。 甚至它比风还要奇妙,风可以听到,但是它却听不到。 看不到,听不到,也触不到。只能用自己的意念去感知。 即使你感知不到,你也不能否认它的存在。 因为有其他的人可以感知到它的存在,那些人不仅感知到它,还学会了怎么转化它为自己所有,甚至是cāo控它,那些人被凡人们称之为神仙,或者说,修行者。而它则被修行者们称为天地元气。 修行者的第一个境界叫做灵虚境界,指修行者可以初步感知到天地间元气的存在。 一个人是否能踏上修行之路,第一个门槛就是是否能感知到天地元气的存在。 萧煜怔怔的看着自己微微颤抖又略显苍白的手指,手掌展开,掌心仍旧是空无一物,但是萧自然知道自己却是真实的感知到了,一些看不到,听不到,触不到的东西。 房间里陷入了沉默,针落有声的沉默。 萧煜眼神中带着惊喜,带着激动,还带着一丝的不敢置信。 他整个人都僵在椅子上,脸上的表情仿佛凝固了,呼吸都变得小心起来,保持着这个姿势,死死的盯着自己的掌心。 过了不知道多久,他像一个运转失灵的机关人,缓慢又艰难的抬起自己的头,微微带着一丝惊疑不定,他闭上了双眼,压抑了心中各种情绪,重新进入冥思。 五年练剑以来,萧煜一直孜孜不倦的追求剑仙之道,也可以说修行之道。他也曾无数次的幻想过,修行者到底是怎么修炼的了。 这一次他终于看到或者说感知到了那被称谓修行基础的东西,那是游荡在天地间的元气。 萧煜端坐在椅子上,耳中无声,手掌触到的地方也是空无一物,但是有一种无形的存在轻轻缭绕在他的周围。 终于确定了自己感知到的是什么。 萧煜脸上表情虽然极力抑制着,但藏在袖中的手却已经开始微微发抖。 这一刻萧煜不知道该怎么用言语来表达此刻自己的心情。 本来在多年以前自己就可以感知到这一切的,但是因为那场事故,这个时间被无限的延长了,一直到今天,他才重新得到了本该自己早就拥有的东西。 片刻后,萧煜睁开眼睛。 他的目光扫过屋中的一切,然后起身来到窗边,推开窗户,透过院墙看向广阔的公府。 萧煜有一种错觉,自己目光好似能够穿过一切,透过公府,透过内城,一直到达那巍峨的皇城,一直到皇城中那最高的地方,看到了那个最高的人。 萧煜笑了,虽然自己仅仅是迈出了第一步,进入了第一个境界,但是这标示着自己已经有了新的开始,一个新的世界中的新的开始。 萧煜展开双臂,感受着,脸上浮现出一丝迷醉的神情:“这就是天地元气对这就是天地元气” 瘦削又略微苍白的面容是满是坚毅和肯定。 灵虚之境,标志着可以初步感受到天地元气的存在。 那么 灵虚已经到了,和合还会远吗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十三章 窥视 天空中几颗寒星在微微闪烁。 秋天的夜空看起来也是如此高旷。 萧煜坐在院中闭目凝神,细细感受着周围的天地元气。 自从踏入灵虚之境以后,萧煜对于天地元气的感应越来越清楚。 如果能够把体外的天地元气吸入体内化为自身的元气,那就表明已经踏入了和合境界。 萧煜深知不可贪功冒进的道理,所以这些天他不去想以后的事情,只是不断感知周围的天地元气,加深巩固自己的境界。 萧煜进步不可谓不神速,短短几天,他发现自己的意识已经强大了数倍。 现在萧煜的意识神念不单单只是覆盖自己的书房了,他已经可以把自己的意识扩展到自己的整个小院。而且他感觉这还不是自己的极限。 当然萧煜不会骄傲,因为他知道自己比旁人晚了十几年。但说那秋月和尚,从小修行,如今已是履霜境界的大修行者,而萧煜自己才刚刚踏入修行的大门。实在是天差地别。 秋月和尚是个修行天才,但还不是最天才的人。在未央剑经的最后圣人留过几句话,世上有天才,碌碌半生,一ri成圣 就是说有人前半生和普通人一般无二,但是悟了道后一天之内就成圣人了。 萧煜想来,修行和暗卫一般都用等级划分,这一ri成圣倒也是解释的通。 一般的人不管是做官还是修行,都要一步一步来。若是天才之辈,如秋月和尚那般的,修行神速。做官者自是平步青云。 那做官者,有善揣摩皇帝心思的。摸准了皇帝心思,就可青云直上,一ri五迁。今ri还是平头百姓,明天就封阁拜相。 修行岂不是如此,天道就是皇帝,善于参悟天道的人就如摸准了皇帝心思的做官者一般,做官者可以一步封相,修行者自然可以一步成圣。 萧煜暗道,也真是一法通万法通,说的半分不错。 接着萧煜继续感知周围事物,忽然萧煜发现,自己的意识如果不是这样分散覆盖下来,而是凝结成一股,那么意识变得更为强大,能延伸出去的距离更远。 有了这个发现的萧煜想道,“若是如此,我把意识凝结起来看看能探出去多远也好。” 萧煜念头转动间,意念已经凝结在一起,出了小院,一直往西去了。 出了东院,往西就是萧烈所居的正院。 萧煜的意念刚到萧烈正院上空,就感觉到周围的天地元气流动速度变得不寻常起来。 不是如往常那般闲散,游荡,而是按照某种规律在急速的运动着。 萧煜心中大惊。想道每天这时应该是萧烈练功的时间,难道说 萧煜意念一动,来到正院上空。他开始细细感受。 慢慢的萧煜的脸sè有点发白。 整个正院的元气此时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无数的天地元气被卷入漩涡中,随着漩涡转动着,而漩涡的尽头就在下方的一个du li小院房舍中。 那间小院萧煜小时候曾经去过,知道那是萧烈的练功所在。 单单看练功时的威势,萧煜就再次感受到了自己父亲萧烈的强大,这种感觉比起当ri在前厅萧烈一个哼声把他震得吐血还要震撼。 萧煜心知父亲萧烈既然有如此威势,自己探查下去,难免会被发现,还是及早离去的好。 而就在萧煜想要离去的时候,却感觉到有另外两股略显不同的气息正朝这边冲过来。 萧煜急忙紧守神识,把自己的意念缩到一边。 深沉的夜空下,无数的寒星高悬,一片静谧。 忽然,有两道剧烈的破空声音打破了这份静谧。 两道绿芒自天外来。 “是飞剑”萧煜一下就认出来,虽然剑芒的颜sè不同,但是萧煜很肯定这绝对是飞剑 两道绿芒如闪电般飞速划过安国公府的上空,直奔这座小院而来。 而且两道绿芒目标也很明确,正是萧烈练功的房间。 剑光飞来之中,萧煜可以看到剑护手处上两个硕大的绿sè骷髅,显得格外狰狞凶恶。 这时,砰的一声,大门被打开。 小院中出现一人,身穿公爵服饰,头戴紫金冠。 正是安国公萧烈。 萧烈面对这两道剑光不屑冷笑:“区区两个空冥境界的人也敢来此” 只见萧烈伸出双手,两只手白净如玉,甚至带着一丝晶莹的感觉,好似这不是两只人手,而是两块价值连城的玉雕一般。 萧烈伸出手迎着两道剑光就是一把抓去。 铿 一道金石之声响起。 那两把飞剑就这般被萧烈硬生生的抓在了手上。 而可摧金断玉的飞剑甚至没能在萧烈的手中留下一丝的伤痕。 这是武道。萧煜心中大惊,同时暗自想到:萧烈修的应该是道、佛、魔、人、儒五脉中的人脉,也就是武道。 萧烈抓住两把飞剑以后,双手用力,两把在以前萧煜心中认为是“剑仙”之剑的飞剑就被萧烈揉成了两团废铁。 萧煜心情有些复杂,以前以为得了“剑仙”之道,就可为母报仇,现在才知道自己是坐井观天。自己认为的“剑仙”之道还称不得仙,而且自己的父亲萧烈比起所谓的“剑仙”更是强了无数倍 萧烈脸sè漠然,将手中的两个已经被揉成一团的铁块随手扔在地上。 铁团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在这幽静的夜里,传出去很远很远。 秋风悄无声息的吹过,带起萧烈的袍角。露出黑sè长靴上的牙头。 不知何时,正院中这座小院周围出现了无数身穿黑sè锦袍的侍卫,这些侍卫好像融在夜sè之中,而且没有一丝声音,如此之多的人在这不大的空间里竟然没有一丝的声响。 若不是萧煜是凭着意念感知,都根本都无法发现他们的存在。 所有黑袍侍卫单膝跪地,低垂着头等待着萧烈的命令。 “去。”萧烈开口了,声音冷漠。“给我查清,生死不论。” 为首的一名黑衣锦袍侍卫头领低声应道:“诺” “去吧。”萧烈转过身说道。 萧烈的话音落下,所有的黑sè侍卫如退cháo的cháo水一般向后退去,顷刻间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好似没有存在过一般。 只余下萧烈一人站在原地。 萧煜也趁机收回了意念。 在萧煜收回意念以后,萧烈朝东边看了一眼轻声的自语道:“刚才好像有什么人在窥视我可是我竟然找不到他的所在难道是逍遥境界的人” 萧烈的脸sè变得凝重起来:“最近的东都不太平啊”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十四章 炼魂 萧煜收回意念。仍旧有一分的震惊。 过了一会儿,萧煜才慢慢静下心来。 “原来我生活了这二十年公府还隐藏着这么多的,我竟然一点都不知道,看来萧烈还真是打着圈养我的算计啊。” 萧煜双手狠狠握拳。 “刚才的黑衣锦袍的侍卫就应该是暗卫了,看服饰那个头领应该是都统级别的。” 萧煜摇摇头,刚才长时间的意念感知让萧煜有一丝不适的感觉。但是好像现在的意念与刚才相比,又有了一点不同。 现在萧煜的意念总量没有变化,但是却比起刚才更为凝练了一点。 以前萧煜的意念就是松松散散的一团,现在却是有着收缩的样子。 突然之间,萧煜心中产生了一丝明悟。 未央剑经、未央剑经。 这是一部剑经 何谓剑百折不弯,勇猛刚进。所以未央剑经不单单是一部单纯的炼神之法,若是那样,直接叫未央经不就好了。 关键在于一个“剑”字上 这丝明悟一现,那片浩瀚的星空再次出现在萧煜脑海中。 通天彻地的未央古剑正静静地立于这片茫茫的星空中。 浩瀚,古朴,肃穆的气息环绕在未央巨剑的周边。 渺小如尘埃的萧煜抬起头认真地注视着这把巨剑。 将自己整个人的心神一点点融入到眼前的未央剑中去。 这一刻,萧煜整个意识和星空中的这把未央剑融为了一体,萧煜就是剑,剑就是萧煜。 他整个人沉默在未央剑前,一动不动,如一尊雕塑。 无数的星辰在萧煜身旁幻灭消失,复又新生。最终化成茫茫星尘。 远方星空深处巨大的星云缓缓转动,散发出瑰丽、绚烂的光芒。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萧煜的嘴角缓缓动了,有了微微上弯的弧度。 是萧煜在笑。 因为他终于明白未央剑经的本意。 萧煜念头一动,退出了星空世界,然后他把全部的意念之力全部凝聚在一起。 开始不断地收缩,收缩,再收缩。 萧煜松散的意念在他的压缩之下,开始不断变小、凝实。 当萧煜所有的意念收缩到了极限以后,他所有的意念之力已经变为了一根针。 或者说是一把缩小了剑。 一把与立于星空中的未央剑一模一样的剑,只是它小了无数倍。 现在萧煜有些明白圣人是怎么样的境界了,如果自己的未央剑在这星空中与这把巨剑一般大的时候,自己就是圣人了 萧煜知道现在的自己只是勉强修成了未央剑经而已,距离那种境界还是可望不可即的。 未央剑经的修行,不在于如何练气,而是在于悟。正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意味。 创造未央剑经的那位圣人也知道单凭文字很难传达自己的jing神,所以他画了那幅画,那把未央古剑 可是千百年来,那些自废修为的修行者却不合未央剑经的本意,根本无法观想这幅未央古剑,自然不用提修炼未央剑经。 今ri,萧煜却是多番巧合之下,终于修成了这未央剑经。 萧煜的未央剑初步成型后,剩下就是需要ri复一ri的积累了。 忽然萧煜想起来,当ri无尘子连同这未央剑经交给自己的还有一幅画。虽比不上未央剑经,但是却可以辅助修炼未央剑经。 萧煜想想也是如此,自己刚刚修成,才只有一根针那么大,想要修成如星空中那般通天彻地大小,怕是还没有修成,自己就要老死了。 想通这点,萧煜回到房中,拿出无尘子交给自己的那幅画。 萧煜把画摊开放在书桌上。 画上仍是一棵松树,松树下面一块大石,大石之上,摆着一个棋盘,棋盘上面几颗疏疏落落的棋子,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萧煜细细的打量着这幅画的每一处,暗想这究竟表达什么的意思。 萧煜全神贯注的凝实着这幅画。 不知不觉间,萧煜的心神慢慢被画中所表达的意境吸引了进去,空山幽谷、松下棋盘,残子交错。在这深远的意境中沉湎进去。 时间缓缓流逝,一夜时间也是匆匆而过。 当窗外的阳光照到萧煜的脸上时,萧煜才猛然惊醒过来,自己竟然沉浸在这幅画中这么久而一无所觉。 “传闻中有观棋烂柯的典故,一樵夫在山上看两人下棋,一盘下完,自己手中的斧头木柄意境烂掉了,下山后发现已经是百年而过。圣人之威果然厉害” “这幅画不是凡物,不是现在的我可以领悟的。先收起来吧。” 萧煜自语道,刚打算把桌上的画卷卷起来。 萧煜脑中一道灵光闪过。 萧煜停下手中动作,愣愣的看着桌上的画卷。 空山、松树、棋盘、残子。 他站在原地沉吟了一会儿,最终一狠心自语道:“圣人之物又当如何” 说话间,萧煜拿起一旁的毛笔,蘸饱了墨。挥手在这圣人画卷上写下了十四个大字。 “松下无人一局残,空山松子落棋盘。” 十四个字题在整幅画卷的右上角的空白处,竟然丝毫不影响整体的画风,好像这里是作画者特意留出来的一般。 写完这四个字,萧煜只觉心中畅快,好似胸中一口气通顺了。 他却未发现自己脑海中的未央小剑在这一刻也变大了一分。 人的意念本就是无穷无尽,只是潜藏在识海中蛰伏起来,不能被调用而已。 就如萧煜脑海中那片星空,其实就是萧煜本身的意念所化,只是萧煜不得其法,不能调动这些意念。 而所谓炼魂之法就是将这些蛰伏的意念调动起来,变成可以为自己所用的意念。 意念张弛,就可触动潜藏在自己识海中的无数意念。 所以才有那一朝悟道之说。 萧煜这一番动作却是无意中暗合了炼魂之道jing髓。 写完这一笔,萧煜感觉灵感已尽,胸中之气尽舒。再也下不去笔,写不出半个字。 而在这空白处,被萧煜题上两句,却还有一半的空间。 萧煜无奈,只得留下两句的空缺,然后把这幅画收了起来。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十五章 萧玥 自从那晚以后,公府里气氛变得凝重起来。 不时可以看到身着黑sè锦袍的侍卫进进出出。 萧煜小院中的宁静也终是被打破了。 萧煜坐在厅中主座上,看着身前四人。 两男两女,两个丫鬟,两个小厮。 是萧烈指派给萧煜的。 萧煜心中暗自jing惕,却不担心。 萧烈此人做事谨慎,若是发现自己的异常怕是已经亲自前来了,而不是派遣四个仆从,这次应该只是防患于未然。 “你们叫什么名字”萧煜不动声sè问道。 这五年来,萧煜虽然低调做人。但是前十五年萧煜可是实实在在的公府大公子,这养气功夫也有几分。 “启禀大公子,奴婢紫月。”一个年岁稍大的丫鬟矮身一礼说道。 “奴婢墨书。”另外一个年岁稍小的丫鬟马上跟着紫月低头行礼说道。 “小的萧大。” “小的萧二。” 另外两个小厮也是行礼说道。 萧煜眉头微微一挑,姓“萧”,这可是家生子。在大郑能随主家姓的,一般都是家生子,也就是说一家子都是主家的奴仆。 再看这两个小厮,以前的萧煜估计看不出什么,现在萧煜修炼未央剑经小成,六识敏锐。自然看得出来这两人都是好手,若是对上,一般三两个壮汉都不是对手。 如果这两人还要是暗卫中出来的人,那更要厉害上几分。 萧煜心中思量,自己如今不动剑,大概只能对付一个,如果出剑可以应付两个。 接着萧煜看向两个丫鬟。 这一看,萧煜心中也是微微一惊。 这两个丫鬟长得也是花容月貌,身上的打扮是府中一等丫鬟的样子。 不要因为丫鬟就小看了她们,要知道即使萧烈如今的正妻,陵安公主的贴身丫鬟也不过比一等丫鬟高上一等而已,但那已经是和府中大管事同级别了。 公府中的一等丫鬟,真要说起,比起一些大户人家的小姐还要娇贵上几分。 萧煜倒不是为了两个一等丫鬟吃惊,他小时候母亲还在时,他的随身丫鬟就是比一等丫鬟还要高出一等的大丫鬟。 真正让萧煜感到吃惊的是,这个紫月是个高手,而且隐藏的很好。若非昨晚萧煜将意识凝成未央剑,六识敏锐程度大大增加,恐怕都要被这紫月骗过,以为她是一个弱女子了。 萧煜看似好像急sè一般不断打量着紫月上下,把两女看的脸上飞红的低下头去。 实际上萧煜在观察两人的反应,细细的感受两人的气息。 那个叫做墨书的丫头气息紊乱,是真的一副羞恼之意。 但紫月的羞涩却是装出来的,表面上虽然看不出半点破绽,真的像是一个被无良少爷调戏的小丫鬟。实际上在萧煜的感知中,紫月整个人的气息很平静,近乎冷漠的平静。 这个紫月很强,比起萧大萧二两人联手都要强上血多。 萧煜心中有了计较,收回自己的目光。挥挥手道:“我清静惯了,不需要人伺候,出去候着吧。” “是。” 四人齐声应了一声,一起退出去了。 待四人退出去后,萧煜起身,在小厅中来回踱步。 “这多了四人,就多了四双眼睛。看来自己不能如往常一般自在修行了,必须要想个办法才是。” 就在这时,刚刚出去不久的墨书又反身进来“大公子” 萧煜眉头微微一皱不悦道:“不是让你们出去吗又有什么事” 墨书小脸上多了一份委屈,小声道:“启禀大公子,大小姐来找你。” “大小姐”萧煜闻言一愣。 安国公萧烈只有两个儿子,长子萧煜,次子萧瑾。哪里又来一个大小姐 萧煜脸sè微沉刚要说话,忽然他想起一个人。萧玥。 安国公一脉这些年下来,分支很多。萧玥是萧煜的堂妹,不过她父母双亡,现在暂住在安国公府中。 萧烈倒是对于这个侄女颇为照顾,府中人也都称萧玥一声大小姐。 萧煜自从失势以来,在这公府中也算是饱尝人情冷暖,而萧玥却是为数不多仍旧待他如常的人。 只是萧煜隐约听闻萧玥因为经常来自己这小院,被萧烈训斥过一次,所以这段时间很少来了。 想到这里,萧煜的脸sè变得柔和起来说道:“快让她进来。” 萧煜的话音没有落下,一个女孩已经跑了进来,十六七岁左右,身材中等,可能没张开的缘故,一张小脸只能算得清秀。 “大哥”女孩见到萧煜住下脚步,脆生生的喊了一声,却险些撞到萧煜的身上。 萧煜脸上罕见的露出了一个真诚的微笑:“小玥,这么大了,还是冒冒失失的。” 萧玥闻言,鼻子微微一皱:“我才不学那什么大家闺秀,一点也不自在。” 萧煜用手刮了刮她的鼻子笑道:“这叫什么话,以后怎么找个好夫婿” “那就不找了呗。”萧玥无所谓说道。 萧煜哑然失笑:“这种话可万不得在外人面前说起。说吧,今天来找我什么事。” 萧玥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我就是来看看大哥。” “你个丫头,我还不知道你再不说实话,我可不管了。”萧煜说道。 “其实我确实有那么一点点小事情找大哥了。”萧玥脸上马上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什么事情啊”萧煜笑着,发自内心的笑着。萧玥可能是这偌大公府中让他不那么心冷的唯一一人了。 “什么你要去秋台”萧煜音量拔高了一个分贝,惊讶的看着身前的女孩。 “大哥帮帮忙好不好,我真的好想去看看秦穆绵姑娘是什么样子。”萧玥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不过从小看着萧玥长大的萧煜自然不会被这样的攻势击退,皱眉道:“一个女孩家家的,看什么红姑娘” 看萧煜不答应,萧玥眼睛一转,一把抱住萧煜的右手撒娇道:“大哥最好了,就去看一眼,好不好嘛” 小时候,萧玥和萧煜一起出去,想要什么东西,都是这样撒娇的。无往不利。 可是,现在的情况与当年有了一点点不同。 萧煜只觉的一团软绵绵的东西,不断在自己手臂上摩擦着。而萧玥还是一副毫无所觉的样子。 饶是萧煜这五年,心如止水,从不想男女之事,也有些吃不消了,连连败退道:“好,好。你先松开我。” 萧玥闻言欢呼一声,松开萧煜向门外跑去:“那我去换衣服,大哥待会儿见” 话音没有落下,萧玥已经跑出门去,只剩下萧煜一人站在厅中苦笑。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十六章 秋台 萧煜等了片刻功夫,萧玥便已经回来。 这时的萧玥一身白sè高领锦袍,虽然有点怪,却刚好把喉结部位遮住,手里拿着一柄白玉折扇,头发也梳成了男子发髻。 这倒有点翩翩公子的味道。 “哥,怎么样”萧玥原地转了一圈道,以前萧玥都是这么称呼萧煜,只是萧瑾出生后,才慢慢改口为大哥。 萧煜上下打量了萧玥一番:“还不错。”现在这个年龄的萧玥还未变声,声音上破绽倒也不是太大。 “那我们走吧。”萧玥兴奋道。 萧煜点点头,看到萧玥这热切的模样,萧煜也有些期待见见那位名震东都的秦穆绵,秦姑娘了。 秋台在东都内城背面。虽叫做台,其实是一座规模极大的楼。占地几乎有半个安国公府那么大。 这里不同于其他脂粉之地,没有喧嚣,没有吵闹,更多的是一分幽静。 外面虽是雕梁画栋,却没有富丽堂皇之感,而是如名流府邸一般,带着宁静,古拙之意。 当然不管这秋台看起来如何高雅,也无法掩盖它烟花之地的本质,这儿也是个名副其实的销金窟。 这儿地方很大,客人很少。一般的小官商贾根本都没资格进来。 这儿即使不叫姑娘,单纯的一桌酒席也是外面酒楼里的十几倍以上。 若是叫上两个姑娘作陪,那百倍都是止不住。 不管人还是事,到了一定程度都会讲究雅,这秋台就是如此。作为东都城里第一青楼,秋台已经不做单纯的皮肉生意了,更多的是清官人,而客人一般要么有权,要么有钱,要么有名。 走的是上流路线。 今ri里那位秦穆绵,秦姑娘今ri就要在秋台上献艺。 这秋台中的清官人,一般从小就学习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人也是绝sè美人。往往能引得权贵们一掷千金。 而像秦穆绵这般的“花魁”,更是有无数贵公子追捧。 萧煜和萧玥坐着萧玥的马车来到了秋台门前。 立刻有小厮迎上来。 这在门口的小厮都是极有眼力劲的,萧玥和萧煜看起来很脸生,应该是第一次来秋台。但是一般人来到秋台一般都会震惊秋台的华贵,而这两人却连眼皮都没眨一下,显然是见惯了富贵的人。 两名小厮脸上堆满了笑,弓着身子把萧煜和萧玥两人请进了秋台。 萧玥随手给了两个小厮一点赏钱。 让两个小厮的脸上几乎是笑开了花。 萧煜脸sè平静的看着,曾几何时都是自己付钱,现在却是风水轮流转了。 进来大门,秋台的内部装饰也很风雅,素sè的幔帐将空间隔开,周围墙上挂着名人字画,角落里摆着梅竹兰等雅物。 在这个很风雅的地方,萧煜和萧玥正说着这很不风雅的事。 “你身上的钱够吗。”萧煜随意的打量了几眼秋台内部的装饰,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嘴里说道。 现在萧煜很穷,只有前些天从账房领的二百两银子。 萧玥“噗”的一声打开扇子,摇了两下:“哥,你就放心吧。” “那就好。”萧煜点点头。 没走几步,就有侍女上前为两人引路。 “今天秦穆绵大家的献艺,来的客人很多,所以地点安排了后厅。”身穿鹅黄sè长裙的侍女轻声解释道:“两位公子,请随我来。” 萧煜和萧玥随着这侍女,在秋台中,左转右转,不知走了几道长廊,过了几个楼阁,终于来到了一座花厅之前。 这花厅周围用淡紫sè的幔帐隔开,最上方有一楼台,下面已经聚集了不少年轻人。 萧煜扫了一眼,既有不少权贵府中的公子,还有一些书生打扮的读书人。 看到萧煜和萧玥两人走进来,不少人纷纷转头朝他们看来。 待看到来人是萧煜以后,不少人脸上露出幸灾乐祸的神情。 前些ri子,草原王林远上书为自己女儿求取驸马的事情,已经传遍了东都。这可把不少权贵公子吓得半死,因为据说草原那里,公主可以娶多个驸马。若是自己不幸被选上,不但从此与小妾什么绝缘,更有可能面对多夫一妻的生活。对于这些贵公子来说,岂不是如要了他的命一般 当今大郑皇帝也是颇为为难,多方考量以后,才最终选定了萧煜这个不得志的安国公大公子。 萧煜面对这些带着嘲弄的目光,脸上面无表情,一步步走进了花厅。这些年,萧煜做的最多的便是忍 这一点小事还刺激不了萧煜。 萧玥这时候也感觉到不对劲了,心中细细一想,便已经明白。开始后悔非要大哥陪着自己来这里。 看着那些嘲弄的目光,萧玥扇子一收,就想要上前与那些人理论。 这时候一只手一把抓住萧玥,萧玥转头一看,是萧煜。 萧煜摇摇头低声道:“不必与他们一般见识。” 萧玥微微咬了下嘴唇不甘道:“可是” 萧煜松开萧玥,淡淡道:“跳梁小丑而已。” 萧玥看了一眼那些人,虽然仍有不甘,也只得听萧煜的话不再上前。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yin阳怪气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哎呀,我说是谁呢,原来是萧公子啊,听说最近陛下特旨赐婚,萧公子真是有福分的人啊。” 说话的这人身穿一身白衫,手里拿着把折扇,油头粉面的。正朝着萧煜挤眉弄眼。 这人是成国公家的二公子,张玉霞,因为好sè如命,身体亏损严重,总是直不起腰来,得了个外号“张大虾”。 萧煜看到此人脸sè不变,沉声道:“原来是张公子。张公子对萧某的婚事有意见” “萧公子哪里的话,我只是羡慕萧公子的艳福而已,听说可同别的男人一起服侍公主,这当真是人间乐事”张玉霞摇起手中的折扇讥笑道。 张玉霞此话一出,花厅间也是响起一阵低低的笑声。 萧玥一张小脸气的发白,就想再度上前。 萧煜一伸手拦住萧玥,平静得看着张玉霞,面sè一正沉声喝道:“荒谬萧某婚事是镇北王上表,陛下钦点,家父同意。岂容你等拿来打诨清月公主身份尊贵,又是你等可以出言不逊张公子你这番话,待我回禀家父,想必去一趟暗卫大牢对于张公子来说,也是人间乐事” 就在张玉霞说话的时候,一名站在角落里的年轻公子脸上闪过一丝厌恶。 站在他一旁的小厮也是一脸愤愤道:“公子,这人的嘴真臭,若是在我们那儿,非把他的嘴撕烂不可。” 声音清脆,却是一个女孩的声音。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十七章 华天风 萧煜话一出口,张玉霞已经是脸sè苍白,“我我我没说过,没说过” 萧煜走上以前拍在张玉霞的肩膀上:“说没说,你说了不算,我想暗卫大牢里有很多办法让你开口的。” 自东主成立暗卫以来,不知道多少人死在了里面。不说平民百姓,单是朝廷大员,王孙贵胄也是数不过来。 即使偶尔有几个侥幸从暗卫大牢中逃出一命,也已经是不chéng rén形。 张玉霞一个公府的二公子就更算不得什么了。 萧煜即使不受萧烈喜爱,但是张玉霞可没觉得在这种事上萧烈会向着自己,听到萧煜的话,已经是两腿发软。 浑身冷汗。 又被萧煜一掌拍在肩膀上,双腿直接一软,双膝一曲。向地上坐去。 萧煜心中冷笑,世上又哪有这么好的事。单手一扶张玉霞,脚下却是向前一步,别在张玉霞的脚上。 萧煜一用力,张玉霞原本向后坐去的动作硬是变成了跪的姿势。 噗通 张玉霞一下跪在了萧煜身前。 萧煜脸上很平静,没有理会跪在地上的张玉霞,越过他去,带着萧玥朝花厅正zhong yāng走去。 原本带着看好戏神sè的众人,有了张玉霞的前车之鉴,纷纷收敛了神sè。 站在远处的那位公子,看着跪在地上像条死狗一般的张玉霞,嘴角一个上挑:“越来越有意思了” 一旁女扮男装的小丫鬟很是兴奋:“这才对嘛,让这家伙出言不逊” 萧煜并没有如众人意料般的走向花厅中间,而是半路转了个方向,走到了旁边的一个角落里。 过了不多会儿,张玉霞从地上爬起来,头也不回地狼狈向外跑去。 随着张玉霞的离去,原本因为暗卫而冷凝的气氛也重新活跃起来。 这些见多了大世面的贵公子们恢复了常态,或挥扇笑语,或两两饮酒,或若有所思,不一而是。 萧煜站在这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右手轻轻握成拳头,平静看着这些大郑王朝的贵公子们,暗想,纵观这年青一代,虽然已经开始腐烂,但多少还有点底子,大郑王朝气数未尽啊。 花厅里各sè果子,jing美吃食应有尽有。秦穆绵久久未出,诸多公子们开始低低议论。 “听说秦姑娘这次有意寻一良人。”平安侯家的公子张余看了看周围的同伴,小声道。 一旁周国公家的公子齐豫微微一笑道:“若真有此事,可真可不知有多少人动心了,难道张兄也有意不成” 张余啪的一声打开折扇,朗声一笑:“齐兄这是笑话张某了,你这小周国公都不开口,哪有我说话的份” 许多家世不如两者的人听到此处,不由面sè黯淡。 就在此时,花厅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花厅中的诸公子并没在意,今ri里秦穆绵姑娘,东都第一才女献艺,并且传闻寻一良人,这东都里稍微有点身份的人谁不想参与一下 唯有安静坐在角落里的萧煜抬起头来,抬头望向花厅入口处,因为他听出来,这脚步声不是一般的脚步声。一般这些所谓贵公子们的脚步声虚软,无力,杂乱,沉重。 而这个脚步声很有规律,每一步落下间隔的声音丝毫不差,坚实有力。 萧煜脸sè微微凝重,双手放于膝上,直起腰来紧紧盯着脚步传来的方向。 片刻后,一名身穿黑sè窄袖长袍的年轻人走进了花厅。他看着满厅身着长衫或者华服的贵公子们,眉头微不可见的皱了一下。 这年轻人身上带着血腥的味道,不是真实的血腥气味,而是经历过无数战斗留下的痕迹。与这花厅里的纸醉金迷的气氛极不相称。 当他出现的时候,诸公子的议论便下意识低了下来。 大郑已经开始由盛转衰,重文轻武之风甚浓。书生文官一般对于武人武官有着近乎偏执的优越感,若是放在平时,面对这么一个武官打扮的人闯进来,怕是早有人开口呵斥了。 但是面对这个年轻人,没有人说话。 因为他穿的是暗卫的武官服饰。衣服上正二品的花纹说明了他的身份,暗卫大阁领。 暗卫大都督,也就是暗卫之主。正一品衔。 外卫大都督和内卫大都督,均是从一品衔。 作为第三等级,大阁领是正二品衔。 萧煜这个没权没势的大公子,仅仅狐假虎威借着暗卫大旗都可以把孙玉霞这个公府二公子吓得双腿发软,更何况这个货真价实的暗卫大阁领呢 这年轻人眼睛在花厅里一扫,越过众人直接看向了坐在角落里的萧煜和萧玥。 这人几步走过来到两人面前对萧玥轻声道:“萧姑娘。” 萧玥后知后觉的抬起头看向眼前的这人,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缝:“华天风,是你啊。” 不知为何,萧煜从这人的身上感受到了淡淡的敌意。 华天风看了眼四周,脸上微微闪过一丝不屑神情,然后对萧玥温声说道:“你来这儿,怎么不告诉我一声” 萧玥笑笑:“有大哥陪我,所以就没叫你。” 闻言,华天风微微侧头,冷冷瞥了一旁沉默不语的萧煜一眼,目光里没有任何情绪,让人觉得有些寒冷。 萧煜不认识华天风,但是华天风认识萧煜,他第一次见萧煜的时候,萧煜还是高高在上的大公子,暗卫的少主。但是如今的萧煜,落魄,失势,即将前往草原,无论怎么想也觉得萧煜不可能对自己构成威胁,华天风的目光慢慢淡了下来。 华天风对于萧玥那种明显的示好行为萧煜看得出来。萧煜不相信一个在暗卫中可以走到如此地位的人还会相信什么爱情,所图的无非是想要借助萧玥与萧烈的这条线在暗卫中更上一步。 说实话,萧烈这种人是理智到了极点的人,无论什么事情都不会从自身感情出发,他追去的永远都是最大化的利益。 有时候萧煜也会想,如果萧烈没有做出那件事,或许自己会很崇拜这位杀伐果断的父亲吧。 所以通过萧玥达到目的这条路根本不会成功。 萧煜很不喜欢华天风想要拿萧玥做跳板的想法,他知道最终受害最深的只会是萧玥,他决定回去要告诫萧玥一下,ri后他离开东都前往草原,萧玥在东都也不至于被人利用了去。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十八章 投壶 花厅中的喧闹声逐渐小了下来。萧煜直视华天风冷凝的双眼,过了很长时间轻轻开口,缓声说道:“多蒙这些ri子华兄代我照顾小玥了。” 萧煜的脸sè很平静,没有因为华天风的敌意有丝毫的动容,更没有流露出敌意和排斥。 听着萧煜的话,华天风并未动容,脸sè却越来越淡,终于变为了死寂般的平静。他沉默了。 刚才的敌意其实很大一部分都是华天风刻意做作出来的,而萧煜的反应有些出乎他的意料,或许他要重新审视一下这位大公子,所以他选择了沉默。 萧煜看着华天风黑袍上的花纹,从容不迫说道:“秋台是高雅之地,华兄也乃年轻俊杰之士,今ri华兄来此也是为了那秦穆绵,秦姑娘吗” 华天风终于打破了沉默,他摇摇头:“华某今ri来此非是为了秦姑娘。” 萧煜点点头,不再说话。 两人再次陷入了沉默,一样的平静神情,一样的坐姿,这是暗卫标准训练的结果。 少言、律己、心不动。 便在这时,花厅外的木廊上想起了一阵略显杂乱的脚步声。 萧煜抬头望去。 一个身穿淡黄sè长衫的年轻人带着几个随从走了进来。 原本三三两两的诸公子见到此人后,纷纷一愣,没想到此人也会前来,继而上前行礼。 萧煜和华天风看到此人后,脸sè也是微微凝重。 这年轻人萧煜等人也是认识,正是宋王世子,是如今东都城里公子哥中的领头,都喊一声小王爷。 看到诸人纷纷上前,萧煜和华天风却是原地未动,华天风虽然身无爵位,但是却有大阁领之职在身,除上峰、皇帝外,无人可辖制于他。 萧煜这几年长居安国公府,深居简出,与这小王爷并不相熟,如今萧煜又是落魄之身,更不前去,免得让人以为巴结讨好。 如此,萧煜、华天风、萧玥三人在花厅中就变得显眼起来。 自然那位小王爷也注意到了萧煜三人。眉头微微一皱,问身边人:“那几人是谁” “那位武官打扮的是暗卫的大阁领,另外两位是安国公府的公子。” 小王爷一开始听到安国公府,脸上显露出凝重的神sè。很显然,安国公萧烈,执掌暗卫,单单是名头就足以镇住很多人。 甚至比起一些闲散的王爷都要高。 不过当这位小王爷听到后面,尤其是听到萧煜后,他打量了几眼远处坐着的萧煜,神态就微微有些变化。颇有点的轻慢之意。 见萧煜却是无起身之意,小王爷脸sè有些不好,带着众人走过来,对萧煜说道:“往ri里这秋台中来来往往也就是些熟面孔,今ri里却是得见安国公府大公子,倒是幸事。现在秦穆绵姑娘还未出来,我看大家也都等得无聊,不如找点乐子如何萧公子可愿参加” 萧煜起身,对着小王爷一拱手:“既是小王爷亲自邀请,萧某哪敢有推却之理” 看见萧煜脸sè平静,小王爷有点举棋不定,踌躇了一下,小王爷盯着萧煜的眼睛:“投壶可好” 投壶礼来源于shè礼。由于庭院不够宽阔,不足以张侯置鹄,或者由于宾客众多,不足以备弓比耦;或者有的宾客的确不会shè箭,故而以投壶代替弯弓,以乐嘉宾,以习礼仪。 古书云,投壶,shè之细也。燕饮有shè以乐宾,以习容而讲艺也。倒也是一项颇为文雅的活动。 萧煜只是点点头说了两个字:“甚好。”然后不再说话。 看着萧煜这幅平静的样子,小王爷心底闪过一丝烦躁。不过立刻就被小王爷压在心底,小王爷面上轻轻一笑:“安国公爷武力通玄,即使军中大将也是对安国公爷敬佩有加,想必这小小的投壶游戏是难不住萧公子的。” “萧公子腰间佩剑,剑上无穗,看来真的是威武双全,这投壶的小游戏当然难不住萧公子。”一个摇着折扇的年轻公子yin阳怪气道。 虽然不论文武皆以佩剑为饰,但是武剑无穗,文剑上会有穗。 如今有小王爷在这儿,他自是不害怕萧煜。说完挑衅的看着萧煜。 周围也是响起一阵哄笑。 “自然如此。”萧煜说话了。只有四个字,将满场的哄笑声全部压住了。 诸多公子惊疑不定的看着萧煜,话都说到这份上,萧煜还敢这么嚣张,不是真傻,就是真的很有自信。 “是么”小王爷看着萧煜,重新仔细打量着萧煜。“五十步,连投十箭,投进多者胜,十息之内投完,逾时算输。萧公子,如何” “甚好。” 萧煜还是两个字。 萧玥轻轻拉了拉萧煜的衣袖小声道:“哥,你行不行啊。” 萧玥也看出来这个小王爷不是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贵公子,身怀武力。这投壶也是颇讲技巧,不是你武力高就可以的,她可没见过萧煜玩这个。 萧煜转过头对着萧玥温和一笑:“放心。” 萧煜识海中的未央剑开始缓缓转动,他的念力开始缓缓覆盖整个花厅。现在萧煜六识大大异于常人,倒是可以和这小王爷好好玩玩。 这说话间,已经有人吩咐下去,众人散开,露出花厅间的空地,在于萧煜和小王爷五十步的地方各摆放了一个像花瓶一样的铁壶。 壶身宽大,壶口却只有手腕粗细。 小王爷手里拿着十只羽箭递给萧煜,自己又拿起十只羽箭笑道:“萧公子,请吧。” 萧煜接过羽箭,说道:“请” 话音落下,两人手中已经开始羽箭连掷。 两人动作几乎一样,左手投完一支,立马拿出第二支,再投。手法之快,几乎如残影一般。 嗖嗖嗖嗖,羽箭几乎首尾相接般朝着铁壶飞去。 丁丁丁当当当。 羽箭不断落在铁壶中,发出清脆的声音。 只用了五息的功夫,已经是九箭掷完。 小王爷和萧煜手中各只剩一箭。 小王爷神情凝重,萧煜的表现大大出乎的他的意料,不敢再有大意,当先扔出手中羽箭。 小王爷手中羽箭扔出后,萧煜眼睛中微微有光华涌动,一把长剑的倒影诡异出现在萧煜的眼眸中。 他这是动用了未央剑经的剑意来做这最后一箭的引导。 只见萧煜也扔出了自己手中的羽箭。 这一箭的速度却是如此之快,带着隐隐的破空声。 后发而先至。 众人都睁大了眼睛,只见这一瞬,萧煜的羽箭几乎只是一道残影,越过了小王爷的羽箭,率先落到铁壶之中。 小王爷转过身死死盯着萧煜,能在东都中作为一帮公子的首领,单是身份是不行的,自己也得有真材实料,这小王爷没想到萧煜这个传闻中被萧烈废置的大公子,有如此本事。 萧煜脸上不见喜悦神情,拱手道:“小王爷,承让了”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十九章 剑动 小王爷看着萧煜,过了好一会儿,才从嘴里吐出三个字:“我输了。” 萧煜点点头:“侥幸。” 小王爷只觉心中烦躁更甚,说道:“果然是虎父无犬子,萧公子比试拳脚一下可好” 说完,小王爷死死得盯着萧煜。 萧煜轻轻一笑:“也好。” 萧煜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不是为了出风头,只是为了能融入到这些贵公子的圈子里。 有必要展示一些自己的本事。 小王爷收回自己的目光,表情凝重,一整衣衫侧身做了个请的姿势道:“萧兄,请” 小王爷嘴里的称呼变了,显然认可了萧煜。 萧煜一拱手,也是侧身探手:“世子,请。” 众人早已识趣向后退开,几个书生虽然脸上颇有不屑之sè,但是这勋贵子弟祖上都是武将出身,看起来却是兴致勃勃。 萧煜和小王爷走到花厅zhong yāng。 两人不多废话,刚刚站定,小王爷已经是抢身一步,三指成爪直奔萧煜面门。 萧煜脸sè不变,右手单手立于面前,挡住了小王爷这一爪,然后萧煜左手握而成拳一拳向小王爷的小腹打去。 而小王爷的小腹却猛地向后一缩。 这时萧煜的拳据小王爷小腹只有半寸距离,而拳势已尽。 小王爷趁机飞起一脚直踢萧煜面门,萧煜收拳而退,躲过小王爷这一脚。 这只是试探的一招。小王爷脸上凝重丝毫不减。 坐在一旁的华天风脸上露出了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 萧煜的拳法华天风很熟悉,这是暗卫的路数。其实细想下来,这也合情合理。 萧烈也是人,他肯定没法预知到ri后的事情,所以说在前十五年萧烈是真的把萧煜作为暗卫接班人来培养的,暗卫中的很多东西,萧煜都知道,都了解 萧煜躲过小王爷的一脚后,反身向前,一掌拍向小王爷。 小王爷不甘示弱,同样也是一掌,要与萧煜以掌对掌。 就在两掌相接的一瞬间,萧煜手腕一动,化掌为爪,一把抓住小王爷的手掌,往后一带。 萧煜猛然间靠近小王爷,快拳连环打出,呼吸间飞快打出十多手,把小王爷迫得连连后退。 不过小王爷招法确是不乱,虽然连连退让,却稳稳接住萧煜的拳势。 转眼间,兔起鹤落,两人已经是过了三十几招。 终究是萧煜更多时间放在剑上,拳脚功夫不是很强,小王爷确实有些本事,两人算是打了个平手。 这时候不知道谁喊了一声:“秦姑娘来了。” 闻言萧煜和小王爷均是一愣,随即不约而同的收手。 萧煜拱手道:“世子高艺,萧某甘拜下风。” 小王爷看了萧煜一眼,既然萧煜给自己台阶,小王爷自是顺势说道:“萧兄过奖。过奖,这也是不打不相识,以后萧兄还是要多多亲近才是。” 萧煜笑道:“那是自然。” 说话间,有一女子已经来到了花厅前方的楼台。 楼台四周有楼梯,三道楼梯连接一层花厅,另外一道通向二楼,那女子正是从二楼款款而下,来到楼台之上。 这女子就是那名声传遍东都的,秦穆绵,秦姑娘了。 当秦穆绵走过来的时候,在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有一种说法,叫做惊艳。 当真是称得上国sè天香。 楼台上置有一桌,桌上放有一琴。 秦穆绵袅袅婷婷的走到桌前,只见她身着一身淡白sè的纱裙,外罩淡粉sè轻纱,后面跟着几个侍女,确如天女一般。。 “让诸位公子久等了。” 秦穆绵一开口,声音如珠落玉盘。听得让人几乎心里都酥了。 一股飘然若仙的气质环绕在秦穆绵的身周,却又让人无法对她升起yu望。 安抚了担心不已的萧玥,萧煜也转头看向楼台上的秦穆绵。 在萧煜看向秦穆绵的一瞬间,只觉得他意念微微颤动。 同时萧煜的眼睛中隐隐浮现出一把古剑的倒影。 “接下来,就由小女子为诸位公子献上一曲,权当赔罪了。”秦穆绵说道。 台下的诸位公子自然纷纷应好。 “秦姑娘哪里话,得见秦姑娘一面,即使等上一天又何妨” “能听闻秦姑娘弹奏一曲,是我等幸事。” 秦穆绵闻言只是微微一笑,接着坐到古琴前,轻轻拨动了一下琴弦。 噔 一声琴响。 整个大厅清晰可闻,瞬间变得沉静下来。 萧煜低下头,眼中冷意大盛,古剑的倒影也是越来越清晰。 噔 又是一声琴响。继而琴声越来越密,秦穆绵已经开始弹琴了。 整个花厅中的人都被秦穆绵的琴声吸引了过去,包括,华天风和萧玥,没有人注意到萧煜。 此时萧煜低垂着头,藏在袖下的拳头紧紧握住。 琴声响起,萧煜感觉自己神魂中的星空在震动,自己意念中的那把未央古剑在鸣叫,在颤动。 萧煜捂着自己额头,吃力的抬起头看着眼前的那位女子,好似远在天边,又近在眼前。 眼中的未央古剑如从水底缓缓浮出一般,愈来愈清晰。 萧煜死死的盯着,那个女子,那个好似仙女一般的女子。 她的双手不断变幻着位置,琴声中带着一丝丝动人心魄的感觉。 只有萧煜知道,这不是感觉,是真实存在的。 这女子是修行者 琴声越来越密,如霜刀雪剑。 萧煜艰难的挺直了腰,直视着高高楼台上的那女子,眼底几乎凝结。 那女子端坐在楼台上,俯瞰着众人,眼底亦是一片冷漠。 不断在琴弦上拂动的双手上,带着一个硕大的戒指,上面雕刻着一朵唯美的牡丹花。 萧煜单手拔出腰间长剑,以剑拄地。 剑尖触地,发出一道清脆的声音,微微打乱了琴声。 琴声微微一顿,随即变得更疾更密 萧煜眼中的古剑倒影几如真实,已经开始缓缓浮出了“水面” 琴声猛然拔高了一个音调,萧煜眼中的古剑也终于完全浮现出来。 这一刻,萧煜眼睛如夜幕中的寒星,一把无形的剑爆shè而出。 噔 秦穆绵手下的琴弦断一根,琴音戛然而止。 秦穆绵低头了看了眼琴上的断弦,接着抬头看向萧煜。 如玉的容颜带着微微的好奇。 萧煜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随着刚才那一刻未央剑经的爆发,所有的不适都已经消失。 萧煜在这一刻前所未有的舒爽。 感受到秦穆绵的目光,萧煜缓缓收回手中的长剑,脸sè恢复平静。 他也静静的看向秦穆绵。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十章 云起 “这位公子好手段。”秦穆绵嘴唇不动,萧煜心中却响起一道声音。 萧煜深深看了她一眼开口道:“秦大家好琴技。” “公子过誉了。”秦穆绵微微一笑。 美目盼兮,巧笑倩兮。刚刚从琴音中醒来的一群王孙公子又是被引得一番迷醉。 这时,一书生摇头晃脑道:“今ri秦大家献艺,如此雅事,当赋诗一首才对。” 这书生此言一出,旁边的人纷纷迎合。 “不如就让萧公子赋诗一首吧。”刚才讥笑萧煜的那人站出来道。 一旁的小王爷暗暗皱眉,暗道此人不识时务。自己都已认可萧煜,这人还是聒噪不已。 偏偏这人还毫不自知。 “赋诗”萧煜眼睛闪烁了一下。 那人笑道:“听闻萧公子以前可谓是文武双全,莫不是这些年习武又将学的还给了老师不成” 萧煜看了他一眼:“还未请教兄台高姓大名” 那人摇着手中折扇:“水固,张明卜。” 萧煜点点头。然后对周围人一拱手道:“那萧某不才,献丑了。” “萧公子过谦了。” “萧兄哪里的话” 众人纷纷说道。 待众人安静下来,萧煜看着台上的秦穆绵略微思量了一下,然后缓缓开口道:“冰肌为骨玉为腮,好似仙女下凡来。” 张明卜微微一愣,本想看萧煜的笑话,没成想萧煜还真的给做了出来。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其他人则是小声轻叹。 这两句诗算不上多么jing彩绝伦,勉强对仗工整,但是对于这些权贵子弟来说,能做出这么两句,倒也算的不错了。 秦穆绵脸上似笑非笑,静静地望着萧煜,等待他的下文。 看到琴穆绵似笑非笑的脸,萧煜眼神一动,落在秦穆绵手上那个雕刻着硕大牡丹的戒指上,慢慢说出后两句:“半世流离如是梦,缘何牡丹落秋台” 萧煜话音落下,周围勋贵公子们纷纷高声赞叹。 前两句赞叹秦穆绵之美,后两句感叹秦穆绵身世坎坷。 虽然文采不算太好,但是颇为应情应景。 秦穆绵却是脸sè微变,带着牡丹戒指的右手不自觉向后缩了一下。继而恢复正常。 然后秦穆绵深深看了萧煜一眼。 萧煜默然。心中回想起自己很多年前看到的一个卷宗。 暗卫曾有一部,以女子为成员。 行刺杀、侦探敌情、监视大臣之事。 且不受暗卫大都督之统帅,自称一体,以牡丹为标识。 想到暗卫,萧煜眼睛余光扫了一下周围。 华天风的座位上早已空无一人,他不知何时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萧煜心中暗惊,自己对此竟然毫无所觉,怕是刚才此人先前受了秦穆绵的迷惑的样子也是装的。 忽然萧煜想起了,自己曾经听无尘子老道和秋月和尚谈论来东都为的“那件事”。 接着又想起那晚偷袭萧烈的两道飞剑。 萧煜心中暗自猜测,东都有事要发生,而且还牵扯到了修行者,自己万不可牵扯进这样的事中,否则xing命堪忧。 想到这儿,萧煜心中退意大生。 “天sè不早了,怕是父亲快要回府,萧某失陪了。望各位见谅。”萧煜拉起一旁一直安静坐着的萧玥出声告辞道。 花厅中诸人听到萧烈之名,不敢多言,纷纷向萧煜道别。 “萧兄,改ri再会。”小王爷也拱手出声道。 萧煜一拱手回礼:“世子,改ri再会。萧某先行告辞。” “萧兄慢走。” 看着萧煜和萧玥两人一路走出花厅,小王爷暗想道:“萧煜此人能力不凡,虽然身份尴尬,却刚好能被自己拉拢一番。若是萧煜还是以前的安国公大公子,怕是自己这个世子还不在他的眼里呢。” 不过他转过眼神,看见秦穆绵,眼神又重新迷乱起来。 “哥,为什么这么早就走刚才秦姑娘弹得真好”萧玥坐在马车上还有些意犹未尽道。 萧煜用手摩擦着腰间的剑柄,脸sè微沉:“小玥,最近没事不要出去,好好在家呆着,这几天外面不太平。” “哥,怎么了”萧玥好奇道,同时暗道这东都城怎么可能会不太平。 萧煜摇摇头沉声道:“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肯定会有大事要发生,牵扯进去可能xing命不存的大事。” 看到萧煜如粗认真的样子,萧玥忽然记起自己小时候太子谋逆案时东都城里风声鹤唳的景象,顿时认真点点头:“我知道了。” 过来一会儿,萧煜又想起什么,接着对萧玥道:“还有,华天风此人身为暗卫大阁领,心思复杂,不可深交。” 萧玥闻言闷闷答应一声:“哦,我知道了。” 萧煜叹了口气靠在马车车厢的厢壁上,撩起车窗上的窗帘。 马车外是不断后退的景sè。 天sè不知何时暗了下来。 萧瑟的秋风吹动着满地的黄叶,飘飘洒洒的,盘绕在马车周围。 风愈来愈大,天sè愈来愈暗。 一抹浓重的墨sè从天际尽头染了上来。 “山雨yu来风满楼”萧煜轻声道。 随即被无情的秋风吹散在空荡荡的街道上。 萧煜的境界在突飞猛进,在秋台中,在秦穆绵的琴声中,萧煜心中的未央剑被激发出来,他已经初步打破了自己身体的桎梏。 灵虚上境,再往前一步就是和合。 和合往上是空冥,空冥往上是履霜。 秋月和尚是履霜境界的修行者。 他来到东都,甚至还有被他称作是苍雪大师的大修行者要来东都。 秦穆绵也是修行者,这些仅仅是萧煜所知的修行者。还有更多他不知的修行者。 所以萧煜现在什么都不能做。他能做的只是远远避开这个已经初现狰狞的大漩涡。 至少在这个深秋里。 天空中铅云浓重,地上马车飞驰。 有人坐在马车中看秋景。 有绝sè女子高坐楼台上轻抚瑶琴。 有和尚站在渐秃的树下看漫天纷落如雨的黄叶。 有黑袍锦衣卫士站在秋台之外静观秋台。 还有一青衣道人背负长剑走过东都的东门。 更有一老僧,头戴斗笠背这包袱,一身僧袍,一双僧鞋,跨过千山万水,终于来到了这东都城外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十一章 秋叶 秋月,被乌云遮了面庞。 夜幕上漆黑一片,无一丝光亮。 秋台仍旧灯火通明。一般来说,烟花之地白天是不营业的,晚上才是这些地方最为热闹的时候。 秋台花厅。 白天们的王孙公子们已经散去。客人们多在前厅,只剩下空荡荡的一个花厅。 秦穆绵背对花厅,负手立在花厅的楼台上,身旁的两道红烛幽幽的跳跃着。 将秦穆绵一张如玉的容颜映照得闪烁不定。 一阵轻轻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 一个身穿月白sè僧袍,剑眉星目的年轻僧人从门外缓步走入花厅。 正是秋月和尚。 轻慢纱帐轻轻摆动,厅中一片无言的沉默。 秦穆绵转过身,平静的看着花厅中的秋月和尚。 秋月和尚面带微笑,同样平静的看着秦穆绵这位名震东都的第一美女。 眼中无半分惊艳之意,无yu无悲无怒。让人感觉不到一丁点儿的喜怒哀乐和情感波动。 履霜境界修行者,秋月和尚。东都第一美女,秦穆绵就这般对视而立。却不说话。 “禅师不在寺中修行,却来这东都花花世界” 突然之间,秦穆绵开口,打破了花厅中的沉寂。声音清越,带有一丝飘渺之感。 “出世须得先入世。小僧佛法小成,得首座之命,做入世修行。”秋月和尚双手合什低头行礼道。 “是么” 秦穆绵眉头一挑,略带讥笑道。 “正是如此。”秋月和尚颔首道。 秦穆绵不屑一笑:“和尚果然虚伪。” 秋月和尚笑而不语。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过了好一会儿,秦穆绵才继续开口道:“佛门弟子果然个个好耐xing。禅师此次可是为那事而来” “此事事关重大,非是小僧可以决定。小僧今ri前来是为了秦姑娘而来。”秋月和尚说道。 “哦”秦穆绵审视着秋月和尚轻笑道:“佛门禁忌女sè,不知何时改了规矩呢” 秋月和尚对秦穆绵的讥讽似若未闻,双手合什道:“秦姑娘先于圣教学艺,后入牡丹。虽是空冥上品境界,却可对抗履霜境界。今道宗势大,今ri小僧前来,是恳求秦姑娘能助我佛门一臂之力。” 说话间,秋月和尚手中轻动,出现了一朵琉璃sè的小花。 秋月和尚大拇指和中指拈花,话音落下,双指松开,小花无风自动,飘飘摇摇飞入秦穆绵手中。 “宝sè花”秦穆绵接住这朵小花,脸上流露出一丝震惊之sè。 相传天下三大宗门之一佛门,寺中有一相传古代佛门大能所种菩提树。至今已有千年之数。 菩提树每百年一开花,寺中僧人将这菩提树所开之花摘下,经过寺中高僧佛法和各种经文加持以后,制成法器。 这种法器被称之为宝sè花。 宝sè花花分六瓣,通体呈琉璃sè,宝sè花作为法器可攻可守,是少有的全能法器。 在修行者的世界中,法器是很罕见的存在,很多散修修行者根本就是空手对敌,即使道宗中的剑修,全身上下也不过是一把飞剑而已。 秦穆绵虽然出身三大宗门中的魔教,如今入得牡丹,却算不得魔教弟子。离开魔教那ri,全身上下的法器已经全部交还给宗门。 没了法器,实力下降之大,也是显而易见。先前白ri里,秦穆绵用凡琴演奏天魔音,被萧煜的无形剑意一下震断琴弦。 两人境界相差巨大,秦穆绵境界空冥上境,就这般被萧煜一个灵虚上境的人物破了自己的天魔音。 而且那菩提树百年一开花,开花不过十余朵。千年下来,即使佛门中也不过百余朵宝sè花。 而这千年下来,佛门中人又自用甚多,现在怕是佛门中也不过十余朵。秋月和尚能拿出一朵宝sè花可是极大的手笔。 秦穆绵的脸sè凝重起来,芊芊玉手拈住这宝sè花,轻声问道:“刚才禅师所说,此次东都之事,禅师做不得主,那是何人做主” “此次东都之事,我佛门主事人乃苍雪大师。”秋月和尚双手合什道。 秦穆绵闻言脸sè又是凝重几分,略微沉吟一下后道:“那此次道宗来人何人” “来人是秋叶道兄。”秋月脸上也是凝重几分说道。 呼 秋月和尚的话音刚刚落下,整个大厅中风声大作。 紫sè的幔帐被吹得扑啦啦做响,寒冷的夜风裹挟着无数的落叶叶吹进了花厅。 片刻后,风停。 落叶整齐的铺满了整个花厅。 秋月和尚看着花厅中满地的落叶,垂首长诵佛号:“秋叶道兄已到东都。” 秦穆绵默然不语。 良久,她才开口道:“好一个秋风未动蝉先觉。禅师可知,苍雪大师还要几ri才到东都” 秋月道:“晚则两ri,快则明ri。” “好。”秦穆绵手指微动,收起了手中的宝sè花,目光幽深道:“那我就同禅师一起会会这位,年轻一辈中的第一人” 秋月和尚闻言,再次双手合什低头道:“如此大善。” 东都外城,实行宵禁,自然没有内城那般热闹。 整个外城黑漆漆的,没有一丝的光亮。 偶尔有几点光亮,是夜间的打更人手中的灯笼。 今天夜幕无月,无星。 空无一人的大街上,只有不断肆虐的秋风和随着秋风满地飞舞的落叶。 一青衣道人静静走在这满是落叶的街道上。 他的发髻高高梳成一个道髻,用一只碧绿的簪子横穿其中。 发髻如山,不可动摇,玉簪则如山上青松。 夜幕中,一只怪叫的夜枭腾空飞过,不知道害怕着什么,还是期待着什么。 青衣道人背后背了一把长剑,整个剑身藏在鞘中,只留下一个剑柄露在外面。 他转过身,看了一下夜幕,又扫视一眼四周,轻声说出两个字:“东都” 他的身旁一片安静,只有他的声音缓缓飘散在夜间秋风中。 忽然,他好像感应到了什么,皱了皱眉。 将目光转向了另一个方向。 那个方向是秋台的方向。 青衣道人梁上的表情全部淡去,只剩下绝对的平静,或者说绝对的冷漠。 他抬头看了一眼夜幕,一轮明月被层层的云幕遮住,说道:“云遮秋月。” 他接着扫视四周,只有无数的秋风和落叶围绕着他在盘旋,说道:“风送秋叶” “云遮秋月,风送秋叶” 说完这句话,青衣道人重新凝视秋台的方向。他身边风声大作。 一道呼啸的秋风卷起漫地的黄叶,随着这青衣道人的目光冲天而起,沿着他的视线,消失在茫茫的夜sè中。 他在原地又停了停,然后重新迈开步伐,沿着街道向前走去。 天下三大宗门,佛道魔。 自从佛门秋月入得东都后,道宗秋叶,修行者年轻一脉中第一人,在今夜也是踏入了东都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十二章 紫月 萧煜回到自己小院中。天sè已经暗了下来。 萧玥回了自己住处,这时院中只剩下萧煜和四名萧烈派来的仆从。 紫月和墨书两人上前服侍萧煜换下外袍,又续上新茶,萧煜挥挥手将她们打发出去。 萧煜坐在自己书桌前,眼神微微闪烁,思量着这几ri的事情。 秋月和尚,无尘子,秦穆绵,刺杀萧烈的神秘道人,华天风这帮暗卫,为了那件事到底是什么事情才会引得这么多势力如此重视 他一边想着,一边随手端起了放在桌上的茶碗。 刚要送入嘴里,萧煜脸sè微微凝住。 他低头仔细端详了一下茶碗中的茶水,暗黄sè的茶汤漂浮着几片茶叶,与往ri并无不同之处。 不过萧煜脸sè更为凝重,他轻轻将茶碗放下,用食指轻轻在茶碗内壁上一抹。 然后萧煜抬起手指放在眼前细看,只见他的手指上多了一些微小的白sè颗粒。 萧煜的目光冷了下来。他起身走到自己放置画卷的地方。 拿出画卷,果然有动过的痕迹,虽然来人很小心的复原了,但是萧煜的眼力,还是看出一些细微移动过的痕迹。 萧煜冷笑一声,未央剑经自己一直随身携带。一副修行者都参透不了的画卷,也不怕看出什么来。 这些萧煜也早就想到了,只不过没想到这些人竟然敢对自己用醉梦 醉梦是暗卫中一种特殊的药剂,也就是萧煜发现的那些白sè颗粒。人服下以后,神智就会变得昏昏沉沉,这时候有人问他什么话,他都会一一回答,而且醒来后,根本想不起到底发生了什么。 醉梦唯一的缺点是,会有一种淡淡的清香,不过这种清香味道不浓,很容易被茶香或者酒香掩盖过去。一般很难被发觉。 不巧的是萧煜曾经接触过醉梦,醉梦的神奇功效给萧煜的触动很深,当时萧煜就怕ri后有人对自己使用醉梦,所以萧煜很认真的学习了怎么分辨醉梦。 萧煜倒掉茶杯中的茶水,脸sèyin沉:“我隐忍这些年,怕的是萧烈。不屑于和这些下人一般见识,没想到这些狗崽子倒是要爬到我的头上来了” 接着他抬高声音道:“墨书,紫月。” 紫月和墨书推门进来:“大公子。” “今ri是谁打扫我的书房”萧煜不动声sè的问道。 “回禀大公子,是奴婢打扫的。”紫月上前一步,低头回答道。 “嗯。”萧煜点点头,“以后我的书房没有我的允许不可随意进入,今ri就算了。知道了吗” 紫月脸sè不变:“奴婢知道了。”说完,紫月的眼睛若有若无的瞟了一眼桌上的茶杯。 看到茶杯中的茶水已尽,紫月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微不可见的喜sè。 萧煜挥挥手:“好了,你们出去吧。” “是,大公子。”紫月和墨书二人应了一声,缓缓退出了门外。 等二人出去以后,萧煜冷冷的看着空空的茶杯,静静的坐在椅子上,等待着。 大约过了两刻钟的功夫,萧煜的书房们无声无息的打开了,一个身影悄悄闪了进来。 正是去而复返的紫月。 看着坐在椅子上低垂着头坐着的萧煜,紫月脸上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安国公大公子。” 此时紫月脸上再无一丝的恭谨深sè。 紫月走到萧煜面前开口道:“萧煜。” “在。”萧煜低声回答道。 “我问你,你那幅画是”紫月问道。 不过未等紫月的话说完,萧煜忽然抬起头来,双眸间杀意大作,手中不知何时已经拔出了长剑,身体斜掠而自椅间弹起,手中长剑直刺紫月的咽喉。 “你怎么醒了”紫月大惊,急速向后退去。 萧煜手持长剑平静道:“醉梦是么” 紫月更是惊讶:“你怎么知道。” “区区醉梦就要暗算我,你也太小看我萧某人了。”萧煜冷冷说道,手中长剑更是毫不容情,又是一剑朝着紫玉当胸刺去。 防微杜渐,这紫月天天在自己身边,今ri若不是自己小心,就要着了她的道,只有千ri做贼,哪有千ri防贼的道理。 今ri萧煜就要除了这个紫月。 “你想杀我” 紫月看着萧煜刺来的长剑冷笑一声,从袖中滑出一把小巧的匕首。 铿的一声格挡住了萧煜的这一剑。 接着紫月手掌一翻,用匕首沿着萧煜的长剑朝着萧煜划来。 正所谓,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一寸小一寸巧。 萧煜用的是长剑,紫月用的是匕首,如果贴身近斗,萧煜的长剑根本施展不开,而紫月的匕首却是大为便利。 萧煜脸sè不变,脚下一动,一脚朝着紫月踢出。 紫月又发出冷笑,身体诡异的闪烁,猛然之间靠近,同时朝萧煜挥出一掌。 萧煜同样一掌迎上,两人双掌相接,然后不约而同的化掌为爪,同时抓住对方的手腕。 竟是一模一样的的手法。 “大公子真是深藏不露”紫月微微惊讶,但是手法却是不变,一拉一带,自己往萧煜的怀中撞去。 只要两人近身,萧煜的长剑就等于废了。 同时紫月收回格挡住萧煜长剑的匕首,朝着萧煜的小腹刺来。 萧煜脸sè依旧平静,静静看着近在咫尺的紫月。紫月微微疑惑,暗想难道萧煜放弃抵抗了,自己是否应该留他一条xing命。 就在这时,萧煜双眼忽然闪过一道寒光,紧接着他的双眼变得幽深起来,双眸中的黑瞳好像无限扩大,透过这深深的黑瞳望去,里面好似有一片无限的星空 一道无形剑意从这星空中而来,穿过深深的黑瞳,透过萧煜的双眼,爆shè而出 首当其冲的紫月没来得及做任何躲闪,就被萧煜的剑意打中,她只觉得脑海中一片刺痛,整个脑袋都好似要爆炸一般,神智也变得浑浑噩噩。 那不是上的痛苦,而是来自灵魂的折磨。 紫月手中的匕首当啷的一声落在地上。 她不高的惨叫声回荡在幽静的房间中,她的身体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抽搐,像羊癫疯患者发病时的模样。 萧煜双眸回复平常,幽深的双眸注视着身前的紫月,瞳中的幽黑好像在无限的放大,如最深最暗的夜空。 萧煜接着一掌拍向紫月的胸前。 紫月虽然沉浸的脑海中的折磨痛苦之中,但是千百次的训练还是让她感受到了身前那毫不掩饰的杀意。 只听到一声凄厉的轻喝声从她的双唇间迸出,来自身体上的本能取代了已经混乱的意识,这位女暗卫终于爆发出了她作为一名暗卫应有的素质。 双掌齐出,竟是以命换命的打法。 萧煜看着双眼已经神志不清的紫月,收掌而退,紧接着一脚踢在紫月的肩膀上。 紫月被萧煜一脚踢飞出去,重重落在地上,挣扎了两下,便不动了。 萧煜走到已经昏死的紫月身前,如夜般漆黑的双眸微微闪烁着。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十三章 杀人 紫月的实力很不错,萧煜若不是在秋台中被秦穆绵激发了未央剑经的无形剑意,怕是今晚会很危险。 萧煜蹲下身,卸了紫月的双臂。然后在紫月的全身上下摸了一遍,摸出几个小纸包、一些针形暗器、一套袖箭、一条软索。 最后萧煜掰开紫月的嘴巴,从她后槽牙处抠出一枚蜡丸。 萧煜看看这些曾经很熟悉的东西,也不客气,收起暗器和包着各种药剂的纸包,轻车熟路的将袖箭装好。接着用软索将紫月捆好。 做完这些,萧煜坐到自己的椅子上,慢丝条理的倒了一杯茶水泼在紫月的脸上。 紫月呻吟一声,缓缓醒了。 “大公子,你真是深藏不露啊” 虽然被捆作一团,紫月脸上并没有太多的恐惧之sè,更多的是平静。 “你是暗卫的人”萧煜问道。 “是又如何”紫月平静的看着萧煜:“我倒是低估了你这位大公子,五年来,公府中的下人都不放在眼里的大公子,城府如此之深。” “谈不上。”萧煜面无表情:“十岁开始,父亲就把我当做暗卫来培养,你们那些手段,我也比较熟悉罢了。” 紫月看着萧煜寒声道:“是啊,被大都督作为接班人培养的大公子又怎么可能是无能之辈,怕是大公子还恨着大都督,想着为母复仇把。” “你在胡说些什么。”萧煜微微皱眉:“母亲之死是命该如此,我又何曾怨过父亲” 紫月冷笑一声,不再说话。 萧煜也不在这方面纠缠,接着问道:“你奉谁的的命令所为何来” 紫月闭上双眼,不答话。 萧煜继续说道:“不要想自杀,那点小手段瞒不过我。我也不想对你用醉梦这种东西,配合一点,你也少受些罪。” 紫月沉默不语。 萧煜的眉头再次皱了起来,起身走到紫月的身前,掰开她的嘴巴,从那些小纸包中拿出一个,打开纸包将里面的药粉全部倒进了紫月的嘴里,然后拿起桌上的茶壶,将壶嘴塞到紫月嘴里。 咚咚咚一壶茶水全部灌了进去。 过了片刻后,紫月的眼神变的茫然起来。 月上中天。 萧煜书房的门缓缓打开。 萧煜抱着昏死过去的紫月走出来。 早已等在门边的墨书看到两人这个姿势,萧煜怀中的紫月还是有些衣衫不整的样子,马上想到了某个不宜的场面去了。 看向萧煜的目光立刻包含了十二分jing惕和恐惧。 萧煜把紫月往墨书怀中一扔,挥挥手道:“带她回去。” 墨书接过紫月,突如其来的重量坠了墨书一个踉跄,墨书抬头头偷瞧了萧煜一眼,刚好对上萧煜的目光,吓了一跳,怯生生道:“是是,大公子。” 说话间,墨书吃力的背起昏迷的紫月朝自己住处走去。 萧煜站在原地静静看着两人的背影,回忆着紫月交代的事情。 他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既然你给了我这么好的一个理由,我不利用岂不是太可惜了么” 待得墨书带着紫月走远。 萧大和萧二两人也已经闻声走过来:“大公子,这” 萧煜面无表情:“你们过来,我有事要吩咐你们。” 说完萧煜转身朝书房走去。 两人对视一眼,虽然满心疑惑,还是答应一声:“是。”然后随着萧煜走进书房。 两人走进书房,书房里光线很暗,只有书桌上点着一根蜡烛。 地上还残留着些许打斗的痕迹,一身黑袍的萧煜手持长剑,站在书桌旁边,平静的看着刚才门口进来的两人。 萧大萧二又是对视一眼。 接着两个人原本微微弯着的腰直了起来,然后伸到后腰各自拔出一柄短剑。萧大萧二脸上伪装的谦卑缓缓退去,只剩下属于暗卫的坚毅和冷漠。 萧大看着眼前手持长剑,一袭黑袍的萧煜,平静的说道:“大公子,你要想好动手的后果,大都督不会放过你的。” 萧煜冷漠的脸上没有其他表情,他也没有说话。作为回应的只有萧煜的长剑。 萧煜的剑刺出。 他本不用剑,只是因为母亲送给他的礼物是剑,所以他才转而用剑。 长剑直刺,这是毫无花巧的一式,萧煜练习了无数次的一式。 快速前进的长剑带起强烈的劲风。 而剑上带出的劲风将书桌上跳跃燃烧的蜡烛打灭,屋中只剩下了夜的漆黑。 在黑幕落下的那一刻。 萧大萧二持了短剑,迎着萧煜的剑冲上前来。 长剑与短剑相交,发出一声清脆的嗡鸣。 萧大迎上了萧煜的剑,而萧二快速朝着萧煜冲来。 萧煜单手持剑,面无表情,手中长剑仍旧向前,不断刺出。 铿锵声此起彼伏。 然后刀入皮革般的声音响起,萧煜刺了五剑,萧大只挡住了前四剑。最后一剑被萧煜刺进了他的喉咙。 这时,萧二的短剑已只距萧煜胸前一尺之遥。 萧二的眼神中没有别的,只有杀意,冰冷的杀意 他和萧大作为搭档已经很多年,两人都熟悉对方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 他们的刀下死过很多人,今天他们要死了,不过即使是死,他们也要做最后一搏 从两人最后一次对视的那一刻起,萧大就已经决定用自己的生命来换取萧二的最后一搏。 这是自己兄弟的生命换来的机会。 所以,自己一定要把握住这个机会,那么萧煜必须死 萧二是如此想的,也是这么做的,下一刻他的短剑就要刺进萧煜的胸膛。萧二仿佛已经看到了成功的大门在为他缓缓开启。 也就在他以为已经看到成功大门的时候,一支黑sè的羽箭钉到了他的额头上。 萧二的瞳孔猛然收缩,然后放大,放大。 当啷 萧二的短剑掉在地上。 他整个人也缓缓倒了下去。 脸上还带着死亡前一刻的狂喜,不敢置信,和惊恐。 多种表情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一个怪异的表情。 萧煜抖了抖袖口,拿出一只备用羽箭给自己的袖箭重新装填。 把两具尸体放在一起。萧煜俯视着两人,两名暗卫的眼睛还大大睁着,看着这个世界。 “是在看我的死亡吗”萧煜轻声自语道:“那有什么好看的。活着多累每天还得关注我一举一动的,你累我也烦,所以我帮你们解脱了,互惠互利”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十四章 秋雨 酝酿一天的秋雨终于落了下来。 无数雨滴从天而落。将整个东都城笼罩在一片细密的雨幕中。 安国公府。 细细密密的秋雨打在屋檐上,然后顺着黑sè的瓦片,连成一起,向下涌去。 在飞檐上挂出一条淡淡的水线。 萧烈坐在堂前正座上,他穿着一身黑sè长袍,袖口、领口和边角上绣着红sè的花纹,这是大郑超品公爵的服饰。 他的脸上没有半分表情,只是淡漠的看着屋外的雨丝。他经历的事情太多了,只是两个下人的死根本没有资格让他动容,他唯一对这件事感兴趣的原因是,他的儿子,这个曾经被他视为继承人的儿子,会给他一个怎样的答复。 萧煜站在萧烈身前,他同样一身黑袍,不同的是没了那些瑰丽的红sè花纹,少了一份华贵威严之气。 “父亲,紫月是牡丹的人。”萧煜轻声说道,打破了厅中的沉默。 “牡丹”萧烈的神sè中多了一分冷漠,像是北都那酷寒的冰雪。 萧烈把目光转向站在自己身前的萧煜:“你确定”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如屠夫的屠刀落到待宰的牲口头上时一般的平静。 萧煜平静的看着自己父亲的双眼,同样平静的语气回答道:“是的,我用醉梦确定过了。” 萧烈只是微微颔首,却没有接着问萧煜是怎么发现的。暗卫的人从不问过程,只问结果。至于萧煜说的是否真实,萧烈自然有很多办法证明。 而且这件事,确实引起了萧烈的注意力。 牡丹的成立比暗卫稍晚一些,在太祖东主时期暗卫曾经一度达到顶峰,而接下来的太宗皇帝却是xing子颇为仁善,暗卫一度消沉。 太宗皇帝晚年,常年卧病不起,皇后掌权。皇后有感于暗卫庞大,使用不便,所以将暗卫中的女xing暗卫du li出去,重新建立了一部,虽然仍旧属于暗卫名下,却不受暗卫节制。这就是牡丹。 时间已过百余年,对于这个du li出去的牡丹,每一任暗卫大都督都想要将它收回来。 不过皇帝的刻意制约和牡丹的行事隐秘,让这个愿望历经一百多年都没有达成。 沉默了一会儿,萧烈挥挥手:“把她交给内卫,你回去吧。” 萧煜点头,然后沉默的行了一礼,缓缓退出了正厅。 这只是属于萧煜的一点家宅小事,除了萧煜和惊恐的墨书,没有人会关心这样的事情,它没有泛起一点的浪花,甚至连个波纹也算不上。 东都城里的人依然按照着每天的规律,走在相同的生活轨迹上。没有人关心萧煜死了两个小厮,有一个婢女被送进内卫的时候被人劫了去。 更不会关心这一天,有一个年轻道士和一个年轻和尚见面了。 秋雨越来越密。 一个身影站在雨中。 他头很光亮,有点像秋天夜晚那轮高高悬挂的明月。他长得很俊朗,剑眉星目。 他穿着件月白sè的僧袍,没有一丝皱纹,翩然若仙。他的神情温和带笑。 他看起来不像是一个和尚,而更像一个落入浊世的翩翩佳公子。 雨幕下的街道中,他独身而立。 漫天落下的雨滴不能浸入他周身分毫。他直视着街道的尽头,那里有他要等的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 一个青sè的身影出现在了街道的尽头处。 那人一头乌黑的长发梳的很整齐,用一根玉簪别住。身后背了一把长剑,只露着剑柄的长剑。 他撑着一把油纸伞,将漫天的雨滴隔在伞外。不过青sè道袍的前襟和肩头上还是被细细的秋雨打湿了。 他脚上的鞋子同样沾满了泥泞,好像远道而来。 他整个面庞被遮在伞下看不清楚,就像雨中无数个撑伞匆匆而过的过客一般。 看到这个人,原本脸上带着微笑的秋月和尚少了一分笑意,多了一分凝重。 撑伞的青衣人却好像没有发现站在街道另一头的秋月和尚,仍旧撑着油纸伞一步步朝着这边走来。 他每前进一步,秋月和尚脸上的笑意就会少一分,而凝重则会多一分。 当他终于走到秋月和尚面前的时候,秋月和尚的脸上已经没有半分的笑意,剩下的只有庄严和肃穆。 秋月看着这位道宗第三代弟子首徒,修行者年青一代中的第一人,想着他这些年的辉煌经历,叹息般的说道:“秋叶道兄。” 青衣道人停下脚步,平静的声音从伞下传来:“秋月道友。” 秋月合什说道:“自从上次在碧罗湖辩法大会得见秋叶道兄,至今已有三余载了。” 青衣人说道:“三年已过,秋月道友已是晋升履霜境界,当真可喜可贺。” 秋月脸上闪过一丝微微苦涩的笑容:“不敢,秋叶道兄三年前就已是履霜境界,如今再见,境界更是深不可测。贫僧差之远矣。” 秋叶收起手中油纸伞,任凭雨点落在自己的身上,打湿了道袍,打湿了满头的黑发。 和身前飘然出尘,不沾一丝湿意的秋月和尚比起来,宛如落魄道人。 他看着身前的秋叶和尚,面无表情的说道:“秋月道友是来此叙旧的吗” 秋月和尚默然不语。 秋叶看向天空,无数雨滴飘飘洒洒落下,交织出一张巨大的雨幕,将整个东都都笼罩其中的雨幕。 他说道:“瞑瞳已在东都,就在这片雨幕之下。” 秋月微微挑眉,过了许久,缓缓开口道:“秋叶道兄,应知道这对于我佛门的重要xing。” “我当然知道。” 秋叶收回目光,看着他面无表情说道:“所以你们佛门除了你,还派了苍雪大师。” 秋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目光看着远方城门方向说道:“苍雪大师未至。” 秋叶说道:“若是已至,和我说话的就不会是你。” 秋月叹息:“秋叶道兄非要一意孤行” 秋叶说道:“非是我一意孤行,而是佛门,霸道” 秋月双眉微挑,微怒道:“秋叶道兄,休要自误就凭你一人” 秋叶转过身:“我一人足矣”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十五章 九字真言 没有人肯让步,那就只能打。 秋月和尚说道:“小僧今ri就要领教道兄手段” 说完,秋月双手合什。 佛门以左手为常静,故名为慈悲之手,渡顽愚众生,右手为常动,故名为智慧之手,渡上根利器,称为“悲智双运”渡尽无余凡夫。合此双手即表示断除“贪嗔痴疑慢”之烦恼障惑,是远离身语意之无始无明,其合掌的姿势名为“印”。 佛门有九字真言,又名奥义九字,分别为: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九字。 与之相对应的九个手印,又名奥义九字切,分别为:不动根本印,大金刚轮印,外狮子印,内狮子印,外缚印,内缚印,智拳印,ri轮印,宝瓶印。 秋月和尚双手结外狮子印大喝一声:“斗” 声震云霄,如有佛诵经,响彻与天地之间。 手印如山,似要遮住这一片天幕,将秋叶镇压在这一座手印所化大山之下。 秋月和尚不愧是履霜境界的修行者,一出手,即是佛门九字真言配合手印的双重神通。 面对强敌,秋叶的脸上没有一丝动容。 正如道宗一位前辈祖师曾言,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任他横明月照大江。 “九字真言”秋叶哂笑一声。接着同样喝出一声:“斗” 怎么破了秋月和尚的双重神通秋叶出了一指。 双指并拢成剑指,点向秋月和尚的外狮子印。 秋叶用的同样是真言“斗”字。 一指,破开层层的雨幕,点向外狮子印。 手印如山,遮住了秋叶头顶的一片天幕。 挡住了从天而降的无数雨滴。手掌在这条街道上映出了一个淡淡的yin影。 相比之下,秋叶像人掌之下的一只蝼蚁。 他的一指看起来是如此可笑。 这一指点在泰山压顶般的巨掌上,如蜉蝣撼树。 而大树却在蜉蝣的撼动下开始摇晃。 这一指撑住了遮天般的巨手。 甚至它还要点破这自天落下,挡住了自己头上一片天幕的手掌 手掌开始开始破碎,虚幻,直至消失。细细的雨幕再次落了下来。 遮天蔽ri的巨掌的消失不见,秋叶的剑指点在秋月和尚合什的手掌上。 秋月和尚脸sè骤然苍白。 秋月和尚说道:“道兄怎会我佛门九字真言” “嗟”秋叶冷笑:“我道门抱朴子有言:临兵斗者,皆数组前行,常当视之,无所不辟。何时成佛门之九字真言佛门,霸道” 说完,秋叶双手结内狮子印,喝道:“者” 外狮子印配合斗字,是以统和一切困难,镇压一切邪魔外道之意。 而内狮子印配合者字,却是万物之灵力,任我接洽。 九字真言起源于道宗,却被佛门偷学走,并配以手印咒语使其威力更大。 所以道宗和佛门弟子一般都会使用九字真言。 秋叶体内涌出无数元气,随着内狮子印涌出,笼罩于秋月和尚身上。 秋月和尚大惊,秋叶竟是想要凭借内狮子印硬生生封掉自己的气海。 若想要封掉对方气海,除非两人实力差距太大,或者一方失去战力,而如今秋月和尚尚有一战之力,秋叶却要强行封掉他的气海。可见秋叶之自信。 秋月和尚脸上闪过一丝愤怒:“欺人太甚” 他双手结外缚印,喝道:“皆” 然后秋月和尚开始吟诵金刚萨埵普贤法身咒。 一层淡淡的佛光从秋月和尚身体由内而外出现,将秋叶已经覆盖在秋月身上的元气全部驱散。 秋叶微微皱眉,收回自己手印,飘然而退。 只是一照面,秋月和尚便险些被秋叶封了气海,他的神情肃穆之极。 虽然早已知道不可能是秋叶的对手,但是只有真正交过手后才明白,两人的差距其实如此之大。 “秋叶道兄,竟然连我佛门手印也学会了。”秋月和尚哑声说道。 秋叶负手而立,一身青sè道袍已经完全被细细的秋雨打湿,淡淡说道:“佛门可学我道宗九字真言,我为何不可学佛门手印” 秋月和尚不语,长吐了一口气,淡淡的白气从他口中涌出,在雨幕中形成一条白练。 呼吸之间,秋月和尚嘴唇微动,一连串晦涩的音节从他最终传出。 是经文。降三世明王心咒。 刚才秋月和尚可以破掉秋叶的外狮子印,除了用了真言和手印,还用了经文。 这是属于佛宗的特殊本领。无数佛门高僧大德流传下来的经文咒语。 大金刚轮印。 秋月和尚手中飞快结出一个手印,然后在极短的时间内念完了这段晦涩难懂的文字,最后喝出:“兵” 三法合一,可以将真言的威力发挥到极限。 但是三法合一对于施法者消耗十分巨大,一旦释放而掌控不了,反噬自身便再无挽回的可能。所以一般对战很少有三法合一同时使用。只有遇到不能战胜的强敌时,才会以此法做奋力一搏。 秋叶一身修为在年轻一辈是第一人,即使老一辈的人也很少有能胜过他的,自然是不能战胜的强敌。所以秋月和尚选择使用这三法合一的手段。 伴随着降三世明王心咒的声音,兵字真言响起。 周围空间顿生感应。巨大的金身法相缓缓出现在秋月身周。 金刚怒目铲除一切邪魔外道。 金刚双手合什,手中幻化出一降魔杵。 秋月和尚脸sè骤然苍白,一声轻喝,月白僧衣在秋风中乱飘。 降魔杵自金刚手中飞出,砸向秋叶的头顶。 降魔杵有一般降魔杵十倍之大,周身佛光环绕。 与刚才秋月所化大手竟然是一般的比例。 漫天的雨丝都消失不见了,甚至笼罩在东都城上空那片黑压压的雨幕也被这金sè的降魔杵捅开了一个大洞,露出了云幕后的那一片蓝天。 东都中无数人看到了这样奇异一幕。 其他地方均是黑压压的铅云,唯独秋月和秋叶两人的上方,竟然出现了一片湛蓝sè的晴空。 在这蓝sè的晴空下,是一把正从天而降的降魔杵。 面对如此威势的一击,秋叶的脸上终于是流露出了一丝的凝重。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十六章 三法合一 秋叶的神sè凝重,他伸出一根手指。 不是朝着从天而落的降魔杵点去,而是在他面前的虚空上划动。 画符道宗的特有手段。 自从九字真言在佛门手中大放异彩以后,道宗也开始重视这门发源于自身的法决。 佛宗配合九字真言,有咒文和手印两种手段,道门也创出了自己的手段,符咒 秋叶的手指慢慢在面前虚空划动,或者说他是在写字。 周围的天地元气随着秋叶手指的移动开始缓缓波动,无数天地元气汇聚在秋叶的指下。 一道仿佛横贯天空的笔画被秋叶缓缓画出。 秋叶毕竟是道宗传人,虽然也会佛宗的手印,但终究不如自己本门法决来的熟悉。 秋叶这道用符篆形式施展出来的真言,与刚才用手印施展的几乎是天差地别。 狂风大作。 无数的风不知从何处而来,吹过了东都外城,一直来到秋叶和秋月和尚所在的街道上。 吹乱了秋月和尚的月白僧袍,吹散了秋叶的一头乌发。 秋叶面无表情,一声轻喝,喝散了身前的狂风。他继续在虚空中画自己的符,而脚下开始按着奇异的步伐走动。 步罡,全称踏罡步斗,又称步天纲。它是无数道宗大能开创完善而传下来的,通过步法,存思九天,按斗宿之象、九宫八卦之图步之,与佛门的手印有异曲同工之妙。 佛门有手印,咒文,真言三法合一。何以破之 秋叶给出了自己答案,道宗有步罡,符篆,真言,亦可三法合一。足以破之 风停 秋叶的脚下步伐随之停止,同时他的最后一笔缓缓落下。 一个大大的“兵”字出现在秋叶上空。 两人均是三法合一,道宗和佛门法决不分上下,那么比拼的就是二人修为的高下。 秋叶以修为高绝著称,是当今修行界年轻一带中的第一人。在三年前碧罗湖辩法大会上,秋叶就已是年轻一辈中第一个履霜境界修行者,三年已过,秋叶的境界又该何等高深 接下来秋叶用自己的实力证明了,盛名之下无虚士。 巨大的兵字决冲天而起。 道宗的青sè仙气与佛门的金sè佛光交融在一起。 青光摧枯拉朽一般突破金光的防线。 佛光晃动,降魔杵落在巨大的“兵”字上。 两者僵持片刻。 “兵”字丝毫不动,而降魔杵器身上却开始缓缓出现裂纹。 接着“兵”字猛然上升。带起无数的青芒。 金光暗淡不已,降魔杵的裂纹逐渐增大。 如此片刻以后,降魔杵终于是寸寸碎裂。化为漫天的佛光。 “兵”字继续缓缓上升。撞击在秋月和尚的巨大金sè法身上面。 金刚法身迅速暗淡。 秋月和尚脸sè再次变得苍白,血sè全无。 秋叶并不想杀死秋月和尚,如果杀死他会引起佛门道宗的争端,这是秋叶不想看到的,所以他这时收回了“兵”字真言。 收起真言后,秋叶背负双手静静看着身前不远处的秋月和尚。 秋月和尚叹息一声,也是收起自己的金sè法身。 随着法身的消失,天空中那一片乌云慢慢合拢,遮挡了背后的蓝天。 无数的雨滴再次落下。打湿了秋叶身上的青sè道袍,打湿了秋月和尚的月白僧袍。 秋叶撑起他的油纸伞说道:“可还要比过” 他以真言破真言,相比于秋月和尚的狼狈,秋叶依旧云淡风轻。 秋月和尚苦笑道:“小僧连让道兄拔剑的资格都没有吗。” “该出剑时,我自会出剑。”秋叶面无表情的回答道。 秋月和尚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问道:“秋叶道兄可曾踏入逍遥境界” 秋叶答道:“未曾。” 秋月和尚点点头不再多言。 刚才一番争斗,秋月和尚一直站在原地未动,现在他缓缓挪开了自己的脚步,站到了路边。 然后秋月和尚双手合什行礼道:“秋叶道兄,请。” 秋叶朝秋月和尚点点头,没说话,撑着伞继续向前走去。 秋月和尚站在雨幕中静静注视着秋叶的背影。 直到秋叶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白衣绝sè女子出现在秋月和尚身边:“刚才为什么不让我出手” 这女子正是东都第一美女,秦穆绵。 秋月和尚转身看着秦穆绵,微微摇头道:“非是不愿,而是不能。” “哦”秦穆绵微微一挑眉。 秋月和尚叹息道:“秋叶道兄最擅长的非是神通法术,而是他的剑,此番我连他的剑都未能逼出,再多你一人也是毫无胜算。” 秦穆绵闻言微微皱眉问道:“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秋月和尚目光转向秋叶消失的方向道:“接下来他还会与瞑瞳有一战,我们只能见机行事,拖到苍雪大师来到东都了。” 萧煜站在自己小院中。 他的身边站着墨书,墨书撑着一把大号的油纸伞将两人遮住。 把那细密的秋雨挡在了伞外。 萧煜背负着双手,看着远方的天际。 就在刚才,那边的天空上出现了一个“大洞”。 可以看到乌云背后蓝天的“大洞”,接下来又是青sè和金sè变换。如此异象自然引起了萧煜的注意。 萧煜的眉头微微皱着,猜测可能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时站在旁边墨书偷偷望了萧煜一眼,目光中带着淡淡的恐惧。 对于她来说,昨晚发生了太多的事情,紫月人事不醒,然后第二天一早被两个黑衣侍卫带走了,萧大、萧二死了,现在小院中只剩下她和萧煜。独自面对萧煜这个最大的嫌疑犯,墨书感觉自己真的要崩溃了。 身为公府下人,墨书自知跑不掉,只能硬着头皮留在萧煜身边,不敢多说一句话,不敢做错一件事。生怕接下来就是自己。 萧煜当然不知道他的小侍女脑子里这些心思,而且已经把他列为高度危险目标。 即使真的知道,也恐怕是付之一笑。萧煜现在更关心的是,刚才天空上出现的那些异象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无尘子和秋月和尚所说的“那件事”已经开始了么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十七章 赴宴 “回去吧。”萧煜等了一会儿,再无异象。他暗自猜测刚才应该是修行者的战斗,如今已经结束了。 “是,公子。”墨书应了一声,两人回到屋中。 萧煜打发墨书回去,他独自一人留在书房。 看着窗外细细的雨丝,萧煜陷入沉思。 这东都中也是卧虎藏龙,一个秋台的红姑娘竟然都是修行者,如今为了“那件事”东都中更是风起云涌。虽然萧煜修炼未央剑经突飞猛进,但是修行时间实在太短,萧煜这点本事根本不够看。 思来想去,归根结底还是自身实力太低,萧煜摇摇头,拿出未央剑经,开始观想未央剑经。 万丈高楼平地起,萧煜没有过丝毫放松,对于修行也是从来没有放下。虽然身体中没有一丝元气,但是萧煜的意念却是越来越凝练,越来越强大。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敲门声打断了萧煜的观想。 萧煜从自己识海里的那片星空中退出来,起身打开门,墨书站在门口。 “什么事”萧煜问道。现在他也隐约感觉到墨书对自己的畏惧,如果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墨书怕是不会主动来找自己。 “大公子,有人送给你的请柬。”墨书拿出一份烫金的请柬递给萧煜。 “请柬谁送来的”萧煜接过请柬。 “没有说。门房上的小厮送来的。”墨书摇摇头。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萧煜点点头。 墨书闻言有点如蒙大赦的感觉,行了个礼一溜烟的走了。 “小王爷的请柬” 萧煜打开请柬,一看上面的文字,微微一愣。 “昨天刚刚认识,今天就叫我去参加堂会” 萧煜眼神微微闪烁,略微思量了一下,还是决定去一趟。 天下大势,盛极必衰,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没有哪个朝代可以逃脱这个历史的规律。大郑王朝也是如此。 随着盛世来临,不可避免的开始走上下坡路。这个庞大的王朝,土地兼并严重,人多地少,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渐僵化腐朽。 若是此时有一名主出世,还可励jing图治,实现第二次盛世,也就是中兴之主。 但是随着五年前的太子谋反一案后,这个希望彻底灭绝了。大郑王朝就如一辆将要倾覆的马车一般,冲向毁灭的深渊。 如今大郑的皇帝陛下年事已高,太子被赐死后,只有一子,年方六岁。 而当今皇帝陛下胞弟,晋王殿下却才四十余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 主少国疑。 所以当今朝野已是分为两党,一方支持六岁的皇子,是皇子党。而另一方支持正值壮年的亲王殿下,亲王党。 东都内城某清净府邸,正院前厅里已经坐了几位年轻的权贵公子。其中为首的正是小王爷。 如今亲王党和皇子党之争越争越烈,已经把大半个朝廷都卷了进去。当下除了内阁首辅和大都督府的几位大都督还没有明确表态以外,就只剩下萧烈这位执掌暗卫,权倾朝野的安国公态度还是模棱两可了。 平安侯公子张余坐在小王爷对面,道:“世子,如今萧煜虽还是安国公的大公子,但是这东都城里谁又不知道将来继承安国公府的是二公子,萧瑾而且年后萧煜就要远赴草原。我们现在拉拢萧煜有什么用” 周国公公子齐豫皱了皱眉,也是出声说道:“不过那安国公二公子萧瑾现在不过五岁,而且被陵安公主带在公主府中,现在一时半会儿却是指望不上。” 小王爷面无表情说道:“安国公萧烈怕是想要做的是纯臣,而且他身居高位,陛下不开口,谁又能耐他何这次约萧煜出来,只是试探一下安国公的态度。” 张余问道:“那我们是要把萧煜拖下水” 小王爷看了他一眼,一双剑眉微微蹙起,略带训斥道:“把萧煜拖下水你忘了萧烈是什么样的人吗,当年帮他登上安国公位子的发妻都下的了手,他难道还会在乎一个儿子吗若是萧煜主动加入进来,萧烈不见得会把我们怎么样,可我们插手到这件事情里,难道你以为萧烈真的不敢对我们怎么样。” 平安侯公子张余讪讪一笑,心里想着,说到底还不是想把萧煜拉进来,还不想被萧烈迁怒。 萧煜坐在车上,暗自思量小王爷找自己的原因。这在东都城里的公子也没几个傻的,萧煜思来想去,无非是党争罢了。 当今朝野上的皇子党和亲王党,两党相差无几。皇子党中皇子尚且年幼,主要是一些老臣和中皇子的母妃,而且占了大义的名分。 亲王党的领袖,是当今的御弟亲王殿下秦权。比起当今皇帝陛下秦功小了二十余岁,两人又是一nǎi同胞,倒是没有因为皇位而骨肉相残。兄弟感情一直很好。 而亲王殿下也不是简单的角sè,称得上战功赫赫。 此人二十岁时,他的兄长刚刚登基,他就已经随大军多次出征草原。 曾经率领千余铁骑夜袭草原王帐,身先士卒。 其后回朝以后,又历任兵部尚书和刑部尚书,宗人府正等职,确实是当今皇帝陛下的左膀右臂。 亲王党虽然不占大义名分,但是在军中却多有支持者。 两党相持不下,现在都想要寻找强援。萧烈无疑是一个可以决定胜负的人物。萧煜想通了这一点,虽然不清楚小王爷是哪一党派,但是他们的意图萧煜已是猜得大概了。 心中有了计较的萧煜乘车一路奔驰来到小王爷的私邸,下车后,自有奴仆迎上前来,接过了萧煜手中的请柬,将萧煜引进门去。 这只是小王爷自己私下里的宅邸,却不是多么华贵,胜在幽静。 亭台楼阁,奇花异草,九曲回廊一层接着一层。 跟着引路的仆人,萧煜来到正院前厅。 这时,大门里出来三个年轻公子,站位两边的两位萧煜见过几面,是平安侯府的公子张余和周国公府的公子齐豫,为首的正是宋王世子小王爷。 萧煜拱手与小王爷等人见礼。 小王爷等三人也是纷纷回礼。 “萧兄昨ri里我们不打不相识,今ri定要好好亲近一下才是。”见礼过后小王爷朗声笑道,倒是颇有些平易近人,礼贤下士的风度。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十八章 瞑瞳 “那是自然。”萧煜答应着。与小王爷几人进到正厅,分而落座。 小王爷又是说了几句场面上的客套话,忽然道:“萧兄,对于当今朝事可有什么看法。” 萧煜听到这句话,心里早有计较,笑道:“萧某这些年一直深居简出,为母守孝。对于朝廷中的大事,却是不甚知晓啊。” 小王爷闻言一笑:“原来如此,那萧兄可愿听我说上一二。” 萧煜说道:“愿闻其详。” 东都内城,就在萧煜现在所在私邸的不远处,有一座废弃府邸,这儿曾是当朝大学士的府邸。 府邸主人因被牵连进太子谋逆案中而全家被杀,这里就这般被空闲了下来。 此时秋雨渐停。 府邸前湿漉漉的青石街道上走来一青衣道人。 他脸sè淡漠,青sè道袍上还残留着点点雨痕,鞋上沾满了泥泞。身后背了一把伞和一把长剑。 他沿着长街不紧不慢的走来,一直走到府邸正前。 然后停下,转头看去。 门楼长期无人打理已经显衰败很多,门上漆皮脱落,两道封条还顽强的挂在大门上。石狮子倒了一个,另一个却是少了一个头。 这青衣道人便是秋叶。 秋叶的目光落在落在两扇大门之上,眼中的异样一闪而过,面容上却看不到任何异样的情绪。 他再次迈动脚步,脚步依旧如他往常,不紧不慢。 秋叶几步走到大门前,双手分别在两扇大门上轻轻一拍。 两道顽强坚持了很久的封条随风而去。 两扇大门发出一道刺耳的吱呀声,缓缓打开了一道仅可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秋叶没有犹豫,直接迈步走了进去。而在他进门以后,大门又诡异的缓缓合上。 走进院子,里面空荡荡的一片,值钱的都已经被拿走了,只剩下不能动的和铺满了一地的落叶。 秋叶踩在地面上还带着雨水的落叶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他平静的走过门房,走过月牙门,走过破旧的朱门,来到正院的前厅。 前厅里略显yin森森的,地面上还残留着一些黑sè的痕迹,像极了凝固的血迹。 秋叶的脚步没有因此变得停缓一丝,他径直来到厅前,推开布满灰尘的房门。 里面一片狼藉。 秋叶淡然的目光看着这一切,开口道:“出来。” 他的声音不大,却回荡在破败的前厅中,不少尘土从房梁上被震落下来。 然后一切归于沉默。 片刻的沉默后,秋叶的话音有了回应。 回应秋叶的是一阵风声。 无缘无故的风,平地起风。 不知从何处来,穿过破旧的弄堂,穿过曲折的回廊,拂过碧绿的池塘,从四面八方而来。 地上积着厚厚的落叶被风吹起,然后整个府邸上空似乎又有一道无形屏障,笼罩了整个府邸,让风只在此间游荡。 凄厉的风声从各处响起,似乎在冷漠的回应的秋叶。 秋叶听着无尽的风声,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凝重。 他是秋叶,他来自道宗,他是道宗这代弟子的首徒,是修行界年轻一辈中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因为宗门委派,他远来东都,为了“那件事”,他有足够的信心,也已经做好了准备,哪怕独自一人面对佛门高手,他也可以完成。 没有人可以让他停下脚步。 除了这些风声。 因为他知道,这些风声就是自己要寻找的目标。 那风游荡在府邸的每一个角落里,看着破败的府邸和站在前厅的那名道人,凄厉的哀鸣。 秋叶聆听着风声,让他可以郑重对待的人不多,但此人绝对是一个。 他是履霜境界顶峰的大修行者,他是世间三大宗门魔教中的长老,但是谁也不知道他的姓名,只能用他修炼的功法代替他的名字,瞑瞳。 当年瞑瞳还不叫这个名字,也不是魔教长老,他偶然间得到了一本诡异的法决,从此修为突飞猛进。一跃成为魔教位高权重的长老。 那本法决叫做瞑瞳。它的存在打破了修行界的规律。破坏了平衡。 有一种心态叫做不患寡而患不均,所以其他修行者提出了不同意见,于是这本瞑瞳变成了禁忌之术,也成了他的名字。 瞑瞳为世间所不容,于是他逃离了魔教,来到了东都。 秋叶知道这就是宗门让他抓住或者杀死的人,一个和自己实力相差无几的强者。 他是年轻一辈的第一人,但是瞑瞳却不属于年轻一辈。 自修道以来,秋叶道心坚定,意志坚毅。片刻后他脸上的表情恢复平静,伸出手指在自己身前虚空缓缓划动。 伴随着天地元气的涌动,一个字符缓缓出现在他的指下。 道宗九字真言中的第三个字,“斗”。 青sè道袍袍袖下看似寻常的手指,带动着磅礴的气息,向着院中四周散去。 悄无声息间,天地元气凝结成的“斗”字真言缓缓消失。无数的天地元气扩散开来,院中的落叶无风自动,将院中的风声震的一滞。 呼啸的风声在这一瞬间戛然而止。 然而随后,风声再次响起,更显得凄厉。 院中狂风大作,被震到半空中的落叶被狂风卷起,如飞刀,发出嗤嗤的声音,shè向秋叶。 秋叶神情不变,再次伸出手指,在自己身前写下一个字符。 道宗九字真言的第一个字,“临” 漫天飞舞的落叶,盘旋着,就像一个个巨大的刀轮,旋转着,盘旋着,斩向秋叶。 秋叶身体周围,出现了一层无形的屏障。 那些落叶距离他的身体还有一尺距离的时候,便再也无法前进一寸。 落叶的攻势却没有停下。 无数的落叶前赴后继般从四面八方飞shè而来,打在秋叶身周一尺的无形屏障之上。 无数落叶在秋叶身周屏障上慢慢堆积,不过片刻的功夫,已经看不到秋叶的身影,只能看到一个巨大的仿佛落叶构成的半球体。 好似一座落满了落叶的“坟包”。 秋叶便被埋在这个“坟包”之下。 无数的落叶继续如雨一般从天而降。覆盖在包裹着秋叶的“坟包”上,好像真的要变成一座埋葬秋叶的坟墓。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十九章 秋叶的剑 落叶再多,也终归有落尽的时刻。 当最后一片落叶飘飘摇摇落下,院中陷入了沉寂。 死一般的沉寂,只余下院中落叶堆筑的“坟堆。” 秋叶曾经说过,该出剑时,他自会出剑。 如今被瞑瞳的落叶困住,只可守,不可攻。若要攻,则出剑。 于是秋叶出剑了。 落叶堆成的“坟包”,忽然出现了一个碗口粗的洞,一道剑气从中飞出。 接着两个、三个、四个、无数个洞被破开,无数剑气飞扬。 所有落叶炸裂开来,然后散落一地。 一身青袍的秋叶重新出现在院落中,背后的长剑已经出鞘,被他握在手中。 长剑如秋叶一般,毫无出奇之处,既无古拙之意,也无锋芒毕露之感,就是一把看起来普普通通的长剑。 但是长剑在手,秋叶整个人变得不同起来,如果说前一刻,秋叶还像一个有道之人,那么现在他更像一名剑客。 秋叶握住剑柄,向前刺出。 周围狂风大作。 他没有理会,仍旧刺向前方。 伴随着秋叶长剑的,还有剑气,是四种剑修当中的第一种,撕天裂地的剑气。 秋叶的剑气破空而出,瞬间撕裂了眼前的狂风,就像是铁骑冲击手无寸铁的人群,摧枯拉朽。 前院的正厅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建筑,原本淡青sè的墙面现在有些发黑。象征着它长久的岁月。 忽然这见证了长久岁月里无数历史的墙壁上出现了无数道细密的裂纹,屋顶上簌簌的落下无数石粉和尘埃,转眼间裂纹扩展。 秋叶保持着持剑的姿势,静静的看向前方。 稍过片刻,这座曾经宴请过无数宾客的正厅轰然倒塌,随着无数烟尘的升起,它变成了一地的残砖碎瓦。 秋叶发现了瞑瞳的踪迹,但是瞑瞳好像并不想这么早就现身,所以秋叶只能用剑逼迫瞑瞳现身。 秋叶持剑而立,任凭飘散的烟尘淹没自己。 当烟尘缓缓散去,一个满头白发的瘦小老头出现在秋叶的不远处。 “yin魂不散的家伙,又追上来了。”瞑瞳声音带着无尽的yin狠,长期的被追杀,让他变得有些疯狂和歇斯底里。 瞑瞳双手放于身后,身上那件黑sè的破旧长袍无风自飘,脸上的表情如岩石般冷漠,而眼神却流露出无穷的暴戾。 “你不跑,我便不追。”秋叶平静的说道。 听到秋叶的话,瞑瞳有些神经质的笑了笑:“你们贪图我的瞑瞳,想着若不能为自己所用,就要想尽办法灭杀的那一套。魔教如此,道宗亦是如此。” 秋叶沉默不语。 “当然,还有佛门。”说到佛门,瞑瞳变得有些癫狂起来,他略显疯狂的说道:“当然,也属他们最贪心,他们不光想要瞑瞳法决,甚至我的身体他们也不想放过,一尊上好的傀儡傀儡啊哈哈哈。” 听到这番话,秋叶神情依然不变。他不是被宗门护在羽翼下的无知少年,多年的游历让他见得更多,知道的更多,能承受更多。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秋叶平静的说道。 闻言,瞑瞳忽然平静下来,面无表情的说道:“好了,废话说得够多了,动手吧。” 说完瞑瞳瞳孔中的黑sè在无限变大,眼白在缓缓消失消失,片刻后一双眼睛已经只剩下纯粹的黑sè。 瞑瞳单手一挥,从他身体中涌出无数元气,化为黑sè火焰。 黑sè的火焰在瞑瞳的手上不断跳跃,燃烧,把空间中所有的天地元气都焚烧至最细微的颗粒。 黑炎术。魔教的法术。 瞑瞳接着双手一搓,手中的黑sè火焰化作一条黑sè的火龙,摇头摆尾朝着秋叶撞来。 黑龙蜿蜒前进。在它身后,残留着淡淡的黑sè痕迹。 周围围的空气在黑龙身上黑sè火焰的燃烧下,变得扭曲,秋叶在瞑瞳眼中的身影也随之变得扭曲起来。 温度的传递,似乎比火焰的速度更快。 秋叶的脸sè被黑sè火焰映照的有些发暗,他清晰地感觉到身前那条黑sè火龙传来的炽热的感觉。 但他并不慌乱,他只是举起了自己手中的长剑。 一剑劈下。 一道高达三丈的剑气从秋叶的这一剑上迸发出来。 然后剑气迎着火龙爆shè出去。 火龙骤然咆哮起来,身体上的黑sè火焰变得异常明亮,每一簇火焰都仿佛有了生命,在不断怒吼,跳跃,将要焚烧周围的一切。 秋叶的剑气,沉默着,正如它的主人一般沉默着。 两者相遇,火龙的咆哮戛然而止。 因为它被一道锋利无匹的剑气从头到尾分割成了两半。 黑sè的火龙被分割开的身体在空中扭曲着,挣扎着,它身上黑sè的火焰仍旧燃烧着,燃烧着周围的天地元气。 瞑瞳的脸sè依旧平静,他抬起自己的左手。 两道原本在半空中扭动的黑龙残躯忽然平静下来,接着化为了两条略小一号的黑是火龙。 瞑瞳冷漠的看着秋叶,屈指一弹,两朵黑sè火焰从他的指尖飞出,飞入了两条黑sè火龙的身上、 两条黑sè的火龙身上的火焰大盛,它们交错着,盘旋着再次朝秋叶冲来。 如二龙戏珠。 秋叶的脸sè变得凝重起来。 他缓缓将手中长剑横于身前。 无数的天地元气开始汇聚,中心正是秋叶手中的这把长剑。 秋叶手中的长剑散发出淡淡的莹芒,一道巨大的剑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秋叶手中的长剑上延伸出来。 接着秋叶开始舞动带着巨大剑芒的长剑。 他出了三剑。 第一剑,左斩。巨大的剑芒扫过了左边的火龙,像一个人拿着匕首去砍一条小小的毛毛虫,左边的火龙被秋叶的这一剑直接斩成了漫天的火星,如夜晚的萤火虫。 第二剑,右斩。右边的火龙被同样的方法变成了同样的火星。 飘飘洒洒的黑sè火星从半空中缓缓落下,落入地面,最终消失不见。 最后秋叶刺出了第三剑,也是最后一剑。 这一剑不是斩,而是刺。 剑的目标,是站在秋叶对面的那个瘦小的黑衣老头。 瞑瞳。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三十章 变化 修行者的世界和俗世既密不可分,又彼此互不相通。修行者也会出现在俗世之中,他们与普通人之间却不会有太大的交集。 秋叶和瞑瞳对战的动静不可谓不大,但是东都城里的禁卫军和暗卫早已得了命令,只要不危及皇城,随他们打去。 人命贱如草。 对于贵族,对于修行者来说,莫不是如此。 秋叶和瞑瞳的大战继续。 同时,萧煜带着几分醉意走出小王爷的宅邸,萧煜被一个奴仆搀扶上马车。 马车缓缓前行,萧煜靠在马车里的靠枕上,用手在自己的太阳穴上轻轻揉动。 刚才在宴席上,萧煜喝了不少酒,现在脑子有些发昏。 小王爷的意图萧煜也已经清楚,他是晋王那边的人,这次无非是想借着萧煜试探萧烈的态度。 可惜这次小王爷打错了算盘,萧烈此人心有山川之险,胸有城府之深,通过萧煜哪能试探出什么。 反倒让萧煜对朝堂上的形势有了进一步的认识。 萧煜半躺在车厢里,闭上眼睛。开始默运未央剑经,驱散脑海中的昏沉之意。 在与萧煜相隔一条街的地方,有一做废弃府邸,那里面有两个履霜境界的大修行者正打得昏天地暗。 在与萧煜相隔两条街的地方,有一群身着黑sè衣甲的人正在大街上快速前进。 坚硬的黑sè长靴整齐的踏在青石路面上,发出轰轰的声音。 近百名暗卫jing锐沉默无声的行进在内城东一大街上,他们身后背着巨大的军用弩箭,脸上的表情沉默而坚毅。即使与他们一街相隔的战斗也无法让他们的表情发生丝毫的变化。 大郑不禁刀剑,剑为贵族随身装饰身份象征,刀是民间防身武器,这些官府是不会管的。真正禁的是长枪硬弓,尤其弓弩又是重中之重。 弩箭威力巨大,而没有长弓对于臂力的巨大要求,这一般只有军队中才能配备。 不多时,黑衣暗卫们已经来到把这座曾经的大学士府邸前,领头的黑衣暗卫正是前不久刚与萧煜见过面的华天风。 暗卫们沉默着,华天风站在队伍的最前面,在他面前是两扇已经合上的大门。 他眼神微微跳跃,似乎想要推门而进,却又畏惧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华天风抬起自己手猛力一挥。 接到命令的暗卫们无声的行动起来,他们将这座府邸包围起来,然后他们整齐划一的摘下背后的弩机,用脚踩住弩臂,双手拉起弩弦上好弩箭。最后端起手中的弩机,对准了这座已经废弃多时的府邸。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团黑sè的火焰如流星一般从府邸中破空而起。暗卫们只来得及朝着那团火焰shè出一轮弩箭,而可以穿透铁板的弩箭shè到这团火焰上面,嗤嗤作响,竟然被一寸寸化为白烟。 当暗卫们装好弩机想要第二轮发shè的时候,那颗黑sè的流星已经划过天际消失不见了。 就在这时,府邸的大门缓缓打开了,一个青衣道人出现在暗卫们的眼前。 暗卫们纷纷将手中弩机指向这名从府邸中出来的青衣道人。 青衣道人也就是秋叶,看着这近百台对准他的弩机,神sè淡漠。 暗卫们没有离去的意思,沉默的注视着秋叶,静静等候自己首领的命令。 秋叶淡淡的扫视了周围一周后,平静的说道:“你们想要挡我的路吗” 没有人回答他。 华天风脸sè冷凝,举起自己的右手大喝一声;“放” 秋叶缓缓举起了手中的长剑。 这是修行世界的顶端力量面对俗世中的顶端力量。 暗卫们在黑暗里行走,经历无数的厮杀,早已淡漠了生死。 青衣道人游历天下,却尚未看破生死。 舍生忘死对上畏惧生死。 人怕死,但是蚂蚁不怕死。 蚂蚁们舍生忘死的朝人冲去,人只需要轻轻一脚就可以把蚂蚁解决掉了。 这是力量上的巨大差距。 如雨一般的黑sè弩箭朝秋叶覆盖去,秋叶抬起头看了一眼天空,这些弩箭便诡异的凝滞在半空中,动弹不得。 接着秋叶手中的长剑横向一扫。 接着一道宽大五丈的剑气迸发而出,巨大的剑气扫过在他身前的暗卫,如风吹过麦田一般。 暗卫们就是风中的麦苗,剑气就是扫地的秋风。风一来,麦苗就倒下了。 所以他们死的很惨,有一种说法叫做腰斩。 这时只剩下一个人还站在秋叶的面前。 他叫华天风。 华天风虽然没有被腰斩,但是身体上下布满了细细密密的细小伤口,他大口的喘息着,目光仍旧紧紧盯着身前的秋叶。 秋叶把手中长剑放回背后,没有再看华天风一眼,沿着有些泥泞的街道离开了。 秋月和尚站在一座高楼上,远远地眺望着那边的情形。 秦穆绵站在他的身边,疑惑道:“萧烈这是什么意思派那些暗卫去送死吗” 秋月和尚微微摇头说道:“他是在试探啊,试探刚才两人是否拼了一个两败俱伤。” “刚才谁赢了”秦穆绵沉默了一下接着问道。 “秋叶胜了。”秋月表情有些失落,又有一丝的欢喜:“但是他没能留下瞑瞳。” 街道另一边一处幽静无人的街口,停着一辆黑sè的马车,车前是两匹全身没有一丝杂sè的黑马。 没有人知道谁在这辆马车里面,但是萧煜此时如果能看到站在马车旁的那位老者,就一定能猜到车厢里的人到底是谁。 那位看似普通的老者在暗卫里很有名,他在暗卫里没有一个官职,然而很多暗卫高官见到他都会客气三分。 因为他是暗卫大都督的大管事,最信任的心腹。 而这位大管事此时一手拿着马鞭,头上带着一个斗笠,一身马夫的打扮,静静的坐在马车车夫的位置上。 在秋叶斩出那一剑的时候,马车缓缓动了起来,驶向秋叶离开的方向。 马蹄声和车轮声在这幽静的街道上显得格外清晰。 一个一身游方僧人打扮,头戴斗笠的老和尚走在东都城外的官道上。 刚被秋雨淋湿的官道很是泥泞,老僧专心的看着脚下,一步一步认真的走着。 忽然一片yin影遮过了他光秃秃的头顶,他抬起头,在他眼前的是一片黑sè的巍峨城墙。 老僧已然是走到这边黑sè城墙之下,左右望去均是看不到城墙的尽头,向上看去,这片城墙几乎遮住了半边天幕。 好一座雄城,这个帝国的中心,第一大城。 老僧的脸上浮现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东都,终于到了。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三十一章 半截 萧煜刚刚回到自己的小院,萧烈并不在家中。 这时墨书急急地跑过来,小脸上满是惊恐神sè:“公子,公子。” “什么事情”萧煜问道。 “后面后面”墨书指着小院后面的那件柴房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 “后面怎么了”萧煜微微皱眉,不过还是耐心问道。 “后面柴房里有个死人”墨书稍微顿了顿了才说道。 “死人”萧煜一惊,自己院子里怎么会有死人他马上说道:“带我去看看。” 有了萧煜这个主心骨在,墨书惊恐之sè稍退,点点头领着萧煜朝柴房走去。 往柴房里送柴送煤自然有一些其他的小厮负责,用不着墨书这个一等丫鬟亲自动手。只是今天刚刚下过秋雨,天气骤冷。墨书想着去柴房弄点煤炭预备下来,不想竟看到了一个死人。 两人来到柴房,墨书也顾不得脏,自己动手扒开一些柴堆,露出一个瘦小的老头来。 那老头满头的白发,不过被柴堆弄得有些灰头土脸。 萧煜示意墨书站到自己身后,他上前把其余的柴堆推开,发现这老头竟然只是半截身子。从腰部以下被人腰斩了。 更恐怖的是,这老头竟然还活着 萧煜心中忽然升起一阵不好的预感,他马上将手搭上腰间剑柄。 不过未等萧煜拔出剑来,地上的半截老头已经睁开了眼睛。 在老头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萧煜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冲击力朝他袭来,他甚至没有一丝的反抗能力,便被这冲击力击中,连同他身后的墨书两人一起倒飞出门外,化作滚地葫芦。 半截老头身上穿着一件黑sè的破旧长袍,脸上的表情如岩石般冷漠,而眼睛中却充斥着无穷的暴戾。 他用双手慢慢支撑起自己的身体,看着艰难从自己地上爬起来的萧煜,幽幽道:“你是谁” 萧煜站起来先擦拭了一下嘴角的血迹,又看了下一旁的生死不知的墨书,万幸刚才萧煜承受了大部分冲击力,这个小丫头只是昏过去了而已。 然后萧煜拔出腰间的长剑,jing惕的望着眼前这个只剩下半截身体的老头,说道:“我叫萧煜。” 看着萧煜手中的长剑,半截老头眼睛眯了起来,冷笑道:“你想杀我” “我只是想自保。”萧煜平静说道。袖下的左手紧紧握成了个拳头。 “我讨厌这个表情,像极了秋叶。” 半截老头忽然有些神经质的笑了笑:“可惜你不是秋叶,秋叶可以一剑将我斩成两半,而你,我只需要看你一眼,你就死了。” 听着这番话,萧煜身体微微一震,他相信这个人有这样的实力,单是没了半截身体还能和自己说这么多话就可以看出来,这个半截的老头应该是修行者,而且是很强大的修行者。 这时萧煜有种想要逃出小院的想法,但是他没有动,因为他知道自己跑的再快,也无法快过这老头的目光。 他依然站在半截老头的面前,低声道:“这儿是安国公府,杀死我,以你现在的这个样子,你也活不了。” 老头低下头看向自己现在的身体,眼神中忽然平静了下来,缓声说道:“我快要死了,即使我用秘术让自己多活一会儿,也逃脱不了将要死亡的命运,那么我还需要顾忌什么呢” 萧煜神情微凛,手中的长剑微不可见的抬了几分,他把头压低了一些,眼睛黑瞳中缓缓浮现出一把古剑的倒影。 束手待毙对于接受过暗卫教育的萧煜来说是不存在的,即使没有胜利希望,也要放手一搏 半截的老头抬起头看向萧煜,淡然说道:“萧煜你真的想杀我。” 萧煜不语。 “不错,不错。”半截老头笑起来:“这种情况还想杀我,有意思。你很不错。” 萧煜举起手中的长剑,指向眼前的老者。 老头好像没有看到萧煜手中长剑指向自己一般,仍旧自顾自的说道:“我叫瞑瞳,原本我不叫这个名字,只是我修行了一种叫做瞑瞳的法决以后,才改成了这个名字。” 萧煜心中一动,心中很多事一下都想通了:“瞑瞳这本法决很强大” 瞑瞳哑声笑起来,声音如同破旧的木门发出的吱呀声。 “是的,可惜吸取他人的功力,是不是很强大啊哈哈。修行就像种庄稼啊,要除草施肥,还需要时间,勤勤恳恳才会有收获。瞑瞳就是抢劫别人收获的粮食,省时省力,当然很强大。” 闻言萧煜眼神微微闪烁。 “所以道宗、佛门、魔教都要追杀你。” 瞑瞳微微一怔,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萧煜说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听着萧煜的话,瞑瞳再次大笑起来:“你说的不错,和秋叶说的话一模一样” “我现在的这个样子就是拜秋叶所赐。你能想象身体被分为两半的痛苦吗” “这些痛苦我忘不了,我也不甘心,所以我想让秋叶也承受这些痛苦。” “而现在的我,就像一个可怜的爬虫,一个废人,我怎么能是秋叶的对手” 瞑瞳看着萧煜,疯狂的大笑着。 “秋叶是谁”萧煜神情不变,只是平静的问道。 瞑瞳笑声骤敛,盯着他的眼睛说道:“秋叶是谁他是道宗当代弟子首徒,修行界年轻一代的第一人” “当然,很多老辈修行者,也不会是秋叶的对手,他是我见过最天才的修行者,没有之一。” 萧煜问道:“你是什么境界” 瞑瞳回答道:“履霜。” 萧煜默然,一个履霜境界的大修行者,在没有圣人的修行界算得上顶端战力,被秋叶一剑斩去了半截身体,萧煜不由觉得瞑瞳口中的秋叶恐怖到了极点 但是这只是单纯从双方力量上的对比,现在的萧煜和现在的秋叶真的没有可比xing,所以秋叶恐怖。 恐怖,不代表萧煜没有出剑的勇气。 瞑瞳看着萧煜平静的眼睛,脸上露出一个赞赏的笑意:“好,好,很好。”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三十一章 形势 瞑瞳笑着一掌拍在地面上,无数的风在他身体周围盘旋。 凄厉的风声在这狭窄的柴房里不停响起。瞑瞳五指伸张。一股无形的力量从他的掌心喷涌而出,瞬间穿过他与萧煜之间的空间,抓向萧煜。 萧煜的脸sè变得苍白,巨大的力量包裹住他的全身上下,让他没有一丝的反抗能力。 但萧煜没有想着躲避,因为他清楚,即使是一个垂死的履霜境界修道者,也远不是他可以抗衡的,无论怎么逃避都是徒劳。 而且他坚信,奋力一搏不是鲁莽的正面抗衡,因为那是送死。 那股无形的力量将萧煜拉向瞑瞳,瞑瞳枯瘦的手掌,凝聚着一股粘稠的力量,握住萧煜的喉咙。 “这是什么” 瞑瞳盯着萧煜的眼睛,在萧煜眼睛中有一把古意盎然长剑的淡淡倒影。 萧煜身躯微颤,他看着瞑瞳的双眼,慢慢说道:“未央剑。” 瞑瞳微微一怔,然后脸上的笑意扩散开来:“那就更好了。” 说话间,瞑瞳原本黑白分明的眸子发生了诡异的变化,中间黑sè的眼瞳变得越来越大,淡白sè的眼仁则是飞快退去。 黑sè扩大,白sè缩小,直至变成全部的黑sè。 随着瞑瞳眼睛颜sè完全变成黑sè,一股强大的力量从他的双瞳中涌现出来,与萧煜的双瞳连接在一起形成一条元气构成的通道。 无数的元气从瞑瞳的双瞳沿着这条通道进入萧煜的双瞳,瞑瞳脸上神情没有丝毫的变化,身体中的气海如一片幽深的大海,无数的元气凶猛的涌进萧煜的身体。 萧煜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他第一次在自己的身体中感受到了元气的存在,霸道的元气穿过他身体各处,原本堵塞经脉的杂质在这一刻被瞑瞳强横的元气冲散。 萧煜的身体内也出现了无数细小的伤口,无数细小的血珠从他全身上下的汗毛重渗出。 与此同时,萧煜眼中的古剑仍然存在,但是黑瞳却在飞速的扩散。逐渐也被吞噬成了冰冷又深邃的黑sè,如那夜幕下的星空。 “怎么样,感受到了吗瞑瞳的力量哈哈哈。”瞑瞳疯狂的笑着,脸上变得更为枯槁,满头的白发也失去了原本的光泽。 他的笑声很刺耳,充满了癫狂,也充满了暴戾。 萧煜眨眨眼睛,漆黑sè的双眼如恶魔的双眸。 东都内城一处僻静街道。 秋叶手中长剑指向身前的一男一女。 男的剑眉星目,身穿月白僧袍,佛门大修行者秋月和尚。 女的白衣飘飘,绝sè倾城,东都第一美女,秦穆绵。 秋月和尚双手合什行礼道:“秋叶道兄,我们又见面了。” 秋叶面无表情说道:“秋月道友又是拦我的” “小僧不才,愿意一试。”秋月和尚说道。 “不自量力。”秋叶不屑说道。 秋月和尚仍旧微笑,说道:“秋叶道兄修为高绝,小僧自然不是对手。不过秋叶道兄刚刚与瞑瞳做过一场,不知还剩几成功力” 秋叶嘴角露出一个轻蔑的笑,淡漠的说道:“试试便知。” 秋月和尚双手合什低头道:“秋叶道兄,得罪了。” 随着秋月和尚的话音落下,金光大作。 一个巨大的金sè法身出现在秋月和尚的身后。怒目金刚。手中高举巨大的降魔杵。 一直沉默不语的秦穆绵屈指一弹,一朵琉璃sè的小花从她指尖飞起。 琉璃sè小花在飞起的过程中,不断旋转。 每旋转一圈,小花的体积就变大一分,当琉璃小花飞到秋叶头顶上时,已经变得有磨盘大小。 秋叶淡漠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举起了手中的长剑。 一剑斩下,一道巨大的剑气从秋叶剑上迸发。 剑气斩在秦穆绵的小花上,小花上立刻开始反向旋转,向秦穆绵飞去。每旋转一圈,琉璃小花就变小一分。 回到秦穆绵手上时,已经恢复了原本的形状。 秋月和尚叹息一声,双手结印,一掌朝秋叶拍去。同时,秋月和尚身后的巨大金sè法身也举起手中的降魔杵朝秋叶砸去。 秋叶如刚才,只是举起了自己手中的长剑。 “铿锵”一声。 长剑与金刚法身手中的巨大降魔杵相遇。发出一声金属碰撞的声音。 秋叶的剑如风。 在秋叶挥剑的同时,街道两旁落叶已尽的柳条随着秋叶的剑无风自动。 秋月和尚金刚法身的降魔杵如山。 降魔杵从天落下犹如泰山压顶。 山与风相撞的结果是,山挡住了风,风绕开了山。 于是秋叶身形如风,避开了秋月和尚金刚法身的携着泰山之势的降魔杵,手中长剑直刺秋月和尚而去。 秋月和尚长诵一声佛号,双手合什。他身后的金刚法身迅速变小,最后化成一层金边渡在秋月和尚的身上。 秋叶的长剑点在秋月和尚的眉心上。 再次发出一声金属碰撞声音。 秋叶飘然而退,轻叹一口气。他与瞑瞳的战斗确实消耗了他太多的元气。 老僧缓步走进东都城门,这时一阵马蹄声响起,随着清脆的马蹄声,一辆黑sè的马车从远处朝老僧驶来。 老僧停下脚步,站在原地静静的注视着正在朝自己驶来的黑sè马车。 片刻后,黑sè马车来到老僧身前缓缓停下。 马车内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苍雪大师。” 老僧双手合什行礼道:“萧居士。” 接着老僧说道:“萧居士所为何来” 马车里的声音回答道:“来看看大师。” 苍雪大师说道:“看我做什么。” 马车中声音回答道:“大师修为高绝,如今的东都城里佛门实力最强。” 苍雪大师看着身前静立的黑sè马车,面无表情的说道:“萧居士要帮道宗” “秋叶,已是强弩之末。” 黑sè马车中的声音平静传来。 苍雪大师沉默良久,然后叹息般的说道:“萧居士这是想要做那渔翁” 马车中的声音陷入了沉默。 苍雪大师向前一步,肃穆的说道:“还是萧居士还忘不掉自己曾经的宗门”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三十三章 第一桶“金” “这就是瞑瞳”萧煜看着与自己面对面的瞑瞳问道。 “是,可以吸取他人力量,快速强大的瞑瞳。”瞑瞳喘息着说道,刚才的传承让他的身体进一步走向崩溃。 萧煜看着瞑瞳的双眼,脸上浮现出一个感激的笑。 瞑瞳已经枯槁的脸上皱纹似乎变得更深了,他盯着萧煜,声音冷漠,说道:“我给你瞑瞳,作为交换你帮我杀了秋叶。” 萧煜微笑着:“那是自然。” “不过在这之前,你还需要再帮我前进一步。”萧煜说道,他的双眼闪烁出深邃的黑芒。 瞑瞳愣了一下,随后眼眸里涌现出震惊和愤怒的情绪,厉声喝道:“你好大的胆子” 萧煜不语,黑sè的双眼对上瞑瞳的双眼,一股强大的吸引力从他气海里穿透而出,沿着萧煜的视线,进入瞑瞳的体内。 接着无数的天地元气开始从瞑瞳的七窍中涌出,然后涌进萧煜的体内。 萧煜的身体再次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一位履霜境界的大修行者,即使是将死之身,他的一身元气,也不是现在的萧煜能够轻松接受的。 这时,萧煜觉得自己身体就像一个已经充满气的气球,每吹一下,都有要爆开的可能,他觉得自己体内的经脉好像已经在这霸道的元气冲击下,寸寸断裂。 幸好,萧煜前段时间修行未央剑经,意识雄厚,在这一刻保持住了灵台一丝清明。 他知道自己只要挺过了这段痛苦,那么自己也就走上了一条新的道路。 一条真正强者的道路。 此刻,瞑瞳脸上只剩下了暴戾的表情,他盯着萧煜,声音中带着无限的yin狠,说道:“你太贪了” 萧煜缓缓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瞑瞳,淡然说道:“你马上就要死去,与其让这些元气随着你的死去消失在天地之间,还不如把它交给我。” 瞑瞳感受着自己元气源源不断的涌出自己的身体,而且萧煜居然敢如此和自己说话,眼眸里的暴戾终于无法遏制,一道无与伦比的气息从的他的手上涌出,枯瘦的手掌上燃烧起黑sè的火焰,猛然劈下。 只听得嘶嘶啦啦的声音响起,萧煜肩膀上衣服尽数消失,下面血肉被黑sè的火焰迅速烧焦,露出白sè的骨骼,然后骨骼慢慢变黑,变焦。 撕心裂肺的痛苦从肩膀上传来,萧煜的脸瞬间扭曲起来。 然而瞑瞳他的愤怒终究没有完全释放出来,他脸上暴戾的情绪开始被惊惧和茫然取代。 瞑瞳手上的黑sè火焰开始慢慢变小。他想继续催动元气,让火焰重新燃烧起来,但他发现无法做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手上的黑sè火焰缓缓熄灭。 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体内的元气正在逐渐不受自己的控制,沿着那股吸力涌出自己的体外,令他感到无尽的恐惧。 瞑瞳身体越发干瘪,他难以控制的颤抖起来,他看着萧煜,眼睛里满是惊恐和疑惑。 鲜红的血从瞑瞳身下流出,染红了地面。 看着地上刺眼的红sè,瞑瞳了然了,他这副残破的身体消耗太大,已经无法阻止元气的流逝了,即使没有萧煜,他体内的元气也会自己缓缓消失殆尽。 他看向萧煜的眼睛。 那是看似平静的眼睛,在这双眼睛下隐藏了太多东西,有贪婪,有希望,有仇恨,但是统统被隐藏在这看似平静的黑暗下面。 瞑瞳在此刻,忽然想到先前秋叶的眼睛,顿时明白了很多:“对,你不是秋叶,你们只是看起来很像而已,我看错了啊” 萧煜看着他平静的说道:“每个人都会在自己外面披上一层伪装,就像我们平常穿的衣服,或许碰巧了,两个不同的人会穿上同一个样式的衣服。” 这时的瞑瞳被萧煜用瞑瞳法决吸取了太多的元气,已经无力动弹,他身下的血越流越快。他的双眼有些茫然:“为什么会这样你这么弱小,为什么可以吸取我的元气” “这条通道不正是你自己建立起来的吗”萧煜仍旧平静的说道。 瞑瞳闻言笑起来,随着他的笑,不断有红sè的鲜血从他的口中流出,他凄厉的笑着:“自作孽,不可活啊” 萧煜说道:“修习这瞑瞳法决,你觉得自己还是什么良善之辈何必哭天抢地佛门讲因果轮回,你又有什么冤枉的呢” “你相信佛门那套骗人的说辞修行之路本就血腥残酷。”瞑瞳嘶吼着。 萧煜摇摇头,说道:“我也不信。本来你就活不长了,今ri死在我手中,成全了我,也算得死得其所。” 瞑瞳的身体看起来更加干瘪了,他知道自己马上便要死了。 但他依然不甘心。 他艰难的shè出已经只剩皮包骨头的如鸡爪般的手,想要抓住萧煜。 但是他实在太过虚弱了,他的手刚刚抬起一半,便无力的落下。 萧煜怜悯的看着他,安慰他道:“你本来就是想找一个继承人,然后死去。那么你又有什么不甘心的呢。” 瞑瞳的身体微微一僵,然后笑起来:“是啊,我本来就是想要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找一个继承人而已,那么帮我杀了秋叶” 他的眼睛猛然睁大,死死地盯着萧煜。这一刻他的眼睛是如此的明亮,没有暴戾,没有yin狠,只是单纯的明亮。 萧煜淡淡的笑着点点头。 瞑瞳微微一怔,然后笑起来,没有暴戾,没有疯狂,是真正解脱的笑。 他的修为已经快要散尽,没有了元气的支撑,只剩半截身体的他也终要走向死亡。 在死亡前的这一刻,他的表情平静下来,眼神也平静下来,他静静的看着萧煜艰难的说道:“修行道路,荆棘无数,容不得半点天真。” 萧煜沉默着点点头。 瞑瞳又是笑了笑,然后闭上双眼,死去了。 萧煜看着他的尸体,喃喃自语:“也罢,骗你一次让你走的安心一点,希望你下辈子不要还是这么天真”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三十四章 小院里的萧煜,城门口的萧烈 萧煜肩上血肉尽焦,露出已经变得焦黑白骨,看起来不可谓不恐怖。 但真正的痛苦并不是皮肉上的痛苦,而是他体内那股庞大的元气。 从瞑瞳体内吸收来的磅礴元气,以萧煜现在的意志根本没法完全控制住它,这股巨大的元气如脱缰的野马在他的体内驰骋。 在他的体内经脉中横冲直撞。而瞑瞳主动传承给萧煜的力量则是不停的试图约束这些力量。 两股力量本是一体,在碰撞的过程中开始缓缓融合。 融合的过程夹杂着巨大的痛苦。 在吸收力量时,力量带来的快感一度遮蔽了这种痛苦,此时力量吸收完毕后,这些痛苦瞬间充斥了萧煜的全身上下。 萧煜的脸变得苍白一片,没有半分血sè。他的身体开始呈现不规则的抽搐,丝丝缕缕的嘶哑声音从萧煜的喉咙间迸发出来。 剧烈的痛苦如海浪一般一袭向萧煜的神经,意识的自我保护作用让萧煜险些昏迷过去。 但是萧煜清楚此时的清醒对自己有多么重要。这里安国公府,自己当今的这个样子,发生的这些事情一旦被萧烈知道,那么自己没有一丝的活路。 萧煜咬着牙运转自己的未央剑经,努力保持自己的清醒。 然后萧煜拾起地上的长剑,一剑划在自己的小臂上,用不同的疼痛来麻木存在的痛苦。 当新鲜的痛苦逐渐消失,萧煜又是一剑此在自己臂上。 时间缓缓流逝。 萧煜已经不知道刺了多少剑,他下手很有分寸,伤口不会让他流出太多的血,一只手臂上已经布满了细细密密的伤口。 他的黑袍上沾满了血迹。在黑sè锦缎的映衬下,血红的痕迹变得如夜般漆黑。 不知道过了多久的时间,萧煜体内中两道气息终于缓缓平复下来。 萧煜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双唇没有一丝的血sè。 “当啷”一声。 萧煜长舒了一口气,把手中的长剑扔在地上,无力的靠在柴房的墙壁上。 骤然从痛苦中解脱出来,萧煜整个人感觉宛如置身仙境中一般。 他这时甚至冒出个想法,在东都里很多贵公子为了追求快感,偷偷吸食一些致幻膏剂。其实,只要先让那些公子们尝试下极致的痛苦,然后等痛苦散去就是最美妙的时刻。 小院中有天地元气缓缓流动。 开始缓缓朝着萧煜的方向流动。 然后进入萧煜的体内。 纳天地元气为入己身,化为自身的元气。 这是和合的境界。 说明现在萧煜已经度过了只能感知天地元气的境界,进入了可以自修修炼的第二个境界,和合。 萧煜眨了下眼睛,他的眼眸里没有骤然获得力量的狂喜,也没有对现下的茫然,没有失望,没有痛苦。 或许有,但是都被萧煜藏在了自己眼眸中的绝对平静之下。 他抬起自己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握剑的手。指尖上出现了一朵黑sè的火苗。 不断跳跃的黑sè火苗如一朵黑sè的小花。 那是瞑瞳元气中遗留下的本能。 萧煜轻轻屈指一弹。 黑sè的火苗脱离萧煜的指尖,飞向瞑瞳的尸体。 黑sè的火焰落到瞑瞳的尸体上,便疯狂的燃烧起来。 原本就已经干瘪萎缩的尸体,瞬间被黑sè的火焰吞噬。 片刻后,除了地上的一团焦黑和淡淡的血迹,什么也没有了。 然后萧煜把目光转向另一边还在昏迷中的墨书,眼神微微闪烁。 “曾经的宗门。”马车中的声音冷漠起来:“他们也在东都。” 苍雪大师缓缓摇头:“萧居士,你还是要拦我的路。” “是。”马车中的声音答应道:“佛门,道宗,魔教,三大宗派是修行世界最大的三个门派。每一代中的第一人都是出自这三大宗派。这一代是道宗的秋叶。秋月还是太过稚嫩,这次不能和秋叶交手,萧某却想领教一下佛门中真正外门第一人的手段。” 苍雪大师双手合什长叹一声:“我佛慈悲。” 马车中的人也终于现出身来。 一袭黑sè长袍,袖口领口和边角绣着红sè花纹。 安国公,萧烈。 苍雪大师微笑着说道:“听闻萧居士脱离宗门后,取三家武道之长,结合自身武道已是巅峰之境。” 萧烈负手而立,伸出一手,远远朝着苍雪大师虚按了一下。 苍雪大手微微一侧身。 在他身后三丈外的漆黑sè城墙上出现一个三寸深的掌印。 苍雪大师转过头:“萧居士,好造诣。” 萧烈的脸上看不出喜怒:“苍雪大师过奖了。” 萧烈原地未动,一手仍是负于身后,一手平举,两指并为剑指。一指朝着苍雪大师点去。 萧烈杀过很多人,很多人仅仅是一指就够了,而苍雪大师只有一指才够。 这一指是萧烈平生功力最完美的凝聚和展现。 “我佛慈悲。” 苍雪大师长诵佛号,伸出一掌,掌心上凝聚着浓郁的金sè佛光。 萧烈的一指穿越空间,点在苍雪大师的手掌上。 不知过了多久。 一个淡淡的细小红点出现在苍雪大师手心上,如此的细小,又是如此的刺眼。 那是血的颜sè。 苍雪大师看着这个小红点叹息一声,然后闭上双眼,双手合什说道:“萧居士果真好造诣。” 墨书嘤咛一声醒了过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萧煜有些苍白的脸庞。 “公公子” 萧煜笑了笑:“墨书你醒了。” “是是。”墨书看着萧煜的笑容,很真诚,但不知道怎么的还是不自觉缩了缩肩膀。如果她看过小红帽的故事,她肯定会知道该怎么形容萧煜此时的微笑,狼外婆的微笑。 萧煜最终还是没有下决心把墨书一起除掉。因为他知道他始终是萧煜,不是萧烈。 他不是一个良善之辈,他为了自己的利益可以抛弃一些东西,可以杀一些人,可以漠视一些东西。 他的剑不曾干净过,他的手也不曾干净过。他的悲伤只来源于他自己本身。 但是他也不是真正心狠手辣,可以摒弃自身感情的枭雄之辈。他有自己的坚持,他有自己想要把握的东西。 他只是萧煜,也仅此而已。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三十五章 回忆 萧煜被墨书扶进屋中,萧煜示意墨书回去休息。 而在墨书要出门的时候,萧煜忽然道:“墨书。” “还有什么事情公子。”墨书转过身问道。 萧煜神情有些疲惫,慢慢说道:“今天的事情,统统忘掉。” 墨书愣了愣,接着说道:“今天什么事情也没发生啊。” 萧煜微微一怔,然后赞许的看着墨书,微微笑道:“很好。” “如果公子没有别的事,奴婢先下去了。”墨书低着头小声说道。 萧煜想了一下,从怀中拿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递给墨书:“这是给你的。” 墨书吓了一跳,连连推辞道:“服侍公子本就是奴婢的本分” 萧煜打断她说道:“我让你拿着,你就拿着。” 墨书这才惴惴不安的接过萧煜的银票,又小心翼翼的看了萧煜一眼。 萧煜颇有些无奈,不过这个小丫头不是暗卫的人,也挺机灵的,留着有些用处。 萧煜勉强挤了个笑脸,安慰了墨书几句,然后让她退下了。 墨书出去以后,萧煜半倚在自己床上,身体上还残留着淡淡的疼痛的感觉。 不知怎么的,萧煜忽然回忆起了以前很多的事情。 有好的,也有坏的。 各种纷杂的事情被萧煜埋在自己的心底,如林间地面上的落叶,表面上还是颇为完整,当翻开以后,下面隐藏的是黑sè的腐烂痕迹。 萧煜对于十岁前的记忆已经不是很清晰了,但是这后十年,萧煜记得很清楚。 前五年的暗卫的教育,萧煜的变得有些冷血,为了达到自己的目标,他可以漠视很多东西。后五年的深居生活,萧煜学会了隐忍,学会了伪装。 所以,他从未想过自己的实力很低的时候,就去学匹夫一怒,持三尺青锋去血溅五步。 所以,他在萧烈面前是个唯唯诺诺的萧煜,他在权贵公子面前是意气风发的萧煜,他在瞑瞳、紫月等人面前是冷酷的萧煜,他在无尘子面前是谦卑的萧煜。 这并不意味着萧煜会忘记仇恨,他一切的伪装和隐忍都是为此而服务。 在萧烈面前的唯唯诺诺是为了更好的生存下去,在权贵公子面前的意气风发是为了重新进入他们的圈子,在瞑瞳紫月这些人面前的冷酷是因为他们妨碍了自己的道路,在无尘子面前的谦卑是因为他想要 获取更大的力量。 萧煜始终注视着自己这位威名赫赫的父亲,仔细寻找他的疏漏,暗自想着总有一天要让这位桀骜不驯的父亲跪在自己母亲的坟前。 按照萧煜的分析,他复仇道路上最大的阻碍就是萧烈,萧烈修习的是武道,而从萧烈可以用自己的双手将一名空冥境界剑修的飞剑揉成铁团来看,他的实力应该等若履霜境界。 而且根据瞑瞳被秋叶腰斩的事例来看,萧煜暗自揣测,履霜境界也是有强有弱,差距很大。 萧煜想着什么境界的实力才可以挑战萧烈,甚至萧煜幻想着和秋叶这等猛人结成好友,自己也达到履霜境界,两个履霜境界总能打得过萧烈。 那么他需要考虑的只是,他该怎么晋升到履霜境界,而且又怎么能将秋叶这样的猛人拖入到他的复仇大业中来。 这些心事萧煜想过很多遍,但是空想心事是没用的,也不可能想出真正的办法来。 现在萧煜疲惫的靠在床上,身体是不能乱动了,到处都疼。 萧煜摇摇头,凝聚了意识,然后意识向外探去。 这时候萧烈不在家,萧煜也不怕被发现,他的意识扫过整个安国公府,倒是有点肆无忌惮的意思。 如今东都中想必已经是强者云集,履霜境界的秋月和尚、秋月和尚口中的苍雪大师、自己的父亲萧烈、那位神秘的秦穆绵秦姑娘,甚至还有可以把瞑瞳这种履霜境界大修行者腰斩的修行届年轻一辈第一人,道宗首徒秋叶。在东都,以他区区和合的境界,而且还带了一身伤,还是不要乱跑的好。 但如果只是意念萧煜还是比较放心的。萧煜的意识在这个看似熟悉,又很陌生的安国公府中肆意的游荡着,心情有些淡淡的伤感。 来到母亲曾经居住的房间,他发现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屋里落满了尘埃,只见屋中摆设依旧。他看了眼门上的铁锁,明白这是因为萧烈封闭了这里的缘故。 正这般想着,外面传来一阵风声。似乎是飞速移动衣襟带起的风声。他意念飞出,向那道声音传来的方向飞去。 只见一个灰sè身影,飞快的在安国公府中移动,越过一道道长廊楼阁,避开一个又一个小厮丫鬟。萧煜意念的移动速度很快,把来人的动向看的清清楚楚。 那个方向好像是自己小院的方向 果然,一路追来,那灰袍身影一直来到萧煜的小院前才停下脚步。 此人一身灰sè长袍,头上戴了一个破旧的斗笠,正死死的盯着萧煜的小院,好像里面有莫大的财宝吸引着他一般。 萧煜心中一动,所有这些修行者近ri纷纷来到东都,都是为了瞑瞳而来,现在这人前来莫不是发现了什么踪迹 想到这里,萧煜意念飞进小院,回到自己身体之中,然后萧煜不顾自己肩膀上的伤痛,从床上起来。 “墨书。”萧煜说道。 “公子。”墨书进来。墨书的房间就在萧煜房间一旁。 “拿过我的剑来。”萧煜说道。 “是,公子。”墨书答应一声,然后转过身要去取萧煜的剑。 就在墨书刚转过身的时候,萧煜一个手刀砍在墨书的后颈上。 墨书身体一软,向后倒在萧煜的怀里。 萧煜抱起墨书回到她的房间,把她放到床上。 接着萧煜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纸包,一手掰开墨书的小嘴,将里面的药粉全部倒进墨书的嘴里。 做完这一切,萧煜看着床上安静昏睡的墨书笑了笑:“好好睡一觉吧。” 然后,他反身回到自己屋中拿起自己的剑,走到院中,对着门外道:“阁下在犹豫什么”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三十六章 和合境界的空冥 哗的一声,小院的木门打开。 带着斗笠的灰袍人出现在萧煜的面前。 萧煜用手中带鞘的剑支撑住自己的身体,他平静的看着这位不速之客,说道:“阁下所为何来” 那名灰袍人缓缓抬起头来,斗笠遮住了他的眼睛,露出下面灰暗的面庞:“找人。” 萧煜整了整自己身上新换上的袍子,慢慢说道:“这里只有我和我的侍女,不知道阁下要找谁呢” “这不是你应该知道的。” 灰袍人好像已经不耐烦了,很明显萧煜和合的境界,让他不想和萧煜多做交流。 “凡事要讲道理。” 萧煜目光微垂,双手按住剑柄,长剑立于他的身前,他沉声道:“这是我的地方,阁下要到我的地方找人,怎么能不知会我这个主人一声。” 灰袍人冷漠道:“道理是和有实力的人讲的。” 萧煜闭上双眼。 灰袍人看到萧煜仍旧站在原地不动,知道对方不想让路,寒声道:“不想取你xing命,区区一个和合,休要自误” “阁下不要自误才是。” 萧煜平静的说道。 说完这句话,萧煜拿起手中的长剑,缓缓拔出,指向灰袍人。 灰袍人嘴角泛起一个冷笑,右手向前伸出。有元气在他的手上开始环绕。 “空冥”萧煜抬起头,睁开自己的双眼,露出眼睑下一双漆黑的眼睛,没有一丝杂sè,宛如夜空的黑sè,就像没有瑕疵的黑宝石。 而在萧煜睁开双眼的那一刻,他身上的气势顿时开始节节攀升。 周围的天地元气受到感应,环绕到萧煜周身,小院中出现了一股秋风,缓缓盘绕着萧煜的身体。 萧煜的实力已是攀升到空冥的境界。 灰袍人看着眼前这名在短短一个呼吸内已经由和合攀升到空冥的年轻人,震惊道:“空冥” 萧煜面无表情,他没有给对手震惊的时间。 也就是说他的对手要为自己的震惊付出代价。 只见闪过一道淡淡的寒芒,萧煜手中的长剑以一种一往无前之势,带动萧煜的身躯,瞬间掠过两人间的距离,伴随着呼啸的剑气,斩向灰袍人的身躯。 灰袍人因为震惊慢了一拍,闷哼一声,向后飘去。 寒芒一闪即逝。 灰袍人胸口处被萧煜刺出了一道极深的口子,透过被刺破的灰袍,隐隐约约露出里面其中血红的伤口。 如果灰袍人的反应再慢一点,只怕当场会被萧煜刺入心脏。 萧煜收剑摆了个防守的姿势,眼眸里所有的情绪敛去,没有兴奋喜悦,没有失望,只有掩盖一切的平静。 灰袍人低头看了一眼胸口上的伤痕,后怕和愤怒的情绪在心底升起来,冷冷的盯着萧煜冷声道:“阁下好毒辣的心思。” 萧煜先前一剑,是趁着灰袍人震惊于萧煜境界的提升而微微一愣的时候,偷袭的一剑。 而且萧煜没有掩饰自己的杀意,是想要一击必杀的一剑。 可惜,只差了那么一点点。 灰袍人也是久经战斗的老手,没有被情绪遮蔽了励志。他死死的看着萧煜的双眼:“阁下不是隐藏实力,而是瞑瞳” “瞑瞳果然藏在了这里” “看来瞑瞳是把瞑瞳传授给你了” “你知不知道,如果有人知道了你修习了瞑瞳,会有多少人想要你死” 灰袍人声sè俱厉,接连问了三句。 萧煜平静的听着,手中的长剑没有一丝颤抖,灰袍人说完后,他也平静的回答道:“这些我都知道,所以,你必须死。” 灰袍人怒极而笑,全身元气涌出,一股淡绿sè的元气涌入灰袍人的右手上,一个碧绿sè元气构成的大手从他右手上飞出。直奔萧煜而来。 “摄元手。” 萧煜感受着碧绿大手带着的慑人威势,心中并没有太多的惊恐。 他在吸收了瞑瞳一身元气后,虽然境界上只是被突破到了和合的境界,虽然太多的元气萧煜无法动用,虽然这些不属于萧煜的元气使用过后就会消失,不能恢复,虽然有太多的虽然,但是现在萧煜确确实实是空冥境界的实力。 一个和合境界空冥实力的修行者。 小院中ri复一ri的出剑练习,这似乎已经是萧煜身体的本能。 萧煜甚至不用思考,随着身体的本能,举起手中的长剑朝前刺去。 没有呼喝,没有叫喊,萧煜随着手中的长剑,一剑朝着碧绿大手的掌心刺去。 然而那只绿sè的元气大手,好像可以被灰袍人cāo控,在空中骤然变形,原本五指张开的手指猛然合拢,竟是想要把萧煜包裹在其中。 长剑携带的剑气落在碧绿的大手上,泛起淡淡的涟漪,一股强大的力量传出,令萧煜根本无法移动长剑。 “不入流的剑气只是最普通的剑气,想要破开我的摄元手,你以为是道宗的青莲剑气么” 灰袍人冷笑一声,然后一跃而起,左手成爪,朝着萧煜的头顶一爪抓下。 萧煜抬起头,脸上的表情依旧平静。 而在萧煜漆黑sè的眼眸里,一道淡淡的剑影正在缓缓浮现。长剑带着古拙之意,如从水底浮上水面。 便在这时,灰袍人和萧煜四目相对。 一道剑影如流星,若闪电自萧煜的双目中shè出。 瞬间跨越过萧煜和灰袍人身前的空间,准确的shè中灰袍人的双眼。 无形的剑意随着剑影透过灰袍人的双眼,直达他的识海。 像一根针狠狠扎进他的脑海,好似来自灵魂的痛苦,让灰袍人脑中一片混乱。 灰袍人这辈子受过很多伤,痛苦对于他来说并不陌生,但是从来没有一种痛苦如此的清晰,如此恐怖。这时直达骨髓的痛苦,直达灵魂的痛苦。 这是他从来没有体会过的一种痛苦,所以他不能接受。 于是他惨叫一声,落在地上,浑身抽搐。 失去了控制的碧绿sè大手骤然消散。 秋风起,一道秋风扫过小院,带起无数的落叶,一个身影随着落叶,随着秋风,飘忽而至。 一道剑光掠过,带着比深秋秋风还要寒冷的寒意袭向地上灰袍人的咽喉。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三十七章 毁尸灭迹 来自死亡的恐惧,在这一刻,让灰袍人的身体本能做出了最合适的应对。 伴随着痛苦的嘶嚎声,灰袍人用尽全身的元气一掌拍向地面,坚实的青石板地面在灰袍人一掌之下寸寸碎裂。借着这一拍的反震之力,灰袍人猛然再退。 他的身形瞬间飘出小院之外。急退。 那抹寒光不退,紧随而至。 脑海中的疼痛让灰袍人做不出太多复杂的反应,只能凝聚起体内的元气,一爪朝着这抹寒光抓去。 这一爪虽然只是单纯附着了元气的一爪,但是威力也足可以摧金断玉。 萧煜单手持剑,完好的右手以最标准的动作握着冰凉的剑柄,指节微微有些发白,盯着破空而来的这一爪,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就在这一爪马上要抓到萧煜的剑尖时,他侧起身一翻,像在空中穿越屋檐间缝隙的燕子,微侧着身子斜飞而至。 距离在迅速缩小,他单手一动,长剑冲斜下方斩出,带起呼啸破空的声音,剑锋绕过灰袍人想要抓住长剑的一爪,直接斩在灰袍人的手腕上。 伴随着一道金属碰撞的声音,被元气包裹着剑锋破开了灰袍人体表那一层护体元气。 紧接着萧煜长剑再斩,直接把灰袍人的右手齐腕斩断。 血淋淋的右手斜飞而走,飞入小院之中。 “啊” 骤然而至的痛苦稍微将灰袍人脑海中的痛苦稍微压下,恢复了几分理智的灰袍人惨嚎一声,灰暗的面庞变得苍白。 萧煜一剑伤敌,根本不给对手喘息的时间,手中长剑一振,身随剑走。单手握着剑柄,用尽全身气力向前刺去。 剑锋刺破周围游荡的秋风。 穿过灰袍人想要遮拦的左手。 一声皮肉切割的声音。 萧煜手中长剑刺入灰袍人的胸膛,穿体而过。 涓涓的血流从灰袍人的胸口上流出,染红了他的胸前。 萧煜脚下不停,双手握住剑柄,向前而行。长剑剑身尽数没入灰袍人的胸膛。 他推着剑柄仍旧前行,剑锷顶在灰袍人的胸口,灰袍人被推得不断后退。 “叮”的一声。 萧煜长剑没入灰袍人身后的墙壁,将灰袍人整个人钉在了小院对面的青石墙壁上。 萧煜一手松开剑柄,扼住灰袍人的咽喉,将灰袍人刚要出口的惨嚎变成了嘶哑的吱呀声。 灰袍人被萧煜长剑钉在墙上,口中和胸口的鲜血不断流出,脸sè苍白无比,实在是凄惨恐怖。 灰袍人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胸前露在外面的剑锷和剑柄。 震惊、惊恐、不甘、迷惑各种神情在灰袍人眼神中不断变换。 他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对方只是看了一眼,自己就遭受了如此巨大的痛苦。为什么对方只是一个和合,即使强行进入了空冥境界,却可以击败自己这个空冥顶峰的强者。 片刻之间,胜负已分,胜负已分便是生死已分。 灰袍人艰难的抬起头看了萧煜一眼,嘶哑着嗓子挤出几个字:“若不是我双剑被废,岂能输给你” 萧煜没有看他,看着手中的剑柄,说道:“你就是偷袭萧烈的那个人” 灰袍人没想到萧煜竟然知道自己,愣了一下,哑声道:“阁下高姓大名” 萧煜轻轻笑了笑:“将死之人,告诉你也无妨,我叫萧煜。萧烈的萧,火昱煜。萧煜。” 灰袍人的身体微微一颤:“萧烈是你何人” 闻言萧煜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萧烈是我的父亲。虽然我恨他,但是他始终是我的父亲,你偷袭他死在我的手上,也不算冤枉而且复仇这种事,只有自己亲手去做,才算复仇啊” “佛门不是讲究因果吗你偷袭萧烈被萧烈废去双剑。” “现在你因为失去双剑死在萧烈的儿子手上。这岂不是因果” “你因为瞑瞳而来,现在你就要死在瞑瞳之下,一饮一啄,已是天定。你死的不冤枉。” 很多人说在胜利后,说很多废话,最后被人反败为胜是很傻的事情。但是不可否认,在将对手踩在脚下以后,不说点什么真的很浪费,一个胜利者的宣言。 萧煜说完自己的胜利宣言后,黑sè的眼眸直视着身前的灰袍人。 “现在是把你献祭给我的时候了。让你的元气成为我的元气” 刚才的战斗让萧煜损耗了很多元气,这些元气都是瞑瞳遗留下来的。要知道瞑瞳经过多番大战逃到东都,又和秋叶激战一场,最后遇到萧煜的时候已是将死之身,元气不足全盛时候的一成。 而且这些元气不是萧煜自身修炼得来,是萧煜掠夺而来的,属于不可再生的,用一点少一点。 所以萧煜决定将眼前这人的元气吸纳为自己所用。 一股强大的吸引力从萧煜气海里穿透而出,沿着他的视线,进入灰袍人体内。 接着灰袍人气海中的元气在瞑瞳的吸引力下,开始从灰袍人的七窍中涌出,然后涌进萧煜的体内。 萧煜的身体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 膨胀的痛苦感觉和力量快速增长的快感夹杂而来。 将死状态的灰袍人这时根本没法控制自己气海内的元气,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元气被萧煜一点点吸入自己的体内。 他清晰地感觉到元气流逝的感觉,如同他生命流逝的感觉。他还想徒劳的抵抗这股吸力,但他发现无法做到。令他感到无尽的恐惧。 灰袍人的身体开始慢慢干瘪,他难以控制的颤抖起来。 在他生命最后的时刻,他看到了萧煜的眼睛。 一双贪婪、希望、仇恨、渴望等各种情绪掺杂在一起的眼睛。 不过瞬间,这些情绪都被隐去,只剩下淡漠的平静。 如夜幕下的星空一般平静。 让灰袍人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接着他感到咽喉上一阵疼痛,然后眼前永久沉入了黑暗。 萧煜看着身前被自己拧断脖子的灰袍人,缓缓拔出自己的长剑。 然后屈指一弹,一朵黑sè的火焰小花,从他的指尖上飞出,落在灰袍人的尸体上。 黑sè的火焰瞬间吞噬了灰袍人的尸体。 萧煜面无表情的转身回到自己小院。 秋风起,带起无数的秋叶,将地上淡淡的焦黑痕迹掩盖,如什么事情也未曾发生过。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三十八章 控制局势 如今的萧煜走上了一条与普通修行者截然不同的道路。正如瞑瞳临死前所说的那样:“修行的道路充满了血腥。” 这是修行,不是修心,也不是修道。修行就是修行。什么是修行无尘子老道解释的很清楚,纳天地元气入己身,化而为自身元气。说白了就是从天地间掠夺能量,转化为自身的能量而使自己强大的一个过程。 所以期间过程必定伴随着血腥和残酷。而萧煜选择了修行瞑瞳,就表示他不再是从天地间掠夺元气,而是从其他修行者身上掠夺元气。这样的修行方式可以让境界进阶更快,更符合萧煜的意愿。也更加血腥。 从天地间吸收元气的过程是一个缓慢的过程,需要长年累月的积累,而瞑瞳直接吸取其他修行者体内的元气,等若是掠夺他人的劳动成果。速度自然是其他修行过程的千百倍。 当然,这不是代表萧煜吸收了一个履霜境界修行者的元气就可以一跃成为履霜修行者。 正如萧煜吸收了瞑瞳的元气只是突破到和合的境界那般,萧煜现在的境界根本无法控制体内庞大的元气,那就更谈不上化为自身元气了,只能一点点吸收利用。 而且在没有化为自身元气之前,这些元气是用一些少一些的。 也就是说虽然利用这些元气可以使萧煜短暂进入空冥境界,但也是对于他体内庞大元气的一种浪费。 萧煜对于自己的实力有冷静而客观的判断,对于自己可以面对的敌人实力范围也有一个相对准确的评估。 现在萧煜的境界是和合,从某种意义上说,萧煜可以在和合境界内如秋叶那般横扫无敌。 而面对空冥修行者,萧煜勉强可以应付一些弱手,比如像灰袍人这样的失去了飞剑的剑修。 当然现在他遇上履霜境界的大修行者,或者秦穆绵、无尘子、黑袍老道这样的强者,无论他可以怎么突破境界,未央剑经多么诡异,依然会毫无悬念的被对方打死。 真正进入修行世界后,萧煜才发现萧烈的强大,所以他清楚自己短时间内达成自己复仇的目的根本没有可能,现在他需要的是时间。 一个让他可以追赶甚至超越萧烈的时间。 在这之前,隐忍的活在东都也罢,年后去草原也罢,都是为了给他争取足够的时间。 草原王庭的使臣团。 一名身穿鹅黄sè衣裙的小丫头气鼓鼓说道:“真是太过分了,竟然说什么最近东都城里不太平,不让我们出去。他们当我们是三岁小孩吗,用这么烂的借口这里可是东都,大郑的都城,这里都不太平,还有哪里太平” 在她身前的是一名身穿蓝sè草原服饰的中年人,他的眉头微皱,说道:“小月。不要抱怨了,这两天安心呆在驿馆。” 被中年人叫做小月的丫头闻言顿时有些不依道:“牧叔,你也这么说。难道你觉得他们说的是真的” 说着小月瞟了一眼门外站着的黑袍锦衣侍卫。 被小月称作牧叔的中年人竟然点点头,脸sè凝重道:“我感觉得到,东都城里确实不平静,所以小月你最近老实一点” 说完,牧叔还颇为严厉的瞪视了小月一眼。 被牧叔瞪了一眼的小月,吐吐舌头:“好了,我不出去,我找公主去。” 看着小月向后面跑去的身影,牧叔摇摇头,接着脸sè凝重的看向外面。 他也是一名修行者,这次被草原王林远派遣前往东都,谁想得到公主殿下竟然偷偷跟来。现在东都城里修行者轮番大战,竟然连安国公萧烈都已经惊动,这已经是有逐渐脱离暗卫控制的趋向了。 他身受草原王林远大恩,而清月公主也是他看着长大的,这次若是伤到公主,那自己可真是万死莫赎了。 希望安国公萧烈可以控制住局势吧,不过既然敢于在东都大打出手的修行者,背后肯定有巨大势力,无非是道宗,佛门和魔教,即使是萧烈也会觉得棘手吧。 他有些疲惫的闭上了眼睛,靠在身后的椅背上。 萧烈现在确实感觉有些棘手。 虽然暂时阻挡住了苍雪大师,但是瞑瞳逃走了,秋叶等人还在激战。 若是真要全力出手,配合暗卫内的众多隐藏高手,萧烈有信心把东都城中修行者势力全部扫除。 但是难在这些修行者不是单纯的闲散修行者,他们背后拥有庞大的势力支持,而且是修行者世界中最庞大的势力。 尤其是秋叶,道宗首徒,年轻一代的第一人,这几乎已经给秋叶打上了下代道宗掌教的标签。 若是秋叶死在了东都,那么道宗的怒火足以让整个修行界颤抖。 这就是修行世界的现实之处,无论修行者们如何脱俗,他们始终也是人,只是拥有了比凡人们更强大的力量。所以修行世界和俗世是如此相像。 六岁灵虚,十岁和合,十五岁空冥,又用了五年的时间踏入履霜境界,无论怎么看秋月和尚都是一名标准的修行天才。 但是直到今天,面对上秋叶以后,他才发现自己身上这份年轻修道天才的名号多么名不副实。 秋叶与履霜巅峰的瞑瞳大战而且胜出以后,集合自己和履霜之下第一人的秦穆绵两人之力对战秋叶,竟然仍旧被秋叶压制在下风。 这是多么恐怖的实力。秋月和尚心中升起一丝无力的感觉。 这时,街道尽头走来一个身穿黑sè长袍的瘦高老人。 黑sè长袍绣着暗sè的花纹,脸上平淡无奇,若不是这件袍子就与普通的老人没什么两样。 “诸位,暂且停手可好” 瘦高老人站在三人战场外,认真的问道。 秋叶漠然不语。秋月和尚望着这位瘦高老人说道:“原来是崔先生。” “看来此事已经惊动陛下了” 被秋月和尚称呼做崔先生的瘦高老人点点头,说道:“连安国公都已经亲自出马了,陛下哪里还有不知道的道理。” 秋月和尚的脸sè微微变幻。 他瞬间已经明白苍雪大师久久不至,是因为萧烈的缘故。 他嘴角扯起一个微微苦涩的笑,说道:“既然如此,小僧敢不从命”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三十九章 酒楼 人人都说一入侯门深似海,那公府更是不用多说。 不过如今的安国公府的人口却是简单的有些过分,只有萧烈,他的几名无关轻重的侍妾,萧煜和寄居的萧玥。 二公子萧瑾被自己的母亲陵安公主带在自己的公主府中生活。 也就是说萧烈和陵安公主这对夫妻是长期分居的。 一连几天的yin霾天气终于在今天结束。 淡金sè的晨光将淡淡的晨雾尽数散尽。 萧煜罕见的负手走在安国公府中,男主人不在,女主人不在,未来的小主人也不在,烦人的管事不在,暗卫们不在。 现在理论上来说,萧煜是安国公府最大的人了。 萧煜带着墨书,无视一路上遇到的小厮丫鬟,径自出了安国公府。 可能是这些天杀的人有些多,萧煜总感觉自己的心情有些yin郁,他不想最后成为萧烈这样冷漠无情的人,若是那样,他又有什么立场去指责萧烈 所以今天他打算出去转转,顺带放松一下心情。 对于萧烈决定拿出一天时间不闷在小院里,墨书打心里是一百二十个愿意的,毕竟墨书不过是一个是十六岁的小丫头,这个年龄正是贪玩的时候。 今天萧煜出府以后,没有去寻那些权贵公子。而是一路向东,出来内城,直奔外城去了。 萧煜如今的人生目标和中心都放在复仇上面,他很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尴尬身份如果过于靠近朝廷上层那些斗争,很容易引火烧身,而且基于心底深处对于萧烈的恐惧,他下意识的与这些公子们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虽然前几ri的接触中,他已经开始进入这些公子的圈子,但是他很清楚自己终究还是个小人物,萧烈对他的期望是做一个安分守己的人,若是自己太过活跃,怕是随时可能莫名其妙的悄悄死去。 就像是死在柴房中的瞑瞳,被他钉死在小院前青石墙上的灰袍人。不会留下一丝的痕迹。 脑子里纷乱的想着各种事情,检讨着自己这些天的过失,想着一些以他的阅历还想不明白的事情。暖暖的阳光照在萧煜身上,萧煜脑中混乱的画面开始模糊,一张宜喜宜嗔的俏脸在他的脑海中勾画出来。 秋ri的阳光透过街道两旁已经落尽树叶的枝杈,打落在街道上,淡淡的。 萧煜的心中升起一阵淡淡的哀伤。这张脸的年龄并不算太大,在她死的时候,也不过才三十四岁。 如果她还活着,今年是三十九岁了。 “公子” 一道清脆的声音在萧煜身后轻轻响起,他回过神。是墨书在叫他。墨书白白的小脸被阳光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边,染上了一层阳光金sè的留海十分漂亮,脸上的表情却有些怯生生的。 萧煜看着这张小脸,不知怎么的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心里微微酸涩。 一生所托非良人 太天真了 还是命该如此 萧煜叹息一声,问道:“怎么了” “公子,我们现在去哪儿”墨书看着萧煜小声道:“奴婢从来没来过外城。” 萧煜听着墨书的回答,微微一愣,他没想到这样一个小女孩,竟然十六年里没来过外城一步。他朝四周看了看:“随便逛逛吧。” 墨书怯怯的看了萧煜一眼,又低下头去,看着自己的裙角,没敢动步。 萧煜皱皱眉,想要说什么。不过看着墨书怯怯的样子,想想自己这些天的yin郁,他摇摇头,无奈一笑:“墨书,你很怕我” 墨书闻言身体微微一颤,低着头小声道:“奴奴婢不敢。”声音已是微微带了哭腔。 萧煜有些哭笑不得,拍拍她的背温和道:“好了,你知道你为什么怕我,我告诉你,紫月,萧大,萧二不是好人,所以我才杀了他们” 墨书看萧煜好像心情不错,心里稍稍安稳,鼓起勇气应了一声道:“哦,奴婢知道了。” 萧煜随意带着墨书走在外城的大街上,感觉着这个第一都市的繁华。心里默默想着,毕竟是自己身边的丫鬟,总是这么心里和自己有隔阂可不好,还是说开了的好。 不知不觉间,大半个上午过去。 这些年的失意,让萧煜的公子架子早就倒得差不多了。所以萧煜和墨书穿得都比较随意,没有非要刻意分出个公子丫鬟的。 萧煜随手给墨书买了几个小玩意,让小丫头又是一阵新奇。 看看ri头不早了,萧煜带着墨书随意来到一家酒楼前。 “流泉楼” 他仔细打量了一遍酒楼,确定不是暗卫下属的酒楼后,领着墨书走了进去。 刚一进酒楼,便有跑堂伙计迎上前来:“两位里面请。” 身为国家中心,都城中的一员,东都人民从来不缺乏热情,而跑堂伙计更是一个充满了热情的职业,当然,更主要的是萧煜二人看起来像是贵客。 这位跑堂伙计见到两人后,从要不要雅座到本店著名小菜,嘴上竟是一刻也没听过。 直到萧煜和墨书要了个楼上雅座,点了一些没吃过的吃食,打赏了些银钱才好不容易打发走了这位热情过头的伙计。 楼上的雅座被屏风一个个分割开来,倒也有点风雅的意思,萧煜挥挥手示意墨书和自己一起吃。 墨书有些惴惴不安,还是坐在了萧煜一旁。 萧煜满意一笑,这便是他最喜欢墨书的地方,以萧煜说的话为准,而不是什么规矩。 萧煜和墨书刚吃了没多久,忽然楼下响起了那位跑堂伙计的聒噪声:“又是你这个酒鬼我说过了了,我们这儿不赊账你还来” 一个醉醺醺的声音道:“你这厮好生不讲道理我说过了,我有钱自会还你,难道你信不过我让开让我进去” 这个声音说完,又是一阵推搡声。 “你这人怎么硬闯啊。” “给我站住” “不站住我可喊人了” “哗啦” 一阵纷乱的脚步声,碗筷落地声。跑堂伙计的叫喊声,一阵桌椅晃动声之后,一个身影出现在了二楼的楼梯口。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四十章 酒楼里的醉鬼 那醉汉几步上了二楼,身后还追着几名酒楼的伙计。 萧煜抬起头望去,在楼梯口站着一人,因为背对着萧煜,看不清楚容颜,只是那人背影俊秀,若是只看这一个背影,真看不出是一个醉鬼。 看着这个身影,萧煜不想多事,重新低下头去。 却不想那醉汉上来二楼后,被几个伙计一通乱追,不仅没被捉到,而且还朝萧煜这边过来了。 在墨书惊讶的目光中,醉汉手里拿着一个不知从哪儿弄来的酒坛,一屁股做到了萧煜对面的位置上:“不介意我坐在这里吧” 萧煜抬起头,重新审视了这人一眼,只见这人身穿一件破旧的青sè长衫,容貌清奇,下颌还有三滤长须,整个人看起来不过四十多岁。若不是脸上那一坨酒红,倒是像极了儒雅文士。 墨书看向萧煜。 这时,后面的伙计追了过来:“你这杀千刀的酒鬼,这里也是你可以来的” 一边对萧煜告罪:“两位,实在对不住,这一没留神,让这酒鬼扰了您的xing质。” 萧煜看了酒鬼一眼,从袖中拿出一块银锭,扔给伙计说道:“他的账。” 伙计接过银锭,微微一愣,接着眉开眼笑道:“呦,那谢过这位客官了,实不相瞒,这位已经欠了我们酒楼一个月的酒钱了。我们这儿也是小本买卖,实在经受不住” 这伙计也是个有眼力见的,看到萧煜面sè微微不耐,马上道:“几位坐着,小的这就不打扰了。” 说着伙计拿着银锭一溜烟下楼去了。 “要不要聊两句”萧煜开口问道。 那名中年人竟然摇摇头,举起手中小酒坛子说道:“先喝酒,不喝酒不聊天。” 墨书闻言气道:“你这人好没道理,我家公子好心替你付了酒钱,你竟然如此无礼” 那青衣中年人举起手中酒坛痛饮了一口后,看着墨书有些口齿不清的说道:“无礼丫头和公子同坐一席就是有礼了吗” 墨书语塞,愤愤的看了这青衣中年人一眼。 萧煜没有理会他,只是静静地吃着桌上的菜肴。 这位青衣中年人则是坐在萧煜对面,拿着酒坛一通猛饮,青sè长衫的前襟被洒落的酒水打湿。 片刻后,青衣中年人放下手中酒坛,赞道:“这流泉楼的新酒果然好,痛快痛快痛快”青衣中年人连说三句痛快,然后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湿掉的衣襟连声说道:“可惜,可惜。” 墨书撇撇嘴,看着青衣中年人这番动作,心里暗道一声臭穷酸,没有做声。 萧煜依旧坐在自己的椅子上,菜已用完,开始饮酒。 没过多长时间,萧煜面前的一壶美酒已尽。 而那位看似不凡,仿佛隐于市井之间隐士般的那名青衣中年人,已经是有些醉眼迷离了。 醉酒有很多状态,有喝醉了发疯的,借着酒意打人砸东西,破坏程度与武力值挂钩。也有爱睡觉的,喝醉了以后不管身处何地立马躺下,任凭天雷滚滚,也叫不起来。还有一种就是爱说话的,把平时自己不敢说的,藏在心里的,全部都说出来。若是自己本身有几分文采,还要借着酒意写上几首酸诗。 这位青衣中年人就是属于第三种,醉得已经快要睁不开眼了,趴在桌子上,嘴里还念念有词。 萧煜叹了一口气。 青衣中年人也醉醺醺的叹了一口气。 萧煜叹的是自身。 虽然他的经历在某些父母双亡,身负血海深仇的人眼里,根本算不得身世坎坷。但是人总是贪心的,萧煜对自己的境况很不满意,所以有很多可以感慨的地方。 不过他的感慨很空洞,也很乏味。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就是那么几句话。 青衣中年人也在叹息自身。 不过相对于萧煜叹息的空洞,他的内容就很具体了。从朝堂上某位大人欺世盗名,一直到流泉楼的伙计态度多么恶劣。从屡试不中到文人气节。从国子监的学生到秋台的姑娘。接着又从哪个州发了旱灾,朝廷派了多少银钱赈灾,到流泉楼的新酒每两涨了五文钱。 原本不愿搭理这青衣中年人的墨书不知何时被这中年人的牢sāo吸引住了,一副聚jing会神的模样。 萧煜静静的听着中年青衣人无尽的抱怨,心情莫名的好了起来,然后他摸了摸自己的脸暗自想道:“多年的隐忍,伪装,给自己披一层伪装的外衣,太多的话藏在心底,不能对外人言。难道面具带多了,已经忘记了自己到底长什么样子了吗” 就在萧煜愣神的这一会儿。 青衣中年人酒意上涌,站起身来大声道:“整天一门心思想着往上爬,踏着敌人的尸首走你的青云之路。什么时候才是个头,是不是人上人有那么重要吗” 萧煜闻言一愣,然后道:“先生,那很重要,因为有时候,小人物有太多的无奈了。想要摆脱这些无奈,只能往上走,往上爬。” 墨书有些疑惑的听着两人的对话。 青衣中年人猛地一挥手,像极了正在慷慨激昂做某种演讲时候的动作,又像是想要把萧煜刚才的话全部挥散。 他指着萧煜的胸口,醉醺醺的说道:“你的外表看似光鲜,但是你的内心已经腐烂了。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萧煜垂下眼帘沉默不语。 醉汉嘲讽道:“你还知道你的本心吗” 萧煜一怔,无数的记忆涌来。 他本以为自己是一名谦虚有礼的贵公子,后来发现想要复仇,这一套根本行不通。他的父亲这时要他做一个老实本分的人,他不愿意。后来他又以为自己是一个杀伐果断,冷漠无情的人,可是在很多时候,他自己所剩不多的良心又在提醒他,他不是萧烈。 直到现在听到醉鬼的话,萧煜有种醒悟的感觉,他是一个普通人。 正如千千万万普通人一般,时时刻刻在演戏的普通人。 在上司面前装好下属,在妻子面前装好丈夫,在长辈面前,装好孩子。 就像演一场戏,演的戏久了,就入了戏。忘了自己是谁。 戴面具戴久了,面具便长到了脸上,再也拿不下来甚至已经忘了自己到底长什么样子。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四十一章 你为什么报仇 萧煜脸上的神sè没有太大的变化,这好像已经浸入了他身体的本能。 他看着青衣中年人的脸,若是板正了脸,想来定是道貌岸然的。他说道:“那么先生知道你自己的本心吗” 他莫名感觉到这青衣中年人定有其过人之处的,所以口呼先生。 青衣中年人又不知从哪拿出一个酒坛,拍开坛口的泥封,很是自得的饮了一口,答非所问的说道:“其实我像你这么年轻的时候,也是这般的。” 萧煜又仔细端详了一下他的容貌,确认他应该是四十到五十岁左右。那么他年轻的时候就应该是二十多年期的事情了把。那时候萧煜还没有出生。 “也是哪般呢”萧煜问道。 青衣中年人把酒坛放到桌子上,很没仪态的用长袖抹了一把嘴角,带着醉意的说道:“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就死了,而且还是被人害死的。那时候我满脑子只有一个心思就是报仇。但是我一个小孩子无依无靠,四处颠沛流离,受了很多苦。” 萧煜沉默的看着青衣中年人,不知道为什么青衣中年人的话让他有一丝不悦,他微微皱了皱眉头,问道:“那么后来呢” 中年人望向窗外,路边光秃秃的柳树枝桠上,然后靠在椅背上,长舒了一口气说道:“后来我遇到了一个老头。再后来,我就有了杀人的能力了。” “当我有能力杀人后,我想做的事就是冲到害死我父母那些人的面前,把他们全部杀掉,把他们挫骨扬灰,甚至把他们的全家也杀得干干净净。” 中年人话语是灭人绝户的内容,但是他脸上的表情却如同刚才他说流泉楼的酒价每两涨了五文钱一般。 同样的愤愤不平。 萧煜忽然觉得周围有些静,看向四周,跑堂伙计端着酒壶小跑而过,嘴巴大张着,却听不到他在说些什么。距离萧煜他们不远的一桌客人,向后仰着,张着嘴巴,但是没有一丝笑声传出。 就像在看一出默剧。 墨书也不知何时趴在了桌子上,平稳的呼吸声缓缓传来,只是睡着了。 萧煜沉默了一下,接着他看着中年人说道:“那么你最后杀了吗” 中年人拿起酒坛又是一通痛饮,咚咚咚的饮酒声,像山间的小溪跳跃的声音。 他看着萧煜笑着说道:“当然杀了,我是怎么想的,就是怎么做的。” “当然我用了一点点小小的计谋,让他的父亲杀了他,怎么样,那种绝望,那种不甘,那种总之作为报复手段不错吧哈哈哈” 萧煜的眉头皱的更紧了,说道:“那么他的父亲呢” “他的父亲”青衣中年人微微颦眉,“现在还好好地活着。” 接着他笑道:“不过我已经找好了充当我手中刀的人,很快了他的父亲也会死” 萧煜垂下眼眸:“是吗。” 中年人看着他,微微不悦的说道:“当然是” 萧煜沉默片刻后,微微苦涩一笑说道:“那么恭喜先生大仇得报,真是一大幸事。” 中年人此时酒意上涌,对于萧煜的这番话很是不屑。 “我本以为复仇就是我的人生目标,确实,复仇曾经是我的目标。我在复仇的名义下自以为杀伐果断,冷漠无情。做了一番大事甚至想着名垂青史。然而直到那人死后我才发现,复仇成功以后,我只是一个迷路的人。” “一个迷失了前进道路的人。失去了目标,我该往哪里走我想要的是什么我发现我统统不知道。什么名垂青史、什么美女如云,这是我想的吗我不知道,但是我总觉得我生命里少了一些很重要的东西” 他举起酒坛,又是饮了一口,说道:“说我酸腐也罢,无病呻吟也罢,可这确实是我心里想的。这也确实是一些很重要的东西。” 萧煜无语,看着醉醺醺的中年人良久,才缓缓开口说道:“你已经拿起来了,所以你可以放下,我未曾拿起,又何谈放下” 中年人无语。 中年人摇了摇手中已经空了的酒坛,有些恼火,他把酒坛随手放在脚边,然后看着萧煜问道:“你为什么想要报仇” 说得很自然,萧煜接着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想要报仇” 中年人饶有兴趣的说道:“我为什么不能知道” 萧煜沉默了片刻,决定不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说道:“那好,那么你为什么想要报仇” 中年人带着醉意道:“想报仇便要报仇。当然这说的全是废话看你也是有点身份地位的人,为什么不去我明白了,和你有仇的人比你更有身份地位。” 萧煜说道:“先生既然知道,那么萧某也不隐瞒,实不相瞒,和普通人比起来,我确实算有点点地位。但是我的地位全部来自于我的仇人。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让我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中年人冷笑:“所以你要找比你仇人地位更高的人。” 萧煜想起了那人,谁还会比他的地位高呢摇头苦笑一声,没再说话。 两人便这般对坐沉默着,中年人的手指轻轻敲打在桌面上。 发出极富有节奏的哒哒声。 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道:“听说城外青阳观里的无尘子老道有一副画。” 淡淡的声音在萧煜心中激起无数涟漪。 沉默戛然而止。 萧煜抬起头,眼神中带着震惊看着中年人:“你要做什么” 中年人仍旧用手指敲打着桌面,说道:“我不做什么,只是想要看一看而已。” 萧煜认真的注视着眼前的中年人,自己的一举一动好像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藏在黑sè的袍袖下的手已经暗暗扶上腰间的剑柄。 中年人轻轻一笑道:“不要这么紧张,我没功夫时刻都看着你,只是今天碰巧看到你,上来看看你而已。” 说完,中年人敲击着桌面的手指一停。 随着哒哒声音的消失,整个酒楼里好像在这一刻静止了一般,如同一幅播放的视频被按了暂停。 隔壁那几位客人的笑容还保持在那一霎那,甚至滴落的酒水也停留在了半空中,晶莹剔透。萧煜的手还停留在想要拔剑的状态,眼神中未央古剑只是浮现了一半。 这种凝滞只是持续了一瞬,接着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接着萧煜眼中的未央古剑浮现,隔壁的客人敛去了笑容,那滴酒水落在了桌面上,发出一道微不可闻的声音。 再接着客人的说笑声,跑堂伙计的叫喊声,楼外小贩的叫卖声各种嘈杂的声音涌了出来。 萧煜呆呆的看着眼前的座位,那里已是空无一人。刚才的一切好似黄粱一梦。 只是座椅边空空的酒坛还诉说着刚刚确实有一个奇怪的青衣中年人来过。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四十二章 契机 ri照当空。 太阳的光辉洒向整个东都城,给这个因为深秋而略显颜sè单调的城市镀上了一层淡金sè的光芒。 安国公府中,萧烈坐在书桌后宽大的太师椅上,平静的脸上很难让人看出一丝表情。 在他身前站了一名黑袍锦衣人,黑sè袍服上的银sè花纹象征着他的品级,从一品。 暗卫中大都督服饰可绣金纹,为正一品。 外卫都督和内卫都督服饰可绣银纹,为从一品。 那黑袍锦衣人看着萧烈,说道:“天机阁的人出动了,东都城内外大体已经稳定下来了。” 萧烈问道:“立功兄,这一次可有什么人伤亡” 被萧烈称作立功兄的黑袍锦衣人,微微叹了一口气:“我们这边其他地方倒是没事,只是被派去拦截秋叶的那队人马,除了领队华天风以外,其余卫士全部阵亡。”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萧烈只是微微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继而问道:“那些修行者呢” “秋叶和佛宗的几位都没有事情,魔教这次没有人来,秦穆绵已经查实,曾经是魔教弃徒现在是牡丹的人。”说到这儿,他顿了顿,然后说道:“还有,偷袭安国公府的那名剑修下落不明。” 萧烈沉默了一下,说道:“好了,我知道了,立功兄你先回暗卫吧。” 黑袍锦衣人看了一眼萧烈,行了个礼,然后转身出去了。 书房中,只剩下萧烈一人。 他看着墙上的一副画愣愣出神。 一个男人最私密的地方是哪里是书房。 萧烈的书房未经他的许可,是任何人也不得入内的。 很多时候,都是他一个人独自呆在这里。除了很多年前的那个女人还在的时候。 不知是不是想起了很多年前,红袖添香夜读书的时光,萧烈不变的脸上浮现了一丝淡淡的追忆之sè。 这幅画便是那时候留下的。 画上的是一男一女,女的是一身着白sè宫装的美人,而那男的一袭黑袍,面容与当今的萧烈有八分相似。 萧烈的目光落在那白衣女子的身上,脸上的追忆之sè更重。 不知道过了多久,萧烈的表情一肃,喃喃自语道:“璇儿,当年我答应你,只要他老老实实,不生其他念头,我便容他。如今他竟然有此大逆之心,休要怪我无情了。” 萧烈话音落下,这幅画的边角处竟然生出了一丝黑sè的火焰,黑sè的火焰无风自燃,转瞬间,已经有将整幅画全部吞没的趋势。 这时,从窗外吹进一阵秋风,翻动了萧烈桌上厚厚的卷宗,最后落在这副画上,将画上的黑sè火焰尽数熄灭。 萧烈心头大震,转头看去,只见一抹淡淡的青sè消失在他的窗外。 萧煜遇到那个中年人后,便没有了闲逛的兴致。 从流泉楼出来,便带着墨书回了小院。 刚一推开小院的大门。萧煜吓了一跳。 一个青sè的背影正背对着他,站在小院之中。 他脸sè变幻不定,最后还是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长袍,对着院中的背影道:“先生” 那人转过身,望着他:“你回来了。” 这人正是萧煜刚刚在流泉楼遇到那名青衣中年人。 “回来了。”萧煜袖中的手不自觉扶上了腰间剑柄,说道:“不知道先生来此贵干” “我不是说过吗”中年人笑道:“我听说青景观无尘子老道的那幅画在你这里,我想看一看。” 萧煜笑了笑,说道:“若先生想看,那看便是。” 中年人笑着点点头。 萧煜冲墨书使了个眼sè示意她先回去。墨书怯怯的点下头,一溜烟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萧煜拱手一礼,便领着这中年人朝自己的书房走去。 来到萧煜书房,那中年人大模大样的坐在书桌前,挥手示意萧煜去拿画。 萧煜笑着,没有一丝怨言,从自己藏画的地方拿出那副自己也没有看懂的画。 他把画轴放在中年人身前的桌子上,然后画轴缓缓展开。 画上的内容跃然而出。 山间立着一棵松树,松树下面一块大石,大石之上,摆着一个棋盘,棋盘上面几颗疏疏落落的棋子,除此之外,别无他物,意境深远。 在右上角的空白处,是萧煜当时的题字:“松下无人一局残,空山松子落棋盘。” 中年人看了这画以后,微微沉默片刻,然后指着萧煜的题字道:“有点意思。” “这可是你写的” 萧煜说道:“是。” 中年人转头看了一萧煜一眼道:“可惜只有两句,只算得半阙,我来帮你补全下半阙吧。” 说完,中年人也不等萧煜答话,从桌上拿起墨笔,蘸饱了墨,挥手在萧煜两句的下边写到:“神仙更有神仙眷,毕竟输赢下不完。” 萧煜看着这四句诗,默念道:“松下无人一局残,空山松子落棋盘。神仙更有神仙眷,毕竟输赢下不完。” 萧煜怔怔的看着画卷上的这些字句,久久没有说话,那些黑sè的墨迹如同一把把长剑斩在他的脑海之中。 这后两句,不像是一个书生所写,倒是颇有些方外之人的心境。 以一个方外之人的心境,将世间的各种事情,各种现象概括尽了。 人生如同一局残棋,你争我抢,一来一往。就算是传说中的神仙,也有他们的执著,也有他们一个比一个高明之处。这样一代一代,世世相传,输赢二字永远也没有定论的时候。 倒是与未央剑经中的“荒兮其未央哉”吻合起来。 萧煜没有说话,只是怔怔的看着画卷。 他站在书桌边,颦眉看着这幅画卷,不言不语,一动不动。如一尊雕像。 甚至连那青衣中年人什么时候离开都未曾发觉。 修行修行。 需要的一是吸取天地元气,二是感悟天道。 现在的萧煜的元气很充足,来自灰袍人和瞑瞳的元气充满了他的气海。 但是萧煜只是和合境界,没有能够更上一步。 因为他缺少一个契机。 然而契机这种事情是可遇不可求的。就像shè中天空中大雁的那一箭,早一点,或者晚一点,都不会shè中那只大雁。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四十三章 那些年,那些事 在与萧煜小院相隔不是很远的正院。 书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一名满头白发的老者端着jing心烹饪的莲子羹走进来,这老者正是萧烈的心腹,大管事。 大管事抬头看了沉默的萧烈一眼,轻轻把莲子羹放到萧烈身前的桌上,然后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萧烈沉默的看着墙上还带着淡淡焦黑痕迹的画卷。画卷上女子白衣身后那片焦黑好像在预示着后来的惨剧。 萧烈知道,这些年朝中诸公都怕自己这位暗卫大都督。因为他在五年前太子谋反案之前,他是朝廷上人人皆知的模范丈夫,和妻子恩爱,不出入烟花之地,甚至一房侍妾也未曾有过。 然而就在五年前的那个夏天,他亲手杀死了他最深爱的妻子。 朝堂上的诸公们开始重新审视这位新任的暗卫大都督。 当年他杀死自己的发妻,正是太子谋反案案发后,陛下清理太子一党的时候,也正是他暗卫外卫都督之位风雨飘摇的时候。 很多自以为熟悉朝事的人看来,这是萧烈用来表明自己对于当今陛下的忠心的手段,后来萧烈的青云直上好似也说明了这一点。 然而只有萧烈自己知道,当时的情况绝对不仅仅是一桩太子谋反案那么简单。他所畏惧也不仅仅是那些暗卫中的内卫。 那是五年前的夏天,闷热的夏天,萧烈甚至还记得当时早已寒暑不侵的自己都汗流浃背。皇帝陛下的斥责旨意在安国公府宣读,甚至宣旨之人就是天机阁的人,而东都内城中,更是隐约可以听到连绵不绝的轰轰铁蹄声。 “璇儿,那天你不该去见他,不该说那句话。” 萧烈端起桌上的莲子羹,回忆起当年的一点一滴。 “在这个皇权的俗世,一切敢于违抗皇命的人,都会消失,尤其是先生的压力,除了陛下,又有谁能违抗先生的意志” “陛下是大郑皇帝,他只需要一道旨意,可以大赦天下,也可以天下缟素。即使是先生,也要尊重陛下的意见,但是他为什么要宽恕一个罪臣的女儿” “先生吗先生贵为天机阁的阁主,凡人在他眼中便如蝼蚁一般,他不会在意任何人的生死,那么谁能救你我吗我不是道宗掌教,我不是佛门首座,我不是魔教教主,我也不是剑宗宗主。我没有那么大的能力可以违抗陛下和先生的意志。所以,我只能用你的死亡来换取我的存活。” 在那个夏ri的黄昏,随着那个美丽女子的死去,安国公府避免了血流成河的惨剧。 如今五年过去,那曾经的大学士之女,安国公夫人已经成了萧烈残酷威名的一块基石。只有提起萧烈暗卫如何冷酷时,才会被偶尔提及。 大郑王朝,会传承下去,那么安国公府也要随着大郑王朝传承下去。 只要能保住传承,没人在意那个无辜死去的女人。 他也极力说服自己不在意。 当然,那个无辜女人的儿子除外,他在意。 ri照当空变成ri薄西山,萧烈的表情重新恢复漠然。 他出了安国公府,夕阳洒下的光芒落在他黑sè袍服上,染上了一层血红。仿佛地狱的修罗。 走进暗卫的衙门,听下属禀报最近各地暗卫发来的情报后,萧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道:“交由外卫都督酌情办理。” 说完,萧烈挥挥手示意属官退下。 此时暗卫的议事厅中只剩下萧烈和他的心腹大管事。 大管事看着萧烈yu言又止,犹豫了一下后还是说道:“最近大公子的行为有点异常。” 萧烈漠然说道:“倒也不愧是我的好儿子,他还是不甘心啊。” 大管事沉默了片刻,说道:“那” 萧烈用手摩擦了一下右手大拇指上的碧玉扳指,静静地看着这位从小看自己长大的老人,说道:“东都城里不能动手,有人不想他死。” “但是,他已经触犯到了我的底线。” 萧烈冷漠的说道,浑然看不出一丝的感情。 “那么派人在去草原的路上准备一下吧。” 大管事看着萧烈,又是沉默片刻,最后低头轻声道:“然则大公子,终归是老奴看着长大的。而且如果他死在去草原使团中,这件事恐怕很瞒下去。公爷恐怕会背上不慈的名声。” 萧烈漠然道:“此等逆子有此大逆心思,即使死了,本公也不信有人胆敢多言,而且你应该很清楚,我的名声从五年前就已经臭了。” 这番话已经决定了一个人的命运,大管事还想要说些什么,张了张口,最终还是保持了沉默。 “去安排一下把。”萧烈挥挥手。 大管事沉默的一礼,躬身退出了大厅。 厅内只剩萧烈一人,萧烈靠在身后大椅的靠背上,看着暗卫议事厅地面上的白虎浮雕,自语道:“璇儿,不要怪我,这个世界就是有着太多的无奈。我既然已经错了,那么我就只能一错到底。” 转眼间五年已过。当年权倾朝野,甚至可以与皇帝陛下抗衡的太子殿下已经作古,朝堂上只剩下亲王党与皇子党两党互相牵制。 “当年太子谋反案案发,内阁六位大学士,武英殿大学士,文华殿大学士,建极殿大学士,中极殿大学士,文渊阁大学士,东阁大学士。死了文渊阁大学士,东阁大学士,文华殿大学士。内阁直接空了一半。大都督府杀了两名大都督。甚至当时的暗卫大都督也被牵扯其中。” 晋王殿下合上手中的卷宗,说道:“所以不要试图去挑战陛下的权威,当年存活下来的人,哪一个不是战战兢兢的活着” 宋王坐在晋王下首的座位上说道:“那萧烈也是打定了注意做纯臣,竟是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晋王嘲讽一笑:“萧烈怕是被吓破了胆把。” 说到这儿,晋王笑了笑说道:“我倒也有些佩服我那位太子侄儿,他也不过我比大了两岁,竟然可以外结魔教,把皇兄逼到那个份上,要靠天机阁和道门的力量才可以平息那场动乱。” “帝.党和太子.党啊。” 当今皇帝陛下秦功的幼弟晋王殿下看着窗外的枯树,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陛下不会希望第二个太子出现的。”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四十四章 走出不一样的路 安国公府,小院中。萧煜站在书桌旁边,仍旧保持着颦眉凝思的姿势。 放下,还是看淡输赢。 未央无限 什么无限意识无限 若是他放下,才可获得未央的真意,那么他学未央的目的是什么 这是一个驳论。 萧煜不知道自己破境与否,或者说,他已经看到了那名青衣中年人留给自己的契机,而他放弃了这个契机。 因为他放不下。 因为从来没有拿起过,所以他谈不上放下。 当然,萧煜承认这些扯得有些玄了,他也不是坐而论道的人,他只是想要突破一个境界。 他索xing不想这些,他知道自己的未央剑经可能走上歧路,走上了邪道。 什么是邪道任何过于极端都可以归属为邪道。 但是殊途同归,即使是歧路,走通了,那边也是康庄大道。 正如千余年前的道宗,那时天下修行尽归道宗,可以说当时的道宗统治了整个修行界。 甚至佛门和魔教都被道宗斥为邪魔外道,只有道宗才是修行正道。其他皆是旁门左道。 不过盛极而衰,后来道宗内讧,道宗的众多剑修破门而出成立剑宗,道宗势弱,魔教佛门趁势兴起,才变成当下三足鼎立之势。 当时被视为“歧路”的佛门和魔教如今不也变成了康庄大道了么。 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便成了路。 萧煜认真的看着那幅画,看着画上的字。前所未有的认真。如他第一次看未央剑经那般认真。 “神仙更有神仙眷,毕竟输赢下不完。” 他看着那些画上,那松下的一盘残棋,眉头渐渐舒缓,嘴角勾起了一丝笑容。 东都城已有千年之久,虽然作为都城的时间不过百年之数,但是在道宗还是修行界主人的时候,东都便已经屹立在这片土地上了。 作为新的都城,这座千年古都好似重新焕发了青chun。无数人涌进这桌千年古都,有普通人也有修行者。 东都城里卧虎藏龙这句话是毫不为过的。 或许在青楼里争风吃醋的两名公子就是大都督的公子和年轻的小侯爷。 看起来一副穷酸相的醉鬼可能是隐于市井的高人。 卖笑的花魁其实是要命的牡丹。 而刚刚向你化缘的老和尚可能就是佛门的外门高手。 至于那名从你身边撑着伞走过的落魄道人,则是道门的下代掌教。天底下最尊贵的人之一。 东都城东城有一高塔。塔分七层,唤作七星塔。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7 . c o m 站在七星塔的顶层可俯瞰大半个东都城。此时七星塔的顶层上沉默坐着两个人。 东面坐的是一个中年人,相貌清奇,身着一件淡青sè的长衫。颌下三缕长须,随着从窗外吹进的秋风轻轻摆动着。 与他相对而坐的是一个道士。须发皆白,却红光满面,身上的皮肤如婴儿一般。身穿一件白sè的道袍,仙风道骨,如传说中的神仙中人。 而这如神仙中人的老者面对对面的中年人,却带了一份忌惮。 他知道对面这个中年人是谁,他更清楚这名中年人代表了怎样的实力。 如秋月这些修行者们,看似强大无比的存在,在他的眼里是多么的脆弱。 外面又是吹来一道秋风,拂动塔檐下悬挂的铜铃,铜铃发出清脆的声音。 秋风拂动了青衣中年人的长须,他缓缓开口说话了,声音中和平稳,如当世大儒。 “清尘道友,好久不见。多年未见,你却越来越年轻了。” 老道说道:“哪里及的上傅先生。” 傅先生说道:“你是来看秋叶的” 清尘说道:“这是我们到道宗的希望。” 傅先生摇头说道:“但是这是东都我的东都。” 清尘沉默了片刻,说道:“正是这里是傅先生的东都,我才要看一看。” 傅先生说道:“道宗盛极而衰,这是必然,剑宗现在如初升朝阳,道宗复兴,不是现在。” 清尘说道:“事在人为。” 傅先生摇摇头,说道:“天意如此” 清尘坚定的说道:“人定胜天。” 傅先生微微一笑,说道:“人定胜天,非一人,而是千千万万之人。” 清尘默然。不再说话。 傅先生起身走到窗口边,举目远眺,看向内城的方向,过了片刻,傅先生轻抚自己胸前长须摇头微笑道:“有点意思竟然拒绝了” 清尘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平静说道:“邪魔、外道,不足道也。” 傅先生说道:“我相信他,路是人走出来的,说不定他真的可以走出一条康庄大道。” 清尘不再说话。 萧煜不知道自己曾经被两位真正强大的修行者关注过。 他的眉头现在已经完全舒展开来。嘴角的笑意也愈发的扩散开来。 他把桌上的画轴缓缓合上。 转身走出屋外,看着外面湛蓝sè的天空,识海里的意念随着心意走遍自己的全身,没有感觉到任何一丝元气。 因为意念已经和体内的元气合为一体。 他缓缓闭上双眼,用意念感知自己体内的每一个角落,体内的元气如自己生来便有的一般,如臂指使。 随着萧煜的意念,他体内的元气在各个细小经脉中如小溪般流淌着,然后汇聚到自己主要的经脉,如小溪入江。在他主要经脉中,元气如咆哮的江水般奔腾着。 最终百川如海。所有的元气汇聚到他的气海。 这一刻,萧煜真正感觉到,自己与这些元气真正的融合为了一体。 他伸出一只手举到自己的眼前,喃喃说道:“如果没去下,又怎么知道输赢下不完呢” 可自如运用自身元气,为空冥。 迈入了空冥境界,才可以说真正的踏入了修行者的世界。 他的嘴角紧紧抿着,手指微微颤抖。他终于成为一名修行者了。 墨书房间门偷偷打开一道缝隙,墨书怯怯的探出半个身子,小脸上满是紧张神情,她不知道那个像鬼一般人走了没有。 看到萧煜呆呆站在小院中,她想起自己刚才的胆小,脸上满是羞愧:“公子,你没事吧。” 萧煜转过身,看着墨书笑道:“我很好,前所未有的好”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四十五章 塔上的道 万流归宗,咆哮的江河历经无数阻碍,终究百川入海。 也正如萧煜此时的心情,激荡,快意。 他本是东都城里的一个富贵公子,却陡遭变故。见惯了世态炎凉,看多了人情冷暖。 被无奈的人生变成了如今这幅披着伪装生活的样子。 等到知晓世间有修行者的存在,却又不知道修行之路在何方。 在自己的小院中苦苦练剑五余载,一直寻求所谓的“剑仙”之道。以后偶遇了无尘子老道,才知道自己年岁已大,不能修行。若不是后来先学未央剑经,后又得了瞑瞳,恐怕今生今世都复仇无望了。 今ri里萧煜终于成就了空冥境界,迈过了修行路上那道主要的关口,算得登堂入室,成为一名真正的修行者,也真正的走入了修行者的世界。心中的喜悦之情自然难以言表。 灵虚只是可以初步感应天地间的元气,代表你有成为修行者的潜质。 和合则是可以把你感知到的那些天地元气转化为自身的元气,代表你正走在前往修行世界的道路上。 只有是进入了空冥境界,可以cāo纵自己体内的元气以后,才能真正算得上是一名修行者。 现在得偿夙愿,萧煜只觉得自己多ri来的yin郁完全消失不见了,现在只想学传说中的人长啸数声才能把胸中的喜悦之情完全抒发出来。 墨书微微好奇的看着萧煜,发现萧煜整个人与往常也好似不一般起来。她是一个比较敏感的女孩儿,萧煜内心的喜悦自是能够感受得到,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变化,但总之不是坏事,她也冲着萧煜真挚的笑起来。 萧煜闭着双眼,感受着自己的气海,分布在身体中的每一条经络,还有那些分布在气海和经络中的元气,感悟着空冥境界带给自己全新的感受。 对于空冥境界的代表意义萧煜很清楚,这是一个身份上的变化。 正如西方遥远国度中从法师学徒,见习法师变成一名真正的法师那般让人兴奋和激动。 而且这也是实力上的巨大提升。 已经被萧煜炼化的元气现在全部都在萧煜的掌控之中,这种全新的力量让萧煜产生了发泄一番的冲动。 但是他没有这样做,因为这是安国公府。这里是东都。 萧烈的安国公府,那人的东都。 小院之中原本一道围绕着萧煜不断盘旋的秋风缓缓散去,原本盘踞在他经络中的元气再次如百川如海,全部归入他的气海之中。 在墨书的眼中,刚才略显不一样的公子又变回了如往常的公子。但是刚才的萧煜与现在的萧煜具体哪里不一样,她发现自己又说不出来,好似只是感觉上的不同。 修行破境有时候很难,很多人,一辈子都被卡在某一个境界的门槛上。但有些时候也是很简单的事,机缘到了,契机来了,一幅画,一句话,甚至一幕秋景,都可以让你越过境界。 七星塔上,清尘白sè的长眉微微一挑,看着面前桌上的茶碗,茶碗中几片青翠的叶子漂浮在茶汤上,如湖间的小舟。他眼眸里闪过一丝微不可见的讶异,然后淡淡的说道:“他,成功了。” “是啊,他成功了。”傅先生背负双手,仍旧站在窗边俯瞰这浩大的东都城,平静的说道:“我赢了。” 清尘看着背对着自己的中年人,看着中年人身上看似平和,又显露出淡淡萧索之意的气息,想着多年前意气风发的年轻人,白如云雾的双眉微微皱起来,说道:“这么多年,傅先生还未看破” 闻言,傅先生沉默了片刻,然后叹息一般的说道:“这么多年早就变成了习惯。” “习惯这种东西,一旦养成,就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 说话间,傅先生摇摇头。 原本坐着的清尘这时也站起身来,说道:“这年轻人虽然不错,但是还不值得你真么上心吧。” 傅先生摆摆手:“这话为时尚早,没有真正到那一天,你怎么知道不值得” 清尘陷入了沉默,他沉默着举目朝另一个窗口望去,目力所及之处,有一座高耸的青山,那是梅山。 梅山上有一座青景观。里面有一个叫做无尘子的老道。 他望着梅山沉默了片刻后说道:“傅先生说得对,没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以前做的一切到底对还是不对。” 当年的年轻人变成了中年人,他比起当年更加强大。清尘虽然越来越看不透对方的心思,但是进入那种境界的人,对世间一切因果看得更加透彻。自然不会白做无用之功。 “道宗讲究道法自然,佛门讲究轮回因果。在我看来,两者却是殊途同归,佛本是道。”傅先生说道。 “今ri,萧烈已对他生出杀念,我可护得他一时,却护不得他一世。他若想要活下去,那么便需要破境入了空冥,成为一名修行者,成了修行者自然可以活下去,这便是自然,而自然便是道。” “而我为何要帮他因为我与他的因果在五年前早已种下,当ri之因,得今ri之果。这便是因果,这便是佛。佛也是道。” “既然是道之所在,那他肯定会破境,那么他也必然会走出一条与众不同的康庄大道” 傅先生转过身,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他望着身前的清尘老道,平静的说道。 “我也没想到道宗的秋叶的竟然成长如此之快,他真的很了不起,在这么小的年龄,竟然有如此的毅力,道心稳固。而且还jing通剑修一道。若为道宗掌教,人定胜天也非是无一丝希望。” 清尘听到傅先生如此称赞秋叶,脸上倒是浮现一丝得意之sè,说道:“能得先生之称赞,秋叶之幸也。” 傅先生脸上划过一丝寓意难明的笑容,他说道:“秋叶已经成材了,虽然距离参天大树还有些距离。但也距之不远。倒是他,还需要一些时间啊不知道我还能等得及吗” 说完,傅先生长啸一声,飘出了七星塔消失不见。只留下断断续续的声音回荡开来:“血夜杀人,大梦一场。梦醒复杀,手中无刀,刀在哪里还未铸成”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四十六章 四大美女 清尘老道抬起头,看着傅先生离去的方向,颔下长须微微颤抖,他垂下眼眸,低低的吐出两个字:“疯子。” 是的,疯子。明明徒手就有杀人的能力,何必要什么刀呢这把刀铸就出来,真的是用来杀人的吗 随着时间进入深秋,这一年也将走向终结。 秋后便是隆冬。 年关将近,各国朝贡的使节们将陆陆续续来到东都。 秋末时分,这些使节团来到东都。等到了初chun时候,他们才会离开。他们要在东都度过整个冬天。年复一年,这样的情况不知重复了多久。 东都城中的官员百姓早已是见怪不怪了。 不过今年却是有些例外。坊间早有消息流传出来,据说今年卫国使节团中有一位不世出的天才。 萧煜与周国公家的公子齐豫,平安侯家的公子张余等几人正在流泉楼的二楼雅间中饮酒。 张余敬了萧煜一杯后说道:“近ri里坊间有件事传得热闹,萧兄可有耳闻” “萧某不知。”萧煜回答道。脱离这个圈子久了,对于这些贵公子们感兴趣的话题他已经不怎么感兴趣了。 这时,一旁的齐豫说道:“萧兄来的时候没发现街道两旁很多人么因为今天东都要来一位大人物。” “什么大人物”萧煜被勾起一点兴趣,对于这些权贵,能称得上一句大人物的,也真的不会小了去。 “今天要来东都的那位大人物是卫国的公主殿下”有位年轻公子说道。 “一位公主殿下,怎么会让这么多人激动更何况只是小国的公主,咱们大郑的公主出巡,也没见有这么多人。” 萧煜闻言一笑,当今大郑皇帝,并无女儿。所以公主也就是皇帝的妹妹。 果然,张余压低了声音道:“糊涂啊,咱们大郑的公主年龄最小的也已经出嫁多年,而这位卫国公主据说不过年方十八,长的是美若天仙,而且还是不世出的天才” “不世出的天才”萧煜微微挑眉。从知道一名叫做秋叶的道宗天才以后,他对于天才这两个字特别敏感。 卫国公主这四个字,显然早已大名在外,不少公子已经赞叹起来,只有像萧煜这种长期深居简出的人才完全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看到萧煜有些迷惑,齐豫微微一笑,解释道:“这卫国公主,虽然只是大郑属国的公主,但是自幼被送到剑宗中修行,刚一入剑宗,便被剑宗宗主看中,收为关门弟子。在最近一届的剑宗年轻弟子论剑大会上,更是取得头名。” “卫国公主三年前随师长前往碧罗湖辩法大会,辩法大会上,各修行宗派长辈只坐而论道,而年轻一辈则是以修行较长短。佛魔道三宗可算得人才辈出,而卫国公主一对双剑击败了魔教六魔,道宗七英,佛门十八位弟子。可当真是横扫无敌。只是最后仅仅以一招之差惜败于佛门首徒秋月禅师手下。当时佛门大德曾言她是年青一代女弟子中当之无愧第一人。” 显然齐豫对于修行界有些了解,他轻摇着折扇继续说道:“辩法大会结束以后,剑宗宗主甚至把她钦点为下一任剑宗宗主候选人之一。现在听说她已经踏入了履霜的境界,备受剑宗宗主器重,已经是剑宗的上层人物,专事内门弟子修行,权柄极重。” “剑宗宗主候选人”萧煜微微惊疑。 张余点头说道:“剑宗宗主有两名候选人,这卫国公主就是其中之一,不过这等人物不在剑宗好好修行,跑来我们东都做什么难道卫国想不开了,想要把他们这位公主送给我们陛下不成” 张余此话一出,席间自是一番哄笑。 众人纷纷笑着应和:“张兄此话有理。” 忽然萧煜心中一动,突然想起了让秋月和秋叶二人远赴东都的瞑瞳那件事。 难不成,这位卫国公主也是为了这件事而来的,不过因为其他缘故,而来晚了 接着又有几人说了些卫国公主的事迹。 通过这几人的介绍,萧煜和其他几人脑海里已经有了一个清晰的概念:十八岁的妙龄佳人,已入履霜境界的大修行者,卫国最尊贵的公主,剑宗宗主最宠爱的小徒弟。这等人物也真是算得上集上体与人间宠爱于一身了。 一时间几位算得上见过世面的公子都默然无声了,这时张余又说道:“齐兄说了这么多,还忘了提最后一点,要知道卫国公主最出名还当属她的美貌,这位公主的美貌与草原王林远的女儿清月公主,佛门的慕容仙子还有魔教的秦姑娘并称为四大美人呢。” 张余此话一出,席间又是一静。 这四大美人可不仅仅是单单是美貌就可以的,还需有相应的家世与能力。 萧煜闻言也是一愣,暗想那位藏身秋台的秦姑娘莫不就是这位传说中魔教中的秦姑娘 他正这般想着,忽然发现众多公子均是看着自己。 他又是一愣,说道:“各位兄台,怎么如此看我” 一公子笑着说道:“萧兄,真是艳福不浅,将来的嫂夫人不就是那四大美女之一的清月公主。” 不过这人倒不是借此嘲笑萧煜,而是真的恭喜萧煜。萧煜顿时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只能苦笑不语。 正在这时,窗外响起了各种嘈杂声音。 齐豫站起来笑道:“想来定是那卫国公主的车架来了。” 说话间,他走到窗边推开临街的窗户,众多公子也来到窗边。 众人看着从西四大街上轰隆隆走过的使节团队。 公国公主自是乘车而行,两旁只有乱哄哄的人群,公主的车厢严严实实,哪里又看得到什么。 萧煜摇摇头,忽然想起还不知道这卫国公主叫什么,问道:“这卫国公主叫什么名字啊” 张余回答道:“这卫国国姓张,这卫国公主唤作张雪瑶。” “张雪瑶”萧煜默念了一遍,一笑道:“倒是个好名字。” 卫国公主张雪瑶和清月公主林银屏是天下出名的美女。除此之外,好事者常常把她们与另外两位相提并论,那两位分别是佛门和魔教中的弟子。 “说起来,这两位美女,虽然知道出处姓氏,但是她们的芳名却是一概不知。” 齐豫看着其他公子们好奇的目光如是说道。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四十七章 修行诸事 深秋后,朝廷里的大小事宜已经接近尾声。 空闲下来以后,便有人开始闹腾起来,大小的堂会,酒宴riri不绝。 这种事情本应和萧煜没什么关系,作为一个已经退出了这个圈子的落魄公子,他一年到头都很闲,除了练剑便是练剑。当然现在还加上了修行。对于假期没有太大的感觉。 他本是要留在小院中继续巩固自己的空冥修为的,不料却被齐豫几人强行拖到了流泉楼。 用齐豫的话来说,像这样的聚会,无论熟不熟都是要参加的。即便这次不熟,但若参加的多了,不再过深居简出的生活,那么总有熟的一天。 萧煜并不想努力重新回到这个圈子,只是他想要和这些东都贵公子们获得一些联系,以便了解朝堂上的近况。不过齐豫等人平ri里与他也算熟稔,这面子上也不好太过难看,思量片刻后,他便也随着这些公子们来了流泉楼。 这流泉楼萧煜也曾来过,算得上是东都外城上的第一酒楼。 泉楼占地面积也不小,虽然不如内城中一些酒楼,但胜在外城热闹,来往客人中也不乏朝中大臣,富商和权贵公子。 齐豫等人要了个最大的雅间,装饰摆设极为jing致豪奢,周围挑着层层幔纱,推开窗户便是东都外城的繁华外景。倒也别有一番感觉。 卫国公主的车架过去后,萧煜几人重新回到席上。萧煜手里端着手中的酒杯,也不多说话,只是静静听着这些公子们说一些东都上流社会中的各种事情,想着稍后宴后免不了去秋台或是去看那位卫国公主,左右自己对这种事也不怎么感兴趣,不如先走一步。 “听说前些ri子东都城里来了一个魔教长老。”齐豫一口喝下一杯酒,脸上带了几分醉意,看着听到他的话转而看向他的众人,然后说道:“一个叛逃的魔教长老。” 张余微微一笑,看着身旁诸位公子,说道:“齐兄所言不错,据说这位魔教长老身上带着一本绝世功法,其他宗门纷纷派人追杀。而这位魔教长老一路逃进了东都,最后被被道宗的秋叶真人斩杀。” 听到这番话,萧煜举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眼神微微闪烁。所幸众人都专心在听张余说话,倒是没有注意到萧煜的这点异样。 一人问道:“张兄,那秋叶真人又是何人。” 张余说道:“说起这秋叶真人,那来头就更大了,据说他是这一辈的道宗首徒,三年前的碧罗湖辩法大会上,他力压群雄,是修行界年轻一辈的第一人。” 张余此话一出,席间又是一阵震惊,修行世界年轻一辈的第一人。那么代表什么说明等到ri后他便可能是修行界的第一人。 张余很是自得的摇着折扇看着众人吃惊的目光,又是说道:“而且听闻这秋叶已经被道宗掌教真人定位下代掌教。那可是这世间最尊贵的人物之一了。” 说到这儿,所有的公子都震惊了,这道宗掌教可不是一般人物,若是把修行界比作俗世,那魔教教主相当于草原王,剑宗宗主相当于卫国国王,道宗掌教那便相当于大郑的皇帝。 如此说来,张雪瑶不过是相当于一个小国的皇子,而秋叶则是大郑的太子。 张余叹息说道:“传闻中我大郑也有一神秘的修行者门派,叫做天机阁。不过却未曾听闻出过什么出彩的人物。” 齐豫摇头说道:“不但是我大郑的天机阁,便是佛门魔教等也未出过可与秋叶真人比肩的人物,而道宗又是修行界执牛耳的门派,百年后,谁可与道宗抗衡” 他有些忧郁的说道:“若是百年后道宗一统修行界,那我大郑又该如何自处要知道天无双ri啊” 修行界与俗世素不相通,可前提是修行界不是统一的,各方势力可以互相牵制。若是真如齐豫所猜测的那般,道宗再次一统修行界,那么俗世和修行界还真的不会相通吗 修行者们真的会和俗世政权和平相处吗到时候怕是俗世皇室会彻底沦为修行者的傀儡。 “若是这样,太可怕了。”齐豫皱着眉说道:“修行界向来强者为尊,那我等凡人ri后岂有出头之ri” 张余笑着安慰道:“这只是些猜测之言,你怎么知道道宗就可以一统修行界” 萧煜叹息一声,也是开口道:“就算那秋叶真人最后成为道宗掌教,道宗一家独大,那佛门魔教等宗门必会联合起来共同抵制道宗,一统修行界又哪是那么容易的。”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齐兄是杞人忧天了。” “对了,萧兄也知道修行者的事情吗”齐豫好奇看着他。 萧煜略微沉默后,笑着回答道:“谈不上知道,只是偶尔听过一些传闻。只知道道宗,佛门和魔教而已。” 齐豫笑着说道:“说起这三大宗门,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魔教总坛和分坛不合,佛门禅宗,密宗对立。道宗更是内讧厉害,剑道相争,最后分为道宗,剑宗。” 萧煜闻言被勾起了兴趣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齐豫解释道:“这魔教总坛和各地分坛无非是总坛想要绝对掌控分坛,各地分坛坛主想要争取更大自主权力的权力争斗。” “而佛门密宗和禅宗则是理念上的不合。如今佛门首座禅寺远在西方,而禅宗多分布于我大郑,密宗则多分布于草原地区。” “至于道宗中的剑道之争距今已久,而且剑宗也早已du li出去,自成一派,这就不清楚了。” 萧煜点点头,暗自想着,这修行界中的争斗比起俗世却是一点也不少。也印证了萧煜的很早以前的一个想法,修行者也是人,他们与凡人的唯一不同便是,他们拥有更强大的力量。 接着他问道:“这密宗又是怎么回事” 刚刚齐豫提到的佛门密宗引起了他的注意,年后他便要远赴草原,这密宗也在草原,ri后怕是少不了要与密宗打交道。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四十八章 夜路小心 “密宗起源甚早,据说在佛陀时代便有两大弟子因理念而产生争执,而这两大弟子便是ri后禅宗和密宗分别尊崇的两大祖师。而此宗以密法奥秘,不经灌顶,不经传授不得任意传习及显示别人,因此称为密宗。”齐豫说道。 说到这儿,齐豫摇头说道:“密宗向来神秘,我也是只知道这一点。” 虽然有些遗憾不能知道更多密宗的事情,萧煜还是一笑,恭维说道:“齐兄学识渊博,萧某不及。” “萧兄过奖了。”齐豫连连摆手说道。 酒宴后,萧煜带着几分醉意推掉了齐豫张余等人邀他一起去偷看卫国公主的邀请,独自一人朝安国公府走去。 他孤身走在人声嘈杂的街市之中,此时已是黄昏,淡淡的夕阳落在萧煜的身上,将他的背影拉的老长。 从街道另一头走来两名僧人。一名是年轻和尚,剑眉星目,身穿着一件月白sè僧袍,另一名老僧,神态苍老,一身游方僧人的打扮。 两名僧人不管神态,容貌还是打扮,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引来两旁不少好奇的目光。 不过两名僧人却是无视周围好奇的目光,沉默的走着。好似不存在于这个喧嚣的世界。 “东都城里很少见和尚。” 萧煜远远看着那两名僧人,眉头微颦的自语道:“尤其是这么强大的僧人。” 他停下脚步看着前方那两名迎面走来的僧人,暗自感叹,这两名僧人其中有一人他认识,正是来自佛门的秋月禅师。 东都乃天下第一雄城,其中藏龙卧虎,而且这段时间更是风起云涌,修行者本也不值得太过注意。 不过还有一句话叫做做贼心虚。萧煜偷偷得了瞑瞳的传承,如今遇到了为了瞑瞳而来的佛门高手,他还是有一瞬间的紧张。 过了片刻后,萧煜恢复平常,继续向前走去。 就这样三人在街道的zhong yāng相遇了。 萧煜看了青年僧人一眼,停下脚步,拱手行礼道:“秋月禅师。” 那两名僧人亦是停下脚步,其中的青年僧人双手合什还礼道:“萧居士。” 而在这时,那名老僧抬头看了萧煜一眼。 那名老僧的目光宁静而深邃,仿佛如那草原尽头的大雪山一般高远,纯净。 而那名老僧虽然看起来如一般僧人一般,但是和秋月站在一起,秋月却有意无意以他为首,可见他的身份。 萧煜转而望向这名老僧,开口道:“敢问这位大师是” 老僧双手合什说道:“游方僧人苍雪见过萧居士。” 苍雪在俗世没有什么名气,不是那个名寺的主持,也没参加过哪里的辩法大会。 但是在修行界,很多修行者都听说过他的名字,因为苍雪大师,代表着佛门外门顶尖护法之一。 很多时候,修行者的名气与实力是挂钩的,不管是秋叶还是卫国公主,他们可以名满天下,不仅仅是靠着一个身份,更多的还是靠着自身强大的实力。 苍雪大师便是一位极为强大的修行者。 在修行界,除了属于各大门派的弟子,还有很多散修。散修中偶尔也会出现极为强大的修行者。 这些强大的散修一般往往会被某个大宗门收为己用。 如道宗的客卿,魔教的长老,佛门的护法等等。 萧煜看着这名佛门护法中的顶尖高手,郑重行礼道:“见过苍雪大师,萧某曾听禅师多次说过苍雪大师,今ri终于得见,真乃三生之幸。” 苍雪大师微微笑着说道:“萧居士言重了。” 萧煜看了下两人走的方向,然后问道:“大师,禅师两位是要出城” 苍雪大师双手合什道:“正是,此间东都城之事已了,东都乃红尘繁华之地,不是我等方外之人存身之所,贫僧今ri便要出城去了。” 萧煜忙道:“既然如此,那萧某就不耽搁两位了。” 苍雪大师微微摇头笑道:“不妨事。” 萧煜拱手一礼后,继续朝前走去。 就在萧煜刚刚舒一口气,想要赶快离去的时候, 一直未曾说话的秋月禅师忽然说道:“萧居士。” 闻言萧煜身体微微一颤,藏在袖下的拳头狠狠握紧了,指节微微发白,不过他还是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小心问道:“禅师还有何指教” “指教谈不上。”秋月和尚微笑着说道:“不过是想要提醒一下萧居士,这东都城的夜路还是要小心一点。” 萧煜一愣,接着问道:“禅师这话什么意思” 秋月和尚却只是微笑着摇摇头,转过身与老僧一起向城门的方向走去。 留下萧煜独自一人站在原地,不明所以。 萧煜皱皱眉,想了很久还是没有想明白秋月和尚这句话。 既然想不通,那索xing不想,萧煜摇摇头,转身继续朝内城走去。 恰在这时,不知哪家的两位公子马车撞在了一起,两伙人在街头上,对峙起来。 两架撞在一起的马车将整条街道堵得严严实实。萧煜无奈,只能随着人群被堵在这里。 等到两伙人修好马车陆续离去后,天sè已经是渐渐暗了下来。 暮sè不见,微雨又致。 萧煜抬头看着自天而降的雨丝,神sè微凛。 如此之急的一场秋雨,原本热闹的街道上的行人迅速消失不见。小贩们开始手忙脚乱收拾摊位。 顷刻间,街道上的已经是空无一人。 萧煜独自走在长街上,远处雨幕下如黑山般的内城城墙已经隐约可见。 莫名其妙的一场雨。 细细密密的秋雨落在街道上,积起了小小的水洼。萧煜的脚步有些乱了,然后开始变得急促起来。 啪的一声,萧煜黑sè的长靴上踩进了一个小水洼中。 表明了此时他的心情并不像他表面上的那般轻松。 片刻后,萧煜走到了内城的西门口。守夜的军卒躲在城门洞里,湿漉的街上空旷安静。 萧煜看着黝黑的内城城墙沉默了,他透过层层的雨幕看向完全黑下来的天空,轻声道:“夜路小心一点”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四十九章 雨街杀人 暮sè里的雨越下越大,长街上已是空无一人,只有萧煜独自走在长街上。 细密的秋雨带着一层寒意,打湿了萧煜黑sè长袍。 黝黑的城门洞像潜伏在夜sè中的巨兽张开了大嘴。 萧煜的神情凝重,长靴踩在街上的积水中,发出啪啪的声音。 他顶着漫天的风雨走过城门洞,脸上的神情越来越冷厉,他没有选择躲雨,而是选择继续前行。 走过了城门洞,又走了一段距离后。安国公府已经遥遥在望。 而在这时,雨街上响起了脚步声,不是一个人的脚步声,而是好几个人的脚步声。这些脚步声整齐而稳定,似乎踩破地上积水的频率也是一样的。 那是三个戴着斗笠,穿着雨披的人。 三个人都是一般的动作,低着头,上身微微前倾,手藏在雨披下看不真切,向萧煜疾步走来。 萧煜看着向自己走来的三个人,停下脚步。任由雨水落在自己的身上,他的衣服早已湿透,雨水不断沿着他的脸颊滑落。 他藏在长袖中的右手按上了腰间的剑柄,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因为这三个人的人姿势他很熟悉,这是手按刀柄,准备冲锋的动作。 这里是东都城,是天子脚下,不论是权贵公子,还是御林军,顺天府的衙役,都不敢如此胆大妄为。 但是有两种人可以例外,一是无法无天的修行者们,二是帝国的影子,暗卫们。 转眼间,那三人已经距离萧煜不足十丈,他们开始由疾走转而变为奔跑。 奔跑过程中,雨披下闪过一抹亮光。雪白的刀刃出现在层层的雨幕下。 三人亮出了手中的长刀,呈品字形朝着萧煜包抄过来。 处于最前方的那人,也是最快接近萧煜的人,他双手握刀,带起比这漫天的秋雨还要冷寒的气息当头朝萧煜斩去。 他没有任何的防御姿势,完全是以命搏命的出招,因为他相信他身后的两位同袍。 不管萧煜进攻还是防御,只要他能牵制萧煜一下,自己的两位同袍便会将萧煜斩于刀下。 萧煜握着剑柄的指节再度弯曲,直至有些发白。他的眼神中隐藏了任何情绪,只剩下绝对的平静。 两者的距离在不断拉近,他已经可以看清楚萧煜的双眼,一双冷静而又淡漠的双眼,这不是无视生死的淡漠,而是猛虎面对羚羊的淡漠。 或者说强者对于挑衅自己的漠视。 他是行走在夜sè中的刺客,多年的经验让他感到了巨大的危险,当他看到萧煜双眼的时候,那种紧张甚至达到了最大。 他背后微微有冷汗渗出,脑海中瞬间闪现出逃走的想法。不过立刻被他打散。萧煜已在眼前,他抛弃脑中所有混乱的想法,集合了自己全身气力的一刀,向萧煜头上砍去。 这一刀甩起了无数的雨滴,在层层雨幕中画出一条短暂的细线,如这风雨一般朝萧煜挥洒过去。 这时,萧煜动了,他只做了三个动作,拔剑,格挡,然后刺。 刺客甚至没有看清楚萧煜是怎么拔出腰间的长剑,只是隐约看到白sè亮光一闪,然后便感觉到虎口一震。 刀剑相撞,萧煜很普通的一剑,将刺客手中集合了全身气力的长刀磕飞。 刺客的虎口破裂,长刀冲天而飞,让这名久经战阵的刺客微微一愣。 他还没想明白为什么会这样。自己蓄势已久,集合了全身气力的一刀为什么会被这样轻飘飘的一剑震飞。 萧煜的长剑已经顺势而下,一剑刺入这名刺客的咽喉。 雪亮的剑锋从这名刺客的后颈处透体而出。带起无数如雨滴般飞扬的鲜血。 染红了这片雨水。 也断了刺客的疑惑,他瞪大了双眼,嘶哑了几声,咽喉间不断流出的血液开始倒灌,灌进他的气管,灌进他的肺部。 他开始呛血。他知道他要死了。但是他很不甘心 所以这名刺客临死时爆发出了一名暗卫死士最彪悍的战斗力,用原本想要捂住喉咙的双手死死握住了萧煜的剑锋。 而就在这时,他身后的两名刺客已经鬼魅般的跟上来了,双手握着雪亮的长刀,一往无前的斩向萧煜的头颅。 用自己的生命来换取同伴的胜利,萧煜见识的不止一次了,这是暗卫们的常用手段。 很多人都死在了这种没有预料到的情况下,但是萧煜除外。 萧煜的右手依旧稳稳的握着手中的剑柄,任由那名临死前生命力爆发的刺客用尽自己的生命握住了他的剑锋。 在纷纷落下的雨幕中,萧煜气海内的元气在涌动,瞬间如咆哮的江河游遍了他的全身,无形的剑气在剑锋上浮现。 虽然被灰袍人笑话为最不入流的剑气,但是这也是剑气 不属于俗世的剑气。修行者的剑气。 萧煜看都没有看那两名刺客一眼,手腕轻轻用力,长剑由下向上而出。 第一名刺客的头颅在剑气之下,如柴刀下的西瓜,分为两半,伴随着无数血淋淋的手指残体一起飞向了天空。 然后萧煜用尽自己气力,以最快的速度斩出两剑。 两名刺客闷哼一声,他们的长刀连同双手在这两剑之下已经离他们而去。 萧煜又是两剑刺出,两名刺客这次哼都来不及哼一声,双眼大睁,捂着自己的咽喉倒在混合了水和血的液体中。 这时,那飞上天空的两瓣头颅才吧嗒一声落入雨水之中。 白sè和血sè掺杂在雨水中,缓缓流向长街两旁的yin沟。 对于自幼接受暗卫训练的萧煜而言,这些所谓行走在夜sè中的暗卫只要不达到一定数量,并不可怕,那些传说中的修行者才是他不安的原因。 不过,现在一切都不同了,他已经是一名真正的修行者,那么他将无所畏惧。当然他需要一点时间,一点可以让他成长到无所畏惧高度的时间。 秋雨仍旧飘飘洒洒下着,萧煜手持沾血的长剑,站在三具尸体面前环顾了一下四周。 月黑风高杀人夜。秋雨会抹除除了尸体以外的所有痕迹。 萧煜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继续前行。 “喀拉”一声。 黑sè长靴踏碎了那已经变成两半的头颅。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五十章 雨幕下的琴师 头骨碎裂的声音在杂乱的雨落声中依然清晰可闻。 萧煜仍旧走在长长的街道上,不过他已经走了很久,但是却仍旧没有到达尽头。 他抬头望去,远处安国公府大门上的灯笼散发着昏黄的光,那里好似距离萧煜并不遥远。可是不管萧煜怎么走,那灯笼的距离看起来始终都是这么近,也只是这么近,不会再近一步。 他停下脚步,回首望去。那三人的尸体早已消失在他身后茫茫的雨幕中。 周围只有黑洞洞的长街,和无穷无尽的雨幕环绕着萧煜。长街两旁的一切在雨幕下看起来是那么模糊,仿佛只是一副信手涂鸦的背景画布。 萧煜没有太大的惊异,看到的,听到的,感受到的,不等于真实存在着的。 这可能是他被别人拖入了jing神世界,也可能落入了别人设置的阵法当中。 这是修行者的手段 修行者可以布置幻阵,让陷入幻阵中的人迷失在幻阵构建的虚假世界当中。若是幻阵如果看不透,除非打败布阵之人,或者强行破阵,否则就会被困死在幻阵中,而幻阵隐蔽xing又是极强,难以防范,非常强大。 萧煜从来没接触过幻阵。 他也没法想象幻阵的强大。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刻落入幻阵之中的。 所以他停下脚步,拔出自己的长剑。在未知的环境中,防守比起冒失的进攻要显得更好。 他闭上眼睛,感受着周围的天地元气。 原本zi you散漫的天地元气此刻正被一种奇异的力量约束着,按照某种奇特的规律缓缓流动,这里所有的天地元气已经完全被调动起来,形成了一个罩子一般的东西,将萧煜和这边街道笼罩其中。 “啪哒啪嗒”一阵脚步声传来。 轻柔的脚步踩在水洼上发出的声音在这雨夜中却显得格外清晰。 一个白sè的身影撑着油纸伞从街道的尽头处走来。如幽灵鬼魅。 萧煜手持长剑,向后飘退数步。 那一抹白sè的倩影,在他眼中反而变得更加清晰。 白sè的长裙盖过脚踝,露出长裙下白sè绣鞋的鞋尖。长长的黑sè秀发垂落在胸前和背后,白与黑的对比在这漆黑的雨幕中是如此的醒目。 萧煜眼神微微闪烁,手中长剑横于身前, 被街道尽头处灯笼光芒映shè出一层昏黄的油纸伞挡住了白sè倩影的容颜,只露出一双薄若红线的动人红唇。 这对红唇紧紧抿着,像是一道线。而红唇的主人似是没有看到萧煜横于身前的长剑。仍旧沉默的向前走着。 她的脚步很轻柔,踩在湿漉漉的青石砖上,发出轻轻的声音。 但是听起来这些很轻的声音,每一下都打击在萧煜的心头上,如铁锤砸在石壁上。 石壁如何坚硬,一直被铁锤这样砸下去,终究会有被铁锤砸碎的那一天。所以萧煜决定不能坐以待毙。 他手腕一转,原本横于身前的长剑变为直刺,切开这夜sè下的雨幕,划出一条淡淡的白sè水线,朝着身前不远处白sè倩影的胸口处刺去。 一声清脆的响声响起。 白sè倩影伸出自己的右手,用她的手指拦下了萧煜的长剑。 萧煜感觉虎口一麻,借着这股反弹之力飘然而退。长剑再次横于身前,手腕微微颤抖,脸sè微白。 他平复了一下气海中躁动的元气,眼神中闪过一丝诧异,在刚才的交手中,他看到那来人的手指上戴着一个硕大的牡丹戒指。 这是牡丹的人。 刚才那白衣女子的一指,看似普通到了极点,实则诡异到了极点。仅仅是一指,便打散了萧煜剑上附着的元气,而且还趁机侵入了萧煜体内。若不是萧煜身具瞑瞳,瞬间吸收了这股元气,这会儿就不是元气躁动那么简单了。 平复了气海中躁动的元气后,萧煜双手持剑,默然运转天地的元气。 一道凌厉的剑气在长剑上再次凝聚,从天而落的雨滴在距离剑身还有三寸的地方便被剑身上附着的剑气分为两半。 萧煜依旧抢攻而出,当头朝着那白衣女子斩去。 长剑的剑锋准确无误的落在油纸伞上,油纸伞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 这不是秋叶手中的油纸伞。 所以不管它再如何坚硬,也要碎了。 夜幕下的雨幕,被萧煜的这一剑从中间断开。 无数的雨滴四散飞溅开来。白衣女子手中的油纸伞被萧煜的一剑斩成无数的碎屑,漫天飞舞。 随着漫天飞舞的碎屑,萧煜飘然后退。 与此同时也露出了伞下的那人的真面容。 秋台的当红花魁,秦穆绵。 秦穆绵的脸sè平静,但是嘴角又有一丝若有如无的笑意,好似满怀着对于萧煜的不甚在意。 她没有说话,只是曲起手指,轻轻一弹。 指尖弹中了从空中落下,刚好经过她面前的一滴雨滴。 这滴雨滴穿过层层的雨幕,在雨幕中个划出一条白sè的细痕,如利箭般shè向萧煜。 几乎是同时,“叮”的一声,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 萧煜长剑横于胸前,挡住了这滴飞shè而来的雨滴。 秦穆绵不以为意,仍旧是一指弹去,又是一滴雨滴朝萧煜飞去。 萧煜再次持剑格挡。 秦穆绵的指尖越弹越快,雨滴也是越来越急。 几乎是接连不断的雨滴打在萧煜的剑身上,响起了一连串的清脆声音。 萧煜的脸sè漠然,看不出他的真实情绪,不过微微颤抖的双手还是证明他挡的并不轻松。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很漫长,也可能只是一瞬。 打向萧煜的雨滴停了下来,那雨滴与长剑碰撞的清脆声音也停了下来。 秦穆绵停下手,刚才的一切好像只是琴师弹奏前的试音。 八_零_电_子_书 _w_w_w_.t_x_t_8 _0._c_o_m 接着她伸出了自己的另一只手。 芊芊玉手如白葱般美嫩。如白玉般无瑕。 她微微活动了一下手指,然后十指齐动,好像遵循着某种奇特的韵律,每一次屈指弹出,都会有一滴雨滴被她的指尖弹中,然后飞溅而出。 她的十指越来越快,指影几乎连成一片,无数的雨滴从她的十指间飞散出来。 化为道道利箭,朝着萧煜激shè而去。 而她的神情却是专注而平静,就像在秋台中为客人献艺的琴师。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五十一章 落下的花 修行者的时间尺度已经超越了俗世,这看似很漫长的过程,在真实的世界中只是极短的一瞬间。 漫天的雨水还在缓慢地交织着雨幕。 簌簌簌簌簌簌。 破空声响起,无数的雨滴带起无数的白sè水线,朝萧煜shè去。好似要把他shè成刺猬。 而就在此刻,在雨滴快要抵达萧煜身前的时候,一片雪亮的剑光在这漆黑的雨幕下亮起,将周围的雨幕照亮的同时,将那些密密麻麻的雨滴全部挡了下来。 萧煜的双腿微微分开,黑sè的靴底踏足于漆黑的雨水之中。全身的肌肉绷紧,元气全部聚集到自己手中的长剑之中。双手如钢铁一般紧紧的握着剑柄。 他的手腕飞速转动,带动手中的长剑与手腕一起飞速转动起来,化作一道雪亮的光轮。 雪亮的光轮把飞shè而来的雨滴全部斩成无数细小的水花。 叮叮咚咚。 一片清脆的声音在这雨街上响起,无数飞溅的水花四散飞出,落在地面上,与嘈杂的雨声混合在一起,却好似形成了某种韵律,如一首琴曲。 这数也数不清的雨滴,纵使萧煜的剑术再好,也无法完全抵挡。他能做的只是凭借自己多年练剑的本能将自己周身的要害部位护住。 在这一瞬间,萧煜展示了他这些年暗卫训练的成果。 那些看似无害的雨滴横穿雨幕,他漠视的看着雨滴擦过他的脸颊,带起道道血痕,穿破他的袍袖,飞向未知的远方。 更多的雨滴则被萧煜手中的长剑裆下。 叮叮咚咚的声音连绵不绝。哗哗哗的雨声也未停歇。 不过现在又多了一种新的声音。 蹬蹬蹬 这是萧煜黑sè长靴踏在青石板地面上发出的声音,他手中的长剑并未停止旋转,仍旧如一面银sè的圆盾挡在他的身前。他此刻就像一名举着大盾的重装兵士,顶着敌人的进攻,一步一步朝前走去。 雨夜仍旧漆黑。 叮咚的声音猛然高涨,如一首乐曲进入了高cháo部分。秦穆绵漠然的看着对面的萧煜,十指变幻更快,雨滴更急,萧煜的压力更大。 不过那蹬蹬蹬的脚步声却没有停止,仍旧坚定的一步一步朝着秦穆绵走去。 两人间的距离在不断缩小。 萧煜的脸上看不出表情,所有的情绪藏在他漠然的伪装之下,只有双眼扔坚定的注视着不远处的秦穆绵。 秦穆绵看着两人间不断缩小的距离,绣眉微微一皱,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然后她白sè长袖一拂。 带起无数雨滴,这些雨滴在空中横向连成一片,如一条在雨幕中不断前进的白sè水线。 这道水线如白sè的刀锋,飞快的划过空间,切割开雨幕。带着锋锐无匹之势,向萧煜的头上斩来。 萧煜的眼神微微跳动,继而眼帘微垂,好似没有看到这一道要命的水线。只见他手中长剑微顿,将最后一波雨滴打散。带出一段轻微的颤音。好像一曲终了,琴弦微微颤动的声音。 然后,长剑前指,指向了已经距离不远的秦穆绵。 蹬蹬蹬的声音开始变快,萧煜的脚步急促起来,接着他奔跑起来。手中长剑带着锋锐的剑气朝着秦穆绵的胸口刺去。 而与此同时,萧煜的双眼也变得愈发明亮起来。一把古剑的倒影缓缓在他的眼瞳中浮现。 下一刻,古朴的长剑如从水底浮出,无形剑意从萧煜眼瞳深处的那片星空中爆shè而出。 无形的剑意穿过雨幕,没有泛起半点涟漪。 甚至有肉眼根本看不到它的存在。 但是就在这时候,秦穆绵的脸sè微微凝重起来,因为上次在秋台,萧煜就是用这一招绷断了她的琴弦。 两者相遇,没有任何声音响起,但是白sè的水线却开始诡异的扭曲。如一条被人打中七寸的白sè水蛇。 萧煜的剑没有停,他仍旧前进,雪亮的剑锋破开层层的雨幕,穿过被打开一道缺口的白sè水线,发出轻轻的翁名声。 一滴刚好落下的雨滴打在剑尖上,立刻四散成无数细小的水花。 长剑终于再一次近到了秦穆绵的身前。锋利的剑锋没有任何怜香惜玉的想法,坚定的朝秦穆绵的胸口刺去。 不过这一剑终是没有刺下去。 不是因为萧煜心软了,而是因为一朵琉璃sè的小花挡在了萧煜长剑的前进方向上。 剑尖与琉璃sè的小花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声音。 接着琉璃sè的小花微微旋转,一股巨大回旋之力从小花上爆发出来。 萧煜险些没有握住手中的长剑,无奈他只能随着这股回旋之力,在半空中旋转自己的身形,化解掉这股巨大的力量。 不过小花没有进一步动作,反而是飘飘摇摇的飞回到秦穆绵的指尖上。她轻笑着说道:“没想到萧公子倒是深藏不露,上次在秋台竟让我看走了眼。这安国公府的大公子,竟然是位空冥境界的修行者。” 萧煜仍旧举着长剑,抬起头望向白衣白裙的秦穆绵,平静的说道:“秦姑娘不也是如此萧某这点微末道行比起秦姑娘来差远了。” 秦穆绵轻笑一声,没有辩驳。反而是说道:“不知道你得罪了什么人,有人想要你死。我也是奉命行事,你若是变成了厉鬼,可千万不要来找我啊。” 秦穆绵话音落下,她指尖上的小花仿佛听到了命令,开始飞速旋转起来。 紧接着它脱离了秦穆绵的指尖,飞到空中,随着它每旋转一次,小花的体型便变大一分。 等到了萧煜上方时,已经有一般佛寺中佛像所坐莲花的大小。 无数的雨水被旋转的琉璃花打散,然后它朝着萧煜开始缓缓下落。 萧煜一直不变的脸sè骤然一紧,双眼大亮,眼瞳中的古剑越来越清晰,似要完全脱离萧煜的眼瞳,爆shè出来一般。 这一次,萧煜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所以除了瞑瞳,他已经用出了他全部的实力。 萧煜手中长剑一振,带起未央剑经的剑意,带着决绝的姿态一剑刺向从天而降的琉璃花。 嗤嗤的一声。 萧煜手中的长剑被压弯,琉璃花的下落趋势被阻挡了一下。 噗的一声,萧煜吐出一口鲜血,单膝跪地。他用尽全身的力量支撑着手中的长剑,但是琉璃花仍旧在缓缓下落。 琉璃花投下的黑sè的yin影慢慢笼罩了萧煜,如泰山压顶。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五十二章 修行者的价值观 巨大的压力从剑上传来,萧煜感觉自己全身的骨骼都在咯咯作响。 头顶上巨大的琉璃花正在缓缓下压,他毫不怀疑,如果自己被压在下面。肯定被碾为一团他母亲都认不出来的混合物。 萧煜没有什么剑在人在,剑亡人亡的想法,在最后一刻,他果断弃掉手中的长剑,用尽全身的气力,向一旁跃去。 巨大的琉璃花重重的落在坚硬的青石地面上。 下一刻长街上的青石板全部寸寸碎裂,无数的裂纹如蜘蛛网一般向四周蔓延开来。 一声震耳yu聋的巨响,甚至整条街道都好像摇晃了一下。无数的碎石块四散纷飞。琉璃花落下处的青石板界面更是直接被碾压成了粉末。 萧煜的反应很快,就在琉璃花落下的那一瞬间,他向前翻滚了一下,然后猛然跃起,单手成爪,一个碧绿sè的元气大手在他的手间形成,朝着秦穆绵的头顶抓去。 这是萧煜继承自灰袍人元气的摄元手。 漫天纷飞的雨滴和碎屑好像并不能阻碍秦穆绵的视线,当萧煜从地上跃起时,她神情平静的抬起右臂,食指隔空朝萧煜点出,指尖一道极淡的气息喷吐而出。 笼罩在长街上的雨幕骤然摇晃了一下,空中多出了一把无形的长剑,将这漫天的雨幕拦腰斩断。 被琉璃花砸出无数裂纹的青石街面翻滚起来,一道巨大的沟壑缓缓出现。 这道气息伴随着沟壑从秦穆绵的指尖开始,撕裂了雨幕,破碎了大地,以一条笔直的直线,直刺对面的萧煜而去。 碧绿sè的摄元手与秦穆绵指尖喷薄出的气息相撞,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气息,无声无息的溃散开来,变成了最原始的天地元气。 萧煜感受到了身前传来的恐怖气息,知道自己这一刻就算是爆发出瞑瞳也无法抵挡。所以他用最快的时间把自己的身体蜷缩起来,双手抱膝,头埋到双膝之中,然后丝毫不顾及形象的滚向长街的一侧。 在死亡威胁的面前,这些旁枝末节都是浮云。 恐怖的气息擦着萧煜的后背掠过,距离极近,那道恐怖的气息将他背后的黑袍化为飞舞的碎屑,同时也在他背后带出一道恐怖的巨大伤口。 然后簌的一声shè入萧煜的身后的长街中,轰隆之声连绵响起,整条长街几乎都要被打碎了。 此时天空中雨滴继续落下,被秦穆绵拦腰斩断的雨幕平静下来。重新笼罩了两人。 漆黑的长发于微风中轻轻摆动,愈发衬得秦穆绵美若天仙,落下的秋雨没能打湿她一丝一毫,一袭白衣在这漆黑的夜中愈发出尘。 脸sè苍白的萧煜踉跄着从地上爬起,相比于秦穆绵的出尘不染,他则显得狼狈不堪。 被撕裂的黑袍上沾满了泥水,头上的束发冠不知何时被打落,披散的长发被秋雨淋成了一缕一缕。他在长袖中的右手微微颤抖着,喉间一阵甜意,他身体因为疼痛而微微颤抖,很是诚恳的说道:“我认输,我承认我打不过你,但是你不能杀我,安国公和陛下还不希望我在东都死去。 萧煜知道这很丢脸,但是与活着相比,这些真的要往后排。 他也很想现在自己战斗力全面爆发,干脆的打爆秦穆绵,然后在她不甘心绝望的眼神中占有她。 多么潇洒快意,可是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现在的现实是,萧煜被秦穆绵打的没有还手之力。若是秦穆绵想要占有他,想来他是没有一丝反抗之力的。 不管是ri后复仇也罢,谈尊严也罢,雄霸天下也罢,它们的前提都只有一个,萧煜得活下去。 所以他只能用这样的手段来求自保,毕竟或者才是一切的根本。而且很多时候都表明,这样的手段也是最有效的。 闻言,秦穆绵的脸上浮现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她笑道:“杀你是我的事,至于谁不想让你死,杀死你会有什么样的后果,这不是我该考虑的事情,那是想要你死的人该考虑的。” 萧煜觉得嘴里有点干涩,微微皱起眉头,问道:“你不怕牵连到你” 秦穆绵说道:“来去皆由我意,此地若是容不下我了,我再去新的地方就好了。” 萧煜看着雨幕中的美丽女子,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此时他也终于明白,秦穆绵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修行者,他不大在乎来自俗世的威胁。而萧煜最大的错误是,他虽然已经成为一名真正的修行者,但是他的心态并没有随之变为修行者的心态。 所以他的想法失败了。 秦穆绵看着萧煜微微一笑,神态亲和,但藏在亲和之下的却是绝对的冷漠,她轻轻的说道:“让我来送你这最后一程。” 就在秦穆绵的话音落下以后,先动手的不是秦穆绵,而是看似已经放弃的萧煜,他猛然跃起,指尖上绽放出一朵黑sè的小花。 那是由纯粹的黑sè火焰形成的花朵。这是萧煜继承自瞑瞳的魔炎。 黑sè的火焰迎风便涨,随着他手指轻弹,像盛开的莲花,在雨幕下的长街中爆发开来。 正如萧煜一直所坚持的,不到真正最后一刻,他是绝对不会放弃抵抗的。 黑sè的火焰伴随着滚滚的气浪袭向街道上另一端的秦穆绵。 秦穆绵盯着那咆哮而来的黑sè火焰,平静的声音透过黑sè火焰清晰的传到萧煜的耳中。 “魔教的功法你倒是jing通,萧烈教给你的萧煜你很不错,比我想象的要强,如果再过段时间,可以做我的对手。但是很可惜,你没有那么多的时间。” 她左手负在身后,右手探出长袖,食指轻轻一点,一朵同样的黑sè火焰出现在秦穆绵的指尖。 她轻轻屈指一弹,黑sè的火焰小花微微转动,脱离了她的指尖,形成一片黑sè的火焰之幕。紧接着,与萧煜的黑sè火焰交汇在一起。 秦穆绵的黑炎陡然爆发,冷酷无情的吞噬了萧煜的黑炎,萧煜没有预料到秦穆绵也有如此手段,只觉得气海中元气一顿,然后剧痛传来,忍不住痛哼一声,险些跌坐到地面。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五十三章 铸刀的锤头 黑sè的火焰围绕在秦穆绵的周围。黑sè的火焰,黑sè的夜幕,黑sè的雨幕,与她一袭白裙相衬托,显得格外美丽,却有些几分诡异之感。 她脸上最初的那份轻松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微微的吃惊。 萧煜身为安国公萧烈的长子,有这样的修为,甚至已经迈入空冥境界成为一名真正的修行者。因为有萧烈这样一个强大的父亲,所以她赞叹萧煜的隐忍,却并不吃惊。 真正让她吃惊的是萧煜所在战斗中表现出来的能力,这不是说萧煜的战斗技巧多么高妙,而是说萧煜对于战斗的态度,他对于战斗的态度正如秦穆绵一直看不上的暗卫们的态度一般。 为了胜利,不择手段。 今ri为了杀死萧煜她已经动用了真正的实力,甚至动用了刚得来不久的宝sè花。 她甚至在想着,刚刚若是那些脑袋顽固的剑修们,恐怕已经连人带剑一起碾为肉饼了吧。 可是萧煜没有死,他甚至躲过了好多次秦穆绵认为必死无疑的攻击。 秦穆绵的脸sè郑重起来,没有了刚才那份轻松和戏谑。这是对一个对手的尊重。这也是一个修行者应有的风度。 她曾经是魔教的天之骄女,在其他人还在成为修行者的道路上苦苦挣扎的时候,她已经是空冥境界的巅峰,只差一步便可以踏入履霜境界。 这些年她也与很多高手较量过,曾以空冥境界战胜履霜境界而闻名修行界。这甚至让她一度认为所谓高手,不过是修行境界高深而已。 直到三年前她在碧罗湖辩法大会上遇到了被称作年轻一辈第一人的秋叶。 面对秋叶,巨大的境界差距,让她一败涂地。她曾经很不甘心,认为若是在相同的境界,秋叶肯定不是她的对手。 而秋叶却说:“这世间没有如果,你善于战斗,我善于修行。所以相同境界下我不会是你的对手,但是你却永远没有和我同一境界的机会。” 这句话瞬间打碎了她一直的坚持,哪怕在空冥境界多么耀眼多么强大,即使面对一个最弱的逍遥境界,结果也是被逍遥境界轻松杀死。 最后秋叶还说了一句话,“修行最原本的意义是什么是超脱世间,获得长生的力量。人生百十载,如梦亦似幻。不求早早超脱,而是起杀戮争斗,实属不智。” 所以她离开了魔教,来到东都,以求在俗世中找到踏足履霜境界的契机。 今ri里面对萧煜,发现这个刚刚踏足空冥境界的年轻人,他对于修行的理解竟是与秋叶一般。虽然秋叶求得是长生,萧煜求得是短期内自保的力量。但是他们的根本目的是一样的,那就是活着。 作为空冥境界的第一人,秦穆绵曾经狂热地追求战斗的技巧,元气运用之高妙,实在不是萧煜这个刚刚成为修行者的家伙可以比拟的。 换做其他任何一个空冥境界的修行者,都不可能使萧煜如此狼狈,可惜今天他遇到的是可以比拟履霜境界的秦穆绵。 局面似乎进入了死局,萧煜所有的手段都已经用尽了,而秦穆绵却还是毫发无损。最终活着还是死去,似乎只能取决于秦穆绵的意志。 而萧煜活着还是死去,对于她来说,并不是一个问题。 一名青衣中年人站在七星塔顶层,手扶窗台俯瞰着夜sè雨幕下的东都城,嘴中喃喃道:“铁块怎么才能变成宝刀需要不断淬火和捶打” “若是承受不住那便碎成两截吧”淡淡的叹息声渗进夜sè下的雨幕中,缓缓消失不见。 这时,一名面容平庸的青年人走到中年人背后,轻声道:“师尊,这样会不会太过了” 中年人遥望着东都的内城,微微摇头,说道:“不过,不过。若是萧烈这把锤头出手,他怕是已经粉身碎骨,现在锤头的力度刚刚好” 他身后的年轻人闻言轻轻垂下眼帘,不再说话。 轻轻的脚步声再次响起,秦穆绵跨过还在燃烧的黑sè火焰,轻柔的脚步走向萧煜。 她看着萧煜的脸上,不过没有看到绝望、愤怒、不甘、疯狂、怨毒的情绪。 萧煜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秦穆绵有些失望,又有些好奇。 她杀过人,人临死前的表现她见过很多,如这般表现的很少。 所以她心情又有些好奇。 而就在这个时候,在她又一次没有想到的情况下,萧煜忽然抬起双臂,两支黑sè羽箭如毒蛇般从他的袖中飞出,shè向秦穆绵的双眼。 这套袖箭一直藏在萧煜的袖中。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他还可以保持脸上的平静,那就代表他还没有放弃。 他shè向的是秦穆绵的双眼,因为眼睛是一个人最脆弱的地方。 一道狂暴的元气横掠而至,狠狠震飞萧煜的羽箭,然后落在他的身上。 萧煜本已疲惫不堪,甚至可以说强弩之末,哪里承受得了这样狂暴的攻击,顿时重伤吐血而飞,肋骨不知断了几根。 “你还没放弃么,不过手段差一点。”秦穆绵走到他身前,居高临下静静看着他,说道:“正如秋叶的说的,绝对的实力是势,这些小伎俩是术。大势面前,术是没有用的。” 萧煜浑身上下沾满了血和泥水,靠在长街边的墙上。 “刚才我一直在观察你,你不错,真的很不错。” 秦穆绵赞赏的说道:“若是再给你一些时ri,战胜我也是有可能的。” “秦姑娘你既然是出世的修行者,何必非要搀和俗世这潭浑水中呢”萧煜艰难喘息着说道。 “不入世怎么出世”秦穆绵平静的说道:“好了,上路吧。” 秦穆绵的话音落下,元气开始在她的手指上凝聚。 与此同时,萧煜的眼眸却开始越发明亮。 黑白分明的界限开始飞速后退,黑sè的眼瞳在飞速扩散。 在死亡面前,萧煜并不像他表面上的那么平静,在死亡面前,谁能真正甘心。 他很不甘心,所有他要做最后一搏。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五十四章 星空里的星辰 萧煜眼睛中的黑sè眼瞳飞速吞噬着周边的白sè眼仁,最终变成纯粹的黑sè,黑暗如这夜幕下的雨云。 他现在已经顾不得瞑瞳被发现的后果,自己忍了这么多年,终于看到了复仇的希望,结果要死在秦穆绵的手中,这该让他多么的不甘心。纵然秦穆绵是个绝sè美女,但是他又没占了丁点便宜,更不会有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想法。 总之,在死亡面前他有太多的不甘心。 萧煜看着秦穆绵的眼睛,那是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而他的眼睛却是通体黑sè,黑sè的眼睛中散发着寂灭贪婪的气息,开始沿着秦穆绵的眼睛进入她的气海。 他已经管不了境界的高低会不会反噬自身,因为这是放手一搏。 “这是瞑瞳”秦穆绵看着萧煜完全变成黑sè的眼瞳震惊道。 紧接着她的眼眸中涌现出兴奋的神情,说道:“萧煜,你又带给了我一个惊喜,这完全黑sè的眼瞳,寂灭的力量,贪婪的本质,这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瞑瞳的法决。那么多人追杀瞑瞳,都没有得到它,反而落入了你的手中,你真是个幸运儿啊。” 说话间,瞑瞳的气息已经沿着秦穆绵的眼睛进入到她的体内。 瞑瞳最强大之处在于,它不单单是吸取他人的元气,若是目标死于瞑瞳之下,jing神世界中的意识碎片也会被瞑瞳搜刮一空。 这才是瞑瞳真正令人恐怖的地方,也就是说,瞑瞳出手以后,为了利益最大化,很少会留有活口。 带着强大吸力的瞑瞳气息一路而下,直奔秦穆绵的体内的气海而去。 秦穆绵并不怎么在意,她相信强大的实力面前,即使是瞑瞳也无法逆转局势。 果然,萧煜瞑瞳的气息畅通无阻的进入到秦穆绵体内的气海,但是当它想要吸收秦穆绵元气的时候。秦穆绵气海中的元气却爆发出了巨大的反抗力。 瞑瞳的气息瞬间被这股强大的反抗力反弹,由吸收变为倒吸。这便是瞑瞳对高出自身境界太多的人使用而出现的反噬现象。 瞑瞳反噬以后,萧煜体内的元气开始朝着秦穆绵的气海内倒灌,同时萧煜也感觉到异样,自己非但没有吸噬掉秦穆绵的修为境界,反而自己体内的元气开始不断流失,他叹息一声,果然还是不行吗。 秦穆绵自信的笑了笑,之所以她不阻止萧煜瞑瞳的气息进入自己气海,就是知道实力的巨大差距,她不仅不会被萧煜吸走半分的元气,而且还会让萧煜遭受到瞑瞳的反噬。 秦穆绵现在已经感觉胜券在握,接下来只要从萧煜口中问出瞑瞳法决,然后结束萧煜的生命。这件事就可以完美落幕了。 而这时在萧煜jing神世界的星空中,未央巨剑横贯了整个星空,在它的一旁还有两颗闪着明暗不一光芒的星辰。 其中一颗较为明亮的星辰好像感知到了萧煜体内此刻的变化,开始剧烈的闪烁起来,然后这颗星辰的光芒越来越明亮。 星空中的星辰都是萧煜通过瞑瞳吞噬获得的意识碎片所化。 每一颗星辰,就是一块意识碎片。 现在只有两颗星辰,代表只有两个人的星辰的碎片。很暗淡的是灰袍人的意识碎片,而那颗明亮的则是瞑瞳的意识碎片。 它记载了瞑瞳遗留下的经验和能力。 瞑瞳是这个世界上最熟悉瞑瞳法决的人,在萧煜全身元气开始倒灌的这一刻,瞑瞳的意识碎片就此苏醒了过来。 而在瞑瞳意识碎片苏醒的那一刻,原本不断倒灌的元气戛然而止。紧接着,秦穆绵体内的元气开始涌向萧煜的体内。 瞑瞳的意识碎片中存在的瞑瞳本能在这一刻成功的控制了萧煜体内逐渐失控的瞑瞳,转而变回吸收秦穆绵的元气。 秦穆绵脸sè大变,她感觉到就在刚才,她气海中形式急转直下,一道极为贪婪的恐怖气息笼罩了她的身体,然后体内的元气便已经失控,转而朝着萧煜的气海涌去。 她的脸sè略显惊慌,说道:“这是怎么回事” 她的身体越来越冷,当她再一次看到萧煜漆黑的双眼时,变得更加恐慌,因为事态好像已经脱离她的控制了。 萧煜微微一愣,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瞑瞳会恢复正常,但是他知道现在的形式变得对自己有利了。 他看着脸sè苍白,茫然失措的秦穆绵,有些艰难的笑了笑。他此时的嘴角上还占着血迹,身上占满了泥水,显得狼狈不堪,但是他露出了一个胜利者的微笑。 “自作孽不可活这是我曾经对瞑瞳说过的话,今天我把这句话转送给你。” 萧煜的脸上重新恢复平静,说道:“你太贪心了,若不是你放任我的气息进入到你的气海当中,我根本没有一丝的机会。” 这一幕几乎与当ri萧煜吞噬瞑瞳那一幕一模一样。放任萧煜的元气进入体内,最终造就了自己的灭亡。 秦穆绵从没想过胜负转变的是如此之快,她第一次感觉到萧煜是这么的可怕,而瞑瞳不断吞噬她的元气带来的恐惧甚至战胜了她的理智,她不顾一切的想要逃走。 秦穆绵痛苦的轻哼一声,然后召唤出自己的宝sè花。 接着她毫不犹豫地催动自身仅存的所有元气,直接灌注进宝sè花中。 一股巨大的冲击波从两人间的宝sè花上爆发出来。 两人同时被这股冲击波震开。 萧煜被重重的弹到墙上,把身后的墙壁撞出无数如蜘蛛网般的裂痕。 秦穆绵更惨,宝sè花受损严重,鲜红的血迹布满了她的白裙。 秋雨还一直在下。 但是整个世界好像变得灵动起来。 秦穆绵的脸sè变得更加苍白起来,因为她体内元气剧烈波动,她布下的幻阵破了。 整条街道好似活了过来。远处好像有人影晃动。 秦穆绵不甘的看了萧煜一眼,化作一道白影消失在街道尽头。 不管因为美貌还是别的,这东都城里觊觎她的人不在少数。 而今天她实力大损,已经不适合继续留在东都了。必须要尽快离开。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五十五章 事终 天sè幽暗,风雨凄冷。 风雨中,萧煜扶着墙壁从地上站起来。他发现秦穆绵已经消失不见,而那三具尸体就在自己身后。 环顾四周,那种不真实的感觉不知何时消失了,也就是说秦穆绵布下的幻阵破了。 长剑在街道上的碎石底下,只露出一截剑柄。萧煜走过去,拨开碎石,拔出长剑。 长剑没有直接被宝sè花压到底下,所幸还算完好。 这把长剑是他的武器,也是母亲留给他为数不多的东西,他可以一时放弃,但是他不会永远放弃。 看着剑身微微有些弯曲,他知道如果不经过jing心的修复,这把长剑应该是没有办法再用了。 想着先前战斗的惨况,最后瞑瞳都没有杀死秦穆绵,他的眼中流露出jing惕的神情。 虽然今天这场战斗到最后,秦穆绵算是败了。但是萧煜清楚,这场胜利和自己的关系并不是很大。秦穆绵这样的修行者确实十分强大,若不是最后瞑瞳留下的意识碎片发挥作用,恐怕现在自己已经死去。 刚才萧煜吸收了秦穆绵大量的元气,但是因为秦穆绵的果决,萧煜并没有吸收到她的意识碎片。 不过这也是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虽然现在的萧煜遍体鳞伤,但他只要把刚刚吞噬的大量气息消化掉,那么他的修为就可以再上一层楼。 萧煜站在原地沉默了一下,然后踉跄的扶着街道一侧的墙壁朝安国公府走去。 风雨中传来一阵放肆的笑声。 张狂,不羁。伴随着风雨飘散在东都城的上空。 秋雨忽然变得温柔起来,细细的,轻轻的。 少了秋的凄冷,倒是有些像chun的温婉。 青衣中年人坐在七星塔塔顶的塔檐上,斗笠也懒得戴一个,任凭秋雨打湿自己。他手里拿着一个酒葫芦,痛饮一口,笑道:“这第一锤倒也不错” 同样一袭青衣的秋叶撑着油纸伞,站在内城的城墙上,遥望着那个踉跄着走向安国公府的身影。微微皱眉。 清尘真人负手站在秋叶的身旁。他一身白sè道袍,面无表情的注视着萧煜的背影。 据说道宗山门在极东云深之地,凡人不知其去路,即便到了道宗山门之前,若无缘法,亦是不得而入。 传说中道宗有八座山峰。七座山峰呈现北斗七星之阵势,第八座山峰也就是掌教所在主峰,则位于北极星位。 除了掌教居于主峰以外,其他每座山峰上又有一位峰主。而这清尘真人便是七峰其中一峰的主人。 作为道宗掌教的师弟,清尘真人在修行界中也是极为尊贵。而且多年以来道宗大小事务均由他出面照料,在很多人眼中,他的知名度甚至超过了那位常年闭关不出的道宗掌教。 这样一位处于人世间巅峰,拥有无上权威的人物,此刻就这般站在这秋雨笼罩下的城墙之上。 清尘真人目光从那身影上离开,缓缓抬起头,面无表情的说道:“瞑瞳在他的身上。” 秋叶回答道:“师叔既然已经知道,何必再要多言。” 清越的声音透露出淡然。 清尘真人眼帘微垂,说道:“掌教师兄让你来东都的目的就是为了瞑瞳。” 秋叶平静的说道:“师尊让我来东都为的是擒获或者杀死瞑瞳,而不是争夺瞑瞳法决。” 清尘道人眼中闪过一道亮光,然后消失不见,毫无情绪的说道:“瞑瞳死于此人之手,瞑瞳法决必定落入他的手中。但我必要提醒你一点,此人现在虽然还只是空冥境界,甚至入不了你的眼,但他终究得了瞑瞳,瞑瞳的恐怖你也是知道的。” “师叔你以前常说一句话,我觉得很有道理。”秋叶平静的说道,而在这平静之下却是绝对的骄傲。“邪魔,外道,不足道也。” “邪魔外道”清尘真人微微一愣,接着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嘲讽,不知是嘲讽秋叶,还是嘲讽自己。 清尘道人望着秋叶,淡然说道:“邪魔外道不足道,这已经千余年前的事情了。但你有没有想过一点,现在我们道宗已经不是千余年前的道宗了,邪魔魔教,外道佛门,现在已经与我们平起平坐。怎么谈得上不足道” 声音落下,不知道带起了哪里的一阵的秋风,裹挟着细密的秋雨向城墙上的两人吹来。打湿了秋叶青sè的道袍。 秋叶的脸sè很平静,清尘真人的话没有对他产生一丝一毫的动摇,因为他真是绝对骄傲下的平静,而不是萧煜伪装下的平静。 清尘真人叹息一声,继续说道:“我承认你在修行方面的天赋与毅力,你已经站在世间青年一代的巅峰上,你有实力骄傲。但是骄傲不代表着可以漠视一切潜在的威胁。” 修行界的所有人都知道,这位年轻的青衣道人必然是下一任道宗掌教,在道宗中,以他的身份除了掌教之外,没有人可以训斥他。 即使清尘真人这样的长辈也只能好言相劝。 秋叶沉默了很长世间,然后说道:“我能斩瞑瞳第一次,那么我就能斩瞑瞳第二次。” “而且这里是东都,是傅先生的东都。” 秋叶说完,撑着油纸伞,沿着城墙边的台阶下城去了。 只留下清尘真人独自站在城墙之上。 他伫立在秋雨中,闭上双眼,轻声自语道:“难道是因为我在这俗事中浸yin太久了么” 在俗事中滚打的多了,就忘了自己曾经心底的坚持。当无数年后回首过往,可能笑过去的自己幼稚,可能悔恨,可能觉得曾经自己最珍贵的东西是如此的陌生。 塔顶上的青衣中年人漠然的看着这些,轻声自语道:“其实想来,我们不仅仅是迷失了自己,而且更可悲的是,我们已经逐渐变成过去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 他叹息着:“若是年轻时的我看到如今我,怕是要嗤之以鼻吧。” “嗟”一道轻斥声在夜sè下传出很远。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五十六章 黑色漩涡 这一场秋雨下了整整一夜。 一个身影踉踉跄跄的闪过安国公府侧门。 连绵不断的秋雨替他遮盖了身上淡淡的血腥味道,冲刷干净了他一路上留下的血迹。 背上的巨大伤口在元气封堵下已经止住血,但是身体内部的伤势让他眼眸里的光泽越来越暗淡,眉头皱的发紧,显得有些痛苦。 萧煜强行催动着体内的元气,绕过一个个侍卫,朝自己的小院飘去。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整个胸腔如火烧一般难受,每喘息一次,都要带动胸口的伤势。 但是他不能停下脚步。 或许只有那个陪伴了他五年的小院才能让他感到一丝的安全。 虚弱的他支撑着重伤的身体无声无息的飘入了安国公府中属于他的小院里。 进入小院,萧煜的脚步变得虚浮起来,他觉得自己视线有些模糊,甚至思维都有微微的混乱。 忽然,一股剧烈的疼痛从他的胸口处传来,他痛苦的捂住胸口,身体僵在了原地。 然后他只觉得双膝一软,噗通一声,摔倒在地。 他摔倒的声音惊动了屋中的墨书。 墨书端了一盏油灯,走出房来,看到眼前的景象不由吃惊的捂住了自己的小嘴。 萧煜此刻的意识变得有些模糊起来,所有的事物在他眼中变得扭曲。 他感觉仿佛自己的胸口被开了一个大洞,切割开了他的皮肤,打碎了他的骨头,掏去了他的内脏。 仈_○_電_耔_書 _ω_ω_ω_.t x t 8 0. l a 胸口处传来的那股痛苦仿佛要撕裂萧煜,这里仿佛有一股气流在不断涌动。每一次涌动都带给萧煜巨大的痛苦。 他的眉头无意识的皱了起来,看着在他眼中已经开始扭曲的小院,一阵眩晕感觉传来。 他疲惫的闭上了双眼。 而这时,他听到好像很远的地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很轻柔的脚步声,这个脚步声他很很熟悉。 他用尽自己最后的力量抬起重如千钧的眼皮,朝着脚步声的方向看去。 他忽然发现自己眼中的一切开始重影,有很多很多的影子。有真的,也有假的。 一个很熟悉的身影正朝着自己走来。但是她周围有好多影子在不断晃动,太多的影子重合在一起,让萧煜看不清她的相貌。 “那个是墨书”萧煜脑中有些混乱的想着。 那个脚步声渐渐的近了,伴随而来的还有墨书那声熟悉的“公子。” 萧煜脑中闪过一个想法,“终于回来了” 放松下来的萧煜在这时终于坚持不住了,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此刻在萧煜的体内,一股明显游离于经络之外的元气正萧煜的胸口处游走。不时还进入到萧煜的经络中逆向而行。 这股元气便是萧煜从秦穆绵气海中吸纳来的元气。由于时间太过仓促,而且两人实力差距较大,这股被萧煜吸收来的元气还没有被炼化。这也就是萧煜胸口疼痛的罪魁祸首。 而就在这股元气不远处,一个黑sè的旋窝正在飞速的旋转着。漩涡的黑sè如同夜幕一般,俯瞰去,这个黑sè漩涡更像是一只通体黑sè的眼睛。 黑sè的旋窝散发着寂灭与贪婪的气息,正在朝着这股秦穆绵的元气一点点靠近。 无声无息间,那些原本属于秦穆绵,而现在被萧煜吸入体内的元气,开始被黑sè的旋窝切断与原本主人的联系,开始被吞噬,被吸收。那股元气没有做出一点反抗,便一点点消失于无形。 然后一点点变为萧煜自身的元气,汇聚到萧煜体内的经络中,直至最后终于全部汇聚在一起,然后进入了萧煜的气海。 萧煜体内的气海开始慢慢膨胀,慢慢朝着更高一步的方向前进着。 黑暗缓缓褪去,萧煜醒来。 他看着上方熟悉的帐幔,失神片刻后艰难的爬起来。 他坐在床上,环顾四周,这是他的卧室。 他不知道自己昏过去了多久,但是他知道现在自己应该是安全了。 他低下头,察觉到自己身上的衣服被换过了,微微一怔。昏迷前的记忆现在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 他只是隐隐约约的记得,自己摔倒在小院中,至于后面的事情则是一点也记不得了。 就在这时,吱呀的一声,墨书端着一个铜盆走进来。 看到萧煜已经醒来,墨书楞了一下然后笑起来:“公子,你醒了。” 语气微微有点颤抖,但是依旧如寻常时萧煜起床时的问候。 萧煜沉默了片刻,然后笑起来,很真挚的冲着墨书笑起来:“我睡了多长时间” 墨书微微低下头,小声道:“昨晚,您喝醉了,睡了整整一晚上,现在刚刚辰时一刻。” 萧煜有些意外又带着赞赏的看了墨书一眼,说道:“昨晚我不该喝那么酒。” 两人都很有默契的没有提起昨晚的事情。 片刻的沉默后,萧煜看了一眼墨书手中的铜盆,说道:“你忙了一晚,去休息吧。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墨书有些迟疑,说道:“公子,你自己可以吗” 不知是不是受伤后人就变得脆弱,萧煜温和的笑了笑,说道:“没事的,去吧。” 伴随着轻轻的脚步声。房里只剩下萧煜一人。 他拉起一旁的窗帘,推开窗户向院中望去。一抹晨光从窗口打进来,落在萧煜苍白的脸上。 体内的疼痛不知何时已经淡去,气海中此刻前所未有的充实。 皮外伤对于拥有元气的他来说也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只是昨晚失血有点过量,更因为身体内部受到元气伤害还有些残留,所以看起来jing神不是太好。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口,昨晚他隐约感觉在自己的胸口有两股元气,不过现在那种感觉已经消失不见。 情况不算太糟。 他靠在床头上,长舒了一口气。 窗外晨光渐盛,照到他的眼睛上。他微微侧了一下头。 刚好看到在一旁桌子上放着的长剑。 长剑的剑身略微有些弯曲。但是其余部分还算完好。 萧煜盯着长剑喃喃道:“老伙计,你看起来状况也不是太好啊。”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五十七章 我叫林寒 秋雨过后,冷意又重了几分。 地面上的水迹还没有干,但是来来往往的行人却未曾减少。 偌大一个东都城仍旧车水马龙。 走过几条大街,萧煜来到了东都城东面的一个坊子里。 萧煜听着隐隐传来的打铁声,又环顾了一下四周,确定这里应该是齐豫说的那个坊子。 他绕过巷口向坊子的更深处走去,在他身后的是墨书,她怀里抱了一口被布包裹着的长剑。 由于是秋雨刚过,坊子里的巷道很是泥泞,萧煜走在前面,墨书抱着长剑则小心翼翼的跟在萧煜身后,生怕泥水沾湿了刚换的绣鞋。 萧煜坚韧的靴底踏过水洼,发出啪啪的轻响声,又是穿过两条巷道,靠近了坊内的打铁铺后院。 迎面而来的是两扇还算得崭新的大门,那叮叮当当连绵不绝的打铁声便是从这木门后面传出来的。 萧煜走进以后,手指按在木门上。上面散发着微微cháo气。他听着那些重锤敲打的声音,不重不轻的敲了敲门。 过了片刻,木门发出一声轻轻的呜咽声,一个jing壮的汉子从里面打开了木门。 看到萧煜二人,这汉子笑着招呼道:“客官,你来这儿是要订货还是” “修剑。”萧煜说道。 说完墨书打开怀里的布包,露出里面包裹着的长剑。 长剑没有太多的装饰,但是一拿出来却是寒气森森,不像那些镶满了宝石珠玉,中看不中用的装饰xing礼剑。 这jing壮汉子显然也是个识货之人,看到萧煜的长剑,忍不住赞了一声:“好剑” 说着那汉子侧身让开,做了个请的手势。 “您两位里边请。” 萧煜和墨书随着这汉子过了门楼,走进这座有些破旧的小院。 当当当当的捶打声音更甚,火炉旁,几个打铁师傅挥舞着重锤一下一下捶打着,旁边还有几个学徒拉着风箱。 火焰的轰轰轰声,风箱的扯拉声,铁锤的敲打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一曲别样的旋律。 那汉子的脚步没多做停留,引着萧煜二人继续朝里走去。同时他解释道:“这样的好剑我们是不敢轻易动的,还得请师傅他老人家亲自出马。” 说话间三人走进小院深处一间屋中,一个老人正在一座du li的火炉前挥舞着铁锤敲打着什么。 他身上穿着一件破旧的棉袄,然后带着一个好像厨师围裙似的东西,花白的头发和胡须打理的整整齐齐。双手上布满了老茧,如厚重的铁块一般。 老人年纪看起来有六七十岁的样子,但是jing神矍铄。 火炉中的火光照亮了老人的面颊,他下巴上的胡须因为常年在火炉旁边而显得有些焦黄,他此时专心的挥舞着铁锤,伴随着叮叮当当的声音,铁锤起起落落,他好似没有发现此时房中多了两人。 这时,萧煜发现房中还有三人。 只见一个身穿月白sè长袍的年轻人正站在萧煜几人的右面,身后还跟随了两个随从,一个体形彪悍,一看就知道是护卫。而另一个瘦瘦弱弱的,应该是随从小厮。 那中年汉子对萧煜说道:“这几位是先到的客人,您二位还要稍等片刻。” 萧煜摇摇头,说道:“不妨事。” 说话间,那身穿月白sè长袍的年轻人也朝萧煜这边看来。 刚好与萧煜对视一眼。 那年轻人长得眉清目秀,倒是俊美十分。萧煜微微一愣,心中想道,这人好像在哪里见过。 而这时,年轻人一旁的那名小厮好像对于萧煜一直盯着那年轻人看不过去了,看着萧煜高声道:“这位公子这么盯着别人看是不是太无礼了” 这小厮的一句话一下打断了萧煜的思绪,萧煜听见声音,清脆不像男人,他转而看向那名小厮。亦是面容清秀,再往下一瞧,居然没有喉结。竟然是个小姑娘女扮男装。 这一下让萧煜想起来了,这小厮和那年轻人不就是那ri在秋台见过的那对主仆么。 那ri在秋台,张玉霞嘲笑萧煜,最后被萧煜吓得跪地求饶,当时有个女扮男装的小厮引起了萧煜的注意,现在这一对比,这个小丫头不正是那ri在秋台见过的么。 想到这儿,萧煜忍不住笑了起来。 “有什么好笑的”女扮男装的小丫头蹙眉尖声斥道。 萧煜止了笑。摇摇头,表示自己没有任何意见。他只是对于这对有过一面之缘的主仆有些兴趣而已,并不想招惹是非。 小婢女怒意更重,就想要上前和萧煜理论,这时站在一旁的年轻人瞪了她一眼。 她好像有些惧怕这年轻人,看到年轻人的眼神,虽然还是有些不甘,不过还是老老实实站在一旁。 那年轻人打量了萧煜一番,然后拱了拱手,说道:“看这位公子打扮也不是寻常人家,不知这位公子是哪家的公子。” 在对方打量自己的时候,萧煜也在打量这个年轻人。 对方脸很白净,五官秀气。看起来倒是中xing的很。这婢女是女扮男装,那这公子会不会也是女扮男装呢。 萧煜有些拿不准。不过对方既然是男装打扮,萧煜索xing也是仁兄称呼。 “在下姓萧,单名一个煜字。不知兄台尊姓大名” 年轻人听到萧煜的话,神态微微一变,他一旁的婢女也是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 他又瞪了他的婢女一眼。小婢女吐了下舌头低下头去。 然后他停顿了一下,好像重新打量了一遍萧煜后才缓缓说道:“原来是萧兄。我姓林,我叫林寒。” “林寒”萧煜心中疑惑更甚,虽然萧煜也不太讲究什么礼法,但是初次见面总是得意思一下,哪有这么直爽的说我叫什么的。 而且刚才萧煜说出自己名字时,主仆两人的表现看起来仿佛像曾经听过他的名字。 这自称林寒的年轻人此时也感觉出不妥了,神sè有些发僵。斜视了一眼他的小婢女。小婢女则是有些羞愧的低下头去。 正在这时,撕拉一声,一直没说话的老人拿起铁钳夹着一把弯刀放入一旁水缸中。 带起大片白气。 然后他拿起那把弯刀放到一旁的案台上,说道:“这位公子,你要的弯刀老朽已经打造完了。” 林寒急忙示意一旁的那个身材高大的卫士去拿弯刀。 那个侍卫伸出蒲扇大小的大手,也不顾弯刀还没完全冷却,一把抓在手里,好似感觉不到温度一般,接着他从怀里拿出一个布袋,往老人面前一方,瓮声瓮气的说道:“老头,这是剩下的钱。”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五十八章 千年圣人出 那jing壮汉子替老人收起钱袋。 林寒从护卫手中接过弯刀,屈指弹在刀身上,发出一声淡淡的轻吟, “不错。”林寒赞叹一声。 说着,林寒收起弯刀,对萧煜一拱手说道:“萧兄,那我先告辞了。” 萧煜脸上浮现一个寓意难明的笑容,说道:“林兄慢走。” 自称林寒的年轻人一行人三人走出铁匠的小院。林寒用手指在他小婢女的额头上点了点:“你啊你,刚才嘴巴张那么大,生怕萧煜看不出来是吧” 小婢女揉揉额头,委屈说道:“公子你不也是一样么,还说我。” “你说什么” “我什么也没说。” 接着小婢女眼睛一转,对着林寒说动啊:“公子,你觉得萧煜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林寒jing惕的看着小婢女。 “就是人怎么样啊。”小婢女很是促狭的说道。 林寒沉默了一下,然后说道:“假模假样。” 把长剑交到这位即使在东都也很有名气的铁匠手里后,萧煜需要做的就是等待。 红sè的火光照亮了屋内,萧煜和墨书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那名老人,专心的挥舞着铁锤。 老人挥舞铁锤极富有节奏感,仿佛按照某种奇特的韵律。 铁锤落在长剑上发出啪啪的声音,长剑过水发出撕拉的声音。 屋里弥漫了白sè的蒸汽。 一直到快要入夜时分,屋内的嘈杂声才终于停止,老人解下身上的围裙,拿起毛巾随意的擦了下脸上的汗水,然后把长剑交还给萧煜。 萧煜递过自己仅剩的一百两银票,冲老人告辞一声后,便带着墨书离开了小院。 这时天sè渐暗,道路上的水洼也已经干了,两人走在凹凸不平的石板道上。 耳畔铁锤的敲打声在逐渐远去,夕阳的余晖在两人的身后拉出两道长长的影子。 萧煜忽然问道:“墨书,今天的那个叫做林寒的,你觉得怎么样” “公子,是我们在铁匠铺遇到的那个吗”墨书说道。 萧煜点点头。 墨书沉思了一会儿后,然后给出了她自己的评价:“女里女气。” 东方某处群山中,有一片无边无际的云海。 云海中九座山峰探出云海。而其中最高的一座山峰,比起其他八座还要高出甚多,如鹤立鸡群。 这座山峰远远望去,如一接天巨柱,直刺苍穹。周身云海环绕,真真是人间距离上天最近的地方,故名都天峰。 都天峰峰顶是一道极为整齐的切面,仿佛是有人用无上的大神通,将原本的峰尖横斩了去。 在这最近接天穹的地方建着一座辉煌庄严,又不失古朴的道家大殿。 大殿极为庞大,几乎占据了半个峰顶,取代了原本峰尖的位置。它冷漠的立于这世间最高之处,俯视着天底下的芸芸众生。 一片汉白玉铺设的广场环绕着大殿,而一片湖泊又环绕着广场。这湖泊不知几许大,覆盖了整个都天峰峰顶。大殿和广场其实是建于湖泊之上。俯瞰去,湖泊如一条玉带盘旋环绕着大殿和广场。 这片湖泊即是世人口中所传说的天池。 一道水晶虹桥横跨过湖泊,将大殿前的广场与都天峰的山体连接起来。 一名星冠羽衣的道人缓缓走过水晶虹桥,走过巨大的广场,踏上不知道多少台阶,走到十几米高的大殿正门前,然后向右,从一旁的侧门进入到大殿之内。 大殿内部极为空旷宏大。几十米高的立柱整齐划一的分为两列立在两旁。让人不自觉感到本身的渺小。 走过数百米的长廊,道人进入到一个大厅之中。 大厅很大很大,足有大政议政殿那么大。 在大厅两侧摆放着很多蒲团,不过现在这些蒲团上却是空无一人。 大厅上首位置,盘坐着一名紫袍老道,在羽衣道人进入的那一刻,他缓缓睁开眼睛,苍老的声音在空旷中的大厅中响起:“师弟,你来了。” 星冠羽衣的道人稽首一礼,然后走到左侧第三个蒲团上盘坐下。 紫袍老道看着下方的道人说道:“如今千年已至,当有圣人出世。” “正是如此。” 星冠羽衣的道人微微低头,说道:“不知师兄是否知道,圣人何时降临” 紫袍老道微微摇头说道:“我不是圣人,怎么会知晓圣人之事” “不过每逢乱世,总有为真王开路的伪王。圣人降世,也需有人为圣人引路。” 下首的道人道:“圣人不死,大盗不止” 紫袍老道颔首说道:“正是如此,先贤曾言,窃钩者诛窃国者侯。世间最大的盗贼便是窃国大盗,所以须得一窃国大盗为圣人降世做引路之人。” 下首的道人微微一怔,旋即说道:“如此说来,师兄是知道那圣人引路人所在了。” 紫袍老道微微点点头,神情有些复杂说道:“我穷极一生,也只能卡在这个门槛上,如今我时ri无多,却能得见圣人,此生无憾了。” 下首的道人闻言一愣,然后失笑道:“师兄已是天人之境,怎会时ri无多” 紫袍道人叹息一声:“人生百年,仿若梦幻啊。” 两人陷入了片刻的沉默。 过了一会儿,紫袍老道开口打破沉默,说道:“那窃国大盗如今就在东都城中,你去安排一下吧。” 星冠羽衣的道人闻言站起来行了一礼,说道:“谨遵掌教谕令。” 说完这件事,两人便互相作别。道人顺着来时的道路前行,没有用多长时间,便走出了大殿。 一道清风从天外吹来,吹起了云海翻腾,带起了湖泊的层层碧波。最后吹动了道人身上穿着的羽衣。 长袖飘飘,站在这天穹之下,若神仙中人。 道人回首看了一眼身后的大殿,大殿漠然而立,仿佛在注视这人世间的一切繁华富贵,一切爱恨悲欢。如这天地一般冷漠。 而在大殿的正门上有一个巨大的浮雕。 仔细看去,那浮雕其实是一个字,一个足有四米高的“道”字。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五十九章 天机阁 百余年前东主立国,有感于修行者们的强大,特命手底下第一谋士建立天机阁处理修行者事宜。 当时天机阁集合全国之力,从修行界召集了无数散修,成为了第一个隶属帝国的修行者机构。 然而修行者们那仿佛与生俱来对于俗世的骄傲感,让天机阁在不断壮大的同时,开始一点点脱离皇帝的掌握。 百年已过,时至今ri,天机阁已然隐隐自成一体。 但是生于大郑的天机阁还无法彻底摆脱大政。底蕴仅仅只有一百年的天机阁还需要这个庞大帝国的继续供养,才能保持继续发展的态势。 正是基于这种原因,天机阁与大郑皇帝保持了这种高于盟友又低于下属的状态。 天机阁的总阁就在东都城中,不是外城,也不是内城,而是最中心的皇城。 皇城皇宫东面有一片树林,树林中那片黑sè瓦檐,白sè墙壁,显得平静温和,没有太多肃穆大气之感的建筑群就是传说中天机阁的总部所在。 天机阁深处一处偏殿内,平整的大理石地面深处尽头有一把椅子,椅子上坐着一人。 那人身穿青sè的长衫,腰间系着黑sè腰带。正是傅先生。 在傅先生身前站着一位年轻人,年轻人穿着一件宝蓝sè长衫,面容平庸,属于放到人群中就找不出来的类型。 傅先生看着窗外,不在意的问道:“今ri何事” 年轻人恭敬的回答道:“启禀师尊,昨夜钦天监观星,发现帝星暗淡,贪狼冲犯,然而又有紫气东来,不甚明了,特来请示师尊。” 傅先生闻言沉默片刻,然后说道:“告诉钦天监的人,管好自己的嘴,休要胡言乱语。帝星无事。” 年轻人低头应道:“是。” 傅先生淡然道:“钦天监与我天机阁份属一脉,但是这些年却与皇室走的颇近,让他们收敛一下。” 年轻人恭敬的答应了,然后说道:“如今晋王殿下和贵妃娘娘真的势成水火了以至于上感天象” “势成水火倒是不至于,上感天象更是谈不上。虽然当今陛下年岁渐大,但是晋王和贵妃毕竟是跟了陛下这么多年的人,知道分寸。看他们私底下争执不少,大动作却没有几个便可知晓。”傅先生摇头说道:“这些朝堂之事与我们天机阁并无太大挂碍。” “陛下对于此事一直沉默,除了萧烈,李严和张清以外,朝堂上大小官员都卷了进去。但是皇子毕竟年幼,晋王殿下chun秋正盛,在军中又素有威望。终是晋王殿下占了上风。”年轻人说道。 听到萧烈的名字,傅先生眉头微挑,好像想起了什么,沉默了一会儿后,他若有所思的说道:“萧煜的伤势应该好了罢。” 年轻人听到萧煜二字后,早有准备,低下头回答道:“是,萧煜那ri的伤已经好了,而且应该快要突破空冥中境了。” 傅先生撑颌沉思了一会,眼睛看着窗外的落叶,淡淡的说道:“那就给他找点事情做,选几个空冥境界,又有点野心的散修,给他们放出消息,瞑瞳传承落到了萧煜的手里。” 年轻人只是低头称是,没有询问为什么。 傅先生也没有解释,他继续淡漠的说道:“另外告诉密宗的人,萧煜和佛门禅宗的秋月交好。” 年轻人这时隐约猜到了傅先生的用意,沉思片刻,低声说道:“就算密宗的人因此动怒,但也不至于会对萧煜下杀手吧” “密宗与禅宗相争,说白了不过是草原和中原的相争。天下与禅宗交好的人不知凡几,密宗还能全都杀了不成。但是这么多年的仇恨也不是假的,尤其是一个来自中原的驸马,就算不能杀,为难也是少不了的。” 年轻人低声应是。 傅先生重新看向窗外,不再说话。 东都城,外城。华灯初上。 萧煜腰间佩剑,身后跟着墨书。走在热闹的东都外城夜市里。 夜市热闹。满街灯火把平坦的青石路面照耀的烁烁生辉,街上行人如织,有的边走边看,有的驻足摊前,其中也不乏年轻男女。 萧煜和墨书除了一前一后有些怪异,倒也不怎么惹眼。 自那ri吞噬了秦穆绵的部分元气,萧煜边感觉自己的气海又大了几分,在这几天养伤期间,他甚至感觉到自己已经隐约间可以更上一步了。 修为进了一步,代表他的实力近了一步,也就是复仇更近了一步。 修好自己的武器后,萧煜心情很不错,便带着墨书在这夜市里闲逛起来。 他不知道在今天,在深深的皇城里,那个神秘的天机阁中,那位神秘的傅先生,基于某些莫名的原因,打算给他找点事情做。 对于这些一概不知的萧煜,此刻正在为一件事微微发愁。 在他想要带着墨书去酒楼吃点东西的时候,他忽然发现自己没钱了。 好像在很久前,萧烈给了他二百两。然后他给了墨书一百,修剑用了一百。 他没想到自己也会有一天为了这种事情发愁。 这还是小事,更主要的是那些公子之间的应酬,就算脸皮厚,也不能一直让别人结帐吧,总有一天是要自己付钱的。 “堂堂的安国公大公子”萧煜在心中无奈。 “居然为了几百两银子发愁。萧烈也是,就算对我有防备,也不能这么小气,安国公府的脸面不要了么” 萧煜心中吐槽,但是看看天sè渐晚,他还是决定先带着墨书先回安国公府吃免费的晚餐。 很久都没有一次出门机会的墨书显然对于今晚的夜市之行很满意,浑然没有察觉到萧煜的窘迫,她有些留恋的跟着萧煜走上了回安国公府的道路。 刚刚走到内城西门口附近,萧煜忽然停下了脚步。 这次不是因为有什么刺客,而是因为他看到有人朝他走来。 在他对面的是内城城门洞,城门洞长且yin暗。在夜晚看去,更像一只巨兽张开的黑洞洞大嘴。 只见一个青sè的身影从城门洞下的黑暗中走出,朝着萧煜二人所在的方向缓缓走来。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六十章 与秋叶的第一次对话 渐渐地,那青sè的身影走近了。 是一个青衣道人。 青衣道人背后背了一把长剑和一把伞,长剑的剑身藏在鞘中,只留下剑柄露在外面。 他的发髻高高梳成一个道髻,用一只碧绿的簪子横穿其中。 发髻如山,不可动摇,玉簪则如山上青松。 他的脸sè淡漠,青sè道袍和脚下的鞋子上,还残留着点点泥水干后形成的泥点。 他走到萧煜身前,然后住下脚步。 他看着萧煜,说道“你便是萧煜吧。” 他的声音没有萧煜期待中的惊艳感。 萧煜第一眼看到此人时,没有从他身上发现一丝的元气波动,但是他却总是隐隐感觉此人极为不凡。 莫名其妙,毫无理由的一种感觉。 而当青衣道人站到他的身前,准备开口时,萧煜已经做好了迎接高人的准备,不管你一开口是惑人心神,还是势若惊雷,哪怕是帝王之气,萧煜都觉得自己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准备。 但是青衣道人的声音没有一丝特别,就是如正常人说话一般。 巨大的心理落差让萧煜微微一愣,难道他感觉出错了,其实这就是一普通道士 他沉默了一下,回答道:“我是萧煜,不知阁下是” 青衣道人说了他遇见萧煜后的第二句话,但是却让萧煜的心底微微一颤。 青衣道人说道:“我叫秋叶。” 秋叶的话音落下后,萧煜脑中瞬间闪过他所知道与秋叶有关的所有信息。 道宗首徒,修行界中年轻一辈第一人,道宗下任掌教,腰斩瞑瞳的大修行者。 萧煜的脸sè略微有些发僵,然后他接下来的第一个想法是:“难道我偷学瞑瞳的事情被秋叶知道了,他是来杀我的” 想到这里,萧煜长袖下的右手悄悄扶上了腰间焕然一新的长剑。 他无意识的重复了一遍:“你叫秋叶。” “哪个秋叶” “道宗的秋叶。”秋叶漠然的回答道。 萧煜默然。 墨书有些茫然的看了一眼对面脸sè淡漠的秋叶,接着她又看了一眼脸sè平静中带着凝重的萧煜。 两人站在城门洞前,黑sè锦袍很干净,被晚来的夜风的着轻轻颤抖。青sè道袍有点脏,随着穿过城门洞的秋风微微摆动。 墨书不知道秋叶是什么人,但是她知道萧煜只有遇到超出他掌控的人或事时,才会流露出这种人为平静的神情。所以她最后抿着嘴低下了头,看着裙摆下新换的绣鞋,沉默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萧煜率先打破沉默,说道:“秋叶真人有何贵干” 秋叶淡漠的说道:“来看看你。” 萧煜垂在身旁,藏在长袖下的左手微微颤抖,说道:“看我做什么” 秋叶直视着萧煜,平静的说道“看看瞑瞳的继承人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萧煜长袖下颤抖的左手猛然一顿,随即握成了拳头,指节微微有些发白。 “你要杀我” 因为内心的恐慌,萧煜每一个字说得都很清楚,也很慢。 他虽然坚信不论何时,都不能放弃生的希望。却不会认为自己可以从修行界年轻一辈中的最强者,完好状态的履霜巅峰大修行者秋叶手中逃出去。 不过再一次出乎萧煜的意料之外,秋叶竟是摇了摇头。 他说道:“我不是来杀你的,只是来看看你。” 萧煜松了一口气,他看得出,秋叶是一个很骄傲的人,那么一个骄傲人是不屑于对他这样一个弱者撒谎的。 既然秋叶说来看看,那就是来看看。 萧煜脸上露出一个看起来颇为真诚的微笑,说道:“久闻秋叶真人大名,真是如雷贯耳。今ri一见,真乃萧某三生之幸。” 当然,前半句是实话。萧煜曾经很多次听说过秋叶的大名,每一次听到秋叶的名字,都是伴随着他那骄人辉煌的经历,秋叶那简直无法直视的简历说是如雷贯耳也毫不为过。 至于后半句,萧煜其实很想说,自从学了瞑瞳后,他一点儿也不想见秋叶。就在刚才他还认为自己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会遇到秋叶。 还是那句老话,只要能活下去,只要能达成自己的目标,萧煜不介意把自己伪装成任何形态。冷酷的,仗义的,谦卑的,哪怕是白痴。只要能达到自己的目的,都可以。 当然他也很想讲风度尊严,在他有足够的实力,他也会讲究,但是现在他没有。 所以他在秋叶面前很谦卑。 “秋叶真人有何指教” 秋叶淡然说道:“没有什么指教,我只是向提醒你,瞑瞳对ri后的修行有很大的阻碍。” 萧煜一凛,轻声问道:“什么阻碍” 秋叶看着他,不知怎的,他竟然从秋叶的目光中感受到一种叫做怜悯的目光。 他心中生出一道无名火,有时候,对于他来说,怜悯是一种仇恨更让人恼火的情绪。 就像施舍,是对自己尊严的一种踩踏。 秋叶没有说话,他继续盯着萧煜,似乎是想要把萧煜整个人看透。 过了很久,秋叶漠然开口说道:“到时候你便知道了。” 萧煜心中烦躁更甚,但是在表面上他不会也不敢有一丝显露,他只是很诚恳的点着头,对秋叶说道:“萧某记下了,多谢真人提醒。”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六十一章 伞和破境 秋叶从背后取下一直背着的油纸伞,递给萧煜,说道:“这伞送你。” 萧煜接过油纸伞,微微一怔。因为这把伞看起来与普通的伞并无两样。 竹条做成的伞架因为岁月的痕迹而变得光滑,涂了桐油的皮棉纸伞面已经有些微微发黄。 是一把上了年头的油纸伞。 其实秋叶全身上下都很普通,看不出半点修行者的痕迹。 秋雨会淋湿他的道袍。他走过泥泞的巷道,也会有一脚泥泞。话语中不会带一些奇怪的东西。他从来都是走的,他不会装神弄鬼无论从哪方面看他都很普通,但是他是最强大的年轻修行者。 所以萧煜坚信这把伞看起来普通,但其实并不普通。他恭敬接过油纸伞,说道:“谢过真人。” 秋叶没说话,只是漠然的看着萧煜。 萧煜接着问道:“不知真人为何送我这把伞” 秋叶平静的回答道:“因为我有求于你。” 萧煜微微一愣,他瞬间心思急转,却没有想出自己有什么地方可以帮助秋叶的。 所以他对秋叶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我不明白,我也想不出你哪里会用得上我。” 秋叶回答萧煜的却还是那句话,他面无表情的说道:“现在不会,不代表将来不会。到时候你便知道了。” 萧煜心中无名火更盛,他有些厌烦这些玄而又玄的对话,他收敛起脸上伪装出来的表情,平静的看着秋叶问道:“敢问真人,到时候,是什么时候” 秋叶看着脸sè变得平静的萧煜,脸上划过一丝微笑,声音缓和,说道:“你的愿望可以达成的时候。” 蓦然间,萧煜后背上闪过一丝凉意,他忽然发现自以为做得很好的伪装,其实很多人都可以看透。秋叶可以看透,青衣中年人看以看透,那么萧烈呢 若是萧烈已经看透自己的用心,那为什么他会纵容自己 一时间萧煜握着手中的油纸伞,愣在原地。 秋叶却是晒然一笑,转身朝城门洞方向走去。 “秋叶因何落,吾辈心中惑。红尘迷人眼,修行为哪般道法自然叶应落,清明自在灭心魔。心中惑本心求。万般争斗未曾休。” 随着秋叶的脚步远去,愈来愈远的声音随着秋风飘来。 惊醒了萧煜。 当他回过神来时,只有手中的一把油纸伞和满地的秋风。 他沉默着,看着对面逐渐要隐没到城门洞黑暗中的那个道人,看着那道人身上流露出的淡漠之意。 他的脸上浮现了一个意味难明的笑容,有句话他还没有说,“你不怕到时我反悔么” 他没有说,道人也没有听到,道人的身影终是消失不见,他望向黑洞洞如巨兽大口的城门洞,目光好像要穿破黑暗,一直看到内城中的安国公府。 如此沉默片刻后,他说道:“本心怎么想,便要怎么做吗” “那岂不是本我吗” “如此,自我何存” “超我何求” 墨书没有听懂萧煜说的话,惊讶不解的说道:“公子你在说什么” “我一直在迷茫,走在一条我早已经确定目标的道路上,但是我却还没有完全下定决心在这条路上一直走下去,我一直在摇摆。” 萧煜说道:“秋叶是要我看看自己的本心,他告诉我秋天落叶是定数,是自然,那么顺从自己本心亦是自然。道法自然,顺道而行” 墨书似懂非懂,说道:“是不是自己想做什么,那便去做” 萧煜点点头,默然不语。 过了片刻。 萧煜忽然喃喃自语:“所谓道法自然,便是顺自然不得而得。那么”他的眼神闪烁着,联想起很多事情。他好像明白了秋叶的意思。 本心是什么他的本心是想要复仇,那么便去做。不管路上有什么,不管会造成怎样的后果,抛弃掉心中的顾虑,顺道而行。 他怔住了,想了半天才想明白,原来这些年自己有太多的逆来顺受,安居小院五年,虽然每天想的是复仇,但却除了练剑未曾做出一丝一毫的实际行动。 复仇复仇,你明明想要复仇,为何却空谈不做,虚度年华 难不成想要仇人冲到自己面前,自杀身亡么 他看着安国公府和皇城的方向,眉梢缓缓挑起,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他将手中的油纸伞交给墨书,沿着脚下的青石板长街大步前行,气海中的元气随心意而走遍全身。 没有一丝的阻碍,气海中的元气瞬间便已充斥他的全身各处。 因为元气和他的身体已经开始逐渐融为一体。 他走在人迹稀少的长街上,体内元气随着每一个动作而涌动。 他好像是在走,又似是在飘,长长的青石板街面上,萧煜飞速走过,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萧煜感觉自己的身体前所未有的轻,并不是如他那天夜里回到安国公府时,刻意催动体内元气的轻,而是无意识的轻。 好似他的身体原本就是如此。 自从吸收了秦穆绵的元气后,萧煜便已经站在了空冥中境的边缘线上。 秋叶这次便是在萧煜身后推了他一把,帮助他迈过了那条线。 所以,萧煜现在已经成功的踏入了空冥中境。 身体与气海中的元气进一步契合。 他停下脚步,看着天空中的一轮明月,自语笑道:“原来这便是空冥境界。” 墨书手里抱着那把油纸伞,吃力的跟着萧煜的步伐,漂亮的小脸上满是紧张神情。她不知道公子又发什么癔症。 她不知道公子到底在说什么,她更不懂那个道士在说什么。她有些羞愧,自己只是认识几个字,没读过什么书,也不像紫月姐姐那般懂很多道理,不然她一定要劝导一下公子。 看到萧煜停下脚步,她加紧脚步追了过去。 听着萧煜的话语,她微微喘息着,但也抬头看向头顶上的那轮明月,暗自想道:“公爷最讨厌赏月吟诗了。” 然后她又看了一眼好像心情很好的萧煜,下了定论:“难怪公爷不喜欢公子。”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六十二章 搬家和书生 墨书不懂萧煜。 对于萧煜来说,每当前进一步,便会让他觉得距离自己的目标更近一步,肩膀上的重担少一分。 他正前进在希望的道路上。 凡是阻挡他前进道路的人,他不介意把这些人的头颅斩下,让他们成为自己成长的肥料。 在天大黑之后,萧煜带着墨书回了自己的小院,府邸里的下人态度这段时间明显对他改善了许多,看见他回来,也都恭敬喊一声大公子。 刚回到小院,萧煜让墨书自己回去休息。 丫鬟走了,萧煜只能自己起身泡上一壶茶,靠在圈椅里,看着夜sè慢慢品茶。 就在这时,萧煜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回收看去,是府中最有权势的大管事。 “大公子,公爷让您回来过去一趟。”大管事还是老样子,恭敬的对萧煜说道。 萧煜点点头,跟在后面,去了正院。 这次没有去前厅,而是去了萧烈的书房。 萧煜进来书房,大管事便退了出去,只留下萧烈和萧煜两父子。 萧煜恭敬的行了一礼:“父亲。” 萧烈坐在书房后的太师椅上,看见萧煜进来,仍旧是一成不变的面无表情,漠然说道:“你也大了,明天收拾一下,搬出去罢。” 萧煜一愣,虽然五年前就知道这座公府的继承人不再是他,但是这里毕竟是他生活了二十年的地方,真当要离开的时候,还是不免有一丝伤感。 父子间的对话很短,萧烈只是通知萧煜,并没有征求他的意见的意思。 而且萧烈显然没有想要叙述一下父子亲情的想法,说完后挥挥手示意萧煜下去。 萧煜心中动了动,深深的看了一眼萧烈,转身走了出去。 他心中算计着,回到自己小院。 “虽然有些不舍得,但是出去也好。” 晨光未至,萧煜du li的小院中仍旧黑暗,与已经开始为萧烈上朝做准备的中院相比,宛若两个世界。 没有别人,只有萧煜和墨书两人收拾着小院中东西。 不过幸好也没有多少东西。 萧煜提了长剑,背了那幅画和秋叶送的油纸伞。墨书跟在萧煜的身后,背着个大大的包袱。 里面装了萧烈给的安家费和主仆两人仅有的财产。 萧烈这次不单给萧煜在内城置办了一个小院,还送了他一辆马车。一匹马。 这也算是萧烈对自己这个大儿子最后的交代。 把那些东西和墨书全都送上马车,萧煜深深看了一眼身后高大,笼罩在黑暗之中的安国公府,骑上马,微微叹息一声。 他转过头,对赶车的老汉吩咐一声,然后一抖缰绳,骑马走在马车前面,朝萧烈置办在内城另一边的小院走去。 可能觉得萧煜时ri无多,萧烈没有在这种小事上难为萧煜。 他为萧煜购置的是一栋临湖小筑。 萧煜沿着湖畔前进,看着湖侧那栋越来越近的幽静小筑,看着那些那些极富江都风格,黑瓦白墙的建筑,萧煜眉梢微微一跳。 这片临湖小筑真的很清静。 东都是世间第一大城,世间最热闹的地方,在这最热闹的地方,清幽代表的便是清贵。 对于萧烈来说,身为暗卫大都督,金钱可能只是一个数字。 但是萧煜却是冷笑一声,这里他知道。 这里的无名小湖新近才疏浚完成,从里面挖出了很多无名尸体,不少尸体双手被缚,绑着大石。有的甚至已经化为白骨。 不知有多少城里的yin私之事随着这些沉尸湖底的尸体埋葬在这个无名小湖中。 因为这个原因,很少有人在这儿置宅。如今湖畔只有萧煜这一栋小筑。 萧煜推开小筑的黑漆大门。一条石头小径贯穿了整个小筑,两旁花草怒放蓬勃,很是清幽美丽。 今天早上,萧煜和墨书便是正式搬到了这无明小湖畔的小筑里。 所有的家具物什,都已经由萧烈派人买好。 让墨书把包裹安置好,萧煜则是独自走在小筑中的石头小径上,院中种了很多竹子,让石径和小院变得无比清幽。 秋风从湖上吹来,寒意似乎变得更重。 柳乘风看起来是个脾xing洒脱,xing格温和,同时又有些沉默的年轻人。 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的书生。 但是这并不代表他是个书生,只是他很好地隐藏在了他温和的外表之下。 这些年,他就像个落魄举人,随着一群穷酸书生,读书,应考。 不管别人怎么看不起他,对待他怎样冷漠,甚至对他抱有敌意,他都可以保持温和和沉默。 因为他是一名书生的同时,他还是一名空冥境界的修行者。 但是听到那个消息后,他决定不再沉默。 因为瞑瞳的传承竟然落在了一个幸运的小子手上,他的沉默温和中便多了很多贪婪的意味。因为他很清楚瞑瞳法决代表着什么。 “萧煜”他默念一句,他记得这个人,在前段时间的梅山的赏梅台上。 那个嘲讽众书生们的年轻人。 他的嘴角浮现出一丝轻笑,笑容中带着丝丝贪婪。他在修行界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才艰难的走到了现在这个地步,若是拥有了瞑瞳法决,那么他可以跨过那道阻拦了他很多年的门槛,甚至更上一步。 更上一步成为履霜境界的大修行者。 想到这儿,柳乘风嘴角的笑容完全绽放开来,由嘴角扩展到整个面容。 笑声由大而小,他缓缓闭上双眼,开始进入修行状态。 他要用最好的状态来面对明天那个激动人心的时刻。 因为这些年的艰难,所以他很清楚自己的实力,所以他面对这个可以改变他一生的机会,他不会有丝毫的大意。 清晨时分的深秋,晨风中带着很厚重的寒意。柳乘风缓缓睁开眼睛,从修炼状态中醒来,整理一下身上衣袍,平静的走出自己的住宅,走向东都内城。 在柳乘风走远后,两个身影出现在他的住宅中。 “没有引起柳乘风的怀疑吧”其中一个黑影说道。 “那小子也是个心狠手辣的主,他以为属下已经死在他的手中了。”另一个黑影躬身说道。 “很好。”黑sè的身影冷漠的注视着柳乘风离去的方向。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六十三章 剑修书生 晨光将至,街上的行人并不算太多。 柳乘风走到临湖小筑的前方,看着晨光下的小筑。白净的脸上泛起一丝淡漠的笑容,轻声说道;“你若在安国公府中,我还要多费一番手脚,今ri你搬到这里,倒是省却许多功夫。” 他微微停顿了一下,然后推门而入。 院中的小竹林被秋风吹的微微晃动,一身黑sè锦袍的萧煜坐在竹林下的石凳上,左手边放了一把油纸伞,右手轻轻摩擦着腰间的剑柄,平静看着推门而入的书生,瘦削的脸上没有表情,轻声说道:“所谓乔迁之喜,是要举行酒宴招待亲朋,同时亲朋好友们也要送上礼物。” “我刚刚搬到此处,还没有告诉哪个朋友。” “而且我也并不认识你。” “那么,这么冷的早晨,书生你不在家里老实温书,准备秋试,却来这杀人沉尸的小湖畔,你要做什么” 这时朝阳刚刚漫过屋檐,仅仅在小筑屋门口洒一小缕阳光,不算大的小竹林还微微有些幽暗,萧煜背光而坐,脸庞藏在幽暗之中,影影绰绰的看不真切。 身为一个修行者,还未进入小筑便被对方发觉。 这让柳乘风确定了一个事实,萧煜最起码也是一个空冥境界的修行者。 转瞬之间,柳乘风想了很多,他颇为俊朗的脸上浮现出凝重的神情,看着萧煜说道:“我要来取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萧煜平静的看着书生说道:“这里的东西都是我的,没有属于你的东西。” “但是有我想要的东西。” 柳乘风说完这句话,轻轻一挥衣袖,在他身前多了一把浮在空中且没有剑柄的小剑。 萧煜的眉头微蹙起来,没想到这个看起来瘦弱无力的书生,居然是一位剑修。 在这一刻,他不禁想起了他第一次接触修行者世界,看到的就是无尘子老道与他师弟两位剑修的斗剑。当然,还有那番关于剑修的对话。 而且这个书生好像在哪里见过,沿着无尘子那件事走下去,萧煜想起来了,是在赏梅台上见过的那帮书生中的其中一人。 谁也想不到,这名落魄举人,看起来是个穷酸书生的年轻人,居然是一个剑修 萧煜微蹙的眉头缓缓舒展,他看着门口的书生,看着书生身前的无柄小剑,说道:“没想到我们先前还有过一面之缘。” 柳乘风看着石凳上的萧煜,摇头感慨道:“我当ri里竟然看走了眼,没想到你也是一名修行者。” 萧煜那ri确实不是修行者,但是他也没想多做解释,只是微微摇头。 “我不是一个贪心的人,你只要把瞑瞳法决交给我,我便离去。” 温和却蕴含着自信的话语从书生的口中说出。 然后他没有一丝一毫掩饰的直视着萧煜。同时脸上也浮现出淡淡的杀意。 面对书生的威胁,萧煜还是微微摇了摇头。 书生脸上叹息一声,微微一拂卷起长袖,露出一双略显苍白的手,然后右手食指中指并为剑指做了一个剑诀,朝萧煜面门隔空点去。动作看起来极为潇洒。 随着书生的潇洒一指,原本浮于他身前的无柄小剑骤然发出一声嗡鸣,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握住了并不存在的剑柄,化作一道淡青sè的光痕,撕开淡淡的晨光,划破竹林下的幽暗,直刺萧煜面门。 萧煜的脸上看不到任何惊慌,没有任何表情。 眼看着飞剑要刺到他的面门上时,他整个人身体猛然从石凳上跃起,险之又险的避过院门处袭来的那道剑光。 然后铛的一声,腰间的长剑已经出鞘再收。黑sè的长靴在空中虚踏一下,他右手中的长剑如风一般朝柳乘风直刺而去。 从知道这名书生是一名剑修后,他就知道要近身没了飞剑的剑修什么都不是 在安国公府,那名被萧烈废去了双剑的灰袍人,面对近身的萧煜,并没有太多的抵抗能力。 从中他有了一些经验,那就是面对剑修只能进不能退。 叮的一声金属碰撞之声 剑光的速度极快,后发先至,在萧煜还没有近到柳乘风身前的时候,便已经飞到萧煜的背后。 为了避免被飞剑穿心而过的下场,萧煜只能凌空转身挥剑,格挡住那道淡青sè的剑光。 青sè的剑光微微一颤,向后遁去。 院门处的柳乘风微皱眉头,萧煜的此刻表现出的实力,无论是速度还是力量,都很像修行界中并不常见的武修。 剑修以远距离攻击和超高攻击力著称,而武修却是以身体强度和强大近战能力闻名。 若是如此,两人间这短短十数步的距离便是两人生死间的距离。 若萧煜能跨过这十数步的距离,近到柳乘风身前,面对一个近身的武修,柳乘风将没有一丝反抗之力。但若萧煜不能跨过这十数步的距离,面对攻击能力最强的剑修,迎接萧煜的便是死亡。 萧煜单手持剑重新落回地面,双脚稳稳地踩在石头小径上,他平静的看着院门门楼下专心控制飞剑而一动不动的书生,所有神情敛去,只剩下平静。 只是他第一次和势均力敌的修行者战斗,这样的战斗容不得一丝马虎大意,生死就在一线之间。 修行者的战斗是第一次,但是对于萧煜来说,生死间的搏斗却不是第一次,他非常清楚在这种时候,一切多余的情感都要抛弃,只有把所有jing神专注到一起,才能取得胜利。 叮叮叮 飞剑剑光如雨般朝萧煜袭来。 萧煜右手长剑连舞,像一片屏障,将雨点遮在外面。他的眼神中没有恐惧,没有激动,只是平静和专注。 “萧家的剑术” 柳乘风眉头皱的越来越紧,看着距离自己身前不过六步的黑sè身影:“这么多剑都没能伤到你一丝一毫,而且只能勉强把你阻挡在这个地方。这样下去我们只会两败俱伤。” 他继续说道:“若是这个消息还有其他人知道,那么只能是鹤蚌相争渔翁得利。” “我知道。”萧煜回答道:“所以我会在两败俱伤之前,斩掉你的头颅”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六十四章 飞剑与伞 有风自湖上来,带起湖面的褶皱,带动青翠的竹叶。 风由萧煜身后来,向柳乘风所在方向去,带起萧煜的黑发。 同时也让迎风站立的柳乘风微微眯了一下眼睛。 在这时,萧煜眼睛骤然明亮,踏在石头小径上的双脚猛然发力,伴随着漫天的石屑,身形暴起,带动着手中长剑,挟着全身的力量,朝柳乘风胸口刺去。 感受着迎面而来的秋风与劲风,看着手中长剑直刺的萧煜,柳乘风眼中流露出嘲讽的神情,他双手一齐探出袖口,掐了一个剑诀。 萧煜身前破空声大作,一道青芒划破天际,刚刚遁形消失不见飞剑这时的带着无与伦比的威势自萧煜斜上方来。 在这一刻,青芒带起的风声甚至压过了秋风的声音,原本四散晃动的竹林在这一刻,在巨大压力下,骤然一静,然后竹林摇晃的更加厉害。游荡的秋风骤然一滞,然后被一道锋利的劲风从中切割开来,缓缓消散于小院中。 这便是剑修做的全力一击。 这一剑集合了柳乘风所有的元气,稍微接触,便让萧煜感觉到剑锋上弥漫的锋锐冰冷之意。 这时候萧煜已经冲到柳乘风身前三步之处,只要再进一步,他就有信心将这个书生的脑袋砍下来。 但是剑修的剑是比离弦的箭还要快的存在。至少现在萧煜的步伐还不能快过一个空冥境界剑修的飞剑。 所以他只能借着这一往无前之势长剑一挑,准确点在从天而降的飞剑剑身上。 叮 一道尖锐的金属碰撞之声。 萧煜手中的长剑脱手而飞,高高飞上天空。而柳乘风调动全部元气,做出绝杀之势的青芒也是威势大减。飘飘摇摇的划过萧煜身侧,只是划破了他的袍袖。 这时,柳乘风表情骤然一变,他发现此时萧煜只要再前进一步,即便徒手也可以搏杀自己,所以他发出一声厉啸。左手,右手相合,两食指并拢,遥遥指向自己的飞剑。 原本剑身上青sè光芒有变得些黯淡的飞剑被柳乘风遥遥一指后,好像被注入了新的力量,嗡鸣声大作,瞬间撕空破风闪电般直刺萧煜前胸。 此时萧煜的长剑才刚刚从空中落下,剑尖深深的插入一旁的土地中。剑身则还在微微的颤抖着。 这次的飞剑远没有刚才柳乘风全力一击的那么恐怖,比起上一剑速度要慢了一点。这也就给了萧煜更充分的时间。 他五指成爪,一只碧绿sè的大手在他手间飞速成型。 下一刻,萧煜的摄元手狠狠抓在飞剑的剑身上。 碧绿sè的元气大手抓住淡青sè的飞剑,感觉如同捉鱼,只要一个不小心,手中的鱼儿就会飞出去。 柳乘风瞪着眼睛看着被青sè大手捉住的飞剑,因为惊讶身体微微颤抖起来。他无比震惊的发现,自己竟然一时半会儿不能摆脱这只大手。 这要得益于萧煜继承自灰袍人的意识碎片,灰袍人本身便是空冥境界顶尖的剑修,这摄元手也是他的拿手本事,所以对于用摄元手怎么捉住飞剑,灰袍人有很深厚的心得。 而继承了灰袍人意识碎片的萧煜,自然也继承了这份心得,刚一出手,便把柳乘风的飞剑捉住了。 碧绿sè的摄元手与淡青sè的飞剑混在一起,好像本是一体。 柳乘风没有想到萧煜的实力竟然如此恐怖,而且还会魔教的功法。 他知道自己已经被逼近了生死危急的边缘只要萧煜再前进一步,那么自身危矣。 只见他脸sè骤然变得苍白,一口鲜血从他口中喷出。这位隐于市井,甚至还曾想着隐于朝堂的剑修此刻终于爆发出来搏命的实力,以不顾自身承受程度的代价开始催动全身的元气。 将他全身所有的元气在一瞬间全部调动起来,随着他手中的剑诀,全部注入到被萧煜摄元手抓住的飞剑中。 剑修凌厉刚猛的元气注入到青sè小剑中,如火上浇油。一股霸道锋利的剑劲瞬间从青sè小剑剑身上爆发出来。 而青sè的摄元手在这股霸道锋利的剑劲下,如风中破裂的枯叶,化为偏偏碎片。 萧煜轻哼一声,脸上的苍白之sè一现既隐。 他抽手急退。 随着飞剑脱困而出,锋利的剑气将他左手的袍袖全部变成片片碎片。 接着哧哧的一声,萧煜的左臂上多了十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萧煜飘身退回到石凳旁边。 鲜红的血肉翻转开来,血水沿着他的左臂向下,顺着左手上的手指一点点滑落,染红了地面,染红了他的靴尖和袍角。 另一边,柳乘风眼神变得暗淡,鲜红的血水从他的耳朵,他的眼角,他的鼻孔和他的嘴角中开始淌落。 七窍流血,刚才他疯狂的催动元气,虽然爆出无与伦比的攻击力,但是他的身体终究承受不起,已经是快要是强弩之末了。 现在真的是两败俱伤、 原本轻灵的青芒小剑此刻如同背负了一座大山,艰难的在空中回转方向,然后飘飘摇摇的,好像一只将要老死的苍鹰一般朝着萧煜当胸刺来。 柳乘风冷冷的笑了笑,他看着萧煜瘦削中带着坚毅的脸庞,好似在说这下你还有什么手段抵挡我的飞剑。 他好像已经看到,自己元气控制下的青sè飞剑飞抵萧煜身前,穿胸而过的场景。 他现在已经不奢求什么瞑瞳法决,他现在唯一想要的就是活下去。活着走出这个小院。 在他看来,下一刻,萧煜应该死了,但是萧煜没有死。 这时萧煜站在石凳旁边,石凳上放了一把有些年头的油纸伞。 看着迎面而来的剑光,萧煜右手悄无声息地从背后伸向石凳,握住了一段木柄。 是油纸伞的伞柄。 略显苍白的修长手指握住伞柄猛然发力。 合着的油纸伞就像一把长剑,随着萧煜的右手扫到他的身前,一伞打在青sè小剑的剑身上。 没有想象中油纸伞破裂的场面,油纸伞正如它曾经的主人一般,看着普通,其实并不普通。 这把看起来普通的油纸伞打在绝对锋利的飞剑上,打散了柳乘风附着在飞剑上的最后一丝元气。 先前威势无匹的飞剑,仿佛瞬间失去了所有生命,从空中落下,向地面坠去。 霎那间,柳乘风的脸sè变得苍白无比,眼神中闪过一丝绝望。 萧煜面无表情的脸这一刻看起来比任何冰冷表情都要恐怖,他手持如长剑一般的油纸伞再一次沿着石头小径直奔柳乘风而来。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六十五章 湖上的人,袖中的剑 黑sè的身影飞快的划过石头小径。 喀的一声,伞尖狠狠打在柳乘风的头顶上,然后伴随着一阵轻微的碎裂声,更多鲜红的血液从他七窍中流出。 柳乘风的眼神中包含了后悔和绝望,犹有余温的血液染红他的衣袍,然后滴落到地面,发出嗒嗒的声音。 油纸伞缓缓垂落,萧煜仍旧握着伞柄,以伞为杖拄在身前。 他看着柳乘风的双眼,语气很是平静,说道:“你既然想要瞑瞳,我想你也做好了把自己献祭给瞑瞳的准备。” 初升的朝阳洒下和煦的光芒,此时无名小湖边是那样的安静,湖畔没有人,也没有别的建筑,只有这一座瑟缩在秋风中的小筑。 一个带着斗笠的中年男人站在小湖对面的湖畔,这里同样寂静。 他微微抬高斗笠的边缘,望向小湖对面的黑白建筑。 他知道那里有人。 只是空冥境界的修行者吗按道理论,瞑瞳的传承,不可能只会引得一些空冥境界的修行者,这可是道宗,佛门这些修行界巨头都垂涎三尺的东西。 然而除了自己,真的没有其他人知道瞑瞳的传承就在这个小湖对面的小筑中吗 他不敢肯定。 不过就算有其他人知道瞑瞳的消息,他也不会停止自己的脚步,因为这些年他在修行界走得太累了,他很讨厌这种渺小的感觉,所以他决定做些事情来改变这种现状。 只要获得瞑瞳法决,便能摆脱这种渺小的感觉。 作为曾经魔教的弃徒,中年男人对这个说法坚信不已。 “剑修吗” 中年男人遥遥看着那座黑白二sè的建筑轻蔑一笑,重新拉下头上的斗笠,然后一脚踏出。 靴底踩在微微荡漾的湖水上,中年男人缓步向着湖对面的黑白sè建筑走去,他的每一步都走的那么平稳,仿佛行走在青石板的街道上。 他是一名来自魔教的武修弃徒,他是一名空冥境界巅峰的修行者。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虽然天资不好,但是长年累月的积蓄下来,单从实力上来说,他并不比那些年轻的天才们逊sè太多。 层层的碧波在他的脚下荡漾,他完全可以从岸上绕过小湖,像那名书生一样从正门而入。但是他今天却偏偏要从湖面上踏过,哪怕是浪费一些元气也在所不惜。他仿佛要踏破这秋天的沉默,踏破那些过去岁月里的憋屈。 秋风吹过湖面,吹过他的胸膛,中年男人感觉自己好像走在一条全新的道路上,迎接他的是不一样的未来,这种感觉是他所没有过的,而且这种感觉,真的很好。 萧煜眼睛中黑sè眼瞳在飞速扩张,然后将周围的白sè眼仁全部吞噬,片刻间,他的眼睛已经全部变为黑sè,如两颗晶莹纯粹的黑宝石。 他完好的右手扼住柳乘风的咽喉,黑sè的瞑瞳盯着他透露着绝望的眼睛。 “怎么样这就是你梦寐以求的瞑瞳。”萧煜漠然的说道。 瞑瞳的气息随着他的视线进入到柳乘风的体内,接着这道充满了寂灭和贪婪的气息开始大肆侵入到柳乘风的气海。 然后柳乘风气海中的元气躁动起来,随着这股贪婪中透露着死寂的气息,沿着他的七窍开始涌出体外,接着在空中汇成一道道元气束涌进萧煜的体内。 萧煜感受着气海中元气膨胀带来的快感,身体微微的颤抖起来。 而这时的柳乘风根本无法控制自己气海内的元气,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元气被萧煜吸入他的体内。 他清晰的感觉到气海中元气流逝的感觉,同时还伴随着他生命的流失。 此刻除了绝望他再也没有第二种情绪。 书生的身体开始慢慢干瘪,他难以控制的剧烈颤抖起来。 在他生命最后的时刻,他发现萧煜原本平静的眼神不平静起来,变得很复杂,有冷漠,有贪婪,还有希望。 多种情绪混合在一起,让晶莹剔透的黑宝石浑浊起来。这些情绪稍显既隐,当书生睁大眼睛想要看清楚的时候,发现只有死寂的黑暗。 萧煜第一次使用瞑瞳后就在思考一个问题,为什么瞑瞳吸收掉人体内的元气后,而那人的身体也会随之萎缩。 直到现在,萧煜看着被自己活生生吸死的书生的尸体,他明白了,空冥境界以后,元气与人体开始紧密结合,也就是说要吸收空冥境界以上修行者的元气,同时还要吸取他们体内已经与元气融合在一起的jing气,也就是生命力。 萧煜指尖上升起一簇黑sè的火苗,轻轻屈指一弹,黑sè的火苗落到书生干瘪的尸体上,黑sè的火焰无风自燃,书生的尸体在黑sè火焰的燃烧下变为黑sè的灰烬,一阵秋风扫过。除了地面上微微的焦黑痕迹,什么也不剩下。 同时在萧煜jing神世界的那片星空中,一颗略显暗淡的星辰缓缓升起,这是柳乘风的意识碎片所化。 萧煜俯身捡起地上的青sè小剑。失去了剑光笼罩的青sè小剑,显露出原本的面目。 没有剑柄,两侧剑刃极薄,在青sè剑身上则是篆刻着一些不知名的纹路。 随着接触到的敌人越来越强,袖箭已经没有太大作用了,今天萧煜吸取了书生的元气,同时也继承了他的御剑之术。他想着不如用这袖中飞剑来代替这袖箭。 所谓御剑,是将体内元气注入到飞剑当中,与自己体内元气产生共鸣,与无形间触摸掌控剑体,运剑杀人,这便是飞剑的最简单方法。 而飞剑强大与否,取决于飞剑本身优劣,剑修本身修为,还有飞剑与剑修之间的联系程度,最后是剑诀cāo纵飞剑掌握的jing妙程度。 现在的萧煜已经符合条件,只是与飞剑的契合度差了一点。 但是这无关大碍,萧煜将一些元气注入到青sè小剑中。 原本好像死物的青sè小剑重新活了过来,发出轻微的嗡鸣声。 可能萧煜此时与飞剑的契合度还不是很高,所以嗡鸣声很微弱,不过萧煜也没想成为一名真正的剑修,他只是当作出其不意的手段罢了,所以他也没在意,将青sè小剑收入袖中。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六十六章 有人自湖上来 时值深秋,小湖上的秋风吹拂。秋风在湖面上带起微微的褶皱。 接着在这褶皱上出现了层层的涟漪。打破了湖面的平静。 湖面上有人。 一戴斗笠的中年男子缓步走在湖面上,每走一步,靴底踏在湖面上,便会生出一圈涟漪。 中年男子看着眼前不远处的小筑,忽然停下脚步,然后他摘去头上的斗笠,露出自己的容颜。 微微有些发黑的脸上挂着两道浓浓的粗眉,满是风霜的脸上如岩石一般冷漠。 他手中拿着自己的斗笠,一双浓眉微微皱起,嘴唇微微一翘,露出一道意味难明的笑容。 在瑟瑟秋风中,他随手将手中的斗笠扔在湖面上,再次举步,坚实若钢铁的身躯举重若轻的踏足在湖水上。携带着满身的杀意向湖畔的小筑走去。 他走的速度并不快,脚步每次落下,都会在湖面上留下一圈圈的涟漪。 随着中年男子的脚步,他身上的杀意越来越重,脚下的涟漪波纹也越来越大。 他没有像其他修行者那样,把自己的元气注入到自己的武器中,因为他没有武器,他只是把所有的元气分布在自己全身各处,他自己的身体就是他最好的武器。 平静的小湖上响起了很轻的哗哗声。 像是赤着脚走在很浅的小溪中的声音。 随着哗哗的水声,中年男子的脚步开始变重。 他每落下一脚,身上的气势便提升一分,脚下的水声也会随之大上一分。 萧煜把青sè小剑收入袖中,恢复了些jing神,正准备找墨书处理一下伤口,忽然他的眉梢一挑,后背上闪过一丝寒意。 小筑临湖一面无墙。 他默然的转头望向背后的那一片小湖,只见在小湖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那个高大的身影身上的杀气荡漾,即使隔着小半个湖泊,萧煜也可以清晰的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冰冷和嗜血。 甚至比刚才柳乘风飞剑上的杀气还要冰冷。 八*零*电*子*书 *w*w*w*.t*x*t*8 *0.*c*o*m 有人在湖面上行走 携带着满身的杀意。 萧煜感受到湖面上的那道身影所包含着的恐怖气息,他瞬间想起一个人,脸上的原本平静的表情变得有些yin郁。 那个人便是秦穆绵,打得萧煜没有还手之力的秦穆绵。 而这人的气息与秦穆绵身上的气息有却八分相似,并且从此人的表现出气息来看,即使他的实力略低于秦穆绵,也不会相差太远。 下一刻,湖面上的那道身影,双膝微微一曲,双脚在湖面上猛力一蹬。 小湖湖面上一片剧烈的震荡,上空的空气被生生撕裂,天空中响起一道嗡鸣声。 那道身影横跨了半个湖面,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就像一颗砸向大地的陨石。 陨石落下的地方,正是萧煜现在所站的地方。 萧煜脸sè凝重,他感觉到身周的天地元气变得粘稠起来,一股巨大的压迫感环绕在他的身周,甚至让他感觉自己的行动都变得迟缓起来,他努力的运转着体内的元气来消除这种迟缓,然后他抬起头,望向天空,他看到了一个拳头。 看到这个拳头的时候,萧煜就明白,这道身影经过一系列的蓄势,集合了他全身元气的这一拳,自己即躲不开,也接不下来。 拳头再高也终究有落下的时刻。 充斥着元气的拳头从天空中破风而至,然后重重落到了一把油纸伞上。 轰的一声,油纸伞微微颤抖,却没有被这股狂暴的拳劲撕碎。 萧煜手中的油纸伞已经打开,他脸sè苍白,嘴角残留着点点血迹,向后疾退。 石头小径上出现两道深深的踏痕。 在他身后,便是院门。 在靠近小湖的一边,有一片小竹林,当那中年人的一拳击出后,整片小竹林剧烈的晃动起来,无数竹叶纷纷落下。 萧煜看着竹林前的那道身影,苍白的脸上凝重神sè一闪即逝。 自从与秦穆绵一战后,他对于这种气息特别熟悉,他甚至还记得秦穆绵用一根手指挡开自己手中长剑的每一个细节。 而且刚才的一拳,明确显示了来人强大的实力,应该是空冥境界巅峰的实力。若是没有秋叶所送的这把看起来普通,其实并不普通的油纸伞,萧煜面对这一拳,即便不被轰杀致死,也要重伤垂死。 同时,他也jing惕于这个强大的对手来这儿的目的。 “你来这儿做什么” 站在萧煜对面的中年男子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微微皱眉看着他手中的油纸伞,说道:“没有想到,居然是混元伞,道宗有名的法器,竟然会在你的手里。” 萧煜闻言微怔,他到现在才知道,秋叶送给他的这把油纸伞原来叫混元伞。 中年人平静的继续说道:“道宗有两把很有名的伞,一把是黄颜sè,可挡飞剑拳脚箭矢,坚固无比,叫做混元伞。另一把是淡青sè,可避风水火土,清心明神,叫做太乙清宁伞。据我所知,太乙清宁伞在道宗一位长老手上,而这混元伞却是在秋叶的手中。” “秋叶与你是什么关系。” 萧煜看着他,说道:“秋叶乃我道宗首徒,自然是我的大师兄。” 在这等强敌面前,萧煜只能选择狐假虎威。关键时刻,节cāo就得喂狗。 中年男子上下打量了萧煜一遍,好似在观察他到底是不是道宗弟子。 忽然,他漠然的目光紧紧地盯着萧煜的双眼,好似想要看透萧煜的内心,而萧煜则是收敛了情绪,平静的选择与他对视。 就这般,这两人对视一刻钟左右,忽然中年男子笑了,厉声道:“刚刚我在湖畔看那飞剑,可不是道宗法门。更何况即便你真的是道宗弟子,秋叶又不在此地,谁可挡我” 话音未落,这中年男子口中迸出一声厉啸,强壮如山的身躯,轰然向前,出拳直击萧煜面门而来。 萧煜没想到此人居然连道宗的名头也不在乎,面sè骤然一凛,急持油纸伞,也就是中年男子所说的混元伞,将伞撑开挡在身前。 那中年男子的右拳,随后重重地轰在伞面上。 混元伞微微一晃,安然无恙,但是伞后的萧煜却是双手持不住混元伞,被伞柄重重打在胸上。 他噗的一声吐出鲜血,向后重挫,撞到门楼的墙壁上。 墙壁上被他撞出无数如蜘蛛网般的裂纹。 萧煜痛苦的咳嗽了一声,感觉胸口的肋骨仿佛都要被撞断了。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六十七章 拳重如山,伞不可破 借着力量的反震,那中年男子高高跃起,身体破空,激起呼啸的风声,几乎如离弦的箭 随着萧煜稍稍颤抖的双手,混元伞还在微微摇晃。 伞后面的萧煜,脸sè依然微白,还在为上一拳而感到痛苦。 下一拳便到了。 从天而降的一拳,那中年男子握紧右拳,借着从天而降的助力,狠狠击打在微黄的油纸伞面上。 混元伞的伞面丝毫无恙,但是伞身却剧烈的摇晃起来。 伞柄再一次狠狠撞在萧煜的胸口。 一口鲜血从萧煜口中喷出,他的脸sè变得更加苍白。 不同于上一次秦穆绵对待萧煜的不甚在意,这名中年人一出手便是全力而为,根本没有一丝一毫保留。 所以,即便萧煜手中有道宗宝物混元伞,也被这中年男子三拳打得吐血受伤。 坚硬的石质地面上出现了两个清晰可见靴底纹路的脚印,以脚印为中心,无数道细密的裂痕向着四周蔓延,看上去就像两个大大印在地面上的蜘蛛网。 萧煜看了一眼地上如同蜘蛛网的裂痕,想着先前那个男人从天而降的拳头,微微有些失神,他如今已经迈入空冥境界,再加上瞑瞳吸收的秦穆绵元气,已经是空冥中境。 在同等级修行者中已经可以被归入高手之列,但是他清楚刚刚若是没有混元伞,自己根本无法招架这人的三拳。 这时,一个身影在石头小径上高速行走,因为速度太快,带起微微的风声。 把自身的肉身锻炼到了这种地步,无论速度还是力量都已经超出了普通人体的极限,这才是真正的武修 他们的身体就是他们最好的武器 既然破不开,那么便一直打,一直打到破开为止。 在短暂的几息时间内,那道身影在萧煜身前的混元伞上击打了十几下,犹若金刚的拳头密集的如同雨点一般向伞面打去。啪啦啪啦的声音连续成一道好似急促的雨打芭蕉之声。 中年男子的拳头在空中挥舞,周围的空气好似都要被破开,拳头上好似泛着金属的光泽,重重击打在萧煜身前的混元伞上,伞身如同暴风中的小草,剧烈的摇晃着。他每挥下一拳,萧煜的脸sè就要白上一分。 他手中木质的油纸伞看起来是那么脆弱,仿佛在下一拳就会被那若钢铁般坚硬的拳头打碎,碎屑如蝶纷飞。 但是一直被这中年男子捶打了这么多下,它仍然坚强,甚至没有被留下一丝痕迹。 中年男子两道浓眉微微一蹙,微黑的脸庞上露出一丝焦躁的神情。 他感觉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他从来不会相信天上掉馅饼这种事,所以他不相信瞑瞳的下落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迟则生变,要速战速决。 而萧煜手中的混元伞,又是如乌龟壳一般。 虽然看起来萧煜脸sè惨白,但是对于一名修行者来说,这种伤势距离致命还差很远。 中年男子看着伞后的萧煜,有些焦躁的说道:“把瞑瞳给我,留你一命。” “我不信。”萧煜很干脆利落的回答道。 萧煜没有什么心动,拒绝的没有一丝一毫犹豫。 看着中年男人因为焦灼的眉头,眼瞳深处的杀意,他脸上的表情没有太大变化,握着伞柄的双手握得更紧。 他暗想到这样一个杀伐果断的人,一出手就想杀自己的人说的话怎么能信当我萧某人还是叼着肚兜的娃娃不成 这个中年男子如此强大,杀意十足的蓄势一拳,但是没能将萧煜当场击杀。 但这并不代表萧煜的强大,而只是说明他手中的这把伞真的是道宗至宝,他对于自己的实力在这一刻有了清楚的认知,愈友清醒地认识到自己如果想要复仇还要走很长的一段路。 不过他心中不会有失意,他不会放弃,他一直坚信自己总有一天会成长到可以复仇的地步,当然拥有瞑瞳的他缺少就是一点时间。 要争取到时间,要先过去眼下这道难关。 中年男子冰冷的目光注视着萧煜,寒声道:“你如果在安国公府,我这种武修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杀你,但你既然离了安国公府,住在这个僻静的地方,不会有人发现的” 萧煜说道:“想要瞑瞳的人很多。” 中年男子说道:“给我瞑瞳,我不会杀你。” 萧煜说道:“但是你一直想杀我。” 中年男子说道:“我修行的是魔教功法,讲究的便是修炼肉身,拳头就是我最强大的武器。” 他看着萧煜继续漠然说道:“拳头不同于飞剑,就算我的拳头打不到你的身上,但是拳劲还会伤到你你这样一个算不得剑修算不得武修的半吊子修行者,即使拥有混元伞,但是你还能在我的拳下坚持多久” 萧煜看着中年男子,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说道:“你和我说话是为了调息” “刚才那样的攻势你又能坚持多久” 中年男子沉默片刻,说道:“你也差不多,刚刚调息完。” 萧煜说道:“我还能坚持一段时间。” “如此甚好” 萧煜调整了一下身前的混元伞,把整个伞面对向中年男子。混元伞仿佛也沾染了道宗的气质,漠然的面对着中年男子,如高山面对浮云。 中年男子沉默看着萧煜身前的混元伞,忽然伸开五指,五指上的指甲开始疯狂暴涨。短短片刻已经有一尺之长。 指甲上闪烁着冰冷如金属的光泽,仿佛这已经不是人体的一部分,而是一件兵器。 他说道:“我本不想动用元屠,因为我总觉得这是女人的功法,但是既然你总躲在混元伞下,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中年男子五指伸张,一爪抓向萧煜。 此时已经完全打开的混元伞就像一面坚固的盾牌,萧煜一缩身体,整个人躲在伞面之下。 中年男子的手指狠狠抓在混元伞的伞面上。 手指抓在伞面上的感觉,有些像抓在金刚石的感觉。 中年男子瞪着眼睛看着元屠与混元伞接触的地方,没有留下一点的痕迹。 他没有收回元屠,因为瞑瞳就是他改变自己ri后命运的关键,他决定舍命一搏 只听得一声尖锐的摩擦声从元屠与伞面接触的地方发出,中年男子催动全身的元气,将自己全身的元气凝与右手上的元屠,抓向身前的混元伞。 中年男子元屠霸道中带着锋锐的劲力从混元伞的伞面传递到伞柄,然后传到萧煜握着伞柄的手上,他用肩头顶住被中年男子抓下去的位置,甚至可以听到自己肩骨处传来的碎裂声。 他感受到身体承受着的恐怖力量,全身元气开始疯狂运转,不顾自己身体承受能力,咬着牙坚持不退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六十八章 生死博,张雪瑶 此时萧煜全身的元气都集中在伞柄上,用以抗衡中年男子凝聚了毕生修为的元屠。 同他隐隐约约感觉到气海中的元气不安分起来,好似正顺着手中的伞柄不断流失,不断流进混元伞的伞身上。 片刻后,他确定了自己体内的元气真的在流入混元伞中。 因为混元伞变得稳固下来。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撑托住了混元伞,不至于伞柄总是撞击到萧煜的胸口上。 虽然身体上的伤害没有了,但是却变成了体内元气的消耗。 爪在伞外,萧煜在伞内。隔着一层薄薄的油纸伞面,两人陷入了僵持。 周围的天地元气随着这种坚持变得凝重起来,甚至地上随着秋风飘起的竹叶和耸立的竹林都感受到了这种紧张的气氛,变得安静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 忽然,萧煜轻哼一声,本来就苍白的脸sè又白了几分。 他手中的伞柄开始慢慢向后滑落,那只无形的大手好像已经撑托不住。 伞柄一点点从萧煜紧握的双手中向后滑落,随着伞柄的后退,混元伞在也在缓缓后退。 伞柄每向后一分,萧煜就感觉自己的压力大上一分。 噗的一声,一口血水从萧煜最终喷出,落在伞柄上,却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伞柄不知是什么木质,血水落在上面根本站立不住,变成一个个血珠滚落下来。 另一面,中年男子眼中jing芒也开始逐渐黯淡,这一连串攻势对于他来说也是极大的负担,他也快要是强弩之末了。 这一次的战斗没有先前的声势,已经变成了一场拉锯战,然而凶险之处却犹有过之。 现在就是看谁能坚持的更久。 鲜红的血液不断的从萧煜口中流出,沿着嘴角淌下,染红了他的下巴,染红了他的前襟,最后落在他的脚下,汇成一滩小小的血泊。他艰难抬头看向伞外的中年男子,发现中年男子的脸上也变得苍白起来,想必也支撑不了太多时间了。 不过,他现在马上就要支撑不住了。 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放手一搏。 所以他豁然起身,全身的元气在这一刻全部爆发出来,双手握着伞柄,用左肩顶着伞面,强行踏了一步。 只见伞动之时,萧煜的左肩仿佛塌陷下去,鲜血横流。 而伴随着肩骨碎裂的声音,混元伞带着决然的气势前进了一步,中年男子后退了一步。 萧煜抓住这个机会,五指一握,通过摄元手将远处立着的长剑摄如手中。 长剑入手,他带五指紧握住长剑还微微发凉的剑柄,用尽全身的力量,带动手中的长剑,一剑朝着中年男子的咽喉刺去。 一声厉啸从中年男子口中发出,他猛然调动全身的元气,朝反抗的萧煜反压回去。 两道身影瞬间分开。 萧煜连人带伞一起重重撞破小筑黑漆大门,飞出门外滚作一团。 而中年男子的脖子上多了一道浅浅的伤口,鲜红的血液慢慢渗出,然后缓缓扩散开来,染红了他的脖颈。 中年男子微微眯起双眼,右手轻抚咽喉间的伤口,手指过处尽是血迹。 作为曾经的魔教弟子,一名武修,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的强度,在空冥境界,除了寥寥几人,谁也不敢说一定能伤到自己,然后今天却被萧煜手中的长剑伤到了。 这一刻在生死之际决意拿出全数jing神与力量的萧煜,比起先前更加危险,但是他等待这个机会实在太久了。 失去混元伞的庇护,终于有机会杀死这个幸运的小子,他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于是他五指伸张,想要抓出第二爪。 然而他的第二爪没有抓出。 因为一道带着锋锐无匹剑气的剑光破空而至。 面对这一剑,即使强如空冥巅峰的他,也不得不暂时避让。因为他虽然很接近秦穆绵的境界,但是他终究不是秦穆绵。 嗤的一声,这道剑光落在在他与萧煜之间的坚实地面上,无柄的剑尾轻轻颤拖摆动,发出嗡嗡轻鸣。 一道凌厉的气息,随着这柄破空而至的飞剑在周遭的空间中扩散开来,仿佛那不是一把飞剑,而是一位手持长剑的绝世剑客。 看着那柄飞剑,中年男子微微皱眉,再看到已经重新撑起混元伞的萧煜,他知道自己今天失去了杀死萧煜的机会,稍一沉默后,他收起右手上的元屠。 五指的指甲开始慢慢变短,最终缓缓恢复原样。 萧煜平静的看了中年男子一眼,稍微平复一下体内进阶崩溃的元气,然后沉默的撑着混元伞向后退了五六丈。 但是他们都没有离开。 因为飞剑的主人还没有来。 世间强者总是有迟到的权利。 淡白sè的衣衫在秋风中微微飘摇。一个女子不知何时站在了那柄飞剑的旁边。 她微微一招手,将地上的飞剑收回。飞剑上携带的凌厉气势仿佛也随着飞剑回到了她的身上。 她就是那名绝世的剑客。 萧煜是第一次见这个女子,他不知道对方的身份,只是确定她是一名修为高强的剑修。 那么修为到底有多高呢 看到中年男子忌惮的神情,那么她比中年男子要高。比空冥境界巅峰还要高 那便是履霜。 那女子很美,肌肤赛雪,眉黛如画,长发如云,雪白的衣衫飘飘若仙。 若说秦穆绵的美是翩然若仙中带着丝丝如妖jing的诱惑,最后还掺杂了一些无情的冷漠。 那么这名女子的美就是英姿飒爽中带着如公主般的雍容华贵,最后掺杂了一些剑客的凌厉。 她没有看萧煜,她只是看着那名沉默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沉默片刻,不知道想了些什么事情,他向那女子抱拳一礼,说道:“见过公主。” 在东都城中,能被称作公主,而且年轻貌美,还是履霜境界剑修的人只有一个。 卫国公主,剑宗宗主传人,张雪瑶。 这是萧煜第一次看见被称作四大美人之一的卫国公主张雪瑶。 张雪瑶没有答话,而是又转头看向一旁的萧煜。 中年男子的目光也随之重新转回萧煜的身上。 不过萧煜马上发现,这卫国公主张雪瑶并不是对自己感兴趣,她冷漠的目光中带着微微惊讶和好奇落在他手中的油纸伞上。 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开口说道:“这是秋叶的混元伞”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六十九章 元屠 萧煜沉默了一下,然后低声说道:“正是秋叶真人所赠。” 张雪瑶神情复杂的看了混元伞一眼。不过她骄傲雍容的目光中并没有任何贪婪之意,有的只是带着些哀伤之意的追忆。 中年男子忽然开口道:“不知公主殿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看到中年男子这幅仿若此间主人的架势,萧煜对他冷哼一声,说道:“恶客。” 张雪瑶此时漠然开口道:“此事与这位公子无关” 听到这个回答,萧煜沉默不语。 今天接连两人前来抢夺瞑瞳,虽然萧煜对于有人抢夺瞑瞳早有心理准备,但是他还是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此时不敌这中年男子,如果他想从这男子手中脱身,便只有凭借张雪瑶了。 张雪瑶此话,便是表明她是为这中年男子而来,并不想把萧煜牵扯进去。 因为这件事情,是她自己的私仇。 她为复仇而来。 复仇这种事情必须是自己亲手来做,才能化解心中的抑郁,不快,仇恨。 中年男子微微皱眉,不明白这位公主找自己做什么但是他贴身短打扮衣服下的肌肉开始绷紧,多年谨慎的习惯还是让他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张雪瑶看着中年男子,冷声说道:“你可还曾记得三年前在江都死于你拳下的两名剑宗弟子我寻你三年未果,却是没想到今天在东都感到了你的拳意。” 听到三年前的江都,中年男子眉头皱的越发紧了起来。 张雪瑶冰冷的目光注视着中年男子,寒声说道:“我三位师妹外出历练时,在江都被一名魔教弟子偷袭,只有一位师妹幸免于难。事情败露后,那名魔教弟子被逐出宗门。” “我今ri来此的目的是杀你。” “用你的人头来告祭我那两位师妹的在天之灵。” 萧煜没有想搀和进这两位强者之间的对峙,虽然敌人的朋友就是朋友,但是若被张雪瑶得知自己身上拥有瞑瞳法决,难保不起异心,便如那无数觊觎瞑瞳的人一般。 中年男子缓缓低头,望向自己已经握起的拳头。 他脸上的所有表情敛去消失不见,轻声问道:“没有余地” 张雪瑶手中出现两把剑,一把是无柄飞剑,一把是有柄长剑。纤纤玉指握在长剑剑柄上,飞剑轻吟一声环绕在她的身周,她同样轻声说道:“不死不休。” 这两个说话的声音都很平静轻柔,但是内容却并不平静轻柔。 闻言,中年男子沉默了。 他沉默片刻后,猛然抬起头看着张雪瑶,说道:“魔教弃徒,斗胆讨教” “教”字话音还未落下,中年男子已经如一道离弦的利箭朝着张雪瑶呼啸而去。 张雪瑶没有一点惊讶,她脸sè漠然,履霜境界的修为开始全力催动,淡淡说道:“找死。” 身为一名空冥境界修行者,面对一名履霜境界修行者,还主动出击,无论怎么看都已经如找死一般,哪怕这名修行者是空冥境界巅峰。 毕竟秦穆绵只有一个。 但是,中年男子不甘心,他从来不会坐以待毙即使没有希望,他也要用自己的双拳打出一个希望来。 你若战我便战 一道剑光后发先至,中年男子闪烁着金属光泽的拳头与一把无柄飞剑狠狠撞在一起,发出一道金属碰撞之声。 飞剑倒飞而回,而中年男子的脚步也被生生止住。 他如钢铁般坚硬的拳头上,出现了一道深深的伤口。鲜血染红了他的拳头,鲜红的血肉翻转过来,露出白森森的指骨。 第一个照面,中年男子最坚硬的武器便被张雪瑶一剑斩破。 这便是履霜与空冥之间的巨大差距。 中年男子面无表情的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拳头,接着抬头看了一眼身前不远处如仙子般的白sè身影。 他伸出自己完好的左手,闪烁着银白sè金属光泽的指甲开始疯狂变长。 此时他的左手也开始慢慢变得巨大,一个与他身体极度不成比例的巨爪在他的手上出现。 没有呼喊,没有嚎叫,他沉默的举起左手元屠,再次朝着张雪瑶冲去。 他没有再多说一句话,他举着元屠,长靴踏在地面上,脚下的青石板街面寸寸碎裂。 元屠呼啸而落,直击张雪瑶的面门,简洁而直接。 张雪瑶冷哼一声,手中长剑一振迎了上去,同样简洁而直接。 剑爪相遇,绽放出一声如chun雷般的轰鸣。 原本就伤势不轻的萧煜被这道轰鸣声震得脸sè微微发白,双耳更是剧痛,他捂着耳朵撑着伞在一旁坐下。 张雪瑶眼瞳皱缩,因为她手中无坚不摧的长剑,竟没能斩断中年男子的左手,反而被他的元屠紧紧抓住剑身。 这个元屠,究竟是什么功法 坐在一旁的萧煜,望向中年男子的左手时的眼神,也变得有些不同。 他不知道,这看起来没什么光彩威势的元屠,乃是一位魔教逍遥境界的女长老所创,将元气注入自己炼化过的指甲中,可摧金断玉。 虽然中年男子的修为远不如张雪瑶,但毕竟张雪瑶刚才只是普通一剑,怎么能挡得住这样的魔教绝顶功法 剑爪相遇瞬间分出胜负,但是两人的胜负还没有分出胜负。 张雪瑶冷笑一声,不单只是催动自身元气,同时也可是调动周围的天地元气,注入自己的飞剑中。 飞剑若天外流星,狠狠斩向握住她长剑的那只手。 剑爪相遇,又是一声巨响。 这次萧煜有了防备,没有被这轰鸣声伤到。 中年男子乃是空冥境界巅峰,单论空冥境界中,除了秦穆绵寥寥几人,没有人可以击败他。 但是张雪瑶可以,因为她不是空冥境界,她是履霜境界。 履霜境界与空冥境界最大的区别便是,履霜境界可以调动周围的天地元气 若流星般的飞剑携带了周围庞大的天地元气斩在中年男子的元屠上,而他终究只是空冥巅峰,他左手的指甲寸寸碎裂。 一抹血sè浮现,他的左手微微颤抖。但他依旧面无表情,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七十章 不放弃,战与逃 张雪瑶的目光冰冷,从跟随自己多年的师妹死于这人手下那一刻起,事情便已经没有了任何回转的余地。 魔教将那中年男子逐出门派是对剑宗的交代,但却不是对她的交代。 她要的交代便是,以牙还牙,以血还血。以命偿命。 她一剑破开中年男子的元屠,毫不停顿。手中长剑携带起无匹剑气直刺中年男子而去。 但她手中的长剑刚刚起步,便又停下。 因为中年男子的拳头到了。他没有任何畏惧,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仍旧沉默着出拳。 他的拳头上还沾染着鲜红的血迹,带着决然的气势,与张雪瑶的长剑碰在一起。 萧煜门前的青石板街面已经满是裂纹,大大小小的碎石板随处可见,惨不忍睹。 剑拳相交,金属铿锵声大作。 地面上的碎石屑被震得微微跳动,好像地面都在微微颤动。 中年男子退后一步,他上身的衣服已经化成碎屑,露出如岩石般刚硬的肌肉。 现在,这些如岩石般坚硬的肌肉上布满了细细密密的伤口,从这些细密伤口中流出的鲜血将他几乎染成个血人。 同时,他的双手亦是血肉翻开,鲜血横流,大片白骨隐约可见。很是惨烈。 但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沉默的向前一步,双拳如山,再次出击。 张雪瑶有些诧异的看了这中年男子一眼,她停顿了一下,沉默的收起飞剑,然后再次迎上,单凭手中的长剑与中年男子斗在一处。 虽然中年男子没有对张雪瑶造成一丝伤害,但是他始终没有停下脚步,没有片刻停歇,而张雪瑶竟然在这段时间内,没能向前踏出一步。 萧煜跌坐在地面上,感受着地面的震动,默然的看着两人。 虽然他与这名中年男子是敌非友,但此刻他也不得不承认这名中年男子战斗意志真的很可怕。 “若不是此时此地,换一个时间,换一个地方。我们或许可以是朋友。” 他想起自己小时候看过传奇小说中的人,明知不敌,依然奋起一搏。 临湖小筑前,两道身影交错在一起,他们脚下的地面在不停的踩踏下,早就碎了,变成了可以随风飞翔的碎屑。 地面仿佛也在随之颤抖,金属交错声不绝于耳、 就在萧煜感觉自己体内气息平息下来时,金属碰撞声忽然停了。 他望向场间,战斗已经结束。 中年男子浑身是血,双手有血,嘴角有血,全身有血。 他不知道断了多少骨头,但是仍旧保持着握拳yu挥的姿势,仿佛下一拳随时都会落下。 张雪瑶的身上看不到什么伤势,一袭白衣依然飘然若仙。只是她持剑的右手微微有些颤抖,看起来握剑都有些勉强。 战斗结束是因为中年男子已经没有力量再挥下这一拳。而且张雪瑶的长剑已经指在他的咽喉上。 他是空冥巅峰,他的战斗意志少有人能比。 他不甘心,要做奋力一搏。 但是终究现实残酷。空冥境界的他不是履霜境界张雪瑶的对手。 战斗结束,中年男子的脸上依然没有什么表情,他垂下眼眸看了一眼抵在咽喉上的长剑,忽然笑了笑。 然后他看着张雪瑶说道:“我好想逃不掉了。” 张雪瑶还没有动用真正实力。 她有两把剑,一把长剑一把飞剑,但是刚刚她收起了飞剑,只是凭借自己手中的长剑便让中年男子身受重伤。 一名剑修与一名武修近身肉搏,武修败了。 “你逃不掉了。” 张雪瑶也笑起来,接着她看向中年男子的双眼,脸上的笑容逐渐敛去,变得漠然,说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不过我敬你悍勇,你自己了结吧。” 中年男子看着张雪瑶,又是笑了笑。 然后他什么也没说,也没有其他动作,只是摇了摇头。紧接着他身上血sè忽然燃烧起来,整个人以肉眼都看不清的速度向身后的小湖倒飞而去。 几乎同时,张雪瑶飞剑嗡鸣而响,应声而出。 一道凌厉的剑光划破空间,直刺中年男子而去。 一道极其强大的剑意,从飞剑上弥漫而出。 中年男子暴喝一声,双手交叉在胸前,极险的挡住了这一剑。 但是挡住了飞剑,没有挡住飞剑上附着的剑气。 他的脸sè骤然苍白,他先前就已经受了极重的伤,此时又被剑气入体,伤势已经快要压制不住了。 但他仍旧没有放弃,只要一线生机,也要争取。 借着这一剑的反震之力,中年男子再次拉大距离。 张雪瑶漠然的看着划过小筑落下小湖的中年男子,没有选择追击。 飞剑已经被她收回。 因为她知道,那中年男子如此伤势之下,又中了自己一记无生剑气,已是必死之境。 追击无意义。 最主要的是即使追,也不一定能追得上,那中年人用的是血遁,以鲜血为媒换取速度的逃命法术,飞剑追的上,她却追不上。 她收起掌中长剑,淡淡的看了一眼坐在一旁仍旧撑着混元伞挡在身前的萧煜,没有说话。 白衣无垢,依旧翩然若仙。 而黑袍染血,一直是被打落尘埃。 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即使偶有接触,也是一触即分。 所以萧煜同样没有说话。 伴随着秋风落叶,那个白sè倩影缓缓远去。 萧煜摇摇头,将混元伞合起,双手支撑着混元伞缓缓从地上站起。 这一通折腾后,已是ri上三竿。 金sè的太阳突破了厚厚云层,照耀着小筑中的竹林。 金sè垂落在少女的青丝上,将它染上一层金sè。 身着淡粉sè长裙的清秀少女默默从门后走出,搀起萧煜的一条胳膊,慢慢将他馋回小筑。 萧煜坐在椅子上,墨书一声不吭的为他处理好伤口,然后拿起一旁早已准备好的白sè纱布往他受伤的左肩和手臂上缠去。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所以墨书的手法很娴熟。 现在二人早已是默契无比,墨书从来不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萧煜也从来不解释。 但是,现在来说,可以值得他信任的人里面,墨书绝对算是一个吧。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七十一章 有拳自湖下来,卷千层浪 剑宗,与世间其他修剑宗派都不同,剑修有四,可以笼统概括为飞剑,气剑,身剑,和手中剑。 剑宗弟子从来不会只修一种,其中最少也会修行两种。 而手中剑则是剑宗弟子必修之术。 剑宗宗主,世间第一的剑客,曾言三尺青峰在手,持之当横行天下。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萧煜可以算半个手中剑的剑修。 湖畔小筑很偏僻,平ri里向来幽静,除了一些杀人沉尸或者偶尔路过的人之外,罕有人至。 在萧煜家门口不远处有条青石铺成的长街,冷清的长街上停着一架黑sè绣着银纹的马车,看上去华美异常。 这显然不是一般人家的车架,其中所乘之人必定是尊贵之人。 这辆马车属于卫国使团。 其中坐的不是使团首领,而是比他更尊贵的人物。 车中坐着位白衣胜雪,翩然若仙的女子。 卫国公主,剑宗修行者张雪瑶。 张雪瑶在卫国中的位置已经不单单只是一个公主那么简单,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可以无视卫国国主的意愿。是极尊贵的人物。 她轻轻掀起窗帘,看着车外静立的蓝衫青年,略一犹豫后,微笑着说道:“道兄何不上来一叙。” 蓝衫青年面容平庸,笑了笑,说道:“不劳烦了。” 张雪瑶沉默了片刻,望了一眼不远处的湖畔小筑。继而望向小筑后的无名小湖,接着笑道:“这次多谢道兄提醒,才能让我得以手刃这恶徒。” 蓝衫青年摆摆手,微笑说道:“举手之劳而已,公主殿下言重了。” 微微活动了一下身体,萧煜感觉还算不错,不知道是修为上升的缘故,还是受伤的经验多了,现在他的身体恢复速度和抗击打能力有很显著的增强。 看了一眼正在背对着自己收拾屋子的墨书,萧煜说道:“墨书有热水没” 墨书转过头疑惑的看着他。 萧煜解释道:“我想洗澡睡一觉。” 墨书瞪大了水汪汪的眼睛,神情很是无辜的说道:“公子,今早晨我们才搬进来。” 墨书言下之意自然是没有热水,而且她很刻意的咬重了这个“搬”字。 萧煜怔了怔,这乍然搬出安国公府,两个人过ri子还真不适应。 他有些无奈的摆摆手,说道:“那算了,这样也好。” 这时,太已然过了中天,萧煜也没什么食yu。换上一身崭新的黑sè袍服,让墨书帮他梳好头。 萧煜看看铜镜里的自己,脸sè苍白,双颊略显瘦削。心想按这个受伤频率,他能不能活过六十都成问题。 打发墨书去休息,萧煜出了屋子,来到外面小院。 石头小径上还清晰残留着刚才战斗中留下的踏痕,竹林下落了一地竹叶。 他想起了刚刚那名中年男子表现出来的悍勇,这样的人,若是张雪瑶不出现,他能在中年男子的拳下坚持多久 萧煜心中默默估算了一下,若是没有张雪瑶最开始的那一记飞剑,逼退了中年男子一步,他恐怕已经重伤在中年男子拳下,无力再战。 所以现在萧煜静下心来,这段时间内发生的事情处处都透露着蹊跷。 莫名其妙有人要杀自己,甚至出动了秦穆绵这样的高手。 然后就是他身具瞑瞳的事情被人知道,又是两名空冥境界修行者来抢夺瞑瞳。而且这两人几乎是同一时间前来。 八!零!电!子!书 !w!w!w!!t!x!t!8! 0!.!c!c 最让萧煜生疑的是,张雪瑶出现的时机太巧合了,一分不早,一分不晚,就像刻意等着救下萧煜一般。 这若说是巧合,萧煜是万万不会相信的。 小筑临湖一面无墙。 萧煜站在岸上,看了一眼脚下方便停船上岸而砌筑的石阶,石阶最低一层已经是被湖水漫过。然后望向静静的无名小湖。 小湖上碧波荡漾,完全看不出湖底的污秽。 他看着那些湖中隐约可见的鱼影,暗自想到这些鱼是不是因为有那么尸体做肥料才会这么肥硕。 忽然湖面上起风了,在湖面上荡起层层碧波。 随着碧波的荡漾,一点点血红sè的痕迹被翻出湖面。 那是混杂在湖水中的鲜血。 萧煜嘴角的淡淡笑意悄无声息的敛去。 风停,但是湖面却未停。 湖面上的碧波无风自动。一圈圈的波纹从那弥漫着血迹的湖水处扩撒开来,好似要有什么东西要从这儿自湖底钻出。 波纹扩散的越来越快,片刻后这里的湖水几乎要旋转起来。 一个小小的旋窝缓缓出现。就像在湖面上出现了一个洞口。 洞中有人出来。 一个黑影在湖底隐约可见,然后这个黑影越来越清晰,他在急速上浮。 片刻后,萧煜终于看清楚了,那是个人影。 紧接着,一个拳头破湖而出。 如chun雷萌动,万物苏醒,蛰虫惊而破土出穴。又如寒冰解冻,鲤鱼跃于湖上。 拳头上露出鲜红的血肉,却无一丝鲜血。 拳头破开湖面,激起千层浪。 而拳头下面是一高大身影跟着冲出湖面。 是那行于湖上,拳重如山,又败于张雪瑶之手的中年男子。 拳劲霸道绝伦,划破长空,携带呼啸风声。 萧煜前脚一点,飘然而退。避开了这威猛霸道的一拳。 中年男子轻喝一声,立于湖上,带起千层浪。 湖水纷纷落下,宛若一场骤雨。 雨落撑伞,虽然简单,但却是千古不变之道理。 面对从天而降的无数湖水形成的雨滴。 萧煜噗的一声,撑开了手中一直随身携带的油纸伞。 雨滴打在微微发黄而显得老旧的伞面上,发出一阵急促的噼啪声。 如急雨打芭蕉。 萧煜一手撑伞,一手握住腰间长剑剑柄,急退。 原以为即便这中年男子没死于张雪瑶剑下,也应该是早早远遁,却是没想到他竟然藏于这小湖之下。 好深沉的心思 萧煜也是暗自惊讶:“这人好强的体魄,这等伤势又中了张雪瑶一记剑气,竟然还有此等威势” 萧煜立于岸上,中年男子立于湖上。 萧煜撑伞yu拔剑,中年男子抬手yu挥拳。 但是谁都没有动。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七十二章 易 两人沉默的注视着对方。 萧煜身上崭新的黑sè长袍在瑟瑟秋风中微微摇摆。一头黑sè长发被银冠束住,脸sè虽然有些苍白。但眼神中却是透露着jing神。 而中年男子连番激战,模样不免有些狼狈,头发上的,的上身上全是细细密密的伤口,紧握着的拳头上露出森森白骨,看起来即是惨烈又是不堪。 然而他的眼神很平静,他平静的看着萧煜,好像萧煜才是身受重伤的那人。 他确实很疲惫,伤势很重。 但他的斗志却未曾因此有一丝一毫的消退。 沾染了鲜血的拳头,此刻拥有最磅礴的拳意。 “还未请教阁下大名” 萧煜率先打破沉默问道。 “我叫易。” 中年男子看着萧煜沉默了一下,然后漠然开口道。 他的名字是易,但是却并不姓易。对于他来说,名字更像一个代号。 萧煜点点头,然后继续说道:“你还想杀我” 易的声音就如同他的人一样,听不出什么太大的情绪波动,他反问道:“杀了你可以得到瞑瞳” 萧煜摇头,说道:“不能。” 易冷然说道:“那我为何还要杀你” 萧煜哑然一笑:“倒是这个道理。” 不过接着萧煜脸上笑容却是骤然一敛,说道:“你还能杀得了我吗” 易的面sè不变,眉头微微一挑,说道:“可以试试。” 心思坚韧之辈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目标。萧煜自然不会天真无邪的以为两人从此算是不打不相识,化敌为友。 易一ri得不到瞑瞳,那他便一ri与萧煜为敌。现在的易只是不能从他身上得到瞑瞳,非是不想。 如今易身上带伤,萧煜又岂会放过这个机会 他从来不会介意斩掉阻挡他前进道路人的头颅。 易握紧拳头,在湖面上向前踏出一步,说道:“你是想杀我。” 萧煜轻声说道:“不想杀也得杀。” 易摇头说道:“这由不得你。” “杀人者人恒杀之。” 萧煜拔出腰间的长剑,说道:“你去杀人,怎么也得做好被别人反杀的准备才是。“ 长剑泛着清冷的寒光,正如这深秋的湖面。 一挥长剑,带出一道剑气,森森长剑刺向易,剑势一往无前,刺破秋风,寂然无声。 易脚下踩水,一脚踢出,踢出层层波浪,斜shè向长剑。 水浪被划成两半,长剑仍旧势如破竹。 易此时修为已然不及初见时的一半。 他感受到了身前三尺之处的那道浩荡的剑意,甚至他清晰的感知到了萧煜凛冽的杀意。 但是他的脸sè并没有太大变化。 他只是沉默的举起自己的双拳,双拳上泛着金属光泽,如若钢铁。 这次他没有单出一拳,而是双拳并出。 萧煜冷然的看着易,他看出来了,易此时不管身体还是元气,都已经下降到了最低点。 单单是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能够出拳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拳剑相交。 一道深深的剑气从相接处迸发出来,向下而行。 在两人间原本平整的湖面上切出一道宽不过一指,长有十几米的缝隙。 接着不见萧煜任何行动,手中长剑发出一个颤音,颤音并不响亮,却带着浩然剑意,震人心神。 他踩着岸边石阶向前踏出一步,靴底落在湖面上,荡出微微涟漪。 萧煜持剑撑伞,踏波而行。 “未央。” 萧煜默念两字。 两道身影均是轻踩湖面,远远看去,潇洒自若。 但是其中蕴含的凶险却只有萧煜和易两人才能知晓了。 第一次,萧煜没有把自己的未央剑意用来偷袭,而是注入到自己手中所持的三尺青锋中。 堂堂正正的手中剑剑修之道。 因为面对易这样的人,那些小伎俩很难奏效,即使奏效,以易的意志来说,有几分作用还犹未可知。 所以打败易最好的办法就是堂堂正正的打败他,从正面打败他。 剑影与拳影随着萧煜和易两人的身影不断交错。 金属碰撞之声连绵不绝。 这时易的脸sè已经变得极为苍白,甚至比起萧煜还要苍白。但是他的脸上仍旧如海边的礁石,看不出半点的情绪波动,高大的身影如同沉默的高山,挥舞着重如山岳的拳头。 萧煜面无表情,他虽然敬佩易的悍勇,但是自身安危却是排在更前面的。 他从来就不是个骄傲的人,所以他不会,也不能给予他对手相应的尊重。 在他识海中的那片星空中,一把巨剑和三颗星辰闪耀着。这代表了他或者学习,或者掠夺而得来的技艺。 萧煜又是一剑刺来。 忽然,一朵黑sè火焰小花出现在他的剑尖上,燃烧的火焰扭曲了附近的空气,也扭曲了易的视线。 剑尖挟着火焰,直接刺向易的面门。 易单手成爪,感受到面门前方传来的凛厉剑意,知道面对这一剑的若是全盛时的自己,自己肯定可以接下来。 但是现在的自己,则是肯定接不下来,只能抽身急退,想办法躲掉这一剑。 若是躲不掉这一剑,则只能做生死一搏,从死中求生。 悍勇不代表莽撞。 浩荡剑意扑面而来,其间携带着滚滚黑炎。 易脚尖在湖面上一点,激起无数涟漪,飘然而退。 长剑追,紧随而至。 退无可退。那只能挡。 易握起自己的左手,拳上燃烧起同样的黑sè火焰。右手成爪,五指上元屠浮现。 燃烧着的拳头朝身前长剑砸去。 萧煜一剑刺出,随着持剑的右手,体内的元气顺着剑柄,疯狂地向剑身里涌入。 一声嗡鸣。 易的拳头和萧煜的剑再次相遇。 剑势磅礴,萧煜剑上的火焰开始吞没易拳头上的火焰。让拳上火焰不停摇曳,颤抖难安,仿若风中残烛。 同时以两人脚下为中心,数不尽的波纹向四周散去。 易的伤势太重,终究挡不住萧煜的这一剑。 但是此时一只寒气森森的大爪正悄无声息绕过长剑,直奔萧煜头顶而去。 若是萧煜手中长剑仍旧向前,那他的元屠会毫不犹豫捏碎萧煜的头颅。 这是两败俱伤之法。 也正是死中求生。败中取胜。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七十三章 天机榜 带着森森杀意的元屠直奔萧煜头顶而去。 便在这时,一面淡黄sè的伞面遮挡过来。 摧金断玉的元屠落在这薄薄的伞面上,却是不能再前进一分。 混元伞像一面大盾被萧煜拿在手中。 易与萧煜战斗多时,又怎么会忽略他的混元伞 元屠只是混元伞的伞面上轻轻一触,一触即分,转而攻向萧煜握剑的右手。 刚刚的元屠只是一记虚招。 易真正的目的还是摆脱萧煜的攻势。 毕竟悍勇不代表莽撞。 面对这一记元屠,萧煜若想要继续击杀易,则要付出一只右手的代价。 萧煜没有过多思量,毫不犹豫的收剑后退,躲过了易的这一记元屠。 显然,萧煜认为易的一条命还不值得他付出一只手的代价。 萧煜收剑,易没有选择抢攻,而是向后疾退。 他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并无大碍,但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张雪瑶的那道无生剑气是多么恐怖。现在只是被他勉强压制下去,若是再这么打下去,怕是不用萧煜动手,他便一命呜呼了。 无生无生,有死无生。这道剑气最大的特点便是对于人体生机的杀伐,中了无生剑气,即便不死,也会元气大伤。 所以现在他只能选择逃。 他狠狠一脚踏在湖面上,这一脚已经用上了他的全部实力。 湖面再次被掀起无数碧波。接着这反弹之力。易仿若是一抹惊鸿飞快划过湖面,脚尖在湖面上连点,点出一个个大大的涟漪,起起落落间已经是到了小湖的另一面。 萧煜遥望着飞快远去的身影,眼神微微闪烁,一挥袍袖。 一道青sè的剑光自他袍袖中飞出。这是他得自柳乘风的飞剑和御剑之术。 曾经他梦寐以求的剑仙之道,如今已是轻易使出。 但是报仇却还是遥遥无期。萧煜不免有些感叹世事无常和以前自己的坐井观天。 剑光是修行界最快的存在,只是瞬息间便已经追上了易。 然后青sè小剑狠狠刺在他的后背上。 一声沉闷的声音响起。 青sè小剑未能穿心而过,锋利无比的剑锋只是刺入易后背不足一寸,在湖面上留下点点血痕。 易一声厉啸,借着飞剑之力飞速前行,转眼间便消失在萧煜的视线中。 萧煜摇头叹息一声,微一摆手收回自己的飞剑。 小筑外的那条长街街头。 黑sè马车已经早早返回卫国驿馆,只剩下蓝衫青年站在街头。 他背负双手遥望着小筑后的小湖。 他知道湖面上正有两人在做生死搏。 现在结束了。 他忽然说了一句:“道兄今ri便要离开东都么” 空荡荡的长街上只有他一人,他却又不是自言自语。 片刻后,一道秋风吹起,带起街上无数的落叶。 一青衣道人随着秋风落叶走到他身侧,说道:“自碧罗湖辩法大会以后,我已三年未回山门,如今东都事了,我自当返回山门,回复师命。” 蓝衫青年看了小筑一眼,说道:“不知道兄对今天之事持如何看法” 秋叶看着小筑紧闭的黑漆大门,说道:“我本以为萧煜必败,所以才送了他混元伞。但过了半ri,却是多了变数。” 蓝衫青年看着黑漆大门微笑说道:“若是必败,他又怎么留得xing命,而且还要反杀易” 青衣道人默然。 正如蓝衫青年所言,如果萧煜一定失败,为什么又是他得利最大。要知道柳乘风身死,易重伤遁走。单从结果上来看,萧煜却是当之无愧的赢家 皇城中有一座样式简单的黑白建筑,很多人知道这座建筑,却从未曾见过。 正门的匾上写着天机二字。 与俗世中执掌无上权利的皇室相生相伴,这座隐藏在皇室身后的天机阁并不关心俗世中的事情。 天机阁深处有一du li小楼。 小楼不同于其他黑瓦白墙的建筑,而是通体木质,du li于这层层密林中,显得格外孤寂萧索。 傅先生推开小楼的门,走进小楼。 小楼里空荡荡的,只在中间摆了一个巨大的壮丽山河屏风。 在这足有二层楼高的屏风上挂着一副长卷。 金sè的描边和白sè长卷相映衬。让这长卷莫名生出一副肃穆庄严之意。 长卷自上而下写了密密麻麻很多字。若是仔细看去,其实是一个个人名。 就像是一副巨大的榜单。 在长卷最上方,是一片空白。上面没有一丝痕迹。 空白之下是一条金线将卷面分开。好像是第二个榜单。 第二个榜单最上方清楚写着萧烈的名字。 在萧烈之下是秋叶二字。 然后往下则会有序出现一些生僻的名字。比如蓝玉。偶尔也会有两个或者更多的名字并排。 但其中也会有几个熟悉的名字,比如秋月,比如张雪瑶。还有苍雪。 在这最后是一个柔美的名字,秦穆绵。 秦穆绵的名字之下又是一条金线,将卷面二次分开。 那片空白是第一个榜单,这是第二个榜单,接下来是第三个榜单。 在第三个卷面最上方有一个名字。 那个名字只有一个字。显得无比孤单。 那个字是易。 易仿佛像一座小山压在这第三个界面上。 压在这个榜单上所有人的头顶上。 这时,在第三个榜单上,忽然浮现出一个名字,这个名字藏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好像根本无意与上面的名字争辉。 甚至还有种想要极力隐藏自己的感觉。 这个名字给人浑浊的感觉。 他叫萧煜。 看到萧煜的名字,傅先生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 他喃喃自语说道:“天机阁,天机阁,若无这天机榜又怎么称得上天机阁。” “放心,快了,很快我就可以带着你回到真正的天机阁了。” “一切准备都已经做完,现在我们要做得就是等。” 东主立国,亲率天子亲军攻破天机阁,当代天机阁阁主战死,天机阁覆灭。 接着东主收拢修行界散修重新建立天机阁。 而真正天机阁残余弟子则携带天机阁至宝天机榜隐入俗世。 直到二十年前,天机榜的踪影才被暗卫重新发现。 由当时的太子殿下抢回天机阁。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七十四章 萧烈的警惕 傅先生看着身前这幅长卷,脸上微微浮现追忆神sè。 他走近屏风,用手轻轻抚在长卷上,喃喃自语道:“若不是你,如今我可能只是一个普通的乡下教书先生。” “若不是为了你,我恐怕还在山上练气修道。” “为了你,我忤逆师尊意愿,执意下山来这天机阁。” 他想着那些过往旧事,忍不住摇了摇头说道:“逍遥,逍遥,又得的哪个逍遥” 人世间,小人物有小人物的无奈,大人物也有大人物的无奈。 傅先生转身出了小楼。在他离开后,小楼的两扇木门自己缓缓合上。 他独自一人走在林间的小道上。 随着他的脚步,无数落叶卷起。 每走一步,落叶就盖上一步。 当傅先生走出树林,早已没了什么小楼和林间小径,只是剩下层层叠叠,望不穿又看不透的树林。 安国公府。 萧烈漠然看着窗外的秋菊,他今天没有穿公爵袍服,而是穿着黑底金纹的暗卫大都督袍服。 黑sè的长发被紫金冠束的整整齐齐,岁月好似并未在他的身上留下太多痕迹。 作为这个庞大帝国高层之一的他,同时还是一名巅峰的修行者,但是即使如他,也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因为卫国公主插手,所以易并没有杀死萧煜。而秋叶为什么要送给萧煜混元伞,他和萧煜到底是什么关系,依然没有头绪,至于天机阁到底扮演了什么角sè,也尚不清晰。” 暗卫中二号人物,外卫都督,一身黑底银纹袍服的孙立功看着手中卷宗,微微皱了皱眉。 萧烈回头看了他一眼,说道:“你的伤势怎么样” 孙立功摇摇头,微微带着些许苦涩说道:“不得不说,仅仅是先生的一个弟子,就有如此实力,那先生的实力该有多高” 萧烈转头看向窗外:“或许,有都天峰那么高” 孙立功沉默很长时间后,说道:“道宗的都天峰那岂不是天下最高” 萧烈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紧接着发出一道轻不可闻的叹息,说道:“在都天峰上有很多人” “你我都是走在去峰顶的路上,而先生那些人却是已经爬到了峰顶,峰顶之上便是天,再无可去,峰顶诸人相较,唯到达峰顶的时间有先后而已。” 孙立功默然。 他原本是一名修行界散修,即便天资不错,怕是也会如易一般卡在空冥巅峰这道门槛上。 除非加入某个大门派成为客卿,否则今生履霜无望。 直到二十年前,他遇到了还只是一名公府庶子的萧烈。 这些年他随萧烈浮浮沉沉,萧烈虽然xing情yin沉,对他却是颇为不错,长期相处,两人之间关系却是不同于一般上司和下属。 “天机阁太强大了。”孙立功沉默片刻后,决定说出自己的想法,“我认为他们的力量足以改变很多东西。” 听着这句话,萧烈的脸上苦涩愈发深重了,说道:“俗世中什么力量最强大很多人说是朝廷。这个说法其实没有错,但却是要有一个前提,那就是修行者不入俗世。我也是一名修行者,所以我知道修行者所带表的力量有多么恐怖。” “必须承认只有修行者才是这个世界最强大的力量,这一点太祖皇帝也看清楚了,所以他建立了天机阁。” 孙立功说道:“但是现在的天机阁已经不是太祖皇帝当年的天机阁了。” “同床异梦。” 萧烈望向远方的天穹,淡淡的说道:“我看不懂阁主到底在想什么,但是我总是很没有道理的感到,阁主这人的想法一定很恐怖,而且是大恐怖。” 孙立功皱起眉头,说道:“我不能理解。” 萧烈说道:“这些年的天机阁的态度变得越来越倨傲,因为天机阁对于朝廷的依赖越来越小,而朝廷却又离不开它。” “双方地位不平等之下,它的胃口会越来越大,甚至会产生一些不该有的想法。” 孙立功终于听懂了萧烈话中的意思,在这温暖如chun的书房内,后背上也瞬间生出一丝冷汗。 “这些都是其次。”萧烈摇摇头,好像是要甩开笼罩在他心头多年的yin霾,低声说道:“最重要的是,天机阁有先生的存在,而朝廷里却没有可以制约先生的力量。” 孙立功沉默着,他看向萧烈仿佛老了几岁的容颜,缓声说道:“大都督,你是怀疑先生要干涉朝政。” 萧烈脸sèyin沉,眼神闪烁,沉声说道:“我从来不曾怀疑先生要干涉朝政。” 孙立功疑惑,问道:“那你为何要” 萧烈说道:“我是怕先生要毁掉这个朝廷” 萧烈的话让孙立功直接愣在原地,过了好半天,他才回过神来,声音微微颤抖的说道:“先生怎么会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萧烈直起身子,弹了弹袍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冷声说道:“为什么因为他是个疯子” 屋中的沉默保持了很久。 两人就这般静静站着,各自思量着心事。 直到萧烈重新打破沉默。 他挥挥手说道;“算了,不说这个了。还有其他关于萧煜的消息吗” 孙立功从手中的卷宗中抽出一张纸,说道:“如今已经确认萧煜已是空冥境界的修行者,不然他不能在易的手中坚持那么久。我曾经亲自观察过萧煜,必须承认,他是一个十分优秀的暗卫,如果没有那件事,他完全可以继承大都督你的衣钵。” 萧烈沉声说道:“世间没有如果,他越是优秀,我就越是jing惕,因为他心中放不下那件事,那么他便一直对我怀有仇恨。那种仇恨就像草原上的野火般无法扑灭。” “那么我只能选择在这星星之火还未成燎原之势前,将它的火种扼杀掉” “安国公府传承百年,我不会让它在我手中断绝。” 孙立功拿着卷宗默然而立,从侧面望去,刚好看到萧烈带着决然神sè的侧脸。 清楚整件事情始末的他,也无法说萧烈的决定到底是对是错。 只能是无奈的叹息一声。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七十五章 郑帝 皇城气势庄严,极高的朱红sè城墙上遍布了威武的御林军。 而在这里面不单有天机阁,更主要的是还有皇宫。 整座皇宫都是朱红sè的墙,金黄sè的瓦。红sè象征着鲜血和杀戮,金sè象征着金钱和权利。 金sè的瓦在红sè的墙上面,仿佛印证着这个国家的金钱和权利是铸就在无数鲜血和杀戮上面的。 穿过无数并不宽敞的宫道,不知要转多少弯,要走多少回廊,要过几个大殿。 一直到皇宫的深处,在这里有一片并不怎么起眼的小阁。 而这里却是整个大郑中心中的中心。古往今来,不知道多少军国大事都在这儿决定,凡是进过这里的人,又有几个不是平步青云。 这座小阁甚至决定着千万人的生死,因为它叫做御书房。 在这座小阁中,布置极为简单,除了一排华贵的黄花梨书架外,就只有一张紫檀书桌和几把椅子。 一位老人此时正坐在书案后,他已经花白的头发被一顶九龙冠束的整整齐齐。 他就是现在大郑的主人,帝国的皇帝,郑帝秦功。 他虽然已经老迈,但是皇者威严却是更盛。五年前的那件事更是向所有人表明,他还是那个杀伐果断的郑帝。 不过时间无情,不管郑帝怎么不甘心,他终究还是要老去。而年老的雄狮却变得更善于猜忌。也更加危险,因为他已经没有了年轻时的自信。 此时在他身前站着的是他的幼弟,晋王秦权。 当然幼之一字只是对于皇帝陛下来说,其实晋王殿下今年也已经四十二岁了。 此时这位几乎算得上是大郑二号人物的晋王殿下,正躬身站在书案前,而他脸上的神情除了恭敬还是恭敬。 八`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 他低着头,小心翼翼的说道:“这次道宗来人,提出一个要求。他们要收复山门位于卫国的剑宗,而剑宗素来与卫国皇室互为依托。所以这次道宗要求我们派兵配合他们攻打卫国。” 修行界虽说与俗世互不相通,但修行界对于俗世的影响力却从未断绝过。 西北草原诸部和佛门密宗。东海卫国和剑宗。东北后建和魔教。佛门禅宗和西方宝竺国等等。 而道宗,作为曾经修行界唯一的霸主,则一直是盘踞最繁华的中原。 原本东主创立新的天机阁后,大郑对于道宗的依赖大大降低。甚至让道宗一度退出中原,但自从五年前太子叛乱,阁主当面忤逆郑帝意见,郑帝不得不求助道宗对抗趁机入侵的魔教之后,道宗便再次入主中原大地。 面对已经有重新执修行界牛耳之势的道宗,和尾大不掉的天机阁,现在的郑帝只能是一次又一次的妥协。 郑帝听到这个消息,并没有太大的意外神情,但是藏在宽大袍袖下微微颤抖的左手说明他此刻心情并不平静。 他淡淡的说道:“晋王,你怎么看” 晋王闻言沉默了一下,然后说道:“臣弟以为道宗对付剑宗,而我们大郑攻打卫国。道宗终归是向着我们大郑,如果ri后真能打下卫国,道宗收复剑宗,对我们大郑总是有好处的。” “那也得看道宗打得下剑宗吗。” 郑帝沉思片刻后摇了摇头,挥手示意晋王秦权退下。 晋王退出御书房后,幽静的书房里只剩下郑帝一人。 他看着手中的一封书信,因为微微愤怒而剧烈的咳嗽起来。 这是道宗掌教写给大郑皇帝的一封亲笔信。 过了片刻,御书房中的咳嗽声渐停,郑帝的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 “道宗,道宗,好一个道宗。” 说话间,郑帝又剧烈的咳嗽起来。 这时,御书房的门轻轻推开,一个锦袍花带的中官端着一碗药汤走进来,缓缓走到书案一旁,躬身说道:“陛下,该服药了。” 虽然郑帝很不想承认自己已经老去,但是他越来越差的身体无时不刻都在告诉他,他剩下的时间已经不是很多了。 郑帝接过药碗,将碗中的黑sè药汤一饮而尽。 接着中官轻声说道:“陛下,玉妃娘娘带着皇子殿下来了,正在外面候着呢。” 郑帝暂且放下手中的书信,眉头微不可见的皱了一下,说道:“让他们进来吧。” “诺。”中官轻声答应了一声,悄无声息的退出去了。 郑帝坐直了身体,在自己儿子面前他不想表现出一丝一毫的老态。 不一会儿,两个脚步声响起,一位身着淡红sè曳地水袖对襟纱衣,水绿sè双碟细雨寒丝水裙,外罩浅粉sè双带流苏淡袍的美妇人带着一个六七岁大小的小男孩走进了御书房。 她走到书案前,双手放在腰间轻轻一礼,柔声道:“臣妾请陛下安。” 那身穿淡黄sè袍服的小男孩也是有模有样的行了一个礼,nǎi声nǎi气道:“儿臣参见父皇。” 郑帝摆摆手说道:“免礼吧。” 接着,他看着玉妃说道:“有些ri子没去你那儿,最近显儿怎么样” 玉妃轻笑着,说道:“托陛下洪福,显儿最近好的很,就是年龄大了,臣妾琢磨着还是要请陛下给显儿找一个师傅才好。” 郑帝的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说道:“确实这一转眼的功夫,显儿也到了该读书的年纪了。” 玉妃轻声问道:“不知陛下打算让谁做显儿老师呢” 郑帝看着她一如往常般温婉的模样,忽然说道:“让萧烈来教导显儿吧。” 玉妃拿着手帕的右手微僵,在朝堂上,萧烈是为数不多既不属于亲王党也不属于皇子党的几人之一。现在郑帝让萧烈做皇子老师,几乎就是已经把萧烈推进了皇子党中。 玉妃低垂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浓烈的欢喜之意。随即被她强制压下,她抬起头笑着说道:“久闻安国公年轻时就是文武全才的青年才俊,由他来做显儿老师,那想来必定是极好的。” 郑帝看着身前的母子二人,笑了笑。下午的夕阳由窗口打进来,落在他的脸上,看上去闪烁不定,倒是有几分可怖。 他笑着说道:“安国公一定会好好教导显儿的。” 说到这两个好字时,他的声音微不可闻的变重了几分。 不知怎的,看着皇帝陛下的笑容,玉妃的后背上莫名闪过一丝凉意。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七十六章 雨中来客 自从叫做易的中年男子败走以后,萧煜的生活重新恢复了平静。 没有修行者让他用瞑瞳吸,就独自修行未央剑经。 深秋的寒意一天比一天重。 这天萧煜正坐在书房椅中,捧了杯热茶,在看一本不知名的传奇小说。 蒸腾的热气让萧煜不自觉眯了下眼睛。 便在这时,有风自小湖上来,吹起了小湖上的层层碧波,又乱了小院中的竹林,将竹林吹得簌簌作响,最后一头撞开萧煜书房的窗户,扎到书桌上弄乱了他手中的书卷。 萧煜放下书,看了一眼窗外,淡淡的yin霾笼罩了东都的上空。 墨书走进来,被窗外吹来的秋风冻得瑟缩一下,急忙走上前去关上窗户,说道:“要下雨了。” 萧煜说道:“这恐怕是今年最后一场秋雨了,再过几天就要立冬了。” 萧煜话音落下,雨落有声。 淅淅沥沥的雨点带着凛冽的寒意从天而降,似乎肉眼都可以看到上面蕴含的寒气。没过多长时间,已经有淅淅沥沥的水线沿着小筑的黑sè瓦檐上倾泻而下。 萧煜将书收起放在一旁,说道:“生火吧。” 墨书沉思了一下,然后点点头。 持家这方面萧煜已经决定完全交给墨书处理,若是他亲自来,两人这个冬天能不能过去还是个问题。 萧煜正打算去拿火盆,便在这时,小筑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极为响亮的叩门声。 “竟然有人敲门,那些恶客们不都是私闯他宅的好手么”萧煜愣了一下,这段时间小筑来人不少,老老实实按规矩敲门的可是一个也没有。 一时间他也想不出谁会在这个时候来找自己,吩咐好墨书在书房里生火,萧煜出来书房沿着雨廊跑去开门。 推开院门,萧煜脸上的表情骤然僵住,看着门外,仿佛看到了什么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宅门外是一个美女。 一个身穿白衣的美女。 美女在这秋雨中依旧翩然若仙。而且这美女萧煜是认识的。 不过他却一点也不想看到这位美女。 他第一反应是去摸腰间长剑,但却摸了个空,骤然想起他刚才看小说时嫌坐着佩剑不得劲,所以把长剑放到桌上了。 他这时第二个反应是跑,不过未等他迈步,他便僵住了。 因为有一根如白玉般的手指点在他的咽喉上。 这根手指上带着一个硕大的牡丹戒指。而且它还曾经格挡开萧煜的长剑。 它的主人叫做秦穆绵。 她微微笑了一下,说道:“那ri萧公子可是勇猛的很呐。怎么今ri一见小女子就要逃啊” 说着,秦穆绵做了一个委屈的表情:“难道小女子就这般不受公子待见吗” 萧煜身体微僵,他定定的看了一会儿抵在自己咽喉间的手指后,惊讶说道:“秦姑娘你突破履霜境界了” 秦穆绵娇媚一笑,说道:“前些天刚刚突破。” 萧煜说道:“秦姑娘既然突破履霜,那天下大可去得,怎想起萧某” 没等萧煜的话说完,秦穆绵脸上笑容骤然一敛,毫不客气伸手把他从院门处拔开,然后逞直向着庭院里闯去,说道:“给我准备一个房间。” 萧煜直接愣在原地,过了半天才醒过神,急忙追上去来说道:“秦姑娘这个有损姑娘清誉吧” 秦穆绵转过身,看着萧煜说道:“秋台我都去过,还怕这个” 萧煜无言。 秦穆绵忽然说道:“你年后要去草原” 萧煜默然的点点头。 秦穆绵嫣然一笑,说道:“我同你一起去啊。” 萧煜说道:“秦姑娘不呆在东都,怎么要去草原苦寒之地” 秦穆绵反问道:“你不也是好好的东都城不呆,要去草原” 萧煜摇头说道:“我是身不由己,怎能比得了秦姑娘逍遥自在” 秦穆绵冷笑一声,说道:“逍遥自在哪有那么容易我也不怕实话告诉你,上次被你瞑瞳所伤,虽然让我因祸得福突破了履霜境界,但是也让牡丹的一些人有了别的想法,竟然想趁我受伤之时留下我” 萧煜默然,他知道秦穆绵口中的留下肯定不是单纯留下那么简单。 秦穆绵沉默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没想到刚摆脱了牡丹的人,又遇到佛门那个疯婆子,现在我可不是她的对手。” “我要回魔教去,后建那条路肯定不怎么好走,所以我要从草原过去。” 萧煜沉默的看着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如果有五成把握,他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放手一搏。 因为秦穆绵这样的人代表着太多不可把握,而他十分讨厌这样的感觉。 更何况秦穆绵还是一个曾经试图杀死他的人。 他试图确定秦穆绵是否如当初的瞑瞳一般深受重伤,因为他在看过履霜境界修行者张雪瑶的出手后,他觉得若不是瞑瞳那样的致命伤,自己根本没办法搞定一个履霜境界修行者,哪怕这个履霜境界修行者并不能发自己的全部实力。 空冥巅峰的易面对只是用了手中剑的张雪瑶仍旧惨败,就是最好的例子。 秦穆绵戏谑一笑:“怎么,萧公子还想要与我分出个胜负” 萧煜沉默了片刻,仔细端详着秦穆绵的双眼,但是里面有疲惫、有懊恼、有嘲讽,却唯独少了他要找的东西。 可以证明秦穆绵现在是强弩之末的东西。 既然没有,那么他便没有把握。所以萧煜微笑着摇摇头,说道:“秦姑娘说笑了,我怎么会是你的对手。” 秦穆绵脸sè骤然一冷,寒声说道:“我不爱说笑。” 萧煜不是个爱赌博的人,除非是退无可退,一般来说他更喜欢把事情控制在自己的掌握之内。 于是他继续保持着自己的微笑,微微摇头,转而在前面为秦穆绵带路。 引着秦穆绵走过小院,来到正厅。 墨书闻声从书房里走出来,张着的双手黑漆漆的,小脸上还带着一丝被烟熏出的焦黑。 随着着墨书从萧煜的书房里一起出来的还有宛若一条黑龙的滚滚浓烟。 萧煜被中咆哮而出的浓烟熏得连连咳嗽。 秦穆绵急忙掩口退出门外。 墨书小脸上浮现出羞愧神sè,略带委屈说道:“公子,这个生火我没学过。”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七十七章 指点 萧煜脸sè微微一僵。这个生火,这也是技术活他好像也没怎么学过。 秦穆绵看着主仆两人的神情,深深吸了一口气,走上前去,挥袖将屋中浓烟拂去,然后走进书房,一指点在火盆里。 呼的一声,一簇火红sè的火苗冒出了出来,火盆中火焰熊熊燃烧起来。 萧煜干笑一声,说道:“这次真是多亏了秦姑娘啊。” 听着这回答,看着二人脸上惭愧的表情,秦穆绵无奈叹口气,说道:“领我去我的房间。” 入夜,雨势渐小。 灯火如豆,将萧煜的面庞照的闪烁不定。 萧煜坐在书桌后,目光幽幽的盯着对面的墙壁。 在这个方向的十几丈外,就是秦穆绵所在的客房。 萧煜回想着雨夜里,如琴师一般的那道优雅白sè身影,想着一指点碎长街的威势,纵使这温暖的书房里,仍旧让他感到强烈的寒意。 他这段时间遇到过很多空冥境界的修行者。但是真正让他感觉到恐怖的,还是秦穆绵。 上一次雨夜那一战,虽然因为秦穆绵自己作死的缘故,她败了,但是并不代表下一次她还会作死。 不作死就不会死。 更何况她如今还迈进了履霜境界。只要不受到瞑瞳那样的伤势,萧煜是万万没有机会战胜她的。 因为她不是一个修行天才,却是一个战斗天才。 牡丹又发生什么事情,居然要强行留下秦穆绵,甚至冒着若是失败便得罪一位前途无限的履霜修行者的风险。 而又让秦穆绵也承认打不过,被她称作是疯婆子的人又是谁 是老一辈的修行者,还是那位神秘的佛门仙子 萧煜很明白,这件事中隐藏着很多凶险,一个不好,他被牵扯进去,就要一命呜呼。 但若不想牵扯进去,秦穆绵就要让他一命呜呼。 真的很麻烦,还是个大麻烦。 一夜无话,唯有雨声。 萧煜就这般听着雨声枯坐了一夜。 第二天天亮。 萧煜放下手里的小说,看了一眼窗外。 天空上金sè朝阳已经升起,霞光万道。 前半夜他确实认真思考怎么应付秦穆绵这个麻烦来着,但是没想出办法来,到后半夜就转而看小说了。 他推门走出书房,来到花厅。 发现秦穆绵正大模大样的坐在桌前,捧着一杯热茶看外面小湖秋景。 不免又是一阵恼火。 秦穆绵透过茶杯上蒸腾的热气,瞥了萧煜一眼,然后放下手中茶杯,说道:“一夜没睡” 声音平淡如水,既无以前伪装的热情,也没有敌对时的冰冷。 “修行。” 萧煜面不改sè的说道。 秦穆绵轻笑一声,说道:“萧公子倒是勤奋。” 说完继续捧起茶杯,静观窗外小湖。 萧煜却是心中一动,现在没有送死的来让自己吸收元气,进境缓慢。而这秦穆绵八成就是四大美女中的那位魔教秦姑娘,只是不知道她从魔教中学了什么了不起的修行秘诀。 他沉思了一会儿后,轻声说道:“秦姑娘修为高绝,不知可否指点一下萧某这个后进之辈” 秦穆绵闻言,转过头来看了萧煜一眼,微微惊异。 接着她静静的看向萧煜的双眼,脸上表情恢复平静,看不出她在想些什么。 过了许久,她才开口说道:“你有瞑瞳,只需要一点时间,便可成就无限。何必要我指点你” 萧煜认真的说道:“可是我最缺少的就是时间。” 她沉默了很久,最终不知什么原因还是点了点头。 不论因为什么原因,总之秦穆绵同意指点一下萧煜的修行。 虽然现在萧煜进境迅速,已经是空冥中境,但他前二十年的岁月都算是浪费掉了,论起修行上的理解和感悟,和秦穆绵相差不可以道理计。 两人来到小院中。 秦穆绵看着萧煜,平静的说道:“修行需要持之以恒,但一味苦修,也不免还是落了下成,我有一些经验,反而能够快速提升修为。” 萧煜点头说道:“秦姑娘此话有理。” 秦穆绵说道:“你现在可以尝试一下我的方法。” 萧煜略微有些期待,问道:“什么方法” 她认真的看着萧煜,眼眸微亮,微笑说道:“我们再比过一次。” 萧煜愣在原地。 秦穆绵不管他,继续自顾自的说道:“本来生死间的战斗对于修行是最好的方式,但是你还有用,万一我失手把你打死就不美了,所以我们点到为止就好。” 萧煜愣了好大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很诚恳的说道:“我能反悔吗” 秦穆绵微微笑了笑,同样很诚恳的回答他道:“不能。” 见无回转余地,萧煜脸sè一正,说道:“那就请秦姑娘指点一二” 话音未落,萧煜已经是伸出右手,五指伸张。 接着一声嗡鸣,一道剑影从他的书房中飞出,直接飞入他的掌中。 萧煜右手握剑,指向秦穆绵。 他体内的元气在这一刻全部涌入他手中的长剑之中,一股浩荡的剑意回荡开来。 与此同时,一把古拙长剑的倒影在他眼眸中缓缓浮现。 他平静的看着身前的秦穆绵,说道:“秦姑娘,请” 秦穆绵感受到这股未央剑意,轻轻一笑,伸出自己右手食指。上面带着一枚硕大的牡丹花戒指。 元气在长剑上翻腾,悄无声息的化作未央剑意,随着这一剑的刺出,周围好像都随着这一剑动起来。 光秃秃的柳枝随剑摇摆,竹林上的竹叶随风而动。 它们的目标却是只有一个,那就是站在小院zhong yāng的秦穆绵 秦穆绵目光从自己右手食指上移开,看向对面一剑刺来的萧煜,轻笑道:“这些ri子没见,你的进步确实很大。” “这应该是瞑瞳遗留给你的履霜境界元气。若什么时候,你自身的元气可以影响周围的天地元气,那么你就正是踏入了履霜境界。” “现在,让你感受一下,真正的履霜是什么样的。” 她的话音落下,附着在她食指上的元气骤然爆发,瞬间带动周围磅礴的天地元气,扰的庭院里秋风骤然起。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七十八章 秦穆绵的剑 秦穆绵指尖积蓄的元气喷吐而出。 萧煜脸sè骤然凝重。 秦穆绵的这一招很简单,没有一丝一毫的花哨。 因为她根本就是用海量的元气来碾压萧煜。 而这根本不需要什么巧妙。 这便是履霜,自身元气带动周围天地元气。 仅仅是元气便可以碾压萧煜。 萧煜手中的长剑破开了秋风,却破不开这滚滚的天地元气。 在这磅礴的元气面前,他手中长剑被震得脱手而飞,远远落入竹林当中。 继而风停。 院外柳条停止摆动,竹林也恢复了往ri的安静。 那道朝萧煜面门而来的磅礴气息在距离萧煜还有一尺时,忽然停止,然后缓缓消散。 一寸不多,一寸不少。 萧煜脸sè愈发苍白,眼眸里多了一丝沉重。 他抹掉嘴角流出的鲜血,哑声说道:“秦姑娘高技” 秦穆绵没有用神通,也没有用法术,只是聚集了元气的一指便打飞了萧煜的长剑。 而就在她那道磅礴的天地元气打落萧煜手中长剑,马上就要元气临身的那一刻,却又被她强行散掉。 单单是这一手,就可以看出她对于元气的掌控,可称的上炉火纯青。 萧煜与之相差真的不可以道理记。 但是萧煜没有因此而失落。 因为就在不久前刚刚入秋的时候,他还是一个不会修行只会练剑,只会在练剑中梦想得到所谓剑仙传承的落魄公子。 到现在能够与传说中的空冥第一人秦穆绵交手,这其中有太多常人难以企及的幸运。 上天对他已经有太多的眷顾,而更何况很多东西是需要时间沉淀才能形成的。 他有什么理由失落呢 秦穆绵站在远处静静的望向萧煜。 乌黑的秀发垂落在她的胸前,很平滑的往下,一直越过两座山峰,在白衣上更为引人注目。 她的神情很平静,眼神亦是平和。看着萧煜淡淡说道:“刚才我在你的元气里感受到了一些很熟悉的东西,那大概是我被你吸走的元气” 萧煜默然,很明智的低下头,不去看秦穆绵正注视着他的双眼。 秦穆绵也没有在这件事上多做纠缠,继续说道:“要不要接我一剑” 闻言,萧煜的神情骤然一凛,开始缓缓催动元气,气海的元气开始旋转起来,将元气送到身体的每一部分。 他深深吸了口气,五指一伸,用摄元手凭空摄过落在竹林中的长剑,郑重说道:“秦姑娘,请” 秦穆绵随手一指点出,竹林中的一根翠竹应声而断。 一枝还带着竹叶的竹枝飞入她的手中。 刚刚折断的竹枝青翠yu滴,仿佛可以感受到上面的鲜活气息。 萧煜看着她手中的竹枝,微微一怔,说道:“这便是秦姑娘的剑” 秦穆绵平静说道:“我不善用剑,即比不上张雪瑶,更比不上秋叶,但这是我能出手的最强一剑。” 萧煜神情肃然,长剑前指,说道:“愿意领教。” 秦穆绵的纤纤玉手握着竹枝往前一送。 这便是出剑。 然而就是这样看起来漫不经心的一送,仿佛瞬间跨越了两人间数丈的距离,那还带着淡淡湿意的竹枝已经来到了萧煜的眼前。 萧煜看清了她的出剑,但却没有看懂。 接着他看到了那把“剑”。 这把剑上没有剑意,因为秦穆绵自己也承认,她不善用剑。不用剑自然没有剑意。 但是上面却蕴含着强大到极致的剑气。 这道剑气充斥了整个庭院,却没有伤到庭院中的一丝一毫。 甚至与剑气相隔不足一寸的一片竹叶仍旧在微微摆动,没有一丝一毫的损伤。 由此可见秦穆绵对于元气控制之惊人。 若说剑意是剑之内在,那么剑气就是剑之外在。 秦穆绵手中的还是那一截竹枝,而上面附着的剑气却比任何名剑都要锋利,随着她的出剑喷薄刺向萧煜。 既无内在,那么外在便发挥到极致。 萧煜感觉到了极大的危险,体内元气超出负荷的运转起来,甚至那些来自瞑瞳还未被他炼化的元气也一同运转起来。 但是秦穆绵的剑来得实在太快,快到甚至在萧煜还未做出反映之前,便已经来到他的身前。 浩浩荡荡的剑气仿佛无穷无尽,宛若一条自天上而来的长河。 剑气无常态,如惊涛拍岸般直接朝萧煜盖了过去。 萧煜手中长剑只是略微抵抗了一下,便被咆哮的剑气再度震飞。 长其中蕴藏的巨大力量把他重重的劈飞出去,撞破小院的黑漆大门,滚作一团,最后发出一声闷响,缓缓停下。 活像一个被老婆打出家门的可怜男人。 萧煜从地上爬起来,泥水沾了一身,脸sè更加苍白,看上去当真是狼狈不堪。 所幸秦穆绵并未有取他xing命之意,所以剑气只是一触即收。并没有留下什么伤势。 此时萧煜头上银冠被打落,头发凌乱的披散下来,他胡乱的抹了抹脸上的泥水,看着院中婷婷玉立的白sè身影,眼神里充满了震惊之sè。 他微微颤抖的问道:“这是手中剑” 秦穆绵走到门楼下,看着狼狈不堪的萧煜,点头说道:“是手中剑。” 萧煜喃喃说道:“手中剑威力最强的” 秦穆绵解释道:“世人皆知剑修有四,一是飞剑,其实剑丸也算得飞剑一种。二是身剑,这也可勉强算入武道之中。三是气剑,以气化剑,力求无形。四便是这手中剑。” 她接着说道;“剑在手中,根本不需要元气cāo控,因为你的手便是最好的cāo控方式。而你体内的元气也可以用最快的速度涌入到你手中的长剑中去,因为手中剑与你便是一体。” 她站在门楼下的台阶上,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萧煜,最后总结说道:“所以手中剑的威力最大。” 说完这句话,她便转身回了客房。 萧煜拍拍自己身上的泥水,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他这时已经能够确定,自己无意中走上的这条路便是手中剑一路。 他走进小院,拾起斜插在一旁的长剑。 长剑不离手,没有飞剑呼啸破空。 这是最简单的剑,却也是最强大剑。 剑在手中,挥出,剑气如河。 三尺青锋在手,持之,当横行天下。 这是天下第一剑修,剑宗宗主所说过的话。 持剑在手,是为手中剑。 这也是世间第一剑修剑宗宗主的剑道。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七十九章 潜力与寻求投资 在见识过秦穆绵的剑后,萧煜和秦穆绵还战斗过很多次。 当然,虽说是战斗,但更多的是一方面的碾压。 在此后的战斗里,秦穆绵再也没有动用过履霜境界的力量,而萧煜却仍旧未能胜过她一场。 同在空冥中境的情况下,萧煜还是胜不过秦穆绵。 她在战斗中的元气控制,对于出招的把握和时机都达到了极致。 有时候,当萧煜刚刚出手之时,便已经被她猜到接下来的变化。 除了瞑瞳,萧煜在这些天的战斗中用了自己所有的手段。不论是未央剑意化成的瞳中剑,还是袖中飞剑偷袭,却仍旧败得一塌糊涂。 又是一天,萧煜看着坐在桌边慢条斯理喝茶的秦穆绵,忽然问道:“听说,你输给过秋叶” 秦穆绵拿着碗盖撇茶的手微微一僵,然后放下茶碗,点头说道:“三年前在碧罗湖辩法大会上,我向秋叶挑战,然后败了。接着我为了寻求突破履霜的契机,来到了东都。” 萧煜接着问道:“秋叶怎么打败你的” 秦穆绵转过头,平静的看了一眼萧煜,说道:“你想知道吗” 萧煜点头。 秦穆绵隔空朝萧煜劈了一掌。 紧接着,一股强大无比的元气出现在萧煜的身前。 萧煜大惊,急忙催动元气护住全身。 但是面对这高出一个境界的滂湃元气,他根本无从抵御,只能被这股元气一直向后退去。 等到萧煜停下时,他已经是来到小院之中。 秦穆绵坐在屋内,平静的说道:“那时他已经踏入履霜境界,而我只是空冥巅峰,他只出了一掌朝我这么一压,我便败了。” 最后,她有些无奈的说道:“他说得对,我无论战斗技巧多么强大,但是只要修行境界上一ri追不上他,那便一ri不是他的对手。” 在这些天里,秦穆绵其实并不是不是一味当萧煜的陪练,她也有一些收获,在恢复伤势的同时,不断巩固自己刚进入不久的履霜境界。 而且她也发现,萧煜的资质不错,在拥有瞑瞳以后所谓这些中境、上境这些小境界,对他根本不是阻碍。 现在萧煜对她有用,她不介意萧煜变得强大一些。而且她也有足够的信心,同境界内,所向无敌。 “你知道什么叫履霜吗” 秦穆绵招招手,示意萧煜进来。美丽的容颜也变得柔和起来。 一个月前在青景观中,秋月和尚曾经告诉过萧煜,什么叫履霜境界,后来他曾经遥遥观看过秋叶和秋月和尚两位履霜修行者的战斗,其时洞开天际,连天空的雨云被都破开,实非人力可达。 在小院前,他见过履霜剑修张雪瑶出剑。这些天,他惨遭新晋履霜境界修行者秦穆绵的各种蹂躏。 萧煜觉得他知道,但是看了看秦穆绵似笑非笑的神情,他还是决定明智的说不知道。 所以他摇了摇头。 秦穆绵看到萧煜摇头,顿感有些无趣,不过还是开始解释:“所谓履霜,字面的意思就是踏霜而知寒冬将至。空冥境界若说是元气与自身相合,那么履霜便是元气与外界天地初步相合。” “所以履霜已经是在本质上初步掌握天地元气的规律。自身元气与周围天地元气相连,元气就像一根线将修行者与自然万物联系起来。修行者通过元气这根线感知世间万物。而且可以用过这条线影响周围,通常说法就是履霜境界的修行者可以带动周围的天地元气。” “若是履霜修行到了高深处,甚至别人在不远处谈论他,也可以立即感知到。” 萧煜震惊道:“你见过这样的人吗” 秦穆绵看向窗外的小湖,淡淡说道:“我见过,而且那个人你也认识,他叫秋叶。” 萧煜默然。 秦穆绵幽幽叹息道:“秋叶是我见过最天才的人,没有之一,而且即使向前几百年,他也是最天才的人物。 萧煜看向门外翠绿的竹林,阳光在竹林下打下一片斑驳。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平静的问道:“那秋叶是什么境界” “秋月和尚曾经问过他可曾进入逍遥境界,秋叶说他还未进入。” 秦穆绵说道:“那么我想,他应该是履霜巅峰吧。” 萧煜瞥了一眼他身后的油纸伞。 两人间一阵沉默。 过了一会儿,秦穆绵开口打破沉默,说道:“其实你踏入履霜境界也不算难。只要你用瞑瞳吸取一个履霜修行者的元气和意识,然后将这些全部转化为自己的,便可踏足履霜。” 两人间又是一片安静。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 萧煜看着秦穆绵平静说道:“我需要时间。” 秦穆绵说道:“我知道。” 萧煜继续说道:“你也需要时间。” 秦穆绵点头不语。 萧煜说道:“我们是否可以互相帮助毕竟两个人的力量要远远大于一个人的力量。反而可以争取更多的时间。” 秦穆绵不为所动,说道:“你的力量太弱,不足以帮到我。换句话说,筹码不够。” 萧煜说道:“但是我有潜力。” 秦穆绵继续不为所动,说道:“潜力不代表实力,这就像赊账,其中风险太大。” 萧煜还不放弃,继续说道:“有风险才会有回报,风险越大则回报越大。行常人不敢行之事,方可得常人不可得之回报。” “我承认我动心了。” 秦穆绵转头看了萧煜一眼,放下手中一直端着的茶杯,认真说道:“我可以和你成为盟友,但是将来你可以给我什么” 萧煜同样认真的回答道:“那要看我能走到哪一步,我若只是一个履霜修行者,那么我只能帮你助拳。而我若是暗卫大都督,我可让你为外卫都督。我若为皇帝,那么皇后也大可做得。” 秦穆绵自动省略掉最后一句,目光幽幽的看着萧煜,说道:“那么,最后一个问题。” 萧煜说道:“请讲。” “我可以相信你吗” 秦穆绵面无表情的说道:“你怎么保证将来不会反悔。” 萧煜诚恳说道:“我不会做什么誓言,现在的我也没有资本来保证。相信与否全在秦姑娘一念之间。更何况这本就是所谓的风险之一。” 秦穆绵点点头,说道:“有理。一天时间,容我思量一下。”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八十章 盟友,仙子,冬至 第二天,清晨。 萧煜直接去了花厅。 秦穆绵果然在这儿,正一边抿嘴品茶,一边看着手中的书微微蹙眉。 萧煜发现她手中拿的那本书,竟然是昨天自己刚看完的传奇小说,不免生出一些感叹。即使看起来像仙子,但终归也是人啊。 秦穆绵已然沉浸在书籍中,根本没有搭理萧煜的意思。 美人阅书虽然美,但是不当饭吃。更何况再美的人看多了也就那样,此时此刻萧煜只能主动提醒一下秦美人,他走过去好像漫不经心的说道:“那个主角的师傅其实就是天魔化身,最后主角杀了天魔化身,登天成仙。” 秦穆绵捧书的手微微一僵,随即恼火的把书直接朝萧煜脸上扔去。 萧煜一把接过飞来的书,问道:“秦姑娘思量的怎么样了” 秦穆绵放下茶杯,瞪了萧煜一眼后说道:“我有三个要求。” 萧煜说道:“请讲。” 秦穆绵说道:“第一,我只负责现在到草原这段时间。” 萧煜点头表示答应。 秦穆绵继续说道:“第二,你成为履霜境界后,帮我对付一个人。” 萧煜说道:“什么人” 秦穆绵说道:“一个履霜境界的疯婆子。” 萧煜沉默片刻后说道:“前提是我能成为履霜境界。” 秦穆绵微微一笑,说道:“这个自然。你若不是履霜,我也用不到你。” 然后萧煜问道:“第三个条件是什么” 秦穆绵静静的看着他,说道:“第三,你总给我空口许诺也是不行,需要一点实际东西。” 萧煜说道:“我只有这把混元伞拿的出手,不过却是秋叶送我的。我和秋叶也是素未平生,这倒是不太好转送。” 当然不好转送什么的都是假的,主要还是因为秋叶实力太强。他的东西自然也没办法平常待之。 就好比朋友送的东西若是丢了,顶多配个不是。若是皇帝御赐的东西,丢了就是杀身之祸。 秦穆绵显然也明白这一点,一笑说道:“这个即便你送我,我也不要。” 萧煜问道:“那你要什么” 秦穆绵看了看他,缓缓说道:“听说无尘子送给你一幅画” 萧煜去了书房从藏画的地方拿出那幅画,回到花厅,把画放在书桌上。说道:“你要的东西。” 秦穆绵从桌上拿起画轴,她没有想到,看起来普普通通的一幅画竟然是圣人之作,她甚至有些怀疑这幅画的真假。 她半信半疑的将画展开,画上内容和傅先生的题字跃然而出,她马上确定,这是真的。 萧煜上前一步,按住画轴说道:“我也有一个要求。” 已经开始看画的秦穆绵,回答很简单,只有一个字:“说。” 萧煜说道:“这幅画不能送给你。” 秦穆绵闻言抬起头,冷冷瞥了萧煜一眼,说道:“不可能。” 萧煜微微一笑,说道:“虽然不能送给秦姑娘,但秦姑娘需要看多久,便看多久。只是不需要时,请还给我。” 闻言,秦穆绵的目光柔和起来,然后轻笑一声,摇头说道:“也好。” 萧煜松开手,退后一步,做了个请的姿势。 秦穆绵将画卷成轴,拿在手里。说道:“现在我们便是一体。” 萧煜郑重点头,说道:“当然。” 秦穆绵从袖中伸出白如凝脂的右手。 萧煜一掌拍在上面。 两掌相交,发出一道清脆的响声。 一名带着斗笠的白衣过客走过东都城门。 顽皮的秋风掀起了斗笠下面纱的一角。 漏出斗笠下的容颜。 斗笠下的容颜是如此美丽。 迎着城门洞里的穿堂而过的萧瑟秋风,她身上的淡白sè长衫随风飘扬,又是说不尽潇洒自若。 她是个女子。 而且是个美到了极点的女子。 纵使是游遍天下花丛的采花老手见到她,也会生出惊艳的感觉。 但是她的美却与张雪瑶,秦穆绵不同,那是一种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天生丽质的美。 与她比起来,秦穆绵更像一个喜怒不定,变幻无常,而本质里又是冷漠无情的魔女。 而她才真正是飘渺空灵,不似人间见的天女。 纵使这繁华的天下雄城东都也不能掩去她身上那不食烟火的气质,反倒是她的来临让周围仿若空山灵雨的梦境,如真亦似幻。 好似天女虽落凡间,但仍旧不属于这配不上她的凡尘之地。 她沿着东都的朱雀大街朝玄武门方向走去,走过白虎楼,一直走到青龙桥才驻足不前。 她站在青龙桥拱桥中心点的最高处,下面的河水中瞬间倒映出她有若钟天地灵气而生,如山岳般起伏分明的娟秀轮廓。 她清澈的眼眸望向远方刚刚初升的朝阳,其中蕴含了无尽的悲悯之意,却又保持着意味莫名的平静。 她很多年前就已经名满天下。 但是世人却不知道她的名字,只能叫她慕容仙子。 天空中南迁的大雁早已飞尽。 整个东都除了个大户人家养的竹梅菊等物,已经完全褪去了绿sè,显得单调无比。 甚至枯黄的落叶也看不到了,到处都是光秃秃的。 寒意越来越重,小湖上已经开始结冰。小湖畔的小筑里,墨书生火的水平越来越高,而萧煜和秦穆绵也越来越熟。 在秦穆绵的各种蹂躏下,萧煜虽然境界上没有太大提高,但是对于怎么战斗的心得却是越来越多。 有秦穆绵这样的战斗天才在身畔作为目标,萧煜又是有那么远大到如痴人说梦的复仇目标,他的进步很快,也很惊人。他在强者的道路上走的越来越远。 他如今修为境界虽然仍旧是空冥中境,但是只要吞噬几个来送死的人,便可以直接到达空冥上境。 他已经越来越靠近那个门槛。 跨过那道门槛,将自己命运的一部分掌控在自己的手中。 chun去秋来,秋去冬至。 当秋天的脚步已经逐渐远去,冬天的脚步已经不知不觉得到来了。 终于,随着一阵秋风送走了秋天,一场冬雨从天而降。 而在冬雨中夹杂着的雪粒正式向这个世界宣告,冬天来了。 随着冬天一起来的,还有其余几国的使臣。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八十一章 修行界便是俗世,三教九流 寒风凛冽,雨点夹杂着雪粒,笼罩着整个东都城。 后建和大郑正在交战,今年没有使团前来。 只有宝竺国和其余几个小国的使节团,在这初冬yin霾的天气下,千里迢迢来到东都。 由礼部官员带路,宝竺国使团长长的车队正走在朱雀大街上。街道旁站了不少东都百姓围观。 萧煜和秦穆绵同撑一伞也站在街道旁,油纸伞的边缘挡住了他们的面庞,看起来好似一对正值青chun的少男少女。秦穆绵瞥了一眼陆续经过的车队,说道:“我感觉到,那个疯婆子应该进东都城了。” 萧煜手里撑着伞,仍旧看着车队,轻声说道:“那你还敢满世界跑。” 秦穆绵一边四处打量着,好像在找什么人,一边说道:“因为我在找一个人。” 萧煜随着她的视线也寻觅了一下,不过发现除了马车还是马车,不由问道:“谁” 这时,秦穆绵已经搜索完毕,并没有发现她要找的人,看了他一眼说道:“走吧,路上告诉你。” 两人撑着道宗至宝混元伞走在漫天雨雪中,飘落的雪粒在暗黄sè的伞面上一触即化,给伞面染上一层湿意。 走到白虎楼下时,雨变小了,雪大了起来。 顺着朱雀大街继续前行,萧煜看着漫天飘雪,很绅士的把伞朝秦穆绵的方向移了一下。 秦穆绵看着他,淡淡一笑,身体往伞里缩了缩,让萧煜进来一些。而这时从远处看去就像一对情侣依偎而行。 秦穆绵说道:“这次宝竺国的使节团里,应该会有一个佛门弟子随之前来。” 通过秦穆绵的介绍,萧煜才知道她说得那位佛门弟子是宝竺国国师的弟子,叫做六面。 萧煜说道:“六面,这名字真怪,较之秋月和尚如何” 秦穆绵微微摇头,说道:“不如。” 萧煜继续说道:“境界如何” 秦穆绵说道:“空冥巅峰。” 萧煜持伞的右手僵了一下,说道:“为何而来” 秦穆绵面无表情的说道:“为了诛杀魔教叛逆。” 萧煜沉默了一下,接着缓缓说道:“为了配合那位慕容仙子诛杀秦妖女” 秦穆绵冷冷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此时两人转入一道小巷之中,天空降下的雪花,落到地面积了薄薄的一层,幽静的环境里,踏雪而行的两人,脚步声愈发清晰起来。 萧煜右手撑伞,左手无意识的摩擦了一下腰间的剑柄。 他抬起头说道:“为什么秋月和尚可以和你交好,而那些佛门弟子却要杀你。我现在看不明白这些修行界势力交错。” 秦穆绵把玩着自己手指上的牡丹花戒指,看着不断飘落的雪花,轻声说道:“修行界的势力划分不复杂,一句话就可以概括,三教九流。” 她不等萧煜问,便继续说道:“所谓三教为定数,千年未变,而九流为常数,少至数十年,多至上百年,便有一场变化。” “三教者,道宗,佛门,魔教也。” 萧煜想起自己曾经的梦想,说道:“我以前有个梦想,便是到这三大宗门中拜师修行。” 秦穆绵看了他一眼,说道:“魔教位三教之一,又雄踞东北,由整个后建奉养,分坛更是遍布天下。你知道我为什么还要出来吗” 萧煜摇了摇头。 秦穆绵看着远处的皇城方向,平静说道:“修行者的世界其实和俗世从来无法割裂,每一个国家的背后都能看到修行宗门的影子,国家与宗门互为凭借,为了利益,宗门也会牺牲小部分人来换取更大层面的利益。” 听到这时,萧煜明白,此时秦穆绵是要告诉自己不要把修行界想象的多么美好。 他摇头说道:“其实这个我懂,这段时间遇到的修行者已经让我对于底层的修行界有了一定认识。只是我不明白修行者为何看起来与这俗世之人并无两样。” 秦穆绵指着风雪中隐约可见的皇城城墙,说道:“修行者不是传奇小说中的仙,他们也是人,是人便会追逐利益,而且因为他们的强大,所以他们需要的也会更多。” 萧煜听着这段话,联想起当初听到秋月和尚谈论修行境界的等级,想起自己对于修行如世俗一般分出森严等级的惊愕。“ 微雪间,萧煜和秦穆绵撑着混元伞向前走去,秦穆绵继续说道:“对于普通修行者而言,漫漫修行路根本看不到尽头,甚至很多人终其一生都被卡在某个门槛上。不是每个人都是秋叶,所以更多人在长生无望后,选择通过自己的力量在俗世中换取更多的财富地位。而当这些人聚集在一起,形成一个明确的势力,那便是宗门。” 走出小巷,小筑已经遥遥在望。 秦穆绵把手伸出伞外,接了一片晶莹剔透的雪花,看着掌心里的雪花静静说道:“利益总数是有限的,你占得多了,我便占得少了,为了自己能占得更多,那便有了争斗。争斗有宗门与宗门之间,也有宗门内部。” “有时候,内部争斗的狠了,便分裂了。而有些散修,因为不甘被宗门剥削,所以自己联合起来,成立了新的宗门。而不管是分裂出去的,还是新成立的,都无法与三教相比,所以称九流。” 萧煜这时摇头叹道:“如此说来,所谓修行界,不过是一个全是修行者的另类俗世罢了。” 秦穆绵今天出门没有穿那身招摇的白衣,而是穿了一件淡紫sè棉裙。她把双手笼在袖中,此刻看来,少了一分飘渺,多了一分烟火。 她微微仰头,看着yin霾下,浑浊的天空。静静说道:“在九流中,剑宗宗主最强,传闻可与三教之主并称,所以剑宗为九流之首。而背后有大郑皇室为依托的天机阁则是九流中第二位。宝竺国的金刚寺和草原大雪山上的摩轮寺虽说还挂着佛门的名号,却早已不听佛门号令,又各自有世俗势力供养,分列第三位和第四位。大郑东南的天南诸部,信奉的巫教,为第五位。” “至于其他几个宗门,或无世俗实力,或无高手坐镇,倒是没什么可说的。”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八十二章 初见萧瑾 两人刚刚走到小筑门口,萧煜便发现小筑门外站着位身穿深sè棉袍的中年人。表情恭谨,萧煜觉得此人有些眼熟,走进一看,才想起这位中年人是公府的内府管事。 他和秦穆绵交换了一下眼神,秦穆绵微微颔首,然后径自回自己房间去了。 接着,内府管事向萧煜说明了他的来意。 “殿下让我去她那儿”萧煜有些发怔。他和那位名义上的后母见面次数一只手就可以数过来,这个时候她竟然要见自己萧煜有点摸不准这位陵安公主是什么意思。 管事略带几分苦笑着说道:“大公子,具体何事我不清楚,不过殿下终归名义上是您的后母,不管怎么说,您都不好推辞。” 萧煜只是有点惊讶,绝对没有这时候和萧烈翻脸的想法。 自从搬到小湖畔的小筑以后,他已经脱离东都的权贵圈子很久了,而且他也不怎么想回去。但邀约对方是大郑尊贵的公主殿下,而且还是他名义上的后母,只要他还在这个体制内,所以无论从哪个方面,他都没有拒绝的余地。 他收起手中伞,说道:“请回复殿下,我明ri准时去。” 陵安公主是当今郑帝的异母妹妹,她虽然嫁给了萧烈,但在东都城里也有自己的公主府。 一夜风雪,染白了东都。 在这个初冬的上午,萧煜平生第一次踏进了陵安公主府。 萧煜被管事领进公主府后,没有进公主府后宅,而是在前厅等候。 不过盏茶功夫,陵安公主便从后宅来到前厅。 今ri她穿着暗红sè宫装,华贵处又多了几分威严,宽大裙摆逶迤身后,简单绾个流云髻。显得华贵而不媚俗。 萧煜急忙起身行礼,说道:“见过殿下。” 按规矩来说,萧煜应该是称呼陵安公主为母亲,但是他却一直坚持称呼为殿下。那么他们的身份关系便是君臣,而非母子。 陵安公主微微蹙眉看了萧煜一眼,然后坐到首座上,和声说道:“免了,坐吧” “谢殿下。” 萧煜坐到公主下首位置。 陵安公主眼帘微垂,看不出脸上的喜怒,优雅端起茶盏,送至唇边抿了一口,说道:“转眼间,你都要成亲了。” 两人除了除夕的家宴上会见上一面,一般一年都难得见上一次,所以抛却萧烈那层关系不谈,和陌生人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萧煜眼观鼻鼻观心,回答道:“多蒙陛下开恩,为萧煜指下这门亲事。” 陵安公主的放下茶盏,说道:“皇兄亲自开口,萧烈也不会反对,不过你我平ri虽不见面,但按例我还是要过问一番。” 萧煜点头,说道:“婚姻大事本就应长辈之命,殿下所言极是。” 陵安公主并没有其他意思,只是公事公办,免得落人口舌,留个薄待长子的名声。 她点点头,然后说道:“草原之行,还有什么没准备好。” 萧煜仍旧恭谨,说道:“父亲已经安排好了,年后随草原使团出发。” 陵安公主点点头,静静的看着他,说道:“在东都繁华世界呆的久了,去草原去磨练一番也好。” “是,殿下。”萧煜应声。 陵安公主继续说道:“虽然中都那便已经有好些年没有和草原有过战事,不过非我族类,去了草原,万不要丢了我大郑的脸面。” 萧煜仍旧点头称是。 陵安公主看着这个恭敬的年轻人,想起他与萧瑾颇为相似的面容,忽然心中生出几分怜悯。 自从五年前,这个青年便怯怯喏喏的活着,如今更要去草原苦寒之地。这一生恐怕就这般终结了吧。 不过她终究是皇室的人,更何况天下苦命人不知有多少,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这丝可怜的怜悯只是一闪便消失无踪。 纤细的手指缓缓转动茶杯,从失神中醒来,她忽然觉得这样的谈话有些无趣,微笑说道:“皇兄让你去草原,是看重你,而你自己也要争气。好了,去后院看看萧瑾吧,怎么说你们也是兄弟,以后也要互相扶持才是。” 跟着一个嬷嬷,萧煜来到了公主府后宅,也见到了这位常年不见的异母弟弟。 萧瑾现在不过五岁,白净的小脸上很好继承了萧烈和陵安公主的美姿容,细长的丹凤眼非常漂亮,脸上的神情却是带着些许傲慢。 “你就是母亲说得大哥吗” 一道清脆稚嫩的声音想起。 萧煜看着这张小脸,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萧烈,心头微微烦躁,不过还是强压了下去,和声说道:“是我。” 萧瑾上下打量着萧煜,说道:“听说父亲很不喜欢你。” 萧煜的脸sè微微一顿,随即笑的更加灿烂,说道:“是啊,我惹得父亲不高兴了呢。所以父亲不喜欢我。” 萧瑾认真的说道:“你要努力改正才可以。” 萧煜站直了身子,笑着说道:“我会努力的,我一定会好好给父亲认错的。” 在说到努力和认错的时候,他的声音微不可闻的重了几分。 终归是个五岁的小孩,萧瑾虽然有几分大人摸样,听到萧煜的话,还是笑了起来,说道:“这才是我萧家子弟。” 萧煜笑的愈发灿烂了,应声说道:“是啊,萧家子弟,知错必改才是。” 接着他看着萧瑾与,自己还有萧烈都酷似的脸庞,说道:“而且不管是你,我,还是父亲,都是萧家子弟,都要遵守才是。” 萧瑾有些似懂非懂,他总觉得萧煜话里有话,却又不知道到底是什么。 所以他看着萧煜,问道:“为什么我有些不明白呢” 萧烈蹲下身,摸摸他的头,笑道:“长大了你自然就懂了。” 这对异母兄弟的谈话没有持续太长时间,陵安公主看来真的只是让两人见见而已。 在公主府的嬷嬷得了公主旨意,委婉请萧煜离去的时候,萧煜也结束了与萧瑾的第一次对话。 在公主府众多婢女嬷嬷们的目光中,萧瑾不紧不慢的出了公主府。 就这样结束了他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的公主府之行。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八十三章 都有要找的人 萧煜上午时分离了公主府,直到天sè将晚才回到小筑。 中间他去了安国公府一趟,看了看萧玥,顺带托她在自己走后,照拂一下墨书这个丫头。 随着年关将近,他离开东都的时间已经进入倒计时。 萧煜这时忽然发现,自己活的有点失败,在东都生活了二十年,竟然没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朋友。 他一直是一个人孤独的活着。 礼部四夷馆。 这里是宝竺国使团下榻的驿馆。 数十名模样异于中原人的僧侣正盘坐殿中,双手合什,闭目诵经。 他们与中原僧人不同,这些僧人即使在冬天,也是一身单薄的僧衣,裸露着一只胳膊。而裸露在外面的皮肤则是呈现一种奇异的暗铜sè,宛若金属。 殿中只有无数的低低诵经声,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声音渐小,继而中止。一道坚毅的声音响了起来,这道声音仿佛就像世间最硬的金刚石。 “今ri晚课已毕。” 听着这道声音,下面闭目合什的数十名僧侣纷纷睁开眼睛,看向最前方的那名身穿土黄sè僧袍的年轻和尚。 这名僧人长相甚是丑陋,臼头深目,长指大节,卬鼻结喉,折腰出胸,皮肤若漆。 但他却是这些僧人之首,法号六面,师从宝竺国国师。 今ri作为年轻一辈修行者中的佼佼者,来到东都,势要擒获魔教妖女。 只要将魔教妖女带回宝竺国,到时以宝sè花为证,便可在秋月和尚的头上扣上一个勾结魔教妖女的帽子,到时即加重了自己ri后成为宝竺国国师的砝码,又可让慕容在佛门中全面压制秋月和尚。 可谓一石二鸟。 他双手合什,漠然说道:“慕容师姐曾言妖女就藏在这东都城中,接下来便要有劳诸位师兄了。” 闻言,所有僧人均是起身,低头双手合什行礼,然后长诵佛号:“我佛慈悲。” 宝竺国,佛光普照之地,佛门发源之地。 距离这里不远的地方,有另外一个使团。 那是卫国的使团。 十数名青年修行者,单膝跪地,朝着一座小阁恭谨行礼。他们面无表情,即使在这寒冷的雪地里,身穿一层单薄的长衫面对这刺骨寒风也不能使他们脸上表情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他们的身上有很多剑,背后有剑,腰间有剑。甚至还有藏在剑匣中的飞剑。 小阁里一片静寂,随着一道平静又锐利的脚步声,阁中走出一名白衣女子。 看着这名女子,单膝跪地的数十名年轻剑客,脸上露出紧张激动的神情。 这女子漠然注视着身前这些剑客,冷声说道:“任何人杀我剑宗之人,都要付出代价。但是有人还没有付出应付的代价。” 一名年轻剑客抬头诧异的望着白衣女子说道:“师姐,那魔教弃徒不是被您打入了无生剑气吗” 白衣女子眼中闪过一丝寒意,说道:“我感觉到我的无生剑气被化解掉了,他还没有死,但是受了极重的伤势。” 这位白衣女子便是剑阁娇女张雪瑶,自幼随剑宗宗主修习剑道,已是履霜境界,在剑宗地位极高。眼下这些年轻剑客,都是剑宗的外门弟子。也可以勉强算是她的师弟。 她看着恭谨待命的诸多外门弟子,冷漠傲然道:“他还藏在东都城里的某个地方,去,找到他,然后杀死他。” “只有死在我们剑下,才能抹平我们的仇恨” 所有剑客低下头去,同时冷声应是,然后起身向外走去。 这便是剑宗,以血还血的剑宗。 草原驿馆内,牧叔冷然的看向门外的天空。 林寒坐在他的一旁,轻声道:“牧叔” 牧叔回过神来,慈爱的看了林寒一眼说道:“公子,这几天就不要出门了,东都又要热闹了。” 一时间,在道宗和佛门走后,因为卫国剑宗与宝竺国金刚寺,东都变得又不平静下来。 夜sè下的湖畔小筑显得格外静谧。 墨书已经早早睡去,只剩下萧煜书房还亮着灯火。 萧煜此时正无奈的看着眼前这位大晚上不睡觉的秦美人。 当然,什么红袖添香夜读书是想也不要想,现在他只希望秦姑娘开恩把占了自己的书桌还给自己。 “你是修行者嘛,该做的事情总是要做,不趁着这大好夜sè去修行,总在我眼前晃什么晃。” 不知道过了多久,秦穆绵总算察觉到眼前萧煜的存在,放下手中的书本,不悦说道。 萧煜干咳了一声,说道:“秦姑娘这个,您是不是走错房间了” 秦穆绵抬起头扫视一遍四周,说道:“这是不是书房” 萧煜无奈点头说道:“是。” “那就没错。” 秦穆绵又低下头去。 萧煜低垂了眼眸,从这个角度斜视下去,穿过微微敞开的领口,刚好可以看到两座秀丽的峰峦起伏。 “秦姑娘,这么晚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实在与礼法不合。” “你既然知道有损我的清誉,还不赶紧出去世间怎么会有你这般无耻的人物。” 萧煜叹息一声,推开窗户四十五度角仰头看向夜空上的一轮皎皎明月。 今天的月亮看起来雾蒙蒙的,并不真切。 不知道过了多久,窗户依然大开,刺骨的寒风不断涌进屋内,萧煜早就运转了元气抵御寒风。而冬夜里的寒风却是根本不能近秦穆绵身前一尺,甚至连桌上的蜡烛也没有一丝摇晃。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看完了缘故,秦穆绵放下手中书本,看了一眼窗外月sè,忽然说道:“今晚月sè不错,要不要出去逛逛。” 萧煜惊讶的转身看向她,说道:“现在出去做什么” 秦穆绵轻笑一声,声音却是森寒无比,说道:“虽说月黑风高杀人夜,但皎皎明月下杀人意境却是更好。” 萧煜微微皱眉,说道:“杀谁” 秦穆绵从座位上站起身来,说道:“杀了,便知道了。” 看到萧煜没有动的意思,她接着补充了一句,说道:“可以让你尽快到达空冥上境。” 萧煜手扶上腰间长剑剑柄。欣然同意。 秦穆绵吹灭了桌上的蜡烛,冷笑道:“而且也顺便给某些人一点教训,他这点微末道行,没了那疯婆娘,在我眼里,什么也不是。”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⑧`○` 電` 耔` 書 ω ω w . Τ`` X``Τ ` 捌`零` . C`c 第八十四章 杀戮开端 此时月光洒落,照亮了街上残雪。 放眼望去,整条长街都是银装素裹,一片银白。 长长的雪街上,正走着两名僧人。 一名僧人十分干瘦,但裸露在僧衣外的胳膊却如钢铁一般。另一名中年僧人古铜肤sè,脸上满是坚毅神情。 两名僧人手里持着铜杖,沉默的走着。在这深沉的夜sè里倒是有些僧敲月下门的意味。 却是不知要敲哪家的门,敲开门后又要做些什么。 “东都城里很少见这样的异国僧人。” 远远看着街边那两名僧人,一名暗卫蹙眉说道:“尤其还是修行者的异国僧人。” 另一名暗卫看着沉默前行,又好像在四处寻找什么的僧人,冷漠说道:“上面发话了,只要不闹的太过分,随他们去。” 东都乃天下第一雄城,每ri里不知有多少奇人异士出现,称得上空冥多如狗,修行满地走。虽说这些宝竺国僧人比较少见,但二人也不以为意,只是看了看便离开了。 两名暗卫离去后不久,突然那名古铜肤sè的中年僧人停下了脚步。 他抬头超前方看了一眼。 另一名干瘦僧人也随之停下脚步。 那名古铜肤sè的中年僧人目光宁静而强大,仿佛没有任何杂质,只有对佛的虔诚和慈悲。 而他身上流露出的气息也如同他的目光,平静而强大。 他的气息从无到有,然后开始节节攀升。 空冥下境,空冥中境,一直到空冥上境。 古铜肤sè的僧人双手合什,对着空无一人的长街说道:“既然来了,何必装神弄鬼” 他在修行界没什么名气,甚至修行界很多人都不知道他,但这并不代表他很弱小。 只是因为他自从出家便在金刚寺中苦修参禅,故而名声不显。 不知何时,一片乌云遮了明月。 有风起,接着夜雪自天而降。 中年僧人脸sè漠然,似是感觉不到周遭寒冷。 雪落无声,长街上仍旧是静悄悄的,没有人回答他的话,但是先前他心有所感,所以他仍旧驻足不前,默然而立。 过了不知道多久。 夜雪中缓缓走来一个身影。 没有了月光,街道上漆黑一片。但偏生那人影身上的紫sè棉裙却是清楚可见。在夜sè里透露着妖异的意味。 数年前,在金刚寺中他便已经是空冥上境,甚至已经看到了那道门槛,然而此时却发现,自己竟是看不透这人影的虚实,不由jing惕。 虽然这个身影与六面所说一身白衣的秦穆绵不慎相同,但他觉得此人就是秦穆绵,所以中年僧人决定抢先出手,他握紧手中铜杖,高举而起。 铜杖被高高举起,发出轻微的破空声。就如同利箭划破长空。 然而他对面的身影却没有停下脚步,仍旧不紧不慢的向他走来。 中年僧人脸上露出威严之sè,握住铜杖的手微微颤抖,体内的元气尽数涌出。 那道紫sè身影在飘散的雪粒中缓缓走近,距离已不足十丈。 中年僧人的身体变得僵硬起来,握住铜杖的手也变得苍白,看着那道身影,宁静的眼神不再宁静,只剩下无数凝重。 那身影没有任何动作,但是随着她的脚步,中年僧人感觉自己体内的元气运转都变得凝滞起来。 一阵夜风吹过,雪片飞舞。 他再也无法平静,脸sè变得苍白,犹若钢铁的手指松开,铜杖脱手而飞,直奔眼前的那道紫sè身影而去。 伴随着呼啸而起的破空声,铜杖挟着风雷之势飞过两人间的数丈距离。 那道身影只是抬起右手,伸出食指,指上带有一个硕大的牡丹花戒指。 轻轻一指点在飞来的铜杖上,铜杖寸寸碎裂。 中年僧人脸上闪过一丝cháo红,继而变得苍白一片。 他忽然感到身旁异动,转头看去,却发现自己身边的同伴,那名只有空冥下境的干瘦僧人已经静静的倒在雪地上的血泊中。 红sè与白sè在这夜sè中显得格外刺眼。 中年僧人脸sè大变。 先前威严的脸sè已经变得略带惊慌,眼神里写满了惊惧。 他是金刚寺的修行者,在同门中他是佼佼者,信徒们更是视他为活佛。在他看来,一个所谓妖女不过手到擒来。 而今晚在这条雪街上,他终于遇到了他眼中不过如此的妖女,他才终于明白,什么叫坐井观天。 不过多年的苦修还未让他彻底惊惶无措。 他双手放在身前,飞速结出一个不动明王印。霎那间,他身上的古铜sè变得更加深沉了,几乎要转而为暗金sè。 这时的他整个人仿佛被包裹在一层暗金sè的战衣之下。 这时,那道紫sè身影停下了脚步。 一片极薄的雪从夜空中飘落下来。 雪片极薄,甚至透亮,仿若刀片。 那身影轻轻屈指一弹。 雪片疾shè而出。 那片薄如蝉翼的雪直接无视他体表元气凝结的那层暗金sè,轻轻嵌入他的胸膛上。 他的金身便这样碎了。 下一刻,一根纤纤玉指点在他的喉咙上。 中年僧人全身僵硬,一动也不敢动。 就在他以为他要死去的时候,一个声音在他背后响起:“这个不错,空冥上境,刚好符合我的要求。” 接着那声音的主人转到他的身前,继而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双漆黑如星空的眼睛。 萧煜放开手中已经变得干瘪的尸体,漆黑的双眼开始慢慢恢复正常。 秦穆绵双手笼在袖中,看着漫天飘落的雪花静静说道:“感觉怎么样” 萧煜微微蹙眉,收起插在干瘦僧人尸体上的飞剑,说道:“感觉还差一点。” 秦穆绵伸出手,接了一片雪花在掌心。然后单手轻拂,雪花如利剑一般飞入中年僧人尸体的头颅。 紧接着他的头颅爆裂开来,散成空气中的一团血雾。 秦穆绵面无表情的说道:“不急,还有很多。对于我的敌人,我从来都不会留情。” 萧煜没说话,屈指一弹,两朵黑sè的火焰小花从他指尖上飞出,落在两名僧人的尸体上。 萧煜和秦穆绵的身影逐渐远去,雪花继续落下,覆在了一片焦黑的痕迹上,遮住血红的痕迹。 雪越落越大遮盖了脚印,掩埋了僧人手中铜杖碎落的残片。 片刻后,这里已是看不出一丝的战斗痕迹了。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八十五章 白雪下的阴霾 白雪下面是鲜血。 这个夜晚注定不会平静。 雪夜,外城平安坊,一座普通小宅外的巷口。 易沉默的向前走去。他双手紧握,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一步两步三四步。他走到自家宅院门前。他松开手在门上轻推,老旧的门轴在寂静的雪夜里发出一道刺耳的呻吟。 他的目光越过小院前的白雪,一直落到院中的两名剑客身上,淡然说道:“你们是谁” “剑宗”一名身着白色长衫的剑客平静中带着骄傲的回答道。 易看着此人背后的长剑与剑匣,开口道:“你们是来杀我的” 两名剑客冷然点头,同时把手伸向自己背后。 易的嘴角微微翘起,看着他说道:“那你一定会比我先死。” 话音未落。 易已经抬起右臂,隔着漫天飘落的雪花,隔着半个小院,一拳朝两名剑客攻去。 随着易的一拳,院中响起一道凄厉的呼啸,这一拳甚至将三人之间的空气打得都扭曲起来,卷起漫天的雪花,如一条雪龙,破空而至 两名剑宗弟子眼瞳皱缩,握着背后剑柄的右手一带,身体微微前倾,身后的长剑一声嗡鸣离鞘而出,在夜色中带出一道雪亮的剑光。 易说了今天要白衫剑客死,但是他第一拳的目标却不是穿白色长衫的剑客,而是他身边的那名灰衣剑客。 那名灰衣剑客虽然略微有些意外,但却一直警惕。面对这朝着两人笼罩而来的一拳,他已经长剑在手,长剑刺出,带出一道凌厉的剑气。 咆哮如雪龙的拳劲破空而至,穿透漫天的风雪,与锋利的长剑狠狠相撞,发出一声让人胸口一窒的闷响。 灰衣剑客的脸色这一瞬间变得极为苍白,明显在刚才一击中吃了大亏。 而这时白衫剑客眉梢微微一挑,手腕一振,手掌长剑带出一道一丈长的剑气直刺易的面门。 这是集合了他全身修为的一剑,此时易刚刚一拳击退灰衣剑客,在身受重伤的情况下,又如何接下这一剑 易的脸上仍旧没有表情,因为易的右手拳在与灰衣剑客长剑相撞后,左手猛然变化起来。 原本短短的指甲开始疯狂生长,指节变得粗大,整个左手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放大,极为诡异的变成了一只巨大的爪。 巨爪可以摧金断玉,金刚不坏。 魔教秘法,元屠。 易挥动左手元屠,一把抓住白衫剑客刺来长剑。 而这时,易的右手拳已经携带着呼啸风声朝他的面门砸来。 虽不及第一拳的拳势浩大,但若被砸在头上,肯定会像西瓜一样碎开。 在这一瞬间的交手中,易便透露出他在修行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的狠厉和果决,还有丰富的经验。 易行走世间多年,生死间的战斗不知经历了多少,两名剑客在宗门庇护下修行多年,临战之时可有区别 区别很大。 此时灰衣剑客根本没有想到形式逆转如此之快,手中长剑还未出手。 等他反应过来,想要出剑的时候,却早已是为时已晚。 拳头狠狠落在白衫剑客的脸上,将他的脑袋变成了一个碎裂的西瓜。 这看似复杂漫长的过程,其实只是极短的一个瞬间。 当红白混合物沿着易的右手滴落到地面上时。 灰衣剑客的剑影才刚刚姗姗来迟,漫天的雪花还在缓缓落下。 易站在雪中,略有些苍白的脸上除了平静没有任何情绪,只见他抓住白衫剑客的长剑的左手缓缓缩小,然后握而成拳,朝着灰衣剑客的长剑一拳打出。 将空中落下的雪花震得四散而飞,发出低沉而沉闷的呼啸。像是投石机扔出的巨石。 磅礴的拳劲将前方的空间全部笼罩,甚至这里的元气流动都变得缓慢。 这一拳,你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 灰衣剑客不得不接。 他原本就苍白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了。 “嘣”的一声。 灰衣剑客的长剑断了,灰衣剑客噗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倒在雪白的小院里,他一脸震骇的看着雪中的易,喃喃说道:“怎么会这样你中了无生剑气,即使被你化解了,你也应该元气大伤才是。怎么会这样” 易抬起左手,握成拳头,望向倒在地上的灰衣剑客,平静说道:“我确实受了很重的伤,不然第一拳我就能将你们打死。” 灰衣剑客微微一怔,然后苦涩说道:“想不到一个魔教弃徒竟然是空冥巅峰甚至只差一步就能踏入履霜境界。莫非这就是三教这样顶级宗门的实力底蕴不过,你应该很清楚,你沾染了剑宗的血债,你逃不掉的,师姐说了,只有你的血才能平息我们的仇恨。” 易一拳挥下,将灰衣剑客的脑袋打碎,鲜红的血迹在雪地上就如同一朵正在绽放的血红玫瑰。 他低头望向地上的无头尸体平静说道:“你们要杀我,那么不管我会不会死,你们都得死。” 这时,巷子里传来脚步声。 易的眉头缓缓挑起。 东都外城北半城。鲜红的血染满了整条长街的白雪,残肢断体几乎满街都是,平日里在宝竺国被视为活佛的僧侣被埋在皑皑白雪之下,没有人去管,活像地下帮派火拼后的场景。 两名青年男女站在长街尽头,冷漠的注视着长街上的血色。 萧煜从袖中拿出一方白帕,将长剑上的鲜血抹去,脸上没有任何得意喜悦的神情,反而显得有些焦虑不安,因为他知道虽然杀了很多宝竺国僧侣,但这些不过是小角色,甚至境界比他高可以做瞑瞳祭品的都很少,真正的高手还没有出现。 同样类似的场面,这条长街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有三个僧侣死在了前门大街,有四个僧侣死在了南五街。 洁白的雪一直飘飘洒洒的落下,而且有渐大的征兆。 在这雪夜里,两个大势力因为对于几个小人物实力的估计失误,而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 今夜之后,六面和慕容,张雪瑶等这些大势力的代言人们又会做出怎样的反应呢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八十六章 剑阵 巷外的脚步声缓缓停下,就在墙外。 区区一道青砖墙。对于普通人可能起到阻挡的作用,但是对于空冥修行者而言,这没有任何意义。 他们可以轻而易举的跨过它甚至摧毁它。 飘散的雪花落在墙外剑客们的身上,偶尔露出一丝月光,可以看到他们手中长剑的寒光。 七名年轻的剑客脸上只有冷漠的表情,冰冷的目光中没有恐惧,只有锋锐的杀意,就像他们手中寒气凛然的长剑。 夜色里大雪飘摇,寒风刺骨,这些剑客们却似一无所觉,握住长剑的手平稳而没有一丝颤抖,甚至四个指节微微有些发白。 他们举着手中的长剑,冷漠的望着小院的正门,在正门后面便是握拳而立的易。 忽然,小巷里的雪好像受到到某种力量的干扰,开始舞动起来。 七名剑客好像按照某种奇特的阵势站立,周围的风雪围绕着七人开始疯狂旋转。无形的剑意,开始在周围的天地元气之中凝聚。 站在雪中的易望向墙外,与墙外七名剑客的目光只有一墙之隔。 他如岩石般的脸上在今夜第一次露出了凝重的神情,他轻声自语道:“剑阵” 对于剑宗弟子惯用的合击之术,如今是重伤之身的他必须慎重对待。 所以他举起双拳,连续出击,打在身前的空处。 无形的拳劲将他身前空气变得扭曲,然后透过薄薄一层青石墙,朝外面七人攻去。 安静的小巷里想起一个淡漠的声音:“剑三” 随着这个声音,小院外,小巷里,七名剑客身后的剑匣里嗤的一声,七道剑影高速飞出。在雪夜里高速穿梭,带出尖锐鸣啸,最后化作一道流光,瞬间飞越院墙,刺向那名站在小院中的中年男子。 而这时易的拳劲仿佛已经超脱了空间的范畴,起于小院内,却同时在小院外七名剑客的身上浮现。 砰砰砰砰砰砰碰 七道闷声响起,七名剑客觉得自己的胸前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拳头各狠狠击了一拳。胸口一阵发闷,嘴里发甜,一口淤血瞬间涌了上来。 但是易的伤势让他根本无法发挥全部实力,七名剑客还没有失去对飞剑的控制,如流虹般的飞剑只是微微一顿,然后便恢复正常,继续朝易斩去。 易双拳紧紧握起,感受着周围剧烈的天地元气比动,看着那七道剑光在自己头顶上交织出的一片细密剑网。 他眼睛眯了眯,然后右手开始变化。 在距离这里不远处有一座二层楼的酒楼。 就在七名剑客包围了小院的时候,酒楼顶上出现了两个身影。 在前一刻,寻找着猎物的萧煜秦穆绵两人便感受到了这里的异样,在飘散的雪中,他们看到了那冲天而起的七道剑光。 易与剑宗七名剑修的精神完全投入到与敌人的对抗上,均是没有发现此时还有两人注视着这场战斗。 萧煜进入修行界以后,接触最多的恐怕就是剑修了,从青景观中的无尘子,到安国公府中的灰袍人,再到柳乘风,张雪瑶。 他很清楚剑修的攻击是怎样的强大,相对脆弱的身体则是他们的弱点。 本来易的一拳,完全可以秒杀一名剑修的,但是七名剑修站列的奇异阵势,竟然把他的拳劲平均散到七人身上。 萧煜开口问道:“这是什么阵势” 秦穆绵遥望着下方七名剑客,回答道:“剑阵。” 接着,她指向小院上空笼罩的那一片剑网,说道:“这是剑宗绝技,叫做剑三十六。一共三十六式,这些人单人甚至剑一也无法用出,通过剑阵合七人之力却可以用出剑三。” 萧煜点头暗叹剑宗底蕴深厚。 夜雪依旧纷纷而下。 秦穆绵沉默了一会儿后,忽然说道:“底下的那人,是我的师兄。” 萧煜微微一怔,然后平静说道:“他想要杀我。” 秦穆绵看着萧煜的眼睛,肯定地说道:“现在有我,他不会。” 萧煜低下头去,说道:“好吧。” 秦穆绵眼帘微垂,说道:“那便动手吧,若是张雪瑶到了,很麻烦。” 萧煜没再说话,只是拔出腰间长剑,从酒楼屋顶上一跃而出,瞬间跨越了半跳长街,朝小巷口落去。 在萧煜跃下的那一刻,一片雪花从天空落下刚好经过秦穆绵身前。 接着,它被一根纤纤玉指轻轻一弹,瞬间化作白色残影,越过萧煜的身形,穿过茫茫风雪,朝小巷里疾射而去。 小巷内七名剑客脸色凝重,闭着双眼操纵空中的飞剑。 忽然,其中一名剑修闷哼一声。 一片薄如蝉翼的雪片轻轻嵌入了他年轻的脖子中,鲜红的,还带着丝丝热气的鲜血从他的脖子上涓涓流出,染红了这片晶莹的雪片。 原本细密的剑网在这一刻出现了一道不可弥补的破绽。 对于易这样的人物,敌人的任何漏洞都是他的机会,他瞬间发现围困自己的层层剑网出现的巨大破绽。 右手的元屠猛然一挥,挡开一把飞剑,只见他厉啸一声,整个人像一块飞石冲天而起,向着墙外飞去。 为首的一名剑修闷哼一声,迅速拔出背后的长剑,一剑猛地斩过去。 一剑挥下,斩开了风雪。易身上的落雪被一震而落,左手握而成拳,隔空砸向这名剑修的身体,拳头所向,中间的空气又是一阵扭曲。 这名剑修再次闷哼一声,极速后退,周围其他几名剑修亦是纷纷拔出长剑,替他挡下这一拳。 就在这名剑修以为可以暂时脱离危险的时候,忽然看到一截剑尖从自己胸前透胸而出。 继而是剧烈的痛楚。 在雪中狂奔的萧煜,借着易的一拳吸引了所有剑修注意力的时候,避开那名剑修们的目光。 在这名剑修脱险后最放松的一颗,从他身后一剑刺去。这一剑从他后心刺进,深深刺穿了对方的心脏。 心脏刺穿是致命伤,萧煜不再管他,面无表情的拔出长剑。 这些修为只是和自己相仿的修行者,甚至做他祭品的资格都没有,一掌排拍在这名剑修的尸体上,尸体呼啸着朝其余剑修飞去。 然后他持剑冲进了已经战作一团的剑修群中。 风雪骤急。 一声刀入皮革的声音响起。一名位置靠后的剑修,甚至连萧煜的面都没看到,便被长剑透胸而过。 紧接着易抓住这个机会,一拳击出,重重砸断一名剑修的长剑,砸在他的头上,将他的头颅打成一团血雾。 寒冷的雪舞下,这场战斗的结果已经注定。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八十七章 离别前 风雪中,秦穆绵独立楼上。 双手笼在袖中,遥望着远处,好像在等待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破空声在这寂静的雪夜里隐隐响起。 这道声音起初并不怎么真切,继而渐大,最后终于变成了风雷之声。 秦穆绵平静的注视着东边天际,在茫茫的夜色中,一把飞剑裹挟着风雷之声,破开这漫天的层层风雪,来到了秦穆绵身前三十丈的上空处。 她盯着这把破空而来的飞剑,伸出笼在袖中的右手,一朵琉璃色的小花出现她的指尖上。 这是佛门宝物宝色花,只见宝色花迎风自动,旋转着飘摇而起。 而宝色花每旋转一圈,体形便增大一份,它从秦穆绵指尖飞起,飞到她的斜上方停止,总共转了九圈。已有磨盘大小。 飞剑至,被宝色花拦住去路。 从进入履霜境界,秦穆绵还未曾动用过宝色花,因为遇到慕容她不战而退,除此之外却是再也没有遇到值得她动用宝色花的人。而张雪瑶乃是剑宗宗主弟子,更是进入履霜境界的修行者,自然值得她动用宝色花。 在修行界被经常并称的四位女子中的其中两位终于在今天相会,相会在东都城的风雪里。 张雪瑶的飞剑,剑出携风雷,勇猛刚进,百折不回,携带着一股什么也不能压弯她的秉直剑意。 秦穆绵的宝色花,原本是佛门法器,隐含慈悲之意,宝相庄严,而在被她用魔教元气催动后,在这肃穆庄严中却又浮现一股诡异。 极短的瞬间之内,飞剑与宝色花在风雪中不知道碰撞了多少次,漫天风雪被两者相撞产生的强大元气波动逼得四散而飞。 长街的地面开始微微颤动,那些倒在血泊里的剑修和僧人们,随着地面开始微微颤抖,青石板的地面上出现了无数细微的裂痕。 巨大的元气波动荡漾开来,虽然没有上一次秋叶和秋月两人对战时的浩大,但也是威势惊人。 甚至于天空中的浓厚铅云都要被这巨大的元气波动吹散,露出其后的一轮明月。 风雪中,秦穆绵的黑发被随风飞舞,美丽到了极点。 一丝淡淡的月光落在她平静的脸上,让她的气质中多了一分飘渺和不可捉摸,宛若月下女神。 而这时在月光下,却又出现了另外一道白色的身影,那道身影在虚空中轻点前行,姿态飘逸,潇洒若仙,如仙人踏月而行。 秦穆绵的目光从宝色花与飞剑的僵持转而落到这道白色的身影上,平静的脸上闪过一丝夹杂着恼怒的凝重,将刚才的女神般绝世气质破坏殆尽。 “又是这个疯婆娘”秦穆绵很恨自语一声,然后飘然而退。 这时萧煜和易也已经解决完小巷里的剑宗剑修,两人没有说话,看到空中掠过退走的紫色身影,两人亦是沉默的开始在小巷中开始飞奔。 跑过三条街,秦穆绵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与萧煜两人会和在一处。 三人并肩继续前行。 秦穆绵扫了一眼身后,冷笑道:“我在东都生活了三年,论对东都熟悉哪里比的过我” 这无疑是在对一直追她的慕容所说。 对于宛如小孩斗气的话,萧煜和易均是默然。 过了一会儿,湖边小筑已是遥遥在望。 萧煜忽然对易说道:“你曾经想要杀我。” 易不为所动,漠然说道:“你曾经也想要杀我。” 秦穆绵冷然看着两人,说道:“扯平。谁也不许再提。” 易看了一眼秦穆绵,说道:“这次多亏秦师妹相救,自当遵从。” 既然这样,纵使萧煜再多无奈,也只能默然答应。 萧煜的小筑里又迎来了一位新客人。 而自从今夜以后,三人便再也没有踏出小筑一步。 东都城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神秘的慕容和骄傲的张雪瑶仍旧警惕的注视着东都城,只要发现有一丝线索,她们会毫不犹豫的再次出手。 而即使新年的到来,皇帝陛下宴请百官各国使臣也没有让小筑发生什么变化。 外面烟花漫天,在这个死寂的无名小湖边,看起来孤寂凄冷的小筑也多了几分人气。 那一天,墨书是最忙的人,不单要准备新年晚上的食材,还有各种家务。萧煜在厨房烧火,而易则是在院中徒手劈柴。 当一切准备就绪,秦穆绵从萧煜的书房中姗姗来迟。 很和谐的场景。 时日渐逝,寒意渐退。 因为郑帝的某种思量,萧煜今年要远赴草原,与传说中清月公主成婚,出发的时间便是明日。 秦穆绵和易也会一同前往草原,然后他们会从草原转道前往后建,返回魔教总坛。 三人也没什么行李,除了一些银钱和私人物品竟是再无他物。 萧煜决定把这座小筑留给墨书,也算尽了主仆一场的缘分。 临行前的晚饭对于他来说也无甚特别,本来就是孤单一人。 吃饭以后,萧煜把墨书叫到书房,把小筑的地契房契等物交给她。 萧煜的脸色在烛光下显得有点阴沉,他说道:“我交代过萧玥了,她会照顾你的,只要她在,公府里的那些管事还不敢打你的主意。” 墨书低着头嗯了声,便不再说话。 萧煜继续说道:“这里也有你的身契,还有一些银钱,都给你吧,以后要是有个好人家,就嫁了吧。” 墨书抬起头,表情很复杂,低声说道:“公子你还会回来吗” 萧煜微微一怔,低头说道:“谁知道” 随即他长长的叹息了一声:“哪里的黄土不埋人” 易此时与秦穆绵也是相对而坐。 易开口说道:“我们此次回去” 秦穆绵脸色冷漠,说道:“自然是从新开始。” 易叹息一声,说道:“秦师妹,你是宗门里天之娇女,自然不用担心,可是我” 秦穆绵微微皱眉,随后坚定说道:“前些年道宗佛门联手压制我们圣教,不得已情况下圣教才会处处让步。但是现在道宗势大,佛道联盟自然不复存在圣教一定会重新接纳我们。”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八十八章 去草原 清晨,用过墨书准备的早饭,萧煜带着易和秦穆绵离开了小筑,乘上马车朝草原使团方向走去。 在四夷馆门前的大片空地边缘,马车停了下来。然后掉头前行,墨书不用马车,也养不起马夫,所以要把马夫和马车一起还给安国公府。 这时候,草原的车架早已准备完毕,一名礼部官员看到萧煜前来,急忙和使团的主事人小声说了几句。 草原的主事人是一名看起来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 在礼部官员交代完后,那名中年汉子转头望向一身黑袍的萧煜,说道:“你就是萧煜” 声音平和,却压过周围的嘈杂声音,一字不落的清晰传入萧煜耳中。 萧煜心中微微一动,上前一步拱手说道:“正是萧煜。” 中年汉子微微点头,说道:“你可以叫我牧叔,我是使团的首领。” 萧煜点头称是。 正在这时,远处走来一队黑色锦袍侍卫。这是暗卫的打扮。一见暗卫如见虎,不管是礼部差役还是草原使团的人都急忙恭谨让开道路。秦穆绵也是脸色微变,带着易悄无声息的混入到人群中去。 一辆黑色马车缓缓驶来,停在使团前面,马车上的窗帘被掀开,露出萧烈漠然的面庞。 自从搬出安国公府后,萧煜便再没见过萧烈,这时候见他来送自己,不由感到有些意外,弯腰行礼道:“父亲” 萧烈沉默的看着他,就像在看最后一眼,过了很久,他才缓缓摇头说道:“你好自为之吧。” 萧煜看向萧烈,看着这个让自己一生为之改变的男人,沉默片刻后说道:“牢记父亲教诲。” 萧烈没有说话,放下窗帘。 一名普通的东都公子,不受父亲喜爱,被整个世界遗忘,但他不甘心被遗忘。现在前往塞外草原,毫无疑问对他来说是一个难得的机遇,或者让这个世界重新想起自己,重新认识自己。或者被彻底忘记。 伴随着马蹄声,黑色马车远去。 萧煜与萧烈说话时已经吸引了全场的目光,这时不管传言怎样,礼部的官员们是丝毫不敢怠慢他的,这次为他特别准备了一架马车。 萧煜招呼一声藏在人群中的两人,带着他为数不多的行李朝马车走去。 忽然,牧叔微微皱眉,看着秦穆绵和易两人,说道:“他们是谁” 这时的秦穆绵和易都做了很大的伪装,几乎是另外一个人,单从相貌上来说,已经普通的不能普通了。 当然,易本来就很普通,这次只是换上了另外一个风格。 萧煜解释道:“他们是我的随从。” 牧叔平静的目光扫过两人,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也没往心里去,只是点点头便离去了。 离了东都,自然便朝草原而去。 虽然按道理来说已经算是春天,但是放眼望去,却仍旧是一片雪白。 骏马拖着车厢奔驰在官道上。铺着豪华地毯的车厢随着前进而微微起伏。 一名容颜清秀的婢女正望着窗外快速后掠的景致,也许是想到以后可能见不到这些了,显得有些无精打采。 身旁一名身穿华贵轻裘服饰的年轻人正在翻动一本不知名的书籍。 萧煜三人正坐在队伍最后的那辆马车上。 他同样望着窗外快速后掠的景致,但是想到的却是千里之外的苦寒草原是什么样子。不太好把握的未来让他的脸色不怎么好看,但眼神中又充满了一种对于未来的期待和热切。 还未出东都地界,自然不会有那么多是非让打扰使团。 这里的旅程平淡而无趣。 在天色渐暗,已至黄昏后,队伍停下来没有进驻驿馆,而是准备扎营。 这里有一条小溪,使团的草原人们轻车熟路的生火做饭,搭建帐篷。 秦穆绵和易为了不引人注目,也混入人群去帮忙。只剩下萧煜无所事事的站在原地。 身着名贵轻裘的年轻人带着婢女走下那辆华贵马车,他看着不远处的萧煜,微不可见的皱了下眉头。 旁边有名高大的护卫走过来,询问的看了他一眼,他摇摇头,示意不用跟随,接着朝萧煜走了过去。 他承认这个叫萧煜的人确实有些不一样,比东都里的那些自以为是的公子哥们强上很多。 但是他与那些东都公子们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虚伪。几乎是渗透到骨子里的虚伪,如果萧煜能有几分真性情,那么还能让他生出几分欣赏,然而虚伪却让他对于萧煜本来不多的好感也所剩无几。 走到萧煜不远处,萧煜也看到了这名年轻人,他好像没有太大的意外,微笑行了一礼,说道:“林寒兄,你也在这儿。” 林寒看着他,淡淡说道:“你好像一点也不意外我出现在这里” 淡淡就是平淡的意思,没有情绪变化甚至是没有情绪的声音,没有刻意的修饰,却自然而然透露出一份贵气。 这种气质萧煜见过很多,比如说萧烈,比如说张雪瑶。虽然他们不是刻意的,气质也有所不同,但是常年的习惯已经将这种贵气深深刻在了他们的骨子里。 萧煜笑着说道:“在东都,很少有人会使弯刀。而且还是草原上流行样式的弯刀。” 林寒听到萧煜的话,不自觉抚摸了一下腰间挂着的弯刀刀柄。 林寒没有与他多聊,很快便匆匆离去,萧煜看着林寒单薄的身影,笑容中多出了一些莫名的意味。 入夜。 萧煜盘坐在帐篷中,在他的对面是秦穆绵,易像一块石头无声息的坐在帐篷的角落里。 一盏小油灯将三人的面庞映照的闪烁不定。 秦穆绵拿着一本传奇小说,说道:“那个牧叔很强,最起码是履霜境界。” 萧煜并不怎么惊讶,卫国使团和宝竺国使团中都有修行者坐镇,过去几十年间大郑最大敌人草原的使团中怎么会没有修行者。 秦穆绵好像也只是单纯的提醒一下,说完后她便不再说话,只是专心看着手中书卷。 帐篷里陷入了沉默。只有不时想起的翻书声。 萧煜闭上双眼,但不知怎的,忽然想起林寒那瘦小的身影。 “太单薄了”他几不可闻的喃喃自语道:“若是女子则刚刚好。” 他知道自己的猜测八成可能是对的,那么他就算猜到了又能或者又该做什么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章 第一次伏击 夜色中萧煜仍旧盘坐在羊毛毯上,黑色的眼睛在黑暗中发出微弱的光亮。 游散的意念一直透过了帐篷的顶端,看到了头上的浩瀚星空。 他的脑中开始浮现见到林寒的点滴痕迹。 从秋台的匆匆一瞥,到铁匠铺的交谈,再到如今一路同行。 一路上林寒的马车显然地位也很不一般,豪华而位于车队中间。 但是除了那名侍女偶尔会下车,林寒基本不怎么出来,只有那位牧叔发布指令。 正是这一点让他感觉有些奇怪,他一向以为既然偷跑出来,一定不会这么安静的。 不过这些并不是他最为关心的事情,他更关心的是那位远在草原的未来岳父,草原王林远的态度。 几年前,萧煜立志踏入那个不同于俗世的世界,想要持剑学匹夫一怒。但是这段时间,接触的修行者多了,他对于那所谓匹夫之怒的信心在逐渐降低。 他愿意跟着草原使团一起去草原,正是因为草原上有足够可以对抗大郑的力量。 可惜这股力量并不好利用,现在的他对于草原来说还是一个外来者,而且草原的背后也有修行者势力,只是用餐时,萧煜不经意与那位使团首领牧叔的目光相对霎那,那瞬间他仿佛也可以感受到其中所蕴含的巨大力量。 苦思无果,他把意念收回来,注意到身前有两点明亮的光芒。 那是坐在他对面不远处秦穆绵的眼睛。 萧煜看着秦穆绵轻声说道:“还没睡” 那团光亮变小了一点,继而恢复原来大小。 应该是秦穆绵眯了一下眼睛。 她同样轻声说道:“在想事情。” 萧煜说道:“回魔教的事情” 秦穆绵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三年没有回去了,我对教里的情况有些把握不准我没有想到会遇到易,所以现在我在想是否让易与你在草原上待一段时间,而我先回教里摸摸情况。” 萧煜沉默片刻,说道:“这样也好,易同意吗” 秦穆绵说道:“我会与他说。” 萧煜点点头,不再言语。 两人间恢复沉默。 一夜无话。 第二天清晨,吃过简单的早餐后,车队重新上路。 萧煜始终没有放下手中的长剑,他一直保持着警惕。 越往北走,气候越冷,因为队伍已经离开了东都的缘故,车队周围的树木渐少,地势起伏变得多起来。 随着天地间的气温骤降,萧煜的警惕也随之变得更重。他很清楚,东都城里有人不希望自己平安到达草原,那么中都与东都之间这段地广人稀的平原丘陵便是绝好的机会。 在萧煜的紧张与警惕中,车队却是平静的走过数日。 而就在萧煜略感疑惑的时候,伏击来临了。 来临的如此突然,而且不得不让人佩服伏击策划者的智慧,巧妙的避过了萧煜最为警惕的开始时间,在他疑惑松懈的时候开启了致命一击。 官道要通过一个看起来很普通叫做西岭口的山道口,官道两旁是两道坡度不大的斜坡。 出了西岭口便是一望无际西河原。而在西河原的尽头则是大郑的西北门户中都。 没有一丝征兆,如飞过天空的鸟群一般,乌压压的夺命羽箭遮蔽了天空,伴随着凄厉的“敌袭”声从斜坡上方朝车队倾泻而下。 几乎瞬间,萧煜的马车变成了刺猬。 使团中的彪悍草原武士暴怒的从马车中拿出弓箭,迅速藏到马车后开始还击。 萧煜拿掉落在自己的身上的那只羽箭,脸色阴沉。 如今他的皮肤上呈现出淡淡的暗金色,若不是曾经吸取了宝竺国僧人的这种奇妙神通,恐怕他已经死在这轮箭雨之下。 车队里响起牧叔沉着冷静的布防命令声,还有箭矢划过的破空声。 羽箭狠狠扎进木质的车厢上,发出噔噔噔的沉闷撞击声,时不时有箭矢射入草原武士的身体,引发出几声闷响。 箭矢破空声,马匹嘶鸣声,人的惨嚎深更,草原武士的咒骂声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 这只是一场小规模的战斗,但已经体现出战场上的残酷。 嗖嗖嗖 数支羽箭狠狠朝萧煜射来,发出凄厉的破空声。 他的脸上神情没有丝毫变化,挥手打落这几道羽箭。目光望向上方的高坡。 过去几天车队走过密林,走过更容易设伏的地方,对方都没有选择发动伏击,也没有在夜间的袭击,而是选择车队踏入西河原的最后一站发动袭击,纵使萧煜一直就有所警惕,却依然没有想到这点。 成功前的最后一步是人们最容易松懈,防备心最弱的时候,车队眼看着便要踏入一望无际的西河原,难免会有些松懈,而伏击者正是利用了这一点。 隐约间看到两边斜坡上有很多影影绰绰的身影,这次敌人的数量很多,大概超过两百人。 毕竟是大郑境内,调动这么多人还是不算什么大事的。而且这二百多人绝对不是一般的士兵,很可能是悍不畏死的暗卫精英死士。 安排这样一场刺杀,除了动用暗卫,萧煜最在意的还是是否会出动修行者,他很想看看暗卫中的真正高手,到底有怎么样的实力。 或许,还可以见到那传说中天机阁的修行者。 萧煜心中莫名其妙产生了某种兴奋的情绪,或许可以凭借这个机会突破空冥上境 他眼睛中闪烁着奇异的光泽,扫视了一眼战场。 斜坡上的敌人已经涌了下来,那些身着黑衣的人手中持着制式长刀,漠然无声的冲向使团。 萧煜脸色微变,他原本以为这次是对自己来得,却没想到对方竟然是对着整个使团发动了攻击。 很明显今天已是你死我活的局面,必然会有一方永远留在西岭口。 车队里的护卫都是草原上的武士,先前的鲜血早已经激发了凶性。 他们同样放下手中短弓,拔出腰间弯刀朝着黑衣人一方迎了上去。 双方在坡脚处相遇,瞬间刀入身体的声音响起,鲜血染红了还未化尽的白雪。 一方沉默不语,一方怒吼嘶嚎,战斗瞬间进入惨烈的绞杀状态。没有逃跑,只有到倒地。 萧煜拔出腰间的长剑,朝战团奔去。 今天的这场战斗让他嗅到了一丝不平常的味道,而对方对于使团也是一网打尽的态度,更让他警惕。 若是使团全部死在在这里,必定会引起林远的愤怒,难道是有人想引发草原和大郑的战争。 亦或是,草原上也有人希望这个使团中的某个人回不到草原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章 从天落下的人 但是不管原因如何,使团是萧煜前往草原的希望,也是他未来的希望,所以他不会容许任何人破坏他的希望。 若是这些人为自己来得,是想要自己命的人,那么他们该死。 若是这些人为使团而来,是会破坏掉自己希望的人,那么他们同样该死。 萧煜的长剑已经出鞘在手,背后背着混元伞,冲下了不远处的战场。 车厢旁秦穆绵和易冷冷的看着斜坡上方,周围的杀戮没有使他们的脸上有一丝表情。 箭雨从斜坡上射来的时候,他们冷漠而立,黑衣人从斜坡上冲下时,他们仍然一动不动,浑然不顾就在四周发生的惨烈厮杀。 每一刻都有人死去,失去生命的尸体倒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音,他们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始终冷漠注视着斜坡上方。 因为这是俗世的战斗,而秦穆绵和易不是俗世中人。 但是萧煜不同,他虽然是修行者,却终究还是俗世中人。 他没有上战场的经历,可是他却没有一丝失措和慌张,因为这种程度的战斗对于修行者来说,更像是一场小孩子的打斗。 萧煜便是闯入小孩子群中的那个成年人。 夕阳西下。 血红的阳光扫落在战场上,甚至让人产生分不出哪些是血,那些是阳光的幻觉。 一道雪亮的寒光在夕阳中亮起,一名黑衣暗卫胸膛中剑,迸出一簇血花,闷哼倒地。 无论是草原武士,还是黑衣暗卫,在搏斗中的形象除了惨烈还是惨烈,因为这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战斗。 但是萧煜不一样,他用的不是刀,而是剑。超越常人的速度和力量,让他在战斗中游刃有余。虽然剑在战场上不是很好的选择,但在旁观者眼中,却多了几分潇洒和飘逸。 当他像风一般扫过战场,数名暗卫死在他剑下的时候,一直站在牧叔身边的林寒,眼眸中划过一丝异彩。 战场上不是平常一对一搏斗,如果没有足够的经验,不管你的剑术多么高超,也不可能在战场上如此随意。 萧煜能够如闲庭信步一般行走战场之上,实在是很有冲击感的画面,仿佛这不是残酷的战场,而是行走于闹市之中。 萧煜虽然只是空冥境界,但是他修炼的未央剑经,让他的意念感知像针一般凝结,可以说整个战场都是在萧煜的意念覆盖之下的。 此时他更像是在俯瞰整个战场,能够清晰看清楚战场的形势,能够感知到自己周围的一切变化,可以说,这片战场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未央剑经这种神奇的多功能功法已经失传很多年,而且对于修行者来说,直接放大招秒杀这些普通人便好,何必这么麻烦。 只能说,萧煜还不想这么早暴露自己的真实实力。 他将元气充斥在自己的全身,凭借多年的剑术和未央剑经的意念造就出如此一副让一般人震撼的画面。 当萧煜再次游走出剑时,林寒站在远处静静的盯着他看,同时牧叔的眉头微微皱起,他敏锐察觉到,在萧煜的身上有微弱的元气波动,不由暗想难道他是一个修行者。 远处的黑衣暗卫注意到了萧煜,他们虽然震惊于萧煜的恐怖,但还是极为冷静的做出了反应,分出二十名左右黑衣暗卫朝萧煜冲来。想要通过人数包围萧煜,从而让萧煜诡异的游走无法施展,同时也可以压制那把并不适合群战的长剑。 刀光森寒。 在黑衣暗卫朝他冲来的时候,萧煜没有退步,反而是握紧了长剑,反向朝暗卫冲过去。 暗卫们漠然的目光落在萧煜的身上,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萧煜手中长剑一点,诡异绕过劈来的长刀,点在最前面暗卫的喉咙上,鲜血喷洒。 那名暗卫闷哼一声,重重摔倒在地,鲜红的血摔出老远,在地上形成一道血线。 但是其他暗卫仿佛没有看到同伴的死亡,刀锋一道接着一道,仿佛一个巨大的刀轮,沿着诡异而致命的轨迹,朝萧煜面门斩来。 若是换成其他人,或许惊异于如此诡异的刀阵,但萧煜对于暗卫,对于暗卫的各种手段实在太熟悉了,熟悉到即使不用修行者的手段也可以轻易破去。 更何况,此时他已经是一名修行者。 所以他轻而易举游走在刀锋之间的缝隙,雪亮的长剑沿着几不可见的缝隙,刺进暗卫们的咽喉,带起几点血花,然后倒在冰冷的地面上。 眨眼间,萧煜已经冲出了暗卫的阵列,在他的剑下死了七名暗卫,而暗卫的刀锋没能沾到他的一丝一毫。 此时他迎光而立,看不清面庞,夕阳在他的黑袍上堵上一层血红的滚边。暗卫持刀转身,望着手中长剑还在滴血的萧煜,脸色依旧漠然,但多了一分迟疑。 忽然,山坡上响起一道呼哨声,为首的暗卫做了做了一个手势,暗卫们开始缓缓后退。 萧煜明白那个手势的意思。 所以他不再管这些暗卫,而是把注意力放到了斜坡的上方。 与此同时,牧叔,秦穆绵和易的注意力也随之转移。 因为真正的高手要出现了。 阳春残雪。 一名身穿黑袍,身背双刀的魁梧男人出现在斜坡上方,随着一声暴喝,他从背后拔出双刀在手。 每一把刀若是常人来用,必定要用双手持刀,而他两根如常人大腿般粗壮的臂膀举起,单手持刀,还是一手一把。 他双膝弯曲,然后双手中的大刀高举,猛然跃起,带起呼啸裂空声,朝坡下的萧煜重重劈来。 真的仿佛一个被投石机抛出的巨石从天而落。 何其恐怖的力量 而正在这块“巨石”之下的萧煜表情依旧冷漠,似乎看不到头顶上落下的大汉。 他的脸上甚至连惊讶的表情都没有,反而甚至有一丝平静之意。 “只是一名空冥中境。”秦穆绵淡然说道。 易看了一眼天空中落下的黑影,冷声说道:“但是这恐怖的蛮力足可以媲美空冥上境。” 秦穆绵躲在钉满了箭矢车厢下的身体又往里靠了一下,说道:“我相信他。”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三章 以一敌二 “牧叔”林寒轻轻说道。 牧叔摇摇头,说道:“看看再说。” 林寒轻咬了下嘴唇,不再说话。 萧煜昂首看去,与那名大汉的目光刚好对在一处。 一把古朴长剑出现在萧煜眼中。 一股磅礴的剑意从他的眼中涌出,直刺苍穹。 这无形的剑意壮汉根本无处防备,只见还在空中的他脸色一片苍白,身体微微颤抖,竟然偏离了方向,朝一旁落去。 上天向来公平。在为你关上一扇门的时候,总会为你开上一扇窗。反之也可以说,在为你开启一道门的时候,也总会为你关上一扇窗。 世界上没有完美的人,外在强大的,那么内部肯定不会如外部一般强大。 破去了对方的蓄势一击,形势逆转,面对如此好的机会,萧煜选择出击。 手中的长剑一声轻鸣 带着寒光的长剑在萧煜手中陡然一横,化作一道雪亮的剑光,破风而行,无声凛冽直刺身前三丈,要把刚刚落地的巨大身躯贯穿。 在两侧斜坡上方的密林处,洁白的雪地上盘坐着一名一身黑袍的中年人,双目紧闭。 当萧煜手中长剑出手,黑袍中年人的须发被风吹动起来,就像是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他身周不停涌动,而一直横在他膝间的那个剑匣中则是响起嗡鸣声。 剑匣内的飞剑不停嗡鸣颤抖,似乎在欢呼雀跃,已经等不及要出鞘沾血。 嗡嗡啪 啪的一声轻响 黑袍中年人一掌轻轻拍在剑匣之上,雪亮的飞剑自行从剑匣中飞出,在中年黑袍人身周环绕一周,然后化作一簇紫黑色的剑光,带着幽诡的气息呼啸而出 紫黑色剑光速度奇快,前一刻还在中年黑袍人身前,后一个瞬间便已经冲下了斜坡,来到了西岭口官道的战场上。 无声无息,如一抹阴影贴着地面飞速前行。前进方向正是萧煜所在的方向。 “剑修” 看着那道诡异的黑影,林寒微微色变,轻声说道。 这一次的伏击居然出动了两名修行者,这个事实让林寒有些微感焦虑。 他微皱着眉头看向身旁中年人,说道:“牧叔,你还不打算出手吗” 牧叔这时的脸色没有太大变化,静静说道:“不是我不想出手,而是我不能出手。” 林寒微微一怔,随即大惊道:“难道他们出动了履霜境界高手怎么可能” 牧叔平静的说道:“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他正在看着我。我不出手,那么他便不出手。“ 在大郑境内,对方可以出动这样的力量,甚至出动修行者,这个事实并不让萧煜多么惊讶。 他此时的脸上看不到丝毫胆怯,只有绝对平静。 磬的一声,他手中长剑在空气中带出一道轻微的破空声,强行回转剑势,一剑向身后空旷处刺去。 剑光凌厉强横,割破空气。 当萧煜剑尖刺出,那道高速穿梭的剑影刚好冲下斜坡,一剑袭来。 长剑与飞剑在这里相遇,没有无尘子老人与他师弟飞剑相撞时的光彩炫目,只有噗的一声轻响。 长剑与飞剑一触,接着擦身而过。 飞剑贴着萧煜长剑划过,擦过了他右手,割破了他的袍袖,在他暗金色的皮肤上留下了一道淡淡的血痕。 血痕不重,只能算微微擦破皮肤,却是破了萧煜的金身。 萧煜脸色微微一白,身上的暗金色缓缓褪去。 剑影速度奇快,与萧煜剑锋相撞,擦身而过后,却是速度急速下降,继而强行停住,然后转向朝萧煜后心刺来。 这时众人也终于看清楚了那道紫黑色的剑影,那是一把没有柄的标准飞剑,不过在飞剑上却铭刻着奇异的纹路,暗红色的纹路遍布整把飞剑,仿佛如人体中血管一般。 嗤的一声轻响,萧煜虽然在最后一刻侧身躲过了飞剑,却被飞剑在肩膀上划出一道血痕。 这样的伤势无法让萧煜动容,但是看不到的剑修却才是麻烦。 刚才看似漫长的战斗过程,不过是飞剑一个来回的时间罢了。在这瞬息间,萧煜做了一个很危险的决定,他慢慢闭上双眼,仿佛他不是处于极大的危险中。 闭上双眼后,萧煜微微轻皱眉头,四处旋转,好像在寻找什么。 紫黑色飞剑划过他的肩膀,花了片刻功夫调转方向,然后再一次来临到萧煜的身前,这时他忽然睁开了双眼。 古拙的未央剑影在他的双瞳中再次浮现。 瞬间所有的未央剑意携带着萧煜的意念,沿着飞剑尾端那操纵它的无形元气蔓延而去。 同时萧煜的双手合拢,两只巨大的元气摄元手狠狠抓住距离他眉心处不足一尺的紫黑色飞剑。 元气形成的坚韧大手如空手夺白刃一般紧紧抓住不断嗡鸣的飞剑,让它根本无法动弹。 萧煜周身元气开始剧烈涌动,识海星空中灰袍人意识碎片所化的那颗星辰绽放出明亮光芒,他的眼睛中黑色一闪而逝。 紫黑色飞剑上的束缚变得更紧了,而飞剑挣扎的也愈发厉害,但这样的挣扎却是徒劳。 就在紫黑色飞剑被萧煜摄元手抓住的同时,斜坡上方树林下的雪地上,那个黑袍中年人脸色也变得苍白起来。 萧煜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明亮,释放出的未央剑意全部收回。 而一直被遗忘的双刀巨汉,终于摆脱了未央剑意带来的痛苦,暴喝一声,举起手中双刀自下而上劈下,如力劈华山斩向萧煜,仿佛下一刻就会轻而易举的将萧煜劈成两半。 萧煜面无表情的看着将要临头的双刀,眼睛中再次浮现出一把古剑。 随着古剑再次浮现,无形的剑意再次涌出。 双刀戛然而止,在萧煜的头顶微微颤动。接着双刀大汉惨嚎一声,扔掉双刀,倒在地上浑身抽搐,显得极为痛苦。 萧煜淡淡的扫了他一眼,上天给了你一个强大的躯壳,却没有给你强大的精神。 接着他把目光转向斜坡上方的密林。 就在刚才,他释放的意念已经发现了飞剑的主人。 这时萧煜的脸色非常苍白,同时对付两人,对于他来说也是非常吃力。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四章 安国公,好算计 萧煜艰难的抬起右手,用单手束缚住紫黑色飞剑。动作显得格外缓慢。 下一刻,他一挥左手袍袖。伴随着一道嗤嗤的劲风,一道青光从萧煜袍袖中疾射而出。 青光瞬间跨过斜坡,飞入密林,嗤的一声响起刀入皮革和骨骼碎裂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原本还剧烈挣扎的紫黑色飞剑悲鸣一声,落在地面残雪上,仿佛失去了生命。 接着青光划过天际,飞入战场中。贴着一名暗卫的咽喉飞过,留下了一道淡淡的血痕。下一刻,硕大的头颅沿着血痕从脖子上掉落在地。 掉落在地的头颅上双眼仍旧睁着,直到死亡,他都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青光带着势不可挡之势再次穿梭在战场之中,转瞬间又有几名暗卫被杀。 淡淡的血腥味在空气中飘散,暗卫首领的表情冷漠平静,手上握着刀柄,看着那道青光,寒声道:“退” 飞剑飞出战场,继续前行。 而那名出场方式夺目到极点的双刀大汉此时刚刚重新站起,看着不远处的萧煜,再次拿起双刀。 然而为时已晚,一把青色小剑在他拿起双刀的那一刻,从他的后心刺入,穿胸而过。 他看着自己胸膛上的血洞,喉咙里发出几道含混不清的声音,神情中好像还带着几分不可置信,然后轰然倒地。 萧煜望了一眼地上的高大尸体,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健康的潮红。 那名大汉看似强大,一身天生蛮力让他只是空冥中境,却拥有越境作战的能力,甚至对上易都能有一拼之力,但是他却有个致命的弱点,那便是他没有易那般坚韧的精神。 萧煜仅仅是两道未央剑意,便让他如同废人。 紧接着,萧煜用摄元手抓住紫黑色飞剑,看似非常轻松,实际上也是极为冒险的举动,若是把握不好,便是一命呜呼。 好在萧煜抓住了这个机会,用意念捕捉到了那名剑修藏匿的方位,再以飞剑击伤对方。 最后收割双刀大汉的性命。 现在大局已定。 西岭口的战斗随着大汉的死亡,暗卫头领的退去,战斗已经结束。草原武士在战斗中体现了自己的悍勇,即使面对大郑精锐的暗卫死士,他们也可以不落下风。 但他们也为之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人人浴血,几乎所有活下来的人都已脱力坐在地上。 而永远躺在地上就更多了。 牧叔神情复杂的望向斜坡上退去的黑影。 夕阳缓缓沉下。 西岭口已经重新恢复安静。 萧煜询问的看了牧叔一眼,牧叔点点头。 两人登上斜坡。 斜坡上不远处是一片密林。 一个身穿黑色长袍的中年人正盘坐在树林中的雪地上。膝上是空空如也的剑匣。 黑色锦袍说明了他平时也是养尊处优,被供养的高手。 但此时他却是狼狈无比,自膝盖以下的两截小腿已经与他的身体分离,却仍旧保持着盘坐的姿势,看上去血腥无比。 黑袍中年人抬起头,看着萧煜,看着一旁的牧叔,低声叹息道:“失算,失算,大公子居然是一名修行者,这个消息若是传出去,不知道会让多少人震惊。” 萧煜沉默不语。 黑袍中年人接着说道:“更没想到的是,大公子你明明错过了修行最好的年龄,居然还能成功踏入空冥境界,莫非有什么奇遇不成。” 萧煜指了指背后一直背着的油纸伞,说道:“从一开始你便不可能胜,只可能有两个结果,你活着离开,或者你留在这里。” 听到萧煜的回答,黑袍中年人望向萧煜背后看起来普通无比的油纸伞,微怔片刻,然后极为震惊说道:“这是道宗的混元伞” 听到这句话,牧叔都忍不住露出了疑惑震惊之色,难道这个传闻中不受萧烈待见的萧煜居然和地位崇高的道宗有关。 萧煜余光扫过,不知何时林寒也跟着上来了,只见他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萧煜没有说话,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很低劣的扯大旗手段,但是不得不承认这很好用。 更何况,秋叶送他这把伞,是谁也无法否认的事实,那么道宗与他有关联这件事,换一个角度来看,确实是事实。 “道宗混元伞一直在秋叶身上,随着秋叶名满天下,这把伞也被很多人熟知,所以认出这把伞不是难事。” 黑袍中年低头惨淡一笑,苍白的脸上露出的笑意显得格外凄凉。作为一名空冥上境的剑修,今日出剑被萧煜强行禁锢,从而被他找到自己,以飞剑斩断了双腿。不过现在看来,拥有混元伞,从开始萧煜便立于了不败之地,自己做的一切就是一个笑话。 “秋叶真人即使大都督也不敢言必胜,如此看来大公子的机缘真的在秋叶真人身上了。” 黑袍中年人说完这番话,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他的飞剑被破,双腿流血过多,若无救治,怕是活不长了。 牧叔看了一眼将死的黑袍中年人,又想起先前坡上的那道身影,说道:“你是暗卫我草原虽然不及大郑,但也不惧怕大郑,难道你们想挑起战争” 黑袍中年人通过情报早就知道这是草原王林远的心腹,履霜境界的大修行者,他看了眼牧叔,冷笑说道:“草原王会怎么想我不关心,我只知道有人希望这个车队永远回不到草原。” 牧叔想起草原上那位夫人,沉默片刻后摇头说道:“大汗还是春秋鼎盛,她此时动手太早了。” 听到这好似草原王庭中的秘辛,萧煜隐约明白了为什么这次暗卫竟然想要将草原使团一网打尽,而不怕草原王林远的报复。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转头看向牧叔身后,只见牧叔身后林寒的表情变得极为难看,俏脸上仿佛挂了一层寒冰。 中年黑袍人摇摇头,说道:“我说得已经够多了,只有这些是大都督希望你们知道的。” 牧叔的脸色骤变。这几乎是裸的阳谋,中年黑袍人说的话都是事实,那么即便他们一行可以顺利回到草原,也必定要一场内斗。 最终得益的只能是大郑。 但是明知这般,也不得不这样做。 因为攘外必先安内。 牧叔脸上的表情缓缓敛去,闭目深深吸了口气,随着这呼吸,周围的天地元气开始咆哮。白色残雪被一股巨大的气流吹动,漫天飞舞。 他睁开眼睛,看着那名黑袍中年人,也是看着萧煜,寒声说道:“安国公,好算计”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五章 夜色下,火堆旁 随着牧叔的愤怒,周围的天地元气开始咆哮起来。 萧煜的识海中,身周的天地元气仿佛暴风雨下的湖泊,他就如一艘飘摇的小船,随时都有倾覆的可能。 此时此刻他必须集中全部的精神力量,才能支撑着站在牧叔的身前。 但是他的表情却很平静,平静的仿佛他面前的不是一名履霜修行者,而是一名普通人。 萧煜平静的说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若非你们本身不合。又怎么会被人找了机会。” 牧叔瞬间收敛了表情,说道:“那你又是谁萧烈的钉子我可以让你随时消失,不要怀疑我的能力。” 萧煜后退一步,他知道秦穆绵就在坡下,而有混元伞在手的自己完全可以支撑到秦穆绵前来,所以他并不太拍牧叔的威胁,但是他并不想激化现在的矛盾。 所以他解释道:“我只是一个多余的人。” 片刻的沉默。 牧叔注视着萧煜的双眼,对于萧煜的解释不置可否,忽然他拔出腰间的弯刀,然后走到那名中年黑袍人身前,面无表情,反手劈下。 刀锋从黑袍中年人脖颈的左侧砍了进去,毫无阻碍的划过,从右侧划出。 鲜血喷射,黑袍中年人的头颅喀拉一声掉了下来,骨碌碌滚下胸膛,刚好停在他双膝上的剑匣上面。 三人不再在这停留,走下斜坡。 这时使团众人稍作喘息后,已经恢复了一些体力,他们挣扎着起身,开始打扫战场。 如血般的残阳映照下来,浑身浴血的武士,沾满鲜血的白雪,还有躺在地上的尸体,这些组合在一起,并不血腥,反而有一种悲壮的感觉。 萧煜走到秦穆绵和易两人身旁,三人静静看着这幕画面。虽然早就猜到会有伏击,但真正面对这样场面的时候,萧煜心中还是会有那么一丝不平静。 草原武士彼此简单止血涂药,包扎伤口后,将受伤极重的同伴们抬上马车,然后开始补刀。 补刀就是在所有敌人的尸体上再补上一刀,不管先前是否有死有活,现在是全部死了。 当这一切做完,草原武士再看向萧煜时,目光已经有了很大变化,有些震撼,有些凝重,甚至还有些敬畏。 他们看到了萧煜的出手,知道萧煜是一名超出俗世的修行者。 而修行者不管在什么地方,都会得到普通人的敬重。 更何况这还是一名一起并肩战斗过的修行者。 在刚才的战斗中,牧叔一直牵制着对方最强大的那名修行者,并没有出手。是萧煜独自一人解决掉那名剑修和双刀大汉。 所以,他们觉得萧煜是个很可怕的人物。 对于敌人的冷漠无情,对于战斗时机的把握,尤其是舍命抓住剑修的飞剑,更是令人感到震惊,他不单是一名修行者,而且还是一名强大的修行者。 牧叔走到萧煜面前,注视这萧煜,说道:“刚才你的表现很不错。如果战斗,你不会是我的对手,但若是我在你这般年纪,肯定不是你的对手。” 他看着萧煜黑色多于白色的双眼,问道:“而刚才的战斗中,你用了道宗的飞剑,魔教的摄元手,佛门的初级金身,甚至还有一种不知名的手段,我很好奇,你是从哪里学到的这些本事” 萧煜略一沉默,然后说道:“修行的本事,自然是通过修行者学到的。” 他当然不能告诉牧叔,他巧合下得了瞑瞳,然后用瞑瞳吸取其他人功力学会的。 牧叔微微皱眉,说道:“什么修行者会精通三教法门” “当然不止一个修行者。”萧煜平静的回答道。 牧叔疑问的语气加重,说道:“如此说来,你见过很多修行者” 萧煜又是沉默一下,然后说道:“见过,也杀过很多手段都是从死人身上得来的” 这场战斗结束,萧煜用自己的实力获得了草原使团成员的尊重,过去几天的旅途中,虽然没有人来萧煜面前耀武扬威或者挑战什么的,但是对于萧煜也谈不上什么热情。对待萧煜更像一件货物。 而现在不管萧煜走到哪里,都会有敬畏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谁也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现在天色已晚,众人经过激战后也是疲惫不堪,所以牧叔决定,先不出西岭口,进西河原,而是全体扎营整顿,待到明早再重新出发。 营地中间点燃了几个火堆,初春的寒风依旧刺骨,所以除了几个守夜人,大多数人已经钻到帐篷中去了。 萧煜作为精神很好的几人之一,是今晚的守夜人。 他在营地后面的火堆,易在前面的火堆。而秦穆绵作为女性则不用守夜,被特许回帐篷休息。 寒风吹动萧煜宽大的袍袖,发出噗拉拉的声音,萧煜透过帐篷间的缝隙,可以看到前面像一块石头般的易。 他一手拿着一根树枝,不时挑动着火堆,另一只手则拿着一个酒囊。 在寂静的夜里,只有火堆发出噼啪声与穿越密林的寒风发出的呼啸声交织在一起。 夜渐渐的深了,一轮明月爬上云梢。 柴堆上燃烧起的鲜红火焰不断跳跃,映红了萧煜的脸,拉长了他的背影。 数十名草原武士散于四周帐篷中沉沉睡去,一阵夜风吹起,独坐火堆旁的萧煜身旁多了一人。 白日里对着萧煜口口声声称着大公子的秦穆绵,似乎真的变成一个仆役,然而此时在火堆旁,她又变回了那个真正的自己,低低的轻声细语在萧煜耳边响起:“萧煜,明日便进了西河原,那边距离中都很近,可能会有些麻烦。” 萧煜拿着树枝无聊的拨弄着火堆,摇摇头说道:“我想朝廷还不至于动用军队吧。” 他看着这张精心伪装过的平凡面庞,在火光映照下依然散发出别样的美感,叹息说道:“后建的路不好走,草原的路同样不好走,有没有觉得后悔” 秦穆绵习惯性想要磨蹭一下自己食指上的牡丹花戒指,却摸了个空,接着想起为了伪装早早摘了下来,索性笼起双手,说道:“得知朝廷的计划后,我确实很无奈。” “莫非朝廷知道了你的身份,所以干脆搂草打兔子,把我们一起解决了” 秦穆绵摇头说道:“这个你放心,我的身份应该没有被发觉,你还是关心一下你自己吧。” 萧煜拿起一旁的酒囊递给秦穆绵。 秦穆绵皱皱眉,摆手拒绝了。萧煜也不以为意,自己拧开塞子,仰头喝了一口,说道:“只要没发现就好,有你这么一位在对方计划之外的履霜修行者,关键时刻是可以救命的。” 秦穆绵看着从萧煜嘴角低落的酒水,看着火光映照下萧煜的脸,没有再说什么。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六章 青河边 出了西岭口,就已经出了中原地区。 在西岭口以西便是西河原。通常是指沿着青河一线一直到中都,这一片位于大郑境内的平原。 而这里因为背靠青河,灌溉水源丰富,一直是粮食高产区,也是中都的巨大后勤基地。 草原使团一行人,此时出了西岭口,来到西河原上,遥望着远方如一条白线般的青河,便已经可以隐隐约约听到传来的轰鸣声。 继续一路朝西北,顺着官道不断前行。 积雪变得厚重起来,离开了四周群山的保护,来到空旷的平原上,寒风变得更加猖狂,温度也骤然降低。 前方如雷鸣般的轰鸣声也越来越清晰,空气中多出了微微的湿意。萧煜不禁有些好奇前面那条河流到底有多么雄壮,声音竟然能传出这么远。 带来到青河前,萧煜终于第一次看到了这第一大河。水浪涛涛,水势丰沛至极,在青色的草原与黄色的土原之间肆意奔涌。 这青河若是从地图上看,就会发现其实是一个巨大的倒“几”字形,它发源于草原漠北深处大雪山,沿着“几”字的一撇横穿草原漠北,来到大郑境内,转向变成“几”字上面的一横,这一横则一直到中都才开始转向,重新回到草原,来到漠南。 现在萧煜他们见到的就是青河“几”字中的那一横。 在这段落差颇大的河谷里,水从高出落下发出的巨大轰鸣声仿佛比天上雷霆还要震撼,这便是青河。 看着身前清澈的大河,感受着河水中蕴藏的无穷力量,萧煜的心神受到了极大的震撼。明白了为何这条青河能够帮助大郑挡住草原南下的骑兵,迫使草原骑兵必须攻克中都才能来到大郑的境内。 这样伟大的自然力量,非是人力可以抗衡的。 站在河岸上,萧煜极力远眺,对面便是草原,不过清河滚滚,不能渡河,只能沿着长河而行,前往中都。 第二日,萧煜与草原使团再次前行,顺着河道旁的官道向东面前进,大概下午十分,便抵达了中都下辖的一个小型营寨。 这也是西河原上的特色,若是中都发生战事,这里便是粮仓和中转站,若是中都城破,这里便瞬间化为小型堡垒与其他营寨一起连成一片,构成阻挡敌人前进的第二道防线。 当然这里的敌人一般就是指草原上的骑兵。 不过草原的骑兵已经很多年没有越过中都。所以这里没有多少军营的肃杀,反倒是多了一些宁静。 礼部的文书早在前些时间就来到了这里,进了这座黄色的土城,已经早早有大郑军官迎了出来。 牧叔从马上跳下来,先与营寨的将军客气寒暄几句。然后开始安排使团进入土城。 毕竟使团里还带着不少重伤号,需要好好休整一下。 萧煜看着这从来未见过的塞外风光笑了笑。刚想要在营寨里转转看看,忽然一人来到他身前笑着说道:“最近还习惯吧” 这人正是林寒,他的身上还是一身轻裘,不过沾染了一些西河原上的沙尘,萧煜笑着说道:“还算习惯,而且景色不错。” 林寒微微一笑,说道:“这里与东都不一样,是你要日后生活的地方,不习惯也得习惯。” 萧煜笑着点点头。 林寒轻轻拍打一下袖子上的沙尘,说道:“介意和我去河边走走吗” 萧煜微微一怔,随即笑道:“荣幸之至。” 清澈的大河,将两人的影子完美倒映出来。 林寒轻轻摩擦着手中的弯刀,低头看着自己狐裘下露出的鞋尖,与萧煜走在河堤上。 忽然她抬起头说道:“萧煜,你的后母对你怎么样” 萧煜没想到林寒会问这个问题,微微愣了一下,不过还是摇头回答道:“我一年见她一次,没什么交集。” 林寒看着河面两人的影子,情绪有些低沉的说道:“但我的后母对我很不好。” 萧煜说道:“但是你还有父亲。” “是的,还有牧叔。他们很关心我。” “那么你比我幸运。” 萧煜看着林寒的侧脸说道:“不要说父亲,我连牧叔也没有,我一直是一个人。” 林寒沉默了。 两人沉默的继续走在河堤上。 “她暗地里向大郑投诚,还与一个书生不明不白,只不过长了个漂亮的皮囊,所以才得了父亲的青睐。” 林寒脸色冰冷,说道:“以前那些小手段算不得什么,没想到这次却是要致我于死地。” 两人都是聪明人,林寒没有伪装什么,而萧煜也没有点破她,更没有问那个“她”是谁。 萧煜摸了摸腰间的剑柄,自从开始修行,他的剑锋上已经沾染了很多鲜血,此时听着林寒的话语,不知怎的有些期待未来的时光。 “其实我很好奇,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林寒忽然停下脚步,萧煜也随之停下脚步。她转过身来,背对青河,面朝萧煜。眉梢微微挑起,极有兴趣的看着萧煜的脸,说道:“我曾经看过你的简历,但只写了些大概。没有太多的细节,只是说为人平凡,无用。但见到你以后,我发现根本不一样,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萧煜的目光从河面上收回,落在身前的人面上,忽然想起流泉楼遇到的傅先生,沉默片刻后说道:“我只是一个普通人。” “普通人” “实实在在的普通人。” “你这话一点也不实在。” “怎么会不实在呢我没多长几只眼睛,也没有多长几只手,怎么就不是普通人了” 林寒看着他说道:“一名修行者还腆着脸说自己是普通人,小心被雷劈。” 萧煜无奈说道:“修行者这一点我不否认,但是那只是外在,内在里我还是一名普通人。” “可在别人的眼里你不是普通人。” “他们只是渴望拥有我这样的力量,却不是想要成为我这样的人。” 萧煜说道:“我有一些不成熟的言论,你听过不要四处宣扬。” 林寒白了他一眼,说道:“美得你,赶紧说。” 萧煜顿了顿,整理一下思路后,说道:“修行者确实拥有足够强大的个人实力,但是若反向思考一下,他们的内心真的同样的强大吗” 林寒微微歪头,想了很长时间,蹙眉问道:“内心要怎么样才算强大。” 萧煜看着他说道:“假如你是一名逍遥境界的修行者,你面对十万大军,你害怕吗。” 林寒说道:“当然不害怕,虽千万人吾往矣” 萧煜继续说道:“那么仍旧是面对十万大军,而你却变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那么你害怕吗”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七章 交心第一次 林寒诚实的摇摇头,心想若自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面对十万人这不是找死吗,哪里敢说什么虽千万人吾往矣的话。 “在不是修行者的普通人中,有人敢吗” “若是有人敢,那么他便不是普通人。” 萧煜说道:“那是圣人。” 林寒看着他好奇问道:“你的理想是成为那样的人吗”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 萧煜重新抬起脚步,顺着河堤上小径向东边走去,自嘲说道:“那样的境界,恐怕我下辈子也到达不了。” 林寒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萧煜转而看向一旁咆哮奔腾的青河,看着河中屹立不倒的礁石。看着青河对面那广阔无垠的草原,似乎觉得一种热切的情绪从心中升起。 跑马草原,继而马踏天下。每个男子心中都拥有过的梦。他确实对这种设想很期待,然而真正让他热切的不是这个设想,而是设想附带的一些东西。 面对草原,隔着青河似乎已经可以嗅到那淡淡的草腥味,他觉得自己身体的每一部分和腰间的长剑都在兴奋,仿佛要燃烧起来一般。 只可惜青河不可过。设想还未成功,萧煜还需努力。 这道河堤是东主时期修建的,建的极长,沿着青河从西河原开始一直经过中都,然后延伸到西北的漠南草原,根本看不到尽头,因为河堤是用白色的石头砌筑城的,所以看起来像是青河身上的一条白色滚边。 “若没有这道河堤,西河原大半都要被青河淹没了。” 林寒看着萧煜低头看向脚下河堤的目光,抬手指着身侧的清河说道:“现在的青河是高出地面的,这两侧的大堤其实和城墙也无甚两样。” 萧煜看着弥散着水雾的河面,问道:“没有办法过去吗” “一些水势稍缓的地方,会有一些简易浮桥,不过只容许单人通过。” 萧煜问道:“所以不管是商团还是别的什么,都必须通过中都才能进入草原” 林寒点头说道:“是的,自从中都新任都督徐林上任后,中都排查的更严了” 萧煜转过身,问道:“任何商团都不许前往草原吗” 林寒想起了草原上的争斗,依然有些愤怒,冷笑说道:“当然不是。那个女人暗地里和徐林交好,而且还与徐林麾下首席幕僚不明不白,只有她指定的商团才能经过中都,若是其他商团则要抽取一半。” “她用这种手段排挤你” “嗯,很多部落都被她拉拢走了” 萧煜说道:“然后镇北王殿下在中间和稀泥” 林寒很恼火,但还是不得不点头承认:“自从有了那个女人,他真的变了很多。” “这种事情,靠不得别人,只能靠自己。若是你争不过她,那么即便你坐上了那个位子,也不见得能坐稳。” 萧煜看着滚滚青河,问道:“东都皇宫是金色的瓦,红色的墙。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林寒默然摇摇头。 萧煜转头看着他的双眼,说道:“红色是血,金色是权,权利铸就在鲜血之上。” 对于草原上层的争斗,林寒没有再多说什么,萧煜也没有再问。 两人继续走在河堤上。 萧煜看着青河面对面的草原说道:“其实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哪怕是深宅妇人,都要弄出点宅斗事端,你大可不必有太重的心思。万事都是讲道理的。” 大概林寒觉得萧煜最后一句话有些虚,所以他没有说什么,只是随萧煜沿着河堤慢慢行走。 又走过一段,忽然他停下脚步,转身望着萧煜说道:“家里给我安排了一门亲事。” 下午和煦的阳光打在他的脸上,让他清爽的容颜平添几分美丽,萧煜看着眼前这男装女装都相宜的容颜,微微一怔,然后问道:“你怎么想” 林寒摇了摇头,与萧煜继续沿着河堤前行,说道:“开始我不同意。” 听着他的答复,萧煜的心情变得沉重了一些,不过开始二字又让他心情变得轻松了一点。 他看着身旁纤细的身影说道:“这种事情,当事人的意愿是很重要的。” 林寒笑着说道:“那么你对你自己的这门亲事怎么看呢” 萧煜之所以要去草原,正是因为林远那道求亲的上表。 萧煜笑了笑,斟酌一下说道:“自然是乐意的。” 林寒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说道:“怎么个乐意” 萧煜觉得这话题很危险,一个不慎就要万劫不复,他思量了一会儿,才小心回答道:“别的不说,清月公主被誉为四大美人,又贤良淑德,自然没有不乐意的理由。” 林寒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好色之徒。” 萧煜觉得有点难堪,不知该怎么接话。 林寒背着手,走到了萧煜前面,只留了一个背影给萧煜,说道:“不过说得倒也中肯。” 萧煜看着一身轻裘的背影,心中长舒一口气,看来这一关算是过了。 林寒踩着河堤上嵌在地面里的鹅卵石,说道:“我第一次见到你,觉得你这人还有点书生意气。” 萧煜有点疑惑,问道:“为什么” “和一群书生斗气,不是书生意气吗” 林寒的回答很没道理,就像世间很多不爱讲道理的女子一般。 萧煜听到这里,才知道原来那时候林寒便见过自己,想起赏梅台上事,不知怎的却有些惭愧,将脚下的一块鹅卵石踩碎,解释道:“那天,被那群酸腐书生坏了兴致” 林寒转过身,看着萧煜脚下的鹅卵石碎片,沉默片刻后一笑道:“不过那天的你却是露出些真性情。” 萧煜看着他摇摇头,感叹说道:“谁也不想装孙子,但是大多数时候,不想装也得装。” 林寒若有所思的说道:“你们大郑不是有句话么,想当爷得先当孙子” 生活本就是很无奈的事情,为人处事,想成事,很多时候,这是避不开的。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八章 林银屏 使团中伤员们的伤势实在不适合长途奔波,只能在这个营寨驻扎下来。 在这边塞之地,自然没什么娱乐活动,单调枯燥到了极点。 过了几天,林寒实在忍受不了这般无聊的生活,找到萧煜,两人出了城寨来到外面散心。 今天出来的比较早,刚刚辰时左右,两人这次沿着河堤走的更远了一点,顺着青河一路向东走了大概四里左右,一直来到青河途中的一个小湖。 这里的湖畔很是幽静,整个小湖看去宛如一块蓝宝石,在湖边零散分布着一些大石和胡杨林,红与蓝的交替随着湖水一直延伸到了西河原深处。萧煜环视一圈,想到,美景,佳人,此刻全都有了。 可能是难得拥有如此美好的轻松放松时光,林寒也顾不得什么仪态了。随便找了岸边的一块大石头,坐在上面看着碧蓝如玉,阳光洒在上面,映出星星点点亮光的湖面,赞叹道:“真美。” 萧煜坐到她的身边,说道:“确实很美。” 林寒看着远处茫茫的草原,说道:“草原上有一个比这儿大上十倍,美上十倍的湖。” 萧煜问道:“什么湖” 林寒仍旧看着草原的方向,说道:“碧罗湖。” 萧煜微微一怔。碧罗湖这个名字对他来说其实并不陌生,很多修行者口中都提到过这个名字。 秋叶在碧罗湖辩法大会上纵横无敌,被称为年轻一代第一人。 张雪瑶在碧罗湖辩法大会上横扫佛门,魔教,道宗三教弟子,最后惜败于秋月和尚之手。 秦穆绵曾经在碧罗湖辩法大会上向秋叶挑战。 伴随着碧罗湖出现在的往往还有一个叫做辩法大会的存在。 萧煜心想原来这辩法大会竟是在草原上的。 这时,林寒站起身走到湖边,湖畔较浅的地方湖水几乎如透明一般,可以清晰看到湖底的鹅卵石和游鱼。 林寒振臂挽袖,把手伸入冰凉的湖水中,捧起了一捧湖水。 萧煜坐在石头上看着身前的身影,穿着厚厚的狐裘,实在算不得纤细,但是风起带动轻裘,隐约可以看到轻裘下柔弱不足一握的纤腰。 到了年龄,就要男婚女配,成婚后便是一体,一家人。所以很多人开始用婚姻来联络双方的关系。 不知道幸还是不幸,萧煜的婚姻不是自主,但是知道婚姻对象是传说中的清月公主时,他原本心中的反抗情绪变弱了,生出了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看着那道唯美的背影,看着背影身后碧蓝的湖水,萧煜自嘲一笑,自语道:“窈跳淑女,君子好逑。” 但是说完,萧煜感觉不对,因为他不是君子。所以又重新说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不过自从他母亲的事情后,他倒不是像被女人伤害过的男人一样对女人失望,他是直接对爱情都失望了。 从幼时所见父母恩爱,到母亲惨死父亲手中,这个冲击不得不说,对他实在太大了。所以这种很美好,很温馨的情绪并没有让他沉浸太久,他从这种情绪中醒来,开始思考未来的道路,这些在他看来更有意义的事情。 距离草原已经越来越近,虽然还未见到草原王林远,但是他已经开始思考,在草原上自己安身立命的本钱有什么。 但是想来想去,萧煜悲哀的发现,自己的本钱撇开修行者身份不说,只有一个,那就是清月公主。 那么如何凭借清月公主,才能在草原上安身立命萧煜更悲哀的发现,又绕回到开始的男婚女嫁上来了。 正在萧煜思绪不知道飘到哪里的时候,一阵哗啦啦的水声将他惊醒。 萧煜回神望去,只见林寒正捧着冰凉的湖水轻轻扑在他的脸上。 好像感觉到萧煜的目光,林寒回眸望来。 这一眼,让萧煜僵在了原地。 清新典雅,恬静端庄,但又不乏几分俏皮娇憨。 这是萧煜看到此时林寒容颜时闪过的第一个想法。 萧煜见过的美人很多,张雪瑶,秦穆绵,还有雪夜中慕容踏月背影的匆匆一瞥,比起秦穆绵的诡异,慕容的飘渺,张雪瑶的大气,似乎眼前的这人更能令萧煜心动。 若说秦穆绵是一个喜怒不定,冰冷无情的魔女,慕容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天女,张雪瑶是如剑一般凌厉的仙剑,那么她便是活跃人间的精灵。 他,应该是她,她不知何时已经把绾好的青丝放下,带着微微湿气的黑发如瀑般垂在胸前微微隆起的山峦两侧。水滴缓缓从发端落下。 脸上伪装被清水洗尽,原本的中性在这一刻尽数化为女子的柔美。 现在萧煜觉得自己看见了一幕风景。 怕是他今生都难以忘记的风景。 初升不久的阳光之下,微微摇晃的湖水在远处变为蓝色,在湖边站着一名少女。 少女身穿白色轻裘,黑发如瀑随意披散在胸前背后,如画中人的容颜上带着微微的笑意,迎着湖面上吹来的清风,表情显得极为惬意。 不知是湖水衬托了少女,还是少女点亮了湖面。 萧煜静静的看着她,没有说一句话,唯恐破坏了这幅画面。 少女感觉着他的目光,轻轻走到他的身前,微笑道:“美吗” 萧煜老实点头,说道:“自然是美的。” 萧煜曾经说过自己是普通人,那么普通人有的喜怒哀乐他一样也不会缺少。 虽然他早就猜到了林寒的真实身份,但是当真正看到她的容貌时,什么爱情不能相信,在这一刻,是被他忘却了的。 少女看着萧煜露出的惊艳表情,想着与这些天接触里萧煜那颇为处变不惊的表情做对比,还是很有成就感的,她看着可能即将成为自己夫君的人,说道:“那么,重新认识一下,我叫林银屏。” 唯美的画面终究是破坏掉了。萧煜有些遗憾,看着身前的少女,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微笑拱手一礼。 无论眉眼还是别的,少女无一处称得上绝顶,然而搭配在一起,却是美丽无比。多年不读书的萧煜,想了很多,也只能想出一个词,那就是美丽,那也只能是美丽。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九章 银屏昨夜微寒 少女看着他,没有想象中的尴尬,这几天的相处与相似的丧母经历,让两人更像多年的朋友,问道:“你早就知道” 萧煜老实点头承认,说道:“我早就猜出来了,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没想到公主是如此美丽。” 好吧,萧煜必须承认,在有些时候,恭维女孩的话,这个是可以无师自通的。 少女大胆的向前走了一步,与萧煜隔得极近,她直视着他的双眼,没有羞涩,好似在看萧煜说得是不是假话。 萧煜看着近在咫尺的小脸,不知怎的竟是有些胆怯。 看着萧煜黑色多于白色的眼睛,确认他不是说谎后,林银屏很满意。 林银屏很满意于自己的魅力,同时又很不满意,因为她不知道萧煜是喜欢她的人,还是喜欢她的美貌。 看着身前表情变化不定的绝美少女,萧煜心头发虚,难道自己的眼神出卖了自己不能啊,自己说这话不违心啊。 萧煜忽然间变得沉默起来。 少女挡住了湖,他便抬头望向湛蓝一片的天空,开始回忆不久前的一些事。 冰凉的风自西边吹来,带着薄薄的沙尘,吹动了萧煜和林银屏的发丝,把两人的发丝纠缠在一起。萧煜没有说话,林银屏也没有说话。陷入了片刻的安静。 “以前在安国公府,萧烈是最大的人,当他告诉我要去草原的时候,我感觉很屈辱,因为我觉得这很像变相的和亲。然而萧烈只是看了我一眼,我便只能接受。” 萧煜收回目光,重新看着身前的少女说道:“从那天起,我就害怕这一天的到来。我唯一接触过的公主就是我的后母,陵安公主。我以为你们公主都是如陵安公主,讲究规矩,出身,我不知道公主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世界。” “我虽说是安国公的大公子,但是真的没怎么感受过贵族的生活,规矩什么也不是很懂,更没接触过什么大家小姐,接触最多恐怕只是那个胆小的小丫鬟。至于公主郡主这样的女孩,我这辈子都不敢奢望能够接近。” 萧煜追忆般的说道。 “但是有一件事让我发生了很大改变,我见到了秦穆绵,张雪瑶,慕容这些美人。还有清月公主,离我竟是这样的近。” 林银屏静静看着他,问道:“为什么说这么多” “因为这几天,你说了很多,我觉得应该说点自己的什么才会显得公平。” 林银屏说道:“那么这些话代表什么呢” 听到这句话,萧煜莫名的笑起来,笑意仿佛要逸散到身周的轻抚的风中。 “代表这些年,我第一次觉得萧烈还不错。” 萧煜这几乎是很露骨的表明了自己对林银屏的好感。 林银屏轻轻一笑,对于萧煜的话未置可否。 萧煜也不以为意,继续说道:“公主” 林银屏打断他,说道:“不用这么恭敬,叫我银屏吧。” 经过几天旅途后,对于萧煜,她的印象改观很多,现在也确实极为欣赏,两人既然已经有了瓜葛,那么她更为希望能成为平等的朋友。 萧煜自然从善如流,点头笑道:“银屏,这次是偷跑出来的” 林银屏点头说道:“整日里在草原上,有些无聊了。” 萧煜感慨说道:“确实如此,比起东都,草原是乏味了一些,不过若说玩乐,还是江都最好。” 林银屏忽然情绪低落下来,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小牛皮靴说道:“这次回草原今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去江都看一看。” 萧煜知道她是想起草原上的倾轧,安慰她说道:“我也没去过,以后会有机会的,到时同游可好” 林银屏抬起头说道:“若是有那一天,自然是极好的。” 萧煜看了看林银屏,沉默片刻,然后转了话题,说道:“怎么化名叫林寒” 林银屏笑了笑:“不是化名,我小名就叫林寒。” “这个名字可是不太像女孩子的名字。” 林银屏微微沉默了一下,说道:“是母亲给我取的。她生前很喜欢中原的文化,有句词叫做燕子双飞时节,银屏昨夜微寒。取了银屏做大名,寒做小名若我是男儿身,那么便叫林寒。” “大汗,公主终究要嫁人的。” “女子怎可为草原之主” “黄毛丫头” “银屏,大汗已经上书为你求取一名如意郎君,你只要安心待嫁就好,这些俗事放着我来。” 草原上的那些事,就像拂过的寒风吹进了林银屏的脑海里。 若是男儿身,那些长老怎么会欺辱自己。 所以她才要女扮男装跟着使团来到东都,看一看父亲求取的夫君是什么样的人。 若不是他,自己也不会面对嫁人的危机。 莫名的林银屏心中生出一股怨气,虽然她明明知道,即使没有萧煜,也会有马煜,依煜,默煜。但是还是忍不住看萧煜不顺眼起来。 若是看一个人不对,那么他浑身上下都是错。 世人皆知草原公主可娶多位驸马,哪有什么人说过她贤良淑德。如此说来他说得那些话也是骗人的。 不得不说女孩子的跳跃性思维,仅仅是一个名字经过不多会儿时间便发展到对某人的怨气。 萧煜浑然不知道自己已经躺枪,不过长期小心谨慎的他,还是嗅到了一丝不平常的意味。 “快到中午了,我们回吧。” 萧煜干净利落的起身,一溜烟的朝河堤走去。 这时候萧煜并不知道从男儿装变回女装的少女,好像也少了平时的克制,已经迁怒于自己,而且正准备发泄一下怨气。 如果他知道了,想来就不会跑这么快了。有时候,矜持的女孩子对你不矜持了,那很可能说明她已经把你当作自己人 正因为不知道这些,两人朝营寨走的时候,仿佛又回到了出去时的状态。 林银屏将青丝重新绾好,跟在萧煜身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怨气没有发泄出来,变得有些冷漠。 在路上,萧煜看见她低着头,与她说了几句话,却得不到任何回应,不免有些奇怪。 而且林银屏看他的目光有点冷冰冰的。 “看在以后要靠你的吃饭的份上,我不和你生气。” 萧煜自己安慰自己一句。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十章 巍巍中都 两人回到营寨,已经是未时。使团里的人早已吃过午饭。 萧煜架了个火堆,把已经冷了的烤羊腿重新加热一下,嗅着渐起的香味,在一旁石头上坐了下来。现在没有墨书在身边服侍自己,他只好自己来,好在他还不是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的大少爷,只是简单的加热,这种手艺还是有的。 拿起一只羊腿,萧煜心想,看来以后要经常吃这种东西,不知道吃多了会不会腻。 “味道闻上去不错” 从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萧煜转身,看着身旁已经恢复男装打扮的美丽少女。 她的心情这时好像已经平静下来,和平时没有任何异样。 看了眼手里微微有些烤焦的羊腿,萧煜沉默了很久憋出一句话:“味道那个,确实还可以。” 看着公主身份的未婚妻,萧煜不知怎的,有些不知所措,刚好看到火堆上的另一根羊腿,问道:“要不要尝尝” 林银屏看了一眼一面已经烤的乌黑的羊腿,脸色微微异样,委婉说道:“我吃过了,你自己留着吃吧。” 萧煜看了手中羊腿一眼,大为尴尬,低下头干咳一声:“那个银屏,有什么事吗” 可能是银屏两个字,林银屏脸上的神情变得温和了些,她轻轻吹拂了一下一旁的石头,坐下看着他说道:“明日我们便启程。” 这么急促赶回草原的原因不用林银屏多说,萧煜也能明白,虽说草原王林远健在,但牧叔口中的那位夫人显然已经蠢蠢欲动,不然不至于在大郑境内就想让草原使团消失,为了避免再出变数,林银屏必须尽快赶回草原。 “急着回草原” 萧煜眉头微皱,看着身旁的林银屏,想着这段日子她所说的草原上的争斗,不免有些担心,说道:“路上肯定很危险。” 林银屏回答时的语气有些凝重。 “刚刚牧叔得到消息,这一次的辩法大会竟然要提前召开。辩法大会一般是由距离碧罗湖最近的大雪山摩轮寺密宗长老安排的,她素来与几位摩轮寺长老交好,所以我怀疑这件事和她有什么联系。” 萧煜沉默,心想看来草原上的那位夫人,能量实在庞大,不但是与中都守将徐林交好,笼络各部落长老,甚至草原上的修行者势力也与她有所沾染。 林银屏看着他的神情,知道他在想什么,苦笑说道:“不得不承认她的手腕很高明。” 萧煜摇摇头,说道:“不要过于悲观,以前萧烈告诉过我一句话,这权力争斗没有十全十美的结果,你得到一些,就会失去一些,那么她失去的那些就是她的弱点。” 林银屏点点头没再说话。 看着佳人俏丽的侧脸,萧煜忽然想起秦穆绵嘴中的疯婆娘,也就是四大美人中最神秘的慕容,看着林银屏问道:“天下四大美女,我已经见了三个,只是那位慕容只见过一个侧影,她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这次辩法大会,她会不会出现” “我没有见过慕容,我更不知道她会不会去辩法大会。” 林银屏面无表情的说道:“还有,我不喜欢被别人称为四大美人。” 萧煜发现自己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在自己未婚妻面前变相称赞其他美女。 这时林银屏的脸色已经微微沉了下去。 她虽然是清月公主,但前提还是位少女。 就如同萧煜虽然与萧烈几乎反目,但前提他仍旧是萧烈的儿子,很多方面他与萧烈亦是十分相像。 可惜的是,他没有继承萧烈年轻时哄女孩子的本事。对于这种少女微妙心理的变化,他是一点也把握不住的。 萧煜没有做出有效的补救措施,林银屏不想再搭理他,轻拂衣袖,转身离开了。 离开营寨再度向西北,使团的路线非常清楚,沿着青河一线,直抵中都,然后由中都进入漠南草原。 随着在不断往西北方向前进,春意渐深,但是天气却是越来越冷,路旁的野草上在早晨都覆盖上一层浅浅的霜。 使团一直在向西北。 隔开西河原与草原的青河在这儿将会由倒“几”字中的一横转向,由东西走向变为南北走向。 在“几”字转向地方的西侧,是连绵一直进入草原深处的大雪山。 大雪山横贯了整个草原,通常草原深处的一段被称为大雪山,而位于西河原西部的一段被称为白山。 在白山与青河交汇的地方,有座高达百余丈的雄城,名为中都。 中都可以说是大郑的西北门户,乃是大郑第一雄关。 此地已经处于大郑领土的最西端,却被命名为中都,是因为东主立国,定都为东都,在此地建中都,是希望他的子孙后代可以攻入草原,在草原王庭处建西都。 可惜的是,大郑已过六朝,疆土未出中都一分,更不要说东主畅想的西都了。 不过在多年对抗的草原的战争中,中都是大郑最强大的底气,就像一面坚不可破的盾,挡在大郑和草原之间,具有极为重要的战略意义。 看着远方隐约可见的高耸城墙,萧煜想起了东都,只是中都的城墙更为坚实,布满了战火的痕迹,给人视觉上的冲击更加震撼。 越往西北,便离中都更近。 中都高耸的城墙如一面绝壁,高高的阴影投射在地上,如乌云遮住了天空。 面对西河原的这一面城墙上站着的士兵数量不算太多,远远望去如小黑点一般。 萧煜看了一眼黑压压的城墙,心里默默想着,这样的雄城,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被攻破,这看起来几乎是不可实现的。 车轮咕噜噜作响,压在坚硬的冻土上。草原使团来到了中都城下。 使团出示了礼部兵部的文书以后。 数十名士兵开始推动巨大的绞轮,绞索缓缓绷直,一扇侧门缓缓开启。 使团的马车驶入中都,沿着平整的兵道,向着西北方向行走,道路两旁尽是兵士,在不远处整齐筑有十几座兵营,肃杀之意油然而生。 中都与东都格局很像,只是少了皇城,单纯分为内外两城。外城为平民和军营,内城则是各级军官所在。 萧煜坐在马上,环顾中都四周。不由喟然而叹道:“浩浩东都,巍巍中都。”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十一章 大都督徐林 大政朝堂文武分开。 文以内阁为首,所谓登阁拜相正是内阁。 内阁阁臣加封大学士衔,大学士又称四殿两阁,四殿分别是中极殿大学士,建极殿大学士,文华殿大学士,武英殿大学士,两阁者,文渊阁大学士,东阁大学士。 大学士中居首者,号称首辅,其权最大。前面齐豫曾经提到过的李严,正是当今内阁首辅。 与文相对的武,则是以大都督府为首。大都督府有五大都督,其中暗卫大都督萧烈,中都大都督徐林都是五大都督之一,而齐豫所说的张清则是五大都督之首。 中都内城,议事厅,沉稳的脚步在其中响起,一名中年男子漠然走了过来,他穿着一身甲片明亮的盔甲,可以清晰看到每一片甲片上的奇异纹路,每一块甲片上的纹路整个连在一起,最后构成一只栩栩如生的白虎。 他就是五大都督之一,中都大都督徐林。 徐林是武道修行者中的强者,身体比之钢铁还要坚硬,为人阴沉,治军手段颇为暴戾,与暗卫大都督萧烈并称大都督府中的两阴。 一名传令士兵正恭敬的单膝跪地,等待大都督的回答。 徐林沉吟片刻后说道:“前几天,红娘子来信说,要我拦截住草原的使团” 此时一位看起来如学究打扮的五十多岁的男人平静走上前来,说道:“是的。她说林远的宝贝女儿清月公主林银屏就在使团车队之中。” 听到这个情报,徐林静静看着这如学究一般的男人的眼睛,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若是换做其他下属,在大都督这样的审视之下,只怕会如当初的萧煜看到萧烈一般,浑身发抖站立不住,但这位学究打扮的人姓魏,名迟,乃是当朝首辅李严的同窗,现在更是徐林帐下第一幕僚,所以面对徐林的目光,他显得很平静。 他不再看魏迟,漠然望向窗外,略带轻微嘲讽般说道:“你怎么看” 魏迟平静回答道:“不能出手。” 徐林对于这个回答并不意外,转过身去,负手于背后,沉默很长时间后,面无表情说道:“若是本都督出手,那么林远肯定会报复,轻启战端的罪名我背不起。这么简单的道理她也看不明白了吗” 魏迟听着这些话,摇头叹道:“这些年,她的心越来越大,前些天传来消息,她不知许了什么承诺给摩轮寺的长老,今年辩法大会会提前召开,估计各个宗门的青年才俊们已经开始动身了。” 徐林面无表情说道:“红娘子不是傻娘子,不要弄什么漫天要价坐地还钱那一套,这个本都督肯定不能答应,她的其他要求是什么” 魏迟说道:“她说在草原上她会有所安排,只是希望大都督视而不见就可以了。” 徐林面无表情的向外走去,魏迟沉默跟在他身后。 他忽然抬起头说道:“今年的黄金比去年多加三分。” 魏迟沉默片刻后点点头。 徐林转身看着这名陪伴自己从一个总兵官到大都督一路上来的首席幕僚,说道:“你应该很清楚,我坐到这个位置,差不多已经到头了。我不是萧烈,世袭安国公,我只是一个区区的伯爵,我若卸任中都大都督归老,谁还记得徐林那么现在除了需要一场战争让我封侯封公以外,我只需要钱。” 金钱,很世俗的一个词。 但是只要生活在俗世中的人,就离不开金钱。 而那些所谓出世的修行者中,对此痴迷的也是大有人在。 魏迟沉默了片刻,接着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做停留,而是从袖中拿出一封密信说道:“东都传来书信,前些天,陛下将萧烈指为六皇子的师傅。” 徐林轻声说道:“陛下是在玩平衡之道,他不想在晋王和六皇子之中出现第二个太子。晋王殿下曾经随军出征草原,在军中素有威望。六皇子年龄还小,单凭玉妃娘娘一个深宫妇人还对付不了晋王殿下。” 这次把使团迎入中都的是一员偏将,萧煜没有见到传说中的五大都督之一,中都大都督徐林。 这员偏将带着一支骑兵把使团送入驿馆,很明显中都士兵对于草原上的一切人或者事物都很警惕,但是骑兵们表现得还算尊敬。只是看使团的眼神有些冷淡。 雄城巨大,半数用来储备粮食和驻扎士兵,现在虽有数十万人马驻扎在东渡中,但仍旧看起来有些空旷。 负责驿馆的是一名中都主簿,他神情淡漠与牧叔见过礼之后,直接把使团带到了一个地方。 这里距离城门有些远,显得有些偏僻,使团进入驿馆,看着其中用具,还算不错,心理清楚,因为双方曾经多次大战的缘故,终究还是警惕。 从进入中都到此时此刻,除了那员偏将和这名主簿,竟没有一个中都大人出面,不过草原武士们显然也不怎么在意。 萧煜知道其中缘由,也并不怎么在乎。 北地的冬日十分短暂,现在虽然时间尚早,却已经有了些傍晚的味道,天上的太阳缓慢又执着的向地平线处坠落,暗红色染满了西边草原上空的天幕。 萧煜来到秦穆绵身边,对她轻声说道:“辩法大会提前召开了。” 这些天,林银屏经常来找萧煜,秦穆绵也没有做电灯泡的意思,很少与萧煜接触。 原本秦穆绵正捧着一本不知名的书细细品读,知道听到萧煜这句话,才放下书中的书,蹙着墨眉说道:“辩法大会,本应在今年六月才会召开难怪这次各国使团中都有年轻一辈的修行者。” 萧煜问道:“你有什么打算” 秦穆绵笑了笑,说道:“萧煜,看来我得走了。我不再与你们一道,直接去后建。” 萧煜问道:“你若去辩法大会,那里应该也有会有魔教前辈吧” 秦穆绵摇摇头说道:“我算是叛教而出,直接去会有很多麻烦,所以我得先回圣教。” 萧煜默然点点头。 几人本就敌对,只是因为外部矛盾而勉强结成同盟,当事态发生变化,同盟不复存在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十二章 夫人的马贼 秦穆绵和易收拾好了自己为数不多的行李,准备趁着夜色离了东都。 虽然中都守备森严,但还是困不住两名修行者的。 萧煜看着秦穆绵说道:“临走之前,不打算谢谢我吗” 秦穆绵说道:“我指点你那么久,现在你马上要踏入空冥上境了吧你该谢谢我。“ 萧煜说道:”那便互不相欠吧。” 秦穆绵说道:“本就互不相欠。” 说完这句话,她和易转身离开。 看着渐渐消失在夜色中的俏丽背影,萧煜沉默不语。 他与秦穆绵第一次见面是在秋台,在长街下是生死相搏的敌人,后来又在湖畔小筑里相处几个月,谈不上有多少情义,但却是熟悉习惯了彼此的存在,想着此去她若能重新活下来,再相见时怕也不会是朋友,或者其中一人早早死去,再无相见之日,想到这里不免有些唏嘘感慨。 萧煜的目标是打造一辆战车,一辆复仇的战车,冲垮大郑这个已经变得腐朽的存在。而他也曾经试图将两人捆绑到他还未成形的战车上。 不过这件事的结局是,秦穆绵和易离开了萧煜,萧煜重新回归到孤身一人的状态。 这件事情再次证明了一个让他麻木的现实:这条路很难走,而且很长。 秦穆绵和易离开了使团,离开了中都,又过了两日,便是使团也准备离开。 意料之中,没有人来相送。 看着身后缓缓落下的城门。 林银屏叹息说道:“不知道再次回中都,是何年何月。” 萧煜在袍袖下的手握成拳头,说道:“不知道,但是我相信会有那一天的。” 林银屏说道:“很不现实。” “我知道不现实,因为我们还很弱小,但我们不会永远这么弱小。”萧煜笑了起来,说道:“当我们足够强大的时候,就是回来的时候。” 然后萧煜上马,林银屏上了马车,过了中都的护城河,朝着茫茫的草原驶去。 在中都一旁的白山,并不像道宗主峰天都峰一般高峻,甚至云雾都不能覆盖,而是仅仅比中都城高出一头,但峰顶常年冰雪覆盖。山势险峻,根本不能通行。 当然,这里的不能通行是指大队人马,并不包括小队的修行者。 一群人数在三十左右的修行者从茫茫白山中走出。 一名年轻的道人,身上穿着一件青色道袍,淡然注视着身前的师弟,淡淡说道:“若要去碧罗湖,只需要沿着青河一路往草原深处而行即可,你们但走无妨。” 一名蓝衫道袍的年轻人诧异望着青袍道人问道:“大师兄,难道您不随我们一起走” 秋叶望向远方天际下连绵起伏的大雪山,说道:“我有些事情要做。” 这位青衣道人,便是道宗首徒秋叶,在道宗内地位极高,眼前这些参加碧罗湖辩法大会的年轻修行者们,根本不敢对秋叶的决定提出一丝一毫的质疑。 他看着身后恭谨领命的诸多师弟,淡然说道:“这次辩法大会,丢脸的人,摇光峰的思过崖在等着你们。” 听着这道声音,秋叶身后的数十名道宗弟子表情身体微僵,显得有些激动又有些紧张。齐声一诺后向前走去。 沿着青河一侧的长堤,向北方去。 滚滚青河,浪头翻滚,无数浪花打着旋产生复又湮灭。 日头坠的越来越低,草原上的光线越来月暗淡,前方的天际的暮色如一块血红色的画布。 在画布下,无数黑影在急速驶来,有点像萧煜曾经在街头见过的皮影戏。 因为距离太远而且光线不好的缘故,看不清来人到底是什么人,但是使团里的人都清楚,八成便是“她”的人。 果不其然,随着那些黑影的接近,露出了他们的真容,身穿草原服饰的大汉持着短弓,发出怪异的嚎叫声,如狩猎一般朝使团冲来。 没有旗帜,那么便是马贼。 凄厉的羽箭破空而来,撕裂了已经黯淡的暮色。 看起来应该是草原上的马贼。 草原武士发现马贼后,早已经用车围成一个圈,摆好车阵。 萧煜久居东都,只在传闻中听说过草原上特有的凶残强盗,马贼。这还是他人生中第一次看到这些草原马贼。 牧叔脸色凝重,这波马贼最起码有五百人,差不多是使团的六倍,而且使团多为马车,若是正面对抗,根本不可能是这些马贼的对手,所以只能布下简陋的车阵,等待马贼来进攻。 不过马贼们的耐心却是出奇的好,他们没有选择强攻,而是在使团周围不断游荡,围而不攻。而趁着使团放松警惕时就是一轮箭雨。 已经有十几名使团武士伤在箭雨之下。 当然,车阵后的使团武士也不甘示弱,纷纷拿出短弓还击。 双方一直僵持到夜色降临。 营地里没有升起火堆,因为这会暴露自己的目标,招来杀身之祸。 夜色下仍旧有不少马贼在四周游走,看上去时多时少,但却总会保证一定数量对使团产生压力。 林银屏来到马车一旁,看着夜色影影绰绰的马贼身影说道:“这女人手段高明不少,竟然会疲敌这一套。” 这是在精神上给予敌人压力,造成恐怖压抑的气氛,也可以理解为简单的心理战。 当恐怖和压力达到了一定的临界点,就会发生崩溃,到时不战而胜。 使团的人比马贼人数少很多,但是有牧叔这个履霜大修行者在,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马贼迟迟没有发起进攻。 而是不断给使团增加压力。 萧煜看着她说道:“如果只是这些马贼,我们可以尝试一下把他们全部干掉,但是我怕这些马贼中会隐藏着修行者。” 林银屏和牧叔看着萧煜,默然不语。 萧煜继续说道:“若是牧叔带着你走,这些人根本拦不住你。” 放弃使团中的其他人,而牧叔若是一意突围,萧煜的设想很大可能会实现。 林银屏还是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摇摇头。 萧煜叹息一声:“难怪你斗不过她。”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十三章 要命 林银屏的目光微垂,看着轻裘下露出的鞋尖,却仍未发一言。 萧煜说道:“既然你不同意,那么我们只能用一个笨办法。” 林银屏抬起头来,看着他问道:“什么办法。” 萧煜说道:“无论外面那些马贼是真的马贼,还是夫人豢养的骑兵,他们都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要我们的命,那么想要我们命的人,我们得先要他们的命。” 白色的月光落在林银屏白皙的脸上,映的她的脸更加白皙,她望着萧煜沉默片刻后说道:“可是你说过,马贼里会有修行者。” 萧煜说道:“从上一次伏击来看,他们明显漏了我的存在,我们需要赌一下,赌一下暗卫们是否把这个情报告诉了那位夫人。” 林银屏没有说话,看起来她好像很反感杀人。 她简洁明了的说道:“我不想杀人。” 萧煜微微一怔,然后笑道:“那么我是不是可以反向理解为,你只是不想,而非是不能。” 林银屏变回沉默。 萧煜继续说道:“既然你不回答,那么我便当作默认。如此说来,你有杀人的能力。只是不知道你是怎么样的境界” 林银屏看了看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牧叔。 牧叔没有说话。 林银屏点点头说道:“我确实也是一名修行者,而我的本事都是牧叔教我的,这一点,父王也不知道。” 萧煜说道:“我是空冥中境却没有发现一点痕迹,所以你的境界肯定要高于我,我猜应该是空冥上境” 林银屏看了他一眼,心想这么会猜 萧煜看她神情,便知道自己猜对了,继续说道:“那么我们先把马贼中的修行者解决掉。” 林银屏很干脆的摇头说道:“我从来没和人打过架。” 萧煜说道:“不打便永远不会打。” 林银屏沉默了一下,最后点头说道:“好。” 马贼中的修行者存在其实还只是萧煜的一个设想,虽然这个设想距离事实很接近,但终归还只是设想。 也就是说萧煜他们并不知道马贼中的修行者藏身何处。 不过这个问题并不算太困难的问题,对于目前的情形,只要把所有马贼杀掉,剩下的便是修行者。 那么,做事情不能舍近求远,先把在营地附近游荡的马贼杀死再说。 有云遮住了明月,营地里变得黑漆漆的,周围的草原也是黑漆漆的,只有远处隐约的狼嚎和沉重的马蹄声。 牧叔在前,萧煜和林银屏在后,三人出了车阵。 无声无息,而在营地四周游荡的马贼根本没有发现死神已经悄悄来临。 漆黑的夜里,三人来到游荡马贼的必经路上,然后停下脚步。 牧叔没有拔刀,萧煜也没有抽剑。 只是静静站着,等待马贼的到来。 不一会儿,随着嗒嗒的马蹄声,一队马贼朝这边跑来。 牧叔伸出右手,然后五指慢慢伸张。 随着剧烈的波动,无数天地元气开始缓缓在他的掌心凝聚。 马贼头领,或者说来自摩轮寺的苦行僧,微眯着眼,透过重重夜色,看到了已经化为血雾的那队马贼。目光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无奈也有畏惧。 在草原上袭击草原王的女儿,这看起来真的很疯狂,但这就是他在做的事情。 在草原上让一个不足百人的车队消失,真的很简单,也真的很难。 很简单是因为马贼这边其实有超出使团十倍的人手,而很难则是因为使团队伍中有一位履霜境界的大修行者。 不过对于牧叔他们早已做了细致缜密的安排,看着朝自己这边冲来的牧叔,苦行僧的有些得意,因为如果牧叔被自己成功牵制,那么今天就可以杀死那位手无缚鸡之力的清月公主。 当然还有那位东都有名的,据说二十岁了还不知道修行者的存在的无用公子,在前往极乐世界时,也好做一对苦命鸳鸯。 在马贼群中间位置一直有一辆安静的马车。 忽然一道白影从远处飞速本来,凡是挡在他身前的马贼统统被他身周咆哮的天地元气震成一团血雾。 片刻间,那道白影已经已经来到马车之前。 而这道白影,正是履霜大修行者,牧叔。 一身白色棉袍,腰间别着一把弯刀的牧叔脸色微微凝重的看着这辆马车。 短暂的沉默后,牧叔忽然拔出腰间的弯刀,雪亮的弯刀在夜色中划出一道白芒,重重劈落在马车上。 整个车厢解体散开,各种残骸向箭矢一般向四处喷射。 车厢崩裂,一身红袍的僧人飘到空中,微黑色的面庞上满是凝重,手中出现一个白色骷髅制成的法器。 他手中端着骷髅法器,注视着下方手持弯刀的牧叔。 接着僧人神情变得慈悲,手里骷髅自有感应,手中的白色骷髅忽然张开嘴,开始凄厉的尖啸起来。 这尖啸却是与萧煜的未央剑意有异曲同工之妙,均是打人神魂,防不胜防。 就像一把无形的锥子插入敌人的脑海中。 无声无息,牧叔没能躲开。因为声音是躲不开的,哪怕是履霜境界的修行者,依然不可能躲开无处不在的声音。 骷髅的尖啸充斥了这周围的所有空间,忽然在尖啸中响起噗哧一声轻响。 僧人低头望向自己的胸前,发现僧袍尽碎,露出下面的皮肤,一道长长的刀口从他胸前一直划到小腹。 牧叔已经站在他的身前,手中的弯刀沾染着数滴鲜红的血液,还有僧袍的点点碎片。 哪怕是中了尖啸声,牧叔依然劈出了这一刀。 僧人的脸上露出些许茫然,因为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法术为什么没有产生作用。 防不胜防 不,只要有攻,便有防,只在难易而已。 像钉子扎人神魂,若神魂若铁,自然扎不进去。 就在弯刀站在僧人身上的同时,牧叔忽然疾退而去。瞬间回到地面。 僧人手中的骷髅还在尖啸,牧叔的耳朵里流出鲜红的血,他终究还是没能完全抵御僧人的这诡异法术。 这一刀,并没有完全破开僧人的防御,僧人在短暂的失神后,脸上慈悲之意渐渐敛去,神情变得凝重,宣了声佛号。 然后他缓缓将自己胸前流出的鲜血,涂抹到手中的骷髅头骨上。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十四章 萧煜的目的 鲜血并没有将骷髅染红,而是诡异的慢慢渗入到骷髅之中。 接着一团暗红色的幽芒出现在骷髅的眼窝深处。 随着僧人开始喃喃诵经,无数冤魂从骷髅的七窍中涌出,然后朝地面上的牧叔涌去。 此时牧叔的双耳在流血,眼神却还是那样的冷静,看不到惧意,也看不到痛楚,只剩下冷酷和无情。 冤魂遮天,它们灰白色的半透明身体看起来十分可怖,牧叔站在无数冤魂底下,就像是站在一片巨大乌云之下,衬得他的身影那样的渺小。 他站在原地未动。 冤魂无声怒嚎,成群结队,连成一片灰色纽带,扑向地面的牧叔。 萧煜猜的没有错,在马贼队伍里果然有能够牵制牧叔的存在。不过这名僧人还不是牧叔的对手,他之所以能够对抗牧叔,完全是因为他手中的那个诡异骷髅头。 大雪山摩轮寺的僧人,善于用人头制作法器,头本就是灵魂存在之所,把人头制成法宝后,佛威更盛,然后将收集来的冤魂注入法器之中贮藏起来。 待到对战之时,一起放出,即使是履霜修行者也难以抵挡。若是被冤魂进入身体之中,哪怕拥有履霜巅峰境界,也要吃大亏。 怒嚎声中,无数冤魂如层层白影重叠在一起,扑向牧叔,其威势如黑云压城,若是被这些冤魂进入身体,必是只会剩下一具空壳。 周围的无数马贼,此时看到这幕画面,早已肝胆欲裂,远远退去,不敢靠近一分。 牧叔没有抬头看天上的冤魂,他就像是根本不知道那成片的冤魂正在扑向自己,不知道那些冤魂将要进入自己的身体,他只是面无表情的举起手中的弯刀。 他向前一刀挥下,斩入了无数冤魂之中。这一刀看似简单,实际上却是牧叔的全力一击。 无数凄厉的惨啸响起,响彻草原。 被弯刀斩中的冤魂痛苦不堪,浑身扭曲,无数冤魂被分成两半,慢慢消失在空中。 牧叔向前一步迈出。 下一刻,他已经来到空中的僧人身前,手中握着弯刀。 僧人静静看着他,手里的骷髅忽然间张开嘴,接着僧人把骷髅放在自己胸膛上。骷髅便一口咬住他的胸膛,开始吸血。 随着骷髅的吸血,它开始一点点变大,片刻间放大了数百倍。 牧叔不屑的看着他,手中弯刀,慢慢染上了一层月白色的光泽。 弯刀,便如空中的那一轮弯月。 他望向僧人的巨大骷髅,喝道:“雕虫小技” 喝声如雷,回荡在草原之上,把无数冤魂的嚎叫声都压了下去。 巨大的骷髅受震,瞬间眼中红芒大盛,张开白森森的巨嘴,朝牧叔一口咬来,竟是想要吃掉牧叔。 牧叔说它是雕虫小技,自然在他眼里就是不值一提。 他挥动手中如一轮弯月的弯刀,斩向骷髅。 刀光如月光。带着白色的尾痕,刀锋重重砍在骷髅的额头上。 一股犹如实质的元气波动从刀锋与骷髅的相交处扩散出来,强大的压力让场中瞬间变得安静无比。 片刻后,骷髅上忽然响起无数细碎的碎裂声,咔咔作响,然后巨大的骷髅变成了最细碎的骨粉,漫天落下。 夜色深沉,天空中的月亮时隐时现。 萧煜和林银屏走在夜色中。 忽然间,萧煜停住脚步,跟在他身后的林银屏也随之停住脚步。她朝萧煜看去,发现萧煜正抬头朝前方望去。 顺着萧煜的目光,她看向前方,身体骤然僵硬,一片沉默。 数百马贼正整齐的立在两人前方三十丈左右的草甸上,这也是萧煜与马贼接触距离最近的一次。夜色下的马贼连成一片看不到边际的黑影,给人一种极为强烈的恐惧感。 萧煜右手扶上腰间剑柄,看着前方上阵列整齐的马贼,眉头微微皱起、 林银屏站在他的身后,看着前方,说道:“你说过,马贼中会有修行者,而牧叔已经去找那个修行者了。” “但是我不知道马贼群中到底有几个修行者,而从那位夫人的行事手段上来看,她不会把希望寄托在一群马贼身上。” 萧煜看了她一眼说道:“也就是说,这些马贼可能只是混淆视线,或者干脆就是炮灰的存在。” 紧接着,他看着她又补充一句说道:“这次马贼们的目标是你,所以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对战之时,切不可有仁慈之心,不然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林银屏眼帘微垂,白皙的皮肤上迎着皎白的月光,很美,但是这犹豫的心态,让萧煜很无奈。 萧煜看了眼她腰间别着的那把装饰性质大于实用性质的弯刀,认真问道:“这个你会用吧” 林银屏微微恼怒说道:“当然。” 萧煜看着她因为被怀疑自身能力而带出微微恼怒神情的俏脸,不禁有些感叹,这个率真的女孩,若是没有太大意外,被她那位后母连皮带骨一起吃掉只是时间问题。 “待会儿你拿起弯刀跟着我,在保护好你自己的前提下,杀马贼。” 萧煜说完,开始重新迈步前行。 他带着林银屏向马贼的方向走去。 开始脚步很平缓,逐渐加快。 最后变成奔跑。 他拔剑而出,手中长剑带出一道寒光。 就如一道闪电,朝着最前方的一名马贼刺去。 一抹的血光在他的剑下迸现。 那名马贼根本没来得及反应,便被萧煜一剑挑落马下。 就在其他马贼惊诧与萧煜这一剑的同时,萧煜一拉身后的林银屏,双脚在地上重重一踏。带着林银屏猛的跳了起来。 失去主人的骏马咆哮一声,前踢高高扬起。萧煜已经是带着林银屏坐上了马背。 他将林银屏揽在身前,重重一踩马镫,强行压制住沉重的马身,左手一拉缰绳,右手中长剑一转。 剑身上携带的剑气将他身周所有的马贼全部腰斩。 萧煜手中长剑前指,瞬间在马贼群中杀出一条血路。 马蹄翻飞,萧煜拥着林银屏转眼间已经是冲出了马贼群。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后面的马贼甚至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便已经被萧煜冲了出去。 甚至藏在马贼群中的修行者,也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 直到萧煜冲出马贼群,林银屏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情,萧煜根本不是想要杀光马贼,他从始至终的目的都是冲出去。 空旷草原上的寒风里,林银屏的身体和心情瞬间寒冷到极点。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十五章 巫师 牧叔遥遥看了一眼萧煜带着林银屏离去的方向,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他并非不关心使团众人的生死,只是对于他来说,林银屏的生死更加重要。 温香软玉在怀,萧煜却顾不得一丝享受。因为马贼和其中的修行者就在他的身后。 林银屏不安分的扭动着身体。 萧煜一手持剑,一手拉着缰绳,根本没法更多的动作,只能说道:“别动。” 林银屏俏脸微白,说道:“你怎么能这么样” 萧煜看着前方说道:“我该怎样” 林银屏说道:“使团里的其他人怎么办” 萧煜回答道:“他们留不住牧叔。” 林银屏执着的说道:“我说得是其他人。” 萧煜轻轻摇头:“妇人之仁。” 林银屏压抑住恼怒,说道:“我本就是女的。” 萧煜沉默片刻后说道:“那么你应该好好向你的敌人,那位夫人好好学一下才是。” 林银屏沉默了,不过她只是仁慈,却不是傻,没有做出跳下马要回营地这样的事情。 萧煜看了一眼微低着头的林银屏,缓和了声音继续说道:“我算不上一个很冷血的人,最多只能算是一个比较理智的人,你静下心好好想一想,以现在马贼的数量,如果不是履霜境界的修行者根本杀不完。如果马贼发动攻击,使团根本无法顶住,所以你若离开,可以吸引马贼的注意力,反而是更好的选择。” 闻言,林银屏安静下来,静静的靠在萧煜的怀里。 虽然明知道这是萧煜在安慰自己,但她也不得不承认,萧煜说得很有道理。 身后传来轰隆隆的马蹄声。 以萧煜的实力想要杀死这些马贼并不难,林银屏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女子,其实他们完全可以将这股马贼全部杀死。 但是他没有。 因为他有些警惕不安,他总觉得有人在背后注视这自己。 并且那个注视着自己的人,拥有比他还要强大的力量。 修行者。 在使团车阵营地不远有座高坡。 在山坡左侧是牧叔与那名摩轮寺僧人的战斗,在山坡正面是摆好车阵的使团营地,而在山坡右侧就是萧煜带着林银屏逃亡的路线。 高坡上停了一辆马车,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下方。 这辆马车以金银犀角为饰,盖着名贵毛皮,极为华丽。 车厢两旁,站着两名面无表情的草原壮汉,身上穿着厚重的铁甲。由于大郑十分控制对于草原盐铁茶等物品的流入,在草原上这样的全身甲十分罕见,有资格穿戴全身甲的战士,除了各部酋长等贵族就只有最强大的勇士才有资格穿戴。 这两位草原是显然是保护马车中的那个人。 马车中坐着一位枯瘦的老人,穿着华丽的祭祀服饰,身上带着各种稀奇古怪的法器饰物。 这是一种很奇特的修行者,他们一般被称为巫师。 被天南驻部供养的巫教被称为南巫,而在西北被草原王庭供养的巫师,则被称为北巫。 这名苍老的北巫巫师面无表情的看着下方正在远去的萧煜二人。 他伸出一根手指遥遥指向萧煜,干枯的嘴唇微微嚅动,晦涩的音节不断从他的嘴中吐出。 那些诡异的音节好像有神奇的魔力,周围的天地元气随着音节开始在巫师的指尖上凝聚。 嗖嗖嗖的羽箭从萧煜身后不断射来。 萧煜的皮肤缓缓浮现出一丝暗金色的光芒。飞来的羽箭撞在萧煜暗金色皮肤上时,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如同撞在金属上一般,只留下了一个淡淡的白痕。 在巫师开始念动咒语的那一刻,萧煜忽然感到一阵凉意从他的背上划过。 先前那一刻,他已经注意到身后那些本应拼命攻击自己的马贼忽然放慢了速度,萧煜没有时间多想,只是加快了速度,趁着夜色向外围冲去。 然而就在高坡上巫师咒语停止的那一瞬间,萧煜忽然发现,草原天地间忽然变得安静空旷起来。 嗡嗡的弓弦声和羽箭的破空声,还有马贼的呼喊声,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那些马贼停下了脚步,尽量把身体退后,不再试图追杀萧煜。 紧接着,一道物体高速破空发出的呼啸声传来。 带着磅礴的气势,甚至在这一刻,萧煜想起了秦穆绵一指点破长街时的感受。 他艰难的回过头,朝天上望去,马贼们也已经抬起了头。 一道天地元气凝成的螺旋式波动,带着巨大的尾芒,如一颗划过天际的流星,划破夜幕,从天空中落下。 而落下的目标,正是萧煜的后背部位。 这一刻,萧煜知道,藏在马贼中的另一名修行者出手了。 一出手,便是惊天之势。 这经过巫师长时间准备的一击,即使履霜境界修行者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打中,也要身受重伤。 萧煜没有半分迟疑,反手拿出一直背在身后的混元伞,交到林银屏的手里,说道:“撑伞” 林银屏脸色微微发白,双手握住伞柄。 噗的一声,混元伞在萧煜背后打开。 就像在他身后多出了一片巨大的枯黄叶子。 在混元伞打开后的不久,带着恐怖气息的螺旋式元气波动便重重落在萧煜背后的伞面上。 即使是隔着伞面,萧煜也仍旧感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力。 而两人身下的骏马在这一瞬间悲鸣一声,向前倒去。 那道蕴含着古老的气息的螺旋波动如一把长剑想要刺破伞面。 此时林银屏双手持伞,被萧煜抱在怀中,她周身元气开始剧烈波动,一身空冥上境的修为完全已经注入到手中的混元伞中。 萧煜抱着她的同时,借着马倒地时的惯性和身后的推力向前飘去。 而两人背后的混元伞则在林银屏的操纵下巍然不动。 这道气息一直推着两人前进了十丈有余,才缓缓消散。余波从伞面上向四周扩散而去,带起一片烟尘,将两人的身影完美的掩盖在夜色下。 没有迟疑,没有犹豫,趁着这片刻的烟尘和刚才的冲力,萧煜没有片刻停留的抱着林银屏向前狂奔而去。 当烟尘散尽,马贼们发现茫茫夜色下,早已看不到萧煜两人的半分踪影。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十六章 跑路,跑路,误入草原深处 不知道跑了多远,夜色已经变得更加深重,萧煜几乎都看不清与自己紧密相贴的林银屏。只是能感受到她微微的吐气吹拂在自己的脖子上。 忽然林银屏低声说道:“好了,放我下来。” 声音如蚊子一般。 萧煜脚步一停,放下林银屏。 然后他望向林银屏,心内有些惴惴不安,不知道她会不会因为自己刚才的无礼恼怒。 林银屏侧过身去,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衫,黑暗中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 看着身旁模糊的身影,林银屏忽然想起刚才被他抱在怀里的感觉,想起两人一起在马上,带她杀马贼的的年轻男子,忍不住微羞低头,露出一抹淡不可见的笑容。在夜色中,这抹笑容却是如夜中昙花一般美丽无法形容。 只是目光重新落回到萧煜身上,她脸上的笑容有些变淡了,心想天下男子多负心,而萧烈薄情天下皆知,他终究是萧烈的儿子,谁知道他到底又是怎么样的人。 朔风扫过,带起点点雪粒。茫茫草原,不知路在何方。 先前的一通乱跑,让两人迷失了方向,随着深入草原,未化的积雪早已把整个草原染成一片纯白,哪里还分辨的出去王庭的路。 现在两人正位于一条小河边,河面早已冻住。 林银屏认真仔细的观察了很久,终于确定这就是一条无名小河。 萧煜无奈说道:“银屏,身为草原的公主殿下,你竟然会在草原上迷路。” 林银屏心情很不好,恼火说道:“我一直生活在王庭,我从来没来过这里,为什么不能迷路。” 萧煜很明智不再提这个话题,转了话题说道:“我在东都时就感觉自己只距离空冥上境只有一步之遥,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了还没有迈过去” 林银屏说道:“你既然看到了那道门槛,就一定能跨过去的,很简单的,相信我。” 萧煜被林银屏真诚的眼神打败,暗道一声站着说话不腰疼,自己过去了,便觉得简单无比,完全不考虑过不去的人的感受。 不过好在萧煜原本就只是想要转移话题而已,并不是真的想要请教什么。倒也没什么所谓。 两人沿着太阳落山的方向继续前行。 天色渐暗。 萧煜看向林银屏,问道:“饿了吧” 林银屏沉默的点点头。 萧煜说道:“那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去找点吃的。” 林银屏点点头,说道:“那你自己小心一点。” 萧煜想了想,把背后的混元伞拿下来交给她,说道:“这个你拿着。” 林银屏虽然境界挺高,但是没有一点战斗经验却让萧煜实在有些放心不下。 林银屏沉默片刻后,还是结过了伞,向萧煜道了声谢谢。 看向他的目光甚至有些慌乱。 萧煜笑了笑,转身离去。 夜色将暗。草原上最大的敌人是狼群。 听着远处此起彼伏的狼嚎声,不知为何,林银屏有点冷,她抱了抱肩,然后握紧了萧煜留下的混元伞。 夜幕下的草原很冷,但让林银屏感到冷的原因不是气温,而是独自一个人在黑暗中的孤独。 风带着点点雪粒飘了起来,周围的温度急剧降低,从她口鼻处吐出的湿气,瞬间变成了白雾。 三名坐在马背上的马贼,沉默看着远处那个孤零零的白色身影,左手提着缰绳,右手已经拔出雪亮的弯刀。 为首的马贼说道:“应该是公主殿下。” 第二名马贼笑着说道:“那个家伙不在。” 第三名马贼脸色凝重说道:“你们在这而看着她,我去报告首领。” 为首的马贼斥责道:“蠢货,就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还要报告首领,你还嫌分功劳的人不够多吗” 第三名马贼惭愧问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为首的马贼笑道:“当然是砍了她的脑袋拿回去请功,说不定还可以享受一下草原第一美人的滋味呢” 第二名马贼拍拍第三名马贼的肩膀说道:“你还是得跟大哥学着点,什么事情都循规蹈矩,那么你永远都是个普通喽啰的命。” 第三名马贼一副受教模样的频频点头。 马蹄声传来,林银屏抬头看去。 暮色下三道黑影正朝着她冲来,弯刀闪烁着雪亮的光芒。 片刻间三名马贼已经冲到林银屏的身前,居高临下的望着高贵的公主的殿下。 林银屏站起身,看着三名马贼说道:“你们要做什么” 为首那名马贼淫笑着说道:“当然是做一些有意思的事。” 话音落下,三名马贼已经翻身下马,伸出布满老茧的大手向林银屏抓去。 从三名马贼现身,林银屏的脸上始终没有什么太大的情绪,因为她的地位让她习惯了俯视这些小人物,然而此时感受到这些小人物看向自己目光中带着的淫邪时,她愤怒了,大怒道:“你们好大的胆子” 为首的马贼戏谑的看着她,说道:“在这里,你还以为你是高贵的公主识相的自己乖乖把衣服脱了,免得待会儿吃苦头” 听着这句话,林银屏眸子里的怒火终于控制不住。 不过这里没有大批的护卫,没有牧叔,甚至也没有萧煜,只有她自己,那么她只能自己出手。 一道极清亮如月光般的刀光闪过,照亮了这方圆一丈的距离。 在这道刀光之前,无论是林银屏本身,还是三名马贼,全部变得暗淡无比。 弯刀刀锋划出一道惊艳的弧线,瞬间划过了三名马贼的咽喉。 三道极为清脆的断裂声,几乎同时响起,仿佛本就连在一起。 啪嗒,啪嗒,啪嗒。 随着喷涌而出的鲜血,三个仍旧带着不可思议表情的马贼脑袋掉落在洁白的雪地上。 一名空冥上境的修行者,即使她没有一点战斗经验,但又岂是三个普通马贼可以抵挡的。 三具无头尸体没了支撑,缓缓向后倒去,发出一道沉默的声音。 叮当一声,林银屏手中弯刀落在地上,目光有些茫然。 她的父亲是草原王,她从出生就是尊贵的公主,她没杀过人,对于她来说,杀戮距离自己是那么遥远,即使在昨天晚上,她见到那么多杀戮,也没有一个人死在她的手上。 而今天,她终于杀人了。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十七章 那些年,我们经历过的第一次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空中出现了一轮明月。 萧煜在月光下扛着一只黄羊,走到林银屏的身后。 他看着林银屏的背影笑了笑,放下黄羊,走上前捡起地面那把弯刀。 月光驱散了黑暗,然而看着身前白雪上的血渍,少女觉得更冷了。 林银屏并不害怕,她只是感到迷茫。 萧煜从她身后走到身前,他的目光落在林银屏苍白的脸颊上,注意到她眼神中此刻流露出的茫然,脆弱和无助,再看看地面上的尸首,他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他轻声安慰说道:“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林银屏很无力的看了萧煜一眼,这种安慰显然不能让她安心。她眼帘微微垂下,很虚弱般的说道:“我感觉很冷。” 萧煜沉默了片刻,然后轻轻拉过她,把她拥在怀里。 林银屏没有拒绝,很安静的依偎在这个年轻男子的怀里。这不是第一次,不过与上一次不同的是,这次多了一分依靠的感觉。 当然,萧煜虽然在这方面是个雏,但他不傻,他当然不会问现在好多了吧这样的话,然后被女孩子推开,只留下一句好多了,谢谢。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的拥着林银屏,伫立在这月光下的白雪上。 林银屏忽然抬起头,看着萧煜说道:“萧煜” “嗯”萧煜低声回答道。 “我感觉很难受,说不出的难受” 萧煜轻轻地在她的背上拍了拍,说道:“大多数人第一次杀人感觉都不会好受,这很正常,以后只要习惯就好。” “但我不想再杀人。” 萧煜微微摇头提醒道:“若是别人要杀你呢” 林银屏很认真的说道:“别人要杀我,有父王,有牧叔。还有你。” 这句给人感觉很幼稚的话,不同心思的人可以读出不同的含义,可能有人会读出软弱,有人会读出没有责任感。 但是萧煜读出的却是一种叫做信任的真诚,这句话与萧煜从小接受的教育几乎可以说背道而驰,他从小就被萧烈教导,谁也不能完全依靠,可以依靠的只有自己。但萧煜看着她清澈的眼睛,却觉得有些感动,因为第一次被别人信任而产生的感动。 面对信任这种陌生的情感,萧煜有些不知所措,为了掩盖自己的这种不知所措,他摇头说道:“若是我们不在了呢你该怎么办他们要杀你,你究竟是杀还是不杀” 林银屏眼帘微垂,看着轻裘下露出的小牛皮靴靴尖,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轻声喃喃自语道:“那么必须杀人吗” 萧煜看了一眼身首异处的马贼尸体,目光中并没有太大的感情波动。 他虽然出身公府,但自幼便接触暗卫,见惯了暗卫中的丑恶,比这更残酷的景象他也曾见过,所以对于杀人,他并没有太大的感觉。 而至于第一次杀人,他感觉好像那已经是很久远的回忆了。 他看着林银屏低头无助的样子,下意识的将她拥得更紧了一点,宽解说道:“我第一次杀人,也是很害怕,很迷茫,也很恶心,但是时间长了,就忘了。” 看着依旧低头沉默的林银屏,萧煜摇了摇头,暗叹这完全和传奇小说中冷艳高贵大气的公主殿下挂不上钩啊,只得继续说道:“那时候我刚刚十岁,在一个很平常的日子,我被父亲萧烈带到了暗卫的地牢,地牢里关押的全部是已经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犯人,而他只留给我一把刀,然后便把我独自一人扔在地牢里。那时我哭闹着,却没有一个人理我。” 萧煜轻轻放开她,用和黄羊一起带回来的树枝架起了一个火堆。 两人坐在火堆前,萧煜一边草草的处理黄羊,一边继续说道:“就在我哭的时候,那些被关押在地牢里不知多久,一个个骨瘦如柴,又披头散发,看起来像恶鬼一样的人被我惊动了。” “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知道我是萧烈的儿子,可能是因为的我的衣服,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总之,地牢的人在那一刻像疯了一样,想要把我杀掉。” 萧煜手里的动作没停,他脸上的表情很平静,叙说的也很平静。 然而这种平静却让一旁的林银屏感觉全身上下升起了一股寒意。 她没有害怕,只是感受着他当时的感受,为他而寒冷,她下意识的伸出手握住了萧煜还占着黄羊鲜血的左手。 萧煜微微一愣,继而笑着说道:“当时的我也感觉到了不对劲,在那些人围住我的时候,我下意识的握紧了萧烈留给我的刀。” 林银屏微微皱眉,说道:“你接下来是怎么做的” 萧煜看着周遭白茫茫的雪地,回忆起了当年的事情,微笑说道:“这些事很老套,一个死士,或者什么杀手,从小就要培训他们杀人,你想活着,就得把其他人杀死。” “萧烈当时对我不算太过极端,只是一些被折磨的只剩一口气的人,虽然看着骇人,但真正的危险其实并不大。” 他把黄羊的内脏挖出扔到一边,看着林银屏说道:“我不想死。” 火堆发出噼啪声,林银屏沉默不言。 虽然在火堆旁,并且萧煜也在她的身边,但是她觉得更冷了。 “我当时就是想活着出去。” “我不能死在这些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手里。” 萧煜的声音平静而坚定,说着当时自己的想法,就如同在叙述捉到了一只黄羊,今晚吃烤羊腿这样的日常琐事。 他继续说道:“所以在那些人围住我,想要夺过我手中的刀的时候,我闭上眼睛,胡乱用力捅了一刀,然后我睁开眼,那刀刺进了一个人的肚子里。” “我继续挥刀。” 萧煜回忆着当年的事情,说道:“那时我虽然有点底子,但终究还是个小孩子,力气不够大,所以想要杀一个人,要砍好几刀。每具尸体都被我砍得不成样子,而这段时间里没有一个狱卒出现,只有那些犯人很虚弱的惨叫声,他们惊恐的看着我,就像看那些狱卒的目光一样。我有时也会想,是不是从那时起,我便已经脱离了正常人的生活。”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当时也很慌乱,没有一个人能够站着以后,我依旧拿着刀在地上的尸体上乱砍。” 萧煜抬起头,看着对面坐着的林银屏,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说道:“直到我没有一分力气为止。” 她仿佛看到了,在十年前。一座幽暗的地牢里。 一个十岁的小男孩,拄着染血的长刀站在满地的尸首里,小脸上的恐惧和迷茫。 但那个小男孩终于还是走出了迷茫。 现在这个小男孩已经成长为高大的青年人,正坐在自己的对面,向她讲述着他当年的第一次。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十八章 你和她一样 羊腿在火焰上逐渐变得鲜黄,香味也随之散发出来。 林银屏拿着手中已经烤好的羊腿微微皱眉。一旁三名马贼的尸体显然让她没有多大食欲。 萧煜注意到她脸上为难的神情,右手伸出袍袖轻轻一弹,一朵黑色的火焰飞到尸体上面,尸体上顿时火势大作。 那幽暗的黑色火焰飞快出现,飞快消失,林银屏手中的羊腿还没凉,便发现只剩下一个融化出来的雪坑,而马贼的尸体和血迹已经消失不见,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萧煜看着这幕画面倒是有些感慨,这种事情,真的是无他,唯手熟耳,杀人后毁尸灭迹的事情做的多了,就越发顺手了。 林银屏看着萧煜清秀的眉眼,看着眼前这与自己年龄相仿的青年人,感慨说道:“不能想象你以前过的是什么生活。” 萧煜看着她认真说道:“不算好,但也不算坏到极点的生活。” 林银屏静静看着他的眼睛,很长时间后轻轻叹息了一声,说道:“如此说来,我真的很幸运。” 萧煜说道:“但是这种幸运,有时是需要你自己去守护的。” 林银屏微微一怔,旋即明白了一些什么,轻声说道:“我知道了,确实,以前的我就像一个鸵鸟,把头埋在沙子里。总是想要逃避现实,但是现在我想明白了,逃避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你不去看,不代表它不存在。” 萧煜眨了一下眼,似乎没想到林银屏观念转变这么快。 林银屏看着他的表情,摇头笑道:“你别忘了,我也是在草原上长大的,没吃过猪肉,总是见过猪跑的。” 说实话,草原上比起中原,绝对是更加血腥和野蛮,而从小到大生活在草原上的林银屏却更像是一个中原养在深闺里的大家小姐,到底是怎么样的环境造就了她这样很矛盾的性格 萧煜看着她好奇问道:“你的父亲林远大汗又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听到父亲的名字,林银屏的神情变得有些复杂,有些思念,有些敬爱,也有些怨气。她没有说话,用沉默表示自己的拒绝。 萧煜皱了皱眉头,但没有说话,只是拿起了另一只羊腿。 用过晚餐,林银屏表示自己精神很好,想要连夜赶路。 萧煜没有表示反对,于是两人开始在月光下,在茫茫雪原上继续前行。 萧煜伸出手,感受着寒冷的夜风,说道:“现在有风,我们的足迹很快就会被雪掩埋,若还是找不到路,那么我们便会彻底迷失在雪原上。” 林银屏并没有在意萧煜话中所说的后果,沉默片刻后,轻声叹息说道:“我从小便生活在王庭,小时是跟着母亲生活,母亲来自中原,她喜欢中原的文化,讨厌草原的野蛮,所以她教授我中原的礼仪,文化,却不允许我接触草原。时间长了,这便成了习惯。即使母亲不在了,我也很少离开王庭。如果不是这次想关系到自己的终身大事,想来我也不会离开王庭的。” 萧煜说道:“说实话,我也是第一次离开中都,但并非是我不想出来,而是我不能出来。” 林银屏看着萧煜说道:“但我们并不是同一类人,你与我的后母是同一种人。” 萧煜摇头说道:“世上没有人生下来就注定是什么样的人,这要取决于后天的生长环境,我虽然有萧烈一个冷酷的父亲,但我也很幸运,有一个很善良的母亲。” 萧煜凝视着少女的眉眼,忽然笑起来,说道:“或许,你和我的母亲是同一类人。” 林银屏觉得这是萧煜最真诚的称赞,她有些羞涩的低下头,轻声说道:“我真的同伯母很像吗” “当然。”萧煜笑容有些苦涩,说道:“你们都很善良,正因如此,你们更容易受到伤害。” 在不知不觉中,两人相伴走过了一夜。 天空不知何时明亮起来,由黑色变为深蓝。 一抹搀杂着微微橘黄颜色的深红染上了天际、 当第一缕晨光越过高耸的白山,从东方射来。天空的深蓝缓缓褪去,新的一天开始了。 林银屏问道:“接下来我们去哪” 萧煜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指着远方说道:“去那个方向。” 林银屏顺着萧煜指着的方向望去,微微一怔,问道:“去大雪山” 萧煜望向远处的雪峰,说道:“对,就是大雪山。” 草原深处有座山,山下有个湖。 那个湖叫做碧罗湖。每隔上一段时间,便要在碧落湖畔举行一场叫做辩法大会的修行界盛会。 春意还未吹过草原,但却已经早早眷顾了这藏在草原深处的碧罗湖。 万顷碧波随着微风微微荡漾着,晃动出一圈圈的细微涟漪。 湖畔已经染上一层淡淡绿色,细嫩的草芽散发着无尽的生命气息。 偶尔会有成群结队的黄羊来这儿饮水,不管多么凛冽的寒风,来到这儿都会变曾最和煦的微风,在一片茫茫的单调白色中,这一点碧绿宛若世外桃源。 在湖水的不远处有一座连绵不断,看不到尽头的雪山。在其中最高大的雪山山腰处可以隐约可见一座占据了半个山腰的寺院。 整座寺院依山而建,群楼重叠,殿宇嵯峨,气势雄伟,有横空出世,气贯苍穹之势,坚实墩厚的花岗石墙体,松茸平展的白玛草墙领,金碧辉煌的金顶,巨大鎏金宝瓶、幢和经幡,交相映辉,在白色的雪山上多出了一抹亮色。 这时雪山上还有淡淡的晨雾,山腰里的那座金红双色寺庙时隐时现。 在山下,这时正有一只万余人组成的队伍,这些人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在僧人和士兵的指挥下,为即将到来的辩法大会做准备。 如此仓促的时间里,要完成平日几个月的工作,这些可怜人想必还要承担更多更沉重的劳役。 不知又有多少人死于这美丽的碧落湖畔。 辩法大会存在多少年,想来这些可怜人就存在了多少年,或者更进一步的说,山上那座寺庙存在了多少年,草原上的贵族存在了多少年,那么这些可怜人也就被折磨了多少年。 在中原,对于这些可怜人有一个称呼,那个称呼便是农奴。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十章 雪山内外的人们 初春时节,来自寒冬的冷意还未尽数褪去,大雪山间寒风凛冽。 峰顶上的晨雾已经被金色的阳光尽数散去,露出已经存在了万年的冰雪。 此时皑皑雪峰之上有一个人,一个身穿青色道袍的青年道人。 道人神情淡漠,身后背着一把长剑和一把青色纸伞,静静地看着脚下的万丈深渊,以及深渊远处那座宽宏的碧绿大湖。 道宗首徒秋叶,经过白山来到草原以后,他便独自一人进入大雪山中。正如他自己说得,他有些事情要做。 忽然,他好像感应到了什么,转身朝雪山脚下望去。 他看到了一个人,虽然山顶与山脚距离隔得极远,中间又有云雾阻隔,但确确实实,他真的看到了一名身着黑白色宽大袍服的男人。 他是道宗首徒,在三年前,现在是四年前的辩法大会上败尽各个宗门年轻弟子,被称为年轻一辈第一人。 但他很清楚其他宗门一直隐藏着很多真正的天才弟子,他们面对横空出世的秋叶,没有选择迎战,而是选择了暂避锋芒。 比如佛宗的慕容,比如碧落湖畔的这个身穿黑白色长袍的年轻男子。 对于这位真正意义上的剑宗传人,即使强大如他也必须保持几分谨慎。 但他不会畏惧,在年轻一辈中,他不认为有人可以战胜他,对他来说,只有轻松战胜和有些棘手之分,而没有不可战胜之说。 所以秋叶看了一会儿山脚下,便平静转身,向雪山深处走去。 同时,山脚下的公孙仲谋也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他的右手紧紧按在腰间的黑色剑柄上,神情凝重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知何时,张雪瑶从车上走下,来到公孙仲谋身后,轻声说道:“秋叶道兄来过了” 公孙仲谋默然点头。 张雪瑶脸上浮现一丝复杂神色,然后将手中白色长剑挂于腰间,转身朝大雪山方向走去。 公孙仲谋的脸上恢复平静,没有说话,也没有去看张雪瑶的背影。 当年他不过十五岁,便已经练成剑十二,空冥巅峰,那时候的他很骄傲,很自负。 他看不惯道宗的古板,嘲笑佛宗的迂腐,更不屑于魔教看似强大的软弱。 他觉得总有一天自己的剑会将这些统统横扫。 而这时,他的师尊,那位被人称作是天下第一的剑宗宗主却告诉他,有一个人比他更强。 那时候的他才知道,原来有一个叫做秋叶的同辈人,若是剑宗和道宗还未分家时,他应该叫做师兄的人,已经踏入了履霜。 他与他同岁。 于是他无法如从前般保持自己的骄傲。 他沉默了很久,然后在练剑的闲暇,他开始读书,开始学儒门的法门养气。 多年后,他已经看淡了很多事情,也看透了很多事情,然而他还是无法看淡秋叶,更无法看透秋叶。 他一直很遗憾,没有机会向秋叶出过一剑。 对于秋叶的不屑,他并没有愤怒。甚至没有多余的感情波动,因为他知道,没有实力的愤怒毫无意义。 他要做的是拔出腰间的剑,战胜秋叶,而不是像个小丑在那里玩什么怨毒把戏。 但他没有拔剑,因为他没有必胜的把握,而他一直坚信,若不准备动武,就不要拿起武器。 他的手从剑柄上放下,脸上露出了一丝淡漠的笑容,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茫茫雪山,然后在呼啸的寒风中再次举步,带领着身后的剑宗弟子,朝着碧罗湖畔走去。 他走的不快也不慢,甚至每一步的距离都是一模一样,随着每一步的踏出,公孙仲谋身上因为看到秋叶而被激发出的凌厉气息渐渐隐没,如一把长剑被缓缓推回鞘中。 他又变回那个儒雅的年轻男子。 萧煜没有想到大雪山的山路是如此难行,当然这不是最困扰他的。 让他感到头疼的是,他和林银屏貌似有着很强大的路痴属性,现在天上地下,东南西北,除了白雪就是白雾。两人好像大概可能是迷路了。 林银屏本就不情愿进大雪山,想着现在自己的脚不知道变成了什么样子,更觉得恼怒,盯着萧煜说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走出去” 萧煜装模作样的眺望一下远方,有些没底气的说道:“快了吧。” “快了吧”林银屏在这个“吧”字上加上重重的语气,一口银牙紧咬,说道:“我跟着你老老实实走了这么久,你可不要告诉我你迷路了” 萧煜干咳一声说道:“我没出过东都,你没出过王庭,宅男宅女迷路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林银屏脸色有些不善,说道:“你我都没来过大雪山,迷路是很正常的事情,但你为什么不早说” 萧煜有时很冷酷,但是对于这个和自己母亲有些神似的女孩,他很难产生什么负面情绪。他没有动怒,反而很惭愧。 两人沉默片刻后,林银屏再次说话了,她这时平静了很多,说道:“那个刚才抱歉,我有点失态了。” 萧煜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 林银屏认真说道:“那我们要赶快找准方向,这大雪山可是横贯草原的,若是走错了方向,一直往里走去,再想出来就不知道是什么年月了。” 萧煜想了想说道:“既然横着走不出去,那么我们往上走吧。” 两人开始朝着峰顶攀爬。 萧煜走在前面,林银屏跟在他的身后。 林银屏看了一眼身旁的万丈深渊,忽然说道:“萧煜,如果我掉下去了,你会怎么做” 萧煜回过头,看着她的眼睛认真说道:“我会想办法救你。” 林银屏对于这个说法显然不怎么满意,不悦道:“等你想出办法,我都落地了。” 萧煜面不改色,说道:“所以你要努力挣扎,在我想出办法之前,争取不要落地。” 林银屏愤愤说道:“你是不是真男人。” 萧煜回答道:“有个很厉害的人说过,真正的男人要不断想办法,真正的女人要不断挣扎。从这个观点来看,我是。” 林银屏低下头去,不再说话。 萧煜感觉气氛有点不对,但是具体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其实有的女人要求很多,多的你根本满足不了。而也有的女人要求很少,少到可能就是要你的一句话,一个承诺,只是如此,也仅此而已。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十二章 秋叶的杀意 山崖上吹起凛冽的风,太阳已经攀爬上正当空,变为金色的一轮。 秋叶身上的气势骤然暴涨起来。气势中携带着未曾隐藏的轻蔑杀意,正如他所说他可以轻易杀掉张雪瑶。 张雪瑶脸色大变,急急向后退了三步,右手按在腰间长剑剑柄之上,惊声道:“叶秋你要杀我” 她的话语里除了不敢置信,还多了一丝哀伤。 “世间再无叶秋,只有秋叶。” 秋叶脸色淡漠的看着她说道:“而若不是我要杀你们,师叔何必派你与公孙仲谋一同前来碧罗湖” 剑宗与道宗本为一家,他口中所说的师叔,自然是指剑宗宗主。 张雪瑶脸色白的更加苍白,微微颤抖的右手猛然用力,腰间长剑出鞘,白色的长剑在阳光白雪下折射出一道白芒,遥遥指向秋叶。 而随着白剑出鞘,其中所蕴含的剑气再无一丝束缚,直冲长空而起,几乎连天空的中的云朵都要震碎了。 与此同时,山下的公孙仲谋脸色骤变,腰间黑剑受到白剑剑气感应,嗡鸣声大作。似是要脱鞘而出,驰援白剑。 萧煜看着这冲天而起的剑气,不敢有丝毫大意,急忙将混元伞遮在两人身前,并开始向崖顶边缘处退去。 然而秋叶面对这惊人的剑气,却仿若罔闻,从青色袍袖中伸出右手,伸向自己的身后。 只听一声轻吟若水的剑啸,一柄看似普通的长剑从身后剑鞘中拔出,握于手中。 长剑在手,秋叶身上自然流露出一股凌厉气息,雪山寒风吹拂得青色道袍微微飘动,好一派宗师气度 看到秋叶已然出剑,张雪瑶脸色凝重到了极点,对于秋叶这种敌人,她不敢有一丝留手,全身剑气已然凝聚。 而秋叶道心稳固,既然决定杀她,就不会顾念旧情,所以她不再说半句废话,衣袖暴胀,一道剑气从白剑上斩出,直刺秋叶。 张雪瑶的剑气一如既往的凌厉,霸道直斩秋叶的头颅。 秋叶看着这位老朋友的狠厉剑气,脸上闪过一丝嘲弄的微笑,接着随意挥了挥持剑的右手,手中长剑随袖而动。 一剑荡出,划出一道玄之又玄的轨迹,刚好拦在张雪瑶所发剑气的必经之路上。 没有一丝声音,张雪瑶剑气与秋叶手中长剑相触,瞬间化为虚无。 张雪瑶微微蹙眉。 秋叶长剑前指,却没有出剑。 因为在这时,雪峰上空忽然呼啸声大作。 一把黑色长剑,破开云霄,似是自万里之外而来。 秋叶看着空中的黑剑和张雪瑶手中的白剑,想着这剑宗威名赫赫的双剑,不由微微笑了起来,说道:“剑宗双人剑阵,可剑二十三” 张雪瑶看着眼前这位自己所遇平生最强之敌,微微蹙眉,却没有说什么。 秋叶转而看着自刚刚越上山顶的那道黑色身影,说道:“很多人以为你太过执着胜负,过刚易折,三年前就应该败于我手,但我却以为至刚便是至柔,至柔便是至刚,师叔号称世间第一剑修,你却能做他首徒,你没道理跨不过这道坎,所以你现在呢” 寒风卷起雪粒,吹拂得黑白色宽大袍袖猎猎作响,公孙仲谋看着太阳照射下的青衣道人,平静说道:“自从得知师兄十五岁履霜,我便开始读书养气,五年以来,多数胜负执念已然化为平静,心胸旷达,自然可以迈出那一步,只不过放不下未曾对师兄出手之遗憾,所以还未曾真正迈过那一步。” 他望向秋叶说道:“今日,却可化去余下执念的半数。” 秋叶轻笑道:“你若单剑会我,自可尽数化去。” 公孙仲谋面无表情说道:“因为畏惧。” 秋叶沉默片刻后问道:“为何畏惧” 公孙仲谋说道:“若剑不存也,谈何执念因为我看不透生死,所以不敢向秋叶师兄出手。” 秋叶摇头说道:“你两人联手,你便自信不会死于我的剑下” 公孙仲谋说道:“总是要试试的。” 秋叶笑了,说道:“我来到这座雪山之巅已有数日,我熟悉这方寸之地,这里的一切都是我的剑,所以你们双剑不可能发挥出最大威力。” 公孙仲谋说道:“秋叶师兄只要一日未曾踏入逍遥境界,那总是可以试试的。” 话音落处,宽大袍袖轻轻挥起,天空中的黑剑落入从袍袖里伸出的右手中,一股强大的剑气从黑剑中爆发出来。 与之同时一旁张雪瑶手中的白剑所携带剑气感应到黑剑剑气,剑气骤然冲出,与黑色剑气合在一处。两股剑气相互纠缠,变为一道黑白二色,包含着混元之意的剑气盘旋在两人身周。 “多年不见这两把剑了。”秋叶感慨说道。 他有手中长剑轻轻一挥,无数白雪从崖顶上飞起,露出下面黑色的岩石。 秋叶长袖一拂,所有白雪凝成一把巨大的白色雪剑。 巨大雪剑微动,遮天蔽日。 一道长达十数丈的阴影打落在雪峰之顶。 太阳都被挡在了雪剑的后面。 秋叶手中长剑遥遥一刺,空中雪剑轰然落下。 如若雪峰崩塌,万顷白雪落下。。 而公孙仲谋和张雪瑶面对从天而落的无数白雪,手中黑剑和白剑所产生的剑气亲昵的依偎在一起,缓缓从上方吹落下来,逐渐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黑白二色在屏障上流转,如一个阴阳双鱼。 将漫天白雪全部阻于屏障之外。 持了长剑的秋叶,没有了平时淡的漠模样,他注视着两人身前的那道阴阳双鱼,忽然笑了起来:“好一个剑二” 话音落下,他右手长剑又是轻轻一挥,挥动之间便成一道剑意,剑意凛然而强大,受剑意招引,来自北方的寒风瞬间被长剑引动,无尽的风随着他长剑自天外而来,呼啸不止。 风是自然所化,无形无色,无处不在。 自然温和而冷酷,博大且强大。 它包括万物,所谓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地上的雪,天上的风,花草树木,皆为自然。股皆为秋叶自然之剑。 故而对于公孙仲谋和张雪瑶来说,此时的风剑便是无处不是剑。 ps:最近三天有事,更新不稳定。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十三章 摩轮寺长老的恐惧 公孙仲谋和张雪瑶感受着那世间无处不在的风,面无表情,两人同时一挥长剑。 身前黑白色阴阳双鱼变回一黑一白两道剑气,剑气回旋着头尾相交,然后开始疯狂旋转,而两人便是站在旋窝中心。 剑气化为旋风,将风所化的剑全部吸纳进来。 两剑各出一道剑气,互相旋绕而成漩涡之力,自然简单,而若是想要一剑使出,却是难上加难,因为它已经是剑十九。 剑十九降临山崖,如巨大的旋风,无论寒风还是白雪,全部席卷其中。 游荡的风被化为虚无。 飘洒的雪也被化为虚无。 最后整座雪峰上都开始想起轰隆隆的声音。 雪崩了 山崖上的积雪终于承受不住如此强大的力量,开始一点点崩塌,然后化为一条怒吼的白色雪龙,咆哮着向下方冲来。 自然可以被利用,但是它也会失控,失控的自然无疑是最为可怕的存在。 秋叶看了一眼漫天的雪崩,发出一声淡淡叹息,知道双刃剑阵所能发挥的实力绝对不是一加一等于二。可能等于三,甚至是四。 秋叶的风剑,可能三个履霜境界修行者都不能破掉,但却在剑十九面前,破掉了。 这已经超出了履霜的范畴,初步涉及到逍遥境界的力量。 两道剑气的形成的旋风越来越大,将公孙仲谋和张雪瑶二人完全笼罩其中。 无数的剑气围绕着旋风飞旋。 嗤的一声,秋叶的袍袖上被划开一道裂口,在秋叶的手臂上划出一道淡淡的红很。 这是秋叶出道以来,第一次受伤。 他裸露出的手臂上流出鲜红的血液,他若有所悟的看了一眼,然后猛地撑开自己身后那把淡青色纸伞,一股磅礴元气从伞上落下,将他整个人包裹在其中。 这时不管什么剑气都已无法再近秋叶身周。他默然收剑,纵然一跃,撑着纸伞飘飘遥遥落向正朝山下而行的滚滚雪龙中。 秋叶随雪而行,如乘扁舟顺江而下,片刻间已经消失在茫芒的白色雪流之中。 山崖的稍下方的一处陡峭山崖下,萧煜和林银屏藏身伞下看着从陡崖一侧滚滚冲下的庞大雪流,两人脸上还带着一丝后怕。 刚才战斗激烈,萧煜看双方无暇看顾自己,便找了个空子带着林银屏躲到山崖侧面的这处陡崖之下。 也幸亏是如此,才躲过了那属于磅礴自然之力的巨大雪崩。 山崖之上的剑气漩涡还在不停旋转,无数岩石骤然崩解,变成无数碎石滚滚落下。两股凌厉剑气缠绕并行,直冲云霄,甚至将天空中的云层撕碎,变成了一个巨大的云漩。 萧煜沉默了看着上方,很久之后感慨道:“这便是接近逍遥的力量” 站在他一旁的林银屏,看着天空中的云漩,觉得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凌厉的剑气,仔细感知着上方仍旧旋转的磅礴剑气,喃喃自语说道:“这便是传说中的剑三十六式仅仅是两名履霜修行者用出就如此威力,那若剑宗宗主亲自用出那该有多大威力” “能有剑三十六,便能用出剑三十六。逍遥境界的剑三十六,谁知道是怎么样的恐怖” 雪山山峰还在,但是刚刚才那道雪崩仿佛最恐怖的还原技术,原本的上山道路已经被完全抹去,再无一丝痕迹。 遥远东海之滨,有一国,名为卫国。在卫国境内不知名的一座小岛上,一名白衣剑客站在海岸边,沉默看着大海的另一头。 他已经站在这里很久,不是看海,却像是在与什么人对视。 在东南群山之地,九座高峰林立所在。在最高的那座的峰顶上,有一座修筑在天池上的大殿。 大殿前有一白玉广场,广场前有一水晶虹桥。 桥上站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他身上穿着一件紫色道袍。 他背负双手朝虹桥尽头走去,这座虹桥连接了广场和山体,下来虹桥,有一小亭。 小亭仅有一条走道与山体相连,其余则全部浮于空中。 紫袍老道,走进小亭中,脚下是茫茫云海,他朝脚下看去,仿佛透过了云海,穿越了无数距离。看到了那天际下的碧蓝大海。 或许还有大海中的某个人。 摩轮寺深处某座大殿内。 数名老僧正盘坐在大殿深处。 他们的脸色微微有些微白。 不是因为刚才那股力量的碰撞,而是因为这年轻一辈弟子中的强大存在而震撼。 “师兄,剑宗难怪被称为当世第四大宗,先不谈那三十六剑奴,只是这两名年轻弟子也可见一斑。”一名眉毛极长的老僧开口说道。 “剑宗虽然强大,但远在卫国,而且底蕴稍浅,还不足以让我等畏惧。”为首的那名老僧声音嘶哑说道:“道宗才是最为恐怖的存在。” “人人都说剑宗宗主独步天下,但只有我们老一辈才知道道宗掌教的恐怖,而今日里出现的道宗首徒秋叶,即便与我们这些老一辈相较,也去之不远。” 一名皮肤微黑的老僧长长叹息一声说道:“仅是如此也就罢了,道宗九峰,为天下之极。掌教为一峰,叛去剑宗一峰,还有七峰。其中逍遥不知几何。道宗多年隐忍,岂是为了收复一个剑宗” “道宗图谋,怕是为整个修行界。” 这些人是如今修行界中最强大的一代人,不是说他们其中有多少天才,而是因为他们是活的时间间最长的一些人。 活得长了,往往修行境界都很高。 他们也曾经年轻过。 那是极为丰富的回忆。 他们也曾经怯怯喏喏的随着长辈来到碧罗湖畔,参加辩法大会。 他们也有过交手争斗。 在他们那一代中曾经横空出世的天才人物,他们仍是记忆犹新,虽然可能随着那些天才们的遁世不出,世间已经把他们遗忘,但这些同代人却永远不会忘记他们的存在。 当年那些青涩的年轻人已然变成了世间的大人物,曾经在辩法大会中夺魁的少年剑客已经成了天下第一的剑客,有人成了宝竺国国师,有人成了摩轮寺长老。 所以他们对于世间形势的判断最为清晰。 过了良久,一名摩轮寺长老叹息道:“只是可惜当年那两人已经不在” “若是还在,也不至于道宗一家独大。”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十四章 神符下的山洞 萧煜和林银屏此时还沉浸在剑十九带来的震惊之中。看着已经变了一个形状的雪峰,林银屏忽然说道:“现在山路尽毁,我们该怎么走” 萧煜仰头看了一眼陡崖上方因为塌落碎石而出现的一片光滑绝壁,无奈说道:“上不去了。” 林银屏看了一眼脚下无处借力的万丈深渊,说道:“也下不去吧。” 萧煜把目光投向自己手中的油纸伞,说道:“你敢不敢跳” 林银屏微微一怔,接着看了一眼脚下,略微踌躇。 萧煜望向她说道:“或许我们可以利用手中的混元伞减速,就像秋叶那样” 林银屏明白了他的意思。刚欲开口。 便在这时,萧煜忽然感应到了一些什么,右手按剑,豁然转身。 秋叶再一次出现,他手中的伞已经收起,正漂浮在萧煜身后的半空中。青色袍袖下的血痕已经止血,看起来剑十九对他造成的伤害并不严重。 萧煜的脸色很诡异,因为秋叶是飘在他身后,而御六气之辨,脱离大地对于人体的束缚,这是逍遥的境界。 萧煜沉默了很久,才说道:“逍遥” 秋叶摇摇头,说道:“只是看到了门径。” 如果他真的突破了逍遥境界,那此时他就不会仅仅只是漂浮,而是真正的遨游九天。所以他还未踏入逍遥境界,只是看到了逍遥境界的那道门槛。 确认这一点后,萧煜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然后说道:“真人,为何去而复返” 秋叶落到地面上,说道:“我来碧罗湖有很多事要做。第一件事是杀张雪瑶和公孙仲谋,但是我失败了。接下来我要做第二件事。” 萧煜没有问为什么要找他们,只是问道:“什么事情。” 秋叶直接说道:“找一些东西。而那些东西就应该在我们脚下。” 萧煜低头,脚下是厚厚的冰雪。 秋叶瞥了一眼脚下地面,右手探出道袍,两指间夹着一道金色符篆。 符篆上并没有什么元气波动,就像一张普通的金纸。 秋叶修长的手指微微一动,看似很随意的将金色符篆扔在地面上。 萧煜心中疑惑。 未等他开口,秋叶已经说道:“这是掌教师尊亲自制作的符篆。” 话音落下,地上的金色符篆上透露出一股强大到难以形容的意志,这个意志平和而博大,就像天空。 秋叶伸出一指,感受着那股磅礴的意志,轻轻朝金色符篆一点。 一股元气从他手指上迸发,遥遥射入符篆之中。 随着这一指,地面上那道金色符篆的纹路骤然变得清晰起来。 以符篆为中心,无数如蜘蛛网般的裂纹在三人脚下出现。 金色符篆继续变亮,金色光芒横贯在山崖间。 这是道宗掌教亲自制作的符篆,虽然不是他本人施展,但符篆的威力也足可以秒杀任何履霜境界。 金色符篆在山崖下爆发。无数细密裂纹沿着山体蔓延开去。 脚下的地面有裂纹。 一旁的岩壁有裂纹。 头顶上的断崖有裂纹。 受到符力作用,整个陡崖开始微微颤动。好似地震。 头顶上的岩石呼啸着落下,仿佛一阵急雨。萧煜和秋叶同时撑伞,三人藏身伞下,无数山石落在伞上,溅出无数灰尘。 最后所有的都碎了。 伫立不知多少年月的雪山也因为断崖的破碎,开始缓缓崩塌。 那股沛然莫御,甚至可以用博大来形容的恐怖符篆,就这样在三人脚下爆裂开来。 但是相对弱小脆弱的人类身躯却并没有被这股力量崩成无数碎裂的残片,碎裂的只有岩石。 断崖下的一切,包括断崖都已经碎了,只有三人被金色符篆力量包裹着,没有被撕碎。 萧煜和林银屏两个来自俗世的普通人,有幸看到了这人类难以理解的画面,这样的画面震撼到了极致,也令人心悸到了极致。 最接近圣人的修行者,他们力量已经无法被俗世所理解。 在他们脚下的地面碎裂后,出现了一个黑色的裂缝,三人朝裂缝中落下。 而在他们落下不久,这个裂缝便被无数滚落的碎石所掩埋。 符力缓缓散去。 萧煜放开一直揽在怀中的林银屏,看着秋叶说道:“这是怎么回事” 秋叶的在自己被撕裂的袍袖上打了个结,微微眯起眼睛打量了一下四周。 这是一个山腹中掏空形成的巨大空间,这个空间很大,幽深不知几许,朝上看去黑暗一片,竟也是看不到洞顶。 无数巨大的锥形岩石倒挂在下来,只是从黑暗中探出一个石尖。 他指向这个位于山腹位置的岩洞,对萧煜说道:“我要找的东西就在这里。” 然后他望向前方黑暗的深处,说道:“就在此间深处。” 先前那刻,他用掌教的神符,暴力的破开洞顶,落入山洞之中,因为他早已知道这个山腹岩洞的存在。 萧煜看了一眼上方三人落入山洞时来得方向,此时那里只有黑暗一片,不时有些细碎的小石头掉落下来。他沉默不语。 秋叶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你相信机缘吗” 萧煜沉默了很久,然后说道:“我相信。” “那么你们刚好躲在这个入口的上方,与我一起进入这里,这就是机缘。” 老僧们感受到那股强大的力量的同时,瞬间出现在大殿之外,遥望着再次变形的峰顶,脸色均是一变。 为首老僧长颂一声佛号,摇首叹息道:“劫数,劫数。” 数年来,随着道宗最出色的弟子秋叶横空出世,道宗的动作开始变大起来。他们重新出现在大郑朝堂,他们对剑宗蠢蠢欲动。 而现在,道宗的手终于伸到了草原。雪山上的两次剧烈变化,仿佛就是草原变天的预兆。 天骤然暗了下来,一声春雷萌动。 春雷萌动,万物苏醒。 肃杀冬意渐渐退去,一年过去,又一年开始了。 碧罗湖是草原春意到来的开始。 在这样的季节里,一队风尘仆仆的道宗弟子,来到了碧落湖畔。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十五章 草原上的格桑花 摩轮寺为佛家三大势力之一。 与宝竺国金刚寺,佛门祖寺并称。 草原虽不是国,却胜似国。而摩轮寺在草原上便是一个国中之国。 整个草原都知道碧罗湖畔的那些部落属于摩轮寺的长老,而不是林远大汗。 而这些部落的首领布罗毕汗有一个娇媚的女儿,她叫阿曼,是布罗毕汗的小女儿,从小便被视作掌上明珠。 随着年龄渐大,本就是美人胚子的阿曼已经长成了美艳动人的少女。体态婀娜,艳冠草原。素有“小清月”之称。 她的艳名先是传遍了碧落湖畔,接着她随布罗毕汗参加林远大汗的寿辰,很快便让整个草原都知道了她的美丽。被称作是“草原上最美的格桑花。” 这个评价,是草原上的人评出来。比起更像中原人的林银屏,在草原人的心目中,显然这朵洋溢着草原气息的格桑花才是真正的草原第一美人。 只不过最近草原美人很少露面,因为碧罗湖辩法大会的临近,好似是道宗和剑宗起了什么冲突,如今看来是道宗势大,一时间草原上有些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草原上知道最美的格桑花阿曼,也知道她从小便向往佛法。时常前往摩轮寺礼佛。 黄昏时分,多日里未曾露面的阿曼来到摩轮寺的大门前。不同于以往的大批随从,这次她却是独身前来。 站在寺门前的小沙弥正在扫雪,骤然看到这样一个艳光四射的美人儿,顿时愣住。 接着反应过来那位美的动人心魄的阿曼公主来了,立刻放下手中的扫帚,双手合什颂了句佛号,眼神余光不住的在安曼起伏的娇躯上打量着。 阿曼公主在草原上的声名极好,待人亲和,对任何人都不曾冷脸相对,即使是最低贱的农奴,也是温和可亲。 小沙弥傻笑道:“阿曼公主,今日怎么独自前来” 阿曼微微笑道:“今日下午,忽然感觉心神不宁,所以特来求教长老。” 小沙弥说道:“公主稍待,容小僧前去通秉一二。” 阿曼含笑点头。 不多会儿,便有一带发修行的美艳中年女子从寺中走出,见着阿曼,轻声笑道:“公主,长老已经等候你多时了。” 说话间,这中年女子便领着安曼走入寺中。只剩下一个小沙弥站在原地,遗憾的叹息一声,然后拿起自己的扫帚,开始继续扫雪。 摩轮寺一座偏殿深处。正跪坐着一名美艳女子,正是刚才为阿曼领路的那名女子。 在她身前,盘坐着一名闭着双眼的老僧。 美艳女子丰盈的定在老僧脑后,脸上微微酡红,媚态无限。微微一动,一对山峦便波涛汹涌,几乎是要破衣而出。 阿曼恭顺的跪在老僧身前,不足一握的纤腰弯曲,上身缓缓拜倒,一双峰峦尽显本色。她拜倒在地的婀娜的身躯从背面看去此起彼伏,从如瀑的秀发一直到微微翘起的臀部,划出一个完美的弧度。 摄人心魂,诱人心魄。 阿曼看着闭目不言的老僧,悄悄抬起头低声细气的问道:“长老,今日唤曼奴前来,有何吩咐” 不管是出身,还是美貌,阿曼都是当之无愧的天之娇女。她是布罗毕汗之女,虽然比不上林远,但也是公主之尊,这些年来,比起林银屏的闭门不出,阿曼的名字传遍了草原大小部族,在很多草原人眼里,她才是真正的草原公主。而从未听说过阿曼公主与谁有染,一直是处子之身,如今却是跪倒在摩轮寺长老面前,若要传讲出去,多少个视阿曼为心中女神的草原热血青年要碎了心肝 老僧睁开了双眼却未说话,只是淡漠的看了一眼阿曼。 阿曼恭敬的低下头去。 老僧看着这个人间尤物,脸上却是浮现出一层宝相庄严之色,语气平淡的说道:“贫僧执掌这摩轮寺已有三十余年,这摩轮寺是贫僧的,碧罗湖是贫僧的,草原也会是贫僧的。而你也是贫僧的。” 阿曼低头道:“曼奴整个身心都是长老的。” 老僧两道极长的白眉微微挑了一下,说道:“抬起头来。” 阿曼闻言,微微抬头,露出如娇花一般的脸蛋儿。 长老干枯如树枝般的手指轻轻抚摸在这吹弹可破的细嫩肌肤上,感受着习得欢喜禅后同出一体的气息,说道:“现在有几个外乡人要来抢贫僧的东西,那么你也该为贫僧做点什么。” 阿曼毫不犹豫的点头说道:“曼奴全凭长老吩咐。” 老僧收回手指,说道:“去吧,去红娘子那里。” 阿曼微微不解问道:“曼奴要去做什么” 老僧微微眯起眼睛,说道:“做什么我不知道。形势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你自己便会知晓,我希望你到时可以成为逆转整个局势的关键。“ 阿曼低头道:“曼奴定当尽力而为。” 门外一轮红日缓缓落下。 大大殿里归为沉寂。沉重的大门缓缓合上。将最后一丝光亮夹断。 在黑暗中看不清三人的表情。 晨钟暮鼓。 悠远的暮鼓声传来。摩轮寺响起整齐的晚课声音。 而在诵经声下,却是来自人类本能的呻吟。 秋叶说至刚的极致是至柔。至柔的极致是至刚。 那么光明的极致是黑暗,圣洁的极致是淫邪。 庄严与堕落,显出别样的肮脏。 碧落湖畔,公孙仲谋冷眼看着身前的七名年轻道人。 七名道人面对剑宗双剑却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只是静静伫立,组成一个奇异的阵势。 张雪瑶脸色冰冷,寒声道:“七位师兄,意欲何为” 七名道人寂静无声,虽然七人在秋叶面前地位不高,却并不代表他们在修行界没有地位。修行界的有心人早已好奇道宗的年轻一辈中除了秋叶还有什么天才人物,却一直没有确切消息,只是隐约传闻有七名极为擅长合击阵势的弟子,比起上一辈的道宗山门大阵弟子还要出彩。只是如今道宗势大,没有合适条件之下,很难有人去掠其锋芒。 公孙仲谋忽然开口,感概道:“这可是七星决” 七星决,属道宗步罡秘法之一,扩而成阵,为道宗七峰所化山门大阵。 原本一直闭口不言的为首道人,认真回答道:“正是七星决。” 公孙仲谋说道:“不知师兄,已通几星” “贫道与众师弟愚笨,不能与大师兄相比,只是每人精通了一星。” “七人合而为七星。”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十六章 菩萨金身 秋叶三人在幽深岩洞中不知前行多久,终于走到了尽头。 到了尽头,可以望见有一石门。 石门高阔,几乎如岩洞一般大小。 门上写有“菩萨居处”四字。 秋叶没有说话,径自前行,来到门前驻足仰首,萧煜两人对视一眼,也是加快脚步来到秋叶身后。秋叶淡淡一笑,指了指石门,说道:“当年摩轮寺第一大德就在这儿参悟佛法足足十年。能称作世间一流人物的不多,这位佛法通玄的摩轮寺主持却能算上一个。摩轮寺掌控草原,便是从那时开始的。” 林银屏轻咬了一下嘴唇,没有作声。 秋叶拍了拍石门道:“摩轮寺相信转世之说,素有十世活佛之说。相传那位主持便是已转有九世,这一世不过二十岁便可与剑宗师叔争锋,被人称作是现世菩萨。” 说话间,秋叶慢慢拍打在这巨大石门之上。 每说一句话,就拍上一下,而每拍一下,石门就微微颤动一下。等到秋叶说完了话,整个石门已经开始猛烈晃动起来,无数石粉簌簌落下。 萧煜轻声道:“既然此人如此厉害,真人打得过” 秋叶又是猛拍三掌,说道:“活人自然是打不过的。” 言下之意死人可以打得过。 萧煜大惊,难道这位被秋叶说得地上少有的人物已经死了,这里不过是一个巨大的墓 就在这短短的空里,秋叶已经连续拍出四十九掌,随着最后一掌拍下,石门发出巨大的轰鸣之声。 石门开了。 果真不出萧煜所料,这里是一个很大的墓,一个被死人居住的地方。 这地方,生前参禅,死后安眠。 石门后面有石室,石室不大不小,高与石门一般高,宽窄与高一般长。四四方方。 秋叶打量一遍四周,最终把目光落在石室中央盘坐而立的那“人”身上。 萧煜放眼看去,那“人”面目如画,容颜绝美。露在白衣外面的皮肤晶莹如玉,宛若活人一般,只是周身无一丝气息,宛如死物的事实说明了只是一个死人。 秋叶摇摇头说道:“这人的九转金身已经到了,整个身体就是一件法器,千年不坏,万年不朽。只是神魂已散,元气尽失,一点真灵不存。倒是有些麻烦。” 眼前这“人”便是摩轮寺的前辈大德,曾经草原的主人,百年前的人物,萧煜本以为早已变成一堆枯骨,即使尸体无恙,也不过就是一个垂垂老僧,可眼前的尸体除了没有一丝气息,却与一个睡着的二十多岁绝美女子一般无恙。 萧煜心想这等天下一流的人物,怎么会无声无息的死在这里,他平复了一下心神,与秋叶并肩而立,问道:“此人竟是一个女人怎么会死在这里” 秋叶淡淡道:“她千年前就是一大明王的明妃,一身欢喜禅直抵逍遥境界,只是大明王不尊当时掌教真人谕旨,在这雪山下被打的身死道消。没了明王,她独自一人便弃了欢喜禅,转修十世转生。九百年转九世。水磨工夫,一身修为凭借着九转金身也到天人之境。” 萧煜听出秋叶语气中的淡淡不屑,默然不语。 秋叶看了一眼一旁的萧煜,若有所思。世人修道是为求长生。而他却是天纵奇才,道宗掌教曾言,他在百年内便可长生。所以他对于所谓修道有更大的目标,逍遥之后是长生,长生之后为圣贤。何为圣贤出世与入世相通,便为圣贤。 可惜如今天道无常,否则也不会千年没有圣人出。只剩下一个成为圣人不是办法的办法,借天下大势,把自己推上那最后一个台阶。 所以,圣人需要一个帮手,一个搅动天下大势的帮手。 他对于这个得了瞑瞳的幸运儿,一直都有留意。当初他送了萧煜一把混元伞那,何尝不是如下棋一般埋下一个伏手 秋叶向前走了一步。咫尺天涯,萧煜发现随着秋叶一步踏出,三人便来到那盘坐的尸体跟前。 秋叶抬手,一股青气环绕在他的胳膊上。 这位道宗天骄轻轻指了一下盘坐的尸体。 只是一指,环绕在他手上的青气便如潮水,全部由尸体天灵处涌入其中。 过了片刻,这具尸体豁然睁开双眼,看得身旁的萧煜和林银屏胆战心惊,难道道宗真有起死回生之法正要后退,被秋叶摇手摆住。 正当萧煜惊疑不定之时,秋叶微微皱眉一下,轻喝一声,收起手中青气,似乎断了能量来源,那绝美女尸有缓缓闭上了双眼。 秋叶对萧煜说道:“不必担心,三十年前,她与剑宗师叔斗法,师叔从剑一剑二一直出到剑三十二都奈何不得她的九转金身,可惜她第十世转生未全,被师叔最后强行破镜用出剑三十三破了她的神魂,她早已死去多时,现在只是一具肉身。” 萧煜暗暗叹息一声,双人简易弱化版的剑十九他已经见识过,而这人生前却可凭借身体硬抗正主的剑三十二。这是何等的坚硬,眼下,不需多言,秋叶所谓要找的东西便是这具尸体。即使这具尸体没有生前全部威力,那也是相当恐怖的存在。只是萧煜现在修为低下,即使得了这具尸体,也无法如秋叶一般轻易驱使,但不管怎么说,终归是一件憾事。 秋叶再次注入青气,尸体缓缓睁开双眼,然后竟然缓缓站起,除了面目有些呆滞,与正常人几乎无异。 秋叶拿出一道紫色符篆,贴到女尸额头处,符篆一触女尸,便消失不见。而在女尸的眉心处却出现了一个奇特的紫色符号。 秋叶挥挥手,女尸走到他的身后。低头而立。 秋叶说道:“我此次草原之行,第二件事已经完成。此次带走这菩萨金身,还剩下些无用之物,既然你有此机缘,便赠与你。” 秋叶每次见面都要送东西给他,萧煜觉得很荒诞,偏偏秋叶已经挑明,日后有用他之时,他便不再多想。而有了上次混元伞之鉴,萧煜对于秋叶所说的无用之物也有了很大的期待。 秋叶指了指原本女尸盘坐的地方,萧煜一看,蒲团下露出一个书角。 他走上前,从蒲团下拿出一本书。 此书不知什么材质制成,非金非木,通体黑色。 而在封面上写了三个大字,天魔册。 修行界三教独大,其中秘法取名也很有门派特色,比如道宗叫什么道,道什么。佛门便是什么佛,佛什么经,魔教自然是与魔相关。 萧煜喃喃:“这是真的我记得魔教有个无上秘法也叫这名。” 林银屏认真说道:“我听牧叔说过,魔教天魔册,自上代教主而失,至今不知下落。” 秋叶转身,朝门外走去,笑道:“佛门欢喜禅,道宗房中术,只是中原儒门多有抵制,才少有耳闻。不巧这上代教主却是个此中高手。菩萨,教主,哈哈哈哈”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十七章 破七星 “魔教教主” 听到秋叶的话,萧煜有点不敢置信。 秋叶晒然一笑:“冢中枯骨,那不就是” 萧煜转眼看去,果然在刚才他拿书的一旁有一堆白色的粉末。 林银屏喃喃:“敕令群魔,统摄后建的前任魔教教主变成了一堆灰” 萧煜走回去,发现在这堆粉末旁有一个黑色令牌,上面画着一个玄奥的符号,皱眉道:“大概是的” 秋叶毫不犹豫的说道:“是真的,一个死去老鬼,哪来那么多感慨。” 萧煜两人估计是被震惊到了,默然无语。 秋叶的骄傲他很久前就体会过,这次他感受到了秋叶的狂。本是一狂士,道歌笑前人。 萧煜沉默了很久才开口道:“秋叶,你怎么会是一个道士。” 秋叶淡漠说道:“我该是什么” 萧煜说道:“儒生。” 秋叶微微一怔,随即哂笑道:“那帮儒生,穷酸迂腐,难成大器。” 这时林银屏惊讶道:“这是” 萧煜转身。 林银屏手中拿着一书。 上面写个四个大字,看到这四个字,萧煜的脸色瞬间变得古怪起来。 那四个字是:大欢喜禅。 朝阳东升。 晨钟暮鼓,这次响起的是清朗的钟声。 随着摩轮寺的早课声,一个妖娆女子从摩轮寺的大门袅袅走出。 在守门小沙弥的目光中,阿曼公主轻轻一笑,沿着山间石径慢慢向下走去。 无数的石阶直通山脚,山脚下此时应该有一车队来接阿曼,不过此时却是一片血腥。 七名道人手持长剑,站了七星位。一男一女站了两仪位被七名道人围在中间。 为首一名道人手中长剑前指,朗声道:“摇光破军” 其余六名道人闻声变阵,手中长剑脱手飞出,最后七把长剑连成一片,如一条长线直刺那一男一女而去。 只见公孙仲谋手中黑剑剑气一涨再涨,又辅以张雪瑶手中白剑剑气,先前只是丝丝缕缕,环绕剑身,片刻间已经是在剑上化作一道硕大剑芒,将手中黑剑全部覆盖,一剑劈出,剑势却劈出了刀势,如力劈华山。 剑芒冲天,若论剑道,剑宗出于道宗,却又胜于道宗。公孙仲谋似乎想要凭借两人境界高于七人以势强压。他长啸一声,剑势若黑云压城。 剑宗宗主曾言,剑二十三之前,剑式无强弱之分,全凭用剑之人。 剑一未必就不如剑二十二。 卫国临海,此剑势曾一剑劈开百米浪。 公孙仲谋手中剑势再涨。 以势破势,此乃霸道,这便是剑三十六中剑势最为霸道的一剑,剑十 破军,力破千军,面对这剑十却是强强相遇。 剑芒在空中与七柄飞剑相撞。 七名道人脸色猛然一白,显然正面相撞,没有取得什么便宜。 为首道人冷喝一声:“天璇巨门” 七名飞剑再次变式,剑与剑首尾相交,在空中变成了一个圆。 巨大的剑芒被这个圆圈套住,却再无半点霸道。 此阵势是七星中的防御阵势。圆融如意,阴阳相济。 近十米的剑芒斩在圆圈中,从笔直被硬生生划出一道弧线。 剑十 一道白色剑气从外劈出。 原来是一旁的张雪瑶趁着七名道人转攻为守之际,趁机撤了剑气,这时趁机占了北极星位,一记剑十斩出。 剑宗与道宗本自同门,诸多破绽自是互相知晓。此时大意之下被张雪瑶夺了命门,阵势威力大减。 两记剑十一内一外,里应外合。 圆圈瞬间崩溃。 公孙仲谋黑剑飞出,一记最为平实,也是最为博大的剑一刺出。 剑一是剑三十六中最为基础的一式,也是最为简单的一式。它只有一个动作,那就是直刺,这也是剑的最简单动作。气概雄壮。 七名道人剑阵再次变换,全面转为守势。 这时一旁的张雪瑶同样一剑而去,同样的一记剑一,后发先至。 七人阵乱。 公孙仲谋的剑一先发后至。 全部刺在七柄飞剑上。 剑一过后,两人再度站成两仪位,一黑一白,两剑齐出。 一出手便是剑三。 漫天剑光交织成两张剑网,然后两张剑网合成一掌剑网。 一瞬间剑网当头落下。纵横的剑气没有停顿。 七名道人瞬间脸色苍白,飞剑被无数剑气打落。 当剑气停散。 碧罗湖上的波纹层层扩散开来,一层推着一层,奇妙无比。 公孙仲谋面无表情,说道:“七位师兄,当年剑道相争,死在我们剑下的道宗弟子几何死在道宗弟子手中的剑宗弟子几何” 为首的那名道人吐了一口血,面色苍白的苦笑道:“几何又如何唯一死耳。” 公孙仲谋手中长剑举起,似要落下,忽然却是脸色一边,长剑朝身后一剑长掠,剑气百步。 张雪瑶手中白剑似要举起,不过却是微微皱眉,复又放下,没有说话。 因为公孙仲谋足以抵挡。 事实上,公孙仲谋的确挡住了。 那道威力恐怖的百步剑气在百步以后,忽然爆绽看来。 草地上被黑色剑气弥漫笼罩,无数青草连同下面黑色的泥土被一起翻滚上来。 这个用剑的剑宗首徒,不是像儒生,他就是儒生。世人都道他应该是一个剑客,白色长衫,背后负剑。但他却是穿着权贵或者儒生才穿的宽袍大袖,长剑像儒生们一般挂在腰间,平时他会练剑,也会读书。 一个会用剑的儒生 就好似那个被萧煜问为什么不去做儒生的道士。 公孙仲谋没有表情的脸上露出了微微惊讶的表情。 一个穿着青色道袍的青年道人,背后背着一把长剑和同样颜色的纸伞。 右袖上的袖口北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在这个口子上被人笨拙的打了一个结。 他一步一步走过齐腰的草地,朝七名道人的方向走来。 在他身后跟着一名绝美的女子,只不过脸色呆滞,却要减色几分。 而在他更后面的地方,还跟着两人,一个身穿黑袍,头戴银冠,腰间带剑。一个姿容绝色,与张雪瑶相比也丝毫不差,身穿轻裘。 公孙仲谋看着秋叶,复而把目光落在秋叶身后的女子身上,脸色凝重。 他左手遥遥劈出一掌。 一道剑气飞出,落在女子身上。 没有半点痕迹,如清风吹山岗。 张雪瑶脸色大变惊声道:“金身不知是几转,是哪位佛门高手难道是慕容” 公孙仲谋摇头道:“不是慕容。”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十八章 邀战 秋叶看了一眼天边升起的红日,笑道:“一夜已过,秋叶昨天不敌剑十九,而这几位师弟也败于两位之手,今日贫道寻了位道友助阵,确是想再讨教一二。” 话音落下,在秋叶身后的菩萨金身向前一步而行,与秋叶并肩而立。 女子绝美,赤脚而行,露在白衣外的皮肤晶莹如玉,不似真人。 公孙仲谋和张雪瑶脸复以两仪位站定。 局面瞬间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只见这时,从后方传来一阵号角声,号角之声庄严嘹亮,接着号角声落,又响钟磬之声。 号角钟磬声音无数,最后汇成一股,响彻草原。 众人看去,却是一队西域僧人从远处列队而来。但见队伍中间高大的车架上,却是盘坐着个甚是丑陋的僧人。 这名僧人臼头深目,长指大节,卬鼻结喉,折腰出胸,皮肤若漆,单薄的僧衣下,裸露出一只臂膀。 来自宝竺国的六面和尚。 六面从车架上跃下,一步跨过如缩地成寸,来到秋叶与公孙仲谋之间,双手合什说道:“秋叶道兄,公孙道兄,且听小僧一言。” “几位均是履霜境界的高手,这辩法大会素来都是空冥境界,或者小于十八岁的年轻弟子出手较技,而其他人只能坐而论道,虽然辩法大会尚未开始,但在这碧罗湖畔大打出手,却也是于礼不合。” 六面自幼便在宝竺国金刚寺剃发出家,通读金刚经,修炼佛家金身已有小成,十五岁那年被来金刚寺的宝竺国国师看中,收为亲传弟子。虽是空冥境界,还未踏入履霜,但却是空冥境界中的顶尖人物。 上届碧罗湖辩法大会,六面未曾参加,在金刚寺潜心修炼不坏金身。与公孙仲谋和慕容其实是一般选择,只为避开上一届的秋叶。今日出现在碧落湖畔,为的自然是这一届的辩法大会,不过来到之后,却见到秋叶执意邀战公孙仲谋和张雪瑶二人,唯恐秋叶搅乱了碧罗湖辩法会,才出现这一幕,六面出言阻止。 秋叶负手而立,淡漠说道:“六面,你也要与我为敌虽说你是宝竺国师的弟子,但我不会留手。” 六面笑着摇摇头,说道:“小僧一个未踏入履霜的后进之辈怎敢与真人为敌真人说笑了。” 六面笑颜,本就生一副凶神恶煞,丑陋不堪的夜叉嘴脸,这一笑更是愈发狰狞。 秋叶皱眉,似乎在思量六面的性命值不值得他落个以大欺小的名声。 六面合什不语,面容古井不波。 这时萧煜从秋叶身后走出,轻声说道:“萧煜得蒙真人几次援手,既然如此,愿替真人迎战六面大师。” 萧煜的声音虽然很轻,但是在场的却没有凡人,一字一句听得清清楚楚。 六面眉梢微微一挑,看了一眼萧煜,待感觉到萧煜不过空冥中境的实力后,他又恢复了古井无波的状态。 秋叶只问了一句:“可有把握” 萧煜回答道:“五成。” 秋叶点头说道:“也好。” 话音落下,秋叶与菩萨金身各退一步,公孙仲谋和张雪瑶也自是向后退去。 留出中间一块空地,只剩下面容丑陋的六面与潇洒带剑的萧煜。 萧煜回头朝略显担忧的林银屏笑了笑,说道:“且自安心。” 说完,萧煜转回头去看向六面说道:“大师曾言,辩法大会年轻弟子可以出手较技,后进晚辈萧煜,虽已年过二十,却还只是空冥中境,不才想请大师出手指点一二。” 六面摇头道:“施主不是贫僧对手。” 萧煜笑道:“大师还未曾出手,怎知萧某不能招架一二” 六面哂笑:“施主底细,贫僧也是略知一二,只是一些不入流散修的微末伎俩,我金刚之身自可一法御之,难道施主要用混元伞与贫僧耗上几天几夜” 萧煜却不曾动怒,只是将背后的混元伞摘下,扔到林银屏手中,说道:“萧某只凭借这手中长剑。” 六面摇头叹息道:“愚痴。” 萧煜不再说话,只是眼瞳中的黑色开始放大,只是几个霎那,一双眼睛已经全部变成黑色,宛若最纯粹的黑宝石。 而他身上的气息却也随着黑瞳的放大而节节攀升,当一双眼眸如墨,那萧煜也迈过了一道门槛。 空冥上境。 六面的脸色上出现了几分凝重,看着面前的萧煜,看着萧煜腰间的长剑,感慨惊讶道:“瞑瞳,竟然是魔教秘法瞑瞳,萧公爷的公子居然会魔教的瞑瞳,这个消息若是传出去,不知道会令多少人震惊。” 略一沉默,他继续说道:“更没有想到的是,你竟然一步入上境,莫非瞑瞳还有什么其他妙用不成” 萧煜漠然回答道:“北上草原月余,在草原上见到了很不一样的人,看到了很不一样的风景,又见了剑十九,随着秋叶真人走了一遭,有所触动,于是境界有所增益。” 听到这个意料之外的解释,六面微微愣了一下,然后他的表情恢复到古井无波,依旧是淡淡不屑的语气说道:“虽然你提升了一个境界,你有瞑瞳,但是却仍旧不是贫僧的对手。” 萧煜没有说话,右手搭住剑柄,向前一步踏出,甩臂拔剑。 长剑森森,在出生的朝阳下映射出淡淡光亮,剑尖直指六面面门,然后向挽了个剑花,负于身后。 萧煜行了一个剑礼,挑战的剑礼。 看到这个动作,六面脸上闪过一丝怒色,他一再容让,但萧煜却毫不领情,反而咄咄逼人,此时看来,不给他一点教训,他还真不知道佛爷的金身是什么做的。 周围其他人,也都忍不住露出了好奇之色,难道萧煜还有什么隐藏手段,仅仅是空冥上境却坚持挑战空冥巅峰的六面 林银屏下意识望向身旁的秋叶,只见秋叶脸色淡漠,但好像对于萧煜并不担心。 萧煜满怀怅然的想道:“踏入修行界,我已经打过两个空冥巅峰,这是第三个。” ps:夜考完了回到家很晚了,刚刚码完。再准备一下安全文明驾驶考完就结束了。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十九章 三剑 萧煜面对的第一名空冥巅峰是当时还没有踏入履霜的秦穆绵,被打得险死还生,差一点就丢了小命。 面对的第二名空冥巅峰则是易,那时的他虽然还打不过易,却已经有足够的反抗能力。 现在他面对的是踏入修行界以后遇到的第三名空冥巅峰六面。 碧罗湖在大雪山脚下不远处。 在湖畔是一片草地。 这里因为碧罗湖的缘故,草色青青,没有被寒冬蹂躏,放眼望去,一片碧绿,看着非常美丽。 萧煜和六面便在这块不大的草地上。 萧煜开始迈动脚步。 暴虐的元气随着他的脚步开始在他体内躁动,丝丝的黑色气息从他身散出,四处飘散,然后环绕。就像是在他身周笼罩了几丝暗色的薄雾。 而他每走一步,脚下的青草尽数枯萎。因为他的脚下有黑色火焰。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想这片草地,看向那个黑色身影。 他们这时发现,自己好像估算错了一件事,那就是这个叫做萧煜的年轻人,面对六面,并非是没有一拼之力。 六面看了一眼萧煜脚下的黑色火焰,嘴角的上挑不知何时敛去。眼帘微微垂下,看不出表情。 两人对立,各自沉默。 然而下一刻,萧煜出手了。 萧煜出剑,他的剑很简单。不是飞剑,不是剑丸,不是剑气,就是手持长剑,直而刺之。 一道黑影掠出。 落于六面不远的草地。 黑袍长剑,出了他的第一剑。 这一剑有剑气,有剑意。刺出无数破碎草叶。 锋利一剑。 长剑凛冽,脚下草地被震散出无数细碎裂痕。 割风裂叶。 公孙仲谋忽然说道:“他的剑不错,虽然驳杂,但剑意很好。” 秋叶说道:“所谓剑道,唯剑与道,无所谓什么剑气剑意,他的道不错。” 公孙仲谋说道:“我一直很看重剑,因为剑只能是剑,若无剑,道再高,那也不是剑的道。” 秋叶说道:“世间万物莫不是殊途同归,归而为道,何必执着与那单独一道” 公孙仲谋摇头:“道不同,不相为谋。道宗重道,剑宗重剑。” 秋叶说道:“剑重术,道重势。大势面前,术可有用” 公孙仲谋轻笑道:“势为元气境界,术为手段,萧煜若无手段,怎能战胜六面” 秋叶摇头道:“六面境界即便高于萧煜,也是有限,不算大势,既无大势,术自有用武之地。” 六面静静看着那迎面而来的一剑,看着剑后的那名黑袍男子。裸露在外的右臂伸出,暗金色的皮肤闪烁着暗淡的光泽。 大拇指和中指相合,其余手指翘起,做拈花一指。 既然境界高于萧煜,那么他便不用那些奇巧法门,而是要直接从正面破掉萧煜的剑。 他两指伸出。上面有暗金色光泽流转,如佛之金身,坚不可摧。 就在此时,萧煜的第一剑已经到了。 那柄长剑,不知带起多少元气,来到六面面前,就要与六面的两指相遇。 接着一道很清晰的声音响起。 宛如山腰上摩轮寺的晨钟,又好似公孙仲谋长剑与秋叶长剑的碰撞。 萧煜的一剑停住了。 两根手指做拈花状把它夹住。 长剑的剑尖距离六面的眉心还有一寸,却再难动一丝一毫。 但是萧煜的脸上没有一丝失望表情,反而六面的脸上却流露出一丝惊讶的表情。 丝丝屡屡的鲜血出现在萧煜手中长剑的剑尖上。好像一个红色的蛛网。 然后在六面金色的两指上出现了细细密密的裂纹,继而裂纹扩大。 随着一道细不可闻的声音响起。六面手指上的金色缓缓裂开消失,露出下面因为被长剑刺伤而翻开的血肉。 六面的金刚一指被破掉了。 六面脸上再无一分古井无波之态,剩下的只有凝重,他松开双指,然后足尖轻轻一点,瞬间飘出草地,落在远处的雪地中。 萧煜动作不停,紧随而上,剑随心动,身随剑走。 他紧接着掠出草地,同时手中长剑刺出第二剑。 一柄长剑卷起千层雪。 地面上厚厚的冰雪被如旋风一般的剑势卷起,仿佛一道横向而行的雪龙卷,咆哮向不远处的黑丑僧人。 磅礴一剑。 一直冷脸不言的张雪瑶看着这一剑微微愣住,不可思议的望着远处雪地里的一剑卷起千层雪。 她喃喃道:“这是剑十九” 相比起张雪瑶,一旁的公孙仲谋要更有眼力,同样看得也更加清楚,雪地上萧煜的一剑,绝对是空冥境界中最恐怖的一剑,虽然与剑十九不过五分形似,一分神似,却不输给当年还是空冥境界秦穆绵的一指。 萧煜卷雪而行,剑气回旋环绕。 六面双手合什,脸上难掩震惊之色,苦涩道:“我佛慈悲。” 接着,剑上卷起的风雪遮住了两人的身影。 细细密密的回旋剑气落在六面的身上,将他的金身打出无数细碎裂纹。 剑气纵横,在两人方寸之间不断来回穿梭,把六面身上那层暗金切割的支离破碎。 与以前不同,萧煜此时的出手变现放肆到了极点。 他的剑如狂风般扫出,绘出这一幕卷千层雪的唯美画面。 六面没有乱,虽然他的金身已经摇摇欲坠,但是他相信只要撑过萧煜这一剑,那自己反击的时刻便到来了。 萧煜也知道这一点,于是他出了第三剑。 对于履霜修行者来说这是很普通的一剑,但是对于履霜境界以下的人来说,这很不普通,因为这一剑带动了周围的天地元气。 这一剑仿佛融入了周围的天地之中。这一剑感受到了自然的意味,携带着不可阻挡的浩大元气,以不可阻挡之势朝六面碾压而来。 风雪骤停,萧煜一柄长剑点破六面金身,在他眉心上留下一个红点。 第一剑是萧煜自己的剑,第二剑是公孙仲谋的剑,第三剑是秋叶的剑。 三剑齐出,六面焉能不败。 这一年,新一届碧罗湖辩法大会,初入修行界的萧煜,三剑败了宝竺国国师亲传弟子,空冥巅峰的六面,第一次出现在众修行者们的视线里。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三十章 老虎与狐狸 秋叶负手而立,看着六面和剑宗一行人绕路走开。 萧煜收起长剑,说道:“六面为什么要帮剑宗” 秋叶轻轻一笑道:“因为他们怕道宗。” 萧煜感慨道:“树大招风。” 秋叶摇头笑道:“道宗不是树,是风。剑宗才是树。金刚寺也好,摩轮寺也罢,他们通通受不得风,只能顶在大树身后,万不敢让这唯一一棵敢于受风的大树倒了。” 萧煜笑道:“说来倒是奇怪,我小时候的愿望与其他小孩很不一样,不是幻想成为飞来飞去的修行者,也不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客,而是想要当有无数走狗鹰犬的暗卫大都督,到时跺跺脚,东都也要震三震。想想就快意的很啊。可是后来,我才知道权势这东西是把双刃剑,你用的好,可以让别人家破人亡。你用不好,自己就得家破人亡。那时我便知道在东都不可能有出头日了,所以我便练剑,迫切想要成为一名剑仙,也就是修行者,这样我才可以” 秋叶转头略带惊异的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萧煜笑笑,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望向正蹲在碧罗湖边捧水洗脸的窈窕身影上。 秋叶望了他一眼,意有所指的说道:“二八佳人体如酥,腰悬利剑斩愚夫。” 萧煜微微一窒,随即说道:“真人可是能挥慧剑斩情丝” 他隐约感觉到秋叶和张雪瑶的关系不浅,不过看秋叶丝毫不顾念旧情,故而有此一问。 秋叶皱皱眉,说道:“只是形势所迫。” 萧煜无言笑笑,他可没看出秋叶有一点不情愿和被迫的感觉。 五日后,春雷响,春雨落。 秋叶撑着青色的太乙清宁伞站在碧落湖畔,在他身后的是撑着混元伞的萧煜。 两把道宗至宝在这一刻终于发挥了它们最为原始的作用。 两人走在碧罗湖畔。 萧煜看着烟波浩渺,雨雾蒙蒙的碧罗湖,问道:“这便是碧罗湖辩法大会金刚寺来了个六面,剑宗来了公孙仲谋和张雪瑶,佛门来了慕容,魔教来了一个我从没听说过的人,这当真是传说中各大宗门齐聚的修行界盛会” 秋叶摇头道:“这次碧罗湖辩法大会无故提前,老一辈的要自重身份,只能让年轻一辈代表前来。” 萧煜看了一眼身后不远处孤零零的道宗众人所在驻地,摇头叹道:“现在人人畏道宗如虎。” 萧煜此话既无夸大,也不委婉,确实是其他宗门对于道宗的态度。害怕老虎伤人,却也知道第一个打虎之人必定要被老虎咬死,但若不合力把老虎打死,又恐怕要被老虎一个个分而食之。 秋叶脸色淡漠,不置可否,示意萧煜继续接着说。 萧煜撑着伞,跺了跺脚上的泥水,继续说道:“接下来却是与我自己有关了。不知是幸还是不幸,我败了六面,又带了混元伞,这碧落湖畔的人都知道我是道宗的人,扯着道宗的大旗,成了老虎身边的一只狐狸。” 说来也是世事无常,前段时间萧煜还扯着秋叶道宗的大旗吓唬牧叔,现在他却真的站在了秋叶身旁,成为了其他宗门眼中实实在在的道宗之人。 秋叶说道:“难道我道宗还容不下你一个萧煜” 萧煜笑道:“真人言重,众人害怕老虎,却不害怕老虎身边的狐狸。狐狸想要成事,还得躲在老虎身前。不过若是众人打虎,第一个死的怕就是这狐假虎威的狐狸。” 秋叶停下脚步,在一块石头上蹭了蹭自己鞋底的泥巴,说道:“天下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也没有注定的事情,说不定有一天,狐狸得了势,成了狐仙,反而老虎要求于狐狸,做一个虎假狐威。” 萧煜一惊,一身衣襟湿透,长袖下的左手微微颤抖,脸上表情有些僵硬。 秋叶没有转身,依旧是背对萧煜,笑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做惯了皇帝,就忘不了皇帝的滋味。这天下的滋味,一千年都忘不掉。” 萧煜袖下左手猛然握起,脸上表情归于平静。 秋叶蹭尽了鞋底的泥巴,两脚明显轻松了很多,继续迈步前行说道:“可是这忘不掉滋味的可不仅仅只有一个。野惯了的孩子忘不了自在的滋味,不愿意回家。其他的则是忘不了头上没有那一片天的滋味,不愿意回到从前。” 萧煜不知怎的忽然想起,那个菩萨金身曾经的伴侣,因为不服从掌教谕旨,被打死在大雪山脚下的大明王。 一言出,天下从。若不从,便要你身死道消,永世不得超生。那样的人生,想必是快意到了极点,逍遥到了极点。难怪一千年也忘不掉。 萧煜自言自语道:“千年前的掌教,身份比皇帝还要高吧” 秋叶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不是一个世界,不好一概论之。” 萧煜嘲讽一笑:“那也算不得顶好。” 秋叶说道摇头说道:“没见过怎么知道” 萧煜平静道:“那你能让我见一见吗” 秋叶沉默了一下,说道:“若是你活的够长,便能。” 萧煜思量了一下,苦笑道:“不好办。” 对于前途,萧煜一直很难乐观起来,倒不是他太悲观,而是现实太残酷。说不准哪一天,一觉醒来,就被一群暗卫围住,乱刀分尸了。 今天被秋叶提起这个话题,萧煜有些感慨。 什么是前程,什么是他的道。 秋叶看了他一眼,好似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说道:“我送你一条道,你敢不敢要” 萧煜抬头问道:“什么道” 秋叶一笑:“康庄大道。” 萧煜微微一愣,但却没有说话。 秋叶没有说笑的意思,那么这就是他要送给萧煜的第三份礼物,但如果这是一份礼,那么这份礼太重了,现在的萧煜还拿不起来。 秋叶也不多说,只是说道:“等你觉得你能拿起,可以来找我。” 萧煜单手一摊,说道:“你怎么会看中我。” 秋叶很神棍的说道:“佛家看慧根,道家重机缘,居士,你机缘不浅。”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三十一章 秋叶的野望 春雨淅淅沥沥的,不大也不小。 萧煜微微蹙眉,望着秋叶问道:“机缘呵呵,你怎么忽然决定放弃杀剑宗之人了” 秋叶停下了脚步,转过头来说道:“最近你的名声传遍了碧罗湖,以后肯定有不少麻烦事,你还有空关心我的事情。” 萧煜笑了笑:“这本来就是一件事。” 秋叶淡淡说道:“既然你想知道,告诉你也无妨。我之所以决定放弃杀他们是因为你胜了六面。” “我胜了六面这和道宗收复剑宗有什么关系吗我只是一个小人物,我想无论是剑宗还是道宗都不会因为我而改变意志,而你却恰好是道宗意志的体现。”萧煜长叹一声,看着他问道:“所以我还是不明白。” “不错,道宗收复剑宗的意志不可动摇,但是我们等了一千年,不会在意多等一会儿。为什么因为人人畏惧道宗如虎,若是提前对剑宗动手,反而会把他们推向联合,所以我决定从其他地方入手。” “所以你选择了我”萧煜微笑着说道。 “道宗看似一家独大,其实已经是四面皆敌,所以我准备改为分而治之。” 萧煜没有说话,等着下文。 “俗世里有句话说得很对,柿子要挑软的捏,所以我决定先放过剑宗。中原形势太过复杂,金刚寺有佛门庇护,所以草原变成最合适的目标。” 春雨依然再继续,而且似乎有变大的趋势,秋叶没有做任何掩饰,看似狂妄的话语其实来自于强大实力而产生的绝对自信,他看着身旁的萧煜,微笑说道:“但我缺少一个人,一个可以在俗世呼应我的人。” 萧煜看了他一眼,猜测秋叶肯定是一个习惯于发号施令,而且不允许别人有反对的意见的人,问道:“怎么才算有呼应你的资格” “我不缺少修行者,我缺少一个可以掌控足够权势的人,一个可以在草原上说一不二的人,不能有任何反对声音。” “不包括修行者吧” “那是我的事。” “这样的要求似乎可以做到。” 萧煜甩了甩沾满湿气的袍袖,说道:“为什么是我” 秋叶的目光落在他撑伞的右手上,说道:“因为你有名,你也有心。你想杀回东都,草原是你成长最好的沃土,而且你未来的妻子就是这片草原的公主。” 萧煜沉默了片刻,然后笑了笑说道:“你能给我什么帮助” 秋叶很欣赏萧煜的果决,修长的手指轻轻转动伞柄,甩出点点雨水。微笑说道:“这要看你自身的分量有多重了,你若是成为林远的额驸,你会得到我的帮助,若是你能取代林远,到时你就会知道,摩轮寺真的不值一提。” “既然你背后的道宗如此强大,为什么不直接捧出一个草原王。” “因为道宗不是一个人,是一群人,我无法说服所有人,相反我要服从于多数人集合起来的意志,道宗需要你独自上位,因为他想看看你是否有足够的价值。” 萧煜思量着修行界对于俗世的影响,又想起了匹夫之剑,诸侯之剑,和天子之剑。若不是到了绝境,一般人都不想以命搏命,而且萧煜一直很爱惜自己的性命,现在秋叶给了他一个可以拿起第二把剑的希望,那么他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理由可以拒绝。于是他做出了决定。 萧煜沉默片刻后说道:“或许我可以试试” “这几天你好好读一读那本天魔册,哪里不懂可以来问我。” 秋叶身为修行界第一宗门道宗的首徒,在修行界行走多年,不知见过多少修行秘法,他即便选定了萧煜,那么为萧煜讲解一下天魔册提升一下他的修为修为自然不在话下。 “有劳真人。” 碧罗湖东畔,是整个碧罗湖景色最美的一段,在这儿还有千年前道宗留下的道阁。辩法大会开始后,从白昼到夜晚,在这儿都可以看到修行者的踪影。 从萧煜和秋叶现在的位置走到东畔,距离并不是太远,两人就这般说着话,走走停停,也没过多久便走进了碧罗湖东畔。 前方的东畔被笼罩在雨幕中,古老的道阁看起来朦朦胧胧。 腰间跨剑,撑着混元伞的萧煜,慢了秋叶一个身位。他对自己的定位很明确。 秋叶则一如既往的走着,纵使自己的道袍被雨水打湿,鞋上沾满泥泞,脸上依然淡漠。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没有见过两人的人全都没有想到,没有他们想象中的谪仙风范,只有一个普通道人秋叶,然后跟着一个沉默的萧煜。像散步一般从雨中走来。 长时间的沉默,不少修行者站在阁中看着从外面经过的两人。行注目礼。 秋叶目光扫过这些人,指着其中一个看起来有些阴沉的青年说道:“这个人叫莫风,魔教新一辈的主事人。但以前没有接触过。” 接着秋叶又指向另外一群人,说道:“那些都是天南巫教的人,下手无所不用其极,没什么人缘,但他们与宗中几位长老关系不错,所以给他们几分颜面。” “那边的你都认识,金刚寺的六面,剑宗的公孙仲谋和张雪瑶,天机阁和摩轮寺还没人来。” 春雨中,秋叶很是潇洒的指点修行界中的年轻一辈,凡是被他指着的人,表情均是微微一变。 萧煜站在身后听着秋叶的介绍,看着这一幕,他已经知道,在这年轻一辈修行者中,秋叶拥有怎么样的震慑力。 秋叶微微嘲讽一笑,说道:“一帮聪明的傻子,个个都想着祸水他引那一套。” 略一停顿,他平静说道:“好了,只要记住这些人就可以了,不用太过放在心上。” 萧煜默然不语,只是点点头。 两人刚想折返回道宗驻地,一白衣女子在雨雾中朝两人走来。 隔着雨幕看不清女子的面容。 女子很空灵的声音传来:“秋叶真人,萧公子。” 萧煜微微一愣道:“姑娘是” 女子平静道:“佛门慕容,见过两位。”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三十二章 修佛与修魔 佛门。 那是一个拥有普通信徒人数最多的宗门,信徒们的俗世身份也是天差地别,有王孙公侯,世子王妃,有诰命夫人,御史大夫,有富家翁,九品吏。也有升斗小民,流浪乞丐。 而且佛门宗派极多,除了贵为三教之一的佛门祖寺,还有宝竺国的金刚寺和大雪山的摩轮寺。自从千年前道宗势微,佛门西来,便在中原生根发芽,现在已经长成参天大树。 如今的佛门早已不止于西方宝竺国一国,号称弟子遍天下,实在不可小视。 萧煜听说过很多佛门的传说,也见过佛门中的高人,例如那位苍雪大师,即使在秋叶面前也可抵挡一二的秋月和尚。 因此作为佛门最杰出的弟子慕容,此次前来,即使是秋叶也不得不慎重对待。 白衣白裙的女子肌肤赛雪,眉眼如画,这样一位好似天女下凡的女子从雨幕中走来。 秋叶脸上的淡漠神情不知何时已经敛去,没有剩下一丝表情。 萧煜望去,雨帘中如有一无形手将帘撩起,宛若神仙的女子从帘后走来。 自从来到草原后,秋叶首次露出凝重神情,向前一步,走到萧煜身前,隔着一帘春雨,与那女子遥遥相望。 慕容依然前行。周围元气微微波动,雨帘散开,竟是在这层层雨幕中开辟出一条走廊来。 萧煜也终于是看清了那女子的绝美面孔,默然不语,与那夜里匆匆一瞥的踏月身影相符合起来。 也正是这个身影让秦穆绵恨得咬牙切齿,直斥其为疯婆娘。 秋叶眯了眯眼,这位佛门中的女弟子,他早就有所耳闻。对于那不似凡人的美貌,他并不在意,只是对于这名据说天资不在他之下的女子究竟有多高,十分好奇。 而慕容也没有让秋叶失望,当真可以称得上是良材美玉,境界通明,只是修为上比起秋叶还要差上一些,不过比起还未化尽执念的公孙仲谋,却是高了一筹。 慕容仍旧前行,没有丝毫停下的意思,走过层层雨幕,来到秋叶身前的三尺之处。这时只要她在多走一步,便是秋叶手中长剑可及的身前三尺之内。 这时,她停下了脚步。没有去看漠然而立的秋叶,而是轻轻望了一眼秋叶身后的萧煜。 只是一眼,萧煜感觉自己体内元气翻滚起来,仿佛要脱离自己的掌控,识海星空中那亮起的几颗星星也是闪烁不停,仿佛随时都会熄灭的样子。 正当萧煜惊骇之时,秋叶皱眉一下,轻喝一声。声音一震,似乎漫天的雨水都微微颤抖了一下,无形的气机感应也随着被斩断。 萧煜一口清气吐出,感激的看了一眼秋叶,袖中左手紧握,压下心中怒火,对慕容冷声道:“慕容姑娘这是何意” 慕容微微摇了摇头,轻声道:“刚才多有得罪,还请萧公子见谅。只是慕容想要确认一件事。” 萧煜过去五年一直在座的事情就是忍,现在慕容已经道歉,先不论诚意,总之萧煜恢复了平静,说道:“慕容姑娘想要确认一件什么事” 慕容平静说道:“萧公子果然修行了瞑瞳。” 忽然想起所谓的正魔不两立,瞑瞳被千里追杀,萧煜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脸上浮现一个很假的笑容问道:“慕容姑娘有何指教” 右手搭上腰间剑柄。 刚刚领悟的三剑,而且秋叶就在身边,萧煜无所畏惧。 但是他没有料到的是,慕容仍旧是很平静的说道:“瞑瞳对自身修行有害,而且多造杀戮,有伤天和。” 萧煜微微摩擦了一下自己腰间的剑柄,问道:“有害杀戮天和” 慕容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点了点头,没有丝毫要动手的意思。 萧煜沉默了片刻,继续问道:“那该如何化解,还请慕容姑娘指点。” “还请萧公子随我返回佛门祖寺,潜心礼佛方可化解。” 佛教并非中原本土宗教,而是千年前自西方宝竺传来,萧煜以前从未接触过佛门,既谈不上好感,也没有什么厌恶。但若叫他去佛门中吃斋念佛,参悟佛法,先不谈他还有仇未报,就是其中的清苦和寂寞也不是他可以忍受的。 不知怎的,萧煜忽然想起秋叶的菩萨金身,心想,若是慕容邀请自己去共参大欢喜禅,还可考虑一二,若是去参其他的禅,还是算了吧。 萧煜微微一笑道:“多谢慕容姑娘好意,不过萧某曾闻,佛门弟子有五戒十善戒乃至二百五十戒等,即使是俗家弟子也有八关斋戒,一不杀,二不盗,三不淫,四不妄语,五不饮酒,六过午不食,七不坐卧高广大床,八不饰香及歌舞观听。萧某自认俗人一名,若说修行练剑,倒也可以忍受,可若是参悟佛法,萧某还是敬谢不敏。” 萧煜说完话看向慕容,才注意到慕容的容貌,现在了离得近了,却不知为何依旧有一种模糊的朦胧之感,且不说她的样貌气质,但就这份飘渺气息,就不似人间凡人。 慕容不再说话,对秋叶微微一礼,便转身离去。 白衣仙子翩然远去。秋叶神情有些玩味,说道:“看来看中你的不止我一人啊。” 萧煜苦笑道:“佛门难道想要收复摩轮寺” 秋叶笑道:“那倒不至于,佛门连金刚寺还没拿下,怎么顾得了这万里之外的摩轮寺。” “那便是了,我现在就要扎根在草原上,难道还要随她去劳什子宝竺国,或者是去那传说中的佛门祖寺” 碧落湖畔道宗众人所在,当真是门庭冷落。 春雨已停,内廷院落中,秋叶将天魔册丢还给萧煜,说道:“除去女人的媚功,其他我已经做了注解,不过你要注意,现在你还练不了最后的天魔解体和天魔化茧。要量力而行。” 萧煜接过天魔册,深吸了一口气。 心想这算不算真正的登堂入室,以前的各种手段,碰上真正大宗门的高手,就如小孩把戏,只能贻笑大方。这些大宗门哪个不是千年传承,其中前人智慧累积,又哪里是这些野路子可以比拟的。 天魔册是三教之一魔教的秘法,这才是真正的修行功法啊。 萧煜深知其中的云泥差别,所以也知道这份礼有多重。 秋叶缓缓道:“你若要修习,还是以自身境界元气为重,万不可沉迷其中的一些采阴补阳的旁门左道之中。” 萧煜哑然失笑道:“那是自然。”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三十三章 天魔相 天魔册其中有修行的道,也有战斗的术。 有采阳补阴之术,也有采阴补阳之法。有媚功,也有锻体功。其余林林总总,可称包罗万象。 这其中术不算多,更多的是各种各样的道,而且这些道有一个共同点,都算得上魔教一脉中的顶级秘法,虽然不能学了立刻越境,但终归是比起一些其他低级法门快一点的。 萧煜若能将其中一门修成,就已经算得上惊才绝艳,若是全部修成是想也不要想。 萧煜回到屋内,拿起天魔册翻了几页,发现果然在原本的书页上多了很多蝇头小楷,想来这就是秋叶的注解了。 天魔相 萧煜看着现在翻到的这一页,很自然的想起这本书的名字天魔册。 这些天他从秋叶那里得知,道宗拜的是道宗开宗祖师道祖,佛门拜的是佛门创始人佛祖,魔教却不是拜魔祖,而是拜天魔。 那么天魔册就是类似于道宗中的道祖真传,佛门中如是我闻这一类存在的东西。 接着下面有秋叶的注解,佛门起于西域,东入中土,为我道门所化,故所谓佛本是道。 道宗所持者,阴阳相济也。 佛门所持者,光明极乐也。孤阴不生,孤阳不长。故而不疯魔,不成佛,有佛便有魔。 佛门有金刚相,菩萨相,莲花相,罗汉相。魔教一相对之,一相胜之,谓之天魔相。 选定了天魔相,萧煜很快便被书中所写内容吸引了全部心神,再也无法将目光离开纸面。 接下来的辩法大会日子里,秋叶进进出出,但萧煜却再未跨出院门一步,除了吃饭睡觉,他便是在参悟天魔相。若是陷入困境,他便停下来休息一下,或者去请教秋叶。 林银屏偶尔会去辩法大会上看年轻弟子较技,也偶尔会在萧煜休息时陪他聊聊天。 天魔册这本书让萧煜首次接触到了全新的元气世界。 所谓天地元气,便是天地间游散的能量,而修行者们将这些游散的力量汇聚到自己身体中,变化为自身的元气只是最基础的做法。 这些化为自身的元气就像是一块钢铁,若要去杀人,用钢铁砸自然是最笨的办法,事半功倍。但若将钢铁铸成一把刀,却可以事倍功半。 修行界中的各种功法就是各种各样的刀。刀有钝刀,也有锐刀。那么修行功法也是有好有坏。刀有横刀,有陌刀,各有优劣,那么修行功法也是各有千秋,各有各的妙用。 瞑瞳只是开采矿石,然后淬炼成钢铁的办法,但却不是铸刀的办法。萧煜回忆起当初在东都城里见到秋叶和尚身后出现的金刚怒目,想来就是佛门中的金刚相。 这一日,萧煜正看着手中书卷若有所思,不断运转自身元气,与书中的某些内容互相参照。 天魔相到底是怎么一种形态 他已经学会天魔相的元气运转法门,却仍旧用不出天魔相。他皱着眉头看着手中的书,试图找出自己是否有遗漏的地方。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他从苦思中醒了过来,有些头疼的拍拍额头,忽然才注意到秋叶和林银屏不知何时来到了身前。 “天魔是什么样子”萧煜还没从刚才的状态中彻底摆脱出来,直接开口问道。 秋叶瞥了一眼他手中的天魔册,说道:“天魔无形无态。” 萧煜好像有些明悟,却又好像迷惑的更深,问道:“既然无形,何来相” 秋叶说道:“天魔生心魔,所谓魔由心生。” 魔是什么这个太多。魔头,心魔,天魔,皆是魔。 魔是怎么产生的秋叶已经给出了答案,魔由心生。 心底产生的魔,是心魔。 心魔是什么是另一个阴暗面的自己。 天魔生心魔,那么可以说天魔无形,也可以是任何样子。比如说自己。 如果这个猜测是真的,岂不是说他修行天魔相就是观想自身对自己了解最深的还是自己,那岂不是可以在很短时间内成就天魔相。 萧煜握着书卷的手微微颤抖,多日的苦恼在这一刻尽数被内心的喜悦之情化去。 片刻后,萧煜收敛了心神,将书上的天魔相之法从头到尾重新仔细看了一遍,知道确认没有一丝遗漏,才缓缓闭上眼睛。 他第一次开始凝聚天魔相。 天魔没有具体形态,也可以变为世间万物。 以萧煜的境界,还无法观想虚无缥缈的无,所以他选择与天魔相近的心魔,也就是自己。 他按照手中所述,进入一种玄妙状态。 似乎是脱离了身体的精神世界,却还与体内元气保留着丝丝不断的联系。 他体内的元气,随着天魔相的运转方式,开始在他体内游走。从气海处出,游走全身,然后归于心脏。 第一次游走,萧煜便感觉到在自己的识海星空中出现了一个淡淡的黑影。 这个黑影很淡很淡,在星空中几乎要看不出来。 而接下来体内元气每游走一次,他识海中的黑影便要清晰一分。 待到运转元气四十九次后,这黑影已经浓如重墨,比这星空还要黑暗。 当太阳落下,又升起的时候。 窗外的晨光落了进来,照在一旁林银屏的身上。 她有着长长睫毛的眼帘微微动了动,然后一双如秋水般的眼眸缓缓张开。 她轻轻揉了一下眼睛,看向窗外,然后看向不远处的萧煜。 随着天魔相的凝聚,萧煜正在发生某种变化,这种变化存在无形之中,但林银屏还是感觉到萧煜有些不一样了。 但若要说哪里不一样了,却又不知是具体是哪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萧煜睁开了眼睛。 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林银屏白玉无瑕的脸庞。 他微微一怔,然后轻轻一笑,问道:“等了一夜” 林银屏终究是草原上的女儿,没有什么羞涩,静静回答道:“秋叶真人说你在关键时刻,让我帮你护法。” 萧煜的表情愈发柔和起来,心想这姑娘太实诚,忽然想起一件事,把手中那卷天魔册递了过去,说道:“上面都有秋叶注解,自己看一看也好。” 林银屏有些无措,不知该接还是不接,说道:“这个不太好吧”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三十四章 伪相 天魔册是魔教的无上秘典,想来在修行界中也是顶尖的东西,世人根本无法看到。按道理来说,秋叶不在意,是因为他见得多了,而萧煜一个初入修行界的小修行者,却应该奉若珍宝。但萧煜就这般随意的递到了林银屏手中。 萧煜说道:“我们两人的机缘,有什么不好” 林银屏没有接过天魔册,说道:“但这是秋叶真人送给你的。” 萧煜说道:“他送给了我,那就是我的,我的东西我做主。更何况你境界比我高,说明你修行很有天赋,最起码比我要强,若是不看有些可惜了。” 林银屏笑起来,说道:“可惜什么,我又不怎么喜欢修行。” 萧煜说道:“别想那么多,看一眼又不会少什么。” 林银屏转念一想,确实是这么个道理,接过天魔册随意翻弄起来。 萧煜继续闭上双眼,重新进入到观想天魔相的玄妙状态中。 萧煜现在已经初步凝成了一个最简单的天魔相框架,同时他对于相也有了更多的理解,甚至在元气修为上都有了明显的进步。 他隐约察觉到,相不但是一种修行方式,而且还是一种战斗方式。他已经初窥门径,却始终无法真正凝聚的天魔相,如何让这个影子变为实物,甚至让它变为一具法身。 又是三天的时间,秋叶再次踏进萧煜的房间,青色的道袍仍旧是半新不旧,怎么看还是像个普通道人。 萧煜没有多做客套,只是简单问礼后,便开始请教自己这些天凝聚天魔相时遇到的疑问。 萧煜问道:“秋月和尚使的是金刚相吗” 秋叶点头道:“是。” 萧煜继续问道:“天魔相也是如此” 秋叶摇头道:“各相有各相的法。” 第二天,秋叶又至。 这次秋叶没有等萧煜说话,而是直接开始讲解。 “所谓相,若简单理解,可理解为外相。而天魔相,金刚相,菩萨相等就是模仿。” 只见秋叶周身元气涌动,结了个手印,脸上露出一个慈悲表情。而同时在他身后则是出现了一个淡淡的白色身影。 那道白色的身影淡到了极点,双手结印,却是透露出一股慈悲气息。 萧煜看着秋叶身后的淡淡虚影,醒过神来,白衣慈悲,这是菩萨相 “我不曾观想过菩萨,这只是强行通过自身元气模拟出的不完全菩萨相,相的基本是元气,观想则是赋予这具身体灵魂。” “你现在已经初步构建出相的体,但是还缺少的是相的意。” 萧煜看着散去不完全版菩萨相的秋叶,问道:“什么是意” 秋叶反问道:“剑意是什么” 萧煜思考片刻,回答道:“剑意是剑。” 秋叶说道:“将你的意识模拟成你要观想之相的样子,那便是意。” 萧煜又是沉思片刻,明白了秋叶的意思。尤其是接下来如何修炼天魔相,顿时有了很多直观感受。 当然,秋叶主要是解决萧煜修炼过程中的一些疑问,至于能不能领悟,是否可以修炼成功,还是需要看萧煜自身。 萧煜现在修炼过程中出现的疑问已经全部被秋叶解答,他需要一点时间来慢慢消化。 萧煜起身,给秋叶斟茶问道:“这次辩法大会怎么样” 秋叶说道:“还能怎么样或者说你关心什么” 萧煜说道:“似乎这次辩法大会提前与红娘子有关系,我知道她很不待见银屏,甚至想让银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秋叶说道:“在这里她不敢有任何动作。” 萧煜摇摇头说道:“那她无缘无故怂恿摩轮寺长老提前召开辩法大会做什么” 秋叶皱皱眉,问道:“你在怀疑什么” “虽然没见过她,但是她的野心给我印象很深,一个外有中都强援,内接好摩轮寺长老的草原女人,她想要做什么”萧煜说道:“很显而易见的一件事情。” 面对敌人秋叶很少皱眉,但是对于这些势力争斗之事,他却经常皱眉。听到萧煜的话,秋叶皱的眉头更紧了,说道:“她难道想要取代林远就算她有这么大的胆子,但是她哪里来得自信可以取代这位让大郑和摩轮寺都不敢招惹的草原王” 萧煜在安国公府生活了很多年,他见过很多类似场景,他在这方面还是要比秋叶看得明白一点,摇头说道:“看来草原王的身体不是很好。” 林银屏端着一盘水果走进来,两人很有默契的沉默不语。 秋叶用完茶,带着他的人继续去论自己都不信的道,辩无聊至极的法。萧煜则继续修炼他的天魔相。 现在他的天魔相已有形,还缺少意。秋叶说什么相,便模仿什么意。金刚相模仿怒目金刚,菩萨相模仿慈悲菩萨。那天魔无形无态,该去模仿谁 萧煜有了答案,模仿自己,那个黑暗面的自己。 他再次进入观想天魔相的玄妙状态,体内元气按照修炼方法不断运转。 在他的识海星空中,那道黑影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外面笼罩的那层黑暗,渐渐露出它的真身。 黑色的宽大长袍,腰间的长剑,头顶的银冠,渐渐的一个与萧煜外形相似到了极点的人出现在这片星空之中。 萧煜此时凝成的这个天魔相已经十分接近秋叶强行化出的不完全菩萨相。 也就是说现在萧煜的天魔相也是不完全的,不管秋叶的菩萨相,还是萧煜现在的天魔相,都可以称为伪相,徒有其形,而无其神。 秋叶对于这种情况已经给出了他的答案,然而可惜的是,萧煜还没有完全理解,所以只能勉强凝聚出伪相。 夜色落下,萧煜睁开了双眼。 屋中不知何时点上了一盏油灯。林银屏捧着天魔册静静的坐在他身前不远处。 萧煜脸上浮现一抹微笑,说道:“不用一直守着我,你若累了便早些歇息。” 林银屏轻轻一笑,说道:“不累,这本书蛮有意思。” 萧煜笑的更柔和了。 两个曾经宅在家里以年计的人,就这般在这碧罗湖畔继续宅起来。 萧煜除了修炼就是观想。 林银屏倒是清闲,走遍了碧落湖畔,惹得不少刚刚下山的热血少年寤寐求之。为争风吃醋大打出手的狗血更是不知撒了多少。 对此萧煜自然是不在意一笑。 不是有那么一句话么,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三十五章 湖上的倒影 秋叶看着仍旧没有凝出天魔相的萧煜,说道:“不如出去走走。” 萧煜看着他问道:“出去做什么” “静极当动,出去看看说不定会有机缘。” 秋叶说完这句话,便出门去了。一个时辰后,萧煜背着混元伞和林银屏来到不远处的那个大湖湖畔。 碧罗湖,草原第一大湖,也被称为海子。 初春时节,碧波荡漾。空气中似乎当荡漾着清新的气息,显得格外生机勃勃。 萧煜有些日子没有出来,这次出来便选了碧罗湖畔人迹罕至的一段。 萧煜和林银屏沿着湖畔走了很长时间,没有看到秋叶所谓的机缘,但看到了几个偶尔路过的修行者。他看着那些比自己还小的修行者,年轻脸上洋溢着的笑容,看向自己的敬畏,看向林银屏的惊艳,沉默不语。 几天前,他三剑击败六面的事情已经在碧落湖畔传开,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他踏入修行界第一次正面挑战,也是成名之战。 现在他的身上已经被打上了道宗的标签,而且他也已经不是以前声明不显的萧煜,在年轻一辈中,很多人认为他已经是继秦穆绵之后的空冥第一人。 但他很明白自己只是空冥上境,距离空冥巅峰还有些距离,距离秦穆绵空冥时的实力还有些距离。所以他很迫切的想要提升自己的实力,最起码要在短时间内坐稳空冥第一的名号。 这段时间没有遇到合适的祭品,瞑瞳自然没有用武之地。萧煜的元气境界水平也是进境缓慢。单靠瞑瞳吸收的一些的散修手段,这样怎么能被称为空冥境界的第一人 所以只有修成天魔相,才能给他足够的实力和底气。 萧煜和林银屏找了块足够大的石头,两人坐在上面,看着微微荡漾的碧绿湖面。 从这里斜看去,可以隐约看到正有两名年轻修行者正在飞剑较技。 萧煜看着湖面的倒影沉默不语。 上一次自主破境好像是很遥远的事情,后来便是瞑瞳吸取元气。他也终于体会到修行者们被卡在某个门槛上苦恼的感觉。 林银屏同样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陪在萧煜身边。 时间缓缓消逝,可能感觉有些无聊,林银屏起身走到湖畔,蹲下身以湖为镜轻轻摆弄着自己的头发。 美人映了湖水,湖水衬了美人。 看到令人心动的景色,萧煜的心微微一动。 他有一瞬间的顿悟,但是还差一脚,他感觉自己已经看到了那一丝闪光,但还没有完全抓住它。仿佛看到一个多年不见的玩伴,感觉名字就在嘴边却怎么也喊不出来。 这时林银屏好像感觉不断摇晃的湖水把她的倒影变得扭曲模糊,伸出手轻轻在湖面上一抹。 空冥上境的元气瞬间抹出一块镜子大小的平整湖面。没有一丝褶皱,没有一丝波纹。 这一块小小的平整的湖面与周围不断荡漾的湖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林银屏看看自己杰作很满意,重新开始整理自己的头发。 在一旁是萧煜的倒影,随着湖水的摇晃不断变大不小,扭曲。 这湖水中的是萧煜,这岸上的也是萧煜。心魔是萧煜,天魔还是萧煜。 恭谨站在萧烈身前的是萧煜,悲伤跪在青景观后坟前的是萧煜,在湖畔冷酷杀人的是萧煜,在青河边对林银屏心动还是萧煜。 所谓法相便是用自己的元气构建一个形,然后观想赋予这个形以意。如果法相足够强大,那么便能显化出来,如秋月和尚施展对金刚相。 萧煜现在距离那个境界还有很大距离,他如今只能在自己的星空识海中凝聚法相。 虽然威力有大有小,但本质上却是一般。 对于一般修行者而言,要日积月累观想法相,才可赋予法相意。 然而萧煜不是一般修行者。 他修炼过一部很奇特的功法未央剑经。 从踏入灵虚境界,他的神魂意识一直在缓慢壮大。 天魔相是观想另一个自己。他只要找到自己,便可以瞬间凝成天魔相。 怎么看到另一个自己答案很简单,镜子里。 萧煜的倒影在碧波中微微变化。虽然还是萧煜的样子,却随着湖水变得像另一个人。 萧煜轻轻闭上眼睛。磅礴的意识注入到识海星空中那道黑色身影中。 瞬间那道身影好像活了过来,原本混沌一片的脸上开始扭曲变化。 略微瘦削的脸颊,清秀的面容。是萧煜,又不是萧煜。 紧接着萧煜便睁开了眼睛,好像只是眨了一下眼。 识海中的那道黑色影子瞬间消失不见。 看着空荡荡的身前,只有湖水中的倒影,萧煜不知道究竟是成功还是失败,这一次在识海中明显凝结出了天魔相,然而为什么释放出来却什么变化也没有发生 他正这般想着,无意中目光落到了湖面上。 岸上一个萧煜,湖中一个倒影萧煜。 失败了吗 萧煜苦涩的笑了笑,这时湖中的倒影却没有露出同样的笑容,而是抱着肚子哈哈大笑,好像在嘲笑萧煜。 萧煜瞬间收敛了表情,而湖面上那个倒影仍旧指着萧煜笑的更厉害了。 萧煜看着身前湖面上的放肆嘲笑自己的倒影怔了怔,然后开心的笑了笑。 起身拍掉身上的尘土,轻轻走到林银屏身后。 碧蓝天空下的碧罗湖分外美丽宁静。 就如萧煜此刻的心情,他轻轻揽住林银屏,感受着骤然僵住的娇躯,微笑说道:“谢谢你,银屏。” 林银屏转过头看着他,总觉得此时的他与先前有什么不一样。 接着想起两人此刻的暧昧姿势,一把推开萧煜嗔道:“登徒子” 萧煜大笑一声,站起来,语气中有着说不出的畅快:“成了” 林银屏微微一愣,随即便明白了萧煜说得是什么成了。她同样很开心的笑起来。 虽然并不是她修成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是很高兴。 因为你的沉默而沉默,因为你的快乐而快乐。 有时候就是这么简单。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三十六章 所谓挑战 凝聚了天魔相,身畔又有美丽公主相伴,萧煜不禁心情大好。 但是上天从来不会让一个人太过高兴的。正所谓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 在碧落湖畔,萧煜只有两个能说得上话的朋友,一个是在他身旁的公主殿下林银屏,另一位便是道宗首徒,已经有了真人称号的秋叶。 草原公主和道宗真人,身份均是高不可攀,但就偏偏成了萧煜的朋友,甚至萧煜和林银屏相处时,总是忘记她公主的身份。 如果这时有人来找萧煜,那就只能是秋叶了。 秋叶望着他说道:“比我想象的要快。” 萧煜说道:“多谢真人。” 秋叶摆摆手,说道:“这个还是看你自己。” “既然你凝练了天魔相,这天魔相就会随着你的成长而成长,当你成为履霜境界时,便可召唤出天魔法身。” 秋叶看着他语重心长说道:“不过得到一些就要失去一些,天魔相虽然比起金刚相,菩萨相要高上一筹。但你要记住一点,天魔相若驾驭不好,是会反噬自身的。” 萧煜怔了怔,点点头认真回答道:“一定牢记真人教诲。” 秋叶顿了一下,然后说道:“有些人要找你。” “挑战者” “要让这个世界承认你的地位,不是击败一个或者几个人就可以的,当年我以十八岁之龄踏足履霜境界的修为号称年轻一辈人第一人,仍然还有那么多人不服我。他们或者自持法宝,或者有什么秘法神通,认为可以击败我。挑战者几乎可以从这儿排到摩轮寺。” 秋叶淡淡说道:“直到你把所有挑战者踩在脚下,再也没有人敢挑战你的时候,你的地位名声才真正得到了认可。” 这个说法看上去很幼稚,但对于这些年轻的修行者来说,用力量说话是最简单,也是最直接的道理。 秋叶看着远处的雪峰说道:“修行者也是人,所谓出世须得入世,年轻的修行者还未进入过俗世,对于这些虚名看得还是很重的。” 风卷起云雾,露出白色的峰顶。秋叶指着它说道:“包括以前的我,站在上面的感觉,真的不错。” “也就是说会有一大波热血青年来挑战我,想要把我当作登上那座高峰的踏脚石”萧煜说道。 秋叶点头说道:“是的。” 萧煜问道:“那前段时间怎么没人” “被我推掉了。” 萧煜默然不语。他倒不会担心公孙仲谋等人,一则公孙仲谋等人已经踏足履霜,二则他们也不需要一个萧煜来成名。 忽然萧煜好像想明白了什么,自己原本只是想要小小还一下秋叶的人情,所以出手败了六面,此后就被打上道宗秋叶亲信的标签,然后就是苦修天魔相。然后是什么帮助道宗在辩法大会上击败各宗 萧煜苦笑道:“真人好算计。” 秋叶摆手道:“顺势而为。” 萧煜说道:“但我不算道宗之人。” 秋叶说道:“我说你是,你便是。” 萧煜自然不会这么容易妥协,继续说道:“功法呢一个道宗之人不会道宗功法,这实在说不过去吧” “功法一事我自会解决。”秋叶看着萧煜说道:“你现在虽然凝聚了天魔相,但还未到履霜,不能发挥天魔相的威力,所以我早已为你准备了一部功法。” 萧煜无言。 秋叶最后还是安慰了他一下:“我想林远也希望自己的女婿是一个青年才俊,所以你若能横扫所有挑战者,对你也是有好处的。” 既然秋叶已经放下身段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萧煜也不好 太过矫情。更何况林银屏就在一边。 既然萧煜决定接受挑战,于是他开始认真思考怎么应对这些挑战。 “挑战者都是什么实力” 秋叶说道:“你是以空冥上境的实力战胜了空冥巅峰的六面,所以这次有个空冥巅峰要挑战你。” 萧煜摇摇头说道:“所谓空冥巅峰比起空冥上境最大的优势是看到了履霜的门槛,可以调动少量的天地元气,而你的一剑对我很有启发,这不是问题。我更想知道,他有什么神通” 秋叶说道:“大约是菩萨相吧。” 秋叶好像很忙,交代完可能有所谓挑战者的事情后便匆匆离去。 “菩萨相么难怪要我炼成天魔相。” 萧煜喃喃自语了一句。 接着他把目光转向了这些天一直静静陪着自己的少女。 少女好像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同样转过头来,温婉一笑。 萧煜回以抱歉一笑。这些天确实有些冷落林银屏。 想着在逃亡几天,两人已经培养出几分默契,此时到有些一切尽在无言中的感觉。 萧煜没有多说,只是与林银屏漫步在这碧落湖畔。 因为道宗一家独大,其他宗门的关系已经与道宗有所疏离。 尤其这段时间,以剑宗为首的宗门甚至对于道宗产生了强烈的警惕。 让这种警惕成为现实的是,秋叶对于公孙仲谋和张雪瑶毫不掩饰的杀意。 剑宗和道宗的千年夙愿,对于两者相争,其他宗门更多是抱着看戏的态度,然而这并不代表他们想要看着剑宗被道宗吞并。 他们想要的是均衡。或者说能够有一个可以牵制道宗的存在。 当然没有人敢于正面质问道宗,即使是佛门魔教也不可以。但这并不代表其他宗门什么也不会做。 “秋叶这人看似不沾凡尘,实际上他和慕容一样。” 莫风冷冷说道:“出世须得入世,那他也在世间走了三年,何必还滞留在这俗世返回道宗求那无上天道岂不是更好” “那个叫做的萧煜和那个来路不明的白衣女子查的怎么样了”他问道。 “萧煜确实与秋叶关系很近,在东都时,秋叶曾经把他的混元伞赠与萧煜。” “瞑瞳被秋叶在东都斩杀,而瞑瞳功法却落到了萧煜的身上。” 一名魔教长老说道:“而一直在秋叶身边那个白衣女子,非逍遥境界高手不能抵挡。” 莫风微微皱眉说道:“那女子是什么来路查到没有” “既有佛门的金身,又有我们圣教中不灭魔体的痕迹,这些年我们三教功法相互流传,实在不好说。” 莫风挥挥手道:“先不管那个女子,如果那个和尚杀不死萧煜,你亲自出手。既然秋叶那么看重他,那么我便要他死”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三十七章 罗汉相 萧煜没有想到,所谓的挑战来得是如此之快。 他与林银屏走到了这一小段湖畔的尽头不久,一名身穿灰色单薄僧袍的僧人来到两人面前,双手合什问道:“阁下可是萧居士” 这僧人约莫二十多岁,与萧煜一般年纪,面色微黑,神态肃穆。在这寒冷的初春时节仍旧是麻衣草鞋,标准的苦行僧做派。 萧煜早有了心理准备,微笑问道:“正是萧煜,这位大师找我何事” 既然是不在俗世的修行者,怎么要讲一点仙人风度的,不能像地痞斗殴一般,二话不说拔刀就砍。 更何况很多时候,若不是生死大仇,一般都会留有一丝余地,让彼此颜面上都过得去。更何况近千年来修行界明面上还是比较和平稳定的,所以就少了几分弱肉强食,多了几分潜在的默认规矩。 即便要动手,也得找个名正言顺的理由。而这个理由就很好找了,辩法大会本就是较技的地方,随便一个慕名挑战,便是理由了。 果然,这名僧人双手合什说道:“前些日子,萧居士胜了六面师兄一筹,小僧听闻之后,不胜神往,只是萧居士这几日均在闭关,无缘得见。今日既然遇到,还望居士不吝,指点小僧一二。” 萧煜左手摩擦了一下腰间的剑柄,神色不变说道:“指点不敢当,只是互相切磋论证而已。” 僧人双手合什一礼道:“还望萧居士容情,点到即止。” 萧煜似笑非笑道:“那是自然,大师也要手下留情才是。” 这名僧人是佛门弟子,在萧煜看来,佛门弟子是派系最多的,比如三教之一佛门祖寺的慕容,比如秋月和尚,比如金刚寺的六面,比如摩轮寺也是他接触最多的宗门。 林银屏静静看着萧煜,没有说话。 萧煜转身望向这名僧人,说道:“择日不如撞日,既然今天就在这儿遇到了,那便在这儿决一胜负吧。” 僧人合什一礼说道:“如此大善。” 林银屏又看了他一眼向后退去。 秋叶不知何时又回来了,站在林银屏身旁。 林银屏看了秋叶一眼说道:“不知真人对胜负持如何看法” 秋叶看了一眼说道:“若是萧煜今日没有凝聚天魔相自然必败,但现在却是两可之间了。” 林银屏看着两人却是微笑说道:“若无把握,他怎么会现在就战” 这里平日里罕有人至,现在却变得十分热闹,大大小小的修行者已经得了消息,汇聚过来。 很多同样想挑战萧煜的人也纷纷现身,想要最快知道这场战斗的结果。 灰袍僧人冲着萧煜双手合什微微一礼,然后抬起头微微一笑。 如拈花而笑。 萧煜的眼前多了一尊罗汉,一尊做拈花笑的罗汉。 那尊罗汉在他的眼里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大,甚至要遮蔽了僧人,遮蔽了周围的一切景物。 萧煜并为惊异当前的情况,因为他知道这便是相,他只是惊奇于这僧人竟然不是秋叶所说的菩萨相。 这名灰袍僧人修炼的是罗汉相 法相这门神通既可以显化出来,也可以直接攻击敌人识海,非常强大。 但是法相难以修炼也是修行界中公认的。 佛门最擅长法相神通。 萧煜遇到第一名佛门修行者秋月和尚,便是修行金刚相。 眼前的罗汉越来越大,仿佛已经透过灰袍僧人的目光进入到萧煜的识海中。 萧煜的识海星空摇晃震荡。巨剑嗡鸣,星辰暗淡。似乎容不下这一尊罗汉。 但是萧煜没有惊慌失措,他并没有急着祭出天魔相,而是先行出剑试探。 他识海星空中的那把巨剑在他的操纵下,破空而至。 随着巨剑飞舞,似乎整个识海星空都瞬间稳定下来。 看起来古朴苍老的剑身,准确的斩在罗汉的头颅上,一寸都没有偏离。 然而这惊天一剑,竟然没有将这尊罗汉劈开,甚至只是在罗汉的金身上,劈出无数火花,而没有留下一丝的痕迹。 秋叶淡漠的看着对立不动的两人,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这时萧煜漠然而立,而那僧人仍旧保持着合什微笑的姿态。 林银屏微微蹙眉,不解问道:“真人,为什么他们站着不动” 秋叶看着相对而战的两人,回答道:“这个和尚有点门道,他修的是神魂,自身元气平平,意念神识却是不错,此时他已经进入萧煜识海。” 现实中看起来仍旧平静安宁,甚至看不出半点决斗的痕迹,但在两人识海中却发生着一场沉默而激烈的战斗。 正如秋叶所说,他当年踏足履霜,仍有人自持神通法宝敢于挑战,可见在修行界中,能够越境而战的大有人在。 此时这和尚自身元气修为甚至不如败在萧煜手中的六面,但是此时他却抛却元气,单论神魂,通常的空冥巅峰都不是这和尚的对手。 萧煜没想到这灰袍僧人打的是这个主意。 识海中他招了招手,巨剑折返而回。 那尊罗汉,变得更加清晰。甚至可以清晰看清楚他袈裟上的每一道云纹流边。 罗汉者,有降龙伏虎之力,永驻世间,守护正法。 萧煜看着那尊巨大的罗汉,他觉得压迫感越来越重,在罗汉面前,仿佛他是邪门外道,要被罗汉永世镇压。 然而这里是他的意识星空,要把他镇压在哪里 萧煜看着那尊浮于星空之中的罗汉,知道是那灰袍僧人正在通过罗汉相攻击自己的精神世界。 不得不说,法相这种手段很高明。 在单对单的决斗中,即使不凝聚法身,单是在识海中出现,也很难让人应付。 若是换成别人,即使比萧煜高出一个境界,到达了空冥巅峰,只怕也会感觉无从下手。 然而萧煜接触过这种手段,他就在刚刚不久学会了这种手段。 天魔乃佛门大敌,不管是得了道的罗汉还是菩萨,只要还未曾修成圆满佛,都能被天魔引了心中魔头。所以也正如秋叶所言,佛门有菩萨相,罗汉相,金刚相,但魔教一相对之,一相胜之。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三十八章 又见三法 无法应对,无从下手是因为不了解。 凝成了天魔相,又怎么会不了解法相既然了结,那便有法应对 萧煜面对着浩大的罗汉金身,并不为所动,面无表情。 他开始观想,默然凝练。舍弃了进攻无果的未央剑,在身前凝聚出一个黑色的身影,那道身影在星空中巨大无比,几乎与罗汉相仿佛,当头迎着罗汉升去。 天魔无形无态,那座罗汉再如何金刚不坏,也难抵御无孔不入的天魔。 罗汉的金身光泽迅速黯淡下来。最坚固的堡垒也会陷落,因为内部的敌人最难以防范。 原本鲜亮的罗汉金身仿佛被蒙上一层灰尘。 原本漠然而立的萧煜脸上浮现了一丝狰狞之色,而合什微笑的灰袍僧人却是脸色骤然苍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滑下,好像遭受了很大的伤害。 但是他的表情却仍旧坚毅肃穆,合什的双手从未动摇。 似乎刚才的困扰并没有能够常驻他的心间。 与此同时,罗汉原本拈花而笑,随之也变得肃然威严,似乎万般诱惑再也不能侵扰他一丝一毫。 他睁开原本闭着的双眼,眼神中透露出怒火。是为嗔。 嗔怒罗汉。 怒其天魔惑其心神。 罗汉抬起他的手,像是一座山,一座五指山,似乎要把整个天空都要遮住。 然后他结了一个手印。 萧煜看不懂佛家的手印,但是他却看懂了手印背后的意味。 手印翻转而下,朝着天魔和萧煜覆盖而来。 如黑云遮天。 这个手印的含义就是镇压。 天魔怒吼一声,身影暴涨,仿若一个顶天立地的巨人。 用双手撑住了这从天而降的的一掌。 巨大的压力清晰传入到萧煜的意识中,他感觉到自己整个识海都在承受着攻击,若是承受不住,便要陷入到崩溃的边缘。 在这一刻,他想起了第一次观想未央剑时的感受。 浩然无匹,沛若莫御。 他同时修炼天魔相和未央剑经,神魂之强大,就是曾经的秦穆绵也不敢说比他更烦强。 那么这么一个手印怎么可能镇压他 所以那只手没有压下来。就此止步。 灰袍僧人此时也睁开了眼睛,眼神中透露着惊异和难以置信。 他其实认真仔细研究过萧煜,他认为萧煜走的其实就是剑宗极于外物的路线,既然强于外,那么内肯定是他的弱点。但是他没有想到,萧煜竟然凝练了天魔相,在自己用罗汉相攻击他的识海时,竟然差点被他的天魔相反噬。 然而更令他感到震惊的是,最后罗汉相落下的那记手印,萧煜没有通过任何法门,只是单凭自己磅礴的神魂意识,如同蛮力一般强行撑起。 如此恐怖的神魂意识,绝对不是所谓的强于元气,在灰袍和尚此刻看来,萧煜的神魂是远远强过他的元气。 他的脸色更苍白了。合什的手掌开始变幻,同时他开始诵经。 这是佛门中的金刚萨埵法身咒。 随着诵经声,他双手中也结出了外狮子印。 现在只差一句真言,便是佛门弟子拼命的三法合一。 三法合一对于施法者消耗十分巨大,一旦释放,若掌控不了,反噬自身便再无挽回的可能。所以一般对战很少有三法合一同时使用。只有遇到不能战胜的强敌时,才会以此法做奋力一搏。 曾经秋月和尚便是面对秋叶,才无奈用出此法,当时履霜境界的秋月和尚通过三法合一凝聚出的金刚相,甚至将雨云都冲散了,可见其威力。 灰袍僧人出手之时,秋叶便认出了三法合一,他此时也是微微惊异,心想萧煜便是凝聚了天魔相,也不可能把这僧人逼到这种程度,竟然用出了三法合一 萧煜曾经修行未央剑经,没有人知道。便是那无尘子也不认为萧煜真的可以练成。 秋叶没有选择制止,他只是选择了静观。 林银屏的境界还不足以窥伺到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只是隐隐感觉到有些不安。 她微微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但却又有些踌躇。 踌躇只是一瞬间,而这一瞬间,却足以发生很多事情。 “斗”诵经完毕的灰袍和尚从嘴中吐出一个轻轻的字节。 斗是九字真言之一,在佛家中的含义是勇猛果敢,遭遇困难反涌出斗志的表现。 此刻三法合一。 灰袍僧人的脸色变得透明一般,身体开始剧烈颤抖,摇晃不安,似乎马上就要倒下。 但是他没有倒下,双手的外狮子印没有一丝动摇,他仍旧在苦苦支撑,坚定的眼神死死盯着前方萧煜。 罗汉脸上坚定之色更重。 即使魔焰滔天,护道之心不灭。 罗汉张开了嘴。 星空中响起了一个音节。音节声音不大,却传遍了星空的每一个角落。 似乎整个星空都被这音节所笼罩,在它的覆盖下微微颤抖。 这个音节是一个“斗”字。 蕴含着无尽的不屈和坚定。 随着这个音节,罗汉的手掌开始飞速变大,宛如遮天。 黑压压的手掌再次下压,宛如泰山压顶。 手掌越来越大,下压的力量也随之越来越大,罗汉脸上的坚定神色越来越浓。 天魔的反抗显得是那么无力,他的腰在慢慢变弯,似乎已经支撑不住头顶落下的那一座山。 镇压之意越来越强,似乎一切敢于质疑佛道的存在都会被这只大手压在下面。 永世不得超生。 天魔的身躯弯的越来越厉害。 萧煜抬头看天,微微蹙眉,意念微动,更多的神魂意念朝天魔涌去。 然而罗汉的手似乎真的变成了一座五指大山,势要将萧煜和天魔镇压其中,这一点神魂意念只能算是杯水车薪。 五指大山缓缓落下,落在天魔的双手上,落在他已经弯曲的脊背上。把他压得抬起不头来。 无尽的压力也随之落在萧煜的身上,他感觉自己身上有千斤重担,呼吸仿佛都变得困难起来。 三法合一最后全部加持在罗汉这一手印上。 这手印乃是镇压之意。 维护正道,镇压一切邪魔外道。这等手段已然隐隐超出了空冥境界的范畴,那是法相的超凡妙境。 非天资优秀,心智虔诚的佛门弟子,不能用出。 即便是一般的履霜境界,若是不防之下,被拉入这识海空间之中,也会面临极大的麻烦,必须小心应对。 更何况萧煜只是一个空冥上境。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三十九章 杀罗汉 但即使只是空冥上境,也足以让萧煜看出在这手印镇压之下的杀意。 萧煜透过重重星空,透过天魔的身影,看着那尊金身罗汉,嗤笑一声:“原来你想杀我。” 罗汉的神色变得狰狞起来,又似乎是在笑。扭曲的面容格外可怖,也格外可憎。 灰袍僧人虚弱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 “这是一场公平决斗,是所有人默许的战斗,我杀了你,秋叶不会迁怒于我。我会取代你的位置,而你却只是一个很快被人遗忘的失败者。” 萧煜对于僧人话不置可否,反而问道:“但是你只需要击败我就够了,不至于拼命的手段都使出来。” “太多人想要你死。” 萧煜嘲讽道:“我却是不知道,不知何时竟然也入了那些大人物的眼。” 灰袍僧人的声音虚弱中透露着坚定:“从秋叶看中你开始,你便入了很多人的眼。不过也注定了今天的这个结局。” 萧煜努力挺起胸膛,感觉呼吸微微顺畅了一些,虽然紧接而来的是更大的压力,但他的脸上却平静下来。 “看来没有一点真本事,真的要成了弃子啊。” 他感概着说道,看着上方那尊罗汉,平静说道:“看来我们两个人中只能有一个可以继续活下去。” “那个人会是我。”灰袍僧人平静说道。 “佛门弟子不是慈悲为怀吗” “但是佛门弟子也有除魔卫道之心。” 灰袍僧人的声音仍旧虚弱,但却没有一丝动摇。 萧煜不再说话。 “既然你想杀我,而我想活下去,那么” 他转而看向头顶那一座山。 他的身后升起一个黑影。 黑影黑袍银冠,腰间带剑。宛如另一个萧煜。在这泰山压顶之下毫不起眼。 他看着那天空落下的大山,看着山后的那尊罗汉。 然后他说道:“那么,你便死吧。” 灰袍僧人想要杀他,他若不想死只能杀死对方。 而且他也很想用这个灰袍和尚的人头做送给秋叶的投名状。 他身后的黑影很小,只有常人大小,远不如身前的天魔,更比不上那尊金身罗汉。 但无论是山,还是山后的罗汉,都无法阻止这个小小的黑色身影。 这个身影为天魔三相之一,名为嗔 那僧人对萧煜动了杀意,确实有很多理由要他杀死萧煜,但是最重要的是他本身也对萧煜生了杀意,因为他从未想过竟然有人有如此恐怖的神魂。 这是他无法容忍的,他才应该是空冥中的神魂第一人。 他对萧煜产生了厌恶,这种厌恶继而因为天魔相而上升为愤怒。 所有才有了刚才的瞋目罗汉。 而天魔在精神战斗中最擅长的便是寻找心性的弱点,然后将这个弱点无限放大。 放大到崩溃为止。 黑影越过那座山了,传至罗汉的手掌,没入到整个罗汉即金身之中。 一丝淡淡黑色出现在罗汉金身上,霎那间罗汉金光暗淡,甚至面容也晦暗下去。 压力骤轻,便能杀人。 天魔怒吼一声,猛然站起,将头顶上的那一座山奋力掀开。 少了那一座压在头顶的大山,视线骤然一清,露出后面黯淡的罗汉金身。 萧煜看着表情略显茫然的罗汉,右手虚张。 一直悬在远处的未央剑破空而至,飞入萧煜手中。 巨大的未央剑被小小的萧煜持在手中,看起来有些滑稽,也有些震撼。 萧煜又看了一眼罗汉,没有犹豫,右臂挥动,带起手中巨大的未央剑,越过天魔,遥遥一剑劈了过去。 沛然莫御 巨剑横扫过星空,如力劈华山。 掀飞了泰山,再劈了华山 罗汉没有任何动作。 就这般被未央剑狠狠劈在头颅上。 这一次没有劈出无数火花。 罗汉的表情也不再微笑。 下一刻,无数细密如蜘蛛网的裂痕出现在罗汉身上。 贪嗔痴被佛门称为三毒。 此时身中嗔毒的罗汉,再也不能维持他的不坏金身。 所以他的金身碎了。 被这一剑劈成了无数的碎片,露出金身下的本相。 没有金身的罗汉不再不灭,所以有了畏惧。 他惊恐的看着那把横贯星空的巨剑。 下一刻,巨剑横扫而过,划过罗汉的咽喉,在上面留下一道细细红线。 精神世界中的战斗其实很快,在其中两人感觉较技很长时间,其实在现实中只是过去了两三息的时间。 三息已过,秋叶的脸色愈发淡漠了。 远处的莫风脸色变化不定。 林银屏刚刚打算开口。 这时萧煜睁开了眼睛,他的脸色有些发白,不过脸上表情平静。 他就这般静静看向对面的灰袍僧人。 然后,保持着外狮子印的僧人脖颈上出现了一道细细的红线。 红线起初很淡,然后越来越深,最后深到看见了血肉,流出了鲜血。 无数鲜血从这道红线中流出,然后染红了他灰色的僧袍。 萧煜摇摇头,说道:“死了吧。” 僧人好像点了下头,头一低,头颅骨碌碌滚落下来。 沿着他的胸膛一直落到他双手的外狮子印上。 无头死尸捧头颅。 秋叶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看了萧煜一眼,便自顾转身离去。 莫风的表情恢复了平静,远远的,深深的看了萧煜一眼,同样转身离去。 林银屏的表情很复杂。 周围没有看懂的人,只是看到了两人对视三息,僧人使出三法合一,然后便头颅落地。 他们的表情很惊恐。 十年前,碧罗湖诸部上代大汗把幼子送入摩轮寺中修行。 摩轮寺长老赐其法号旧念。 旧念勤于苦修,不料修行资质平平,元气修行缓慢。 五年后,旧念出寺云游,偶遇佛门前辈高人,被传授佛门法相秘术罗汉相。 其后旧念返回摩轮寺,苦修罗汉相。 除佛门祖寺秋叶禅师和慕容以外,佛教年轻一辈中,以极于外在金身的金刚寺六面与极于内在神魂的摩轮寺旧念最为出彩。 十年后,碧罗湖辩法大会。 萧煜三剑败金刚寺六面。 遂旧念邀战萧煜于碧落湖畔,不幸落败,身死。 一内一外,一死一败。 萧煜声名初闻于各大宗门。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四十章 上榜,萧瑾,这世道 不管畏惧也好,还是其他心思也罢,人群终究是散去了。 十几名摩轮寺僧人来到尸体前。 旧念的无头尸体仍旧捧着自己的头颅。 为首的和尚弯腰将手放在旧念的头颅上,为他诵经。 其他僧人合什低头默念。 诵经声在碧落湖畔响起。 萧煜漠然而立,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喜怒。 林银屏站在他的身后,随着诵经声低头默念。 红色的火光升起,将旧念的尸体吞没,最后什么也没有剩下。 摩轮寺的僧人没有理睬萧煜,只是沉默的带着旧念的骨灰离开了。 萧煜和林银屏站在原地,很长时间都没有人说话。林银屏看了他一眼,眼神有些复杂。 “有什么话,想说就说吧。” 萧煜看起来有些疲惫。 林银屏沉默不语。 萧煜看了她一眼,长叹一声。 林银屏低声问道:“为什么叹气” 萧煜抬头看着僧人们离去的背影说道:“因为这世道。” 林银屏疑惑:“这世道” “书读的越多,越无礼义廉耻。” “武练的越强,越是胆小怕事。” “佛悟的越深,越发冷酷无情。” “道修的越高,越爱功名利禄。” 萧煜一字一句的说道:“这是个什么世道” 林银屏只是有些单纯,但却不傻,她听得出萧煜说得是什么,说得是谁,所以她沉默不语。 萧煜自嘲的笑了笑,继续说道:“我若不报仇,我枉为人子。” “但我若报了仇,所谓子不言父之过,还是枉为人子。” “世人皆说,轻孝之人最无情。孝母难孝父,孝父不孝母,我是无情还是无情” 林银屏沉默了很长时间,才开口道:“为什么忽然说这些” 萧煜摆摆手,说道:“我有些事情想得简单了,道宗首徒秋叶,可以代表道宗行走世间的人物,怎么那么容易就认可我。不过话说回来,他若只是单纯施我恩惠,我才怀疑他要图谋什么,这样倒是也好。” 萧煜继而感慨说道:“以前见萧烈做一些见不得人的阴私之事,总是不屑一顾。现在接触了修行界再回头看,才发现却是一般东西。这世道啊,杀人不沾自己手。稀里糊涂就差点送了自己的小命。” 虽然如此,但萧煜并没有罢手的打算,虽然不能言过,但是错了就是错了。 手中长剑,剑扫碧落湖畔。 远在万里之外的东都。 天机阁至宝天机榜重现天日。 天际榜上有言,入世之人中首推剑宗三十六,俗世之外道宗当执牛耳。 后评俗世之中入世之人,逍遥不在俗世,故以萧烈为首等五大都督具是榜上有名。 其中内阁首辅李严以儒门弟子身份亦是上榜。 其余三教九流弟子,则以秋叶为首。 秋叶之下,慕容,莫风,公孙仲谋并肩而行。 再往下,则是秋月和尚,张雪瑶,秦穆绵。 以上皆为履霜。 履霜之下,自从秦穆绵成功踏足履霜,本无第一人,现下却有一人横空出世。 继秦穆绵之后,萧煜被评作履霜之下第一人。 安国公府正院暖阁之中,家具尽是上等檀木拼凑,暖暖阳光从窗口斜打进来,落在人身上有着说不出的惬意。 陵安公主坐在榻上,不时翻弄着手中的书卷。 萧烈闭目坐在另一边。年方五岁的萧瑾安静坐在父亲身边。 不知过了多久,萧烈睁开眼,平静说道:“瑾儿,你大哥上了天机榜,你怎么看” 萧瑾正襟危坐,奶声奶气回答道:“父亲错了。” 萧烈不置可否,淡然道:“倒是看轻了他,只是先生的意思,不好忤逆。” 说道这里,萧烈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陵安公主,陵安公主没有说话,或者说应该叫做默认。 他转过头,对萧瑾说道:“瑾儿你有早慧,心思有了,但是火候还差了一点,萧煜虽然普通,却也没枉费了我这么多年的调教,现在看来这个火种是生了根,就是不知道接下来这把火会烧了谁。” 萧瑾若有有所思。 萧烈瞥了陵安公主一眼,放缓了语速说道;“草原那边最近热闹的很,摩轮寺多半是被道宗看上了,草原的天又要变了。摩轮寺与佛门祖寺关系一般,而且距离佛门另外两股实力万里之遥,佛门纵使想要驰援,也是鞭长莫及。不仅如此,摩轮寺那帮老家伙看不惯林远这个强势大汗,想要重新扶植一个新汗,现在道宗东来,他拿什么抵挡” 萧瑾微微一笑,慢慢说道:“摩轮寺把自己看得太高,想要施行政教合一那一套。反而恼了林远,现在林远和摩轮寺貌合神离,两者联盟虽然看似固若金汤,其实早已同床异梦。道宗可不是什么善人,这帮自诩出世的道士最是会祸乱天下,这次被他们抓住机会,肯定不会见好就收,摩轮寺危矣。就是不知道摩轮寺这只垂死的病狼临死反扑,能够咬下道宗几块肉” 萧烈很满意的看了萧瑾一眼,很罕见的微微一笑。这时的他才更像是一个父亲。 对于萧烈这样的人,家族是首要的,或者自己才是首要的,为了家族的生存,牺牲一个,或者少部分人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萧煜少年便与他性子不和,对于暗卫颇多排斥,反而亲近母亲与外公,没有一个真正符合他心思的接班人,这些年萧烈一直引以为憾,但今日萧瑾,日后说不定就可以将萧氏一族推至大郑真正巅峰高位。 萧烈看着年幼却早慧的萧瑾,有了更深层的思虑。 宫里那位年纪越大,猜忌就越重,对于所谓的平衡之道,制衡之术这些帝王心术越发擅长,把萧煜指去草原是他自己的意思,但无论怎么看都是一招养虎为患的昏招,难道是要借这个事情把萧家拔起给新皇开路萧烈实在没有把握揣测那头年老雄狮的心思。 要不要把萧煜杀掉 这个念头再次闪过,萧烈看向桌上被卷起微微有着焦痕的画卷,脸色漠然。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四十一章 软柿子 “萧家有子初长成。” “萧瑾确实有早慧。” “但人力有时穷,谁又能算无遗策不过是看造化罢了。” “那位被人称作算无遗策的老神仙好像在布一个很大的局” “屁的神仙,布局,布局,把棋盘掀了,他在娘们的屁股上布局” 碧罗湖畔热闹了,因为冒出了一个萧煜。 这个据说是清月公主未来的驸马的幸运家伙,竟然连挑了六面和旧念两名空冥境界中的出彩人物。 来参加辩法大会的大小宗门都在议论这个,有些见识则是忧心忡忡,毕竟那萧煜是秋叶看重的人物,将来说不定能成为道宗的客卿长老,难道这次辩法大会又要被道宗拔了头筹 而见识短浅一点则就已经忍不住跃跃欲试了,恨不得现在就败了萧煜,自己坐上那第一人的宝座,不过萧煜毕竟是得了天机榜承认的空冥第一人,有三剑败六面,斩了旧念人头的彪悍战绩,众人也不是傻子,都明白出头椽子先烂的道理,大多自认有几分本事的如今都还在张望,没有人急着跳出来做这出头鸟。 道阁中,秋叶盘坐在一个蒲团上轻轻吐纳。 萧煜坐在他身前的木椅上,说道:“打了小的,会不会惹出老的” 秋叶睁开眼说道:“自然是会的。” 萧煜平静的哦了一声,却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转了话题:“道宗为什么会看中草原” 秋叶回答道:“大郑东南以江都为中心,高门大阀多汇聚与此,这些门阀虽然没什么大本事,但是保命手段却是一流,可称得上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弄死他们总是要花费一番手脚,下一些力气的。” 萧煜若有所思,没有出声。 所谓高门大阀,士族也。说得白一些,就是大郑的贵族阶级,而且还是历经千年的传统贵族。 庞大的江都士族,说起其底蕴,甚至直追道宗,甚至当今大郑皇室在传承时间上也稍有不如。 而萧家这等百年家族,即使手握大权,在这些士族眼中,亦不过一个暴发户而已。 所谓世家子弟,萧煜等人还算不得世家子弟。 秋叶继续说道:“而且那里距离卫国剑宗比较近,仅仅是一海相隔,这些儒门弟子们倒是有些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斗不过我们道宗,早早便与剑宗站到了一起,剑宗清楚唇亡齿寒的道理,这些年对于这些士族也是多有庇护。” 萧煜感慨道:“剑宗身边原来站了这么多人,难怪直面道宗而不倒。” 秋叶长叹一声道:“世人皆道剑宗宗主独步天下,所以道宗才不能动剑宗分毫,但其实一个宗门又哪里是一个天下第一就能完全撑起的归根结底,不是剑宗太强,而是因为道宗太强。” “道宗太强,所以众人畏惧道宗,好不容易出现一个不怕道宗的,怎么也不能让他倒了。说到底,剑宗的盟友倒有一多半是被道宗逼过去的。” 千年剑道相争然后一分为二后,道宗再也不能一家独大,修行界的格局就变成了就很有意思了。 魔教和佛门崛起,魔教因为教义问题,先天不足,所以只是占据了东北后建。 而佛门不似道宗求长生,而是求来世,教义最为适合,本来势头最猛,也是最有望接替道宗的执牛耳地位。所以佛门西来,在中原遍地开花,甚至一路向北出了中原,传到西北草原之地。 当时佛门当真不可一世,逼得元气大伤的道宗全面退出中原,魔教偏安一隅,不敢如中原半步。只是乐极生悲,佛门没有想到当时盛极一时的道宗败得那么快,准备不足,而且扩张步伐走的太快,走的太急,即道宗之后,佛门三分,摔得比道宗还要惨。 一支是远在佛门发源地宝竺国,以金刚寺为首。一支是远赴西北草原,与当地巫教融合,以摩轮寺为首。最后一支也是最大一支便是佛门祖寺。 道宗两分,佛门三分,只剩下魔教独大。当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魔教大兴,那些年整个中原可谓是国不是国,家不是家,完全沦陷在后建铁蹄之下。 最后逼得道佛两宗联手,才将魔教的气焰打压下去。形成了如今三教并立的局面。 如今道宗选了摩轮寺,正是看在摩轮寺独居西北,佛门鞭长莫及,又比不上东北的魔教,正是上好的软柿子。 不过软柿子那只是对于道宗而言,对于萧煜来说,这摩轮寺还是一个大到不能再大的庞然大物。 摩轮寺中自然也是藏龙卧虎,不知在哪个大殿里就供着一位逍遥境界的老祖宗。虽说这次辩法大会只派遣了旧念参加,但摩轮寺长老们都在暗中关注这自家门口前的这场盛会。 当萧煜将旧念的头颅斩下时,摩轮寺没有出动大批高手,只是去了一队僧人收回了旧念的骨灰。 今日摩轮寺中走出一名中年胖大和尚,穿着大红的僧袍,身后跟着一名不起眼的和尚,手中捧着一个骷髅法器,却与一般骷髅不同,无一丝阴森诡异之感,反而充满了神圣气息。 胖大和尚看了一眼被带回的旧念骨灰,诵了一声佛号。望向山脚下的碧罗湖。 他身后的和尚为亦是一声佛号后肃然说道:“这萧煜正是跟着牧白一同来到的草原的萧烈长子。” 胖大和尚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王妃要他死,他却没死。只是还敢跑到碧罗湖来,这就是找死了。” 这句话说得非但没有一丝佛门弟子应有的慈悲,反而更像一个打家劫舍的土匪。 他身后的和尚显然早已习惯了他的做派,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微微叹息一声。 正在此时,山道上传来一阵平和的脚步声,一个道士打扮的中年人沿着山路上的台阶一步一步朝两人走来。 这是草原大雪山,摩轮寺所在圣地,哪里来的道士 两人住下脚步,脸色凝重。 道宗道袍颜色等级分明,掌教着紫袍,峰主着黑袍。内门弟子着蓝袍,外门弟子着黄袍,秋叶特例,着青袍。 这名道人却是穿了一件白色道袍。 道宗中无实权,修为地位超然的长老着白袍。 只见这中年道人,面容虽然还是四十多岁的样子,须发已然全白。却是让人分不清具体年龄。 白袍道人几步已经来到了两人面前,微微稽首一礼然后淡然道:“今日道宗白离音前来拜会。”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四十二章 敲打,试探,要什么 一天时间,萧煜就与秋叶坐在道阁中谈天说地。 天下大势要谈,修行感悟也说,那玄而又玄的天道人生更是没有放过。说到最后,竟是谈论起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 秋叶说起他早年曾经到后建游历,遇到后建的一名贵人,具体身份不清楚,但他猜测应该不是什么皇子就是什么世子。萧煜可以明显察觉到秋叶对那位贵人很看重。出乎意料,秋叶甚至一度认为那人可以成为道宗未来的客卿长老,但却放弃了那位所谓贵人。 这句贵人从秋叶嘴中说出,不知怎的,总是会听出一种戏谑的味道。萧煜笑着说还是叫做世家子吧,后建甚至比大郑立国时间还长,其中的贵人,这倒是当得起。秋叶听到这句话,点了点头。 他看了一眼窗外,继续说道:“当年遇到的那位世家子,可称得上良才美玉,手段,野心,资质该有的他有了,不该有的他也有了。更是曾对我言,日后当纳秦穆绵为正妃,慕容为侧妃。” 萧煜淡淡一笑:“好大的口气,为何不说另外两大美人” 秋叶笑着摇摇头,说道:“我当时也问过他,他说日后他定要马踏草原,剑指卫国,亡国的公主不配做妃。” 萧煜继续笑道:“自负过了头,他是谪仙转世还是天仙下凡怎的有如此大的口气” 秋叶微微一笑,叹息道:“当时我什么也没说,只是又暗暗观察了他一段时间,便熄了心里念头。” 萧煜问道:“为什么” 秋叶摇头道:“因为他不懂得敬畏,也因为他的凉薄。” 萧煜默然不语。 秋叶转而看着他的眼睛,慢慢的一字一句的说道:“凉薄不是错,错的是让别人看出了自己的凉薄,不懂得敬畏也不是错,错的是没有足够的实力,却要学那狂士。” 沉默了很久,萧煜低头说道:“萧煜受教了。” 天色渐暗,萧煜起身告辞离去。 秋叶看着萧煜的背影,冷然自语道:“世家子贵人这算什么大志向马踏天下就是为了能娶这两人做妃美人再美,哪里又比得过这锦绣河山看似心性凉薄,死个婢女都要萎靡不振,守在床前三天三夜既然如此,在脂粉堆里打滚继续吃胭脂,做痴情郎君便是,何必说什么纵横天下的痴话” 若是萧烈在此,听到秋叶的这番话,怕是会深以为然吧。 一袭白衣翩然立于山风之中,恍若仙人。周边白雪茫茫,脚下浩浩碧波,更是衬得不似凡人。 话音未落,大红袍和尚骤然出手,没有一丝征兆,甚至此时他的脸上还挂着温和笑意,而且刚一出手就是摩轮寺中最为出名的大手印。 自称白离音的白衣道人微微皱眉,但并不惊慌,伸出食指和中指,并而为剑指,一指点在大手印的中心处。 看似一掌如翻山的大手印便被这一指止住了,再也前进不得分毫。 两人一人作势欲拍,一人一指虚点。看似没有烟火气,其实却是咫尺风雷。 刚刚两人全身的元气全部凝聚在这一拍一指之中,一拍一点,如山岳雷霆。 片刻功夫,掌指分开,两人均是不动如山,身周积雪却是漫天飞舞,然后层层落下,像是疾风吹了一阵急雪。 红袍和尚如笑面佛,说道:“白道友多年未临尘世,道行越发精深了,方才红袍多有得罪了。” 白离音轻拂掉袖上落雪,面朝红袍,淡然笑道:“大和尚的欢喜禅愈发精深了,难道是最近又寻了上好的明妃” 这胖大红袍和尚,乃是摩轮寺中最年轻的一名长老,素以心狠手辣,一言不合立刻动手,笑面杀人如笑面虎而闻名于修行界,被世人称为笑面佛。 而这白衣道人原本只是一名散修,靠着偶得前人道统,跌跌撞撞勉强踏入履霜,后来拜入道宗门下成了一名客卿长老,这些年一直在道宗苦修,已经多年未曾入世,此番入世却是没有人敢于小看,能以散修之身踏足履霜就可以看出此人修行天分之高,更何况这些年得了道宗的正宗道法,修行更是一日千里。 所以说两人可以算得上棋逢对手,白离音上大雪山有什么目的先撇开不谈,当下若是两人交手,红袍和尚也没有必胜把握。 红袍胖大和尚此刻也难免喟叹,道宗势大,举世皆知。他幼年便拜入摩轮寺中,根骨也算上佳,摩轮寺并非最顶尖的修行宗门,却也是位列九流之内,出身佛门,又融合了草原巫教,修行方式独树一帜。他刚入门便得到一位长老赏识,名师,功法,钱财,明妃修行所需样样不缺,修行自然一如千里。最终隐约要看到那道门槛。这么多年未曾出寺,很大程度也是因为想要突破当前境界的缘故。 可是如今草原形式复杂,却是不能继续苦修,只得出寺。以后想要踏入那个境界就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而原本一个不入流的散修,一入了道宗,却是如青云直上,几乎可与他这个摩轮寺嫡传弟子比肩,先不说那七位峰主,单是这样的客卿长老在道宗中又有几何他怎能不叹 红袍和尚稳了稳心神,示意身后的僧人回寺禀报长老,继续说道:“不知白道友此行所为何” 白离音淡然道:“只是拜会而已。” 红袍和尚不置可否,既然白离音出现在这里,当然不会是他自己的意思,任何散修也没有底气挑战一个宗门,这只有一个可能,这是他背后道宗的意志。 故而红袍和尚脸上笑容越发灿烂,却不知几分真几分假,他热情邀请道:“既然到了寺门前,还请白道友寺内一叙。” 白离音笑道:“久闻摩轮寺几位活佛大名,白离音早已仰慕已久,既然大和尚相邀,那白某自当从命。” 红袍和尚微微侧身,伸手道:“白道友,请。” 白离音同样侧身还礼道:“劳烦大和尚带路,请。” 黄昏中,萧煜与林银屏漫步在山脚下。 林银屏看着身前这座巍巍雪山,忽然说道:“父亲并不喜欢这座寺里的和尚。” 萧煜说道:“我也不喜欢。” 林银屏有些忧愁道:“道宗想做什么父亲会不会被牵扯到” 萧煜思量以后沉声说道:“若是大汗投靠道宗,道宗绝对不会拒绝大汗。若是作壁上观,道宗所图甚大,不好妄言。” 林银屏笑了笑,说道:“那我就放心了。” 知父莫若女,林远要的是世俗,道宗要的是修行界,至于草原上的人信佛还是信道,对于草原王来说,算得了什么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四十三章 来了一位散修挑战者 这几天,碧落湖畔一直保持在一种诡异的宁静之中,在其他宗门中人想来,即便秋叶看重萧煜,但是萧煜打死了旧念,摩轮寺在自家门口总是要讨个说法的。不曾想摩轮寺态度很让人玩味,只是收走了旧念的骨灰,不了了之。 萧煜坐在道阁中,细细盘点自己身上的这点本事,自语道:“未央剑经已是小成,只是壮大神魂,对敌时却难有大用。大体上可以确定这未央剑应该是伤人神魂的手段。然后是瞑瞳,瞑瞳中吸取来的元气已经被我转化完毕,但只是突破到空冥上境,距离空冥巅峰还是有些距离。接下来就是通过瞑瞳吸收来的法门,摄元手,黑炎术,御剑术,林林总总,只是这些人练得不到家,我吸收来的也是半桶水,难当大用。还有我多年剑术凝练的一剑,公孙仲谋那里偷学的一剑,秋叶那里学的一剑。总的来说三剑可以并为一剑,也算是在履霜之前上佳的手段。幸好现在凝练了天魔相,只要踏入了履霜,可以召唤出天魔法相,不敢说一等一高手,解决一般履霜还是不成问题。” 萧煜把佩剑横放在膝上,笑道:“你用刀,我用剑,若是咱俩对上,我能胜你吗” 林银屏轻笑道:“我不会打架,自然是会输的。” 萧煜当然不是要从林银屏这里找自信,她修为境界不低,终归是没学什么术。慢慢拔出一截剑身,看着剑身上自己的倒影说道:“上次无意间看到你那一刀,真的很不错,打架这东西,很好学,若是你用心去学,想来不会比慕容她们差。” 林银屏摇头道:“修行求的是养气长生,却被你们这些人当作打架的工具。那个旧念和尚若是一心修行,不争强好胜,哪里会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萧煜笑叹一声:“你不去招惹别人,别人来招惹你怎么办没办法啊,不学打架就要被欺负,只能把别人打得畏你,敬你。才能要自己想要的,做自己想做的。” 林银屏只是笑笑,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转而说道:“昨天碧落湖畔来了位散修。用刀的。” 萧煜把长剑慢慢推回剑鞘,说道:“这些名门大派找来探底细的。” “你要去见他吗” “不见,一个男人有什么好看的。” “” “先晾他一会儿。” 萧煜和林银屏坐在道阁内,说着一些很无聊的话。 林银屏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回王庭” “要看牧叔什么时候带人过来了。” “牧叔不会有事吧” “我们两个空冥都跑出来了,他可是履霜境界的大修行者,能有什么事。” “也不知道小月怎么样了。” “我们逃了,使团应该没事吧。” 傍晚时分,秋叶走进道阁看着萧煜说道:“那名刀客散修指名要挑战碧落湖畔新出炉的空冥第一人。” 萧煜心想果然如此,把佩剑挂回腰间,说道:“无所谓,散修也罢,宗门弟子也好,总是要来的。” 秋叶说道:“那个散修年纪不大,境界也只是空冥上境,但实力很强。” 能被秋叶称赞一句,萧煜不由有些意外,正了脸色,问道:“难道有什么厉害的秘法神通” 秋叶摇摇头道:“很普通的修行法门。” 萧煜说道:“我现在的身份,不应该什么无名小卒挑战我,我都要接下来吧。” “他已经站在门外一天一夜。按照规矩,你可以让他多站两天,却不能躲。” 秋叶看着他说道:“潜在的规矩。” 萧煜怔了怔,然后说道:“那么便让他在外面多站两日吧,挫挫锐气。” “不一定折了锐气,反而磨刀三日。” 萧煜沉默,他在战胜金刚寺六面,尤其是杀死摩轮寺旧念后,他没想到接下来的挑战者竟是这么一个人。 这人是个散修,境界不高,不会神通秘法。 但是那人竟然凭借独自一人爬上空冥上境。 而且连秋叶都认为对方实力很强。 萧煜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说道:“三天时间,他若能磨出一柄绝世好刀斩下萧某这颗头颅,萧某虽死无憾。只是那刀客若有此等心性,岂会现在才出现” 在道阁门前,站着一名青年男子。 这位面容清秀,又虎背熊腰,实在让人难以把这两者联系在一起。万幸的是两者合在一处看着并不普通,也没有什么说不出的魅力。 以秋叶看到那道门槛的眼力,一望便知此子资质不俗,若得机缘,步入那真正能称得上修士的履霜境界,也绝非妄言。这年轻人佩着一柄陌刀,身上气息透着淡淡的血腥味,这是杀人的刀术,杀人的修行。 他出身市井,自幼便在帮派里拼杀,后来因缘际会遇到凡人眼中的神仙打架,得了一部不入流的修行功法,自学成才,在刀尖上滚打了十几年,硬是被他滚出了一条别样的修行路。 后来他巧合之下偷袭杀死一名宗门弟子,得了一本秘籍,境界大涨。此次听闻草原上有辩法大会,便求了一名偶然结识的宗门大佬,来见识一番。 杀人如麻的青年淡漠的看着那两扇虚掩着的木门,今天这挑战之事在他看来算不上什么。既然那位宗门大佬许诺若是杀了那个叫做萧煜的,便收他入门。而且当即给他一部宗门秘法。受了人家恩惠,许下了诺言,自然要给人家出力出命。 他曾经趴在江都城里的臭水沟里三天三夜,在这木门前站上三天又何妨 从清晨到黄昏,很多道宗弟子进进出出,均是好奇的看着这名带刀男子,只是秋叶有令。并没有任何人上前。 而其他宗门的弟子听闻有这等事情后,也有专程绕道来道阁门前围观这名青年男子。 原本清幽的道宗所在,不多时便没有片刻清静。 “这人听说是个散修” “散修,不自量力。” “听说他已经是空冥上境,和萧煜的水准差不多。” “那又如何萧煜不知得了秋叶多少绝学,难道还会败在一个散修手里” “说起来这个散修绝对杀过人,而且杀过很多。” “确实,就是不知道有没有杀过修行者” 修行界其实就是在各大宗门的掌握之中,就好似士族掌握着俗世,看底层的寒族子弟就会生出诸多嘲讽不屑。 宗门弟子自然会有一种先天的优越感,看待散修自然也是各种不屑。 但是殊不知,道宗祖师还未创立道宗时,严格说起来不也就是一个散修 士族看不起寒族,向上十几辈,发现他其实也是平民子弟。 修行者看不起俗世,贵族看不起平民。 你未成为修行者时,不也是在俗世中打滚的一个普通平民吗 人,其实是最善于忘本的生物了。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四十四章 门前三天,先出一刀 一日,惨遭围观,这年轻人并不在意。 又一日,一波刚去,一波又来。仍旧是无数目光,带着居高临下与轻蔑,打量着这位籍籍无名的散修。 这名年轻人脸上浮现了一个淡淡的笑容,笑意有些微寒。 作为一名从小就在底层帮派里打滚的人,他很有耐心,也很会忍,听着周围这些议论,他同样会愤怒,但是他不会把这种愤怒表现出来。 空冥境界第一人萧煜 他来之前,那位宗门大佬曾经告诉过他,不要小看萧煜,因为他和道宗关系不浅。 他微微眯起了眼睛,胸中升起了一丝怒意,比那些羞辱还要强烈的怒意。 他出身市井底层,无依无靠,这十多年修行,一次次拼命可能只是为了半部不入流的功法秘籍,而那些所谓宗门弟子,哪个不是从小便服用筑基丹药,有老师指点,秘籍功法更是从未缺过,一步步走的舒畅无比 他自认所谓悟性资质丝毫不逊色于那些所谓的宗门弟子,那个被他偷袭杀死的宗门弟子,比起那时的他还要高出一个境界,可一拼命就软了,还不是被他一刀割了头去 想来那个萧煜也是这般货色,他脸上的笑容更冷,打跑一个和尚,打死一个和尚就自称空冥第一人现在还装的气度超然,让他等在外面。 他轻轻摩擦了一下自己手中的刀柄,他有什么他会什么他只有一把刀一条命,那么他也只会一件事,拼命。 那个萧煜凭什么凭什么一般年纪却是他等在外面,站在寒风中,而萧煜却在温暖的道阁中,和那个仙女似的公主 着实可恨,可恶,可憎,可杀 而那位什么宗门大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他并不在意,至于这位宗门大佬是把他看成一枚棋子还是看成一条走狗,更是无妨。这些年什么装孙子的事情他没做过咸鱼总有翻身日,待到他斩了萧煜,入了宗门,得了秘籍,总有一天他要如剑宗宗主一般独步天下,甚至还要做宗主,什么四大美人,修行界都是他囊中之物。 “我的锦绣前程,从你开始。” 他的笑容微微有些狰狞。 不止是他,很多人都在怀疑萧煜的实力,至少到现在为止都是如此。 不过六面和旧念的教训让他们暂时还不敢去质疑萧煜的实力,现在有一个愿意出头的椽子,自然再好不过。 道阁中,萧煜坐在榻上,轻轻擦拭着陪了自己多年的长剑。 秋叶坐在另一侧,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说道:“你必须赢。” 萧煜头也没抬的回答道:“我知道。” 秋叶继续说道:“要赢得漂亮,能用一剑绝不要用第二剑。” 萧煜擦剑的右手微微一顿,抬起头来说道:“我只能尽力而为。” 接着萧煜问道:“这年轻人好像真的不错,你没什么爱才之心这样死了不可惜吗” 秋叶漠然摇头说道:“喂不熟的白眼狼死多少也是不可惜的。” 萧煜惊异道:“你看人这么准” 秋叶不以为意道:“以前跟随师尊学过一些相面望气之术。” 他看着萧煜手中的长剑继续说道:“时间差不多了。” 萧煜没答话,只是细细的将手中长剑擦拭干净,然后慢慢推回鞘中,才站起身说道:“那便走吧。” 道阁千年前修建之时就取了这处幽静之地,现在因为道宗的缘故,除了道宗的弟子,其他宗门的弟子更不会前来。 但随着这名不知名刀客向萧煜发起挑战,这里顿时变得热闹起来,各样心思的各派弟子纷至沓来,让这里再也寻不出一丝幽静意味。 萧煜果真让这人在门口站了三天,三天里这个消息传遍了碧罗湖畔,所有人都知道这场决斗。 莫风负手而立,静静站在远处一个高坡上。 在他身旁站着位白衣文士打扮的绝色女子。 佛门仙子慕容。 慕容在佛门中的位置甚至隐隐高出秋月和尚一筹,虽然不能如秋叶一般一言独断,也是在年轻一辈中极为重要的大人物。 慕容看了一眼莫风,微笑说道:“莫道兄,这人是你找来的” 莫风笑了笑,对于慕容的话不置可否。 慕容沉默片刻,往望向山坡下那位持刀而立的年轻人,发现这年轻人在寒风中站了三天,非但没有折了锐气,战意反而越来越高。 他们这些已经踏入履霜境界的高手肯定不会同那些还是空冥的普通弟子一般,自然可以看得出这年轻人很不俗。不说那一身血腥气,单凭这份心性就很值得称道。 今天已经是第三天,萧煜马上就会出现。 慕容忽然问道:“莫道兄,萧煜此举可是作茧自缚” 莫风摇头笑了笑:“萧煜看不准,秋叶总是能看得准的,说不准,说不准。” 慕容脸色很平静,说道:“不过话说回来,杀人立威,萧煜说不定打的便是一劳永逸的主意。” 莫风嗤笑一声道:“那要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了,被一刀人砍了脑袋,死后自是长眠,那也算得上是一劳永逸。” 慕容轻笑一声,说道:“看来莫道兄对那名刀客很有信心啊” 莫风收敛了笑容,冷声说道:“总不能什么好事都让秋叶占了去吧” 慕容说道:“萧煜出来了,是否作茧自缚马上就能知晓了。” 随着话音落下,道阁外木门被缓缓推开。 一袭黑袍的萧煜从里面缓缓走出。 黑色锦袍在寒风中轻轻摆动,确实有分潇洒气度。 站在他对面的刀客与他相对而立,在门外站了三天的他模样说不上狼狈,但怎么也比不了萧公子的潇洒。 萧煜算不得顶尖漂亮人物,在男人中也就是中上,但和眼前这位面容清秀又虎背熊腰的人物一比,最起码他身后的林银屏觉得此时的萧煜真算的上是美男子。 而恰恰正是萧煜的潇洒,还有他身后美人无意的轻视,看在这年轻刀客的眼里这都是该杀的理由。 三天的怒意,妒意统统化成的战意杀意,并且在这一刻终于达到了。 他笑了起来,问道:“萧煜” 萧煜点头。 接下来战意杀意化成了行动,没有多余的言语,他握在刀柄上的右手猛然一动。拔刀出刀一气呵成。 一道如匹练一般的刀光当头朝萧煜斩去。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四十五章 一剑履霜 四周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 谁也没有想到此人竟是一个招呼不打便悍然出手。 周围各大宗门的修行者们,脸色略显阴沉,而在阴沉中的那抹轻蔑意味更浓。 甚至有些女性修行者吃惊的捂住了自己的红唇。 莫风看着那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微笑,不知是在笑那年轻刀客,还是在笑萧煜。或者两者皆有 在这年轻刀客初入空冥时,莫风便已经注意到他,因为他曾以一名空冥下境的散修身份搏杀了一名空冥中境的魔教弟子。 但是他与秋叶不同,秋叶认为养人如熬鹰,他则认为养人如养狗。他很早就确定此人是条极为上乘的好狗,这条狗散养多年,今天若是能把萧煜咬死,自然就可以领回家去好好培养。若是咬不死,那便是野狗,自生自灭。 “莫风的眼光还是一如既往的差,这明明是一条狼,怎么能说是狗” 秋叶看着远处的年轻刀客,声音淡漠的说道:“狼,是怎么都养不熟的,不仅养不熟,关机时刻还会反咬一口的。” 萧煜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不讲究,但也不至于一点防备也无。 腰间长剑划出一道弧线,横于萧煜身前,完美的挡下了这一刀。 他微嘲一笑,心想果然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只不过他不能这样做,最起码现在不能,因为他要的是名。要名便要自重身份。 萧煜的这一剑恰到好处,而且十分从容,配上那个微微嘲讽的表情,顿时与直接拔刀的年轻刀客鲜明对比。 原本一些事不关己,单纯只是看热闹的修行者已经开始默默支持萧煜。 当然更多人还是希望两人两败俱伤。 场中气氛微妙变化,自己先手一刀被挡下,年轻刀客却无动于衷,反而身形疾退,抽刀暴起。 抽刀一退继而再进出刀。 很快,让人无从反映。抽刀而退是为假,近身进刀才是他的目的。 刀锋瞬间逼近萧煜,甚至他可以清晰看见那萧公子的脸孔,想到要一刀砍了这样的富贵公子,心底就有说不出的畅快。砍了你的头颅,就有了我的前程,待到站住了脚,修成修行界第一,到时候道宗魔教俯首,各派美人儿胯下。何等自在 他开始冷笑起来,显得十分狰狞,贴近了萧煜阴冷说道:“记住,杀你的人叫王东勒。” 萧煜被这人逗笑,手中长剑一点,点住王东勒这一刀。哂笑道:“是你吗好大的口气,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试试便知” 王东勒无视萧煜手中的长剑,矮身一滚,然后重新一刀,自下而上,手中长刀直指萧煜下体。 下作,阴险。这是想要让他断子绝孙 萧煜脸上闪过一丝怒色,这个狂妄的家伙必须死。 他双手握剑,猛然向下一扎。 若是王东勒不收手,就要被萧煜这一剑钉到地上。 拼命这种技术说起来吓人,实际上学起来并不难。 只要你有决心,而曾经立志学匹夫一怒的萧煜从来不缺少这种决心。 会拼命之人从来也是最惜命,可以拼命这么多年而不死,说明他从来不是无脑的拼命,他很清楚什么时候拼命才能是活路,什么时候拼命是死路。 就如萧煜以前不愿用自己的一只胳膊换取易的性命一般,王东勒也毫不犹豫的放弃了自己的这一刀,身形在地上一滚,躲过了萧煜长剑。然后猛然跃起,想要向后退去。 但是天底下哪有这等好事,打了人想跑就跑了的 萧煜曾经看到秋叶与公孙仲谋对战,从两人身上各学了一剑。 公孙仲谋的是术,秋叶的是道。但不论术还是道,剑的目的就是杀人的。 无论敌人是光明正大,还是阴险狡诈,无论他想要做什么,萧煜所需要做的事情,只是把长剑刺进对方的身体,仅此而已。 所以萧煜在王东勒后退之时,出剑了,一记看似十分的简单的直刺,也是复杂到了极点的直刺。 三剑合一。 萧煜这一剑,不是御剑之术,是手中剑。 这么多年以后,他相信的便是这手中长剑。 长剑在手,即使天子,也敢叫他血溅五步。 这便是萧煜的剑道,匹夫之剑。 至于拼命,那不是挂在嘴上,而是记在心里。 战斗须步步求生,而存心必时时可死。盖有舍身战死之决心,乃能做绝处逢生之奋斗。 这才是匹夫之剑 过往在安国公府受到冷眼的练剑,其后与秦穆绵之对剑,最后雪山之巅看秋叶公孙仲谋之较技,这些年所学所感,尽化在这一剑之中。 如此简单的一剑,倾注了萧煜的全部修为,剑锋所向,无可抵挡。 场中天地元气剧烈真当,向着萧煜手中的长剑凝聚而去,带着决然的意志,化成一道三寸长剑芒,呼啸而来。 瞬息之间,萧煜紧随王东勒身形而来。 萧煜的一剑震惊了所有观战的人。 他们甚至来不及惊呼,只是惊恐的看着这一幕。 如此简单的一剑 确实很简单,可能秋叶随手一剑就有如此威力。 但是秋叶是履霜境界的大修行者 萧煜只是一个空冥上境而已,甚至空冥巅峰都没有达到。他却刺出了一记超越空冥境界的剑。 超越空冥是为履霜。 履霜,天地元气随意而动。 风起 拼命让萧煜想起了很多。 很多人不知萧煜这些年的心思,父亲冷眼算什么落魄公子更不算什么,这都不是萧煜想要学匹夫之怒,庶人之剑的理由。哪 与世为敌如何,不仁不义又当如何 萧煜想起她临终时的面孔,当时她已经虚弱的说不出话,只是定定的看着他,如今想来,不就是那好好活着的那一句话吗 拼命 萧煜手中是她留给自己的长剑。 她要被自己最心爱的人杀死时,曾哀求:“留下她的儿子。” 萧煜怒喝一声:“当死” 无数天地元气开始咆哮,天空色变。 眼前的空气被剑芒劈开,地面上留下一道深深剑痕。 一剑。 风起云涌。 这一日,萧煜一剑破履霜。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四十六章 还有谁 顿悟,顿悟。这一剑,萧煜悟了。 无数的修行者面面相觑,惊骇异常。不是说那萧煜仅仅只是空冥上境吗,怎么就一剑成了履霜昔年秦穆绵被称作空冥第一人,是因为她以空冥巅峰硬撼履霜下境却全身而退,谁还会怀疑她而萧煜只是败了两人,自然不能服众。可眼前场景,一剑天地元气动,引动天地元气这是一个空冥上境可以做到的不是说萧煜境界低微吗,别说与秦穆绵一战,即使一些空冥巅峰都自信可以胜出萧煜一筹,可眼前的场景,当真是给所有质疑萧煜的人狠狠一记耳光。 什么是空冥境界第一人 一剑破履霜,这就是空冥境界第一人 修行界对于空冥和履霜的划分不是体内元气的多少,而是是否可以影响周围的天地元气。以自身元气带动周围天地元气是为履霜。而逍遥则是一念动,天地元气随之而动,又要高出一个层次。萧煜这一剑的手段,虽然距离逍遥不可道理记,但距离履霜却是差不多少,一剑破履霜当之无愧。 莫风脸色骤变,眉头皱起,感受着下方传来的凛厉剑意,心想如果面对这记决然一剑的是自己,自己也只能暂避锋芒,若是正面接下,怕是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就算是身边的慕容,面对如此决绝的舍身一剑,面对那三寸剑芒,她即便用出佛门金身硬抗这一剑也十分冒险,怕是要付出受伤的代价才能击杀萧煜。 如果站在萧煜的剑前是秋叶,结果又会如何 紧接着他的脸上浮现了一个苦笑,如果是秋叶,他即便后出剑,也会后发先至,在长剑及身之前将萧煜刺死。 所以秋叶不会受伤,更不会输。 场中溅起一道血花。 萧煜剑上的三寸剑芒,如切豆腐一般斩断了王东勒手中陌刀,轻轻划过他持刀的右臂。 一直还紧紧握着手中残刀的断臂飞起来,然后落在草地上。 因为太锋利,所以先是麻木,过了一会儿后才是剧烈疼痛。 因为剧烈的疼痛,王东勒的表情扭曲起来,鲜血喷涌。 拼命的本事你出一刀没有拼命,待到萧煜一出剑便没有了你拼命的机会。 沛然莫御,剑势依然在继续。 萧煜手中长剑带着浩然的天地气息重重刺向王东勒。 风更急。 王东勒用尽了全身的元气躲过了萧煜这气机锁定的一剑,但他的身躯也像一片风中落叶,被吹飞出去,然后重重落到莫风脚下的斜坡上,又连续翻滚了下来,一直滚到坡下。 这一路硬是被他滚出了一条血路,不知流了多少血,断了多少骨头。 他用仅剩的一只独臂支撑起身体,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此时衣衫褴褛,断臂处鲜血直流,狼狈不堪都是轻的,应该说是惨不忍睹。 王东勒其实很谨慎,他丝毫没有大意,然而他却怎么也没有想到,萧煜只用了一剑,只用了一剑便没有了他继续出手的机会。 这是秋叶所谓的势,大势所趋,势不可挡。 这是碾压。 站在道阁中的秋叶笑了,淡淡的笑,满意的笑,也是认可的笑。 张雪瑶和公孙仲谋在一二层小楼上凭栏而望,这小楼临湖而建,湖上清风吹动了张雪瑶的乌发。公孙仲谋笑道:“悔了你那日折了林银屏脸面,萧煜对待这个未婚妻可是上心得很。” 张雪瑶冷哼一声:“现在的他还不配。” 腰悬黑剑的公孙仲谋笑而不语。 经过两人联手对敌秋叶后,原本颇有些水火不容意味的两人,在秋叶的压力下,关系却是大为改善。张雪瑶现在也没什么心思在剑宗内部争权了,只是想着日后做好卫国国主,全力抵挡道宗才是正理。 公孙仲谋轻声说道:“既然迈出了第一步,只要把那只脚也收进去,他便是履霜。” 慕容轻声说道:“看来真的是一劳永逸了呢。” 莫风默然不语。 慕容转过身相后走去:“他这空冥第一人的名头,坐稳了。咱们这些人里,还是秋叶看人准啊。” 莫风冷哼一声,朝相反方向走去。 走回魔教驻地后,莫风神情冷漠。 一名魔教弟子急匆匆跑来小声说道:“师兄,王东勒抬回来,怕是” 莫风脸色平静问道:“怕是什么” 魔教弟子摇头道:“怕是要废了。” 莫风脸色微冷,漠然道:“废了便废了,再找一个悉心栽培就是。萧煜这样的鹰不好找,他这样的狗还没有吗” 魔教弟子诺诺不敢言。 这时,一道身影从不远处蹒跚走来。他脸色苍白,看到莫风后,猛然冲过来,来到莫风身前扑通一声跪在莫风脚下。 莫风只是瞥了他一眼,没有出声询问。 王东勒独臂支撑着冰冷的地面上,沉声道:“求莫前辈救王东勒一命。” 莫风冷然道:“你不是好好活着吗” 王东勒的身体开始颤抖,越来越剧烈,他几乎是趴在地面上哀求道:“可是王东勒这个样子生不如死啊。” 莫风抬脚欲走,漠然道:“生死有命,认命才是。” 王东勒在地上快爬几步,一把抱住莫风的左脚,带着哭腔求道:“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求求你了,莫前辈。我一定会把握住的。” 莫风一脚将他踢开,看着王东勒化作一个滚地葫芦滚出门外,冷声道:“你不配。” 说完莫风转身离去,只给王东勒留下一个冷漠无情的决然背影。 看着魔教驻地的大门缓缓关闭。 王东勒脸上的哀痛缓缓消失不见,他艰难的从地上爬起,半跪在魔教驻地门前,直视着那两扇木门阴狠道:“嘿,果然仗义每多屠狗辈,这等高门大户是一等一的冷酷无情。” “没了一只胳膊,可我还有一条命,什么魔教莫风,道宗萧煜,今日之仇,我王东勒必将十倍,百倍还到你们身上” 萧煜站在道宗门口,仗剑而立。 王东勒已经被人抬走,留了一命给他,是因为萧煜觉得现在的王东勒活着比死去更是一种折磨。 他漠然的看着莫风和慕容离去,只剩下众多沉默不语的修行者。 他环视四周后平静说道:“还有谁”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四十七章 草原上的先生 没有人敢于向前一步,也没有人敢于出声,因为没有人有把握接下萧煜的这一剑。 萧煜握着剑,剑尖朝地。 周围修行者有的脸色阴沉,有的茫然,有的畏惧,有的恐怖,但是没有了不屑,场中的气氛变得沉寂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安静了很长时间的道阁里,传出了一道声音。 这道声音淡漠而平静,但却透露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这挑战之事,生死由命,败了便是败了。现在既然没有人敢继续挑战,诸位还堵在我道宗门前做什么” 敢于在碧落湖畔,如此霸气,敢于以这种口气说话的自然只能是秋叶。 听着秋叶的话,萧煜没有说话,只是把长剑收回鞘中。 散修刀客王东勒挑战萧煜,萧煜一剑破履霜,对于萧煜的挑战也就此结束,围观的人们迅速散去,神情各异,但这注定是近期内碧落湖畔最轰动的决斗,想必也是真正将萧煜的名字传进了修行界中。 草原一望无际,除了天边的雪山,看哪儿都是一片茫茫。 在还未化尽残雪的草原上,却有一名青年男子蹒跚而行,背后背着半截短刀,少了一臂。 一名青衫中年人踏雪而行,洁白的雪地上没有留下一丝痕迹。他腰间挂着一个酒红色的葫芦,遥望着那个年轻人,见他摇摇欲坠,怕是走不出这片茫茫草原。 像是一个教书先生的中年人探手一抓,明明隔着数里的距离,却将年轻人一把抓起,抓到自己身前的雪地上。 这年轻人正是被萧煜断了一臂的散修刀客王东勒,王东勒在底层滚打了十几年,最是会审时度势,当他看到这中年人这一手神通后,便立刻知道自己不是对手,从雪地翻身起来,恭谨道:“不知前辈有何吩咐。” 青衫中年人摆摆手道:“我只是你伤势颇重,走过来不知要多长时间,忍不住帮一你一把。莫要怪我多此一举就好。“ 王东勒憨憨一笑道:“王东勒谢还来不及,岂敢怪前辈不知前辈如何称呼。” 中年人淡淡一笑,也不计较这年轻人是否真的这么老实,说道:“我姓傅,别人都称我一声傅先生,你便叫我傅先生吧。” 王东勒从地上爬起,小心问道:“先生是哪里人士。” 中年人微微一笑道:“东都人士。” 王东勒愣了一下,然后缓缓说道:“王东勒没见过什么市面,只是听说东都中有一神秘宗门唤作天机阁,便是皇帝陛下也敬重万分,先生莫非是天机阁中的高人。” 傅先生微微眯了一下眼睛,轻声说道;“高人不敢当,不过我确实是出自天机阁。” 王东勒虽然粗鄙,但心思却是通透,神态谦卑的说道:“先生若是称不得高人,那世间岂不是没有了高人。” 傅先生淡淡一笑,说道:“你也不用装这幅模样,我此次草原之行,正是为你而来。” 王东勒大骇,身体甚至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他自问自己这辈子不可能是什么天纵之才,也不可能是哪个大人物遗留在外面的私生子,怎么今日出门遇高人之事偏偏砸到了他的头上 这么多年的江湖滚打,他早已经不相信天上掉馅饼的事情,所以他很干脆的说道:“不知先生有什么用得到小人的地方,若是先生不嫌,小人愿为先生效犬马之劳。” 中年人手中凭空出现了一把黑色长刀,扔到王东勒的脚下,轻声说道:“这把刀是我早年杀死的一个魔教高手留下的,虽然那魔教高手已经身死,但是这刀中却仍旧留下了他的一丝残魂,这丝残魂中保留着那名魔教高手的毕生修炼功法,你可以此练刀。” 王东勒捡起那把黑色长刀,长刀样式普通,通体黑色,在刀身上绘制着精细的银纹。握在手里甚至可以感受到刀身上带来的冷酷杀意。 先不说刀中禁锢着的残魂,单论这口长刀也是难得一见的宝刀。 更何况其中还有一名魔教高手,能被这等高人称作一声高手的,最起码也得是履霜境界,一名履霜境界魔教弟子的功法,对于一名散修来说,简直算得上是无价之宝。 王东勒小心收起长刀,然后郑重跪在傅先生面前磕了三个响头。不管傅先生在不在意,但该尽的礼数他却是一丝也不能少的。 中年人瞥了他一眼,说道:“你已见过萧煜,你这只胳膊也是被萧煜砍断的,以后你若是能杀了萧煜,便杀了他。” 王东勒闻言一笑:“小人虽然读书不多,也知道以牙还牙的道理,萧煜既然砍断了我一根胳膊,即便先生不说,我日后也定要去寻他晦气。” 中年人淡淡一笑,从腰间解下那个大红葫芦,扔到王东勒怀中,说道:“每天一两,一天三次,一直把葫芦中的酒喝完为止。” 王东勒接过葫芦,微微一怔,问道:“先生,这是” 傅先生不在意的说道:“我以前酿的酒,酒劲不大,喝多了却是可以强身健体。你这次被断一臂,元气大伤,喝点这酒却是可以固本培元。” 王东勒愣了一下,然后大喜道:“先生大恩,王东勒没齿难忘。” 傅先生摇头一叹:“恩再大,也抵不过仇。” 说道这里,傅先生自嘲一笑:“是是非非付东流,阴阳两隔无处求。生死仇,鲠在喉,人生似梦,相逢一笑泯恩仇我看了萧煜五年,怕是萧烈都没我了解萧煜,若不是我,萧煜怕是连东都城都出不得来。” 王东勒纳闷问道:“既然如此,为何先生还要杀他” 傅先生淡然道:“现在不是我要杀他,而是你要杀他。” 王东勒悚然一惊,联系前后便明白了傅先生的用意。这是要拿他当做萧煜的磨刀石 傅先生看人心如洞若观火,直接说道:“你若能杀死萧煜,那么你就是萧煜。” 王东勒被说破心事,也不害怕,反而哈哈一笑:“既然有先生此言,那王东勒何惧之有” 傅先生轻笑道:“不过萧煜不是那么好杀的。他现在已经与秋叶一体,身靠道宗这棵大树。” “要知道修行界与世俗本就是一体,千年来大小王朝哪一个没有修行宗门的影子如今千年,圣人当出,天下大变就在眼前,各路英雄自然是层出不穷,王东勒,你能否在这大势洪流中博出一席之地,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王东勒闻言惊喜莫名。 傅先生笑而不语。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四十八章 他们不会知道 道阁深处有一偏殿。 萧煜和秋叶坐在偏殿榻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情不错的缘故,秋叶今天少了几分淡漠,多了几分活络。他看着萧煜说道:“那一剑很不错。” 萧煜知道秋叶的意思,沉默片刻后说道:“这一剑很偶然。” 秋叶摇摇头说道:“既然已经出现,那便是必然。” 萧煜皱了皱眉说道:“用的出这一剑,我是履霜,用不出这一剑,那我还是空冥上境。” “半步履霜。” 秋叶认真提醒道:“这一剑的精气神已经到达了巅峰,不过对你自身的消耗也很巨大。” 萧煜说道:“所以吓唬人和拼命还行,若是真打起来,这一剑破履霜并不持久,怕是真的只有一剑。” 秋叶说道:“白长老这次前往摩轮寺的结果并不理想,那帮老家伙不会坐以待毙,我们要加快脚步。” 萧煜说道:“只要给我一名履霜境界修行者,我便是履霜。” 天机榜在天机阁中。 那座孤零零的独立于深林里的二层小楼中。 金边的天机榜上依旧记载着许许多多的名字。 几个月前,一个名字出现在空冥榜上。 今日,那个名字猛然跃起,一路高歌猛进,踏过无数人名,从不起眼的角落里,一下来到空冥的最上方。 扶摇直上,如平步青云。 在下方,一个叫做王东勒的名字渐渐沉了下去,又慢慢升起来。时上时下难以捉摸。 一名蓝衫青年站在天机榜前看着这两个名字:“萧煜境界提升可作当世第三,王东勒却是不好一言而定。” 忽然,王东勒的名次稳定下来,甚至比起以前还要高出稍许。 蓝衫青年望向这个名字,淡淡的笑了笑:“因祸得福师尊果然厉害。” 草原深处有一座简颇为雄壮的土城,虽然比起中都差了太多,但是在草原众多部落里却是如鹤立鸡群。 在草原人的心目中,除了大雪山那座摩轮寺,这里便是最神圣的地方。 它的名字叫做图林城,而不管是草原人还是中原人更喜欢把这座城叫做王庭。 以往的岁月里,这里居住着一代又一代的草原王,是整个草原的心脏。高贵的大汗,便是在这里掌控着整个草原。 草原上信奉的法则很简单也很复杂,他们即受到了中原的熏陶,开始讲究传承,名正言顺,又没有放弃弱肉强食的规则。 所以只要王庭能够出现一名强势的大汗,那么这些事情都是浮云。 现在的问题在于,林远自身出现了问题。 在早年的岁月里,他的身体曾经受过很沉重的伤势,现在随着年龄的渐大,他也如郑帝一般开始走向衰弱。 然而他依旧很沉稳的掌控着这个草原,只是他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心爱的女儿和续弦的王妃。 依目前的形势来看,恐怕林远此生都没有可能有一个儿子了,他的生命在走向爱那个枯竭,令他苦恼的是,她的女儿并没有足够的能力驾驭这个草原。 一个善良的公主,可能是草原上的狼王吗 一些讲究实力至上的部落,自然不会如敬畏林远一般敬畏林银屏,而对于这种变化,林远也很无奈,所以他希望可以找一个有足够能力的年轻人来代替他保护她的女儿走完这一生。 然而,有人却不这么想。 林远心爱的王妃,被称作红娘子的女人,并不想让她眼中的那个黄毛丫头来接替林远的位子,总之都是女人来坐这个位子,为什么不能是她呢 王妃与公主不合,甚至很多长老部落都认为王妃显然比公主更适合这个位子。 那个公主,只是一个漂亮的花瓶。 草原王,镇北王,大汗林远掌控草原二十年,即便这几年身体时好时坏,没有什么太大的作为,但是绝对没有人敢于轻视他。 如果把郑帝比做是一直年老的雄狮,那么林远便是一头病狮。但不管老的,还是病的,总归还是狮子。 是狮子,就有一搏之力。 但是最近草原使团遇到马贼袭击,伤亡惨重,公主失踪。这一系列的事情没有在王庭引激起一点涟漪。 因为大汗旧病复发,很严重。 很多年前,林远便坐下了病根,而且这个旧疾很重,一直无法根治。时好时坏。 王庭最中心的那座建筑,里面很空旷、 最深处有一道珠玉织成的帘幕。 帘后是一张铺着白色虎皮的床榻。 林远卧在榻上,脸色苍白,两眼窝深陷。 王妃站在榻前,默然无言。林远这次病的很重,他已经很多天没有处理过政事,都是王妃在代劳,所以什么马贼他一点也不知晓。 “这几年,我一直想给银屏找一个可值得的托付的人,现在看来我是不行了,也等不到那一天了。” 林远握住王妃的手,说道:“我知道你们俩不合,但她还是个孩子,你多担待一些” 王妃低着头,一滴眼泪缓缓从眼角滑落。 “我是草原的王,这些年虽然没有踏进过大郑一步,但是也没辱没了先祖留下的威名,除了银屏,我没什么遗憾了。” 林远愈发的虚弱起来,仿佛随时都会死去,他缓慢的说道:“以后银屏就交给你了。” 王妃抬起头,脸色微微哀切,说道:“我会把这些事情做好。” “那我便安心了。” 说完,林远闭上了眼睛。 也是永远闭上了眼睛。 威名赫赫的草原王就这样平静的逝去了。 数位巫师走进房间内,开始为草原王招魂引路。 草原上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 不算上碧罗湖,这是草原的第一场春雨。不知是不是在为逝去的大汗送行 雨势绵绵,发出啪啦的声音。 王妃坐在案后,脸色很平静,看着桌上的一张纸微微有些失神。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不是因为这几天忙碌于草原王的后事,而是因为另一件事。 几名白发苍苍的长老走进来。 幽深的大殿里亮着几点略显暗淡的灯火。照亮了长老们因为苍老而略显狰狞的面庞。 王妃的面庞隐在灯后,显得明暗不定,她轻声说道:“大汗,走了。” 长老们默然不语,没有震惊,只有被昏暗的灯光拉的老长的背影。 一名最为年迈的长老向前一步,看着上方的王妃,虚弱说道:“王妃,你在犹豫” 王妃拿起桌上的那张纸,说道:“这是大汗的遗嘱。” 那张毫不起眼的纸竟然就是林远的遗诏。 长老说道:“那不重要。” 王妃低头看了眼手中薄薄的纸片,说道:“大汗的部下很多。他们只忠于大汗,大汗的话不容违逆。” 长老摇头说道:“但是他们现在还不知道。” “而且他们永远也不会知道。” 殿中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王妃脸上的神色坚定起来,手中那片薄纸,轻轻沾上了一旁的烛台上不断跳跃的火苗。 红色的火焰燃烧开来,照亮了王妃微微发白的面庞。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四十九章 这一场雨 今日25点20分左右,国内通用顶级根域名服务器解析出现异常,部分国内用户无法访问等域名网站。据初步统计,全国有三分之二的网站访问受到影响。因为传说中的黑客,我费劲千辛万苦才终于上来,可能一更。实在伤不起。 “你们已经准备好了吗”王妃看着桌上残留的黑色灰烬,面无表情的说道。 “我们已经等待了很久。” 长老缓缓说道:“草原的主人是男也好,是女也罢,但必须是可以让我们心服的人。” “中都还有摩轮寺都希望您城为草原的主人,这样才是真正的平衡。” 牧白远远站在土城外的一个高坡上,任凭细密的春雨打湿了自己的衣衫。 他没有选择回到王庭。 当他远远看到王庭挂起白色长绫,他便知道王妃已经控制住了局势。 他站在这里静静看着脚下那座土城,仿佛能够穿越墙壁看到那个熟悉的人,他沉默了很久,然后轻声说道:“大汗,一路走好。” “您安心的去吧,草原只能姓林,王庭也只能属于公主。” 他再次沉默了很长时间,接着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雨中的草原依旧空旷,冷清,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 这场雨一直在持续,蔓延了整个草原。 甚至一路蔓延到了碧落湖畔。 秋叶撑着伞,抬起头看向灰蒙蒙的天空。 萧煜站在他的身侧,忽然想起小时候学的一首诗,“喜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秋叶好似感受到了萧煜的情绪,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然后指着湖面上的蒙蒙细雨说道:“这雨就像是一个轮回,从天落下,复又蒸腾升天,循环往复,永不停歇。” 细细的春雨打湿了他的袍角,他用手接了几个雨点轻声说道:“有位王姓前辈说过,雨,生于天,死于地,下落的过程便是人生。” 萧煜沉默起来,看着这一场微凉的春雨若有所思。 秋叶轻声道:“这雨落声响,人生便结束了。” 萧煜抬起头,看着秋叶说道:“难道这预示着什么” 秋叶直接了当的说道:“有人死了。” 萧煜微微一惊,问道:“会是谁” 秋叶摇摇头说道:“我不知道,但是想来很快就会知道。” 萧煜有些无奈,问道:“我们该做点什么” 秋叶说道:“什么也不需要做。” 萧煜更加迷惑:“难道就这样等下去” 秋叶说道:“我们要做的事情就是等。” “等什么” “等牧白。” “如果等不到怎么办” “等不到便说明王庭出事了。” 几十名信使冒着绵绵细雨,冲出王庭,马蹄翻飞,将林远大汗逝世与新任大汗的消息一同传递向草原的每一个角落。” 十余骑自草原而来,裹挟着风雨一路来到中都城前。早已得到上峰命令,等候已久的中都士兵升起侧门,将这已经疲惫不堪的十余骑映入了中都。 十余骑中领头的那名校尉不顾多日长途跋涉,翻身下马一路朝大都督府而去。 大都督府内,这名校尉半跪在地,还带着微微喘息着说道:“大都督,草原急件。” 同时他从怀中拿出一封封着火漆的信件双手递上。 徐林接过信件,然后挥手屏退左右。 待到只剩下他和首席幕僚魏迟以后,他缓缓拆开信件,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转过身来,看着魏迟说道:“你早早预料到了” 魏迟淡淡一笑:“算是。” 徐林说道:“你可知若是事败,则尸骨无存” 魏迟好似早已知道了徐林的反应,不紧不慢的说道:“但若是成了,便是泼天的富贵。” 徐林能成五大都督之一,自然不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莽撞武夫,即便爱财,但听着泼天富贵四字,依然面无比表情,再次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缓声说道:“你可知我并不想趟这趟浑水 魏迟知道徐林已经大为不满,但仍旧微笑说道:“但大都督还是给了我一个解释的机会,这表示您觉得还有回转的余地。” 徐林说道:“但前提是你能给我一个足够满意的答复。咱们多年共事,我不想弄得彼此脸上都不好看。” 魏迟问道:“此事既然已经木已成舟,而对大都督则是百利而无一害,为何大都督并不认同” 徐林沉声说道:“因为我不相信林远没有后手,一个掌控草原二十载的草原王,难道看不透红娘子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魏迟说道:“但现在林远只是一个死人。” 徐林眉梢缓缓挑起,声音微寒问道:“但是林远旧部还没有死,他们仍旧占据着草原的半壁江山。” 魏迟说道:“林远的遗命有数位长老作证,他们只能遵从大汗的命令。” 徐林冷笑一声:“魏迟,我不知道现在你是不是在自欺欺人,先不论林远是不是只是留下了这么一份遗命,你以为单凭这连我一个外人都骗不了的所谓遗命,就可以坐稳草原王庭” 魏迟说道:“所以我希望得到大都督的支持。” 徐林冷漠说道:“人情归人情,我还是那句话,你只要能拿出一个说服我的理由。” 魏迟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幽幽一叹道:“这么多年,想来我就是最了解大都督的人,我知道大都督想要什么,我可以帮红娘子做主,满足大都督的所有要求。” 徐林的嘴角勾出一抹笑意,说道:“我的要求很简单,每年再加三成,而且我们可以绕过那些商团,红娘子掌握草原,而我掌握中都,我们何必只是抽取一部分呢不如我们自己来做。” 魏迟点点头说道:“如大都督所愿,只要大都督可以拖住中都附近那些忠于林远的几个部族,仅此而已。” “现在已经派出二十波游骑传讯,根据时间推算,大约十天后,这个消息便可以传遍草原,王妃大可放心。” 一名长老缓声说道。 王妃面无表情的点点头,然后问道:“林银屏找到了吗” 这名长老只是说了三个字,“碧罗湖。” 王妃疲惫说道:“大汗辞世,草原震动,碧罗湖此时想来也不太平,银屏是个很没主意的丫头,派出队骑兵把她好生接送回来。” 长老点点头,转身离去,脸上没有可怜,也没有可叹,只有淡淡的漠然。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五十章 那一些人 擂鼓,角鸣。 一道道调令随着调兵虎符从中都大都督府中发出。 中都如岩壁一般高耸的巨大城门缓缓升起,万余铁骑汇成一股钢铁洪流从城门中整齐涌出。 硕大的徐字旗随风招展,滚滚铁流沿着转向西北的青河一线,朝草原深处进发。 中都万余铁骑挟着烟尘北上草原,但是绝大部分人不会认为徐林是想要趁着草原王位交替之际,攻下图林城。这很可能只是一次常规性的试探。 不过巧合的是,在这一路上却放着林远最信任的四个部族,最为忠于林远的四个部族,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林远的亲卫军。 徐林的目的也很简单明确,他只是要拖住这四个部族而已。 红娘子信任与自己相交相识多年的魏迟,而徐林同样信任与自己共事多年的魏迟,在辅以足够诚意的利益,于是促合成了这一次的出兵。 一名草原武士冲进大帐,跪地禀报道:“启禀大汗,中都徐林出兵铁骑一万,距离大营已经不足三十里” 黄汉吉眼皮微微一跳,一万铁骑轻装简从,前进速度极快,直插草原腹心,按照行军路线来看,兵锋直指图林城,但谁也知道草原与大郑多年和平,中都并没有深入草原的准备,而若要深入草原,每骑骑兵连人带马所需要的供给需要数倍的民夫才能供应,但兵力兵器、粮草和转运民夫都绝不是几天能准备好的,所以徐林根本就没办法深入草原。 若是如此简单就可以深入草原,何必修什么巍巍中都直接全力打下草原,实现东主的西都梦岂不是更好 不过话虽如此,但黄汉吉等四个部落本就是林远为了防范中都铁骑而设,所以此时他们距离中都最近,距离草原腹地还有很长距离,却是不得不要面对徐林的一万铁骑。 黄汉吉来到地图前,看着地图冷笑一声:“王妃好厉害的心思,不知怎的说服了徐林出塞,虽然不能深入草原,但是对我们四个却是极为不利,等到我们脱出身来,怕是王妃已经是汗王了吧。” 四家部落骑兵合为一处,在青河岸边与徐林的一万铁骑瑶瑶对峙。 徐林全身带甲,骑在马上冷声道:“传令下去,全军戒备,没有本都督将令,谁也不可妄动,违令者斩” “诺” 人到一万,黑压一片。两万骑兵对峙,听着很少,但实际上已经算得上人山人海。 整整三日时间,两军谁也没有擅开战端,只是对峙了三天三夜。 三日,已经是徐林私自出兵的极限。 徐林提缰遥望着对面的草原骑兵。 一名将领从后方策马而来,对徐林道:“大都督,我们所携粮草已尽。” 徐林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说道:“粮草尽了,那便回中都吧。” 待到那名将领退下后,徐林转过头看着魏迟道:“你知道这已经是我能做的极限,如果三天的时间她还不能处理好王庭里的那些长老,那她这个汗王不做也罢。” 说完,徐林并没等魏迟回话,而是亲自带兵殿后,开始缓缓向中都退去。 林远的死,不止是俗世,甚至修行界都震动了。 因为林远的死可以看成是草原上俗世势力的一次短暂失控,其他一些比较有见识的修行者仿佛已经可以听到道宗那狂妄的笑声回荡在草原上空。 那座最接近天空的高峰上,无数身穿黄色道袍与蓝色道袍的道宗弟子们,跪在巨大的白玉广场上。 林远的死,对于道宗来说,当然是一个极好的消息。 此时草原上道宗的主事人是秋叶。 因为没有预料到林远会死的这么突然,所以秋叶只是带了很少道宗弟子。 现在要赶在草原局势稳定下来之前,彻底进驻草原。 身着黑色道袍的清尘道人站在道宗大殿的台阶上,若神仙中人。 他扫视一周脚下的道宗弟子,说道:“都准备一下,看来用不了太长时间,草原便是我们新的道场。” 傅先生带着王东勒仍旧游荡在烟雨蒙蒙的草原上。 最近这些天,茫茫草原见不到半个人影,虽然有连绵细雨的缘故,但还是透露出几分诡异和不同寻常。 放牧的牧人不见了,游方的和尚不见了,来往的车队不见了,甚至那些抢劫商队的马贼也不见了。 傅先生问王东勒道:“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王东勒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我不知道,但是我嗅到要死人的味道。” 傅先生大笑:“对,确实要死人,而且要死很多人。到时候怕是青河都要被染红了。” 王东勒微微一怔,然后问道:“难道大郑要攻打草原” 傅先生摇头道:“郑帝老矣,怎么会有如此雄心,能守住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就是他现在最大的心愿。” 王东勒问道:“那是为什么” 傅先生淡然说道:“只是因为一个人死了。” “谁死了” “林远。” 王东勒一下愣在原地,虽然他对天下大势不怎么关心,但是那几个顶尖的人物还是熟记在心的,林远正是其中之一。 他的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震惊,声音微颤说道:“谁把林远杀了难道是剑宗宗主” 傅先生哑然失笑:“难道人死必须是要被人杀死老死病死难道不算死么” “草原王,今年应当正值壮年吧,就这般轻易的死了”王东仿佛还是有些不敢置信。 傅先生摇头叹道:“天要收他,谁能留他” “他死了,为什么草原就要血流成河” “因为他有个女儿,还有个老婆,老婆想当汗王,女儿也想当汗王。当然,最主要的是道宗要来了,那帮道士要来抢喇嘛的地盘了。” 王东勒问道:“先生,那我们是哪一边” “我们哪一边都不算,当然若真要选择的话,我还是偏向道宗的,毕竟有当年的一份香火情分。” 傅先生挥了挥手,散去了头顶上的一朵雨云,仿佛在漫天浓厚的铅云上钻了一个洞。 淡淡的阳光从这个洞中散落下来。与周围的阴暗形成鲜明的对比。 王东勒震惊的看着上空这一幕奇异景色。喃喃道:“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傅先生眯了眯眼,说道:“从这里往东三十里,有一个狼群,带着你的刀,去把狼群中头狼的杀死,今晚我们用头狼的心头肉下酒。”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五十一章 对战千骑 清晨时分,连绵多日的细雨渐渐变小。 牧白在草原上继续北行。 那座峰顶雪白的山脉,便是大雪山,只要向着大雪山的方向走,便能走到碧罗湖,便能找到公主。 路上他经过了很多部落。 这些部落有的属于王庭,有的属于摩轮寺。他起初并没有在意,直到有一个隶属摩轮寺的部落试图杀死他的时候,他才猛然惊觉。 事态可能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 所以他把这个部落中的人全部杀死后,加快脚步继续北上。 又过两日,牧白终于看到了大雪山脚下那如海一般荡漾的巨大湖泊。 不过他的脸上并没有露出久违的喜悦,反而变得更加凝重。 因为在他身后传来了轰鸣声,这种声音他很熟悉,那是只有大队骑兵前进才能发出的声响。 他回头望去,远方天际下一片黑色在迅速接近。 那是王庭的精锐骑兵,至少有千余骑。 这一千铁骑的声势太过浩大了,不单单是牧白,就连萧煜和秋叶也是看到了。 碧落湖畔的气氛很诡异,细雨停止之后,大大小小的宗门便陆续离去。 这里已经只剩下道宗。 秋叶,萧煜,林银屏和那七名善于结阵的道人。当然还有秋叶的菩萨金身。 “几年前我第一次出塞,刚好见识过草原骑兵对战后建骑兵,当时目睹滚滚铁流,自付便是履霜境界也要死于乱军之中。” 秋叶站在众人最前方,看着那远处密密麻麻的骑兵,看着骑兵后的帷帐,脸色平静,说道:“然而我却忘了一件事,修行者之所以有如此强大的震慑力,可以凌驾世俗以上,因为修行者也是一个群体。” 如果是在大郑,秋叶肯定不会有这个想法,但是现在是草原,信奉杀戮夺过信奉礼义廉耻的草原。 “从这里向东转过大雪山山脚,然后沿山麓而行,这样才不会被这些骑兵堵住。” 萧煜看着秋叶的背影沉声说道。 秋叶摇摇头说道:“为什么要躲现在碧罗湖除了我们便是摩轮寺的和尚,总不能这些骑兵是为了摩轮寺而来。那么既然是来找我们的,总是要留下点什么才是。” “那其他人怎么办。” 萧煜的表情没有太大的惊讶轻声说道:“如果这是王庭的骑兵,再给他们几个胆子,也不敢对林银屏出刀,但是现在这些骑兵已经开始冲锋,那么” 秋叶说道:“雨已经落地,这些骑兵是来杀人的。” 说到这里他看了萧煜一眼,然后缓缓说道:“但是,杀人者恒杀之。” 萧煜虽然已经猜到答案,但是听到秋叶再次确认这个消息,还是不自觉看了一眼林银屏。 秋叶背对着身后众人,说道:“这是一支草原骑兵,而且是直属王庭的精锐骑兵,但是,只要杀掉二百人或者更多就可以让他们溃散。” 秋叶看着越来越近的那道烟尘,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声音也没了以往的淡漠,而是变得冷了几分。 一直沉默在旁的林银屏,脸色忽然变得苍白起来。 七名道人领头的弟子摇头说道:“师兄,这太危险了。” 秋叶轻声说道:“危险就不能面对了吗” 除了萧煜谁也没想到,秋叶的决定竟然是正面击溃这支骑兵。 然而就在他们没反映过来的时候,秋叶还有菩萨金身已经是掠出去。 刚下过雨的草地还是微微有些松软,秋叶却越来越快,甚至像风一样,或者说这便是御风而行。 这已经是初步踏入逍遥境界的神通。 秋叶在快的同时也越来越高,最后已经是如一只大鸟朝骑兵滑翔而去。 当那把青色剑柄的长剑被拔出握在秋叶手中的时候,草原骑兵们才彻底反应过来,他们带着敬畏的目光看着那道御风而行的身影,茫然又机械式的开始了第一次弯弓射箭。 无数羽箭朝空中射去,将秋叶的身形笼罩其中。 秋叶嘴角泛起一个冷笑,一剑挥下,无数狂风随剑而来,吹散了羽箭,然后化成道道风刃,落入骑兵群中。 血花四散,牧白从最开始的震撼中清醒过来,神情复杂的望向空中的秋叶。 此时,一个白衣女子速度很快的从他身边掠过,就像是一道白影一闪而过。 她在骑兵们弯弓搭箭的时时刻从正面撞入了骑兵队列中。 没错,就是撞。 当她冲进骑兵阵营,如果说骑兵群是滚滚洪流,那么她便是洪流中一颗屹立不倒的礁石。 无论是战马的撞击还是长矛弯刀,都无法伤害到她一丝一毫,甚至留下一点印记或者让她倒退一步都无法做到。 她一只柔美到了极致的纤纤玉手轻轻捏住一匹战马的喉咙,然后一把将马连同马上的骑士拽到在地。 然后她如拍苍蝇一般将一骑骑的骑兵摔倒在地。这不可阻挡的洪流硬是被菩萨金身在身前开辟出了一条通道。 而秋叶便是飞翔的死神,御风而行,无数风刃随着他的飞行而落下。 牧白看着这震撼的一幕,无论是御风而行,还是金刚不坏,这都不是他可以奢求的境界,因为那个境界已经涉及到了履霜更上层次的境界。 那个境界的叫做逍遥。 御六气之辩者,是为逍遥。 他喃喃道:“人皆道秋叶天纵之才,我还不信,今日得见,才知真的是天纵奇才竟然真的是半步逍遥” 以菩萨金身脚下为中心,出现一道道沟壑的龟裂,触目惊心,仿佛一张铺就在地面上的蜘蛛网。 她每前进一步,她脚下的裂痕便要粗上一分。 那双纤纤玉手已经握成拳头,每次挥出一拳便有一骑被砸的震飞出去。短短片刻已经有三十余骑变成死人。 对比起秋叶的御风而行,这更让牧白感到震惊,颤声道:“何止半步逍遥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这是六气之中的土” 庄子原文逍遥游六气是指风、热、暑、湿、燥、寒,这里因为剧情需要,加以改动。令:最近有点忙,糙点将就吧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五十二章 说萧家,公主泪 近二十年,林远病,郑帝老,大郑草原相安无事,而红娘子与徐林也是眉来眼去,甚至一些小股骑兵的试探都很难看到。 但是终归是死了。 林远死了,草原变天。红娘子内有各部长老支持,外有摩轮寺属意,看似很容易的接位过程并不容易。谁也没有想到,第一次反对来得是如此之快,而且反对的声音是如此暴戾。 二月二,龙抬头,秋叶遍斩草原王庭铁骑一千余。 龙抬头,一说是是天上主管的龙王抬头的日子,从此以后,雨水会逐渐增多。所谓“龙抬头”指的是经过冬眠,百虫开始苏醒。故俗话说“二月二,龙抬头,蝎子、蜈蚣都露头。”因此,这天也叫“春龙节”。 二是道家中二十八宿中的角、亢、氐、房、心、尾、箕七宿组成一个完整的龙形星座,其中角宿恰似龙的角。每到二月春风以后,黄昏时“龙角星“就从东方地平线上出现,故称“龙抬头”。 龙抬头在东都有一个很重要的习俗,就是接姑娘,即是娘家人接回已出嫁的女儿。 一般这个接人的人便由家中长子代劳。 齐豫出来富贵堂皇的府邸,上了马带着大队人马准备去自己姐夫家。 刚出巷口,便遇到了平安侯家的公子张余。 两人自然是寒暄见礼。见礼过后,自然谈到最近谈得最多的草原。 张余说道:“齐兄高才,想不到那道宗真的出手了。” 齐豫脸色黯淡,轻声道:“猜到又如何只能望而兴叹罢了。” 张余安慰他说道:“听闻齐世叔已经给齐兄在翰林院谋了一分差事,再过十几年,齐兄即便不能进大都督府,也当入阁拜相。” 齐豫苦笑道:“那就借张兄吉言了。” 张余看齐豫兴致不高,便转了话题,说道:“说来我们都算不错的,不管好的坏的,终归是能谋到个差事,熬上几十年,总是有个盼头,萧煜可就惨了。以前还以为萧煜能成为清月公主的驸马,那时候也是后悔为什么老爷子给我推了,都快嫉妒萧煜了。现在看来,还是家里老爷子看得远那。” 齐豫摇摇头说道:“这乱世出英雄,多少辈的老话了,可说的确实在理,草原乱象已显,能不能成英雄,这就要看萧煜自己的本事了,不成自然尸骨无存,成了,说不得就是泼天的富贵。” 张余点头叹息一声:“昨晚老爷子说萧烈高明的很,我听不懂,但是听到齐兄这么一说,我却懂了七八分。” 齐豫眯眼道:“哦愿闻其详。” 张余左右看了一眼,小声说道:“这萧煜去了草原,也就是给萧家多了一条路,这天心难测,若是哪一天大祸临门,终归不至于绝了香火。更何况正如齐兄所言,乱象已显,若是萧煜能够乘势而起,不管他走得多高,但终归还是姓萧。” 齐豫冷笑道:“那位大都督可不是什么愚忠之人,当年安国公夫人之死,虽然是大都督亲手所为,但归根结底还是陛下所逼,我就不信那位大都督心理没有疙瘩” 张余大惊,小声道:“齐兄,慎言,慎言” 齐豫平淡道:“这等浅显道理,谁瞧不出来偏偏陛下真让萧煜去了草原,其中又是谁用的手段,就不好猜了。” 张余平复了心情,眯着眼放低声音道:“不管是谁的手段,总之萧煜去了草原,那幕后之人也定是手眼通天的人物,这些事轮不到我们这些小辈来操心。反倒是草原乱起,中都说不定有战事将起,齐兄可曾想过去中都捞一些战功有些战功傍身,日后晋升总是方便一些的。” 齐豫淡漠道:“战功,我这个百无一用的书生就不求了,倒不如专心做好公门修行来得脚踏实地。” 张余默然不语。 血流成河,染红了草原。 若从高空俯视而去,一条血色的长带从碧落湖畔一直向东蔓延出去很远很远。 在秋叶和菩萨金身杀到三百人的时候,这支王庭的骑兵便溃败了。 从第一名骑兵转身逃去到全面崩溃仅仅只用了一刻时间, 他们想逃,秋叶却不打算放过他们。 他如同一个飞翔的死神,坠在草原骑兵身后,一点点收割着他们的生命。 每走一步,都有一名骑兵倒下。当秋叶杀死最后一名骑兵,便出现了这条血红的长带。 用尸体和鲜血铺就的长带。 死了很多人,他们可以说间接的因为一个人的死而死。 那个人叫林远。 林远不死,他们不会来到这里,也不会被半步逍遥的秋叶全部杀死。 死者本身已经逝去,留下的只有给生者的痛苦。 湖畔,林银屏的眼神有些恐惧,脸色更是雪白。 现在,她面对的只是牧白一人。 但是她的恐惧却不是针对牧白,而是说他带来的那个消息。 牧白缓缓抬头,泪眼望向自己从小看大的公主。 当年只是活泼的小女孩,现在也是待嫁之龄。 年轻时,不知轻重,惹了仇家,被人一路追杀到草原,本以为身负重伤命不久矣,却被一个叫做林远的草原贵族救了性命。后来,林远成了草原的汗王,而他成了草原王最信任的人之一。那一年,林远有了一个女儿。他也做了牧叔。 再后来,林远牵着已经蹒跚学步的小公主交给他,他带着小公主练刀。 现在那个牵着小女孩的男人不在了,经常温和而笑,更像一个中原士子的男人死了。 只留下一个孤苦无依的女孩。 牧白望向林银屏,颤声道:“公主,节哀” 林银屏的脸色瞬间苍白无比,甚至比那上好的宣纸还要白。 眼中的惊恐变为哀切,最终哀切化成晶莹的泪珠滑下。 她紧紧咬着自己的嘴唇,不断摇着头,向后退去,似乎不愿相信,也不敢相信。 然后她撞到了一个人。 萧煜神情复杂的看着身前的少女,看着少女好似极力忍耐着什么的表情。 没有一丝声音。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五十三章 围杀 “娘亲走了,你也走了。只剩下我了”林银屏喃喃。 “你还有我,还有牧叔。”萧煜从后面揽住她,轻轻在她耳边说道。 林银屏的脸色很白,白的吓人。 萧煜笑了笑,有些苦涩。 他转头望向牧白,说道:“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牧叔你为什么会来碧罗湖” “大汗辞世,王妃联合长老已经掌控王庭,其后我赶往碧罗湖寻找公主。” 牧白缓声说道。然后把这些日子所见所闻说了一遍。 “那些部落既然想要杀你,那么一定得到了摩轮寺的默许。” 萧煜转头看向身后那一座巍巍雪峰,说道:“摩轮寺” 他忽然沉默,周围一片安静,这里是碧落湖畔,大雪山脚下,那座叫做摩轮寺的寺庙便在雪山的半山腰上。 萧煜脸上的神情没有什么变化,继续平静说道:“摩轮寺肯定反了,现在我们很危险。” 他抬头看着众人说道:“秋叶真人虽然在这里,但是他可以抵挡多少个摩轮寺长老若是摩轮寺长老不顾身份一同出手怎么办在现在的情况下,他们肯定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萧煜不是在推测,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你们先行离开。” 不知何时回来的秋叶接过话,说道:“摩轮寺的人到了。” 牧白皱眉说道:“我们走了,你怎么办” 秋叶平静说道:“我自有手段。” 牧白吃惊说道:“现在道宗已经图穷匕见,你难道指望摩轮寺还会顾及你的道宗身份” 秋叶说道:“只要林银屏在,草原便还是我们的,我纵使不敌,总是可以跑掉的。” 萧煜看着秋叶棱角分明的相貌,记起先前杀败一千骑的豪迈。 他发现,秋叶真的不像一个道士。 秋叶握剑在手,在其身后站着菩萨金身。 他看着不远处的大雪山说道:“敌人到了,你们走吧。” 说完此话,秋叶转身朝大雪山方向飞驰而去。 牧白沉默了片刻,说了一声走带着众人转身朝相反方向离去。 走了大约一个时辰,牧白的脸色忽然凝重起来。 他一抬手,众人纷纷停下脚步。 不知何时,在四周竟然无声无息出现了近百余名和尚,这些和尚将他们隐隐的围住,漠然的看着他们,看服饰正是摩轮寺的人。 不过这群人都是空冥境界,并未有履霜境界出现,这倒让萧煜这边微微松了一口气。 虽然人数处于劣势,但有一位履霜境界的牧白,应该不用太过担心。 “百名空冥,好大的手笔”牧叔横刀身前冷声说道。 “既然有牧白大人,银屏公主,还有萧公子,百名空冥还是差了一些。” 从人群外传来一道娇媚声音,牧白微微一凛,转而望去。 只见人群分出一条通道,一妖媚中年女子缓缓走出。 那女人看年龄虽然已经是徐娘半老,但却仍旧妖艳动人,一举一动仿佛都在撩拨男人的。 萧煜在这女子身上一扫而过,心里却暗暗叫苦,竟然是一名履霜境界修行者,情况看起来并没有想象中的好。 “明妃”牧白一见这女子,脸色更显凝重。 “呵呵,没想到牧大人也认得小女子小女子这么多年一直随长老在寺中清修,能被牧大人认得,却真是小女子三生之幸啊。” 被牧白称作明妃的中年女子笑吟吟说道。 牧白默然不语,手中弯刀划出一道银白色弧度,如弯月一般的银白色弯刀刀刃,毫不留情的斩对面的妖媚女子。 与此同时,萧煜的耳中响起牧白的声音。 “带着公主走” 牧白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萧煜没有说什么。 不是因为他冷酷无情,而是这是唯一的选择。那么他也只能按照牧白所说的做。 周围的天地元气开始剧烈波动起来。 在牧白出刀以后,萧煜一把抓住林银屏,一剑朝人群之外冲去。 一剑再破履霜。 三名挡在他身前的摩轮寺弟子被瞬间炸成漫天的血雾。 被他拉着的林银屏脸上的神情始终没有什么变化。她只是低声说道:“牧叔也要走了吗” 萧煜一剑劈开一名摩轮寺和尚,说道:“只要我们离开,牧叔就会安全,上一次不也是这样吗” 林银屏沉默片刻后说道:“这次和上次不一样。” 萧煜冷声道:“没有不一样,从始至终他们想杀的人只有一个,那便是你。林银屏,不能继续逃避下去,你要面对。” 林银屏微微失神。 萧煜连续刺死两名僧人,他的声音更冷:“我没有什么时间来开导你。现在拿出你的刀,向外跑” 林银屏的神情微微恍然,随着萧煜的声音拔出腰间弯刀,划出一道流线将一名空冥下境的僧人削去半个脑袋。 “绝处方能逢生,林银屏,你不要学那痴儿怨女之态,你是林远的女儿,是你的你去夺回来,不是你的你去抢回来。” 十几名摩轮寺僧人结成一个古怪阵势,挡在一男一女面前。 萧煜一剑破履霜后,他一直在战斗,穿着黑色袍服的他,仿佛只是一道黑色的残影,直到现在他被面前的这个古怪阵势挡下,才看清楚他现在的情形。 他牵着一个白色轻裘的姑娘,姑娘身上和脸上都溅满了鲜红的血,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萧煜握着剑,他身后的林银屏拿着刀,还撑着一把伞,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 但是他们身前的摩轮寺僧人看向这把伞都有些微微异样,因为就是这把伞挡下了无数次看似必死的攻击。 也正是这样,才让这一男一女差一点儿便冲出了他们百名空冥布下的包围。 现在只差一点儿,只要越过了这眼前的古怪阵势,他们便可以冲出去。 一名中年僧人从阵势中走出,来到萧煜面前,他的手中端着一个古怪的骷髅。 萧煜面无表情说道:“空冥巅峰你刚才为什么不出手” 这名中年僧人平静说道:“萧居士一剑破履霜,小僧非是居士对手。” 萧煜说道:“现在你就是我的对手了” 中年神情微凛,说道:“我佛慈悲,亦有金刚怒目。即使打不过,也总要做些什么。” 萧煜双眉微挑,沉声说道:“找死” 话音未落,萧煜已经一剑刺出,今日第二次剑破履霜。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五十四章 乱战 萧煜全身元气瞬间倾泻如洪,一剑带动周围天地元气,一破再破,直入履霜境界。 裹挟了周围天地元气的一剑刺在这名中年僧人的胸前合什的手印上,将其向后推去,一直朝中年僧人身后的那群僧人滑去。 以萧煜的果决,原本是要借着这履霜一剑斩了这中年僧人的头颅,只不过这中年僧人以为萧煜使不出第二剑破履霜,而萧煜一样没料到这名中年僧人瞬间选择弃骷髅,结手印,虽然看似被他一剑败退,甚至挡不得片刻,但事实上,萧煜的长剑一直被此人双手合什紧紧夹住。 而中年僧人身后的那些僧人更是围魏救赵,十八人元气合在一处,召唤出一只三头大蛇的虚影。 大蛇通体黝黑,三个头颅狰狞无比,萧煜不知虚实,自然不敢硬碰,只能抽剑而退,荡开中年僧人以后,迅速向后跃去,重新回到林银屏身旁。 不过那三头大蛇却不想放过萧煜,当中一个头张开一个血盆大口,从中喷洒出一大篷晶亮的不明液体,向萧煜迎面淋下。 萧煜脸色凝重,这是以元气化实物的神通,也就是通常意义上的法相,必须是履霜境界修行者才可以用出,却不想这十八名空冥竟凭借着奇怪秘法越境招出了这个诡异的三头大蛇。 所谓法相,以元气构建躯体,通过观想为桥梁通过神魂之力赋神,根据法相的不同都有不同的变化,比如萧煜的天魔相便有惑人心神的作用,绝非简单的一个肉盾。 萧煜微微皱眉,却不停留,而是趁着剑上带起的天地元气还未散去一剑撩起,长剑席卷如龙,三寸剑芒瞬间撕裂三头大蛇吐出的不明液体。 萧煜身形如电,再次跃进,一剑刺在三头大蛇的身体上。地面土石迸裂,剧烈地震荡,那强烈的起伏之间甚至让人有如在汹涌海浪上头的错觉。 这时左边的蛇头又是张口一喷,一口腥气扑面而来,腥气还未及身,萧煜已然觉得微微头晕,感觉好似无数血腥味道叠加在一起,让人作呕。 “九头蛇”一直站在萧煜身后的林银屏瞳孔一缩,喊出了一个很熟悉的名字。 一座大湖微微荡漾。湖面上有人踏湖而行。 一袭青衣的秋叶手持青剑一剑斩下。 “竟然连摩轮寺大长老也惊动了实在让秋叶惊喜。”秋叶落的方向有一名如枯树一般的老僧。 “道宗秋叶,竟然已经是可以御风而行的半步逍遥修行者实在是我摩患,这等危急存亡之时,老衲实在坐不住了。”秋叶的乘风一剑,已经是已得六气其一。纵然是那名逍遥境界的摩轮寺长老,也不由为之震撼。 “只可惜你不自量力,妄图以一己之力阻挡老衲,佛家虽然有菩萨低眉慈悲之心,不过亦有金刚怒目除魔之力” “佛家何曾有半分慈悲”秋叶哂笑一声,手中剑随风而进,一剑可抵千万剑。 老僧也不动怒,袈裟一卷,卷起千万剑,笑而问道:“那道家可有一分无为” 秋叶笑了笑:“佛不慈悲。” 老僧摇摇头:“道不无为。” 佛不慈悲,道不无为。一句话说尽了这修行界曾经的两大霸主,至于魔,那还是真魔。而这,就是修行界。 一袭白袍和一袭红袍则在湖畔不远处的草地上大打出手。 白袍道人全身道袍滚动,遍身元气如龙蛇游走,暗藏玄机。每行一步点出一指,每一指都可以与秦穆绵那点破青石巷的一指相媲美。 眨眼间,红袍僧人的袈裟上出现了九个指洞,这个笑眯眯的胖大和尚巍然不动,但是上空的白云豁然而动,如风起云涌。尤其是如九宫排列的顺序出现了九个云漩,变幻时格外气势骇人,想必是九指点出,每一指都引动天地元气的剧烈震荡,才引来这般异象。 白发白袍的道人点出最后一指,平静道:“好厉害的金身。” 红袍和尚伸出五指,笑道:“白长老的九指列九宫,要不要试一试贫僧的大手印” 白离音笑了笑,食指中指并为剑指,遥遥指向胖大和尚,说道:“自然是不想的。” 红袍和尚笑道:“这可由不得白长老。” 一个巨大的手掌遮住蔚蓝碧空,当头朝着白离音落下。 站在牧白前的妖媚女子妩媚一笑,露出万种风情,看了一眼被牧白一刀斩破的袍袖,不忙于反击,啧啧称奇,遍身流转金色,实为佛家金身。 牧白一击没有伤敌,并不冤枉,佛家弟子以淬炼体魄著称,比较道家重内不重外,佛家金身号称金刚不坏,这位明妃与明王双修多年,一身身体自然坚硬无比,否则也不能硬抗牧白仓促一刀。 她轻抚了一下手臂上那道深深白印,媚笑道:“牧大人的不行了吗才这般力气,实在满足不了奴。” 牧白随意甩出一个刀花,纵横的刀气直接将一名空冥境界的摩轮寺弟子劈成两半,笑道:“确实老了,不过一次不行就多来几次。” 话音未落,身形暴起,再次抽刀当头劈下。弯刀与林银屏手中弯刀无异,只是在他的手中远比林银屏要声势惊人。 那名女子后撤了几步,一掌劈在弯刀的刀刃上,弯刀向后一飘,划出一个弧度,然后从另一侧再朝着女子的咽喉砍来。 妖媚女子低头张嘴,一口咬住弯刀刀刃,然后一条诡异蛇鞭从袖中探出如蛇头的鞭梢。 这一鞭瞬间搅动周遭天地元气,直直朝着牧白心口点来。 牧白一手挡在“蛇头”上,抵去大半威力,仍旧是闷哼一声,左手掌心处出现一个猩红的血点。 嘴角渗血,抬起袖口轻轻抹去,牧白面无表情,方才想要抢先劈出一刀,想要一招重创这明妃,却不想明妃竟然用嘴衔住了他刀,甚至差点被一鞭穿心,不得已他只好作势收刀。 有众多空冥弟子在一旁策应,那名手持蛇首鞭的明妃并没有乘胜追击,只是笑吟吟的望着牧白道:“流月在手,还能战否” 流月便是牧白手中弯刀的名字,他握紧手中散发着森森寒意的流月,仍旧是面无表情。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只有冷静才是最好的选择。 “果然越老越无趣。” 话音落下,妖媚女子气势浑然一变,冷若冰霜:“那就去死吧” 牧白脚下地面猛然炸开,激起滚滚土浪。 明妃手中的蛇首鞭不知何时已经钻入底下,“蛇头”从底下钻出,猛然点向牧白的左脚。 而长鞭的另一头则还在明妃的手中,竟然是一种奇特的御器法门。 牧白没有选择躲开,而是抬脚,一刀朝“蛇头”斩下。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五十五章 十八元气尽入眼 北方上古时有异种大蛇,九首,凡是经过的地方都要化为沼泽,后被上古圣人斩杀,其血腥臭无比,流过的地方五谷不生。 这些摩轮寺僧人通过元气观想出的三头蛇便是上古异兽九头蛇的简化版本。 九头蛇的九个头代表了九种能力,分别是毒,冰,水,火,风,雾,沼泽,煞气和金刚不坏。不过在这九种能力中又掺杂了无数邪戾煞气。 如今的九头蛇并不完整,只能出现三个头颅,左边的头颅是毒,中间的头颅是水,而右边的头颅尚不清楚。 此时,萧煜刚刚被中间头颅所喷毒雾所趁,那些和尚岂会留给他调息的机会,右侧蛇头张开大嘴,一道碧绿火焰从嘴中喷出,直冲萧煜而去。显然要将萧煜烧成灰烬才善罢甘休。 一旁站立的中年僧人摇头道:“善哉,善哉。” 萧煜现在若要躲,却是为时已晚,更何况萧煜却也没想要逃。 即将被火焚身的萧煜面无表情,袍袖一挥,一团黑色火焰凭空出现,然后朝右侧蛇头喷出的碧绿色火焰涌去。 黑色火焰瞬间吞噬了碧绿色的火焰,如一条细细的黑龙朝三头蛇咆哮而来。 虽然这不成形的火龙距离每一丝火焰宛若生命还有很大差距,但因为有履霜修行者瞑瞳的灵魂碎片的支持,却是萧煜仅次于破境一剑的手段。 就在在双方即将碰撞的瞬间,面对黑色火焰融合了瞑瞳生前意志的魔威,三头蛇中间的头与左侧的头露出几分畏惧,四散游走想要避开黑色火焰,只剩下右侧的头疯狂的怒吼着,迎向轰然而至的黑色火龙。 一团冲天的黑焰瞬间将三头大蛇的大半个身躯吞没,无数黑焰形成的火花四散飞开,几名空冥下境的摩轮寺弟子躲闪不及沾染到这蕴含着极强腐蚀之力的火焰,在一瞬间就被化成一团灰烬。 考虑到林银屏就在自己身后不远处,萧煜这一击已经是尽其所能的收敛聚焦,绝大部分威力都没有扩散开来。 一击功成,萧煜不急于追击,这次动用了超出自己境界所能驾驭的意识碎片,识海微微有些震荡,此时的他已经不足以支持第三次破履霜,即便是强行出剑,对于局势也无太大实质裨益,反而不如趁机调息自身元气。 火焰散去,不断痛苦嘶鸣的三头大蛇的右侧头颅已经消失不见,而它身后的十八名僧人更是齐齐脸色一白。 中年僧人从袖中拿出刚才收起的骷髅,轻轻抚摸着骷髅的天灵喃喃道:“好霸道的黑炎。” 他看着萧煜说道:“我很好奇,你怎么会魔教的功法。” 萧煜吐出一口浊气,笑道:“侥幸曾经得了一位魔教前辈的一身修为,倒是让大和尚见笑了。” 中年僧人微微一愣,随即想到了什么,勃然变色,大骇道:“快收起法相。” 眼神炙热的萧煜说道:“晚了给我罢。” 他眼睛中的黑色眼瞳飞速吞噬着周边的白色眼仁,片刻间整个眼瞳已经变成纯粹的黑色。 两道带着贪婪和死寂的无形气息从萧煜黑色的双瞳中涌出,涌向死死盯着萧煜的那头少了一头的双头蛇。 黑色的双瞳中出现了一个黑色漩涡开始缓缓旋转,而连续不断的元气从双头蛇的身体中逸散出来,被这诡异的旋窝吸入其中。 瞑瞳霸道的吸力不断侵蚀着双头蛇由十八名僧人元气构成的身躯,令它的身体开始不断缩小,所以随着它剩下的两个头不断挣扎,它身后十八名僧人的元气也随着双头蛇这个纽带开始朝萧煜涌来。 瞑瞳法决的妙处在于,只要是不高于自身境界的元气都可以吸收,这十八名僧人虽然联手通过秘法使出了履霜境界才可以用出的法相神通,但整体境界却还是空冥,这刚好给了萧煜可乘之机,不单三头蛇法相要被萧煜吸噬一空,就是这十八名布阵僧人也逃不出去。 更何况萧煜的瞑瞳法决并非自己练就,而是直接得了瞑瞳本人的传承,虽然真正能被他用出的瞑瞳不过五六成,但随着萧煜修为不断提升,便是空冥巅峰不查之下,也要被萧煜得手。 十八名僧人元气被萧煜一掠而空,萧煜感觉自己也终于踏出了那临门一脚,正式由空冥上境晋升为空冥巅峰。 他微笑问道:“这九头蛇法相都已经用出,你除了拿着这骷髅装扮高人,难道还有其他厉害手段” 中年僧人摇头说道:“贫僧没有手段。” 萧煜笑起来,说道:“那就是有依仗咯” 中年僧人笑道:“萧居士还是空冥上境时,便号称空冥第一人,此时踏入空冥巅峰,想来只有履霜境界才能让萧居士就范了。” 和尚话音未落,萧煜就被横空而来的一拳打中左臂,狠狠摔出去。 即将落地时,萧煜隔空一掌拍向地面,借着反震之力,站稳了身形。这次偷袭的一拳上所附带的元气被萧煜瞑瞳尽数吸取,只是没想到来人即使没有元气,单凭肉身力量,也差点把萧煜打飞出去。 萧煜眯了眯眼,问道:“既然被称作履霜境界,难道你就是刚才明妃的男人” 站在萧煜身前的是一名身穿摩轮寺风格长袍的高大男子,也正是他在刚才偷袭了萧煜一拳,他面无表情的看着萧煜,冷冷的说道:“长老说除了林银屏,其他人都可以死,待会儿我要把你的脑袋拧下来做成法器。” 刚刚踏入空冥巅峰,距离履霜只有一线之隔的萧煜不以为意的笑了笑。 萧煜的一剑破履霜曾被秋叶说过,用的出那一剑时,萧煜便是履霜,用不出则被打回原形。现在刚刚吸收了十八名僧人全部元气的萧煜,显然用的出破境一剑,而且不止一剑,而是很多剑。 萧煜的剑法偏向中庸,既不过分追求剑宗的术,也不过分追求道宗的道,而是两者兼而有之。 萧煜抢攻而出,第三剑破履霜,一发而至,抢占一寸为先的先机。学秋叶以乘风出剑,瞬间已经是点到了这高大明王的咽喉上。 明王,是对修炼大欢喜禅男性修行者的尊称,而明妃则是对明王的双休伴侣的尊称。与偏向阴柔诡异的明妃不同,明王是偏向正面对敌,一身元气浑厚无比,除非以力压之,否则很难取胜。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五十六章 为她而战 面对萧煜直来一剑,身材高大的明王从袖中掷出一根金刚杵打向萧煜。 金刚杵携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淡淡金色,上面佛光缓缓流转,照到萧煜剑上也出现了一层淡淡暗金。 萧煜不敢大意,一剑转而点向金刚杵。 长剑与金刚杵在空相迎,各自微微一滞,履霜境界引发的威压之感也减轻了大半。 “半步履霜”高大明王见状微微一怔,随即不屑道:“你即便是履霜又当如何” 萧煜如今也不再顾忌什么,眼瞳中的漆黑漩涡飞速旋转,凡是离得近的摩轮寺僧人全都被他瞬间吸尽了元气,剑势再增,猛地将金刚杵向后逼退了数丈。 此时萧煜双瞳漆黑,各色元气被牵扯在身体周围,然后被他缓缓吞噬,而且天魔相已经完全展开,伺机而动,准备随时扰乱明王心神。当真颇有魔头的风范。 就在此时,明王双掌合在胸前,结不动明王印。 “临”在结成手印的同时,一句真言响起。 金光乍现,一道精纯璀璨的佛光从明王手印中飞出,射入空中的金刚杵中,原本淡淡的金色,变得越来越亮,杵身上的佛光流转越来越快,甚至可以清晰可见一朵朵金莲在周围绽放。 金刚杵随之威势大盛,瞬间反将萧煜长剑逼退数丈。 “无量佛。”明王依旧面无表情,手中手印不变,轻轻开口道:“嗡班扎尔萨埵吽” 此乃金刚萨埵心咒,又是三法合一。 一时佛光普照,金刚杵周围所有小号金色炼化汇作一处,变为一个巨大的金色莲花,而这金色莲花上缓缓显化出一尊一头八臂的不动明王像,右手拿剑,左手握罗索,盘坐于金莲之上。 诸佛菩萨的造像大致有二种类型,一是安详相,一是忿怒相。明王便属于忿怒相。 明王最广为人知的便是五大明王,而不动明王居于五大明王中心位置,亦即居于首位,另四尊明王围绕在他身边,他是明王之中最重要的尊格,被称为不动尊或无动尊,与观音和地藏菩萨并列。 只见不动明王相上升起起一道金色佛光,穿越了空间,落在萧煜的身上。 那道佛光没有半分慈悲,只有包含着佛陀怒火的冷酷。 萧煜身上的瞑瞳仿佛遇到了极大的克星,丝丝的黑气从他身上蒸腾而起,识海中的天魔在痛苦嚎叫。 他的脸色骤然一白,噗的一声,一口鲜血从他唇间喷出,落在身上的黑色长袍和脚下草地。 明王冷漠的看着他说道:“我佛慈悲,今日便要超度你这魔头” 萧煜冷笑着,也不擦拭嘴角的残血,而是疯狂运转瞑瞳,他眼中的寂灭贪婪气息若两团火焰疯狂跳跃着,原本环绕在他身周的各色元气如长鲸吸水被他全部纳入体内。 “佛渡不了我,我便要杀佛” 看着佛光里痛苦挣扎的萧煜,林银屏忽然觉得这个世界真的很不好。 母亲走了。 父亲走了。 牧叔在战斗,萧煜在战斗。 若是他们同样消失了,她还剩下什么。 一无所有的她还说什么享受人世间的美好 萧煜说得对,打不过别人就要被欺负,萧煜若是败了,他们两个下场会是什么萧煜的头颅被做成骷髅法器,而她沦为那些可以做她爷爷的老和尚的明妃 这不是她想要的,萧煜说过只能把别人打得畏你,敬你。才能要自己想要的,做自己想做的。而且他还说,打架很好学。 她走进了佛光里,撑开混元伞,遮在萧煜的头上。 她的动作很在然,就像一位站在巷口等待丈夫回家的小娘子终于等到了冒雨回家的丈夫,轻柔的为他撑开那一把油纸伞。 佛光照亮了这里每一个人的面庞,从不动明王相上升起,然后落下。庄严而又冷酷。 混元伞在两人头顶撑开。 佛光落在暗黄色的伞面上,如流苏般垂落,美丽而恐怖。 佛光如倾盆雨,但却没能穿过伞面,只是沿着伞面如瀑滑落。 只是履霜可调动天地元气,所以佛光无限,而空冥只能用自身元气,所以林银屏撑伞的双手在微微颤抖,佛光虽然没有落在身上,但是滂泊的力量还是如瀑布一般击打在伞面上,然后通过伞面传到林银屏的手上。 她仿佛听到自己双手处的骨骼在咔咔作响。 她已经调动了自己全部的元气来抵挡这不动明王的佛光,但是情况依旧非常不好。 “或许在下一刻就断了吧。”不知怎的想到自己断了双手的场景,林银屏有些忧郁,但不害怕。 下一刻终究是没有断,因为萧煜把手伸了过来, “公主殿下,你若随我返回摩轮寺,我可以放过他。” 明王面无表情,看着佛光下的两人说道。 林银屏微微一怔,看了一眼明王身前金刚杵上显化的不动明王相,又看了一眼挡在身前的萧煜。 然后她嘴唇微动想要说些什么,但被萧煜抢先一步说道:“你想要带林银屏回寺,先要把我超度掉,否则说这话有意思吗” 他的声音很平静,透露着不容置疑的味道。 明王冷哼了一声,看着萧煜说道:“不识抬举。” 萧煜沉默不语,只是将最后一股元气吸纳进自己身体中。 他承认自己并没有平日所表现出来的那么热爱林银屏,他更看重林银屏是自己复仇的巨大希望,所以他要保护林银屏,甚至要让她喜欢自己。 而且亦如他所预想的那样,这个没怎么经历过世事,一直躲在自己构建的象牙塔中的傻姑娘真的动了心思,从某种角度来说,他和萧烈一样,在这方面都很混蛋。 直到现在,这个女孩儿仍旧纯粹的心思,让他心情很复杂,也很莫名的升起了一丝叫做愧疚的情绪。 他自嘲的笑了笑,他说过林银屏很像自己的母亲,那他像谁萧烈吗 不,他不是萧烈,他是萧煜。 所以他决定这次只是为了她而战,无关其他。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五十七章 惊才绝艳林银屏 长到这么大,萧煜也终于热血了一把。 不过热血的滋味,真的不怎么样。 他在短短的一瞬间内,利用不计后果疯狂吸收的全部元气出了三剑,三剑皆破履霜。 但是这对于一名履霜修行者来说还是远远不够。 三剑落在明王身前的不动明王相上,只是让不动明王座下金莲微微摇晃,在身躯上出现了几道如蛛丝一般的细微裂痕,距离轰然倒塌还有这很长的一段距离。 反倒是萧煜因为超出自身境界大量汲取元气,而被体内元气略微反噬,脸色发白。 明王看着萧煜,说道:“只要你肯把公主留下,交由我摩轮寺处理,那么你可以自行离去,而你也会得到王妃最诚恳的感谢和尊重。” 萧煜嘲笑道:“林银屏是我的未婚妻,王妃算半个便宜岳母,即便是王妃要找银屏,这也只是算我们的家事,你们摩轮寺一帮秃驴在这凑什么热闹” 听着萧煜这句话,明王心中顿时大怒,杀意复生。 萧煜哂笑:“恼羞成怒。” 明王冷声说道:“既然你冥顽不灵,那我会实现我的诺言,把你的脑袋拧下来做成法器。” 萧煜平静说道:“还是那句话,你先把我超度了,再说别的。” 明王暴怒,手印虚压,不动明王相上的佛光暴涨。 萧煜瞬间感觉到压力变大,他抬头看了一眼头上的混元伞,暗黄色的伞面已经近乎半透明,换句话说,就是快要支撑不住了。 危急之中,萧煜几乎没有注意到被自己挡在身后的姑娘,姑娘手中拿着一把袖珍的匕首。匕首质地非金非铁,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所铸,上头刻着山川草木环绕整个刀身,刀柄绘刻有花鸟鱼虫图案,甚是典雅古朴。 这时的萧煜在压力变大的同时,全身所剩不多的元气再次凝聚,身形骤然前冲,手中长剑穿过佛光直刺明王而去。 不管是自己的还是吸收其他人得来,只要元气此刻都在疯狂运转,身随剑走,顿时拥有了难以想象的恐怖速度。 甚至来不及让明王反映,他已经一剑刺到明王的眉心上,剑势犹若怒蛟,剑上三寸剑芒落下,就像凿子凿在坚硬的大青石上。 明王吐出一口鲜血,眉心处出现一个鲜红的血点。 他后退一步,手印一变,一记大手印拍在已经力尽的萧煜胸膛上。 萧煜脸色变得更加苍白,噗的一声,又吐了一大口献血,整个人倒飞出去。 明王境界早已踏入履霜,先不论可以调动天地元气,单单是体内元气也要被萧煜雄厚许多,所以即便萧煜已经力竭,明王却仍旧还有一战之力。 现在,他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要把萧煜的脑袋拧下来,来实现自己的诺言。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不过在他想要伸手去抓萧煜头颅的时候,一柄弯刀回旋飞来,落在明王的手指上,轻而易举的将他的食指斩落在地。 明王脸色凝重的抬起头,看向一直被他忽略那名女子,一直被认为是花瓶一般的草原公主。 一个身穿沾染无数血迹白色轻裘的身影撑伞走上前,宽大的轻裘把她年轻的身体包裹的严严实实,无数佛光落下,她的发髻不知何时变得有点散乱,面容却丝毫不动,如一轮清月般冷清,美丽的恍若是广寒仙子临世,一双黑眸如霜微寒,少女眼神里竟似是没有了情绪的存在。 只见她一步缩地成寸般走到萧煜身边,竟似如幽灵一般飘渺不定,她轻轻将混元伞放在萧煜身上,而从天落下的佛光竟是不能伤她分毫。 然后她转头望向明王,少女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眸变得森寒无比,却依旧面无表情,只是举起了手中的匕首。 萧煜微微发愣,这还是这个看起来单纯的林银屏吗 “当年巫庭臣服于我摩轮寺,但是镇派至宝通幽却是下落不明,原来是落在了王庭的手中。” 明王微微震惊的看着林银屏手中奇异匕首。 “通灵赋神,碧落九幽。”熟悉却又带着清冷的声音,还是林银屏,在萧煜看来却是陌生无比。 只见她手中匕首随声而变,变为一把刀刃约有三尺长的长刀。 长刀锋刃极长刀身细且薄。轻轻一挥间,林银屏身前的佛光便被分为两半。 而几乎同时,林银屏身上的修为暴涨。 修行者破境有时很简单,有时很难,简单的时候看到一幕风景,听到一句话便水到渠成,难的时候便是一辈子卡在某个境界的门槛上也不稀奇。 林银屏的破境非常简单,只是拿出那把叫做通幽的长刀,她便成了履霜境界的修行者。 众所周知,修行界四大美人,不单是指容貌绝色,还需要有足够的修为和背景。其他三位都陆续踏入了履霜境界,只剩下她还在原地踏步。 不知是什么原因,她迟迟没有迈出那一步,直到今天,她退无可退,她便入了履霜。 细长的刀身上暴起一团强烈的天地元气波动,其中夹杂着令人心悸的气息。 林银屏双眼紧闭,白色轻裘无风自动,美丽的脸上只有平静,仿佛根本不在意身前的恐怖明王。 明王脸色愈发凝重起来,他看着瞬间踏入履霜境界的林银屏,寒声道:“你竟然通过通幽强行越境,你不怕折寿” 两只洁白如玉的手轻轻握住刻着花鸟鱼虫的刀柄,林银屏缓缓睁开双眼,眼眸里没有丝毫情绪,看着身前带着微微惧意的明王,忽然一刀劈出。 通幽的刀身上闪过一道晦暗的光芒,一闪即逝,随后刀锋光华全隐,也变得普普通通毫无半点锋锐危险可言起来。但明王猛然发现自己的心开始剧烈跳动,似乎置身水底,无法呼吸。 “只要能杀你,我不怕。”清冷的声音传出,白色身影亦至。 握着通幽的林银屏超乎寻常的冷漠,一刀毫不留情的朝着明王头颅当头斩下。 这一刀没有风雷之势,但比起萧煜先前的破境一剑,却是强了太多。 令:过年略忙,稍微不稳定。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五十八章 杀明王 凛冽的刀光就像劈开几道薄纱一般无声无息地连续劈开三层佛光,依旧去势不衰,急转而来,让明王不得不将招过不动明王相迎上林银屏的刀光。 明王用不动明王相仓促招架之下,顿时感觉到自己被这一刀逼得向后直退,气势上也完全被压制住了。对方那凌厉恐怖的刀势随时有可能突破自己的不动明王相。 “即便踏入履霜,她为什么会强这么多” 明王后背微微有冷汗渗出,他看到林银屏原本如月如霜般的清丽面容已经变得如冰一般冷漠。 白皙的脸庞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黑气,周身的不断向外逸散着淡红色的血雾,仿佛在向她手中的长刀汇聚而来,在吸噬她自身寿元的前提下赋予她无比强大的力量。 更重要的是,明王自己没有必死的觉悟,但林银屏有若是换成市井平常人家,想必还会多一句台词:“老娘和你拼了” 两人一人进,一人退,瞬间已经没入周围人群中。 只见林银屏招招奋不顾身,直做以命搏命的姿态,刀光掠处,血肉横飞,竟将原本与她战力在伯仲之间的明王压在下风。 她身上的白色轻裘随身摇荡,长刀骤然一指,一到刀气席卷,顿时间在前方密集的摩轮寺弟子中撕开一个缺口。 不同于之前一直躲在萧煜身后,如今的林银屏刀光纵横,凶悍无匹。这一刻的她便如猛虎捕食一般冷漠而平静。 老虎捕食时既不是残忍,也不是冷酷,其实只是平静。它捕杀猎物不是为了炫耀什么,或者发泄什么,而是一种天性,一种本能。 也正是这种平静才让人感觉分外恐怖,那种舍身一搏,即便身死也要先把你打死的气势,即便比她强出一筹的人,一时都只能退避三舍。 林银屏很清楚,早在自己的父亲林远离世,王妃掌控王庭之后,她就已经不再是高高在上的清月公主了。 草原上巨大权利的诱惑和旁人的觊觎已经将她人生的一切都完全吞噬,即便放弃这一切,她也无法回归以前安逸的生活,或者随父亲而去,或者沦为一直笼中鸟,这是她无法接受的。 如今她只有去争去夺,只有这样,她才有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 而这需要的前提是,她和萧煜等人可以逃离这里。 通幽在手,心神已被手中长刀所惑。 所以此时在她心中,除了杀死这些和尚的想法以外,已经别无他物。敌人的鲜血,是她眼中最瑰丽的色彩,也是她手中长刀最好的食物。 无数修行者的精血落在林银屏手中的通幽上,如她的血气一般,全部被通幽贪婪吞噬。接着被通幽转换为更强大的力量回馈给她。 以寿命换取境界,而且以杀养杀,完完全全的魔道。 对战如两军行兵作战,明王未战已怯,而林银屏则是越战越勇,双方实力对等的情况下,气势的高下已经决定了胜负的结果。 果然,在林银屏的潮水般的攻势下,摩轮寺已经倒下几十名弟子,而明王对于林银屏仍旧毫无办法。 萧煜撑着剑艰难的站起来,看着疯狂的林银屏喃喃道:“果然女子能顶半边天啊,扮猪吃虎就是这么玩的吗” 林银屏又是一刀劈在不动明王相上,法相一阵摇晃,上面出现了一道深深的裂痕,明王大骇,带着法相一下躲入身后的人群中。 林银屏横刀怒斩,眼前的大小和尚纷纷中刀伏尸。但当她想要继续追杀冥王时,眼前却出现了一座顶天立地的不动明王相。 她知道这不是显化在真实世界的法相,而是已经来到了她的精神世界。 明王的神魂之力已经来到她的识海之中。 林银屏手持着通幽仰头看向那尊手指比自己还要巨大的不动明王相。仍旧是面无表情。 面对着已经停止攻击,却仍旧一脸冷漠木然的林银屏,明王的声音在她的识海中回荡开来:“你通过通幽强行入境,便是我也不是你的对手,可是神魂之争,你又如何应对” 如何应对 杀 没有任何言语,林银屏直接挥刀回答明王,晦暗和杀戮的气息从长刀上蔓延开来,直接了当的表达出杀戮的渴望。 长刀出鞘当饮血。 明王的瞳孔骤然紧缩。 他可以感受到对方的心志根本没有一丝的动摇,根能感受到长刀中散发出的决然杀意。 如果是林银屏,绝对没有这种尸山血海中的爬出来的杀气,这一刻,她与手中通幽互换,她们成为一个整体,她便是一把刀,一把为杀戮而生的刀。 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刀没有什么意识,更不会畏惧,哪怕是真佛,也要一刀斩之,更何况只是一个假的不动明王相 一刀横跨空间,斩在巨大的不动明王相上。 看起来很滑稽,就像一根火柴点在一个成年人的身上。 但正是这把在不动明王相之前如同一根火柴般的长刀,在坚不可摧的不动明王相上劈出了一道深深的裂痕。 然后裂痕开始蔓延,如同一个巨大的蜘蛛网,从刀落下的地方一点点蔓延到整个不动明王相。 林银屏冷哼一声,持刀而起, 白色身影踩踏在不动明王相的身体上,她的发髻不知何时已经被打散,乌黑的秀发披在身后随风摆荡,面容却丝毫不动,仍旧漠然无情,只见她步步登高,几步之间已经来到不动明王相的头上。 然后一刀再落。 刀锋之下,那尊巨大的不动明王所有裂纹连成一片,最终化成漫天碎片渐渐消失。 真实世界中,只是过了一瞬。 林银屏横刀怒斩后,微微顿了一下。 然后明王脸色骤然苍白,身前的不动明王相化成了漫天碎片。 明王神情大骇,他刚想要说什么,但是紧接着一把长刀横过他的脖子,带起一颗硕大的头颅。 明王身死,周围早已被杀破了胆的摩轮寺僧人更是一哄而散,哪还有人管什么明王公主的,离得那个女魔头远一点才是正理。 林银屏也不追赶,只是持刀静静站在原地。 待到众人散去,只剩下萧煜和林银屏两人,林银屏提着刀,走到萧煜面前。 在萧煜惊疑不定的目光中,晃了两晃,当啷一声长刀落地,然后她一头倒在萧煜怀里。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五十九章 各自逃命 茫茫的草原上,一个男人背着一个女人。 男人一身破破烂烂的黑袍,而在他背上的女人穿着一件沾满了血污的破裘。委实的狼狈不堪。 萧煜好不容易热血了一把,最后却是等着被拯救的姑娘小宇宙爆发,实在是不按规矩出牌啊。 现在的林银屏爆发过后,虚弱的很,一天大多数时间都是在酣睡,即便醒来,一般也是白着一张小脸,不说话,只是沉默的趴在萧煜背上。 这一天能走的路程实在可怜,本来两人都是修行者,晚上随便对付过去便可以了,可现在的林银屏一副弱不经风的柔弱模样,实在不像可以扛得住草原夜间风寒的样子。无奈萧煜只好晚上把她抱在怀里,继续走在仿佛走不到头的草原上。 所以当萧煜终于看到那座大批中原商队和草原部落交易的土城时,如释重负。 临近城门,萧煜把混元伞、长剑、林银屏的弯刀连同那把古怪的通幽一股脑的困在一起,然后用一块羊皮包好。 林银屏恹恹的睁开眼,把包袱挂在自己背上,然后趴到萧煜背上。 有商队进出城,萧煜便躲在一旁。 不时也可以看到身穿貂裘,携带大批护卫仆从的草原贵人,萧煜丝毫没有招惹是非的心思,只是很不起眼的随着人流一点点朝城里走去。 卑躬屈膝的城门卫兵含笑弯腰的送走了贵人,回过头面对普通商贾又变回了百般刁难的面孔。 卫兵看着浑身上下都是血迹,脸上写满了狼狈的萧煜两人,知道没什么油水可榨,只是例行公事的盘问了几句。在林银屏用草原话随意应付了几句遭遇了马贼后便痛快放行了。 穿过看起来随时都会倒下的城门洞,萧煜微微有些自嘲,本以为找了个白富美的老婆就可以崛起在望,哪成想新女婿还没见上一面,老泰山便已经归西。未婚妻的狠心后母联合了一帮老不死的和秃驴满草原追杀两人,刚刚踏入修行界就要亡命天涯。人生怎么这么扯淡。 土城虽小,却也五脏俱全。不管酒肆还是客栈倒是应有尽有。 街上随处可见中原面孔和草原面孔交织在一起,倒也是一幕难得奇景。 萧煜挑了一家看起来颇具中原风格的客栈,里面进出的也多是来自中原的客商。 来到房间,萧煜先把林银屏放到床上,接着把两人不多的一点随身行李放好,把重要之物放到身上。 大概是一路上睡的够多了,这会儿林银屏看着还算清醒,只是精神不太好,却是没有想要睡觉的意思。 萧煜坐在床边,没有问她通幽的事情,而是问道:“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林银屏一脸后悔加上后怕的表情,虚弱的说道:“难受。” 萧煜继续问道:“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你好受一点吗” 林银屏可能真的很痛苦,一双秀眉整个皱了起来,泫然欲泣道:“不知道。” 萧煜无奈,只能好言劝慰。没什么经验的他不外乎是忍一忍,过去就好之类的言辞,能有多大作用就真的不好说了。 另一侧,牧白也已经开始了逃亡之旅。就在明王被林银屏斩掉头颅的那一刻,与明王双修多年,早已心有感应的明妃骤然疯狂,招招搏命,反倒是把牧白压制在了下风。 一只蛇首鞭神出鬼没,似乎蕴含千百幻象,若是一个不小心被长鞭触及一点,便是神魂也会受到伤害。 牧白虽然境界高深,手中流月也不是凡品,但是仍旧被打得苦不堪言,只得且战且退,好在此刻明妃出手虽然多了狠厉,却也少了章法,反倒是让牧白趁机从层层包围中脱出身来。 只要脱得出身,他可不是萧煜和林银屏,他在这儿生活了几十年,对这儿不能说熟悉每一寸土地,也称的上了如指掌。 而且他还是一名履霜境界的大修行者,几个来回之间,便已经将身后大批的摩轮寺弟子甩开,只剩下一名明妃远远跟在身后。 秋叶正在面对有史以来境界最高的对手,摩轮寺的大长老,他是一名逍遥境界的修行者。现在修行界年轻一代中的诸多俊杰虽然境界提升极快,均已经是履霜境界,而且其中的佼佼者秋叶更是已经达到半步逍遥境界,但他们的实力依然远远不及这些老一辈中的顶尖人物。 忽然整齐的诵经声在碧落湖畔响起,整个碧罗湖开始震动不安,层层巨浪掀起。 无数摩轮寺僧人端坐在碧落湖畔,端坐莲花座,不断唱念着莲花生大士六道金刚咒。 佛经阵阵,无数僧人不停吟诵经文的声音合在一处,显得无比宏大而明亮。 一股宝相庄严的意味在整个碧罗湖畔渐渐弥散开来。 一道金色的佛光笼罩了整个碧罗湖。接天连地的金色巨柱煞是壮观。将摩轮寺大长老和秋叶覆盖在下面。 太乙清宁伞下,秋叶抬起头看着笼罩着碧罗湖的佛光,看着金色佛光上不段流转的字符,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看着对面老僧说道:“真的不要脸皮了。” 摩轮寺大长老静静看着头顶的莲花大阵,笑而不语。 秋叶一剑点在金色的佛光上,轰得一声巨响,恐怖的力量在碧罗湖上荡漾开来,推起层层碧波,数十名维持莲花大阵的摩轮寺僧人应声倒地。 这是摩轮寺莲花大阵,以上百名空冥境界的弟子作为大阵基础,然而在秋叶的剑下,莲花大阵竟然微微晃动,秋叶该是多么的强大 很难想像,他们是同辈弟子。修为却是天地之差,云泥之别。 不过在那些弟子倒下后,瞬间又有摩轮寺弟子补上,伴随着声声诵经,摇晃的莲花大阵又重新稳定下来。 摩轮寺大长老的神情微凛,低头看向秋叶,默然想着,自己已经足够重视这位道宗首徒,却没想到,他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强大。 摩轮寺为了今天准备了很长世间,对于各种情况都有预备,更何况,他最强也只是半步逍遥而已。 摩轮寺大长老双手合什,平静说道:“你悟了六气之一的风,若是一味御风而逃,不用这莲花大阵,老衲还没有十成把握留下你。” ps:最近各种忙,见谅一更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六十章 秋叶必须死 千年前,道宗便是修行界,修行者也叫做修道者。 剑道相争,道宗轰然倒塌。 三教并起,九门并立。 千年后,道宗卷土重来,势要恢复千年前的无上荣光。而那位掌教大人的目光便首先落在了相对孤立的草原上。 道宗要的是修行界,而不是俗世,所以他们要扶植一个响应他们的俗世政权,原本林远是最好的选择,不过他现在已经死了,而新的继任者王妃红娘子却是摩轮寺最好的盟友。 道宗要红娘子死,而被窃取了草原大权的正统继承人林银屏也要红娘子死。 那么林银屏便是道宗最好的俗世代表人,而萧煜却是林银屏最好的代表人。 反之在红娘子和摩轮寺看来,萧煜和林银屏要死,道宗的秋叶也同样要死。 这是权利的争夺,不死不休。 而对于他们来说,林银屏只是直接威胁,道宗却才是根本威胁。哪怕这次杀死了林银屏和萧煜,日后谁能保证不会出现林寒,林煜所谓的林远遗孤 所以摩轮寺这次只是出动了一名明王,一名明妃加上百名空冥境界弟子追杀萧煜等人,而击杀秋叶去出动了包括莲花大阵和大长老在内的豪华阵容。 秋叶必须死。 茫茫草原,人烟罕至。一匹黑色的毛驴行走其中,即渺小又格外显眼。 一个老道士倒骑毛驴之上,老道着一件破败黑色道袍,白发苍苍,不修边幅,身体随着毛驴而不断摇晃,看起来随时都会跌落毛驴。 一个小道童走在前面牵着毛驴,道童长得粉雕玉琢,让人一看便知道与老道不是祖孙。 他看着前面,稚声不解问道:“师父,我们为什么要下山” 老道懒洋洋说道:“为师说过多少遍了,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早让你好好记住为师的每一句话,偏偏不听” 道童不服气说道:“可是我们是道士啊,这是读书人的道理。” 老道士瞪眼道:“道藏也是一样的,出世须得入世。这次为师就带你做入世修行。” 道童心想那山上的万卷道藏自己一本都还没读完,行什么路。他眼睛一转,对老道士可怜哀求道:“师父,你都骑了这么长时间,就换我骑一会儿呗。” 老道士语重心长的说道:“白云啊,师父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你要懂得尊老啊。” 叫做白云的道童认真说道:“师父,我还这么小,你要爱幼。” 老道士被噎了一下,只得苦口婆心的说道:“圣人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也,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为师是为了你好。” 白云继续认真说道:“可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还是师父磨练一下更好。” 老道严肃说道:“白云啊,你不是一直问为师当年是怎么从和合进入空冥的吗今日为师便告诉你,当年为师便是走出来的。常言道,动极思静,静极思动。你在山上静了这些年,你且随我入世走上一走,看看景色以助修行,说不定走着走着便晋升如空冥境界了。” 白云小道童无奈叹息一声,心想师父又不要脸皮了,今天看来是要走上一天了。 便在这时,西北方向天际有一金色光柱升起。 老道抬头望天,微微眯眼说道:“摩轮寺马上就要到了。” 白云雀跃道:“听说碧罗湖就在摩轮寺附近” 老道跳下毛驴,拍拍身上破旧的黑色道袍说道:“为师要先走一步了。” 白云一溜烟的爬上黑色毛驴,笑道:“师父,你去吧,徒儿随后就到。我知道肯定大老爷有谕旨对不对不然以师父你的懒散性子,怎么会这么积极下山呢。” 老道苦笑摇摇头:“哎,师兄就这么一个亲传弟子,多关照一下也是理所应当的。” 话音未落,老道已经没了踪影。 秋叶看着身前的摩轮寺大长老,他青色的道袍上已经沾满了血迹,左手的太乙清宁伞光泽已经变得黯淡。 在这段时间里,他与摩轮寺大长老交手了数十次,他的身体受到了出道以来最严重的伤势,现在已经摇摇欲坠。 而他依然被困在莲花大阵中。 “这碧罗湖,作坐化之地,可曾满意。”摩轮寺大长老合什微笑说道。 秋叶默然不语。 而就在这时,一老道凭空出现在碧罗湖畔,笑道:“老秃驴,这好地方自己留着用吧” 他身着黑色破旧道袍,看起来就像某个破落道观的破落道人。 但看到他,摩轮寺大长老脸色骤然凝重。因为这道袍是道宗的样式,而只有峰主才能着黑袍。 “溪尘道友。” 老僧合什行礼。 老道微微一笑,露出不算整齐的牙齿,说道:“本以为老道我才是修行界最不要脸皮的,现在看来却是比不得老和尚你了。老和尚你不但和那些可以做你孙女的女娃娃双修,现在更是对小辈出手,你不是不要脸皮,是没有脸皮。” 老僧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而是再度向强弩之末的秋叶出手。 溪尘老道见状怒哼一声,左脚在碧落湖畔重重一踏。 地动山摇。 肉眼可以的灰尘以老道的左脚落处为中心向四周扩散而去。 转瞬之间,盘坐的百余名摩轮寺僧人齐齐闷哼一声,吐血倒地。 随之金色的莲花大阵瞬间变得黯淡下来。 这时候,就看秋叶能不能抵挡住对方必然是最强大的攻击,把这段时间撑过去。 此时老僧僧衣已然飘起,露出老僧金色身躯,看上去就像一座金色佛像。 老僧双手合什,默诵真言,同时举起右掌,猛地向秋叶拍了下去,若山崩倒扣,秋叶脚下湖水出现一个数百丈大的手掌形凹陷。甚至可以看到露出的湖底沙石。 秋叶身化清风,向后急速而退。 老道右脚飞起踏在金色的佛光上。 漫天佛光变成片片碎片随风飘逝。 莲花大阵,就此而破。 老道抓住秋叶向后退去,问道:“砝烸,你张开嘴让老道我瞧瞧,还有没有牙”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六十一章 道宗东来 老僧收起手掌,如同弹簧被压缩后的反弹之力,万顷碧波冲天而起,形成一道仿佛是湖水构建的城墙。 溪尘老道已经带着秋叶退回湖畔,周围的僧人立刻围了上去,经文真言如雨点般朝两人覆盖而去。 人多可以弥补境界上的不足,但是境界差距太大,人数的作用也就不是那么明显了。 溪尘老道挥袖,有风自袖中来,吹散了无数真言经文,那些僧人被清风吹得满天乱飞,眼看着许多僧人如下锅饺子一般落入湖水之中。 砝烸老僧面无表情,看着身前的溪尘老道宣了一声佛号。 “溪尘道友还不退去” 溪尘笑道:“老和尚果然无耻。” 话音落下,两名身披红袍的老僧终于从雪山上掠下,来到碧落湖畔,站在了溪尘和秋叶的身后。 溪尘老道伸出手指在身前虚画,一个怪异的镇字符篆在他指下飞速成型。 画完这道符,他脸色微白,身上破旧的黑色道袍随风而飘。镇字向上飘起,瞬间来到身后两名红袍老僧的头顶,光芒大放。 两名红袍老僧修为高深无比,最起码也是履霜巅峰的存在,是修行界最顶端的存在。 而黑袍老道画出的这个“镇”字符篆就像是乡野道人蒙人的鬼画符。 然而黑袍老道却是道宗七位峰主之一,踏入逍遥境界的存在,即便是鬼画符,那也不可小视。 两名红袍老僧的身体猛然一顿,就像是时间瞬间定格。 摩轮寺大长老的脸上无比凝重,伸出右手缓缓向两人虚按。 一个巨大的掌印出现在湖畔的草地上,而溪尘老道和秋叶的身影却消失不见,反而在他们站立的地方出现两只蝴蝶,微微振翅便遁入虚空之中,再也找不到一丝痕迹。 “庄周梦蝶” 摩轮寺长老默念道,脸上神色闪烁不定。 片刻后,一名身穿红袍的胖大和尚出现在老僧身前,低头合什说道:“长老,弟子未能留下白离音。” 今年年初,草原上注定不会平静,先是林远离世,后有王妃红娘子上位,现在道宗和摩轮寺彻底翻脸,则意味着修行界保持了几百年的平静正式宣告破裂。 一时间,除了极个别的例外,大小宗门纷纷撤出草原,生怕被殃及池鱼。 至于那些极个别的例外,不外乎是敌视道宗的,亲近摩轮寺的,还有就是想要浑水摸鱼的。 天色渐黄昏,萧煜扶着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林银屏走出房间,坐在一侧的走廊的椅子上看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 林银屏轻轻说道:“现在想来辩法大会提前召开,大概就是想要分散我们的注意力,而事实上她也如愿以偿了,道宗没有想到,我也没有想到。” “父亲走的太快,我离开王庭之前,他的身体还是很好,我不清楚这是一个意外,还是那个女人动了什么手脚。他就这么走了,可他那些愿意为他效死的嫡系心腹,却还有很多。” 说到这儿,她看向萧煜。 萧煜沉默了片刻,说道:“你打算去找你父亲的旧部” “我想父亲一定是这么想的。我虽然很笨,但他很聪明。他应该有一些安排。” 林银屏低头说道:“而且我总觉得,那个女人该死。” 萧煜没有说话,但是他很认同林银屏的话,世界上没有什么人是该死的,但是每一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自己设立的该死标准。而萧煜的标准很简单,谁挡着他的路,那么谁就该死。 一条复仇之路。 坐在萧煜身旁,感觉着身旁传来的温暖可靠气息,林银屏的情绪渐渐安宁下来,不再像先前那般茫然。 “你现在感觉身体怎么样了” “虽然还不能动手。” 林银屏回答道:“但是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身体好了,我们便出发。” 公主和王妃的第一次交手以公主全面败退,王妃上位而结束。 而同时摩轮寺和道宗的第一次交手也已经结束,在这次交手中,道宗七子死亡,秋叶重伤。而摩轮寺方面则是死伤一百余名空冥境界弟子,履霜境界的明王死亡,算得上是互有胜负。 除清尘和秋叶外,多年未曾出世的道宗峰主终于在这场争斗中出手,道宗七峰之一天玑峰峰主溪尘真人在这次与摩轮寺大长老交手中展现出的稳稳逍遥境界实力,震惊了整个修行界,让很多人不得不再次正视道宗的势力,再次确认道宗确实有执掌修行界牛耳的能力。 次日,佛门仙子慕容协同剑宗首徒公孙仲谋上大雪山进摩轮寺,与摩轮寺诸长老商议对抗道宗事宜。 就在王妃的人秘密探查公主林银屏下落,眼看春天已经正式来临的时候,草原的局势忽然再次急转之下,原本一战之后销声匿迹的道宗再次出现,同时向剑宗,佛门和摩轮寺等三方势力发动了攻击 这一次,由摇光峰峰主清尘真人带领大批道宗弟子来到草原。 与此同时随着道宗东来,草原上数个部落同时反叛,改信道宗,并且开始大力镇压境内摩轮寺弟子。 即使是苦寒的草原深处,残雪也已经化尽,几骑来到一个小湖旁边。 一共三人,两男一女。 一人身穿黑色皮裘,带着大大的毡帽,静静的看着小湖对面的那一片生机勃勃的草场。 这个人,正是萧煜。 林银屏伤势好转之后,两人便离开了土城,几经辗转找到牧白。现在正是要解决掉一直追杀牧白的那名摩轮寺明妃。 通幽在手。 原本不杀人的公主已经破戒,长刀出鞘当饮血。 有人说林银屏是四位女修行者中最花瓶的存在,但自从她出刀破履霜,割下了摩轮寺明王的透头颅,她便已经当之无愧的与其他三人比肩。 林银屏停下马,随萧煜视线望去。 一个白衣女子尾随而至,一身干涸血迹,看起来早已疲惫不堪。 她与萧煜等人相距了一座小湖。 萧煜笑道:“就你这种不考虑元气消耗的追杀,如今可还有一战之力” 已经很久没有休息的女子冷漠说道:“那个家伙死了,我独活世间也没什么意思,不过临走之前总要拉上一个才是。”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六十二章 战明妃 这位在摩轮寺地位尊崇的明妃,拥有典型草原女子的相貌轮廓,只是服饰更近中原服饰,她一手提着蛇首鞭,蛇头张嘴欲噬。 她一直在与萧煜说话,但视线则一直停留在林银屏的身上:“就是你杀死了他” 萧煜代为答复:“既然已经死了,你也急着去黄泉路上与他做伴,还纠结这个问题做什么。” 面对这样几乎轻蔑的说法,明妃却没有动怒,只是平静说道:“不管是不是银屏公主出的手,她却是你们俩都在意的人,更是草原上一等一的贵人,不如让公主与我同赴黄泉” 萧煜轻笑,眼神变得阴沉,“可以试试。” 湖水瞬间炸起,炸出漫天的水雾,一抹白色的身影暴起,瞬间穿过水雾,来到萧煜眼前,一鞭朝着萧煜的脖子缠来。 鞭名银蛇,不同于萧煜手中的凡剑,是如混元伞,宝色花,通幽一般拥有神奇功效的法器。很多履霜境界的散修都不曾有一件法器傍身。 萧煜不敢丝毫托大,一身空冥巅峰元气运转至极致,长剑出鞘横于身前,原本准备抢先出手的牧白只得围魏救赵,手中流月斩向明妃。 至于林银屏,身上伤势刚好,只是拿着通幽做个样子,还远远不能参与战斗。 在明妃进的同时,她便向后退去。此刻已经退出战圈之外。这时萧煜一剑对上明妃的一鞭,银蛇缠住长剑剑锋,轻轻一带,而湖边的土地被湖水本就松软,萧煜便被这一鞭朝着湖中带去。 而面对牧白的一刀,明妃视而不见,直奔远处的林银屏而去。 萧煜一脚踏在湖面上,炸起漫天水花,止住去势的同时,回手一剑朝着明妃后心而去。 若是一个人真的忘却了生死,绝望之中爆发出的力量绝对可以越境而战。狭路相逢勇者胜,无所谓生死,自然就没了恐惧,没了恐惧便有了勇。就像萧煜刚刚踏入空冥境界不久,面对当时空冥巅峰的秦穆绵,就算是如此巨大的实力差距,拼命的萧煜也能抵挡一二。 明妃不守反攻,打定了注意要用自己的命换林银屏的命。 剑势如虹,刀势如月。 萧煜被称作空冥境界第一人,明妃也对萧煜高看了几分,但没有料到萧煜这一剑竟可以直破履霜,便是比起牧白的一刀也不输太多。 如此一来,低估了萧煜的明妃若是执意继续攻向林银屏,怕是还未杀死林银屏,便要被萧煜一剑刺破后心。 无奈之下,她只能回手一鞭扫向萧煜的长剑。 萧煜的剑势已经初步摸到三剑之一庶人剑的门槛,三剑无形,纯粹只有剑意,萧煜这一剑的决然之意称不上舍生忘死,但也是神有五分,只是当明妃轻轻一鞭扫,萧煜的剑势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停顿,紧接着不能持久的一剑履霜境界稍触即溃。 修行这种事,时间还是很重要的,毕竟修行的时间多一点,元气就多一点,境界也会高一点。 萧煜没有任何惊讶,他本就是为了牵制明妃的注意力, 银蛇点破了萧煜的一剑,萧煜便再出一剑,一剑再破履霜,剑气粗约一尺,掠过一旁的湖面,带起一道水龙卷直奔明妃面门。 明妃刚刚挡过牧白一刀,萧煜的水龙卷便至。她皱了皱眉头,手中长鞭瞬间变得笔直,像一把长枪,蛇头作枪头点在水龙卷上,水龙卷瞬间支离破碎,然后明妃长鞭继续前行,点在萧煜身上。 噗通一声,萧煜像一只断线的风筝落进湖中心,溅起无数水花。 明妃看也不看萧煜一眼,收回长鞭朝林银屏飘去,牧白冷哼一声,手中弯刀划出一道如月光般流痕,斩向明妃头颅。 明妃冷笑说道:“牧白大人,前段时间中我一记长鞭,现在压制体内伤势,还剩几分元气可以动用” 牧白心知肚明,自己突出重围的时候被明妃在后背上点了一鞭,却不想一股阴损元气也被打入自己体内,现在为了压制体内不断躁动的元气,自己最多可以发挥出平时一半的实力。 牧白持刀缓行,流月弯刀原本光亮的刀身越显明亮,“你若是现在退去,我承诺绝不追击。” 待到日后化去体内的古怪元气,牧白自然有信心解决掉明妃。 明妃没有说话,只是冷冷一笑。 萧煜落水后,一股诡异的元气也随之浸入他的体内,不过随之便被瞑瞳化去。他一直沉到湖底,才从湖中跃出,眼中的冷意更甚。 明妃和牧白说话间,萧煜再度一剑刺出,手中剑势远远超出先前两剑。 萧煜体内元气流转,全黑色的双眼寂灭和贪婪气息不断肆虐。 一剑双回旋,萧煜将剑十九融了自己的剑招。 整个湖面随着萧煜的这一剑开始飞速旋转,湖水分为两波,一波正转,一波反转,如阴阳双鱼。 一剑再起水龙卷。 这个水龙卷足有第一个水龙卷的两倍大。 明妃终于不打算再耗下去。 她飞身而起,朝着萧煜飘去。 萧煜以剑为引,一剑朝着明妃遥遥斩去,随着他的这一剑,水龙卷如一条真的水龙朝明妃席卷而来。 明妃一脚踏在水龙头上。 长鞭回旋,一圈圈缠绕在整个水龙上。似要把这条水龙彻底绞杀。 萧煜面无表情,只是坚定握着手中长剑。 一道流光再次划过。牧白手中弯刀斩向明妃。 明妃无动于衷,打定了注意要先解决萧煜。 弯刀劈在她的金身上,出现一道道细细的裂纹。 高境界便足可以碾压低境界,所谓一力降十会正是如此。长鞭狠狠一绞,萧煜手中长剑脱手而飞,水龙碎成漫天湖水落下,萧煜再次沉入湖水之中。 明妃决意先杀萧煜,长鞭伸入湖水之中,湖水随着长鞭搅动起来。 萧煜沉在水底,面无表情的划出一道黑色火焰,只是略微抵挡长鞭,便徒劳无功的散去,在湖水中划出一道沟壑。 牧白再出一刀,明妃金身上的裂纹开始逐渐扩散。 明妃冷笑道:“待我杀了萧煜,你纵是破了我的金身又如何” 明妃从空中落下,整个手臂猛然抡起,一鞭抡在湖面上。 炸起无数的波浪。 ps:在新年来临之际,我终于登上了起点,不容易啊,恭贺新春快乐。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六十三章 庶人剑,小赚,半步履霜 牧白第三刀。 几乎是与明妃的长鞭同一时间落下,银蛇落在湖面上,打出一道深深沟壑,甚至可以看到下面的泥沙。 流月落在明妃金身上,所有裂纹终于连成一片,金身破了。 金身在佛门一脉中并不是什么高深神通,一般只要踏入履霜境界,多少都会精通一些,简单而言,就是一种强化自身强度的法决。而肉身成佛,金刚不坏,这是传说中佛陀的至高境界,比起一般的金身要超出太多范畴,妙不可言。圣人绝迹千年,至今还没有听说有佛家大德到达此等境界。 三刀破去金身。 而这时萧煜面前则是一道如巨蟒般的鞭影,大有恶蛟翻浪的气势。银蛇鞭梢蛇头直扑萧煜,银白色的鞭身直达数十丈,翻滚而冲,劈开已经变得浑浊的湖水,将这座小湖一分为二。 萧煜脸上凝重之色更重,伸出右手虚握,长剑分开湖水落入萧煜手中。 银蛇微微摆尾,萧煜身前漫天湖水。萧煜不得不一剑向前递出,刺破如天幕一般落下的万顷碧波。三尺青锋,三寸剑芒,如剪刀裁布,一剑划开天幕。 一袭黑色皮裘在水中滚动,萧煜横剑挡在自己身前,被这一鞭再次拍入水中。 若是刚才萧煜不守,只攻。大概可以和明妃一命换一命。 明妃心存死志,萧煜可舍不得用自己的命换一个求死之人的命。 这倒不是萧煜千金之子不坐垂堂,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想法,只是因为他还有很多事没有做,他不能死在这儿。 萧煜瞑瞳全力运转,一边不断化解银蛇上裹挟的元气,一边随着长鞭去势向下沉去。 场景看起来有些滑稽。 若是在普通人看来,无非是萧煜被明妃一鞭打落湖底,然后萧煜跃出,又被明妃打入湖底。 但其中凶险,却比起打得天花乱坠还要更甚几分。 萧煜不是悍不畏死的勇士,也不是胸有山川之险,心有城府之深的权谋公子,他在某种意义上很普通。 但是他却牢记着自己幼年时萧烈曾经说过的一句话。那还是萧煜合家美满的时候,萧烈击毙了一名履霜境界修行者刺客,被晋升为外卫都督。事后在家宴上,萧煜问萧烈的战斗经过。 萧烈当时沉默了很久,然后说道:“我已经拼命了。”萧煜不明所以。萧烈补充了一句:“战斗须步步求生,而存心必时时可死。盖有舍生一搏之决心,乃能做绝处逢生之奋斗。” 这也是萧煜日后决心修炼庶人剑,最大的理论支撑。 现在天子诸侯两剑遥不可及,最有可能被萧煜掌握的只是庶人之剑了。 一升一降,一浮一沉。 瞑瞳化尽残余元气。 他曾经立志学庶人之剑,作匹夫之怒,效仿血溅五步之事。 庶人之剑,蓬头突鬓,垂冠,曼胡之缨,短后之衣,瞠目而语难,相击于前,上斩颈领,下决肝肺。此庶人之剑。 虽然圣人曾经说过庶人之剑一旦命已绝矣,无所用于国事。但那也是对于一朝天子而言。 如今的庶人剑对于萧煜这样的孤家寡人来说,刚刚好。 庶人一剑,是杀人斩头颅的一剑。 萧煜用跌落境界的代价用出这一剑。 湖水静止,天地寂静。 这一剑无声无息间递出,刺在明妃的手腕上。 明妃不可置信的看着手腕上透过的剑尖,银蛇掉落在地。 这一剑来得很勉强,因为按照原本萧煜的想法,待到他踏入履霜境界以后,一剑破履霜自然会变成庶人剑。但是现在他还未踏入履霜却强行催动这一剑,恐怕刚升上来的空冥巅峰境界是保不住了。 牧白没有错过这个难得的机会,当萧煜反守为攻,不但化解了明妃的攻势,更是刺落明妃手中长鞭时,他因为震惊而微微怔了一下。但紧接着他便回过神来,没有出声,只是又给了明妃一刀。 明妃脸色一白,虽然尽力躲避,但还是被牧白一刀刺中肋下。她嘴角淌出鲜血,脸色平静,猛地回手一记大手印拍向牧白。 不等牧白收回流月,便被明妃不计伤势的一记手印按在胸口上,鲜血狂喷,倒飞而出。 击伤牧白后,明妃冷笑看向萧煜。 挥手将萧煜刺来的普通一剑打开。 不过接下来她脸上表情瞬间凝滞。她缓缓低下头,一截青色的剑身透过了她的胸口。 佛门金身和魔教锻体最大的不同之处是在于,佛门金身更像是套上一层盔甲,当盔甲被打散,盔甲下的本体依旧脆弱,而魔教的锻体则是把自己的身体锻造成一副盔甲。 若是明妃金身还在,这一剑伤不得她分毫。 不过刚才明妃为了击杀萧煜而被牧白破去金身,现在却被这把不起眼的飞剑刺了一个透心凉。 萧煜面无表情,手中长剑又是刺在明妃的气海部位。 气海被破,明妃空有磅礴元气,短时间被也无法重新积蓄起那些溃散的元气。明妃脸上的表情虽然平静,但是心里明白,这一次真的输了。 萧煜表情冷漠,没有什么心情对失败的对手说点感言,这一次为了对付明妃,他强行用出庶人剑,现在修为如同水池出水,正在平稳下降。 不过好在明妃本身就是一个大补,可以弥补一下萧煜的损失,最不济也可以收回成本。 萧煜摇摇头,眼瞳变为黑色,两道寂灭和贪婪的气息从他眼中涌出,涌进了明妃体内。 一刻前还纵横无敌的明妃很快便被萧煜汲取气机,一滴不剩。他眼睛变回原本模样后,明妃脸色枯槁,生机已是灭绝。 萧煜收回视线,不仅原本苍白的脸上荣光华发,更有肉眼可见的丝丝黑气萦绕身躯。 这一次的买卖没有亏,虽然因为跌落一个境界的缘故,萧煜没有能够凭借明妃这名履霜修行者的元气踏足履霜,但总归是重新回到了空冥巅峰的状态。 而且萧煜隐隐感觉到,若是等到自己把明妃的所有元气消化完毕,即便不出剑,他也可以半步履霜。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六十四章 说佛论道 上 萧煜轻轻拍在身前的明妃身上。 已经失去所有生机的明妃倒进身后的小湖中。 片刻后,小湖恢复平静。萧煜抬起手,那把青色的飞剑从湖水中飞出,落入袖中。牧白收起弯刀走到萧煜身边。 两人对视一眼,相顾无言。 牧白打马前行,萧煜和林银屏则是慢一步落在牧白身后并驾齐驱。 林银屏长久沉默,然后叹了一口气,转头问道:“瞑瞳。” 萧煜平淡说道:“通幽。” 林银屏嘴唇颤抖,欲言又止。 萧煜说道:“虽然瞑瞳法门确实不是正道法门,但是我从没有用它滥杀过无辜。我只知道想要杀我的,不管因为什么原因,都自有取死之道,都是该死之人。” “那你用瞑瞳吸过多少人” “大概五六个吧,我记得第一个是魔教长老瞑瞳,第二个是一个灰袍剑修,后来还有一个书生剑修,那把飞剑就是书生的,也不知是谁放出我有瞑瞳的消息,引得这些人来杀我,若是我运气不好,现在可就没法站在你面前了,你说那些人该不该杀” 林银屏沉默了片刻,然后很坚定的说道:“该。” 萧煜无奈道:“除了那些变态,谁想杀人,还不是被这世道逼得” 林银屏摇摇头,轻声道:“自己在意的人能好好活着,比什么都强。” 萧煜用掌心轻轻摩擦着腰间的剑柄,轻声道:“真看不出来,拿起通幽,你还挺有高手气质的。” 林银屏柔声道:“你也一样。” 一队人马由碧罗湖出驶入王庭范围,队伍排场颇大,谁都知道草原马贼猖獗,这却是有些不知深浅了。为首的是一名样貌丑陋的和尚,初春寒冷,仍旧是一身西域僧人打扮,裸露出右臂,浑身皮肤透露着淡淡的暗金色光泽。显然精通于佛家金身神通已经小有所成,由此可见虽然车队中人人带伤,但这也不是一般马贼可以奢望的车队。 这名丑陋僧人法号六面,他们从摩轮寺离开,准备前往王庭面见那位曾经的王妃,现在的草原王。 这一路走得并不顺畅,从西北方漠南和漠北分界线上的大雪山摩轮寺走到这漠南草原中心位置王庭,遭遇道宗劫杀不下五次,虽然道宗真正高手没有出动,但这些道宗弟子也绝非捡了本秘籍就踏上修行路的修行界散修。 六面叹了口气,有些忧虑。内心颇感无力的同时,也有些明白为什么寺中长老对于道宗谈而色变。若不是有身后那辆车中的女子坐镇,他这位宝竺国国师的高足恐怕已经是葬身草原了。 后面车队中间的车厢内,一名绝色女子独自盘坐其中,不施粉黛,也就是她非但不减颜色,更显得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此时一身佛气的她被一袭白衣衬得越发不似凡间女子。她闭着双目,周身淡淡元气环绕,脸上没有表情。对于这些天来道宗不断的劫杀,确实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她没想到隐忍千年的道宗现在已经百无禁忌,背景宗门全是浮云。 只要阻碍了他们道路的人,都该死。 她是佛门新一代弟子中的佼佼者,慕容。但是在庞然大物道宗面前,没有一丝一毫的底气。 她细嫩白净的手指轻轻敲击在身前的木板上,两道秀气峨眉轻皱,这次的草原之行到底是对是错 佛门反对道宗吞并摩轮寺,除了怕道宗坐大,无非就是与摩轮寺同出一脉的那点情分。而剑宗则是为了反对而反对,凡是道宗想要做的,剑宗必然反对。 这一次佛门三脉连同剑宗一齐决定驰援摩轮寺,佛门祖寺和金刚寺地处大郑以西鞭长莫及,剑宗更是隔了大郑和一片东海。唯一临近草原的只有地处后建的魔教。但是魔教这次却是打定了注意坐山观虎斗。 摩轮寺危矣。 草原的春风很冷,只是一袭单衣的慕容走出车厢,眯眼看向远处仿佛一个打黑点的草原王庭。 六面从前面来到慕容一侧,笑道:“现在进入了王庭骑兵活动范围之内,跟在我们后面的道宗弟子已经退去。” 慕容点了点头,问道:“人人都说修行界第一人是剑宗宗主,当世剑仙。你说既然剑宗宗主当世第一,为什么他不杀上道宗,而是常年在碧游岛上闭关不出” 六面笑容微微一滞,说道:“小僧资质愚笨,就像一块顽石,以前在寺中修行佛法,别的师兄已经阅经十卷,小僧也不过看完一卷,后来被师尊收为弟子,也只是学了只需要水磨工夫的金身神通,这等道理是怎么也想不明白的。” 慕容轻轻笑了笑,意味深长的说道:“大智若愚大愚若智” 六面推念珠的右手微微一僵,然后迅速恢复正常,笑道:“小僧不擅打机锋。” 慕容闭上眼不再搭理六面。现在草原上的形式很微妙,道宗迟迟没有向摩轮寺动手的原因是他们少了支撑他们掌控草原的俗世争权。 现在草原上掌权的是红娘子,那么消失不见的公主林银屏变成了道宗推翻红娘子的关键。 清风吹动她的长袖,也带动了她如瀑般的青丝。她淡淡一笑。 摩轮寺是死是活她不在乎,即使这一次摩轮寺不灭,也是伤筋动骨,她更在意的是日后该怎么面对道宗。 道宗势大,但是少了一个相应俗世势力。佛门虽不及道宗,却也是仅此于道宗,同样少了一个相应的俗世势力。 扼制道宗不能是没头没脑的正面硬抗,釜底抽薪来得更好一些。 或许她现在应该趁着那位公主在落难之际,去帮上一把,也算结个善缘 远在万里之外,两名僧人走在乡间的阡陌小路上。 其中一位身穿月白色僧衣,相貌英俊。 在他身旁的老僧,僧袍朴素,与游方和尚无异。他问道:“秋月,你为何没去草原” 年轻僧人笑道:“秋叶在那。” 老僧微笑合什。 佛门外门第一人苍雪大师。 曾与秋叶在东都交手的秋月和尚。 苍雪大师叹了口气,忧心道:“草原形势一触即发,到时怕是要生灵涂炭了。”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六十五章 说佛论道 下 秋月和尚平静问道:“大师可知秋叶道兄如何评论佛门” 苍雪大师摇头道:“不知。” 秋月和尚缓缓道:“秋叶道兄说,佛门霸道” 苍雪大师一愣之后,摇头大笑:“这个说法倒是新奇。” 秋月和尚却是古井无波,淡笑道:“其实在我看来,道宗才是霸道,佛门是虚伪。” 苍雪大师脸色一凝。默然不语。 秋月和尚继续说道:“佛门说济世度人,济的哪个世,又度的什么人” 苍雪大师无言以对。 秋月和尚微笑不语。 苍雪大师突然住下脚步,问道:“这是从何处听来” 秋月和尚摇头道:“自己所想。” 苍雪大师凝重道:“慎言。” 秋月笑道:“慕容不在。” 苍雪大师看向脚下黄土小径,说道:“慕容去了草原。” 秋月意有所指的说道:“慕容佛法很好。” 苍雪大师说道:“老僧惭愧,参了一辈子的佛法,却辩不过慕容姑娘二十年的佛法。” 秋月和尚说道:“所以大师只能是外门第一人,也只有大师才会悲悯那些死去的人。” 苍雪大师低头合什不语。 秋月和尚自从东都而回,沉寂了很长一段时间。他想了很多事,也想明白了很多事。但是他发现自己想明白的事情越多,不明白的也就越多。 他摇头叹道:“修佛修的越深,就越是疑佛,离佛也就越远。如今圣人不出,诸事败落。佛祖的慈悲,道祖的无为,还剩几分” 苍雪大师脸色雪白,颤声说道:“总归还是有的。” 秋月和尚转过身来说道:“师尊有言,大师得一分佛祖慈悲,道宗掌教真人得三分道祖无为。” 苍雪先是一愣,然后苦涩一笑,没有说话。 “掌教真人想无为,可是道宗不答应,七位峰主不答应,无数的道宗弟子和客卿长老也不答应。” “大师想慈悲,但是割舍不下的却是太多太多。” 苍雪大师合什长诵佛号。 秋月继续说道:“秋叶道兄是有大志向之人,他没有道祖的无为,却有两分儒师的意气。这整治天下的事情本来是儒门的分内之事,可惜儒生们的脊梁早就断了,还不如一群道士。” “而我们这群和尚则是更不济了,太平盛世还好一些,到了乱世就不得不学着做一个乱世的乌龟。” 苍雪大师正色道:“禅师乃有慧根之人。” 秋月和尚不在意一笑道:“大师谬赞。”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走到这条黄土小径尽头。 尽头有一颗老槐树,树下有一个简陋的算命摊子,一个留着两撇山羊胡的老道士正坐在摊子后面闭目养神。 苍雪大师走过这个算命摊子时,忽然驻足不前。 “这位道长可否为贫僧算上一算。”秋月和尚笑道。 老道士抬了下眼皮,哂笑道:“和尚找道士算命,这可是一幢奇闻。” 秋月仍旧微笑,说道:“那道长算还是不算” “算。” 老道士睁开双眼,上下打量了秋月和尚一遍,说道:“为什么不算” 秋月和尚合什一礼,说道:“那就请道长为贫僧算一算此行凶吉可好” 老道士摸了摸颌下长须,说道:“黑夜漫长,进退维谷,内外不和,信用缺乏。” 秋月和尚沉默了片刻,摇头道:“竟然是个凶兆,那再请道长为我算一下此行结果如何” 老道没有像其他蓝道算命先生一般,扯得天花乱坠,佛祖说法也不过如此。他只是沉默的看着秋月和尚,沉默了很久后开口说道:“云遮半月,内隐风波,应有谨慎,始保平安。” 秋月和尚又是沉默良久,自语道:“如果去做,总是有几分可能。若是功成,即便搭上贫僧这条性命又有何妨” 老道默然不语,仿佛没有听到秋月和尚的喃喃自语。 大槐树下,一老一少,一坐一立,相对而视。 两两相望许久,青年僧人又是合什低头一礼,说道:“请道长为贫僧卜算最后一卦。” 老道不置可否,反问道:“小和尚,既然你看透了佛的虚伪,可愿学道” 秋月和尚抬起头,凝视老道,问道:“道长,可是要说佛本是道” 老道脸上浮现一抹笑容,点头道:“然也,小和尚乃有慧根之人。” 秋月复又低头,继续问道:“既然佛是道,道是道,殊途同归,又何必弃佛学道。” 老道大笑:“却是此理。” 他站起身,轻轻拂袖,将身前简陋的算命摊位收入袖中。直视秋月和尚:“既然如此,贫道就送你最后一卦。” 秋月合什道:“谢过道长。” 老道笑道:“波澜起伏,千变万化,凌驾万难,比可成功。” 秋月默然再拜。 老道转身远去,头也不回。 只是他的声音远远传来:“秋月小和尚,评价的不错,你可千万别死了,道宗秋叶,佛门秋月,终归还是要你才能挑起佛门的担子。” 一直站在一旁的苍雪大师叹息道:“传闻道宗上一代掌教真人共收九名亲传弟子,大弟子为如今道宗掌教,关门弟子下落不明,其余七名弟子便是道宗七峰峰主。” “听闻天枢峰峰主最善卜算之术。” 秋月和尚平淡说道:“摩轮寺里有我佛弟子,位居高位。在草原称得上是被愚夫愚妇视为活佛的大人物。很多人都清楚这是道宗第一次出手,摩轮寺也肯定不是最后一个出手对象,但是一味连同剑宗抵制道宗,很容易引火烧身,被牵扯进这个泥潭。其实我并不介意跟道宗联手,把那些叛出我佛的不肖弟子超度掉。” “总之现在我们是进退维谷,既怕道宗坐大,又不想沾染浑水,实在难做的很。” 苍雪大师平静问道:“你坚持要前往草原” 秋月和尚伸出右手,上面挂着一串十八珠的普通念珠,淡淡说道:“总是放不下,所以要去。此去不求扭转局势,只求结一善缘,以图来日。” 苍雪大师合什:“贫僧送禅师一程。”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六十六章 真实的草原 茫茫草原,对于萧煜这个中原人来说,是一个颇为神秘的地方。 他只知道草原骑兵的雄壮,却不知道真实的草原到底是怎么一个样子。 直到现在,他才拨开了那层神秘的面纱,一个真实而且残酷的草原呈现在他的眼中。 农奴,在中原已经消失很久的名词在这儿依旧存在。要看一个草原上的贵人身家有多少,一般就是看有多大的草场,有多少牛羊,还有就是有多少奴隶。 离开被草原视为圣地的大雪山,离开只属于修行者的碧罗湖,走出王庭,这才是真正踏足了草原。 萧煜一行三人已经走了很长一段时间,也经过了几个小部落,每一个部落并不像大郑传闻中那样,部落首领和部落子民一家亲。 这里的部落统治比起大郑的官吏还要残酷,毕竟官吏还要顾惜一下自己的名声,有时候也要顾及一下吃相,但是草原不同,在这里是裸的残暴,虽然说不上人吃人,却也相去不远。 萧煜三人驻马在一个小部落不远处的高坡上,看着那些在冷风中瑟瑟发抖,面带菜色的奴隶。萧煜用马鞭指着说道:“这就是草原” 牧白脸色漠然,点头说道:“这就是草原。” 萧煜没有说话,反而是林银屏望向牧白问道:“为什么” 不管是人间的丑恶,还是人性的丑恶,萧煜因为家族传统的缘故,在暗卫中见过很多,所以他没有问为什么。只是林银屏虽然生在草原,长在草原,但是自小被母亲灌输中原文化,长大后又被父亲很好护在羽翼下,所以她不能接受。 “草原苦寒。” 牧白看着脚下的部落,说道:“想要在这种环境下活下去,残酷是必然。也正是如此,草原才会一次又一次南下叩关。” 萧煜想了想,说道:“这些农奴可用” 林银屏说道:“他们已经很可怜了。” 她的脸上没有什么嘲讽表情,但萧煜知道她想要说什么。他没有反驳。 “你说的不错。” 萧煜说道:“但既然已经不能更惨,倒不如站起来奋力一搏,说不定还可以博出一个新的世界。” 牧白却是沉默了很久,然后慢慢说道:“如果是这样,那么草原也就乱了。” 说话间,地面微微震动,马蹄声遥遥传来。 萧煜抬头望去,从部落中出来十几骑,正朝着三人所在高坡冲来。 他用手中马鞭指着那十几骑笑道:“现在还不乱” 牧白说道:“蛇无头难行,只要找到头自然会稳定下来,可你却是要断蛇的七寸。这不一样。” 萧煜没有再说话。再眺目望去,眼神微沉,这十几骑手持兵器,明显是草原上的骑兵,看这架势,却是把自己几人当成肥羊了。 也对,草原上,所谓上马为贼,王妃都养有一支马贼,他们客串一把也是情理之中。 萧煜他们没有动,只是静静等在原地。 片刻功夫,急促的马蹄声越来越清晰,十余名威武雄壮的草原武士骑着骏马奔驰而至,为首的是一名穿着裘皮的大汉,拿着手中的马鞭,指着草坡上的萧煜几人厉声呵斥了几句,不过说得是草原话,萧煜没有听懂。 牧白皱起眉头,林银屏脸色冰冷。 “他在说什么”萧煜问道。 “说我们图谋不轨,只要把财物和公主留下,就放我们走。” 牧白面无表情的说道。 萧煜笑道:“都说草原人淳朴,这扣帽子的本事也算可以嘛。” 可能是感觉到了萧煜的轻蔑,那领头的大汉勃然大怒,手中马鞭狠狠抽下来,往萧煜的脸上落去。 若是普通人被这一鞭抽在脸上,破相是肯定的,若是严重一点还说不定会被撕下一大块血肉。 不过萧煜可没有儒门士子们唾面自干的耐性,也没有佛家弟子打不还手的习惯,他一把抓住抽来的马鞭,轻轻一带,这大汉便腾空而飞,落在萧煜的马蹄下。 跟着这名大汉的武士纷纷抽出佩刀,对着萧煜等人大声喝骂,不过却好像知道萧煜的厉害,只是挥刀恐吓,却不敢催马上前。 而被萧煜拖倒在地的大汉,则是一脸的凶悍,不断叫嚷着什么。 听到大汉的话,那些草原武士脸色齐齐一变,然后一齐应了一声,不再犹豫,一起朝着萧煜一行涌来。 弯刀反射着银白色光芒,显出森冷的锋利。 看着冲来的部下,大汉的眼神也变得如同刀锋一般森冷起来,本来他只是想要打劫些钱财,顺便留下那个天仙似的的美人,但这个中原人竟然让他在部下面前丢尽了脸面,现在他钱要,美人要,而且还要命 要这两个人的命。 正这般想着,他忽然感觉到一丝不对劲,好像太过安静了。 他抬起头,只见那穿着黑色狐裘的中原人手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把长剑。 十几颗人头冲天而起。 谈不上一剑有多少变化,有多少境界,只是普通的一剑,战斗便结束了。 牧白面无表情,林银屏撇过头去。 那名大汗看着四散的马匹和滚落的人有,脸色苍白,整个呆在原地。 不过毕竟是生活在草原上的人,只是一会儿世间,他便回过神来,马上翻身跪在地上。 他根本没有想要逃跑的意思,因为这些人太强大了,就像大雪山上下来的活佛,所以他只能恳求这些神仙可以放他一命。 萧煜沉吟了一下,马鞭点在他的头上,问道:“会中原话吗” 那大汉抬起头,用生涩的中原话说道:“会一点。” 萧煜轻轻用马鞭拍拍他的脸,说道:“那你走吧,回去把这里发生的一切告诉你的首领,记住了吗” 大汉猛地点头。 萧煜收回马鞭,示意他可以走了。 大汉战战兢兢的站起来,甚至不敢多看萧煜一眼,只是找到自己的坐骑,翻身上马朝自己的部落赶去。 他不敢回头,生怕回头看到就是一把飞剑,因为有些神仙最爱玩这样的游戏。甚至,他连报仇的都没有,只是想要赶紧返回部落。 林银屏看着萧煜问道:“为什么” 萧煜用马鞭把自己毡帽的帽檐向上抬了抬,回答道:“只是想要看一看这个部落是不是效忠于王妃而已。”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六十七章 千军中擒贼王 “现在就要看岳父大人的后手留了多少了。”萧煜看着远处的部落营地,轻笑着说道。 林银屏脸色微红,啐了他一口道:“登徒子。” 萧煜笑而不语。 一同患难来得感情,总是来得珍贵一些,也来得真诚一些。 牧白说道:“大汗最为信任的四部,似乎被徐林牵制,如果王妃心狠一点,他们必败无疑。所以我们要尽快汇聚起大汗旧部。” 萧煜沉默片刻后说道:“先把这些小部落汇聚一下,如果真到了拼死一战那一天,总得有拼命的本钱。” 牧白说道:“那么大汗一辈子攒下的基业也就所剩无几了。” 萧煜说道:“明知不可为,而不可不为。若不为,死无葬身之地。” 说话间,脚下再次颤动,较之上次更甚。 恍如地动。 萧煜抬头望去,部落方向,有上千骑兵涌出,如一道黑色奔流冲向这边。 若是一般情况,萧煜绝不会对上大队骑兵,毕竟以一人之力阻挡气势如虹的上千骑兵,实在与自杀无异。 他面无表情,身形飘落下高坡。 骑兵们已经不足百余丈,其中一些士兵已经拿出身上携带的短弓,弯弓搭箭,只是距离稍远,没有射出。 萧煜踏出一脚,长剑出鞘,指向前方。 黑裘随风而起,一个孤单的身影面对千人。 地面大震,萧煜已经可以看清骑兵们的装束。 无数破空声响起,连成一片。 一片黑色的箭雨如乌云覆盖过天空,乌压压的朝着萧煜落来。 萧煜起势磅礴,如平地起风波,以风对雨,元气流淌遍布全身,磅礴如水,以水对洪流。 萧煜长剑画了一个圈,蓦然爆开剑上元气。身后的林银屏和牧白只见萧煜黑裘飘摇,一剑双回旋。当漫天的箭雨离他只有咫尺之遥,就像遇到了一个漩涡,被这个漩涡瞬间卷入。 一剑带着漫天箭雨汇成一个由羽箭形成的龙卷,如一条黑色巨蟒横贯天际,触目惊心。 草原武士身材魁梧,若是一般人对上,三四人都不是其对手,即便是还没入门的武道修行者,也不乏有被这些战场老卒一刀放倒的场景。何况这是一股千人队组成的铁骑洪流,若是被一人吓退,那往日杀过的人都是白杀了不成。 草原骑兵只是微微愣神,继而在首领的大声呼喝下,继续突进。势要拿人命堆死这名修行者。 萧煜一剑落下。 漫天箭雨形成的龙卷顿时落下。 如同一条巨大无比的黑色长鞭,扫过骑兵阵列的前排,瞬间六十几名骑兵落马,被后面的队伍踩踏成无数肉泥。 萧煜再一剑刺出,剑气如风,杂乱无章的剑气疾射向骑兵阵列,略微阻挡了骑兵冲势,同时带走了十几名骑兵的性命。 萧煜不顾体内激荡的元气,又是一剑刺出,他知道现在能多杀一人便多杀一人,若是等到骑兵近身,自己便会陷入苦战,到时被一千骑兵活活用人命堆死也不是不可能。 若是到了履霜境界,倒是可以利用天地元气游走杀敌,有望将这一千骑兵生生磨光,但这半步履霜,却是够呛啊。 可惜距离履霜境界还差一线的萧煜后撤几步,顺便平复一下体内元气,便再次催动元气,长剑再出,一剑破履霜。 不能力敌千军,却可擒贼杀王。 萧煜杀意大作,一剑卷风而行,瞬间掠近骑兵阵列,将十几名前赴后继的骑兵斩去头颅。但也顿时感觉如逆水行舟,压力骤然增大。 萧煜脸上闪过一丝戾色,双眼中没有丝毫情绪,看着人群深处,忽然纵身而起,飘然借风势掠入骑兵群中。 入了其中,无数切割声音连绵响起,那抹黑影急速靠近战阵中央,无论是弯刀还是长矛,都无妨让黑影的速度缓上一分。 一名身着华丽貂裘的中年男子脸色大变,迅速拨转马头,向着另一侧奔跑,速度虽快,但和已经半步履霜的萧煜的速度比起来,还是太慢。他刚刚在亲卫的护送下,来到队伍末尾,萧煜的身影也已经冲出人群,落在一个骑兵的肩膀上。 没有任何言语,萧煜看着狼狈逃窜的贵人,神情冷漠抬起长剑,长剑隔空刺出,一道极淡的剑气缓缓喷吐而出。 上空的天地元气骤然波动,仿佛多出了一柄天地元气形成放大版长剑,猛地向那名逃窜的贵人斩下。 地面泥土剧烈翻滚起来,形成一道深深沟壑,然后这道沟壑沿着笔直的直线向前撕裂而去。直达贵人身后,将他胯下宝马劈成两半。 贵人来不及反映,直接随同马尸落入沟壑之中。 萧煜悠悠然飘入沟壑之中,一把扼住贵人喉咙。 所有骑兵骤然止步。再也不敢前进半分。 萧煜看似如万军从中取上将首级,说不尽的潇洒。但其中苦楚只有他自己心理最清楚。 不管他距离履霜境界如何之近,他始终只是一只脚迈进了履霜门槛而已,而另外一只脚却还在空冥境界中。 萧煜这般不计元气损耗数次破境暂时入履霜,尤其是最后调动天地元气的一剑已经几乎要抽干了他体内所剩不多的元气。 恰恰牧白要守护重伤在身的林银屏,没有轻离,他只能孤军奋斗。 不过万幸,萧煜擒王成功。 萧煜看着手中贵人的脸说道:“会中原话” 贵人脸色苍白,点头道:“会。” 萧煜微嘲说道:“那你应该知道现在该怎么做吧。” “知道知道。”贵人如小鸡啄米般点头。然后用草原话大声呼喝了几句。 接着,围在周围的草原骑兵果然缓缓退去。 萧煜提起这名草原上的贵人,沿着骑兵让开的通道一路走回林银屏的所在的高坡。 林银屏下马来到萧煜身前,看到萧煜无恙,如释重负,牧白紧接而来,看向这名被萧煜擒住的部落贵人。 这名贵人同时也看到了牧白,脸色大变,仿佛恨不得现在就此晕厥过去,只是翻了好几个白眼,也没有昏过去。 牧白冷笑道:“原来是你,葛布吝”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六十八章 同境神魂谁敌手 葛布吝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说道:“原来是牧白大人,小的有眼无珠,这事闹的,真是一家人不认一家人。” 牧白用刀鞘拍了一下他的脸,冷笑道:“不用跟我说这些没用的,看情形你老爹马上就来,留着点力气给他嚎丧吧。” 葛布吝喏喏不敢言。 片刻,马蹄声再响。 一支大约百人,姿容远胜这千余骑的骑兵驶来。 为首的一名白发老者提着弯刀打马走到阵前,怒喝道:“谁在老子地盘撒野” 牧白放开葛布吝,缓缓转身,笑了笑:“是我。” 老者也是跟随林远半生征战的老人,骤然见到时隔多年未曾见面的牧白,只有些许讶异,绝无半点畏惧。早在多年前,他便与中原出身的牧白不合,看不惯林远如此看重一个外来的中原人。 老者手中弯刀直指牧白,满脸不屑,冷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牧白狗。若是大汗在世,打狗还要看主人,也就罢了,老子也懒得理睬,可现在大汗归天,你就是一只没了主人的野狗,可别怪老子不留情面,把你这条野狗捉了剥皮吃肉” 林银屏闻言大怒。 萧煜看了眼说着蹩脚中原话的老者,轻轻笑道:“看你混了这么多年,就这么点人马,老了就更不济了,是不是生怕别人欺负你,所以学癞皮狗乱吠” 老头本就生的不怎么好看,此时闻言大怒,更是可怖,望向萧煜,喝道:“你是哪家的龟孙” 萧煜淡然一笑,不与这老货一般见识。 但是这老者却把萧煜的笑而不语当成了怯懦,指着萧煜鼻子大声道:“还不放人” 萧煜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凭什么” 老者狞笑:“就凭老子身后这千余骑,识相乖乖放人,待会儿老子可以给你一个痛快” 萧煜面无表情,冷冰冰说道:“可以试试。” 老者大笑,眼神阴冷说道:“兔崽子不知天高地厚。” 萧煜眼神淡漠,语气平静说道:“希望你不要像你儿子一样废物。” 老者大怒,不过未等他说话,萧煜已经向前一步踏出冲向老者。 他的速度很快,就像一抹黑影。 当他冲向老者,在老者身前的骑兵们根本无法阻挡,甚至延缓他的速度都做不到。 他像一把长剑,轻而易举的撕破了老者身前的层层防御,落到老者身前。 老者的脸上没有什么惊慌表情,看着近在咫尺的萧煜,手中弯刀紧握。 萧煜不知道这名老者有什么后手,但他并不打算就此退去。 他没有出剑,而是以指代剑,点出一道剑气。 剑气一闪即逝,但是并没有落在老者身上。 一名雄壮的草原武士一跃而过,用自己的身躯挡下了萧煜的这道剑气。 接着剑气洞穿了他的心脏,他很干脆的倒地死去。 鲜血喷射而出,落在老者华丽的长袍上。 萧煜点出这道剑气后顿时陷入了人海之中。 几名骑兵中的强者带领骑兵将他包围起来。 牧白站在林银屏身边看着下方的画面,微微颦眉,却并不怎么担心。他只是颇为奇怪这个老东西到底有什么依仗,敢于如此有恃无恐。 前赴后继的骑兵将萧煜与那名老者遥遥隔开。 虽然刚刚经历一场破军大战,但经过刚才短时间的恢复,现在体内的元气足够充沛,在短时间内根本不会出现元气枯竭的危险。 一道不算明亮的剑影从他腰间爆出,横扫过身前的五六名骑兵,一剑腰斩。 他并不想多做纠缠,看着人群后方那个白头老者,他没有微不可见的皱了一下。 如果不能杀死这名部落首领,那么千余骑兵真的可以活活用人命将他堆死。 萧煜轻轻挥出一道剑气,将一名躲在人群后准备用弓箭偷袭的骑兵斩成两半,然后以更快的速度向那名老者冲去。 这时,一名衣着普通的老者不知何时来到葛布吝父亲身后,他看着萧煜向这边走来,沟壑纵横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嘴角露出一丝意味难明的笑容。 萧煜跃起,一剑刺向白头老者。 白头老者猛然侧身,露出一直站在他身后的那名衣着普通的老者。 这名老者此时依然没有什么表情,看着相对而望的萧煜,嘴唇不停翕动,伸出一指遥遥指向萧煜。 萧煜在与他目光相遇的瞬间,忽然感觉一股巨大的元气朝自己涌来,他并没有在意,只是长剑一压,强行镇压住这股狂暴的元气,然后长剑继续向前。 但紧接着,他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冲击力撞进自己的识海,甚至让他的意识都有片刻的恍惚。 萧煜这才知道,这名老人是一个精于神魂之力的修行者。 修习未央剑经,神魂雄厚,本就同境之内,难逢敌手,而且修行瞑瞳后,被瞑瞳吸收而来的精神碎片又进一步壮大萧煜的神魂之力,对于神魂对战,萧煜根本没有任何畏惧。 那以神魂著称的旧念不就是被萧煜以神魂之力斩去了头颅 而眼前的普通老者,应该便是草原上特有的修行者,巫师而且这名巫师的境界还不是履霜。 所以萧煜根本没有丝毫的惊慌失措。 他毫不犹豫的调动自己的神魂之力,化作一把巨大的未央剑,一剑朝着侵入自己识海的神魂之力斩去。 两道神魂之力在萧煜的识海星空中相遇。 草原巫师闷哼一声,鲜血从七窍中流出。 萧煜脸色微微一白,然后复原如初。 草原巫师抬头,看着那名黑裘年轻人,眼中流露出惊骇的神情。 竟然有其他相同境界的修行者可以在神魂方面力压专注修行神魂之力的巫师一脉修行者 更何况刚才他先以一指迷惑萧煜视线,然后率先出手偷袭,竟然还是败得如此凄惨,甚至没有给那名黑裘年轻人造成一点伤害 在刚才的交手中,那名草原巫师的神魂之力也很强大,再加上占了偷袭的优势,萧煜的神魂也受到一点震荡。 但此刻却算不上什么大碍,白头老者没了最大的依仗,那么也就没了生命。 萧煜微微挑眉,身形前掠,手中长剑向前挥出。 一道剑气随着长剑,破空而出,直斩那名白头老者。 白头老者身边的另外一名魁梧武士暴喝一声,用自己的身体挡在老者身前。 剑气扫过,如秋风扫叶,将他与被他挡在身后的老者一分为二。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六十九章 公主殿下 看着这幕血腥恐怖的画面,骑兵们的神情变得异常惊骇,下意识停下了所有的动作。 他们本以为部落里供奉的巫师出手后,便大局已定,然后这些陌生人会被自己的铁骑碾轧成肉酱。首领虽说早年获罪于林远大汗,失去了王庭长老之位,可麾下骑兵还在,掌管一部,虽说地位有所下降,却绝非一般人可以挑衅。这些人竟敢光明正大杀死首领,难道不想活着走出草原 但接下来一幕,所有人毕生难忘。 一直站在牧白身旁的年轻女子摘掉头上的毡帽,露出一张绝世倾国的容颜,虽然脸色苍白,但却丝毫不掩身上的高贵气质。 一名四十岁左右的骑兵统领脸色铁青,手指颤抖指着林银屏问道:“你是谁” 林银屏平静回答道:“林银屏。” 骑兵统领听到这句话,猛然握紧了手中弯刀刀柄。他并不是空有蛮力的莽夫,否则也不会被死去的白头老者委以骑兵统领的重任,近二十年的从军经历让他也多少明白了一些贵人之间的生存之道。 现在王妃夺权,站在自己面前的却是正统继承人公主殿下,该怎么做,根本不用过多思考。 骑兵统领深吸一口气,翻身下马,单膝跪地,恭敬道:“千夫长诸葛钢铁参见公主殿下” 形式急转直下,其余骑兵愣在当场。而原本想要把林银屏想要捉回去的那名大汉更是匪夷所思,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位就是名满草原的清月公主。 诸葛钢铁曾经是林远麾下王庭骑兵一员,对于形势的认识更加情形,见身后骑兵愣住不动,直起身来大喝一声:“公主殿下驾临,还不跪迎” 千余骑兵被积威深重的千夫长一声大吼,全部回过神来。 千余名骑兵统一翻身下马,松开兵器,轰然跪地,齐声道:“参见公主殿下” 这便是名分。 若是没有林银屏,萧煜此刻面对的恐怕是千余骑的誓死报复。 因为诸葛钢铁的倒戈,出乎意料的顺利,林银屏便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千余骑兵私军。 不过这个部落毕竟曾经倒向过王妃,林银屏和骑兵之间的关系还有点微妙。 进到部落,来到曾经属于白头老者的大帐。 帐篷很大,前后足有十丈左右。 萧煜负手望向墙上挂着的一张牛角大弓。 林银屏平静说道:“这是父亲以前赏给他的。” 萧煜伸手摘下这张牛角弓,轻轻抚摸着光滑的弓身,没有说什么。 林银屏本以为他会像以前那样感慨一些什么,然后顺便安慰她几句,再继续深入如何夺权的话题。 萧煜把弓重新挂回墙上,然后望向牧白,说道:“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为什么大汗旧部也会倒向王妃” “大汗病重多年,王庭诸事由王妃做主,人心难测,现在人走茶凉,我也不知道哪些人可以相信” 牧白缓声说道,然后望向萧煜。 “倒向王妃的人,不会太多,但也绝不会太少,尤其是对自己现况不满或者被大汗责罚过的人。” 萧煜走到大帐中央的案几旁边,上面有一副简易的地图,在地图上找到所在部落的地方,说道:“中都王庭。” 萧煜抬起头,看向牧白。 三人默然无言,王妃因为魏迟的关系交好中都大都督徐林并不是太过隐秘的事情。 沉默许久,萧煜率先开口说道:“中都至王庭一线,大汗的旧部都在这个方向。” 他站起身,看着林银屏和牧白说道:“最为精锐的四部,就在面对中都第一线,如果四部回师王庭,中都怎么办徐林肯定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他的推测与真实的王妃布局已经相差无多。 “我们必须马上前进。” 林银屏说道:“以最快的速度将父亲的旧部集合起来,既然徐林和红娘子交好,那么让王庭直面中都好了。” 牧白说道:“那些部落怎么迁徙,怎么合并,其中牵扯的事情太多了。” 萧煜站起身说道:“所有人集合起来,其中谁说了算,是第一大难题,当然名义上必须是银屏说了算,但是银屏这位公主殿下却没有足够的威望让那些老家伙心服口服。到时免不了要被架空的结果。” 牧白沉默,因为萧煜说得是事实。 林银屏问道:“你有什么办法” “没什么好办法。” 萧煜摇头说道:“威望需要时间来沉淀,如果想要在短期内看到成效,那就只能找外来强援。” 牧白皱眉说道:“强援什么强援可以压下这些桀骜不驯的草原贵人” 萧煜说道:“俗世中自然是没有的,要在俗世外寻找。” 牧白说道:“摩轮寺不可能支持我们。” 萧煜说道:“牧叔,有些事你可能不太清楚,有人打算对摩轮寺下手了。” 牧白吃惊道:“是谁” “道宗” 时间并不富裕,牧白匆匆离去,去找诸葛钢铁安排部落迁徙的各项事宜。 此时的大帐内,便只有萧煜和林银屏两人。 “在赏梅台和秋台,我就见过你。” 林银屏忽然说道。 萧煜笑着说道:“那还真是缘分早定。” 林银屏看了一眼墙上挂着的牛角弓,低声说道:“当年我的父亲在世,现在我的处境你也知道,那么你是怎么想的” 萧煜脸上笑意渐渐敛去,面无表情说道:“继续。” 林银屏继续说道:“我们只是见过几次,我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帮我我其实并不在意你有什么目的,但是我想知道你的态度,你要的是林银屏,还是清月公主” 萧煜沉默。 林银屏也不再说话,沉默的看着萧煜,眼神中有希翼,也有淡淡的恐惧。 萧煜站在原地沉默了很长时间。 然后他看着林银屏说道:“说得直白一些,你现在的处境不适合问这种话的。” 林银屏轻轻咬住自己的嘴唇,脸色微白,但是她仍旧坚定的望着萧煜。 在萧煜的面前摆了很多种回答的选择,他们有不同的后果,他不知道该怎么选。 甚至他有点不敢看林银屏的眼神。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七十章 黄汉吉的试探 萧煜没有说话。 而是从自己怀中拿出一块淡白色玉佩。此玉晶莹剔透,莹润光泽,里面有淡淡虹光缭绕,正面五色花纹缠绕,背面刻着个“璇”字。 这是萧煜一直随身携带的母亲遗物,他端详着手中的玉佩沉默了很长时间。 然后他看着林银屏问道:“你认真的” 林银屏看着萧煜,说道:“当然。” 萧煜抓起她的手,郑重的把玉佩放到她的手心,说道:“送你好不好” 林银屏静静看着他,说道:“这算是你的承诺” 萧煜说道:“虽然说男人的承诺有时候不怎么靠谱,但这确实是我的承诺。” 林银屏说道:“我相信你。” 萧煜问道:“为什么” 林银屏沉默了一下,然后幽幽的说道:“母亲说过,女子还是要笨一点的好,聪明过了头,凡是都要刨根问底,到头来吃苦的还是自己。” 萧煜看着她美丽温婉的容颜,记起在西河原的湖边,她洗去脸上伪装转身望向自己时,那一抹惊艳,有一种触及内心的美丽。 他发现,林银屏有的时候,真的很美也很聪明。 于是他也明白了为什么他会对她有不一样的感觉。 部落里的多数粮草被搬运出来,最终牧白还是决定只带骑兵,将老弱妇孺留在部落中。萧煜没有什么意见,在他看来,留在部落中反倒是更加安全。 很快这千余骑便开始了向东南方向进发,朝着中都的方向的前进。 草原广阔,这里的消息一时半会儿还不会传达到王庭中去。同时幸运的是,在诸葛钢铁和牧白的带领下,千余骑兵没有遇到王庭或者隶属王庭的部队,而马贼们更是望风而逃。 一路轻松南下,绕过数个大小不一的部落后,林远部署在草原边境的四部已经遥遥在望。 “他们是大汗最信任的人,也会是王妃最注意的人。” 牧白看着已经遥遥在望的黄汉吉部,蹙眉说道:“这时贸然去接触他们,却是兵行险招。” 萧煜说道:“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如今草原局势混乱,我们必须要快,赶在王妃彻底控制住局势之前整合起大汗留下的势力,才能有对抗王妃的本钱。时间,我们耗不起。” 远方忽然扬起烟尘,继而是地面微微颤动。 马蹄声响,数百骑从另一侧的小丘后面折出,朝着萧煜一行人杀至。 最前方的一匹白马上,林银屏提着缰绳,神情平静。萧煜端坐在她一旁的一匹黑马上,拿着马鞭,神情漠然,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他们一点也不惊讶这次袭击,甚至隐隐觉得,这次意料之中的伏击来得实在晚了一点。 箭啸凄厉,隶属诸葛钢铁的骑兵,在最初的震惊之后,已经开始马上用短弓对来敌进行反击。 更何况还有牧白这位已经逐渐恢复伤势的履霜境界大高手,这一次的袭击并没有多大的波折。 为首的那名千夫长,被萧煜凌空一剑斩去头颅后,这次失败的袭击刚刚开始就已经结束。 人马继续前行,在日落日分,也终于是抵达了黄汉吉部之前。 部落首领黄汉吉,早已带人在门前等候多时。 黄汉吉没有对刚才的事情作任何解释,甚至仿佛没有发生过这件时事情。他只是恭谨的请公主殿下先作休息,然后安置好诸葛钢铁千余骑。 按照之前说好的,牧白负责林银屏的安全,萧煜则去大帐与黄汉吉谈一谈。 萧煜刚刚走进大帐,他便愣住,因为他在这儿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秋叶正坐在大帐的一个角落里,和一个邋遢老道说着什么。 “萧煜你终于来了。” 秋叶感觉到了萧煜的注视,转过头来望着萧煜平静的说道。 萧煜说道:“我没想到真人会在这里。” 接着萧煜把目光转向秋叶身旁的邋遢老道问道:“这位是” 秋叶说道:“这位是溪尘师叔。” 萧煜脸色一肃,拱手行礼道:“见过溪尘真人。” 一身破旧黑色道袍的溪尘老道不以为意的摆摆手,笑道:“早就听秋叶师侄说起过你,今天看来确实有点意思。” 萧煜有点摸不准老道说的有点意思是指什么,只好说了几句谦虚客气的场面话。 刚好,这时黄汉吉走了进来。 黄汉吉虽是草原人,却可能是与中原人打交道多了的缘故,透露着一股中原商贾的精明。 他先是与秋叶和溪尘见礼,然后才看向萧煜说道:“听闻萧公子与公主殿下感情亲厚,今日得见,果然年轻俊杰。” 花花轿子人人抬,萧煜笑道:“黄台吉过奖了,萧某也曾听闻台吉乃大汗生前最信任之人,多年镇守边境,劳苦功高。” 台吉乃草原上最为嫡系尊贵血统的部落首领才能享用,若要严格说起来,这位林银屏还得管这位黄汉吉叫一声叔叔。 黄汉吉的笑容愈发灿烂了,笑道:“早年大汗还在世时,就看中萧公子,把公主许配于你,现在虽然还未成婚却也少不了叫一声驸马。” 萧煜连连摆手:“台吉言重了,若是如此,那萧某也是小辈,还要管台吉叫一声世叔才是。” 黄汉吉大笑:“那我就倚老卖老一回,叫一声贤侄了。” 萧煜拱手笑道:“见过世叔。” 攀完交情,就该说正事了。 “王妃谕令传遍草原,想来贤侄也已经看到,草原上人心涣散,更有一些想富贵已经魔怔的崽子想要拿公主殿下去换那锦绣前程。” 黄汉吉说道:“而现在徐林虎视眈眈,叔叔我真的是有心无力啊。” 萧煜说道:“若是四部执意要走,徐林没有东都调令,他不敢怎么样。” 黄汉吉说道:“可是我们四部若走,要走到哪里去” 萧煜说道:“自然是王庭。” 黄汉吉笑而不语,转了话题道:“有一件事,我想问问贤侄。” 萧煜说道:“世叔请讲。” 黄汉吉说道:“这草原王位,贤侄可有想法公主毕竟是女儿身,而世叔也已经老了,又膝下无子,若是贤侄愿意上位,那世叔定当竭力扶持。” 萧煜袖中的手微微一颤,转瞬便恢复正常,然后笑道:“世叔说笑了,草原只能姓林,中原曾有女皇,草原有一女王又有何不可此事萧某便当作没有听到,以后世叔也休得再提。”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七十一章 修行者的简单世界 面对萧煜回答,黄汉吉不置可否,只是哈哈一笑,就此揭过。这本就是初次见面,这种话已经算是交浅言深,这样的回答也在意料之中。 至于信还是不信,那就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了。 因为秋叶和溪尘这位道宗大佬在场,萧煜也没有在这件事上多做纠缠。 一直没有开口的秋叶面无表情说道:“现在的形势很明显,在俗世方面,王妃有势,而我们有名。在修行界方面,却恰恰相反,我们有势,摩轮寺有名。” 这个“我们”已经很明确的点明了道宗现在的立场。 萧煜心中恍然,点头表示认同道:“以己之长,攻其之短。以我们的正统面对王妃的来位不正,以道宗的强势,压制摩轮寺的正统。” “至于中都郑帝老矣,没有东都的谕旨,徐林出兵一万已经是他的极限。” 黄汉吉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缝,在心底默默估算着这一次若是功成,自己该有多大的富贵。 溪尘听完以后,只是笑着摇摇头,便出帐而去。 秋叶坐在原地未动。 萧煜摇头,总是感觉太过草率。至于怎么以己之长攻其之短,没有说,也没有人问。 中都大都督府中,徐林坐在前厅主位上,看着身前的魏迟,脸上一片漠然,冷声道:“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魏迟吗。” 坐在下首的魏迟脸色平静,回答道:“是。” 徐林质问道:“那你可还曾记得你的职责是什么你还以为你是二十年前的那个风流才子” 大都督府中如文人书架,摆设了各式兵器,随着徐林的两句质问,显得更为肃杀。 魏迟低头盯着桌子沉默不语,双手不断交叉,然后分开,不知沉默了多长时间后,他开口说道:“我还是不甘心。” 不甘心,世上不如意之事十之。面对这些不如意之事,不认命,就是不甘心。 徐林看着案上新送来的草原情报,神情漠然说道:“从她当上王妃那一天起,你们便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不用说你只是我的幕僚,哪怕你现在如李严那般做了内阁首辅,此事也绝无半点可能。” 魏迟眼中浮现出淡淡的追忆之色,自嘲一笑:“当年我在江都遇到她,一个刚从草原偷跑到花花江都的小女孩,这也不知,那也不懂,怯生生的只敢揪着我的衣摆跟在我的身后,谁知一晃这么多年过去,再见到她时,她已经是林远的王妃,而我宦海沉浮,不说入阁,就是东都城都未能踏进一步。” 徐林冷漠说道:“这世间若是没有修行者,你魏迟自然可以大展手脚,可惜这是修行者的世界。修行者是什么那就是无穷变数的存在,一人可敌百万师,千里之外取首级,现在道宗已经正式出手,我不能动,朝廷也不会允许我动。” 魏迟苦涩说道:“当年便是在东都城外与先生争执,却落了个终生不得入东都的下场,即便苟且活着,魏迟却再也不是当年的魏迟。” 徐林很清楚当年发生了什么,凡人纵使智谋百出,落子无数,布局奇妙非凡,可真正遇到了可以给你掀掉棋盘的人,也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的。 他沉默片刻后说道:“修行者很强大,但并不是无敌,若有一万重骑,布成合围之势,我可以用人命堆死秋叶。” 魏迟说道:“若是秋叶执意要走,两万铁骑也没用。而且现在的重点不是秋叶。” 徐林说道:“那是谁” 魏迟沉默片刻后说道:“萧煜,若不是他,林银屏已经死了。” 徐林脸上浮起一丝笑说道:“若是你刚才执意要杀死秋叶,我会毫不犹豫将你囚禁起来,因为我惹不起道宗。不过你既然想杀的是萧煜,那便随你去吧。” 萧煜和秋叶走在日落时分的草原上。 黄汉吉部在日落下显得格外宁静祥和,偶尔可以看到晚归的牧民正赶着羊群从他们身边走过。 萧煜双手笼在袖中,望向身旁的秋叶,想着先前在大帐内,那潦草到不忍直视的规划会议,不由好生疑惑。 习惯了萧烈这些东都重臣一个军机会议最少也要四五个时辰的萧煜,终于忍不住问道:“秋叶,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秋叶正在望向那轮橘红的落日,听到萧煜的文化,回过头来,沉默片刻微笑说道:“怎么说得,就是怎么想的。” 萧煜无奈道:“可是我觉得很不靠谱。” 秋叶罕见的笑了笑,也学着萧煜把双手笼到袖中,缓声说道:“这是一个世界,却被硬生生分成了两半,一半叫做俗世,一半叫做修行界。若是两者永不相交,那么有些事情就会复杂很多,因为若是没有修行者,那么俗世中都是一样的普通人,那么个人永远也不能战胜军队,军队就意味着权势,那么人也就会花更多的心思来谋求权势。” 萧煜说道:“可惜修行界与俗世相通。” 秋叶笑道:“所以事情就简单了很多,因为修行者可以直面军队,拳头可以解决的事情,就不用花费那么多心思了。“ 萧煜点点头,明白了为什么黄汉吉会如此简单的就选择了立场。 因为有道宗这个可敌国的巨大势力。 有些遗憾的是,这个通天的势力,不属于他萧煜,而是属于他身边这位与他相差无几的道人秋叶。 固然他沾了一些道宗的光,也沾了一些林银屏的光,说到底,他还是一株无根浮萍,不知身在何方。 在这一瞬间,他有前所未有的迷茫,他不知道他为了什么,没有寄托,只剩下自己,除了那个渺茫的复仇,再也没有目标。 一人可抵百万师,这是什么境界圣人吗。但不是他可以达到的。 萧煜很明白,靠着瞑瞳这样的歪门邪道,履霜巅峰就应该是他的极限。 那么他也只能在俗世中继续打滚。 他忽然哀伤起来,因为迷茫,也因为自己的凄凉。 他虽然还很年轻,但却是像这轮落日一般凄凉。 虽未老,却已无可依。 天色黯淡,那轮红日终究是沉了下去。 萧煜看着黑色的苍穹,沉默着开始整理自己的情绪。他越发理解傅先生的那句,大仇得报,却发现在自己是一个迷路的人。 在不久前,他拒绝了秋叶去白山山顶看落日的邀请,而是独自走在草原上。 在这里,甚至可以隐约看到中都城那高耸的城墙。 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一名文士徒步从中都城中走出,正朝他走来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七十二章 曾经的士子 萧煜的脚下有一道人为的沟壑。 沟壑的南侧是大郑疆域,而右侧则是属于草原。 萧煜一脚迈过沟壑,那么现在他一脚在大郑,一脚在草原。 踏足了两个国家。 正如同他现在的修行境界,一脚在履霜,一脚在空冥。 遇到真正的履霜打不过,而空冥中又没有人是他的对手。 萧煜迟迟没有将第二只脚迈入大郑境内,也正如他迟迟不能踏足履霜境界。 他的资质不算废材,但也不算天才,再加上荒废了二十年,只能勉强算是中人左右。 以这样的资质想要在二十多岁的年纪踏足履霜实在太不现实,若他一步一步修炼,恐怕要到四十岁以后才能奢望履霜境界。 所以萧煜不能走寻常路,只能走一些崎岖的近路小路。 萧煜不想等自己有能力复仇的时候,自己已经是一个白发发苍苍的老头,而那郑帝也早已经随着时间变成了冢中枯骨。 这是他的不甘心。 也正是这种不甘心,支撑着他一次次从迷茫中走出来,坚定的朝自己目标前进。 他望着远方天际下的隐约可见的巍巍中都,还有那峰顶还挂着残雪的白山,目光仿佛延伸出很远,穿过了中都,看到了东都,看到了他十五岁时的那个血腥东都。 阴郁的心情随着久远的回忆变成了愤怒的暴躁,他迫切的想要把这种暴躁释放出去。 在白山山顶。 秋叶负手而立,对身旁的溪尘老道说道:“萧煜的心境不稳。” 溪尘坐在白雪上,笑了笑,说道:“那娃娃境界上升的太快,而且还不是自己得来的境界。像他这般走路走的太快,还专走一些难行小路,自然走的不稳。” 秋叶点头,说道:“师叔你说得不错,不过若是能走完这种崎岖小路,再回到阳关大道,就会比其他人走的稳很多,也走的快很多。” 溪尘看着秋叶问道:“难道你不担心这花费了你如此多精力的小子,就这么死了” 秋叶摇头说道:“萧煜毕竟曾经是被萧烈寄予厚望的继承人,有萧烈打好的底子,我花费的精力并不多。而且他不同于我们宗门中那些未曾入过俗世的弟子,他一直都是俗世人,俗世人做俗世事。整日寻访先辈密境,杀人夺宝,那是修行界的事情,不是萧煜的事情。对于一些修行上的事情我可以帮他,对于其他的我确实无能为力。” 溪尘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正色说道:“哪怕他会半路夭折” 秋叶沉默片刻后,认真说道:“道宗不是举世无敌,有些事总要自己面对。” 萧煜就这般一脚踏着大郑,一脚踏着草原,沉默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清脆的马蹄声响起。 从茫茫夜色中驶来了一匹白马。 马上是一名看起来饱经风霜的中年文士。 他穿着一剑白色长衫,丝毫不惧夜风中的寒意。 徐林的首席幕僚,魏迟。 萧煜看着魏迟,感概说道:“竟然是魏先生亲临,萧某不生惶恐。” 魏迟下马,向前走去,站在沟壑前,看着侧身站在沟壑上的萧煜,问道:“我似乎没有见过你,你怎么知道我是魏迟” 萧煜慢慢收回一只脚,整个人退回草原的境内,说道:“魏先生年轻时,才学名动江南。读圣贤书,登天子门。醉时,卧于美人膝。夜时,有红袖添香。说不尽的风.流,萧煜年幼时曾随母亲外公见过先生。” 魏迟微微恍然,仿佛又回到了当年那士子风流的年代,又想起了当年的红娘子,他微微感叹道:“物是人非,便是方老先生和方小姐也已经不在了。” 萧煜母亲姓方,单名一个璇字。 萧烈和方璇。当年何尝不是一则才子佳人的佳话 萧煜嘴角泛起一个弧度,不只是在嘲笑魏迟,还是自嘲。他慢慢说道:“好一个风.流士子,可是这注定不是士子们一张嘴挑动天下,执掌天下的时代,这是修行者们的时代。” “一人可抵百万师的时代。” “一剑可取千里之外头颅的时代。” 魏迟叹道:“听闻佛门有末法时代之说,到时最后一位圣人出世,世间再无修行者,那才是我们士子的时代,属于士子风流的时代。” 萧煜闻言笑了笑:“那不是你我可以见到的场景了,现在还是要看谁的拳头硬一点的。” 魏迟负手,看着萧煜说道:“你修炼瞑瞳,而从辩法大会上的表现来看,你还修炼了天魔相,本质上来说你属于魔教一脉。” 萧煜不惊讶魏迟知道这些,而是颇为感兴趣的看着他,问道:“那先生既然知道这些,想必也知道萧某半步履霜的境界了” 魏迟点头。 萧煜更加好奇,继续问道:“先生既然知道这些,那为什么还有如此大的自信可以取萧某性命,可否请先生不吝赐教” 魏迟看着他的脸,想起了多年前遇到那位带着女儿外孙回江南故里祭祖的老大学士。 那位老人早已经死了,他的家人包括他的女儿,都已经死了,只剩下当年还是稚龄的外孙。现在他的外孙就站在自己眼前,自己却要杀死他。 物是人非,事事休。 往事俱往矣,还是看今朝。 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白衣折扇,酒醉当歌,美人在侧,放荡不羁的士子,他只是一个落魄的幕僚。 那一切已经随着那一袭白衣彻底消失。 没有等到魏迟的回答,萧煜便不再等。 黑色狐裘猛然掀起一角,萧煜的右手伸到左侧握住剑柄,铿的一声抽出长剑,长剑在月光下挥洒出如霜般的寒芒。 萧煜提剑,踏月光而行,朝着那一袭有些灰蒙蒙的白衣的走去。 从回忆中回身过来的魏迟微微眯眼,手中长袖一卷,多出一支巨大的毛笔。 看起来更像是长剑的毛笔。 他大笔一挥,带出一蓬蒙蒙赤气,如朝阳一般的红色。 大笔卷空,带起无数变化,不过这些变化,却不是什么招数,而是一个个笔画,在空中组合成一个又一个的大字。 不同于道宗符篆的草,魏迟写出的每一个字都端正到了极点,方方正正,中规中矩,没有半分的逾越。 而且个个犹若实质,通体元气流动。随着魏迟的书写,一个又一个的字朝着萧煜飞来。 “忠”“正”“严”“明” 这些字,不单单是元气,还带着一股与字相通的神魂压制。 面对这些如流星般飞来的字,萧煜一剑刺出。 但是他的长剑瞬间陷入了字的禁止之中,艰难而缓慢的移动着。与此同时识海中更是感觉到无数的限制,规矩压制着自己。 这种神魂威压,不同于佛门借着神佛对人的压制,而更像是普通人见到皇帝,大臣时的那种威压。 就像萧煜曾经见到萧烈时,萧烈什么也不做,萧煜也感到莫大压力的那种感觉。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七十三章 吾善养浩然之气 对神佛的敬畏与对皇帝的敬畏是完全不同的。 对于神佛,敬多过畏。而对于皇帝,畏多过敬。 魏迟写字不停,在这四字之后,那只大笔又不知写了多少个字,而且这些字组成一句句话,一句句话又组成一片文章,蕴含着圣贤道理的威势,在萧煜的识海中爆发出来。 元气组成的文字携带着神魂之力的压制,瞬间形成双重打击。这种手法异常神妙,可见魏迟绝不是他平日表现出来那般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形象。 萧煜长剑遇到的阻力越来越大,前进速度也越来越慢,已经近乎停止不动,似乎已经无能无力,然而他脸色不变,识海中一把巨大的未央剑正在缓缓升起。 不敬神佛,罗汉可斩。毕竟神佛已经不在现世。 那皇帝呢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可敢不敬 这个问题从萧煜十五岁那一年就已经有了答案,匹夫一怒,血溅五步。 溅的就是君王之血。 此时的萧煜识海星空中,一篇金色文字组成的文章悬浮在上空,携带着滚滚赤气笼罩了萧煜识海星空中的整个天幕。光芒大放。 所谓正道,不过如此。大势所趋,不容对手有丝毫喘息余地。此时仿佛无数读书声想起,包含着正气与大义。一个虚幻的巨大身影缓缓浮现,如万世之师,握住这边巨大文章开始缓缓诵读。 原本淡淡的赤色骤然化为更深的大红之色,随即红中带紫,让人不由生出畏惧惭愧之心,再也不敢出手。 随着铿锵的诵读声在识海星空中回荡,一时间,萧煜瞬间感觉自己仿佛被世间孤立,万人不容。随着那道如万世师般巨大的声音,四周响起更多的读书声,如夫子带顽童读书。无数读书声化成一道滚滚洪流,洪流中携带着滚滚大势,又似是千夫所指,那一声声斥责,若是定力不够马上就会崩溃。 未央剑落入萧煜手中。 路漫漫,吾自独行。 纵使千夫所指,我亦是不为所动。 所谓虽千万人吾往矣,才是儒门大道。 这千夫所指,只是微末小道。 正所谓天地间杀人无形的不是刀不是剑,而是读书人的唇刀舌剑,是读书人的手中笔。 “读书人杀人最是无情。” “既然无情,又谈什么大义” 萧煜平静说道,挥舞手中巨大的未央剑,一剑朝着空中那道巨大的身影斩去。 “漫天神佛是泥塑木偶,那你既然已经不在人世,又算什么” 萧煜仰头看着个巨大的身影,质问道:“该死不死。” 萧煜毕竟生活在君权之上的年代,对于魏迟的大义大势一退再退,但后来却被激起心中怒气,他也全力爆发神魂之力,将未央剑经全力招出,以庶人剑简化版本匹夫之剑的方式用出未央剑,正面斩向篇道德文章。 这一击出乎萧煜的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两人的神魂之力几乎不分上下,魏迟的境界也是半步履霜。 巨大的未央剑碎裂成无数的细碎小剑,然后又重新凝聚,再次形成巨大的未央剑,只是损耗了萧煜一些神魂之力。 而魏迟的道德文章却被这一剑斩成了残篇,毕竟这里是萧煜的识海星空,萧煜可以尽快恢复,作为入侵者的魏迟却是不能做到。 萧煜冷漠的说了一个字:“灭。” 一个黑色的身形从他身后升起,然后瞬间来到拿着道德文章的那个巨大身影后,无数的黑暗随着这道身影一同到来,霎时间给那道伟岸的身影笼上了一层晦暗的光晕,而随着黑暗的吞没,这道身影也开始扭曲变化,仿佛要随之沉入无尽深渊。 现实世界中,魏迟微微眯了眯眼睛,自语说道:“天魔相,意料之中,这未央剑经,可真是出乎意料之外。” 失去了势的压迫,单纯是元气构成的字根本无法阻止萧煜手中的长剑。 长剑破开无数字符,刺向魏迟面门。 魏迟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看着那破空而来的剑尖。收起手中大笔,刚才一直负在身后的左手伸出,用他平常无奇的食指和中指,轻轻夹住了萧煜的手中长剑。 这是自秦穆绵后,萧煜第二次被人用手指夹住自己的长剑。虽然这一剑被先前的字符消磨了多数锐气,但也可以看出魏迟体内元气的浑厚。 魏迟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追忆,说道:“在第一次见你的那一年,我刚刚踏入空冥,这条路走了十五年,终于一脚走进了履霜境界,元气总是要比你强一些的。” 萧煜问道:“这是什么” 魏迟看着他,平静说道:“我善养浩然之气。” 说完,魏迟胸中一点赤红自然迸出,一点赤红如血气飘摇直上,直冲星空。 随着赤红的浩然之气越来越强,一尊高冠博带,手持书卷的儒者形象在魏迟的身后呈现。 这不是像刚才在识海之中随意显化,而是实实在在的出现在真实世界中的法相。 显化法相,这已经是履霜境界的神通。 魏迟看着他,平静说道:“从你在碧罗湖辩法大会上显露的本领来看,你的神魂之力很不错,但是元气方面只有一剑可以拿的出手,应该是三剑中的庶人剑。不过现在你的这一剑被我禁锢,还有什么手段” 萧煜默然不语。魏迟说的不错,他作为一个野路子,确实只有东拼西凑出来的一剑可以拿得出手。 若是一剑无功,他还能怎么办。 魏迟看着萧煜凝重的脸色轻轻一笑。 紧接着,在他身后的那个赤红色儒生法相一袖打来,萧煜被这一袖打了个踉跄。 白山山顶。 秋叶看了一眼西北方向,溪尘躺在白雪上静静看着头上一轮明月。 “萧煜技穷了。” 秋叶平静的说道:“本来打算在碧罗湖教给他的,没想到中间出了一点意外。” 溪尘不在意的说道:“这小子用公孙仲谋那小子的半道剑十九和你的六气风剑装点在自己的那所谓的匹夫之剑上,硬是造出了半道庶人剑,这半剑的才华勉强算的上天纵奇才。” 而此时被溪尘赞为半剑才华的天纵奇才萧煜正在浩然气形成法相的压迫下苦苦支撑。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七十四章 易玄冥气 中都城头。 徐林双手按在城垛上,遥遥望着夜幕下的西北方向,然后又转头看了一眼一旁高耸白山的白色峰顶,沉默片刻后缓声说道:“天亮之后你出城,一路向西北,不要理会任何事,去接魏先生回来。” 一名将领站在徐林身后,低头应命。 平日里魏迟作为徐林的首席幕僚,颇为清贵,与这些中都将领也都熟稔,然而今日魏迟独自出城,联想到大都督的淡淡焦虑,这名将领忍不住说道:“大都督,难道魏先生出事了” 夜风微微吹起了寻林的长须,他眯起眼说道:“魏迟聪明了一辈子,到老了却为了一个女人犯糊涂。” 说到这里,他直起身来:“红颜祸水,古人诚不欺我。” 他不知道现在的魏迟脑子里都想了一些什么东西,就像不知道那个叫做红娘子的女人在做什么一样,这么长时间还没能控制好草原的局势。 现在魏迟已经失控了,为了一个女人几乎是正面挑衅道宗,难道多年前先生给他的教训还不够深刻吗那个女人是靠着摩轮寺的支持上位,所以她不能倒向道宗。那么她就是道宗的敌人,而帮她便是与道宗为敌。 现在最为明智的做法是作壁上观,而不是什么他娘的冲冠一怒为红颜 徐林虽是武人,却也曾经读书养气,素有儒将之称。他相貌清奇,颔下三缕长须颇有高士之风,现在却也被魏迟搞的有想要骂娘的冲动。 一步错步步错,即便魏迟能杀了萧煜,中都也不能留他了。现在中都需要的是择出来,而不继续搅合进草原这滩浑水之中。 徐林的脸色平静下来,转过身向城下走去,同时冷漠的说道:“天不亮你就出发,至于魏迟,生死不论,但务必带回中都。” “诺”将领单膝跪地抱拳领命。 嘭 一声闷响,萧煜被魏迟的儒生法相拍出七八丈的距离。 魏迟看着狼狈起身的萧煜说道:“初次见你时,你不过五岁,却已经开始随着方老先生读书养气,谁知十六年不见,你非但养气功夫荒废了,还走上了歪门邪路。” 萧煜拄着剑从地上站起,眼睛中黑色的漩涡转动,体内一股自瞑瞳得来的元气不断流转,已经分散到他身体的每一个部位。 周身黑色气息缭绕,隐约间甚至可以感受到其中的寂灭和贪婪气息,宛如地狱爬出的夜叉。 魏迟眯着双眼,胸口的那一点赤色更为明亮,将他映照的如夜色中的一轮红日。 浩然正气,易玄冥气,鸿蒙紫气,太上清气,四九白金剑气。分别脱胎于逍遥境界中六气的顶级元气功法。 其中鸿蒙紫气和太上清气属道宗秘法,四九白金剑气为剑宗秘法,易玄冥气为魔教秘法,佛门则是佛光,而修行这几种功法的入门要求便是达到履霜境界。 魏迟可以在半步履霜的境界就养出儒门第一等的浩然之气,也确实担当起当年风流才子的名声。 赤红的浩然气当头压下,萧煜双手撑起。 魏迟神情平静,因为他拥有巨大的自信,这是履霜境界才可以修行的浩然正气,即便是遇到履霜境界的散修,他也有信心战而胜之。所以他不相信萧煜这个还没有跨过履霜门槛的散修可以挡住自己的浩然正气。 萧煜手中忽然生出一阵剧烈的元气波动,无数黑色元气从他手中涌出,稳稳的抵挡住了魏迟的浩然正气。 天地元气在世间有各种表现形式,被修行者概括为六气,掌握了六气便是掌握了所有天地元气,也就正是踏足了逍遥境界。 而在逍遥之前,修行者还是比较单一的使用自己体内的元气战斗,即便履霜境界可以调动周围的天地元气,也只是用自身元气来带动周围天地元气,远远达不到逍遥境界对天地元气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高度。 自身元气终有穷尽时,而且自身承载元气的气海也不是无限的,所以修行者们无法在元气的数量上更进一步时,就选择了在元气的质量上更进一步。 也就有了浩然正气,易玄冥气这些高级形式的元气。 高级元气对于原始元气有着碾压般的优势。 如果把原始元气比做水,那么高级元气就是铁,即便水有大海那么多,而铁只有绣花针那么细,那么绣花针也可以刺入大海。 现在萧煜托住了魏迟的浩然正气,那么说明这些黑气至少是与浩然正气同一等级的元气。 魏迟脸色上显现出一抹惊异,他微微不敢置信的说道:“竟然是易玄冥气,你怎么可能” 萧煜笑了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说道:“原来这个叫做易玄冥气我当然不会什么易玄冥气,这是别人的东西,被我用瞑瞳吸来的。” 魏迟一愣:“会易玄冥气的高手怎么可能被你的瞑瞳” 说到瞑瞳,他的眼睛骤然睁大,因为他忽然想明白萧煜的易玄冥气是怎么来的了。 曾经有位履霜巅峰的魔教长老逃进了东都,他身负极多魔教绝学,然后被秋叶在东都腰斩。 最后他落到了一个叫做萧煜的青年人手中,把他瞑瞳全部传承给了这个幸运儿。 也正是因为瞑瞳太过耀眼了,遮挡了这位魔教长老其他的本领,比如说其中的易玄冥气。 萧煜面无表情说道:“至少我应该感谢你,如果不是你,我还真不知道这种元气原来应该这样用。” 说话间他周围的黑色气息更加暴乱,一道黑色身影在他身后缓缓升起。 天魔相。 这一次不是在识海中,而是真真切切在现实世界中凝聚出的天魔相。 魔教的易玄冥气,魔教的天魔相,最完美的配合,没有一丝不协调。 看不清面貌的黑影瞬间消失,来到魏迟的儒生法相身后。 正如在萧煜识海中上演过的那一幕一样,黑影携带着与夜色混为一体的黑暗笼罩了如一轮红日的儒生。 魏迟全力催动自身的浩然正气,赤红色的浩然正气护住自身,与周围的黑色易玄冥气僵持不下。 然而下一刻他的脸色苍白起来,眼眸中流露出惊恐的情绪。 萧煜正提着剑一步步朝他走来。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七十五章 怪异的浩然气 周围的空间中已经没有了可以阻挡萧煜长剑的文字,而魏迟的浩然正气也被萧煜得自瞑瞳的易玄冥气压制。 魏迟绝望了。 因为现在他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手段来应付萧煜的这一剑。 他只能徒劳的控制自己惊恐的情绪,争取让自己死的体面一点。 但这个愿望恐怕也很难实现了。 萧煜的长剑刺在了魏迟的身上,将他捅了个通透。 鲜血溅射出来,溅了萧煜一脸。 他漠然的抹去脸上还温热的鲜血,眼睛变得黑暗,深邃,两道包含这贪婪和寂灭的气息从他双眼中涌出来,一直进入到魏迟的气海中。 魏迟身后的那个儒生法相渐渐淡去,那些赤红的浩然正气同时消失无踪。 随后他的身体在开始渐渐萎缩,生机也缓缓消失。 当最后一丝元气被抽离他的身体,魏迟终于痛苦的死去。 一具比起常人缩水三分之一的尸体跌落在沟壑中。 萧煜没有如往常一般,顺手丢出一朵黑色火焰,他只是沉默的站在原地。 他凝视着躺在沟底,已经不成人形的魏迟,缓缓开口说道:“魏叔叔多谢你的浩然正气。” 他抬起头看着远方夜幕下那座已经变成巨大黑色阴影的白山,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很随意的抬起左手,从他的指间升腾起淡淡的黑色气息。 “易玄冥气。”他轻声说道:“名字不错。” 紧接着他又伸出自己的右手,从右手指间升腾起淡淡的赤色气息。 “浩然正气。” 他将双手合什,如佛门手印。 一红一黑合在他的掌心处。 一道黑红色的气息从他身上喷薄而出。 这种红不是朝阳的红,也不是如日中天的红,而是夕阳西下的红。 儒门讲究入世辅佐帝王,这浩然正气便如这朝代一般,有盛有衰。 所谓浩然正气色为赤红,赤红有三,分别如清晨,正午和黄昏时的太阳三种颜色。 分别对应儒门修行者入世的三种状态,如朝阳是生在乱世,辅佐真龙,做开国从龙功臣,这是其一。 如日中天,则是生在盛世,执掌天下,功在千秋,做中兴之臣,这是其二。 如傍晚斜阳,是生在末世,在山河破碎,雨打飘萍时,力挽狂澜,救黎民于水火,扶大厦之将倾,做救国之臣,这是其三。 不过此时萧煜的浩然正气却是极为诡异,似乎是如第三种浩然气,却又掺杂了魔教的易玄冥气。 此时种种幻想接踵而来,山河破碎,皇帝驾崩,主少国疑,萧煜做的却不是力挽狂澜救国之臣,而是挟天子,令诸侯,把持朝纲,权倾天下的窃国之臣。 浩然正气中的黑色越来越重,已经脱离了浩然正气的范畴,可以叫做浩然气,那个“正”字却是再也留不住了。 诡异的黑红色气息越来越盛,终于摆脱了萧煜自身的桎梏,,飘摇而起,直冲天际。 黑红色与夜的颜色很接近,在浓重的夜幕下根本分不出来。 但是白山山顶上的秋叶和溪尘分清了。 溪尘看着那道黑红色的气息啧啧道:“这算什么变异浩然气” 秋叶笑道:“身负两种顶尖元气,这时萧煜遇到张雪瑶也足可一战。” 溪尘坐起身,看着夜空说道:“秋叶你说萧烈那老小子是不是早就猜到了这一点,所以才把萧煜放到草原上来” 秋叶微微一怔,然后缓声说道:“萧烈这是提前留下后手” “说不准。” 溪尘重新躺倒在白雪上,说道:“我从来都摸不准那老小子到底在想些什么。” 秋叶没有说话,只是坐在了溪尘的身边。 他从怀中掏出一本书,但却望着远方说道:“师叔,我一直想不明白我们为什么这么着急出手,现在的道宗虽然强大,但远算不上举世无敌。” 溪尘幽幽说道:“我也不明白,我只是知道小师弟曾经回过道宗,与大师兄谈了一夜后,大师兄便做了这个决定。” “小师叔” 秋叶微微惊异,他只是听说过道宗中曾经存在这么一位人物,但是却从来没有见过,早在他成为掌教弟子之前,这位前代掌教的关门弟子便早早下山去了。 溪尘继续说道:“本代弟子中,加上剑宗那个和我们一辈的家伙,如今还活着的也不过十人。大师兄做了掌教,小师弟改头换面,不知身在何方,二师兄周游世界,这空不知在哪给人算命,三师兄练功走火入魔,也不知藏在哪里疗伤。而八师弟负责给三师兄护法,也是多年未见了。至于其余几位你都已经见过了。” 秋叶摊手苦笑:“旁人畏我道宗如虎,都道即便不算小师叔也有八位大真人坐镇,却不知老师坐生死玄关不得出,二师叔三师叔八师叔三位不知身在何方,留下两位师叔守护道宗,现在我们道宗已经是倾巢而出。” 溪尘笑道:“家家都有难念的经,剑宗那家伙不是号称独步天下吗,现在不也是整日躲在碧游岛上其他几宗不也只是出动几名小辈你既然力压年轻一辈,又何惧之有” 秋叶脸上神色重新恢复淡漠,说道:“多谢师叔开解。” 说完,他将手中书籍朝着山下奋力掷出。 萧煜终于破境了,像一个瘸子一样拖拖拉拉的把另一条腿拖进了那个门槛,把半步履霜的半步去掉,现在他正式成为一名履霜境界修行者。 整个世界仿佛清晰了很多,如果说灵虚时看到的天地元气世界是一个半盲人眼中的世界,那么现在履霜境界看到的天地元气世界便是正常人眼中的世界。 萧煜感觉到,这些天地元气正在按照一个特定的方式流动,如果用自身元气稍加带动引导,那么这些天地元气便可以成为自己最有力的武器。 那道飘摇的黑红色气息愈来愈高,而且开始不断扭曲,仿佛变成了一个人形。 萧煜站在下方仰头看着,露出一个满意笑容,他为今天的收获而感到满意。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七十六章 酒不醉人人自醉 萧煜笑的很灿烂,不过还未等他收敛起笑容,一本黑色的线装书破空而来。 啪的一声,萧煜在被拍到脸上的前一刻,用右手接住了这本天外飞书。 萧煜从刚才的奇妙状态中醒悟过来,转而把目光落在手中的线装书封面上。 “太乙分光剑” 他一字一句的读出来,然后抬头望向线装书飞来的方向。 那是白山的方向。难道这就是秋叶承诺的道宗法决 他没有急着翻看,而是放入怀中,与天魔册放在一处。 “穷人乍富啊。” 萧煜轻声自语,虽然严格意义上来说,他只是一个散修,但现在身具易玄冥气,浩然正气,天魔册,瞑瞳,太乙分光剑,已经比一般大宗门弟子强上太多。 他转过身去,没有回头,在月光下朝着草原的方向走去。神态平静,既没有对故人的追忆感概,也没有对未来的展望沉思。 夜色已经笼罩了整个黄汉吉部。 在大帐不远处有一座新立起的华贵帐篷,帐篷中温暖如春,铺着千金难求的名贵地毯,虽是临时搭建,却也不掩其中富贵。 帐篷中点着几只在草原上可与白银媲美的蜡烛,厚厚的烛泪堆积在烛台上,就像是一座尖顶塔。 林银屏坐在铺着白狐裘皮的软塌上,篆刻着花鸟鱼虫和山川草木,如匕首般大小的袖珍版通幽横放在她的膝上,而她的双眼却愣愣的盯着不断跳跃的烛火,双手无意识的把玩着一块淡白色的玉佩,不知在想些什么。 去年这个时候,父亲大宴各部首领,而她和自己的侍女小月正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嬉闹。那时的她便见过黄汉吉。今天中午黄汉吉请她住进大帐,但周围的人脸色很不好。 她感觉得出来那种审视,疑问等种种复杂情绪,所以她拒绝了。 玉佩上不知何时被穿上了一道长长的红线,她没有挂在腰间,而是小心的戴在了脖子上。收好玉佩后,她又开始盯着蜡烛发呆,直到蜡烛也快燃尽,她才默默起身,准备熄灯睡觉。 她把黄汉吉送来的侍女全部赶了出去,不知道什么出于何种心思,萧煜那边的那几个侍女也同样被她赶了出去。全部塞到了牧白的帐篷里。 所以偌大的帐篷里只有她一个人,她开始亲自动手铺床,忽然她感觉到背后掠过一丝凉意。 那是夜风的吹拂的感觉。 林银屏转过身来,帐篷的门帘掀开了一角,一个魁梧的男人走了进来。他仿佛带了一阵风,将帐篷内的蜡烛吹拂的摇晃不定。 摇晃的烛光将这个男人的脸色映照的闪烁不定,看起来格外可怖。 在白天的时候林银屏见到过这个魁梧的男人,是跟在黄汉吉身后迎接他们一行人的其中之一。 好像是叫做黄奎。 黄奎走进来,脸上的阴影缓缓褪去,露出他的面容,标准的草原男人长相,但是缺少了草原男人的豪爽,多了一分阴沉。 黄奎看着眼前这名白衣少女,笑道:“公主殿下,这么晚还不睡,是在等情郎吗” 黄汉吉膝下无子,只有黄奎这一个侄子,自然百般宠溺,也养成了黄奎百无禁忌的性格。在他看来,林远已死,林银屏这个落难公主也要依仗自己叔父,所谓落魄的凤凰不如鸡这个道理已经很明白了。 林银屏微微挑眉,惊异于他的无礼,心中恼怒,但脸色还是很平静,她冷淡的说道:“出去。” “出去去哪整个部落都是我的地方,你让我去哪” 黄奎说道:“前些年你是高高在上的公主,自然可以对我说这些话,现在大汗归天,你只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你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清月公主,现在的你根本没有资格说这句话。” 林银屏把通幽握在手里,没有说话,只是警惕望着黄奎。 黄奎不以为意的笑了笑:“你是在等牧白大人,真不巧今晚牧白大人被叔父请去饮酒,而恰恰你这位公主殿下却非要独自留在这里,真是天赐良缘。” 黄奎被黄汉吉如此喜爱也不是没有道理的,虽然这个侄子莽撞好斗,但偏偏资质根骨极佳,不但天生神力,而且小小年纪就已经达到空冥上。 便是遇到空冥巅峰的修行者也是有一战之力。可以想象,只要经过时间的沉淀,黄奎成为履霜境界修行者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林银屏呼吸微微一滞,牧白如果来不了,那她只能靠自己,但偏偏她体内伤势还未复原,面对黄奎这位据说已经是空冥上境的修行者根本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她一手握着通幽,藏在袖中的另一只手已经紧紧握成了一个拳头,她这时真的感到恐惧了,难道真的要不顾身体承受程度,强行动用通幽和这个人渣拼个同归于尽 她还不想死,她也不甘心死,她有太多的事情还没有经历过,甚至还没来得及披上那红色的嫁衣。 “萧煜。” 她马上想到的是萧煜,曾经许多次挡在她身前的那个那个男人。 黄奎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继续说道:“天赐良缘不珍惜,是要遭天谴的,你在等那个小白脸怕是他这会儿正躲在某个角落里抱头痛哭呢。” 黄汉吉轻轻敲打着面前的酒杯,心里估算着现在那个侄子应该动手了。 俗话说三岁看老,他是看着黄奎长大的,黄奎肚子里的弯弯绕绕根本瞒不过黄汉吉已经昏花的老眼。 但是他并没有阻止黄奎的打算,既没有阻止,也没有鼓励,而是选择了视而不见,顺其自然。 他选择站在林银屏这一边,是因为他身上林远的标签太深刻了,根本没得选。但这并不表明他不想更进一步。 台吉,确实尊贵,但哪有汗王,大汗来得尊贵 他没有儿子,只有这一个侄子,若是侄子成了林银屏的驸马,生米做成了熟饭,那汗王之位早晚还不都是他们家的 想到这里,他原本眯起的眼睛变得更小了,对牧白的敬酒更加殷切,同时脸上浮现出一坨酒醉的红晕。 旁边的近侍暗暗奇怪,平日里台吉号称千杯不醉,今日怎么几杯酒就已显醉态 酒不醉人人自醉。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七十七章 滚落的混元伞 深夜里一个孤身女子被男子堵住门口,男子用心昭然若揭。 林银屏伤势颇重,现在是实实在在的弱女子。 然而有些出乎黄奎意料,林银屏明明已经开始害怕,却依然保持了平静,她恨恨的看了一眼黄奎,然后慢慢举起自己手中一直握着的通幽。 黄奎戏谑笑道:“你拿着这个打算做什么和我拼命还是打算自己抹脖子” 林银屏没有说话,眼神中的不甘已经化为仇恨,她本性善良但是不代表她是一个滥好人,反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是一个爱憎分明的人。所以面对这个想要毁掉她下半辈子的人,她毫不掩饰自己的恨意。 黄奎脸上的笑意更重,轻轻活动着自己的手腕,笑意随着他身上元气的涌动变得狰狞起来,说道:“放心,即便你死了,我也不会放弃与公主一亲芳泽的机会的。” 自幼生在草原,十几年间的大小厮杀,这位黄汉吉的侄子,已经变得暴虐而扭曲。常人难以接受的事情从他的嘴中说出是显得那般云淡风轻。 他有些按捺不住了,所以他决定不再和林银屏废话下去。 门帘的一角缓缓落下,彻底阻隔了帐篷和外面的世界,他迈动巨大的步伐,朝林银屏走去。随着他的脚步,似乎整个帐篷的气息都变得凝滞起来。 林银屏双手紧紧握着匕首形体的通幽,随着黄奎的步伐一步一步向后退去。 她感觉对方的脚步声就像鼓槌一样擂在自己的心房上,每走一步,她的脸色就苍白一分,待黄奎走到林银屏面前一丈处时,林银屏已经退无可退,背靠墙而立,面白如雪。 黄奎居高临下的俯视着靠在墙上虚弱无比的林银屏,用猎人打量猎物的眼神上下打量着林银屏,问道:“还握得住刀吗” 林银屏咬了下嘴唇,厌恶的撇过头去。 “敬酒不吃吃罚酒。” 黄奎的脸色骤然一冷,寒声道:“别怪老子亲自动手。” 噗的一声,黄奎的掌心上出现了一道细长的刀口。鲜红的血液涓涓流出,沿着手掌边缘朝着手腕方向蜿蜒而下。 林银屏脸色更白了,就像一张半透明的白纸,而她手中的通幽却已经变成了一把长刀。 她一改平日的温婉,看着黄奎狠狠说道:“我就是死,也要拉你做个垫背。” 刀锋嗜血,曾经斩下明王头颅,然而黄奎却是毫无惧色,没有看刀,而是看着林银屏怪异的笑了笑:“敢伤我的人,还没有能活着的” 一般的人对于杀戮持恐惧态度,冷酷的人对于杀戮持漠然态度,而只有变态才会对杀戮持喜爱态度。 很不巧,黄奎恰恰可以算得上一个变态,所以他在这一刻被林银屏割伤了手掌后,真的动怒了,暴怒的他早已把什么公主殿下抛到了脑后,他现在只想把眼前的女人砸成肉酱。 他也是这么做的,快到了极点的一拳毫无顾忌的呼啸而出,无数元气包裹在拳头上,黄奎显然是一名武道修行者。 看着这一拳,林银屏眼瞳皱缩,现在的她根本无法躲避这一拳,她只能徒劳的竖起通幽,挡在了拳头的前进道路上。 嘭一道带着回声的金属碰撞声音在帐篷中响起,通幽长刀应声而飞,刺破帐篷的飞入帐篷外面的世界。 林银屏握着刀的双手腕上生出一阵剧痛,那是一种撕心裂肺的疼痛,她的手腕断了。 但这远不是结束,黄奎拳头击飞了林银屏的长刀后,又重重的落在她的小腹上。 更为剧烈的痛苦遮盖了手腕的痛楚,使她不得不弯下腰去。 鲜红的血从她口中涌出,落在地面的名贵地毯上,落在她的胸前,白与红的对比格外刺眼。 在这一瞬间,她的双眼猛然睁大,继而无力的倒下。帐篷里铺垫着厚厚的地毯,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无数的事情浮光掠影般在她脑海中一一浮现,她隐约记起了小时候母亲曾经告诉过她,人在死之前会把整个一生都回忆一遍,然后终结。 这是要死了吗。 林银屏整个身体已经麻木,恍惚间自己好像变得很轻,轻的仿佛要飘起来。 女子脸色木然的倒在地毯上,唇角和胸前还沾染着猩红的血色,看上去凄美而残忍。 黄汉吉脸色酡红,双手微微颤抖的端起酒壶自斟自饮。而此时坐在他对面的牧白的已经酩酊大醉,趴在案几上不省人事。 “仙人醉啊仙人醉。” 黄汉吉双眼迷蒙的端起手中酒杯,含糊不清的说道:“仙人喝了也要醉。” “牧白啊牧白,仙人醉可是专门为修行者准备的,这壶仙人醉花了我一千两黄金,今天全归你了。” “若是今晚成了好事,便是喜酒。哈哈哈” 黄汉吉当然不知道喜事已经快要成丧事。黄奎击出一拳后,心中怒气稍缓,沉付片刻后缓步上前,看着那名倒在地上的可怜女子,看着她苍白的面颊,微微皱眉道:“死没死” 林银屏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对于黄奎的话没有任何反应。 黄奎跟随黄汉吉多年,也不是真的莽夫,此时他平静下来后,心慢慢沉了下去。 原本以林银屏的体质不可能被黄奎这一拳打成濒死,只是因为她通过通幽强行破境对她的身体造成了太大的伤害,甚至比起一些普通人还要若上许多。 这时候,她脑海中的那些片段回忆已经结束,她的意识已经渐渐迷乱,一会儿是洞房花烛,身披嫁衣坐在床上等待新郎,一会儿却有隐约感觉到自己好像听到了已经离世父母的召唤。 “不要装死,我那一拳留了分寸,还不至于要了你的性命,毕竟你也是一名修行者” 忽然,黄奎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他发现林银屏的瞳孔开始慢慢变大,木然的眼神逐渐涣散开来。 杀过很多人的他知道,这是将死之人才会有的表现。 在她不远处的床榻上,一把暗黄色的油纸伞莫名其妙的从软塌上滚落下来,一道淡淡的气息弥散开来。 那是萧煜留下的混元伞,上面留有他的一些气息。 而恰恰就是在混元伞滚落的那一刻,萧煜的脸色骤然苍白起来。 履霜,取履霜坚冰至之意,谓踏霜而知寒冬将至。 也就是萧煜所说的秋风未动蝉先觉,可以初步感知到一些与自己相关的事情。 就好比秋叶初入东都,秋月和尚在秋台与秦穆绵提起秋叶,就被秋叶察觉到。 这一刻萧煜有了很糟糕的预感,他不知道预感是哪方面的,但是他却清晰感觉到预感来自于黄汉吉部方向。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七十八章 破甲入营 黄汉吉部方向有什么,与他熟识的只有林银屏和牧白两人而已。牧白伤势复原,履霜实力无疑。那便只剩下一个重伤未愈的林银屏。 之前不久出门时林银屏的相貌在萧煜脑海中浮现,他心底升起一股巨大的恐慌,这是好像要失去什么宝贵东西的感觉。所以他猜到了可能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他却不愿意相信。 萧煜是个很孤独的人,亲人不多,朋友更少,所以他珍惜每一个真心待他的人,他的脸色愈发阴沉,似乎已经处在了暴怒的边缘。 因为多重复杂情绪,他面容微微有些扭曲,眼眸里闪过一抹暴戾的神色,喃喃自语道:“希望你们没有忘记她的身份,不会做出太出格的事情。” 他的神色恢复冷漠,开始朝着黄汉吉部全力狂奔。 黄奎的脸色也同样阴沉,因为他并不是真的想要杀死林银屏。他思量片刻,一咬牙将体内元气送入林银屏的体内。 果然随着他元气的涌入,林银屏的眼神渐渐凝聚起来,脸色也多少有了一丝血色。 不过这其实只是回光返照而已,甚至更加快了林银屏的死亡。 林银屏咳了几声,咳出一滩乌黑的淤血,她从生死间的幻境中醒了过来。 林银屏在传闻中是个很奔放的女子,比如说公主可以有很多面首。 但其实她是一个很保守的人,所以她不肯牺牲身体来换取活下去的权利。 她艰难的抬起头,看着那个想要占有自己的恶心男人,黯淡的眼眸里是毫不掩饰的憎恶和恨意。 夜风飞速的流动。萧煜仿佛融入了夜风之中,一掠百步。 黄汉吉部已经遥遥在望,而不出所料,当萧煜见到宽大的营门时,已经有百名铁骑严阵以待。 没有问话,为首的骑兵首领一手抬起,百余铁骑张弓便射,虽是短弓,但如此近的距离下,百余骑齐射,呼啸破空,如漫天黑雨。 萧煜怡然不惧向前而行,长袖一拂,将箭雨一卷而空。然后散落一地。第二波箭雨再至,神情冷漠的萧煜不再学仙人拂袖,而是周身元气缭绕,凭借履霜境界可以带动天地元气的优势将这一波箭雨全部挡于身体三丈之外。 为首的骑兵首领瞳孔猛缩,死死盯着萧煜,一勒马缰,举起手中弯刀,当先策马朝着萧煜杀去。紧接着他身后的百余骑尾随而动。 草原少铁,能在草原上拥有一副全身甲,那真是了不得的稀罕物件,此时这百余骑竟然是人人全身披甲。而且所乘骏马也非草原的矮小马种,而是高七尺有余的高大品种,连人带马,皆是披甲。这样的骑兵,即使只有百余骑,便是万人步卒也难以阻拦。 可接下来一幕却让这些草原骑兵毕生难忘,萧煜面对百余骑冲刺,竟然同样朝着百余骑对冲而来。 当萧煜与那名骑兵首领相撞的瞬间,骑兵首领意料中碾作血泥的场景没有出现,而是被萧煜一剑将他连人带马劈成了两半。 萧煜一气七步,劈死七骑,才终于止步。 趁着萧煜止步的机会,数柄弯刀从四周趁机砍来,萧煜冷哼一声,右手一张,一只元气构成的青色大手凭空出现。 只是伸手一抓,青色元气大手五指伸张,便挡开所有弯刀,并且顺带把一骑抓在手里,狠狠一捏。变形的盔甲夹杂着血肉从摄元手的指间落下。 把一名全身披甲的骑士活活捏死,这才是履霜境界的实力 骑兵首领阵亡,而萧煜的手段又如此血腥恐怖,剩余的骑兵尽皆胆寒。 萧煜没有多做停留,置这百余骑不顾,直奔林银屏帐篷而去。 而这时,一名身着黑袍的老者从藏身的阴影中走出,当空一指,指上一道元气螺旋撕风裂空,横贯数十丈朝着萧煜后心点去。 随着元气翻滚,地面上出现无数细细密密的裂纹。 草原上的修行界虽然是以摩轮寺为主,但是在林远统治下的部落中一般都还会供奉一名特殊的修行者,草原巫师。 巫师的实力一般与部落的实力相挂钩。 黄汉吉部作为数一数二的大部落,其中供奉的巫师是一名履霜境界的修行者。 若是萧煜还是以前半步履霜的境界,这一指对他来说必须全心应对。 可是现在萧煜已经迈过了那道门槛。 他甚至没有回头,身上浮现出诡异的黑红色元气,然后结结实实的硬抗下了这一指。 窃国浩然气化去大半元气,这一击只是让萧煜身形微微摇晃。不过此时巫师眼中精芒大盛,无形的神魂之力朝萧煜识海撞击而去。 萧煜终究只是初入履霜,而不是半步逍遥,因为神魂攻击而脸色苍白的萧煜怒喝一声,识海中的未央剑缓缓升起。 随着未央剑升起,萧煜的脸色更白,而黑袍巫师的七窍开始渗出鲜血。 萧煜再度踏步前行,速度之快,转眼间已经来到了帐篷门前。 又是一指点出,黑袍巫师已经软软的倒在地上。 横贯数十丈的元气像一把放大无数倍的羽箭刺向萧煜。 萧煜身周的黑红色元气愈发粘稠起来,好像已经凝固的血浆。 凭借着履霜境界中也难以有人比拟的高品质元气,萧煜再次硬扛下了巫师的这一指。 两人间的地面好似被最勤恳的老农犁了一遍,无数深深沟壑纵横。 这一刻萧煜的眼中是没有其他人的,只有那个让他挂心的女子。 他平时很沉默,甚至给人怕事的感觉,做事都需要思前想后,但现在他什么也不想,他只想知道那个从不害人的女子怎么了。 终于到了。 几名被黄奎留在门口的草原武士正要出手,却发现自己不得动弹。 他们惊恐的抬头四顾。 看到两只青色的元气大手分别把他们握在手里。 他们甚至来不及呼喊,便被萧煜像捏蚂蚁一般随手捏死。 这名修行界新晋履霜新贵没有一丝一毫志得意满的表情,脸上挂满了阴沉,还有暴戾。 他笑了笑。 很冷。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七十九章 袍袖似铁 萧煜破百骑只在转瞬间,甚至黄奎只是感觉到帐外的骚乱,萧煜就已经来到了帐门口。 黄奎瞬间感受到了萧煜毫不掩饰的暴虐气息。转身踏步,一拳击出。爆裂的拳风将帐内蜡烛全部熄灭,轻而易举的将厚重门帘炸成无数碎片,直击帐外之人。 萧煜伸出一掌,五指伸张,云淡风轻的把这个拳头握入手中。没有出现半点波澜。 黄奎脸色凝重,体内元气凝滞,发现自己根本脱不开这轻轻一握。同时他也看到了萧煜,和在他身后畏缩不前的剩余铁骑。 这时,黄奎正要开口说话,就被萧煜一脚踢中胸口,整个人如断线风筝一般遥遥倒飞如帐内,撞碎无数摆设,他甚至根本来不及反应那一脚。 飞入帐内的黄奎并毕竟是一名武道修行者,只是受了一点轻伤,而且正好摆脱了萧煜的控制,让他稍微松了一口气。 常理而言,他是黄汉吉的侄子,萧煜他们则是有求于黄汉吉,现在萧煜应该做的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才对。所以他口中虽然不断鲜血流出,还是沉声说道:“萧煜,不要忘了这是什么地方。” 萧煜冷然一笑,随着走进帐内。 林银屏颓然的躺在软塌一旁,已经看到了萧煜,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好似牵动了伤势,吐出一口猩红的鲜血,还是无助的躺倒在地。他还是来了,就像曾经许多次站在她的身前一样,他终究是来了。 萧煜的嘴唇无声的动了动,没有人听到他在说什么。但是面对着他的林银屏却轻轻笑了起来,因为她看懂了萧煜的嘴形,那是对不起。 她笑着摇摇头,她不怪萧煜,只怪自己太弱。 萧煜没有理会黄奎,径直走向林银屏,只是在经过黄奎身边的时候,轻轻一袖,将黄奎直接按倒在地。 这时闻声赶来的黄汉吉已经带着大队人马将整个帐篷围的水泄不通。 萧煜却丝毫不管这些,默默走到脸白如雪的林银屏身边,轻轻俯下身将她抱起。然后伸手将她嘴角刺目的猩红拭去。 狼狈起身的黄奎似乎被萧煜的一脚激起了凶性,依仗帐外无数铁骑,狞声道:“萧煜,今天我要你死,我还要当着你的面把她” 没等他把后面的龌龊话语说出,萧煜一袖当头盖下。 黄奎正要出手抵挡,却不得动弹,一股诡异的黑红色气息环绕在他身周。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一截黑色袍袖朝自己脸上扇来。 那是一截很普通的袍袖,并不是什么名贵材料。 但这一刻却充斥着同样的黑红色元气,像一面钢铁之墙重重扇在他的脸上,将他整个人扇飞出去。 面无表情的萧煜单手将林银屏抱在怀中,漠然的看着被击飞的黄奎,就像只是挥袖赶走了一只苍蝇。 他轻声问林银屏道:“就是他把你打成这样子的” 林银屏点头。 萧煜面无表情说道:“那看我为你报仇。” 黄奎浑身颤抖着从地上再一次爬起,因为被打掉了几颗门牙,说话有些漏风,他咬牙问道:“萧煜,你睁开眼看看,帐外都是谁的人为了一个女人搭上自己,值吗” 萧煜垂下眼帘说道:“很值。” 只有两个字,但是黄奎的脸上浮现一丝绝望。 话音还没有落下,萧煜已经如鬼魅般前冲,一袖扇在他另一侧完好的脸颊上,在将他打倒在地的同时使他整张脸变成一个对称图案。然后一脚踩在他的胸口上。 帐外最前排的骑兵甚至清晰可见被萧煜踏胸的黄奎喷出一口如喷泉般的血水。 几名草原武士刚想有所动作,一名青衣道人不知何时从外面走来,轻轻拂袖,这几名草原武士便瘫软下去。 萧煜冷冷一笑,弯身一把抓住黄奎领子,将他提起后一个倒栽葱将黄奎的脑袋插入地面之中。 “还不死” 萧煜微微眯眼说道:“不愧是罕见的武道修行者。” 既然晋升履霜,与空冥自然天差地别,甚至不用出剑,萧煜也可以完虐这位空冥上境的部落继承人。 他一拳重重打在倒立的黄奎小腹上,黄奎原本只是微微颤动的双腿摆动的更剧烈了。 萧煜面无表情,继续出拳。 一拳,两拳,三拳 直到黄奎的身体再也没有一丝反应后,萧煜才缓缓收手。 此时他出拳左手已经被黄奎的鲜血染成一只血手,而黄奎原本小腹的位置则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空洞。 透过这个洞可以清楚看到外面骑兵们脸上惊骇的表情。 但是骑兵们的惊骇却不是对于黄奎之死,而是因为另外一个人。 一个看起来不修边幅的老道士正站在黄汉吉的身边。一把好像蓝派道士行走江湖时拿的桃木剑正斜斜点在黄汉吉的咽喉上,而剑柄正是握在这个老道手中。 老道啧啧说道:“黄汉吉,看不出来你好大的胆子呐。” 一滴冷汗从黄汉吉的额头滑落,虽然知道这个老道肯定不会杀他,但也是在那他乖乖听话的前提下。若是妄动,这把看起来粗劣无比的桃木剑肯定会毫不犹豫的刺入他的喉咙。 他虽然很老了,但是却还放不下美酒,权势还有妙龄的少女,所以一个侄子和“大势”面前,他很容易的做出了选择。 “溪尘真人,这是一个误会,黄奎他的所作所为我完全不知情,不过您放心,我一定会将这个孽畜军法从事,给公主一个满意的交代。” 溪尘抬了抬眼皮,漫不经心的说道:“如此最好,在这种时候,我也理解黄台吉你的无奈,毕竟圣人后人也会有几个不成器的废材。” 黄汉吉强笑应是。 秋叶像一阵清风一般飘入帐内,萧煜怀抱着林银屏坐在一个角落里,正小心翼翼的给林银屏输送元气,支撑起她重伤将死的身躯。 秋叶淡淡叹息,走到萧煜身旁,轻轻按在林银屏的手腕上,皱眉道:“拳劲扩散,伤了五脏六腑。” 萧煜抬起头,希翼的望向秋叶。 秋叶神情凝重,说道:“你先封了她的经络。” 萧煜闻言立刻连出九指,点在林银屏额头,双臂,小腹,前胸等几个部位。 然后秋叶手中凝出一团青气,从林银屏头顶处缓缓压入。 林银屏脸色慢慢浮现出一丝红润,然后在萧煜怀中缓缓睡去。 秋叶缓声说道:“六气各有妙用,比如四九白金剑气属金,主杀伐,而我这太上清气属木,主生。我先帮她吊住一口气,至于能不能续命,还需要一些其他东西。” 萧煜惨然而笑。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八十章 金丹 秋叶拍拍他的肩膀,说道:“不管是为了你,还是她的公主身份,总之我都会尽力的。” 萧煜沉默了片刻,然后低声说道:“谢谢。” 接着他抱着林银屏走出已经残破的帐篷,帐外的骑兵已经退去,黄汉吉和溪尘站在帐外。 黄汉吉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说道:“还请公主移驾。” 萧煜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抱着林银屏走向黄汉吉的大帐。 黄汉吉面容复杂,却没有多大的悲伤,一件手到擒来的事都能被这个侄子弄出这么多事端,也真是溪尘所说的废物,这种废物死了就死了吧。 至于那位被萧煜一拳一拳打死的黄奎,既然黄汉吉都不去看一眼,兵士们也只是沉默的将他尸体收敛。此时人死如灯灭,竟是没有一句多余的言语,这也算是生于大家族的不幸吧。 属于黄汉吉的妻妾早已离开,腾出大帐,秋叶紧随而来,继续用太上清气为林银屏续命。 萧煜坐在一旁,呆愣了一会儿,然后才问道:“需要什么” 秋叶一边不断从林银屏天灵处向她体内灌输太上清气,一边皱眉说道:“金丹,道宗的金丹。” 萧煜愕然道:“你身为道宗首徒都没有,我要去哪里找” 秋叶说道:“金丹分九层,最好的叫做九转金丹,乃是道祖亲手炼制,传说中服下炼化后便可霞举飞升,羽化登仙,立地为圣。次一层为八转金丹,可活死人,肉白骨。再次则为七转金丹,吃了可跨越一个境界,现在林银屏只需要一颗六转金丹。” 萧煜愁苦道:“休说是六转金丹,便是一转金丹我也没有的。难道道宗中没有吗” 秋叶苦笑道:“炼丹一道荒废修行,只有三师叔精于此道,可以炼制六转金丹,然而三师叔隐世多年,道宗中所存金丹已然消耗殆尽。” 萧煜艰难的笑了笑,涩声说道:“难道没办法了吗” 他此时已经近乎绝望,秋叶虽然可以吊住林银屏一命,可是人力终有穷尽时,秋叶元气耗尽的那一刻他又该如何呢难道眼睁睁的看着林银屏去死即使不死,也保持一辈子这种活死人状态 不过出乎萧煜的意料,秋叶竟然点了点头说道:“有。” 萧煜仿佛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急急问道:“是什么” “其实你认识三师叔。” 秋叶淡笑着说道:“就连溪尘师叔都不知道三师叔的下落,而我和你却恰恰知道。” “什么” 萧煜愣住,他竟然认识道宗真人,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他怎么完全没有一点印象。 秋叶提示道:“三师叔道号无尘。” 萧煜愣了又愣,想起一个好像是底层散修,叫做无尘子的老道士。 这时再回头想想,确实,一个散修怎么可能有未央剑经这样的圣人遗物 秋叶继续说道:“我曾经听老师提起过,三师叔沉迷丹道,修为不高,只是履霜境界,而后来与八师叔一起想要将太上清气融合到丹道之中,双双遭受体内元气反噬,境界大跌,心灰意冷之下两人分别觅地隐居。而我也是后来才从清尘师叔那里得知,无尘师叔就隐居在东都梅山。” 萧煜张开手心,一团暗红色的窃国浩然气在手心翻滚,自言自语道:“现在我是履霜境界,东都应该可以闯一闯了吧。” 秋叶淡淡说道:“我要护住林银屏,溪尘师叔主持大局。” 萧煜站起,袖中的拳头慢慢握起,平静说道:“今夜我走。” 秋叶将一股太上清气灌入林银屏体内,站起身说道:“这股清气可以支持一个时辰左右,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 说罢,秋叶转身出账而去,只留下萧煜和林银屏两人。 萧煜怔怔看着躺在榻上的林银屏,伸手轻轻抚过这张曾经让他惊艳的脸庞,有些人总是消失得那么不经意。 谁又曾想到只是一次疏忽,就差点天人永别。 萧煜用力握了握拳头,狠狠忍下想要一掌拍在牧白脸上的冲动,自嘲道:“还是怪我。” “太不小心了。明知道你那么弱,还偏要留你一个人在这里。萧烈当年没有护住我母亲,我不希望我再走同样的路。” 说完,萧煜起身,走向门口:“我今晚便去东都,在这里好好等我回来。” 走出大帐,秋叶斜倚着门框而立:“说完了” 萧煜点点头:“嗯,这几日就要劳烦真人了。” 秋叶不以为意一笑:“我早就说过你是道宗之人,现在更有三师叔这份渊源,份内之事。” 萧煜没有继续矫情下去,挥了挥手,只身出了大营。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东都城中,天气虽然已经转暖,但是仍旧寒意逼人,不过比起苦寒草原,却是已经好上太多。 内阁和五大都督府均设有值夜,今日五大都督府值夜的便是萧烈。本以萧烈高位不用担此苦差事,只是近来草原形式变化莫测,萧烈和张清两位在京大都督才在夜间当值。 今夜当值,萧煜坐在直厅内翻开一封刚刚从草原发来的消息。 “正明三十九年春,三月初三,夜,清月公主林银屏被黄汉吉之侄黄奎重伤,疑为黄奎闿觑林银屏之故。同日,黄奎身死,死于萧煜之手。萧煜破百甲,败黄汉吉部巫师,应为履霜境界。令,一不明身份老道挟持黄汉吉,迫其就范,疑为道宗大真人。暗卫外卫,草原甲卫。” “履霜境界” 萧烈漠然的脸庞上没有一丝波动,只是轻轻转动大拇指上的碧绿扳指,轻轻自语道:“真的很惊喜啊,只是差了那么一点点。” 接着他拿起另一份邸报翻开。 “正明三十九年,三月初三,夜,中都大都督徐林首席幕僚魏迟死于中都城外三十里与草原交接处,尸体枯槁,初步推测为萧煜所为。暗卫外卫,中都丙卫。” 萧煜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想起了那个当年名动江南,与他并称南北两大士子的人,嘴角泛起一丝嘲讽的笑容:“魏迟啊,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八十一章 遇故人 通宝商号,只能算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二流商号。商号主人孙老掌柜原本是个落魄秀才,生活所迫之下弃文从商。多年下来的走南闯北才攒下这么大一份家业。 只是因为官府方面没有过硬的关系,所以多年以来一直维持着这种不大不小的规模。 现在江都卫国方面的沿海商队都被控制在江南各大世家手中,东都方面的权贵则是与北都后建方面来往密切,现在只有中都草原方面形势不太明朗,各个隶属权贵世家的大商队都不愿来,才让这些已快要被蚕食殆尽的小商队有了一条活路。 这趟草原之行,是将从西河州购来的茶砖运往草原那边出售,在中原一块青砖大小的茶砖并不怎么值钱,而在草原上却可以换到一匹上好的骏马。若是门路够硬,能把骏马带回中原,这其中的差价说是天上掉黄金也不为过。 不过贩马这样的生意可不是谁都敢做的,若是打点不到,门路不硬,被中都守军抓到,这就是必死之罪。 这趟子通宝商号只是卖掉了茶砖,便直接带着现银返回,至于马上的生意通宝商号是碰也不敢碰的。 银子不算太多,只是装了一口箱子,被藏在装杂物的马车上。现在已经可以遥遥望到中都的高耸城墙,带队的孙掌柜轻轻松了口气,只要走出了马贼横行的草原,再过了中都,剩下的路就好走多了。 托草原王妃和公主的福,两位的互不相让使草原形势进一步恶化,嗅到风声不对的大小马贼早早便已经没了踪影,这次草原之行除了遭遇一次狼群,再也没有太大的波折。 想到狼群,孙掌柜不自觉的瞟了一眼车队中一名身穿黑色皮裘的男子。这名年轻男子腰间陪着一把长剑,脸色淡漠。也正是这名男子在车队遭遇狼群的时候出手相助,一剑杀了狼王才使得狼群退去。 当然以孙掌柜的眼光看得出这名年轻人气度不凡,而出剑时的气势也绝非初出茅庐的雏儿。 这一路这年轻人从未多说过一句话,只是默默的跟随车队前行。 虽然孙掌柜有些担心这年轻人会不会是什么通缉要犯,会连累到车队。但是思量再三,他还是没有敢把这位年轻人“请”出车队去。 这位年轻人当然就是萧煜,他虽然很想尽快赶回东都,但毕竟不能光明正大的回去,无奈之下他只好在草原上绕了一圈,也就刚好遇到了正被狼群围住的通宝商号。 接下来的事情就变得顺理成章,他杀了狼王退去狼群,正式加入到商队之中。 这一路走的很平静,没有遇到什么不开眼的兵士和剪径的山贼,也没有什么想不开的纨绔子弟大冷天来苦寒中都干欺男霸女的勾当。 萧煜更没有运气背得遇到大都督徐林巡视城门这种事情。 总之商队很平静的来到了中都,而萧煜也重新回到了大郑境内。 此时天色渐暗,不许出城,商队也只能暂且在中都城内过夜,待到天亮才再出城去。 孙掌柜是孙老掌柜的儿子,这也是他第一次独立带着商队往返草原。不过毕竟跟随父亲走过多次,也是轻车熟路,带领着众人来到一处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客栈。 萧煜佩剑走进客栈大门,体内的气机微微一滞。而周围却尽是一些没有元气的普通人,并未感到异样,孙掌柜更是转过身来朝着萧煜一抱拳说道:“这位少侠,请随意,若有什么需求尽管差人找我。” 萧煜淡淡一笑,点头谢过。 客栈不算小,前后长约十丈,分上下两层,上层为客房,下层大厅则摆着十几张桌椅板凳。 此时一楼中已经坐有一男一女,两人占了一张靠窗的桌子。 等萧煜走入客栈一楼,两人中那位身着白衣的女子斜斜朝萧煜瞥来,一张稍显清秀的面庞,只不过脸上也是如萧煜一般用元气改变了面庞,并不是原来的真实相貌。 两名修行者。 萧煜的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容。这女子应该没有他的境界高深,因为那名女子只是看了萧煜一眼,便不再看他。显然没有发现萧煜刻意伪装的境界和相貌。 这一次萧煜把自己伪装成了一名其貌不扬的和合境界武道修行者。也就是一般百姓口中的侠客。 而与女子相对而坐的男子带了个斗笠,一身白色长袍,正低着头吃着几道素淡斋菜。 萧煜瞥了眼这名男子,总觉他很像一个人,但气质上却又点不同。而更让萧煜感到棘手的是,若真的是他,他又会是什么立场,所为何来 萧煜慢慢走近两人,望向带着斗笠的低头男子,轻声问道:“可是秋月禅师” 那男子抬起头,露出英俊的面庞,微笑道:“萧居士,好久不见。” 此人正是佛门弟子秋月和尚。 秋月和尚继续说道:“原本是要去草原寻萧居士,未曾想到在中都便遇到了你。” 萧煜没有笑,脸色凝重的问道:“禅师,是为萧某而来” 秋月合什道:“正是。” 萧煜继续问道:“那为何而来” 秋月微笑摇头道:“不可说,不可说。” 萧煜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接着问道:“禅师真的不是专程在此等候萧某” 秋月点头道:“出家人不妄语,的确不是。” 萧煜对于秋月和尚不妄语的说法不置可否,沉默片刻后对着一旁的那名白衣女子拱手问道:“敢问这位姑娘是” 这名女子虽然用元气遮掩了相貌,但也看的出年龄不大,一身白色长袍有些臃肿,显得并不怎么起眼。 那女子只是在萧煜叫破秋月和尚名号时眼中闪过一丝惊异,现在早已恢复平静,她抬起头平静的看了萧煜一眼,反问道:“你又是谁” 萧煜因为林银屏之事一直有些阴郁的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无名小卒,不足挂齿。” 那女子冷着脸转头,轻哼一声:“藏头露尾。” 萧煜的话被她理所当然的归结为虚伪做派,明明与秋月禅师这样的人熟识,还自称无名小卒,实在惹人生厌。 如果更简洁的概括一下,那就是矫情。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八十二章 方寸间飞剑 萧煜仿佛没感觉到女子的不屑,反而坐到秋月身旁的位子上。 佛门是个很奇妙的地方,它原本不属于中原,而是自西方而来,却在中原生根发芽,茁壮成长。 不管是真慈悲还是假慈悲,它的外在形象始终很超然,对修行界不理不睬,也是唯一一个没有相应俗世势力的存在。但这并不妨碍它的强大,在千年前道宗的统治轰然倒塌时,佛门如烈火燎原席卷天下,仅仅差一步就可以接替道宗的统治地位,虽然失败了,但是佛门的强大也是毋庸置疑的。 这是一个很神秘的地方,佛门祖寺如雷贯耳,但知道其所在的人却是寥寥无几。近百年来,曾经受到过佛门邀请,得以前往祖寺的人只有寥寥两位,一位是道宗现任掌教真人,也就是秋叶的师尊。另一位则是被称作独步天下的剑宗宗主。 佛门这般实力,自然不会真的畏道宗如虎,千年前盛极一时的道宗尚且没有吃掉佛门,更何况今日的道宗 一时间多重烦恼纷至沓来,让萧煜猜不出秋月到底是何目的。 秋月在东都时曾经提醒过萧煜小心秦穆绵的劫杀,这让萧煜对秋月和尚很有好感,只不过这牵扯到了宗门利益,这份好感能有几钱重,就只有天晓得了。 女子沉默了片刻,大概是想起了什么,冷冷直视着这名黑裘男子,语气冷硬的说道:“你说你姓萧,难道就是最近那个号称空冥境界第一人的萧煜” 萧煜好像对这个第一人的说法微微有些不适,楞了一下缓声道:“大概是的。” 女子冷笑道:“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大概是的。” 萧煜点头说道:“有理,我就是萧煜。” 女子仿佛看到心仪已久的猎物一般,上下打量了一遍萧煜后笑道:“踏破铁屑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本小姐找的就是你” 这女孩先问他是否是空冥第一的萧煜,又说找的就是他,萧煜心里明白,这八成就是遇到传说中的挑战者了。 若是平时,萧煜也不介意随手打发了这些一心求名的所谓挑战者,但现在要前往东都寻找无尘,关系到林银屏性命,他并不想节外生枝。 萧煜摆了摆手,刚要准备推脱,却未曾想到那女子已经悍然出手。 纤指轻弹,一道淡到了极致,仿佛透明无形的飞剑朝着他的眉心一剑点来。 生死就在方寸之间,从这女子弹指,到萧煜眉心不过短短不过约两尺距离,若是萧煜挡不下这一剑,自然就要被一剑穿头而过。 若是一般人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就要毙命剑下。 飞剑如冰晶,煞是好看,却是夺命凶器。萧煜轻声道:“卿本佳人,奈何为贼” 一抹黑红色一闪而逝。 千钧一发。 来不及变向的飞剑被萧煜以右手食指和中指夹住,散去包裹在外的淡淡剑芒,露出本来的面貌。 仿佛用一块纯净到了极致的冰雕刻而成,飞剑无柄,长约不过一指长,宽约不过一指宽,厚约半寸。 萧煜瞥了一眼指间飞剑,随手丢回那白衣女子手中,淡淡道:“飞剑不错。” 女子豁然起身,眼神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有意思,当真小看了你。” 只见女子从袖中伸出双手,双手握拳,每每两指之间夹有一把玲珑小剑。 加上萧煜丢回去的那把,刚好是七把飞剑。 “去” 女子嘴唇轻动,七把袖珍飞剑一字而起。 秋月和尚轻笑着一拂僧袖,周围的一切瞬间变得模糊起来。 若是从外面看去,三人仍旧是坐在桌前,没有一丝异常。 这时候七柄飞剑已经随着女子的一声去,分别直刺萧煜全身上下七处大穴。 萧煜脸色不变,只是伸出一只手,对着身前空中连点,将七柄飞剑全部点在空中,不得前进分毫。 秋月眼神微微惊异,几日不见,萧煜境界竟然已经如此高深这等实力确实已经不比当年的秦穆绵差上多少了。 被萧煜连续点住七柄飞剑,那名一直未曾报上姓名的女子终于沉不住气了,面沉如水。双手连续变换剑诀,七柄飞剑瞬间光芒大放,隐隐有摆脱萧煜气机锁定的趋势。 “落下。” 只听萧煜平静说出两字,同时他一手朝着桌面轻轻按下。 一股磅薄的元气笼罩了七柄飞剑,七剑不住哀鸣,微微颤抖,刚刚升腾起的光芒瞬间又被萧煜压下。 女子脸色微微苍白,冷哼一声,双中剑诀更显复杂。 “啪” 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 萧煜的手终于落在了桌子上。 七柄飞剑仿佛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动力,如死物一般全部落到桌面之上。 而由秋月施展,笼罩在三人周围的那层气息也随着这声轻响,消散无形。 朦胧的感觉褪去,周围又恢复了鲜活。 拍了一下桌子,破去秋月幻境和不知名女子的七柄飞剑。 两人脸色大变。 秋月更是双手合什着打量了萧煜几遍,然后低头叹息着说道:“原来萧居士已经进入履霜境界。” 女子闻言一脸震惊,履霜这对于一般修行者来说,便已是传说中的大高手,所以履霜又叫做大修行者。便是一些小宗门的宗主也不过是履霜境界。 世间修行者能够跻身履霜降境界,已经是天大幸事,足以被冠上惊才绝艳,天资卓绝的名声,而一般履霜修行者已经可以自成一派,在一地称王称霸,甚至被俗世之人视作神仙之流。 对修行者来说,从普通人到可以感知元气晋升为灵虚境界这是第一道坎,迈过了这第一道坎只是证明你有成为修行者的潜质,履霜是第二道坎,迈过了这第二道坎才能证明你可以感知天地,有了追求那茫茫天道的资格。 要想进入履霜境界,何其艰难,不知多少修行者一辈子都被卡在履霜门口上,而能在二十许岁可以踏入履霜,哪一个不是名动天下,如秋月秋叶,秦穆绵张雪瑶慕容之流。 而今日她眼前的这个看起来微微有些颓废的年轻男子,竟然也已经踏足履霜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八十三章 萧家的希望 东都城内。 暗卫府的门前一如既往的寂静。 只不过与往日比较起来,今日却多了几分森严和紧张气氛。黑色的建筑群内,只有寥寥几名侍卫,但在暗处却不知隐藏着多少暗哨高手。 这里就是闻名天下,或者说臭名昭著的暗卫总部,而这里的防备几乎仅次于皇宫大内。 总揽天下暗卫大权,掌管了大郑耳目的暗卫大都督,处理公务之官邸便是这里。 暗卫府深处的主殿中,在最深处是一个高高的黑木案几,身着黑色滚金边官袍的萧烈高坐其后,幽幽的烛光将他的面庞映衬的闪烁不定。 一名不大的稚童站在萧烈身旁。 “当初他被称作空冥第一人,多数人都认为只是道宗自吹自擂,即使他连败了金刚寺的六面和摩轮寺的旧念,也没有多少人觉得他实至名归。” 萧烈面无表情,轻声道:“说下去。” 那名稚童稍微组织了一下言语,沉默片刻后,继续平静的说道:“现在他可以踏入履霜,说明大哥的修行天赋,或者运气真的很不错,而日后的成就也难以估量。” 稚童的身份昭然若揭,自然是萧烈幼子,萧煜的同父异母弟弟萧瑾。 萧烈轻轻摩擦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仿佛是猫在夜间的眼睛,散发着幽深且妖异的碧绿光泽。 “道宗决定培养他,而他也接触那么多高境界修行者,如果还不能一步登天,这样的庸才道宗要之何用” 萧烈侧了侧身,看向一旁的萧瑾,问道:“只是他凭什么杀死魏迟” 萧瑾说道:“我在想是不是与瞑瞳有关” 萧烈平静问道:“瞑瞳还是瞑瞳法决” 萧瑾微微一顿,犹豫片刻后迟疑说道:“或许两者兼而有之” 萧烈淡然说道:“去年瞑瞳死在萧煜后院,但除了一点焦痕以外什么也没剩下。” 萧瑾微微惊异,抬起头说道:“如此说来,是大哥杀人灭口了” 萧烈说道:“什么火可以在短时间内把人烧的如此彻底,只剩下一点痕迹” 萧瑾双眼明亮起来:“绝不可能是凡火,只可能是修行者的火。而这不可能是瞑瞳自己烧死了自己,也就是说当时是大哥把瞑瞳的尸体烧成虚无的。” 萧烈淡然说道:“瞑瞳本人除了瞑瞳法决,最善控火之术。” 萧瑾继续说道:“这样说来,瞑瞳本人是被大哥用瞑瞳法决吸干,他的控火术以及其他绝学也被大哥一同收入囊中。” 萧烈脸上浮起一丝淡笑说道:“这次不错,不过以后要学会自己从细节中发现疑点。” 萧瑾低头应下。 萧烈从高大的太师椅上起身,说道:“抛开外在因素平心而论,萧煜很优秀,但是他选择了一个错误的方向,这种优秀只会加速他的灭亡。” 萧瑾想起刚刚看到的消息,微微皱眉说道:“世事无绝对。” 萧烈平静的看着他的眼睛,说道:“你们是兄弟,但是兄弟也会分家。” 萧瑾眉头皱的更深,说道:“我不明白。” 萧烈走下黑色案几下的台阶,嗒嗒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他幽幽说道:“萧煜不管怎么恨我,终归是萧家的人,流淌着的是萧氏血脉。若是有一天,我和你在这东都城中无声消逝,终归还是有一个萧氏族人存活世间。” 萧瑾紧张问道:“这一天怕是不会到来吧” 萧烈眼帘微垂,淡淡说道:“世事无绝对。” 萧瑾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强自说道:“我们萧家已逾百年,开枝散叶无数,即便遭逢大难,也总会有几人幸存下来吧。” 萧烈抬起头,漠然说道:“指望那些苟延残喘的废物你这些日子也随我在暗卫中呆过些时候,难道还不清楚,那些所谓族人根本不可能逃过暗卫的追捕” 东都城中有两大隐秘所在,一是萧烈的暗卫府,二是先生的天机阁。 天机阁之所以得名天机阁是因为它拥有一件名为天机榜的至宝。 而天机榜如其名,可显修行者境界高低,真如泄漏天机般神妙无比。 天机阁后面密林中的那所小阁楼中,一名蓝衫青年自从先生走后,便一直站在这里。 此刻他正盯着天机榜上的一个名字,沉默不语。 数月前,他奉先生之命,开始关注这个名字。 当时这个名字只是空冥榜末尾的一个不起眼存在,而短短数月后,那个名字仍旧是末尾,却横跨了一个境界,从空冥晋升了履霜。 “可以数月跨一境界气运之力果然神秘莫测。” 蓝衫青年从两侧高大的书架上拿下一本黑色封面的书籍,轻轻翻开,喃喃自语说道:“上一次圣人出世,大约是道宗剑道相争时期。剑道出了位圣人,力压道宗二十四位大真人,将剑宗强行分裂出去,自成一派。现在千年已过,圣人当出,道宗也应该出位圣人将剑宗收回去了。” “不过这位圣人是谁,秋叶,萧煜还是道宗掌教” 接着他立刻否定了自己的猜测,说道:“应该不会是萧煜,他大概是为圣人引路的人。按照老师的推测,这位圣人也应该会落在道宗之中。” “道宗当兴,却不是现在。你们出手实在太早了。” 东都之东北为北都,东都之东南为江都,东都之西北为中都。 中都城中。 一个名为通宝商号的队伍里又莫名其妙混进了一个女子和一个和尚。 孙掌柜心里并不乐意,只是看两人面善,而且更看在那分量够重的银子面上,才没把那拒绝的话语说出口。 中都城由于久无战事,并不如萧煜所想的那般冷漠。 小商小贩,茶坊酒肆,乃至青楼烟花之所也是应有尽有。 夜色渐深,商队里几个年轻人便忍不住,早早溜到城中几所熟门熟路的青楼中去了。 而几个年长的因为要看守银子,却是留在了客栈之中,对于这些已经憋了几个月的年轻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萧煜与一个和尚,还有一个娘们的三人组合自然也留在了客栈之中。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八十四章 太乙分光剑 夜色深沉,客栈一楼只剩下一桌人还未散去。掌柜的早早休息去了,只剩下一个跑堂的伙计站在柜台后面,单手托腮,头一点一点的打着瞌睡。 萧煜眉头微皱,看着眼前女子,问道:“秋月禅师要随我同行也就罢了,毕竟他身负宗门大计。可你跟着我又是怎么回事” 自从萧煜败了这个娘们以后,就死活要跟着萧煜行走天下,见识一下传说中的修行界。 秋月和尚摇头无奈一笑。 而此时坐在萧煜对面的白衣女子一脸执拗说道:“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东都什么样子呢,正好同路而行。” 萧煜扶额哀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无意说漏了自己要前往东都的事情,若这名女子只是一名普通宗门弟子也就罢了,不过听秋月和尚言语中谈起,好像她还有个很厉害的散修老爹。 要知道厉害这个评价可不是从随便什么人口中说出来的,而是从佛门弟子履霜境界的大修行者秋月和尚嘴中说出来,能被秋月和尚觉得很厉害的人怎么也得是秋叶这个档次的啊。 看这主也不像个讲理的主,而且也明显被家里人娇惯坏了,若是惹了她,日后又是回家一通哭诉告家长,惹出老的,这真就成了一出大戏了。 萧煜苦恼,这娘们看着挺傲的,见到自己二话不说就开打,出手也是极为狠厉,怎么没看出来还隐藏着一个无赖属性呢。 苦思无果,他只能重重叹息一声后点头同意,也罢,就算带个打手了,到时让秋月和尚看好她就是。 看到萧煜点头,那女子愣了一下,满脸灿烂笑意,站起来一把捉住秋月的肩膀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在萧煜愕然的目光中,秋月给了萧煜一个无奈的苦笑。 萧煜站起身轻咳一声,问道:“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了吧” 听到萧煜的话,女子才发觉自己的失态,退后一步离开秋月和尚,微微脸红的同时还不忘狠狠瞪了一眼萧煜,说道:“我叫叶夏。” “叶夏”萧煜轻轻重复了一遍,总觉的这个名字有些耳熟,接着问道:“你不是大郑人士吗” “我是卫国人。” 萧煜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姓叶,卫国,飞剑。他好像想明白了什么,但感觉却还隔着一层薄薄的纱,看不真切。 夜雾蒙蒙。 萧煜原本就不怎么样的心情更被叶夏和秋月两人搅成了一潭浑水。 无心睡眠,独自走在中都城中,城中虽然施行宵禁,但作为一名履霜境界的修行者,自然可以视若无物。 上一次随着使团经过这里,太过匆匆。这次萧煜才有机会细细看一看这座边塞雄城。 与上一次战战兢兢不同,这一次可能站得更高了,所以看这中都城便没有以前感觉的那么高了。 空冥时的他在这座雄城下叹为观止,履霜的他却有一种一步跨过这座雄城的,若是到了逍遥境界,想来可以将这座城池踩在脚下了吧。 萧煜仿佛置身这个城池之外,悄无声息的走在一条条寂静的长街上。一步又一步,萧煜走出了长街,转入一条阴暗的小巷之中。 忽然萧煜停下了脚步,淡淡说道:“出来。” 寂然无声,没有人回答萧煜,只有萧煜的声音回荡在深深的小巷中。 当然也没有人站出来,萧煜声音渐寒说道:“那我只好请你出来了。” 在杀掉魏迟的那晚,秋叶扔给萧煜一本书,叫做太乙分光剑。所谓一法明万法通,萧煜踏入履霜境界后,在来中都的路上已经初步掌握了太乙分光剑的诀窍。 萧煜停下脚步,伸出一指轻轻一点。 剑鸣声刺破了夜的宁静。 一把纯粹由元气组成的无形之剑在萧煜指下成型。 雾蒙蒙的夜色被这一剑拦腰裁成两截,一道隐隐约约的淡白色如银丝一般的气线横向划过,就像剪刀沿着黑色幕布前行。 一名身着黑衣的甲士从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一跃而出,脚尖一点,想要跳过气线。 不过在他刚好跃到气线正上方时,萧煜轻轻一弹指,气线陡然向上,将这名黑衣甲士由下而上分成两半。 萧煜无视那落地的尸体,静待了片刻,还是没有人出来,依然是刚才的那只手,伸出食指横竖划出两道气线。 两道气线交错前行,如同一个十字,将夜幕分成四片。又有两名黑衣甲士被气线逼出,然后来不及躲避便被分尸。 小巷依然寂静,只是多出了三具残缺尸体。 萧煜脸上冷意愈重,手指不停,又是四道气线被他划出,形成一个井字。 四名黑衣甲士被分尸倒地。 萧煜迈步前行,身形所至,无数细丝般气线环绕身周。 还是没有人出来,小巷依然寂静。 萧煜屈指连弹,如疾风骤雨。 无数道纵横气线出现在小巷中,编织出一道细密的网,像一一张围棋棋盘笼罩了整个小巷。 整个小巷出现了无数横竖交错的细不可见的裂缝,切口光滑无比,远远望去竟是看不出半点异常。 随即无数被切割成细小方块的血肉从各个角落中溃散开来,已经看不出丝毫生前的模样。 萧煜面无表情,体内滚滚的元气稍稍平复,手中动作稍歇。 漫天气线构成的剑网散去,这一次小巷中不再安静,一道嗒嗒的脚步声打破了这里的寂静。 一名浑身布满伤痕的黑衣甲士从小巷的阴影中走出。 “大公子,好手段。” 来人轻咳了两声,擦掉嘴角的残血,看着萧煜说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这次华某人低估大公子了。” 萧煜面无表情的看着此人,冷淡说道:“不是你低估我,而是你心存侥幸。华天风。“ 这名黑衣甲士正是曾经在东都与萧煜有过一面之缘的暗卫大阁领华天风。 听到这句话,华天风苦笑一声:“险中求富贵,自古皆是如此。” 萧煜冷笑道:“命都没了,要富贵何用” 华天风抹了抹脸上血水,沉默不语。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八十五章 相逢是故人 萧煜没有急着动手杀死华天风,他还有些事情想要问他。 身披黑色铁甲的华天风已经走到萧煜身前一丈,没有废话,抽出腰间长刀,在瞬息间,朝萧煜进出四刀。 四刀蕴含杀意弥漫四周,其中更是杀机四伏,竟是瞬间断开萧煜身前的气线缭绕,直奔萧煜本体而来。 华天风的刀势简单,狠厉,纯粹的杀人刀术,绝无半点花哨。 面对舍生一搏的华天风全力一刀,萧煜的出手显得云淡风轻,只是伸出自己的左手朝着长刀轻轻一拿捏。 呈现出暗金色光泽的左手面对刀锋丝毫无伤,不过华天风本就没有一击得手的奢望,故而瞬间弃刀出拳,一拳击向萧煜的小腹。 萧煜后撤一步,翻手一掌,由上而下,当头朝着华天风的天灵盖下。 华天风不敢硬抗,收回双拳做举火撩天之势,挡下萧煜这一记盖手。 掌拳相交,华天风猛然矮了三寸,足下地面寸寸碎裂,双脚已经是深陷地下。 相比华天风的狼狈,萧煜则要从容太多,仅仅是一拿一拍已经初显几分宗师气度。 在没有踏入履霜境界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萧煜一直是依靠一剑活着的。 一剑破履霜到后来的庶人剑。 不过现在萧煜已经不用出剑,一掌拍下华天风后,他眼神骤然凌厉,连剑带鞘打在华天风腿上。 萧煜收回带鞘长剑。 华天风单膝跪地,双手上鲜血横流。 一身黑色铁甲早已残破不堪,浑身上下布满无数细密伤口,血肉模糊。 萧煜双手按在剑柄上,拄剑而立,低头问道:“我曾经听秋叶说起,在东都时暗卫中有一人受他一剑而不死,可是你” 华天风抬头平静说道:“是我。” 萧煜继续问道:“那你为何来中都” “奉大都督之命。” 这个回答很简单,很明了,但也很没意义。 萧煜没有继续问下去,因为他知道再问也不会听多更多,所以他转了一个话题:“萧玥怎么样了” “尚好。” 华天风的回答依旧简洁。 萧煜皱了皱眉头,他还是想不明白华天风为何明知自己晋升履霜的情况下,还有如此信心来劫杀自己。 难道他还有后手 接下来,萧煜马上证实了自己猜测,因为华天风确实有后手,而他的后手已经来临。 元气微动,萧煜转身望向巷尾,看到了与一高大中年男子并肩而立的白衣女子,她嫣然一笑。 萧煜笑了笑,真是故人相逢。 也许上天都觉得这一幕很有趣所以他慷慨的散去夜雾,拨开乌云,让月光散落,想要清楚的看一出好戏。 白衣女子没有将一头如瀑长发束起,而是任由它披在肩上,手指上的硕大牡丹花戒指在月光下格外醒目。望着与自己隔了一条小巷的黑袍男子,她脸上的笑意更盛,轻声说道:“好久不见,真的快要认不出你了,有没有想我啊” 萧煜报以一笑,问道:“你不是回后建了吗,怎么又来中都了” 曾经与萧煜同路而行,有过一段相处经历的秦穆绵微微摇头,收敛了笑意,玩味道:“没办法,谁让某人太亮眼,碍着教中大佬的眼,而我刚好有牡丹中的身份,所以这份苦差事就落在我的头上喽。” 萧煜挑眉说道:“哦是谁这么荣幸被秦姑娘盯上” 秦穆绵轻轻摩擦着手指上的牡丹花戒指,轻声说道:“听说是新一代的空冥第一人呢。” 萧煜笑道:“哪里有人敢在秦姑娘面前被称呼空冥第一人。” 被列为四大美人之一的女子笑了笑,不置可否,只是不断拂拭手指上的牡丹花戒指,在月光下愈发明亮。位于后建的魔教位列三教,自从千年前道宗内斗,佛门三分后雄起,就一直霸占着后建,当年更是挟着后建骑兵南下中原,逼得佛道联手,一宗独抗两宗更是前所未有的霸气。可惜被佛道联手逐出中原后,曾经不可一世的魔教也难免开始走下坡路,尤其是上代教主离奇失踪,下落不明,魔教颓势更重。虽然固守一国尚无大碍,但若说想要坐北朝南,放眼天下却早已经是有心无力。 她叹息了一声,不再去想那些天下大势,眼神凌厉起来,说道:“萧煜你确实很不错,是这么多年来,能让我觉得顺眼的寥寥几人之一。根据莫风所说,你甚至有希望与秋叶比肩,你若在草原秋叶身边,谁也不敢动你,可你独身返回大郑,岂不是如顽童携金过闹市,怨不得别人杀你。而我再怎么说也是魔教中人。” 听不出秦穆绵这番话是劝诫还是警告的萧煜笑道:“有些事不得不做,秦姑娘此番话,太给萧某面子了,不管如何,萧某铭记在心。” 秦穆绵喜怒无常,变幻不定,转眼间已经轻笑起来,说道:“本姑娘这么一番话就把萧公子感动的一谈糊涂,可真是让本姑娘受宠若惊啊。” 萧煜今非昔比,自然不会再像以前一般忌惮她,微微眯眼道:“秦姑娘言重了,我想能让秦姑娘受宠若惊的人还没出生吧,即便是有,那也不会是萧某。” 秦穆绵不顾形象大笑道:“萧煜你还是这么谦虚,三月入履霜,秋叶当年都没有这么快的速度,现在年轻一辈中,谁敢不识萧煜。” 萧煜眉头皱起,低声说道:“我前几日才杀魏迟入履霜,难道短短几天就已经传遍了” 秦穆绵的笑意冷起来,说道:“当然不是,有些人还需要过段时间才知道,只不过你还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 萧煜摸了摸手中剑柄,平静说道:“我比上比不了秋叶,但是比下论单纯保命,还是有几分信心的。” 秦穆绵没有说话,一直站在她身边的高大中年男子忽然一步冲出,身体轰向萧煜。 曾经在三个月前,有个行于湖上的中年男子把萧煜打得没有还手之力,只能躲在混元伞下苦苦支撑。 而后来中年男子被张雪瑶无生剑气所伤,藏于湖水下遁走时又被萧煜打了一飞剑。 他叫易。 若说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两人绝对可以算得上仇人。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八十六章 直上九重楼 易第一次与萧煜相遇时,就已经是空冥巅峰境界。而且在当时的天机榜上位列空冥榜第一人。 也就是说在秦穆绵晋升履霜境界后,其实易才是真真正正的空冥第一人。 只不过,现在他不是了,不是因为萧煜后来居上,而是因为他也跨过了履霜的门槛。 履霜对履霜。 易出一拳,如闷雷般在萧煜身前炸开,华天风用了四刀才破开的无数如丝般太乙分光剑气,竟是被易一拳而破。 易的拳势不停,破开无数纠缠在一起的气机后,直奔萧煜胸口而去,面对这个曾经的手下败将,易不会大意,但也绝对算不上多么重视。 他在空冥境界修行多年,属于厚积薄发,一朝踏入履霜,多年积蓄全部喷薄而出,此刻已经遥遥逼近空冥中境的修为。这一拳定要让这个一步登天的小子看看什么才是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实力。 萧煜横剑鞘于胸前,长剑带鞘如同一道铁壁挡下了易破开剑气后已经略显颓势的一拳。 易虽然是魔教弟子,但是在外漂泊多年,早已不局限于魔教一家,更身兼武道修行,可以算得上魔武双修。 五脉修行者,其实说到底,万法归宗。各有相通之处,不是说魔教注重外在体魄,那么佛门的金身就差上许多,只是各有所长而已。 易即修魔教锻体法决,又兼修武道,两者相加,体魄说是如钢铁一般也毫不为过。 这时易已经来到萧煜身前,怎可放弃如此大好的近身机会一拳收回,然而另一拳却是接踵而至。 拳重如山。 这一次萧煜没有混元伞为他遮挡,那么他又该如何面对 萧煜只是伸出了自己手,一掌向上托起,似要举起从天而落的一座大山。 如钢铁般的拳头重重落在萧煜的掌心上。萧煜身形不变,但是脚下寸厚的青石板街面却全部化为粉末。 易脸色如岩石一般,右手拳落在萧煜掌心,左手拳立刻跟上,双拳合一拳。 萧煜面无表情,单手变双手,将易的这一记可将一名空冥境界修行者砸成肉泥,即使是履霜境界修行者都要重伤的一击稳稳接下。 不过他脚下泥土却如漩涡一般翻滚起来,以萧煜双脚为中心,出现一个倒圆锥形的大坑。 萧煜立于坑中,只有上半身还露出地面。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易连出三拳,被萧煜全部挡下,那一往无前的气势终究是消磨殆尽。 萧煜漠然一笑,周身黑红色气息缭绕,在易气势变弱之际,双手交叠向上奋力一顶。 易高大的身躯离地而起,向后倒飞而去。 萧煜在易的倒飞的同时从坑中跃起,两人在空中相对而视。易毫不犹豫的一拳朝着萧煜太阳穴打出,萧煜抬手挡下这一卷,不过易的另一拳仍旧结结实实轰在了萧煜的胸口。萧煜身体后掠的同时,一指点出,也在易的胸口上带出一个血洞。 电光火石之间,两人互换一手,竟是没有分出胜负。 易用手按了一下自己胸口,在这里有一个被贯穿的血洞,只差一点那道剑气就会洞穿他的心脏。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低估了萧煜,若不是在最后时刻,多年生死间产生的警觉让他避开了心脏的位置,恐怕现在他已经是一具尸体。 强横的体魄慢慢开始收缩肌肉,硬生生的将这个血洞“挤”没,易微微眯眼看向萧煜。 萧煜吐了一口淤血,嘴角还留有一点残血,不过易的这一拳并没有给他造成什么致命的伤害。虽然他没有易如此强大的体魄,却有足够强大的元气来支撑自己的体魄。 然后易看到萧煜拿起连鞘的长剑,右手握住剑柄,左手按住剑鞘。做了一个在卫国很常见的拔剑式动作。 易皱了皱眉头,不管拔剑式还是拔刀术,比起一般飞剑出鞘都要差上许多,若是没有强大的境界支撑,不管这一剑多么诡异,那都不堪一击。而且这些东西一般只能出其不意,若是对手有了防备,大多都会无功而返。 萧煜保持这个姿势,开始步步前行,每当他一步落下,他的气势就高涨一分,步伐越来越慢,他的气势却越来越高。 第一步如疾走,最后一步却是如登天。萧煜持剑欲拔,无数天地元气随之而动。 萧煜从第一步到最后一步,共有九步,一步一层楼。九步之后两人相距不过一丈之数,萧煜的气势也成功攀上了九重楼。 易脸色凝重,抢先攻出一拳,不过还未近萧煜身前一尺,便被他身前的气机层层缠绕起来,动弹不得。易的脸色又凝重几分,不理会手背上被如丝般的剑气划出的伤口,拳势猛然一振,将周围缭绕的气机全部震碎。 萧煜后发而至,长剑出鞘一半,剑柄击在易的小腹上,看似无力的一击,将这高大男子的身躯再次击飞出去。 这一击虽然并没有给易造成什么伤害,但他却越来越感受到一种莫名的心悸与不安。 萧煜的境界元气没有变化,但易却感觉到他身上的气势已经发生了某种自然而又深刻的变化。 就好像一个人站在地上,一个人站在九层高楼上,两人相对而望,在地上的人自然而然矮了一头一般。 而若是两人持弓对射,九层楼上人也是轻松许多。 此时趁着易气势衰竭,连上九层楼,一上一下,萧煜把握的时机恰到好处。现在持气势逼迫易,正是以己之长攻彼之短。如此说来,萧煜的境界虽然来得容易,但是他却并不是空有境界的雏儿。 如今气势的微妙改变,虽然不会立刻产生实力上的变化,但是易和萧煜就像两军交战,一方士气如虹,一方已是士气衰竭,高下立判。 “厉害” 一惊之下,易已经不敢丝毫轻视于萧煜,反而变为前所未有的凝重。紧接着,易右手骤然一变,原本常人大小的手掌顿时变得两倍大小,手指暴涨,呈现出骨质的感觉,看上去浑然不似血肉之躯,给人一种极为恐怖的感觉。 如一天魔巨爪。 转眼间,易的右手已经变得不再是人手,而是一件兵器,元屠 巨爪开合之间,森森寒光映射。 魔教秘法元屠,无坚不摧,在易还是空冥境界时,就曾以此硬撼张雪瑶剑气。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八十七章 剑名破阵子 履霜境界用出的元屠,更加锋锐无比,无坚不摧,就像一只巨兽张开的大嘴,但凡有东西敢于接近,都会被变成两半。 紧接着,易大步前行,挥舞起右手变成的元屠,元屠的每一根手指都如利剑一般,五指齐出,如五把长剑直刺萧煜面门。 易几乎已经放弃了防御,舍身一搏。既然气势上比不了对方,那么便做背水一战,哀兵必胜。 但他与萧煜短短一丈的空间里却突然浮现出无数银丝般的气线,这一次气线更多更密,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他挥出的足以将一座阁楼抓成粉碎的元屠就如鱼儿入网一般,转眼间被无数气线缠绕, 即使锋锐的手指可以突破,但整个手掌还在网中,却也前进不得分毫。 但这影响不大,易的本来意图就不是想要依靠元屠一击毙命,他只是想要一个重新近身的机会。随着元屠被越来越多的气线缠绕,他一拳咆哮而出,带着爆裂的风雷之势,以如泰山压顶的无比霸道,轰然落下。 很多时候,一些很简单的道理不管是凡人还是圣人,皆是通用的,比如相差无几的两人,一人用尽全身力气一拳打在另一个人身上,那另一个人肯定会受伤。 易的这一拳就是如此,已经放弃了所有变化,简单到了极点,却凝聚了他全部的力量和元气。 以可以媲美钢铁的拳头为承载,加上一个履霜境界修行者的全部元气,这一拳该有多么的强大怕是秋叶也不敢让这一拳落在自己的身上。 秋叶都不敢的事情,萧煜当然也不敢,但是此刻他却不能退,若是一退,九步九重楼叠加起的气势便会轰然倒塌。 退,萧煜靠九重楼气势取得优势就当然无存,不退,则要面对易的全力一拳。 萧煜没有犹豫,选择了后者。他决定以攻对攻。在自己气势的最高峰时,拔剑 这是同样霸道的一剑,没有任何花巧,没有任何遮掩,决绝的悍然一剑。庶人剑。 两人撞在一起,萧煜双脚下地面寸寸碎裂,一步一步向后退去,每退一步,都会留下一片如蛛网般的裂痕。 易的拳势如长河水,一浪推着一浪,每一浪都好似可以推到城墙一般,萧煜每接下一波,就要后退一步。每后退一步,气势就要弱上一分。 易的拳势总共有九浪,萧煜退了九步,重新从九重楼上回到了原点。 一拳一剑之间,两人重新回到最初交手的地方。萧煜持剑而立,脸色平静。 易仍旧保持着出拳姿势。脸色苍白不见血色。 体内气机衰竭,右手的元屠已经悄然恢复成原本模样。 萧煜平静说道:“拳势尽了。” 背水一战若是战不退敌人,那么自己便是山穷水尽。 萧煜虽然为了挡下易的全力一拳,退去了自己的九重楼,但是此刻黑红色气息丝丝缕缕周身游走,看不出一丝疲态。 易却是不住喘息着,显然刚才的一拳给了他很大的负担。 萧煜看着易平静道:“很霸道的一拳,不单不给我留余地,也不给你自己留余地。” 易沉默不语,只是努力恢复元气。 萧煜将手中长剑收回鞘中,自语道:“长剑是用来杀人的,不是用来吓唬人的,既然无剑可出自当还鞘。” 说完,萧煜开始重新迈步,不过这一次不是蓄势,而是疾走,到最后萧煜彻底狂奔起来。 易漠然的看着朝自己奔来的萧煜,双拳一对,没有丝毫畏惧。纵使元气暂时枯竭,但是他还有一对拳头,若是以为他现在没有一点战力,那可是大错特错。 如易这般一步一个脚印走上来的修行者,想要战胜他们,除非实力绝对压制,根本来不得取巧。 萧煜高高跃起,在半空中举起带着剑鞘的长剑。 月光洒落在剑鞘上,可以隐约看到剑鞘上刻着三个篆体小字。 剑鞘朝着易的头顶落去。 在这一霎那,以两人为中心十几丈内的好似一瞬间静止,甚至天地元气也停止了流动。 所有停止流动的天地元气凝结在一起,就像一张鼓面。而萧煜手中的带鞘长剑,则是一把鼓槌。 鼓槌落下,响起一道雷鸣般的巨声 声音直冲云霄,却被一股轻柔的力量拦下,仅仅是局限在这条小巷中。 萧煜手中的长剑带鞘落在易的双手上。 滚滚元气翻滚炸开,波及了整条小巷,无数碎裂的青石板被吹飞,随着气浪漫天飞舞。 易的双手交叠着护住头顶,不过此时他的双手仿佛没有骨头一般,软塌塌的,再也没有刚才如钢铁般的感觉。 易跌坐在地,七窍中鲜血不断流淌,不能站起。 萧煜拄着带鞘长剑,半跪于地,吐出一口淤血,先前那一瞬间他用剑鞘全力一击将易打成重伤,而也就是在那瞬间,他被自身元气稍稍反噬。 易挣扎着抬起头,看着萧煜艰难问道:“这是什么” 萧煜带剑长身而起,轻声道:“剑名,破阵子。” 萧煜和易在中都深夜大打出手,却没有引来士兵,自然是因为有人在一旁掩盖。 在小巷的另一侧,秦穆绵的面前站着一位身穿月白色僧衣的俊俏和尚。 秦穆绵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说道:“禅师,东都一别,近来可好” “有劳秦姑娘挂念,贫僧近来尚可。”这着月白色僧袍的自然就是秋月和尚。 秦穆绵眯起那双风情万种却带有丝丝杀意的丹凤眼,望向秋月。 她曾经和秋月联手对战秋叶,而在三年前,碧罗湖大会上,她位列第三,第一是秋叶自然不用多说,第二正是眼前的秋月和尚。 当时三人的实力对比也像极了当时三教道宗,佛门,魔教之间的实力对比。 “禅师是要阻止我杀萧煜了”她轻声问道。 “我佛慈悲。”秋月双手合什,叹息道。 秦穆绵右手做拈花状,指间有一琉璃色小花。 秋月和尚沉默良久,伸出一手,同样做拈花状。 他的指尖上一朵琉璃色小花缓缓绽放。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八十八章 若是我死了 再美好的天作之合,也敌不过生离死别四个字。 不论是人,还是物。 一顶颇为华丽的帐篷立于部落中央。 不论华丽的帷帐还是上好的地毯,都显示着主人在这里崇高的地位。 帐篷的一侧开有一个小小的窗户,从这窗户看去,可以看到外面青翠广袤的草原。 林银屏斜倚在窗旁的软塌上,阳光从窗口打进来,落在她的身上。很苍白的脸色被阳光映衬,显现出一种迷离而又凄美的光泽,似乎如梦幻中人。 秋叶坐在一旁的梨木凳上,静静看着她,淡淡的清气从他手中不断注入她的体内。 林银屏睫毛微微眨动,从昏睡中醒过来,轻声说道:“这些天,多谢真人了。” 秋叶平静说道:“无妨,分内事。” 林银屏虚弱的喘息了一会儿,似乎说一句话也让她付出了很大的力气。然后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向那一扇小小的窗口外望去,一片接连天际的青翠涌现出来,给这个沉闷的帐篷带来几分心旷神怡。 她不是什么境界高深的人,她看不透生死,甚至像萧煜那般拼命的决心都没有,撇开公主的华贵外表,她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 她看着窗外想起了很多,想起了很多以前曾不注意的美好。 人总是等到要失去了,才会手忙脚乱的去珍惜 她这样想到,以前她不喜欢骑马,也不喜欢放牧,一点也不像草原上的女孩。但是她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到草原上,骑马沿着那条小溪,慢慢的走。 小时候在王庭,母亲总是喜欢去看秋天的大湖,湖边有一片茂盛的树林,飘飘洒洒的落叶,落在地上,落在湖面上,而母亲总是沉默着,眉头皱着,好像在怀念什么。 但是父亲不喜欢,他总说树叶落下的时候,便是秋天来了,草场没了,牛羊要饿死了,族人们要拿起弯刀,背上弓箭,骑上骏马,去南边。 她的母亲就是在一个树叶落下的时候死去的,她也是这般躺在床上,看着窗外,不知不觉间睡过去便再也没有醒来。 就像现在的她一样,林银屏想着,说不定自己下一次睡去,就再也不会醒来了。 阳光落在她的身上,暖洋洋的,是那种让人不自觉就想睡去的暖意。 春天啊,一年的开始,她却在这个春天里失去了自己的父亲,失去了一切,现在就连她自己也要逝去了。 人生的晦暗都集中在了这个明媚的春天里。 “不要乱想,萧煜去给你取药。很快就会回来。” 秋叶平静的开口道。不管出于功利还是不忍,总之他还是安慰了一下林银屏。 林银屏怔怔的看着窗外,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知道萧煜这些天并不在她身边,但却不知道去了哪里,忽然听着秋叶这句话,她不禁有些甜蜜。掺杂着担忧的甜蜜。 在这个让她倍感绝望的春天里,还有一个人站在她的身边,这种感觉真的不错,就像春风,吹走了冬天残留的严寒。 她脸色愈发的苍白了,但一双黑眸却前所未有的明亮起来。 恍惚间,她仿佛看到了东都赏梅台的第一次见他,然后是秋台的第二次相遇。 再然后的草原同行,沿着青河河堤漫步,在西河原那个不知名小湖畔的一点一滴。 后来的后来,是遭遇马贼,他背着她冲出去,两人在草原上流浪。来到大雪山,在山顶面对张雪瑶时,他挡在了她的身前。 这些她在被黄奎打中的那一瞬间曾经回忆过,却没有这一次的来得真切。 在窗口的不远处有一颗小树苗,草原上除了少数几个地方,一般是没有树的。 不知是什么人把它移植到了这里,可能环境的恶劣让它看起来蔫蔫的。 林银屏看着这株年龄不大的树苗,说道:“真像。” 秋天才是落叶的季节,但是不知是因为这株树苗太弱,还是春天的风太大,一片叶子被风吹起,在春天就离开了枝桠,然后飘飘摇摇的落下。 林银屏认真盯着这片本不应该现在落下的叶子,浮现了一抹哀容。 叶子还没黄,就要落下,那她呢 她没想到一切似乎要好起来的时候,上天和她开了这么大的一个玩笑。 她被一个色鬼打了一拳,然后她要死了。 多么戏剧,她有点想哭。 “真人,你们不希望我死是不是因为你们需要一个公主来反对王妃。” “我也不想死啊。我曾经愤怒,也曾不甘,但是一切到了最后只有平静。如果有父母,有丈夫,再有一个孩子,那样的世界肯定比佛祖的极乐世界还要好。” “我有些后悔认识他,如果我们早一点认识,或许这一切都不相同了。或许我不是什么公主,只是一个平庸的女人,那才是真正美好的日子。” 秋叶沉默着,他不擅长安慰别人,刚才的一句已经是极致。 林银屏仍旧看着窗外,沉浸在自己美好的回忆世界中,自顾自的说道:“很不现实对不对,如果我敢放手这一切,放手道宗这颗大树,那肯定会落在那个女人的手里,活的比死去还要痛苦。” 秋叶仍旧沉默。 林银屏则是很急促的喘息着。 过了良久,林银屏慢慢平静下来,脸上有了一丝红润,她继续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迷迷糊糊的就喜欢上他了,有什么事情都告诉他,他也总会挡在我的身前。不过时间真的太短了,才短短的三个月啊我好舍不得。” “秋叶真人,我死了以后你们可以找个替身或者别的什么,你可以让他拜入道宗吗他家里人容不下他,外面又惹了这么多仇人” 这些话真的很像遗言,秋叶看惯了生死,并不怎么在乎,只是沉默的充当听众。 见秋叶不理会自己,林银屏自嘲的苦笑一下,然后艰难的从自己胸前拿出那个玉佩,认真说道:“如果我死了,交给他,告诉他以后的路恐怕不能一起走了。” “当然,如果我没死,要记得还给我。” 她轻轻的把玉佩放在枕边,这一个简单的动作了好像耗尽了她全身的气力。她无力的闭上眼,窗外的青翠和脑海中的美好全部褪去,只剩下这个沉闷的帐篷。 秋叶缓缓开口道:“还能坚持五十天。” 林银屏的指尖轻轻颤抖了一下,一点晶莹从眼角滑落。 ps:本来原计划中没有这个章节的,应该主要是萧煜的东都行,只是因为今天上线后看到xp还有五十天正式退役,仅以此章悼念马上就要离我们而去的xp。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八十九章 紫魂衣 两朵宝色花在夜幕下当空绽放。 秦穆绵一直是修行者中的一个异类,在空冥境界时就可以越境挑战履霜境界,她被称作空冥第一人时,没有人敢于质疑。名副其实。 但她的境界提升一直算不上多么快,在空冥巅峰停滞了很长时间。不过现在她一朝晋入履霜,又该如何强大 上一届的碧罗湖大会可谓群英荟萃,绝不是萧煜参加的那届可以比拟,秦穆绵位列第三,仅在秋叶和秋月之下。 那时候的秋叶是履霜境界,秋月是半步履霜境界。 她败于秋叶之手后,便愤然离去,并未继续参加辩法大会。所以她并没有和秋月交过手,两人的排名只是单纯从境界上划分。 正如慕容,公孙仲谋,莫风等人根本没有参加辩法大会,但是谁也不能否认他们的强大,若是未曾交手,除了秋叶以外,谁也不敢放言稳胜对方。 所以看到秋月祭出宝色花迎向自己,秦穆绵没有任何惊慌,因为两人从未交手,胜负尚不可知。 秋月看着眼前的绝色女子,说道:“如今萧煜已胜,秦姑娘即便胜了贫僧,可还有余力去杀萧煜” 秦穆绵淡然说道:“有没有要试过才知道。” 在她的身上,忽然出现了一件如月光般的纱衣。隐隐约约似有似无,笼罩在她的白衣之外。 轻纱笼罩,似烟如雾,就像静谧月光。 秋月和尚脸色凝重起来,看到这件纱衣,他隐约猜到了一些什么,但却又不敢确信。 秦穆绵的气息骤然变得冷漠,倾城的脸颊上,仿佛蒙上了一层烟雾,显得极为神秘,又高不可攀。 一道冷漠的声音从她唇间飘来。 “今日你若只有在东都时的实力,那么你必败无疑。” 话音落下,夜色下的无数月光仿佛受到某种奇异力量的导引,全部聚焦到秦穆绵的身上。 月色朦胧,女子宛如月神临世。 月光越来越盛,所有乌云慢慢散开,一轮皎皎明月高悬夜空。 无数月光散落,天地之间一片银白。 感受到月光的洗礼,秦穆绵身上的那件纱衣还在不断变化,窄袖渐渐变为广袖,裙摆由及膝变为长裙拖地。 秋月终于确定了,看着秦穆绵身上的那件纱衣,摇头叹息。 “紫魂衣” “你居然穿上了紫魂衣。” 修行界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出现一些所谓的前辈洞府,里面残留着各种法器和功法,这一般也是散修们功法来源的主要渠道之一。 不过许多年前曾经有一件宝物出世,不止是各路散修,甚至各大宗门都被惊动。 最先是落入一位履霜境界的散修手中,不过没有几天这位散修就宣布皈依佛门,其后数十位佛门大德在这件宝物上施加法咒,大抵是准备交给当时的一名女明王。但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护送这件宝物的一行人竟然离奇身死,宝物也就流传出去,最后又被道宗得了去。道宗几位大真人又在上面刻画无数符篆,为此佛门和道宗共退魔教的那点情分也用了个干净,后来,据说被一道宗叛徒带出了山门,再也不知下落。 那件宝物就是紫魂衣。 再后来紫魂衣也曾经陆续出世几次,不过每次出世得到它的人都未曾善终,时间久了,也就没有人敢于闿觑这件至宝。 而上一次紫魂衣出世,得到它的是一位履霜境界修行者,当时身披紫魂衣的那人几乎是诸法不侵,同境界无敌。只是后来传闻此人心性大变,嗜血成性,几乎如一具行尸走肉。最后被逍遥境界修行者斩杀,而紫魂衣也就自此下落不明。 今日紫魂衣却在秦穆绵身上再现,想来定是被魔教中人得去的。 秋月和尚叹息道:“秦姑娘,紫魂衣之害你不可能不知道。” 秦穆绵脸色冷淡,寒声道:“我当然知道教中长老把紫魂衣交给我没安什么好心思,不过我偏要证明给他们看,即便是紫魂衣,也奈何我不得。” 秋月的叹息声更重,似乎是在为秦穆绵感到惋惜。 秦穆绵的神情很平静,虽然她现在的对手,是秋叶之下的第一人,但是这种平静,是一种毫不掩饰的自信。 “秋月,若没有紫魂衣,你我胜负还在两可之间,但现在你必败无疑。” 秦穆绵看着秋月,神情漠然说道:“你若不管萧煜之事,我便放你离开。” 秋月同样很平静,他很平静的摇了摇头,在他头顶上的那朵小花开始飞速旋转。 每旋转一周,小花就大上一分,转瞬间,已经如华盖般大小悬于秋月头顶之上。 秋月的脸上越显悲悯,一股慈悲的意味从他周身散发出来。 周围禅唱骤然大作,他头顶上的宝色花变成了一朵金色的莲花,莲花一朵接一朵,眨眼间在他的头顶上方出现了一片金色的莲海。 无数莲花无风自动,一朵朵朝着秦穆绵飘去。 漫天花雨。 秦穆绵看着飘来的莲花,不屑的笑了笑。 身上的紫魂衣忽然飘动起来。 上面先是浮现出无数佛门经文,接着又显现出无数道宗符篆,最后四尊天魔图象出现在紫魂衣上,却如活物一般四下游走。 集合了佛道魔三家之长的紫魂衣。 两人脚下的青石板被轻而易举的掀开,漫天飞舞。两侧的墙壁上出现无数裂纹。 秦穆绵没有被莲花击中,她像一抹鬼魅,游走在莲花间极小的空隙间,仿佛真的是一尊无形无相的天魔,根本无法锁定其存在。 禅唱依然继续,无数金莲簌簌落下。 但是秦穆绵距离秋月已经不足一丈之遥。 秋月眉头微微一皱,双手结出一个宝瓶印。 紧接着无数金莲方向骤然一变,全部朝他身前涌来。而这时秦穆绵刚好走到他的身前。 瞬间,秦穆绵被无数金莲包围。 她看着周围的金莲,微讽道:“就凭这些” 她缓缓举起右手,然后猛地一甩长袖,一道晶莹的月白光芒随着长袖洒落而出,那些金莲顿时被震碎无形。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九十章 血祭雷光,舍身成佛 秦穆绵一袖退金莲,让在小巷另一边的萧煜稍稍惊异,只能御出自己袖中飞剑攻向秦穆绵后心,意图围魏救赵。 秦穆绵勾了勾嘴角,一手拍出。 飞剑如此速度之下,竟然没躲过秦穆绵这一拍,剑锋被她两指夹住,不等萧煜撤剑,秦穆绵屈指一弹,这把出自柳乘风的飞剑便寸寸碎裂。 萧煜面无表情,拿起还带着剑鞘的长剑,剑鞘上篆刻着三个小字,破阵子。故剑名破阵子。这把剑不是什么名剑,只是萧煜母亲方璇留给他的。 萧煜破阵子在手,豪气顿生,意志愈发坚定。他重新开始步步前行。长剑依然收在鞘中,每走一步都异常慎重。 第一步跨越了一丈距离,然后萧煜没作停留便迈出了第二步。 第二步步子稍慢,只有半丈左右,萧煜稍作停留。 第三步仅仅只有常人两步距离,萧煜停留时间更久。 当然距离秦穆绵更近的还是秋月,先出手的也是秋月。 在萧煜争取出的这个小空当中,秋月双手合什。 隐隐约约间,禅唱变为诵经。 一尊怒目金刚相在秋月身后出现。 秦穆绵不信佛,甚至轻蔑于佛,她认为佛门中人就是一群欺世盗名之徒。 既想像道宗一般称霸修行界,还想要顾全自己的好名声。说得更难听一点就是既想要当婊子,还想立牌坊。 这样的一群人,修行得出什么慈悲不慈悲说慈悲是为假慈悲。即便是有真佛,她也不信不敬,更何况只是一尊假金刚 她寒声说道:“我不信佛,区区金刚相可奈我何” 秋月身后金刚相高举起手中金刚杵,愤怒的望着眼前渎佛之人。 小巷间迸发出无数金光,一道来自金刚杵的佛光从天而落,落在秦穆绵身上。 秦穆绵身上紫魂衣紫光大作。愈发浓郁的紫色形成一件紫色玉衣结界,将落下的佛光全部挡在外面。 短短几息之间,秦穆绵连破秋月两法,秋月神情骤然凝重。诵经声变得更快更急,一连串异常复杂难懂的音节从他唇间迅速吐出。 这段音节晦涩难懂,因为这是佛门特有的法咒。 法咒位列佛门三法之一,另外两法则是手印和真言。 三法合一被提及过多次,这是佛门弟子遇到太过强大的敌人时搏命手段,而且因为施展有极大威力,极有可能反噬自身,一旦反噬便再无挽回可能。所以一般佛门弟子很少动用这种威力极大的手段。 秋月在对战秋叶时曾经用过一次,旧念对战萧煜时也曾用过一次。 两者皆是遇到了不可战胜的强敌,无奈才用出这个手段。 秦穆绵以空冥第一人身份踏入履霜,如今又携带着重宝紫魂衣,自然是难以对付之强敌,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真言随着法咒响起。 秋月手中的手印连连变换。 周围天地元气顿时生出感应,小巷间无数狂风吹起,两侧的房屋甚至都遥遥欲晃,一道佛光自秋月手中升起。 秋月的身后站有金刚相,金刚相是佛门护法,怒目除魔,除魔自然是用手中兵器。 金刚杵,或者也叫降魔杵。 秋月手中的佛光落在身后金刚相手中的降魔杵上。 降魔杵离手而飞,每飞一寸,便变大一分。 待到了秦穆绵头顶上时,已经有一人多高。 降魔杵通体金光大作,直直砸向秦穆绵的头顶。 秦穆绵面色冷峻,双手合在胸前。一抹血色夹杂着雷霆悄然出现在她的身后,雷霆蜿蜒,如一对翅膀。 雷法向来是道宗专属法门,更被视为克制魔教功法的最佳法决,魔教曾有一教主,有感于此现状,苦思多年创出一门别致的魔功雷法。 血祭雷光双翼。可攻可守的双全之法,甚至逃命也是无可比拟,只是需要施法者的大量精血。 而骤然损失如此之多精血的秦穆绵也不好过,脸色微微苍白,不过在紫色纱衣的映衬下却多了一分妖媚。 秋月脸色凝重,悬空降魔杵朝下落下,显然是要做雷霆灭魔的姿态。 雷翼微微震动,在紫魂衣的加持下,无数雷光暴起,硬生生的将降魔杵自下而上的托住。 在白山顶上走上一人,同样的白衣,一头乌发被七支银簪由上而下一一束住,腰间配一绣剑。 她站在夜风中,俯瞰着中都城,感叹道:“怎么都没想到秦穆绵自从东都一别后,手腕愈发厉害了。现在我已无半分把握胜她了。” 话语瞬间被吹散在四散的夜风中。 女子嫣然一笑,可做倾国,接着她纵身一跃,乘风而下,由白山之巅向中都城飘去。 “不过你却漏算了秋月,你以为秋月与我万万不可能联手,却是小看了他。今日定要你留在中都” 女子脸色慈悲,却自语着很不慈悲的事情。 乘风而行,虽然比不得秋叶的御风而行,但在月光下却如天外飞仙,说不尽的惊艳。 小巷中,秋月的降魔杵开始摇晃,颤颤巍巍,摇摆不定。 秋月双手合什。 秦穆绵伸出一手作爪型,带起无数血色雷光。 佛光摇撼,金刚杵寸寸破碎,化为无数金色颗粒,现在的秦穆绵已经与东都时候的秋叶相差不远。 一击不成。秋月受到三法合一的反噬,脸色黯淡,七窍中有鲜血流出。这位佛门高徒的凄惨模样实在有些恐怖。 只是秋月神情依旧平静,他没有抹去脸上的鲜血,而是双手不断在自己身上轻轻点下。 每点一处,那堪比金石的金身上就会破开一个血洞,无数的鲜血从秋月身上流出,把他染成了一个血人。 这是佛门中的舍身成佛之法,类似于魔教的天魔解体。 取佛祖可割肉喂鹰之故。 小巷另一侧。 萧煜已经迈到了第九步。 第九步,萧煜已经变得极慢极慢。 仿佛慢放的镜头一般,又好似身负千斤重担,把脚抬起然后放下都是那么艰难。 金刚杵碎的一瞬间,萧煜悬空着的右脚猛然落地,宛如登高望远,终于走完最后一步,爬上了山顶,眼前一片开阔。 九步九重楼。 一抹亮光,势若惊雷。 方寸间一道雷霆,奔向秦穆绵。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九十一章 血海地狱,踏月慕容 身披着紫魂衣的秦穆绵如东都时的秋叶,是履霜巅峰的境界。 而世间又哪来的那么多越境挑战 秋月和尚浑身浴血,七窍中亦是不断有鲜血流出。 秦穆绵振臂出袖,露出如雪的皓腕,一双纤手如若白玉雕成,紧接着指甲暴涨,根根若细长利剑。 带起无数如丝般血色雷光,双手尽元屠的秦穆绵抓向秋月头颅。 秋月不躲,静立原地。 从始至终,秋月想做的事情,就是保住萧煜,因为萧煜要做的事情关乎到整个草原的形势,更关乎到修行者未来的走向。 所以为了这个目的,他可以放弃一些原则,比如说和某人联手对敌。 既然联手,那么接下来他需要做的就是拖到那人前来。 若是言胜,他没有把握。若是拖延一二,他有九成把握。 秋月脸色苍白,眼睛的情绪却很平静,看着幻化出两只元屠的秦穆绵,双手合什。脸上的慈悲表情骤然一变,作金刚怒目。 他身后的金刚相瞬间出现在身前,同样金刚怒目。 秋月金刚相对撞秦穆绵元屠。 金刚相双臂一振,想要抓住秦穆绵的双手,几乎同时,秦穆绵一手探出,恰好躲过怒目金刚的一爪,一记元屠落在金刚相的胸口上。 金刚相双臂握住秦穆绵另一只手,想要将这只手硬生生扯下。 秦穆绵嘴角冷笑,不知死活。 几抹血色雷光如游蛇般出自她的身后,瞬间布满了金刚相的双臂。 血色雷光如吸血虫,瞬间钻入金刚相双臂之中,道道血丝如血管一般沿着金刚双臂向他全身上下蔓延开来。 轻轻振臂摆脱开握住自己的金刚相双臂,秦穆绵冷笑道:“看我灭金刚。” 按在金刚相胸口上的右手向前一抓,刚刚摆脱了金刚相束缚的左臂立刻跟上,两手手背相贴一齐刺进了金刚相的胸口。 无数血色雷光沿着这道伤口疯狂的涌进金刚相中,然后只见秦穆绵双手一左一右相互一扯。 高大的金刚相从胸口处被一分为二。 这便是境界的差距,秦穆绵正要将失去了金刚相的秋月和尚同样分尸。 一抹浓重的血色从秋月身上涌出。 一尊血佛从他身后缓缓升起。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秋月金身骤然裂开无数伤口,周身血流更甚,可是这位佛门高徒浑然不觉,脸色由金刚怒目重新变为慈悲。 舍去自己性命,以求离地成佛。这舍身成佛,堪称逆天。血佛出世,伸出一掌,秦穆绵雷翼扇动,反身而退。周围无数血气翻滚,不见秋月本人,只见血海翻腾,无数白骨翻腾。 此乃血海地狱。 没料到秋月会有这么一手的秦穆绵,身后血迹雷光大作,竟是想要横穿血海,也要力斩秋月人头。 这时,一道剑光如雷霆炸碎了整条小巷,如一道龙卷卷携着无数残砖碎瓦,冲入血海之中。 声势之大,早已超越惊动了中都无数士兵,有骑兵奔来远远被劲风扫到,便尸骨无存。 远远看去一团浓稠的血雾笼罩了原本是一条小巷的地方。 秦穆绵转头望向身后,眼中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恼怒。 秦穆绵没有料到秋月会如此难缠,而同样也没有料到萧煜可以这么快解决掉易。 秦穆绵横下心,不管身后萧煜,全力催动背后血迹雷光双翼,势要先杀秋月。 虽然秦穆绵有紫魂衣护身,不过她毕竟还是履霜境界,还不能无视经过九重楼加持的庶人一剑。 萧煜这一剑递出,一往无前,更何况是他气势最高峰时的一剑,同境界内,就是公孙仲谋等人正面面对这一剑,也要大感头疼,必须慎重对待。 破阵子猛然弯曲。 秦穆绵背后如遭重击,剧烈震荡之下,一口鲜血喷出。 秦穆绵口含鲜血怒极而笑,连声道:“好好好。” 中都城,如巨人,披坚执锐的巨人。城池的每一个角落都带有杀伐冷酷的气质。 一队玄甲骑兵疾行在中都安静的主街道上,马蹄声显得格外清晰,领队的是一名参将。 是这些年大都督颇为欣赏的一员勇将。而随着这段时间草原形式突变,中都进入战备状态,这位参将的地位更是水涨船高,颇有大都督亲信的架势。 本名叫做的孙灵风的参将一勒缰绳,驻马不前。而他身后玄甲铁骑依此停下,没有半分逾越。 孙灵风平静说道:“今晚上你们什么都没有看到,只是奉大都督之令,疏散方圆十里之内民众,若有懈怠者,走漏消息者,军法从事” “若有意图不轨者,不听号令者,一律杀无赦” “诺” 他身后玄甲铁骑齐声应道。声若惊雷。 与此同时,在这里周围一队队披甲骑兵疾驰而过,不由分说的开始驱散百姓,不论男女老少,不论富贵贫贱,甚至很多人还在睡梦中便被骑兵从房中赶出,在春寒料峭的深夜被成群结队的驱逐向另一个方向。 没多时,以萧煜几人所在为中心方圆十里之内成了无人区域。无数骑兵在寂静的城中奔驰,马蹄声轰鸣阵阵,一时间不管是被驱逐的,还是窝在家中的,都是人心惶惶,心想难不成草原上的蛮子打过来了 一时间,马蹄声,妇孺哭喊声,汉子叫骂声混杂成一片。 暗淡的夜色下,一个高大身影立于城门楼之上。 凝望着夜色下那团深深的血红色,脸色说不出的凝重。 事情越来越有意思,即脱离了秋月的控制,也脱离了秦穆绵的控制,双方都已经开始拼命。 上天可能看得越发开心了,天空中所有的黑云全部散去,一轮皎皎明月高悬,将整个中都城照耀得一片银白。 其后是好一片浩瀚星空。 星空下有一抹流星。 细细看去,却是一人,如天外飞仙,飘飘摇摇从空中落下,直朝着那一团血雾的方向落去。 在距离血雾还有几丈时,女子住下身形,虚空踱步,月光洒落脚下,如踏月而行。 徐林平静的看着绝色女子渐渐远去,低声呢喃道:“慕容真的出乎意料啊。”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九十二章 善剑而随缘 佛门两大弟子,秋月为僧,慕容为俗,两人身份迥异,也不甚相合,可有一点他们却是相同,那就是佛门利益位居首位。外敌当前,两人毫不犹豫的放下相互之间的矛盾,联手对敌。 看着天外踏月而来的绝美身影,秋月的眼神骤然明亮起来,如沙漠旅人看到绿洲,希望就在眼前的喜悦。 秦穆绵将嘴中鲜血吐出,被毫不留手的萧煜又是抓住机会一剑刺在背后,向前踉跄数步。萧煜继续出剑,每一剑刺出,虽然没有了九重楼的加持,但其实也是蕴含了第一等的窃国浩然气。 一剑又一剑,剑剑不停,丝毫不给秦穆绵留下喘息机会。虽然被秦穆绵的紫魂衣挡下,但是剑上所蕴含的元气已经让秦穆绵体内的气机开始紊乱。萧煜面无表情,在生死存亡关头,丝毫没有顾念旧情的意思。 既然你不仁,那休怪我不义 没有谁该死,也没有谁一定会死,这命,都是自己博出来的 萧煜连续刺出七剑后,终于元气运转上迟了一拍,被秦穆绵抓住机会,背后双雷猛然一振,如丝般细密的血红色雷霆四处蜿蜒而走,如一张大网朝着萧煜倒扣而来。 若是没穿紫魂衣的秦穆绵,萧煜还可放手一搏,面对现在身披紫魂衣的秦穆绵,萧煜自然没有任何胜算。 所以萧煜毫不犹豫的抽剑而退,一瞬间飘出十几丈的距离。 可是他想退,秦穆绵却不打算放过他,被萧煜刺了这么多剑的秦穆绵,俨然动了真火,放弃藏在血海中的秋月,转而望向萧煜冷笑道:“看来三个月不见,萧煜你是忘了我给你的教训” 飞速后退的萧煜默不作声。 九步九重楼叠成的气势在第一剑庶人剑时就已近烟消云散,萧煜又不计损耗强出七剑,气海元气已接近枯竭,只能一退再退。 秦穆绵猛然甩袖。 “今天就让你涨涨记性,来世也记得今生是怎么死的” 长袖飞舞,竟然随风而涨,霎那间已经变为二十丈余长,瞬间追上萧煜。 萧煜胸口被长袖轻轻点了一下,顿时如遭重击。不过萧煜身形晃动之下却是不倒,只是吐出一口近乎黑色的红色雾气。 秦穆绵微微诧异,随即冷笑道:“好一个浩然气” 虽然依靠窃国浩然气硬扛了秦穆绵甩袖一击,但其中蕴含的强大冲力还是带着萧煜重重撞在小巷尽头的一面墙壁上。 墙壁轰然倒塌,无数碎砖残瓦将萧煜埋在下面。 秦穆绵举起右手,长如利剑的指甲在月光下反射着森冷的寒光,年轻的魔女脸色冷到了极点,用漠然到无情的语气问道:“以前我还觉得你识进退,怎么这次却这么贪心,若是你聪明一点,趁着秋月拖住我的时候,早些干脆逃走,虽然希望不大,但总有一线逃走的生机。但你却偏偏要留下来杀我,你杀的了我吗既然你不求活路,那我也只好在死路上送你一程。” 慕容已经来走到距离萧煜等人不足三十丈处。 忽然她停下了脚步。 一个高大的背影,身披玄甲,拦下了慕容的去路。 他姓徐,单名一个林字。 他虽然不是逍遥境界,但是在他的脚下的雄城中却有二十三万铁骑。 慕容脸色凝重起来,要说她有必胜把握,肯定是自欺欺人。她可以自信胜于除秋叶以外所有同辈中人,那是因为仅仅是同辈中人而已。 她可以不怕身披紫魂衣的秦穆绵,因为她有应付的手段,对于外物得来的修为并不是太过无可奈何。 但徐林不一样,他是位列大郑王朝五大都督府中的五位大都督之一,哪怕是天机榜上,也将这五位大都督列为世俗中第一等强者。 更何况现在还是在铁骑甲大郑的中都 慕容沉默了一下,缓声说道:“大都督,你是要拦慕容的道路” 徐林声音低沉而浑厚,平静说道:“本都督奉陛下之命,镇守中都,尔等修行者争斗波及中都,本都督领兵平乱,只是分内之事。不过本都督也无意搀和修行界之事,这次请慕容姑娘停下来,也只是想要争斗尽快平息。” 慕容脸色平静,眼神却有微微寒意。徐林淡淡一笑,继续说道:“本都督虽然不是修行界中人,不过对于修行界之事也略知一二,如今道宗势大,萧煜又与秋叶联系紧密,秋叶死则道宗断一臂,萧煜死则秋叶断一臂。这次萧煜肯只身从秋叶身边离开,这样的机会殊为不易。不妨直说,本都督坐镇中都多年,深知草原兵力之雄厚,若是被道宗得了草原,想必佛门就要真的是千年第二了。再者,慕容你是佛门弟子,但秋月也是佛门弟子,你是俗,他是僧,哪里又比得过他的得天独厚所以本都督奉劝你一句,如此形势对你百利而无一害,就不要再去趟这趟浑水。佛门素来与世无争,本都督也着实希望佛门可以压过素来欺压天下的道宗一头。” 慕容很平静的摇头,拒绝了这个很有诱惑的建议。 徐林很平静的笑了笑,似乎慕容的反映早在他的预料之内,而刚才也不过是略尽人事而已,他说道:“本都督不强人所难,也不愿与佛门结下仇怨。既然慕容姑娘执意如此,这次没有大都督,只有徐某一人,能不能过去那就看慕容姑娘你自己的手段了。” 慕容平静说道:“慕容善剑。” 徐林回答道:“唯一身铁甲耳。” 慕容说道:“慕容的剑不是堂皇剑道,也不是极致剑术,只是久听祖寺晨钟暮鼓,一朝又闻佛门雷霆狮子吼,有感而悟。” 徐林久在官场上滚打,就算身为武人,比不得那些士子七巧玲珑心,这点浅显道理还是看得出的,慕容与他说这么多,何尝想与他结下仇怨更深一点的,徐林方才一番话也未必是白费功夫,慕容怕是也存了随缘的心思,只是尽力而为,至于秋月和萧煜的死活就真的随缘了。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九十三章 剑若雷音 慕容从腰间缓缓拔出绣剑,右手持剑柄,左手食指和中指两指轻按剑刃。闭目做聆听之势。 徐林将一直拿在手中的头盔戴到头上,全身披玄甲,只露出双目 由沙场上磨砺而来,武道修行者独有的杀伐气猛然扩散开来。 气冲斗牛武者旺盛的血气和鲜血积累出杀伐气混合在一起,几乎浓郁到肉眼可见。 这是杀人杀出的修为。 慕容脸色愈发的凝重,徐林此刻表现出来的修为,是没有半点水分的履霜巅峰,至于他能不能迈出那半步成为半步履霜,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徐林笑道:“慕容姑娘尽管出手,我想履霜境界内还没有人能伤到已经甲胄在身的徐林。” 徐林说这话,毫无半点狂妄之态,甚至很平静,平静得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慕容没有说话,只是两脚微微分开,右手依然持剑,左手一指敲在剑脊上。 叮 一道清脆至极的声音从慕容指与绣剑的交合处回荡开来,仿佛天地之间一道惊雷,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 惊叫的妇孺,咒骂的汉子,还有策马的兵卒,一个个张着嘴巴,却没有半点声音传出,天地间仿佛只剩下这一道如若惊雷般的声音。 月明星稀炸惊雷。 裂纹,不管墙壁还是地面,被震出无数细密如蛛网的裂纹。 雷音,浩荡的雷音,比真言还要恐怖。 不同于真言的慈悲,雷音是绝对的威严,如有佛说法,声若雷音。 以剑为承载,做佛祖雷音。 不得不说慕容无愧天才二字。 徐林在一“雷”过后,也瞬间明白了其中奥妙,正如慕容所说的闻听暮鼓晨钟,又听狮子吼而悟剑,但是悟的剑却不是手中剑,而是那看不见的声音。也可以称作音剑。 也正因为是声音,才可以透过他身上玄甲,直达他的身体之上。 大郑的五位大都督特点都很鲜明,比如说萧烈的冷酷,北都大都督的暴戾等等,而徐林则被人评价为谨慎。 他做什么事情都很谨慎。说起来他其实不是将门子弟,甚至最初连武人也不是。他曾经是一个秀才,只是因为家境贫困,无奈之下才投笔从戎,也就是当兵吃饷。 他是一个最底层的步卒一步步爬上来的,所以他清楚如今位置来得多么不易,同时他也更清楚小人物的不易。所以他一直走得很稳。 他的官位和修为一直在很平稳的上升,他不是最年轻的大都督,更不像萧烈曾经一年内连升三级。甚至在萧烈已经和魏迟被并称为南北两大才子时,他还只是一名小小的校尉。 可在他踏入履霜境界后,就像他的都督之位,却逐渐有不倒翁的趋势。不论是三教,还是儒门,武道,都很难有人重伤到他。 因为他是最底层爬上来的人,他明白想要往上走,第一要素不是立多大的功,杀多少人头,而是活着。 所以他在草原动乱时,只是象征性的派出一万铁骑,眼睁睁的看着平定草原的机会从他手底溜走。 所以他看着魏迟去死,而自己只是冷眼旁观。 徐林很讨厌事情不在掌控的感觉。 比如说慕容这很诡异的一剑。 她这一剑,让徐林近十年没有受伤的身体多出了一点伤痕,让他的五脏六腑受到了一点颤动。 慕容两指并为剑指,继续点在剑上。 这一次却是寂然无声,但是她身前的空气却是诡异扭曲起来,声音依然存在,只是似乎已经超越了人类的听觉上限。 徐林脸色骤然凝重。因为他看到慕容举起了手中绣剑朝他一剑刺来。绣剑仍旧在不住颤动,徐林一拳击出,打在绣剑剑尖上。 瞬间徐林感觉到一种奇异的波动透过剑尖的震动一直传递到他的玄甲上,然后一直通过他的身体进入他的体内。 徐林脸色一白,紧接着他的身影一闪而逝,破开层层音波,一拳砸向持剑的慕容。 慕容封剑而退。 徐林又是简简单单一拳,慕容再退。 不过这一次慕容第三指也击在了剑身上。 徐林的脸色终于变了,虽然气势看不出一丝颓唐,但是他却退了。 虽然全力出手,他自信可以强行搏杀慕容,但是现在的中都需要的却是一个巅峰状态的大都督。 秋月脸色平静,看着放弃自己而去追杀萧煜的秦穆绵,双手手印再次变幻。 周围无数的血雾长鲸吸水,全部汇聚到身前血佛之上。 血佛伸出一掌,一掌遮天。 甚至整个血佛都变成了这一掌,血手印朝着秦穆绵的背影狠狠拍下。 几乎在同时,秦穆绵转身全身血色雷光大作,然后一道血雷朝血手印掌心刺去。 两者相交,天地间既没有轰鸣大作,也没有什么飞沙走石的雄起景象。竟是诡异的几下扭曲后,全部烟消云散了。 秋月摇头叹道:“秦姑娘你若仍旧一意孤行,万劫不复矣。” 秦穆绵讥讽道:“想要拖延时间” 秋月笑道:“既然看穿了,为何还不动手。” 秦穆绵大笑道:“既然急着求死,我为什么要拦着” 秋月摇头说道:“秋叶道兄也不敢言必胜我等三人。” 秦穆绵笑意敛去,冷声道:“那我便先杀萧煜。” 秋月苦笑道:“秦姑娘不怕秋叶道兄事后算账” 秦穆绵没有说话,仍是转身朝萧煜而去。 这时,萧煜吐出一口血水,从乱石堆中蹒跚站起,从一旁拿起破阵子拄着。 秦穆绵背后血色雷光流转,与这位曾经算是并肩而战的半个朋友对视,冷笑道:“萧煜,虽然取你性命非我本意,不过做鬼之后尽可来找我。” 萧煜扯了扯嘴角,艰难的笑了笑,说道:“那怎么一直废话,还不动手” 秦穆绵愤恨看了一眼不知何时撑开,遮挡了萧煜半个身体的黄色纸伞,就像一面大盾立在萧煜身前。 而且这时,一位相貌丝毫不输于秦穆绵的女子已经悄无声息的来到她的身后。 她的满头乌发被七枚银簪顺次而下束住,手中持了一把细细的绣剑。 “秦穆绵,东都一别,近来可好” 令:今天停电。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九十四章 何处是吾乡 秦穆绵和慕容的关系很不好,两人好像属于天生敌对,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充满了各种不顺眼。 秦穆绵收手,转身跟与自己敌对了近十年的宿敌对视,冷笑道:“还是这幅为天下苍生的慈悲模样,让人作呕。” 慕容本不会因为几句话而生嗔怒,只是对眼前女子天生恶感,当即斥道:“狂妄” 萧煜撑着伞,躲在伞后面,利用这短暂的一点时间尽力恢复自身元气。 体内一点暗红如火苗一般慢慢跳跃,似乎随时都有熄灭的危险。不过现在已经逐渐稳定下来,而且有慢慢变大的趋势。 当萧煜再次睁开眼睛,秋月已经站在他的对面。 在他与秋月的中间,站着两个剑拔弩张的女人。 一位披着淡淡紫色纱衣,一位长发上别有七支银簪。 萧煜没想到这次东都行这么艰难,他本以为在东都会有一场恶战,却没想到刚刚来到中都,就差点命丧黄泉。 易踏入履霜仍旧是个炮灰,秦穆绵身披紫魂衣,秋月金刚相破碎,慕容出剑,甚至中都大都督徐林也曾出手。 现在的萧煜毕竟只是初入履霜,而且也不像易拥有坚实的基础,他的境界来得太快,所以轻浮。现在他的气海中一穷二白,一身刚刚转化不久的窃国浩然气已经所剩无几,如果说气海是一个湖泊,那么现在萧煜的这个小湖已经可以看见湖底淤泥。尤其是秦穆绵那甩袖一击,更让他损失惨重。 萧煜极力吸收周围天地元气,只是自身元气品质太高,恢复起来就慢,吸收了这么长一段时间,甚至十分之一都没有恢复。 便在此时,城中传来如暴雨般的马蹄声。 大地微微颤抖,无数中都铁骑从北边奔驰而至。蔓延了整条长街的骑兵像黑色的潮水,看不到尽头,声势浩大。 紧接着,身披玄甲的徐林打马走到重骑最前方,无数铁骑在他身后,即使他没有踏入逍遥境界,但也足以让萧煜等四人不敢轻举妄动。 无数铁骑来到徐林身后,便驻马不前,只是骑兵长刀出鞘,保持着随时进攻的姿势,只待将军一声令下,就可踏平眼前一切。 一股比起秦穆绵踏入履霜巅峰还要压抑的气氛,随着铁骑到来,笼罩在四周。 中都铁骑甲大郑,这不是一句空话,大郑最为精锐的骑兵,毫无疑问就是徐林麾下铁骑。 今夜,徐林直接在城中动用重骑,似乎萧煜等人已经触及了他的底限。 这如钢铁洪流一般的重骑,只需一千骑就可以堆死一名履霜境界修行者,而中都号称拥有二十三万铁骑。 即便除去轻骑,也足以把萧煜等人堆死几个来回。 更何况还有徐林这名世俗顶尖强者坐镇。 此时除去暂时失去战斗力的易,和已经趁乱逃走的华天风,剩下的萧煜,秋月,慕容,秦穆绵四人,当然不是一般的履霜散修可以比拟,无论实力还是背景。只是现在经历恶战后,实力大降,若是徐林执意杀死他们,怕是四人真的要死在中都。 一时间,谁也没有轻举妄动。 看着看不见边际的铁骑不断涌来,慕容和秦穆绵的剑拔弩张终于暂时放下,慕容脸色恢复平静,她看着徐林轻声细语问道:“大都督这是何意” 秦穆绵低着头,同样轻声说道:“道魔佛,三家今日齐了。” 两名女子说话的声音都很平静,甚至轻柔,然而代表着修行界最顶尖的三股势力,属于道宗的萧煜,属于佛门的慕容和秋月,还有属于魔教的慕容。 纵使徐林再怎么强横,他所统率的中都铁骑在如何雄壮,如何同时惹到三教,似乎也只有死路一条。 徐林很平静的回答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要请几位离开中都而已。” 然后他一挥手,在四人身后的无数铁骑散开,隐约可以看到中都的东城门。 他继续说道:“我是朝廷任命的中都大都督,也是世俗之人,所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今日我好言劝尽,若是诸位仍旧一意孤行,那么休怪本都督无情。” 场间沉默起来,无数铁骑显得压抑而让人心寒,但是四人间的气氛却稍稍缓和起来,一场生死大战似乎因为徐林的搅局而彻底消失了。 秦穆绵淡然说道:“就此罢手” 萧煜咳了两声,望向周围铁骑,轻声道:“不依不饶的可不是我们。” 秦穆绵冷哼一声,然后说道:“既然这次无功,我便不再出手。只是走得过中都,在东都时却要死在萧烈的手下,父子相残,真是天大的笑话。” 萧煜平静说道:“那是我们的家事,不用秦姑娘指手画脚。” 秦穆绵讥笑道:“家事先是萧烈杀妻,然后又要杀子,真是好乱的家事” 萧煜皱眉,微怒道:“聒噪” 秦穆绵冷笑一声,转身而走,背后血色双雷翼微微震动,整个人化作一道血光带起一旁的易片刻间便已经消失无踪。 看着秦穆绵消失的方向,萧煜心境莫名纷乱起来,凄然自语道:“没想到真的是有家不能回,回家便是葬身地,哪里是吾乡” 月色渐浓,在白亮亮的月色下,一辆马车缓缓驶出中都东城门。马夫是名身穿破烂黑裘的年轻男子,身边坐着一名染着血色的白衣和尚。 看起来两人都不怎么会驾马,好在马匹是中都上好的战马,即使没有车夫,也不会乱跑。车厢内是两名女子,一名年纪稍大的女子,一身白衣,膝上横有一剑,秀发被七支银簪顺次束住,正闭目养神。 另一名稍小的女子,不知是何身份,即便与这等倾城绝色共处一室,也没有半分自惭形秽,反而比起慕容的不食人间烟火,多了一分灵动。她就是一直跟着秋月的叶夏。 两男两女就这么戏剧的出了中都,进入中都后面的西河原,萧煜也时隔三月后再次回到大郑境内。 局势发展到此时,虽然几经波折,不过还是回归到正常的路线上,他很快就要面对东都,那个让他不知该如何面对的地方。 近乡情怯。 这个说法并不准确,萧煜对于自己的故乡的感情很复杂,复杂到他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现在的心情。 萧煜看着茫茫月色下的西河原,长叹一声:“何处是吾乡” 坐在他身旁的秋月沉默的看着头顶一轮明月,喃喃说道:“心安之处即吾乡。”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九十五章 生死由命无凭据 车厢里很沉闷,慕容似乎除了遇到秦穆绵以外,任何时候都很平静,几乎是乏味的平静。 叶夏仔细凝视了慕容一会儿后,终究她还是个女人,没有对慕容产生多么惊艳的想法,反而看得多了有点面目可憎的意思。所以她不再看慕容,而是从车厢中伸出头去。 刚好看到萧煜和秋月两人,一个看着天上的月亮发呆,一个看着地上的月色出神。 “俩大男人一起看月亮,恶心不恶心” 秋月低下头,无奈一笑。 萧煜回神,转头看了她一眼,很酸的说了一句:“少年不知愁滋味。” 很酸,不过却很能体现萧煜现在的心情,在十五岁以前,他也觉得这个世界很轻松,美好。 一般初出茅庐的年轻人,最忌讳被别人说嫩,不够成熟,总要努力装出一副老气的模样,所以叶夏立刻反驳道:“你才少年,你全家都少年。” 萧煜淡淡笑道:“我倒是很乐意,可是这不可能。” 叶夏看着他,晃了一下神。 萧煜视若无睹,自顾说道:“年龄增大,意味责任,天底下的事说到底不过是责任和义务两者罢了。你有你的责任,我有我的责任,两个责任在一起,有时就会变成冲突。他想要维护家族的百年流传,我只是想要我的母亲,到底谁对谁错这些话我不想多说,何况你这种生活在父亲庇护下的小姑娘,和你说了你也体会不到。” 叶夏恼怒道:“谁说我被父亲庇护着,现在我不就是独自出游” 萧煜靠在后面的车厢上,慢慢说道:“如果你不是有一个很厉害的父亲,我才懒得带着你一起,这种庇护并不是他一定要在你身边,就像我依托于道宗,只是一个名字,有时也会有超乎境界的力量。” 叶夏恼怒更甚,萧煜好像乏力,摆摆手说道:“你跟我争论这个没意思,如果你能像刚才的秦穆绵一样厉害,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叶夏狠狠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萧煜看了一眼秋月,压低声音对她说道:“你喜欢他” 叶夏恼羞成怒,杀意满满。 萧煜大笑,指着秋月说道:“不过禅师可是出家人” 没等萧煜说完,叶夏已经缩回脑袋,重新回车厢中去了。 萧煜收敛了笑意,继续望着茫茫月色,愣愣出神。 马车咯咯吱吱的走着,到西河原难免想起林银屏,更何况这次萧煜本就是为了林银屏返东都,想起她的伤势,更是愁上加愁。 慕容在车厢内闭目凝神,看似无动于衷,其实也在观察萧煜。 忽然,她开口道:“你辛苦隐忍多年,才逃离了东都那个牢笼,这次回去,真的不后悔” 萧煜没有回头,隔着车厢回答道:“有些事逃不掉的,总是要去面对。” “可是现在还不是面对的时候。” 萧煜闭上眼,似乎在回想什么,叹息道:“我不是萧烈,我做不到。” 秋月忽然插话道:“随本心而行,明性修身。” 萧煜和慕容各自沉默不语。 天空渐渐由漆黑变为深蓝,最后在深蓝的尽头浮现了一抹鱼肚白。 几人停下马车,在一片小树林旁边升起了一堆篝火。 慕容和叶夏两名女子坐在一边,萧煜和秋月坐在一边。 篝火上烤着一只刚刚被萧煜捉回来的兔子。 伴随着哔哔啵啵的柴火燃烧声,香气慢慢蔓延开来。 从未接触过这种东西的叶夏早已经是满脸的期待,慕容闭目不语,秋月垂首诵经。 萧煜在叶夏不甘的目光中,很诚挚的邀请秋月和慕容两人:“酒肉穿肠过,佛祖心头坐。两位要不要来一点尝尝” 慕容无动于衷,秋月摇头拒绝。 于是萧煜和心满意足的叶夏分食了这只还算肥硕的烤兔子。 天亮了,萧煜几人继续前行,没过多久,就已经可以听到青河轰轰的雷鸣声,似乎空气中也多了几分湿意。 秋月指着青河说道:“传闻上代魔教教主,曾经一手断青河,让青河水积蓄高达三十丈,最后水漫西河原。” 萧煜瞬间想到了在大雪山底下的山洞中,菩萨居处里的那堆灰烬,摇头感慨,曾经雄霸天下,最后飞灰一把。 慕容冷不丁说道:“现在魔教教主之位,仍旧空悬。” 萧煜忽然明白,为什么秦穆绵执意要杀自己,执意要披上那件紫魂衣。 不过这次袭杀也把两人曾经那点情分用了干净,所以他也不欲理会秦穆绵之事。 众人遥望着青河方向稍作歇息之际,一阵清脆的铃铛声响起。 一道黑影从后面向道利箭般冲了出来,那是一匹黑驴,却比传说中的汗血马还要快。 一个眉眼清秀的小道童正骑在黑驴之上,好奇的望向萧煜一行人。 萧煜忽然觉得有些不协调,总觉得少了一点什么,或者是少了一个邋遢的老道士 道童看了他们一眼,却没有停下同行的意思,只是重新加快了速度,一溜烟的越过萧煜等人,径直朝前去了。 秋月笑谈道:“传闻道宗曾有稚童七岁悟道,不知是真是假” 萧煜笑道:“我可三月如履霜,天地之大,这也非是不可能之事。” 秋月摇头道:“原本我不信道宗气运之说,可如今萧居士你的境界提升之快,甚至可以说百年无可并肩者,现在也是不得不信。” 萧煜平静道:“气运运气看不得,说不懂,想不通。” 慕容轻声道:“千年圣人出。” 徐林站在中都成头上,遥望着东方,忽然想起魏迟出城前做得一首词。 晓角遥吹,马嘶剑鸣,几点红颜泪。 残月已坠,白山无翠,风寒人难醉。 夜来风急,往事盈胸,人来未相会。 轩然一笑,拔剑四顾,心安即吾乡。 生死由命无凭据。 “你好像知道你会死你们这些士子啊,很简单的一点事,愣是被你们弄得这么复杂。” 徐林长笑道:“好一个生死由命无凭据。” 你有你的苦,他有他的难,谁对又谁错,只是生死由命。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九十六章 两人撑伞雨中 东都城外梅山上的一座道观中。 两个老头子站在小院中,望着门口的两名稚童。 其中一名稚童华服宝冠,卓尔不凡。另一名则是一袭深蓝色道袍,身后还牵着一头黑驴。也不知道崎岖的山路,这头毛驴是怎么被道童赶上来的。 白衣老道收回目光,看向身前比自己还要年迈的老道士问道:“师兄,你我有多少年未见了” 灰衣老道轻掐手指,算了算后说道:“大概二十余年了吧。” 白衣老道幽幽一叹:“二十年,人生又有几个二十年” 灰衣老者没有接口,反而问道:“在东都静修二十年,附龙气修炼的怎么样” 白衣老道苦笑一声道:“还好,总算没跌下空冥去。” 跌境,一个在修行界很晦气的词语,境界有上就有下。跌镜也是一件很凶险的事情,有时候踏入某个境界要天时地利人和三者占尽了,才能侥幸晋升。若是跌镜,很多时候此生就要被困在当前境界。 听白衣老道话中意思,竟是跌镜数次,总算在空冥境界前止步。其中凶险可想而知。 灰袍老道继续问道:“八师弟如何” 白衣老道叹息一声,摇头道:“他这人执拗的厉害,撞了南墙也不回头,仍旧想要把太上清气和丹道一途融合在一起,这几年,跌境的愈发厉害了。” 白衣老道沉默了片刻,然后补充说道:“也不愿和我来往了。” 灰袍老道轻轻叹息,从袖中掷出三枚铜钱,铜钱落在脚下, 复又弹起然后再次落下,循环往复六次,作六爻。 灰衣老道轻声自语道:“天地否卦,水火未济。” 说完,他摆了摆手对门外道:“进来吧。” 闻言,两名稚童一齐走进小院,其中那名身穿蓝色道袍的道童当先一步,行礼道:“白云见过二师伯,三师伯。” 道袍虽然小了很多,但也是道宗的样式,只有内门弟子才可着深蓝道袍,这名小童竟然是道宗内门弟子。而被道宗内门弟子称作师伯的人物也只能是七位峰主了。 另一名华服宝冠稚童却是慢了一步,待到白云行礼过后才施施然行礼说道:“萧瑾见过两位真人。” 灰袍老道平静问道:“所为何来” 白云首先回答道:“掌教大老爷谕旨。”说着他从黑驴身上的包袱中拿出一个卷轴模样的东西递给灰袍老道。 灰袍老道接过卷轴,不急打开,转而望向萧瑾。 萧瑾虽然年小,但在道宗两位大真人的注视下仍旧从容,可见日后气度不凡, 他恰到其分的笑了笑,说道:“家父听闻真人驾临梅山,然而俗事缠身,特遣小子前来拜见。” 灰袍老道不置可否,说道:“萧烈想得就是多。” 灰袍老道展开卷轴,沉默片刻后说道:“师兄有命,我即刻回山,三师弟在此清修,我不希望有人前来打扰。” 萧瑾眯眼笑道:“真人放心,天子脚下,向来规矩的很。” 西河原。 出了草原过了青河,天气逐渐转暖,少了苦寒,多了一分春意。 一场春雨打来,无数细密雨丝连在一起,像一张大网,倒挂下来,微风吹过,带斜了雨丝,虽然雨不算大,但地面上还是汇成了细细小溪。 官道上,人影愈发少了。 春雨噼噼啪啪的打在车厢上,从车窗向外望去,四周溅洒起一层白茫茫的雨雾。 萧煜从过路的营寨中“借”了一件雨披披在拉车的大黄马上,四人围坐在车厢中。 “慕容,秋月,这次你们可是一次豪赌。若是我萧某人命薄,说不准咱们就要同赴黄泉了。” “萧居士现在还没有认清自己的位置吗” 秋月微笑说道:“所谓传了很久的圣人出,总要有一个为圣人引路的人,或作圣人出世后的功德。” 萧煜脸色微变。他刚想要说什么,慕容忽然睁开了眼睛,淡淡说道:“有人来了。” 四人之中,萧煜,慕容,秋月三人皆是履霜境界。 履霜境界,正是秋风未动蝉先觉的境界,而慕容又是三人之中修为最高之人。 短短片刻后,萧煜眼神冰冷,瞬间滑出车厢,背后混元伞扑的一声像一片黄叶在他身后绽放,飞速掠入重重雨幕之中。 “大公子。” 一个很久没有听到的称呼,从远方的雨幕中传来。 一名黑衣老者撑着锦伞穿过重重雨幕从东都方向而来。 萧煜嘴角勾起一丝笑容,这个老人他很熟悉,萧家活的时间最长的人。 面容枯槁的老者看到萧煜,脸上浮现一丝追忆神色,两人撑着伞,在雨中飞快接近。 “谁都可以去东都,唯独大公子你不可以去东都。” “若是大公子现在回头,老奴愿回公府向公爷领罪。” “大公子若是执意返回东都,可知下场当万劫不复” 老者苍老的声音连续不断,如雨中惊雷。 “够了” 萧煜怒声道:“大管家,我不知道萧烈有多少苦衷,错了就是错了。五年前他坐观我母亲去死,但我做不到冷眼旁观林银屏去死” “我是萧煜,即便是他的儿子,但终究不是他” “当年的事情,老奴也是知道的一点的,公爷若是不这么做,怕是现在萧家已经鸡犬不留了,那也轮不到大公子现在来忌恨公爷了。”老者微微叹息道:“这终归是秦家天子的天下,我们这些为奴为臣的,总是要遵守秦家天子的规矩才是。” 萧煜惨笑:“我若报仇,枉为人子。我若不报仇,还是枉为人子这些事我知道,但这次我只是去梅山,不入东都。” “不入东都”老者淡淡说道:“公爷花了好大心思才把大公子送出东都,大公子还是安心呆在关外,莫要辜负了公爷一番苦心。” 萧煜已不愿多做啰嗦,腰间长剑破阵子苍然出鞘。 萧煜出过很多剑。 上一次出剑是在中都。 破阵子重伤履霜修行者,易。 一剑,这是萧煜自己独有的剑。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九十七章 一声不好,三剑问候 看起来风烛残年的老者起先并没有对这位大公子的一剑多么上心,虽然传闻大公子已经踏入履霜境界,但充其量也只是初入履霜,怎么也比不得这些在履霜境界中浸淫多年的人。 只是萧煜腰间长剑仅仅是出鞘一半,已是铿锵大作,剑气倾泻,带着一股如萧煜怒气的狂风,以决然的态度,苍然出鞘。 破阵子不是名剑,但它却是与萧煜最为契合之剑,能与萧煜心神修为相合,与萧煜一同晋升,萧煜修为高一分,剑威就要重一分,正是萧煜误打误撞之下契合了剑宗的温剑养剑之道。 若是萧煜可成圣人,那么破阵子便是圣剑。 而此时萧煜是履霜境界,仅仅出剑的威势就不容老者小觑了。 雨幕瞬间被撕裂一般。 老者脸色骤然一凝,以与他年龄不符的速度抬手收起手中锦伞,以伞作剑试图挡住萧煜这雷霆一剑。 一伞而卷,卷起万千雨滴。 一伞一剑相交,相交无形。 萧煜借了自身怒气作势出了一剑,老者借用漫天雨势挡了一剑,两剑不分上下。 萧煜一剑不成,接着力道反弹而回,双脚在泥地上轻踏数下,没有沾染一丝泥污。 萧煜持剑退回十丈以外,默然不语。 这一剑不是庶人剑,庶人剑是拼死一剑,萧煜还没想要和眼前老者拼命,而且他有自信可以完胜老者。 老者笑了笑,手中锦伞划出一道弧线,雨水飞溅,然后在空中随着伞尖连成一片,无数雨水汇聚,就像一条长河。 长河滚滚直奔萧煜而来。 其中锦伞伞尖更是隐藏在长河中,刺向萧煜眉心。 萧煜巍然不动,只是将手中混元伞挡在身前。 长河落在混元伞上,反震的力道将萧煜推出十余丈,萧煜双脚在泥泞的官道上划出一道十余丈的直线。鞋边上沾满了泥泞。 老者望向萧煜,轻声说道:“大公子就此退去可好” 萧煜甩掉鞋底淤泥,面无表情说道:“不好。” 他并不是回去找萧烈,他要找的人是无尘,他不认为自己哪里做错了,所以他不打算改变。 对于这位萧家最长寿的老管家,萧煜没什么怨恨之心,毕竟他从未欺辱过萧煜。 但是既然他拦路,萧煜也不会差别对待,毕竟他是萧烈的心腹,将来他的阻碍之一,早死晚死都是死。 萧煜伸出手,一团黑红色元气从手中喷薄而出,化作一条黑红火龙咆哮而起,将附在混元伞面周围仍旧不断回旋的长河尽数蒸发。 老者轻咦一声:“浩然气” 在萧煜以全新的窃国浩然气催动瞑瞳留下的控火术后,魔教黑焰破去老者那一剑长河,燃尽雨幕,咆哮朝老者而去。 老者手中锦伞一翻一打,打在火龙身上,如同仙人斩孽龙,火龙被一断为二,两截身体在雨中不断翻滚扭曲。 但老者手中锦伞也被火焰烧黑了剑尖,淡淡的焦味飘散在空气中。 老者甩了甩手中锦伞,几丝黑灰落下,他淡然道:“大公子境界提升之快,确实骇人。不过这境界来得快了,就不怎么稳,而且瞑瞳邪功,快则快矣,却是羊肠小径,登不得山顶,看不得浩浩天道。大公子若是返身而走,再过段时间,老奴必定不是对手,今日大公子却是占不得半点便宜。” 萧煜冷声道:“我若返身,便是看她而死,我自认为还做不到这般冷石心肠。更何况她若身死,草原又哪有我萧煜存身之所你口口声声是为了我好,却是把萧煜赶向无处存身之所” 老者叹息道:“若是大公子肯听老奴之劝,不管存不存得身,总是能留下一条性命,有道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这点浅显道理还用老奴多说” 萧煜摇头道:“有时候,活着比死了还要难受。” 说完这句话,萧煜踏出一步,将手中破阵子遥遥朝老者一递,再出一剑。 这一剑,是秋叶的御万物为剑。 萧煜轻喝道:“万物皆为剑,这一剑,雨剑” 无数落下的雨丝随着萧煜一剑递出,瞬间改变了方向,原本朝下落下的雨丝转而全部朝着老者刺去。 一丝雨丝便是一剑,细如牛毛的一剑。 萧煜身前三十丈内,千万道雨丝,便是千万把剑。 铺天盖地朝老者覆去。 “很不错的一剑,不过却未得神髓。不过徒有其形罢了。”老者将手中锦伞一撑,伞面噗拉拉的撑开,将漫天雨剑挡在伞外。 老者的伞可不是萧煜的混元伞,仅仅是一把普通的锦伞,靠着老者恐怖的元气加持才坚持到现在,可见老者一身修为之恐怖。 萧煜视若罔闻,第三剑刺出,带出一道黑红色元气。一股回旋的力量骤然将四周雨滴卷入其中。 一剑双回旋。 这是萧煜学自公孙仲谋的剑十九。 一剑回旋正旋为阳,一剑回旋逆旋为阴。阴阳头尾相接,化作一道龙卷。 当日公孙仲谋和张雪瑶合力之下,共同使出剑十九,便是秋叶也不得不暂避锋芒。 只见萧煜一剑起龙卷,在雨剑一剑后,紧接而上。漫天的雨势也好像被无形的力量牵引,一帘雨幕朝着萧煜手中破阵子倾斜而来。 老者脸色这一刻真的变了,他开始感觉到不妙,手中锦伞收起作剑,飘身向后急退。 秋月重新开始数珠,慕容双眼缓缓合上。 车厢中重新恢复平静,只剩下叶夏趴车窗上看得津津有味。 这场仗,萧煜自己可以应付。 萧煜进剑,老者再退。 他望向那道带斜了一张雨幕的一剑,摇头叹道:“倒真是好一剑剑十九,老奴当真小看大公子了。” 老者扔掉手中锦伞,看了一眼剑十九后的年轻男子。饶是这位经历无数世事的老者也有了一瞬间的感叹。 他伴随萧烈父亲,也就是萧煜的爷爷长大,又看着萧烈长大,然后看着萧煜长大,他经历了萧家三代人,也看遍了萧家三代人的沉沉浮浮。若是没有五年前那件事,萧煜将会是毫无疑问的萧家下任家主,只是世事无常,却把他逼到了萧家的对立面上。 他一生无子嗣,一直是把萧家晚辈看作自己儿女,所以在先前争斗中一再留手,不过这一刻他再也无法留手。 因为这一剑已经威胁到他的性命。 他浑浊的眼睛中一抹闪亮划过,右手虚握,好像握了一把无形之剑。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九十八章 终究小看了我 萧煜这一剑虽然可以威胁到老者性命,但也仅仅是威胁到而已,生死相博之间,哪一手不是威胁性命的 老者右手虚握,作势一斩。 萧煜刚开始练剑时就听闻剑仙有四。,一是身与剑合,人剑合一,手持长剑,却可飞天遁地,纵横之间,剑气可撕天裂地。 二是祭炼飞剑,飞剑无柄,只有剑身,以意驾驭飞剑,转瞬千里,杀人于千里之外。 三是以身体为鼎炉,以本身元气为真火,辅以西金精气,在体内练出一枚剑丸。 剑丸练成之后,将口一张,剑丸化作白光而出,盘空飞击,斩人首级。 四是求无剑胜有剑,剑于无形,凝气成剑,挥手间,元气可化作剑气伤人,本身为剑,一指,一发皆为杀人利剑。 萧煜修的是第一种,而老者修的则是第四种 以气化剑,作无形之剑。 这才算老者真正的本事,修行界中凡是踏入履霜境界,谁又没有一两手压箱底的本事 剑气割裂数十丈,这一片雨幕,也被从中切割开来了。 老者眼睛中的浑浊缓缓散去,双眼变得前所未有的清亮,右手虚握变为双手虚握,“大公子,你若执意不退,休怪老奴不留情面了” 萧煜手中剑带龙卷毫不犹豫的回答了老者,一剑带着水龙卷如一条巨鞭朝老者横扫而去。 萧煜此刻才知道自己真的小觑了这个老管家,所以瞬间他决定拿出自己的全部实力。 天魔相,自从踏入履霜境界后,萧煜这是第一次催动天魔相,而且还是以窃国浩然气所催动的天魔相。 法相的好处,就是可以在踏入履霜境界以后,强行凝聚出一个类似身外化身的存在,说得更直白一点,就是一个最佳的打手炮灰。 如黑影一般的天魔相一闪而逝,被萧煜水龙卷遮掩了视线的老管家根本没能发现它的存在。 老管家双手左右一拉,做横扫千军之状。 偌大的水龙卷便在老管家的一剑之下崩离解析。 “我到底还是小看了萧家的底蕴。我或者应该叫你大供奉”萧煜收剑而退。 老管家也不追击,轻轻咳嗽了一声缓声说道:“供奉什么就太过言重了,老奴自小不知道父母是谁,是被老太爷捡回来的,自小陪着老爷长大,又看着少爷长大,就是小少爷你也是被老奴看着长大的,说起来老奴早已算是半个萧家人了。” 萧烈都要被这老者叫一声少爷,老者辈分上来说也确实是萧家现存之中最高的了。 就在这一瞬间,一抹黑影从老管家身后猛然跃起,扑向老管家。 大管家瞬间色变,天魔相转攻人心神,寻找心境漏洞,在所有法相中也是最为诡异,最难防备的。 老管家怒喝一声:“大公子果然还是萧家的人,竟然用言语分散老奴心神,看来大公子真的长大了” 同时老管家扭身跨步,手中无形剑气直斩天魔相。 天魔相被老管家一剑分作两半。 不过与此同时,萧煜眼睛中黑色漩涡一闪而逝。 被分作两半的天魔相陡然一变,化作两个天魔相。 两个天魔相俱是看不清面孔,全身被黑色元气笼罩,只是双眼部位跳跃着亮点红芒,显得格外诡异。 看着两个再次向自己奔来的天魔相,老管家枯槁的脸上浮现了一丝怒色:“虽然你是萧家长子,不过你真当老奴是泥捏的菩萨,没有火气” 老管家原本双手合在一起虚握,忽然左右双手分开,作持双剑状。 老管家双剑乱舞,条条无形剑气纵横,喝声道:“纵横棋局。” 一条条一道道纵横剑气紧密联系交叠在一起如一张棋盘,笼罩在萧煜头顶,却是与萧煜的太乙分光剑有异曲同工之妙。 天地间的雨幕被这座剑气布成的剑阵不断切割,分割得支离破碎。 两尊天魔相如自投罗网的飞蛾一头撞入层层叠叠的细密剑网中,只是眨眼功夫便被无数剑气撕碎,变成一团黑色烟雾,最终消散无形。 由于天魔相中融合萧煜的神魂之力,所以天魔法相被灭的瞬间,他的神魂中也是骤然传来一阵剧烈眩晕感觉。 甚至整个识海星空都微微震动起来,不过随意在萧煜识海星空中悬挂的数颗星辰大放光芒,将识海星空中的震动强行压制下去。 神魂变化只在呼吸之间,甚至老管家都没能来得及追击,萧煜便已经恢复正常,接着他不顾头顶恐怖气象,只是直视着身前老者,手中破阵子带起一抹黑红之色,迎着无数纵横剑气,直奔老者而去。 他第一步很快,第二步略慢。 他连续踏出七步,每一步都上一重楼。 七步上了七重楼。 萧煜漠然看着近在咫尺的老者,这七重楼虽然比不得九重楼,却也将他的气势盖过了老者。 天空中的剑阵中无数剑气落下,宛如风刀剑雨。 萧煜全身上下黑红色窃国浩然气砰然勃发,硬扛下了老管家这一波剑气。 他的脸色微微发白,但仍旧坚持出了一剑,越过身前无形剑气,无视天空中的棋盘剑阵。一剑刺向老管家胸口。 庶人剑 从始至终,这一剑庶人剑才是萧煜最强大的手段 他漠然一笑,体内那点黑红色瞬间如烈火般熊熊燃烧。 任凭千法万阵,一剑破之。 他现在把自己置于必死之境,以决然之意用剑,四周皆是剑意凛然。 尤其是有窃国浩然气支撑的庶人剑,更是将三寸剑芒硬生生催化成一道一尺长的剑芒。 老管家挡下萧煜前面几剑并不吃力,唯独这一剑庶人剑,终于抵挡不住,天空中棋盘剑阵骤然崩散。 黑色锦袍破开一道大口,丝丝飞絮漫天飞舞。 两人擦身而过。 老管家顾不得回头,捂住胸口,五指间无数鲜血涌出,飞速向后方退去。 萧煜踉踉跄跄拄剑立于雨中。 看着老管家狼狈而逃的背影,咧嘴笑了笑。 “老管家,你终究还是小看了我萧某人啊。”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九十九章 牡丹暗流 今年的第一场春雨笼罩了整个西河原,放眼望去,天地间到处都是白茫茫一片。 一名黑色锦衣老者在雨幕下不断跳跃飞奔。 “老先生何故走的如此慌张” 这时,一个带着淡淡江都口音的绵软声音在雨幕下响起。 “谁”老者捂着胸口停下脚步,眼皮微微一跳。 一名身着淡黄色长裙的女子撑着一把秀气的油纸伞从雨幕中缓缓走来。 “老先生不在东都安国公身侧,为何却独自跑到这荒凉的西河原来” 在距离老者还有大概七八丈距离时,女子停下脚步轻笑着问道。 “小丫头不用费心思弄这些虚头八脑的东西。” 老者淡淡一笑道:“既然是鬼魅魍魉,就别披着张人皮装什么画皮,老夫在暗卫中活了六十余载,还不至于连一个牡丹的小丫头都认不出来。” “那倒是小女子了孟浪了。” 女子轻轻一笑,混不在意的说道。 老者脸色风轻云淡,这一辈子见过的事情太多,刚刚还在生死之间走了一遭,说得难听些,他已经是黄土埋半截的人了,还有什么值得他大惊小怪的 女子微微歪头,看向老者胸口那一抹殷红。眼神微微闪烁。 翁的一声破空。 借着雨幕的掩护,一片黑压压的箭雨从空中落下,划过一道完美的抛物线,激射向老者。 老者眉头一皱,这一波箭雨最起码有五十多根弩箭,而且还是军中强弩。他伸出右手,五指伸张,五道无形剑气疾射而出,然后手腕一抖,五道剑气纵横交错,在半空中交织出一幕剑网,竟是将这一波弩箭尽数挡下。 近五十余名甲士列成方阵,手持重弩,从雨幕中大踏步走来,他们距离老者还有十余丈时,由抛射改为平射,绕过黄衣女子。再次朝老者齐射而来。 老者双手并出,两把无形气剑挥舞,将漫天箭雨打散。 老者把视线停留在黄衣女子身后,一名领头甲士身上,虽然覆着铁甲,但是他还是一眼就认出这是一名女子。 是牡丹无疑了。 暗卫与牡丹的近百年的宿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暗卫和牡丹其实是一家人,只不过这一家人动起手来,可着实比和外人动手还要狠,更要命。 老者若是全盛之时,不说五十甲士加上两名牡丹女子,便是来的人再多上一倍,他也丝毫不惧。只是现在他被萧煜刺了一剑,实力大降,而对方又是有备而来,这一次就有些凶险了。 老者看了看头顶一片阴霾,春雨漫天,喃喃自语:“老头子好不容易把冬天熬过去了,难道要死在春天” 江都口音的黄衣女子微笑道:“听闻萧大公子将回东都,花主不胜欢喜,特遣小婢前来迎接萧大公子,想要与公子彻夜长谈。却没想到半路遇到了老先生,老先生胸口这一剑可是被萧大公子刺的” 因为暗卫两分,一为萧烈统领下的暗卫,缉查天下,触角遍布大郑治下每个角落,甚至草原等地也有暗卫身影。二为牡丹,多为女子,虽然势力上距离暗卫有很大差距,但是却更为隐秘,说不得哪位朝廷大员新纳的小妾,某个花魁就是牡丹的人。 暗卫想要收回牡丹,牡丹当然不愿头上多出个管制自己的,针锋相对,两者自然都是无所不用其极。本来萧煜与牡丹是八竿子也打不着的关系,只是萧煜与萧烈不合,而现在萧煜背靠道宗大树,马上成为公主驸马,一时半会儿,萧烈也是对萧煜无可奈何。传言牡丹几位花主都对这位萧公子赞不绝口。 一股暗流涌动。 而这股暗流随着萧煜的重回东都变得更加汹涌起来。 萧煜闭目坐在车厢之中,调养自身伤势。 与老管家一战,虽然他一剑重伤了老管家,但是自己也不好受,天魔相被破,识海大受震动,虽然当时被他吸收来的意识碎片强行压制下去,但终究是受了一些伤势。 而且最后一剑的交锋中,他又用窃国浩然气硬抗了老管家一波剑气,内伤加上外伤。不得不说,这一次老管家虽然小看了他,他自己又何尝不是过于托大了。 秋月坐在一旁摇头叹道:“秦姑娘有一句话说得是没有错的,萧煜你这次回东都,以你现在的身份当真是顽童持金过闹市,引得别人来杀你。” 萧煜睁开眼睛,颇为无奈道:“谁不是被逼出来的幸亏在这之前我踏足了履霜境界,若还是空冥境界,只怕已经葬身中都了。” 慕容说道:“大郑为天下诸国之首,而东都为大郑之中心,说东都为天下最繁华之地也不为过,这其中虽然没有逍遥境界的世外之人,但是俗世巅峰境界的高手却不知凡几,此行甚难。” “俗世巅峰高手”萧煜疑问道。 慕容解释道:“修行界有一不成文的规矩,逍遥境界的修行者是不能对世俗之人出手的,所以俗世巅峰高手就是履霜巅峰。而也正是因为这种原因,秋叶这位履霜巅峰才可以代表道宗行走俗世,东都城中的几位大都督也都是履霜巅峰的修为。” 萧煜来了兴趣,继续问道:“那履霜初境与履霜巅峰相差多少” 慕容瞥了他一眼说道:“披着紫魂衣的秦穆绵就是履霜巅峰,徐林这位中都大都督也是,而秋月,莫风,这几人是履霜中境,我和公孙仲谋是履霜上境,至于秋叶他应该差不多达到半步逍遥的境界,只不过平日里强行把自己的境界压制在履霜巅峰而已。” 萧煜微微动容,想起自己与秋月联手对战身披紫魂衣的秦穆绵时的惨况,顿时明白其中差距。 秋月有感说道:“贫僧初入东都,联手秦姑娘对战秋叶道兄,当时仅仅是提到秋叶道兄,就已经被他察觉,送来满厅落叶赠与贫僧,当时秋叶道兄的秋风未动蝉先觉想来已经是出神入化了。” 慕容突然说道:“千年前,剑宗祖师离开道宗时曾有言道宗当兴,千年之后。” 萧煜沉默片刻后哂笑道:“他说兴就兴看来这位剑宗老祖虽然不当道士了,还是满嘴神棍道士的做派。”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零一章 家事 傍晚时分,春雨淅淅沥沥的逐渐变小,最终悄然无息的停了下来。 头顶阴霾散去,一轮斜阳染红了东方天际。 秋月和萧煜驾着马车行进在雨后泥泞的官道上,秋月望着天边红日问道:“听说暗卫中很多人都是孤家寡人” 萧煜点头说道:“不知道父母,没有兄弟姐妹朋友,甚至也没有妻子儿女。” 秋月疑惑道:“佛门中有很多这样的苦行僧,他们可以坚持这么多年是因为有信仰,难道暗卫也有信仰” 萧煜看了秋月一眼后慢慢说道:“我小时候曾经遇到过一个五十多岁的老暗卫,此人在暗卫中混了一辈子,年近花甲,仍旧是一名最底层的暗卫,不过也算是熬到了年限,身体不行退了下来,我当时问他你现在什么感觉,他回答做人的感觉真好。可能那时因为年幼的缘故,我很愤怒,责问他你都五十多岁的人了,前五十年没有做人,难道是在做鬼” 说到这儿,萧煜顿了顿,然后摇头叹道:“没想到他真的点了点头,说暗卫五十载就是做了五十年的孤魂野鬼。” 萧煜一个故事说完,秋月若有所思。他则继续闭目养神,运转元气。与老者对战一场,虽然老管家留手而没有受到什么伤害,但是元气损耗颇大,一身窃国浩然气至今也不过才恢复了七八分,萧煜心中明白若是想要完全恢复,怕是还需要一两个时辰。 马车继续悠悠前行。 突然默默运转元气的萧煜和若有所思的秋月同时回过神来,睁开眼睛看向前方。 不到片刻功夫两名女子便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之中,一名女子体态婀娜,着黄衣。而另一名则是铁甲覆身,身材高大。 与此同时她们也看到了萧煜等人并未刻意隐蔽的马车。 “前面可是萧公子”其中身着黄衣的女子问道,声音绵软甜腻,又带了几分江都口音。 萧煜平静答道:“公子不敢当,正是萧煜。” “奴婢二人奉花主之命特来迎接萧公子。”这时,另一名覆甲女子已经摘下头盔,露出颇有几分英气的面容对着萧煜轻声说道。 这两名女子,一个如南方小家碧玉的柔媚,一个如北方姑奶奶的英气,迥然不同的两人能站在一起,各有千秋,虽然比不得倾城绝色,但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牡丹比起暗卫更为隐蔽,它不像暗卫在朝廷上登记在册,而是更类似于一个宗门的形式存在。牡丹多以女子为主,而不管行事手段还是对敌手段都带了很重的胭脂气,虽然没有暗卫的强势,却也有自己女子阴柔的独到之处。牡丹中不设官职,更不是一人独掌乾坤之势,而是几位花主共同执掌。 牡丹虽然在修行界和俗世都声名不显,但是作为情报机构下线无数,以女子为主,既有青楼娼妓,花魁,清倌,也有戏子伶人。甚至官家小姐不防之下被牡丹拖下水的也是不乏其人。更别说一些富商高官的小妾之流。 便是强横无匹的秦穆绵在失势之时,也曾寄身于牡丹之中。 此次牡丹来人,倒也在萧煜的意料之内。 “花使”萧煜停住马车,看着两女淡淡问道。 “回禀公子,小女子两人正是桃花花主座下花使。”其中江都口音的黄衣女子微微蹲身一福说道。 萧煜不轻不重的哦了一声,他虽然不是暗卫中人,但是幼时暗卫经历让他实在难以对牡丹产生好感,更何况一群女子可以面对暗卫这个庞然大物而游刃有余,其中的阴暗手腕只能是比暗卫多,绝不会比暗卫少。 萧煜正斟酌着该不该与牡丹接触,忽然坐在他身边一直闭口不言的秋月一声禅唱将他惊醒,他才猛然发觉,一道淡淡的粉红色烟瘴正朝这边蔓延过来。 萧煜脸色微变。 一名宫装美妇缓步从烟瘴中走出,轻笑道:“恭喜禅师东都一别之后,修为更进一步。” 秋月合什一礼,微笑不言。 两名女子看到这名美妇后,亦是后退一步,站到她的身后,恭敬行礼道:“恭迎花主。” 萧煜很清楚这名宫装美妇可以瞒过他的神魂感知,甚至让自己对这一片粉色烟瘴熟视无睹,其修为就已经超过自己良多,而从这两名女子的称呼更是可以知道,显然她就是牡丹的花主了。 暗卫出动了萧烈的心腹老管家,而牡丹更是出动了一位花主,萧煜有些自嘲的想到,曾几何时自己这颗上不了台面的弃子,现在也有资格登上这博弈棋盘了,造化弄人啊。 “秋月禅师,上次你入东都,在秋台远远见过一面,没想到这么快就再度相见,听说秦穆绵那丫头现在厉害得很,和你们在中都大战了一场,多亏慕容姑娘出手才化险为夷,想来在车厢中的就是慕容姑娘了”花主打量了几人后轻轻说道。 “花主倒是消息灵通。”萧煜倒是没有惊讶于牡丹的情报能力,若是这种事情都不能做到了如指掌,那牡丹早就已经是不存在了。 “哎,萧公子也怎么如同那些俗人一般,虚言假语的敷衍妾身。”中年美妇娇笑道。 萧煜微微挑眉,说道:“萧某怎的敷衍花主了更何况萧某本就是个俗人。” 美妇勾了萧煜一眼,眼波流转道:“妾身这次出城上千里迎接公子,难道还不足以显示妾身的诚意” 萧煜轻轻摩擦了一下手中剑柄,说道:“花主诚意萧煜心领,只是萧某愚钝,还要请问花主意欲何为” 美妇收敛了几分笑意,认真说道:“公子还说没有敷衍妾身,既然没有敷衍,又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 “妾身此番前来,自然是听闻公子要回东都之事,只是公子与令尊萧公爷不合,途中有些宵小为了取悦萧公爷,想要拿着公子的人头去换锦绣前程哩。” 萧煜轻抚破阵子的右手猛地一僵,看来与萧烈不合已经成了他众所周知的一块软肋,返回东都一事本来牵扯复杂,这花主竟是三言两语就全都挑到了萧烈头上。 萧烈是个很护短的人,在东都时,即便他不喜萧煜,也不容许旁人欺侮他,而萧煜恰恰也是这样的一个人。 他和萧烈有一个看法是相同的,方璇之事,也就是萧煜母亲之事,是只属于他和萧烈两人的家事,谁也不能掺合进来,哪怕是萧瑾也不可以。 所以萧煜闻言,脸色骤冷,寒声道:“若是花主没有别的事情,那我们就此别过吧。”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零二章 斩桃花 “萧煜”美妇眉头挑起,似乎有些惊异,也有些不满萧煜的不识抬举。 萧煜冷然一笑道:“我与萧烈如何,说到底还是我们萧家的自家家事,却不敢劳烦花主多费心思。” 不过美妇脸上的冷厉只是一闪而逝,转眼间已经是嫣然一笑,轻声劝道:“萧公子是做大事的人,怎么还是这般看不开这种事怎么能有公私之分生死大仇,自然是无所不用其极。” 萧煜脸色更冷,一字一句寒声问道:“是何人说我与萧烈是生死大仇” 美妇走近几步,脸上笑意渐浓,“哦坊间可是盛传萧公爷与其长子反目成仇,萧公爷更是在儿子前往草原时派出数批暗卫劫杀。难不成还另有隐情” “亦或说,萧公子还信奉父让子死,子不得不死那一套” 萧煜豁然起身,一步跃到美妇身前三丈处,手中破阵子狠狠往身前一顿,说道:“花主这是不到青河不死心” 美妇轻轻挥手,示意身后两女退去,无形中胸前两座高峰微微颤动,媚眼笑道:“萧公子这是何意,难不成要仗势欺人不成妾身一个弱女子可敌不过萧公子几人。” 萧煜面无表情说道:“萧煜何德何能,可以驱使禅师和慕容姑娘,不过终究要打,只是不想再多说废话而已。” 中年美妇没有言语,只是轻描淡写的轻轻一拂袖,一袖卷起漫天粉红烟瘴,席卷萧煜而来。 萧煜脸色凝重,横剑带鞘于胸前,拭目以待。 “萧公子可要小心了。”美妇柔声说道,似乎真的是切磋而已,但是手下却毫不容情,只见原本弥散在周围的粉红烟瘴俄而聚拢而起,全部围绕她的一袖旋转而动,远远望去,一道粉红色的龙卷随着美妇的这一袖,横卷萧煜而去。 坐在萧煜身后马车上的秋月双手合什说道:“居士小心,这是桃花花主祭炼多年的桃花瘴,斩不断,打不散,遇人而入,入体则迷。若是迷失其中,便是贫僧也极难脱身。” 原本想要正面一剑破开的萧煜听到秋月的话后,面对卷面一袖,不敢托大,转身一步,想要避开桃花瘴,近那桃花花主身前三丈。 不过桃花花主显然不是易于之辈,早在履霜境界浸淫多年,履霜境界的对敌经验自然要远超萧煜,未等萧煜第二步踏出,她已经是身形一动,再拂袖,卷出漫天桃花,朵朵桃花飞旋,弥散着幽幽瘴气,朝萧煜飘来。 秋月脸色微变,轻声道:“桃花蛊,想不到花主竟是东南巫教出身。” 相比草原上已经没落的巫教一脉,东南巫教仍旧春秋鼎盛,位列九流第六,主要受南夷诸部供奉,极少在中原出现。 而东南巫教所擅长的正是这些所谓外物,五毒毒物,各种蛊物,便是修行者也极难防范,一直为其他宗门忌惮和疏远。 眼下这种桃花蛊即便在东南巫教中也是上乘蛊术,而它致命的却不是桃花本身,桃花上逸散出的香气才是真正要命的东西。 不知有多少不明所以的修行者就这般不明不白的做了冤死鬼。 桃花花主淡淡一笑道:“小门小宗,怎比得了三教这般千年道统,不过听说萧公子是道宗首徒秋叶的左膀右臂,想来道宗真传学的不少,破去这小小的桃花蛊自然不在话下。” 有了秋月提醒,萧煜自然不会为了一时意气冒险去破这诡异的桃花蛊,不过却也不能再前进一步,只能一退再退。 两招之下,萧煜似乎已经处在了绝对的劣势。 之所以如此除了桃花花主所用蛊术毒术太过诡异之外,也是因为萧煜踏上修行道路时日太短,一身所学除了半生不熟的太乙分光剑和天魔相外,其他都是靠瞑瞳得来,面对不同情况时,自然比不得修行多年的宗门弟子来得全面。 剑分剑道和剑术,萧煜虽然学了秋叶一剑和公孙仲谋一剑,不过正如老管家所说,徒有形似,未得神髓。而庶人剑毫无疑问是剑道,遇到老管家这样的对手还可奋力一搏,如果遇到了桃花花主这样偏向诡异,精于术的路子,就难免力有不逮。 太乙分光剑倒是走的是术的路子,不过终究萧煜修行时间太短,欺负几个暗卫还行,若要真的对付同境高手,还是欠缺几分火候。 自古道克术,大势所趋,诡术无用。但是现在以桃花花主表现出来的实力来看,明显要比萧煜高出一个境界,已经达到了履霜中境的境界,大势不在,以术压之,却是将萧煜死死压制住。 至于九步九重楼,桃花花主可不是老管家,由着萧煜蓄势,现在萧煜已经被她逼得连连后退,别说蓄势,能保持被桃花花主气势所压已是万幸。 桃花花主看着虽然劣势,却丝毫不见焦躁的年轻人,心中欣赏之意又多几分。不说别的,这份处变不惊的气度就很值称道。 桃花花主娇声笑道:“萧公子,到此为止可好” 萧煜手中带鞘长剑在掌心轻轻一旋,张口一吐,一道黑中带红的火焰落在破阵子上,火焰腾腾。 桃花花主瞥了眼剑上黑焰,有些意外,虽然蛊毒之术诡异无比,金石难伤,不惧水火,不过这修行者特有的火焰却是其克星之一。 紧接着萧煜身形止住退势,反向向前,手中破阵子带着熊熊火焰掠向那一片朵朵桃花。 以拔剑式长剑出鞘,带出一片熊熊火光,黑暗幽幽。 桃花花主当然不会客气,长袖轻拂,一片桃花瞬间变得虚幻起来,仿佛无数重影叠加在一起,虚幻迷离,让人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萧煜没有刻意分辨真假,只是简单游剑而走,长剑连点,不管真假,通通点成粉色桃泥。 在旁人看来就像萧煜身随剑走,游走在一片迷蒙桃花之中,将一片桃花打得支离破碎。 起先桃花花主脸露讥笑,并不看好萧煜,只是当萧煜竟然不管桃花多少,全部将其斩碎的时候,她的脸上露出诧异到了极致的表情。 当萧煜一手持剑,一手拿鞘斩碎漫天桃花,燃尽无数桃花香气,来到桃花花主面前时。 她才回过神来。 萧煜面无表情,前二十年虽然未曾修行,但却练剑不辍,单论剑术,他萧某人又何惧这一片桃花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零三章 奔西岭 面对持剑近身的萧煜,桃花花主皱了皱眉头,不是因为自己一袖桃花被毁,而是惊异于萧煜的精湛剑术。说不上多么精妙绝伦,但是熟练到了极点,每一个动作都仿佛是信手拈来,让已经习惯了修行界中飞来飞去飞剑的她,很不习惯这种单纯的剑术。 桃花花主自然不知道萧煜未曾踏上修行道路时,有过十几年的练剑时间,更在自己小院中单凭剑术斩尽漫天黄叶,片叶未曾沾身。这一片看似诡异的桃花,没了那致命的香气,根本不被萧煜放在眼里。 萧煜丝毫不停,手中长剑一改以前只有一剑的风格,一剑带出数种变化,一手剑术尽数展开,无数黑色火焰被卷起,没有御剑和元气,更没有飘渺的剑道,只是纯粹到了极点的世俗剑术。 紧接着,未等桃花花主喘息,萧煜手中长剑再变,一剑分九剑,却是将剑术与太乙分光剑融在一起,隐约间已经有了世俗里剑术大师的架势。 即便是桃花花主,此刻也有了手忙脚乱的感觉,这九剑虚虚实实,分不清哪一剑才是真剑,而且即使是假剑也是由剑气凝成,各有杀机。这才是真正棘手的地方。 桃花花主左边衣袖大意之下已经被萧煜削去一截,露出下面雪白的皓腕,面对比自己低了一个境界的萧煜,还如此狼狈,让这位在牡丹中养尊处优惯了的花主真的有些动怒了。 当桃花花主之间指上多了一枚硕大的牡丹戒指时,萧煜瞳孔微缩,知道桃花花主的反击马上来临。 一直观战的慕容跟秋月几乎同时轻叹一声。 慕容说道:“她毕竟不是刚才的老者,会处处留手,若是出手,毒蛊之术,非死即伤。” 秋月颂了一声佛号,手腕上一直转动的数珠被他猛然飞掷出去。 旋转的数珠飞而不落,如同一把被驱使的飞剑直奔桃花花主而去。 桃花花主一袖挡开秋月这一记本意便不是伤人的数珠,脸色微微阴沉道:“禅师莫非是要以多欺少。” 秋月双手合什摇头道:“只是想请花主到此为止而已。” 萧煜踌躇了一下,收剑而退。 桃花花主低声笑道:“想好了,真不要联手我们牡丹,而是自己去面对萧公爷别后悔啊。” 萧煜反问道:“我为何要去面对萧烈” 桃花花主语调上扬:“有些人可不是你说不见就可以不见得。” 萧煜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桃花花主冷哼一声:“难成大器。”转身而走。 萧煜和牡丹像两条交叉线,有了一个交集,然后愈行愈远。 萧煜还剑入鞘,手指轻轻在破阵子上敲了敲,说道:“不知道这帮女人接下来会不会来找麻烦。” 秋月收回数珠,仍旧戴在手腕上,轻声道:“不需担心,只要不是牡丹花主亲自出手,我们皆有一拼之力。” 一夜无话。 第二天,萧煜等人继续前行,接下来从西河原就要进入西岭口。 西河原广阔,从中都到西岭口,中间的西河原绵延近千里,足有一州之地。而经过一场春雨后,有些道路泥泞无比,马车难行。 无奈之下,萧煜等人弃马改为步行。 四人中修为最低的叶夏也是空冥巅峰的境界,行进速度自然快极,短短一个上午已经走了小半个西河原。 萧煜有些沉默,低头看了眼已经破败的不成样子的黑色皮裘,将破阵子拿在手中,一边吸收元气恢复生息,一边在脑中回忆近日这两场争斗。胜过老管家是因为老管家处处留手,处处相让,才让他蓄了七重楼出了一剑庶人剑。而面对桃花花主的诡异手段,就有些惊险了。对于这些蛊毒之术,他确实没有多少了解。 从怀中拿出天魔册和太乙分光剑,一点点翻看,天魔相显化之后还有一些不足之处,而且天魔册其中一些诡异秘术更是颇有用处。 比如一章叫做天魔化茧的功法,讲的是用自己全部元气钩织一个巨大的茧,将自己包裹其中,再从内部重新开始修行,从内破茧而出之时,便可以再上一个境界,而且还有净化体内驳杂元气,返老还童等等诸般妙用。 这般奇思妙想,也着实无愧于魔教的不传之秘。 不过这等功法太过深奥,现在萧煜还仅仅只是摸到了一个头绪,距离登堂入室尚有一段距离,至于那些天魔解体等功法,他甚至连头绪也没有抓到半丝。 接着,萧煜把天魔册收起,翻开秋叶送给他的太乙分光剑,昨天老管家出手,用无形剑气结成一张纵横棋盘,这倒是能与太乙分光剑相互印证。入履霜以后,对于元气的应用越发从容,萧煜恨不得在达到东都之前,一口气把这些都学全了。 萧煜拿着两本书边走边看,远远看去,倒是有几分书呆子的风范。 以前他在东都,觉得好像东都没有一个高手,一个秋叶就可以把东都搅扰的天翻地覆,那是因为他站得太低,看不到上面的事情。 更何况秋叶一则本身就是履霜巅峰的俗世巅峰高手,二则他是道宗首徒,谁又吃饱了撑的去惹他 这次去东都,加上秦穆绵,履霜境界的高手已经见了四个,下一次再见,最次怕也是履霜上境的。 “萧煜,还有多久才到东都啊” 走在四人最末,跟在慕容身后的叶夏忽然问道。 萧煜脚步没停,头也不抬的说道:“快了。” 叶夏闻言大怒:“今天早晨你就说快了,过了半天还是快了。” “这点耐心都没有,我怀疑你是怎么爬到空冥巅峰境界的。”萧煜收起手中的太乙分光剑,仍旧没有回头的说道。 叶夏轻哼了一声:“本姑娘惊才绝艳,随随便便练练就是空冥巅峰。” 萧煜脚步稍稍放慢,落后稍许,歪过头瞥了她一眼,微嘲道:“那叶女侠怎么还没晋升履霜境界啊你看慕容姑娘比你大不了几岁,都已经是履霜上境了。” 叶夏满脸怒容,就像一只张牙舞爪的小老虎,恨声道:“姓萧的,你别欺人太甚,等姑奶奶晋升了履霜境界,一定把你打得满地找牙” 萧煜很没诚意的说道:“那我等着,可千万别等到我们都是逍遥境界了,你才踏入履霜。” 叶夏瞪了他一眼,没再自找没趣,闭口不言。 萧煜不再理她,忽然想起一个人。 来自卫国,张雪瑶 那个欺负林银屏的女人 他总是觉得自己好像遗漏了一点很重要的东西。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零四章 陕州 慕容趁着萧煜凝神之时,微微打量了几眼,确实是初入履霜,比较当初在碧落湖畔,气度开阔了不少。 离开碧罗湖时,慕容曾和公孙仲谋谈起让秋叶属意的萧煜,公孙仲谋也曾注意过这位落魄公子,对其评价甚高。 他曾说萧烈养儿子的水平确实很高,几乎可以比拟道宗掌教教徒弟的本事。不过他不如道宗掌教的地方在于,没能让这个儿子乖乖听话。至于现在萧烈养的第二个儿子萧瑾,据说早慧,若是给他十五年的光景,说不得能成为秋叶这样的角色。 至于萧煜,心性颇为不错,一如萧烈的冷淡性子,不过又比起萧烈多了几分人性,多了一分重情。对于身边之人还能有一分真心。 有句话叫做时势造英雄,在大势前,即便是一个普通人也能一步登天做英雄,只是英雄过后,是复归普通人,还是更上一步,就要看个人的造化了。 想到这儿,慕容叹了口气,这就是一场赌,秋叶站得高一些,看得远一些,发现的也早一些,早早下了重注。而佛门却是晚了一步,现在就算帮助萧煜结下善缘,可仍是输了道宗一筹。 至于魔教现在群龙无首,逆势而为对他们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不怪三教中垫底。 而剑宗虽然势头猛进,精于术,疏于道,如魔教一般逆流而上,在没有圣人压阵的情况下,终究要摔个头破血流,若是运气不好一点,说不准要剑段人亡,这千年传承就要重回道宗。 公孙仲谋,明知不敌,也要毅然出剑,这就是剑宗的决心 慕容却不知,她在打量评判萧煜时,萧煜又何尝不是在打量评判她。 修行界中新一辈最出彩的四位美人他已经一一见过,草原的林银屏,魔教的秦穆绵,剑宗的张雪瑶,佛门的慕容。毫无疑问,慕容是四人中最为出彩的,不论是眼光还是修为皆是当之无愧的魁首。 秦穆绵和张雪瑶先不论修为,在眼界格局上距离慕容皆有很大差距。为人处事上,慕容虽然傲,但是她很好的把这种傲掩盖在自己的慈悲怜悯之下,而张雪瑶却是把傲毫无顾忌的展示出来,就像她手中的剑那般锋芒毕露。至于秦穆绵,她的反复无常喜好玩弄他人的性情正是傲的体现。 总的来说,慕容太过高高在上,难以企及。张雪瑶太过凌厉,过刚易折。秦穆绵太过无情,不可深交。 说起来,他最欣赏也是最喜欢的还是不争无为的林银屏。 正如萧煜曾经说她的那般,林银屏不是傻,她只是太过善良,很多事情单纯眼光而论,她并不次于慕容,只是她少了一颗争胜的心。 修行界最强大的四个宗门,道宗,佛门,魔教,剑宗。前三者是三教之数,后者则为九流之首。而四位女子三位出自其中,独独道宗因为出了一个秋叶太过耀眼,占尽了风流未曾出现什么杰出女弟子。 恰恰林银屏却是无门无派,而她的性子又颇为适合道祖真义,难道说她与道宗的缘分早已注定 萧煜皱了皱眉头,不去想这个太过巧合荒唐的话题,转而问慕容秋月道:“两位可知东都都有哪些高手” 落在第三位的慕容淡淡笑了笑,说道:“东都高手之多,怕是除了三教山门之外,天下之最了。慕容三月前在诸国岁贡时曾经入东都一行,便是那个时候,我有所升境。在东都中除了天机阁阁主乃逍遥境界,不在规矩之内,其余皆是按照规矩在履霜之内。逍遥不入俗世,俗世巅峰便是履霜巅峰,在东都达到履霜巅峰境界的人,仅仅是据我说知就有九位之多,五大都督府三位在京大都督,大都督张清,暗卫大都督萧烈,东都大都督秦政,牡丹花主,内阁首辅文华殿大学士李严,内阁次辅武英殿大学士周景朝,老太师建极殿大学士孙世吾,其余两位深藏皇宫大内,不为常人所知。” 额外值得一提的是天机榜上的履霜榜,只要未入逍遥,不管是否是半步逍遥皆入履霜榜,在履霜榜前十人中,有五人在东都。而其中暗卫大都督萧烈更是荣登履霜榜榜首第一人。天资纵横的年轻一辈第一人道宗秋叶则屈居萧烈之下。 萧煜咂咂嘴,感叹道:“在东都活了二十年,竟然不知道这里隐藏着这么多高人。” 慕容轻笑道:“而且和逍遥之下第一人一起生活了二十年。” 萧煜不以为意,反而是笑着说道:“以往我看传奇小说,还奇怪为何这些高手总是最后出现,现在明白了,越是高手就越是身居高位,哪有宰相将军满街亲自杀人的道理” 说完萧煜不再言语,而是重新调养自身元气,修行几门未曾参透的法决去了。 行了一日,一行四人已经走过了大半个西河原,渐渐的除了营寨也有了城镇人烟,这东半个西河原比起西半个西河原最少要繁华十倍。 萧煜抬头看了眼西河原上最大城镇,西河州首府陕州城,又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几乎看不出本来面目的破烂皮裘,终于决定入城休息一日。 随着队伍,四人依此等候检查入城,慕容和叶夏俱是用元气改换了脸面,免得自找麻烦。 披甲的兵士看了眼萧煜腰间的长剑,又瞥了眼他身后的三人,一个和尚,两名平常到让人转眼就忘的女子,似乎是常见的游侠儿。 俗话说行走江湖,莫要招惹四类人,僧道,老人,女子,小孩,兵卒看不出眼前几人的门道深浅,不过看这几人衣着寒酸,也不像有油水的样子,踌躇了一下便痛快放行。 入城以后,骤然热闹起来,这让几天不见半个人影的叶夏很是雀跃。 叶夏虽然遮掩了相貌,但是身段仍旧婀娜窈窕,几个不畏春寒露着黑黑护心毛的壮汉相视一笑,看似无意的跟在萧煜几人身后。 萧煜虽然没钱,但是叶夏却也是多金的财主,早已受不了这多日风吹日晒的生活,立刻找了一家看起来不错的客栈住下。 萧煜虽然想尽快赶往东都,但是架不住两场恶战消耗甚大,而感悟也颇多,正好借这个机会整理一下。 叶夏却是玩心不死,非拉着三人一齐上街找点乐子。刚想要买身新衣服的萧煜便点头答应下来。 不过刚走到一条小巷跟前,便从其中窜出几名大汉将四人团团围住。 其中领头的斜着眼睛上下打量了叶夏一遍,淫笑道:“小姑娘身段不错,不如跟爷去快活快活” 萧煜退后一步,看似害怕的躲在叶夏身后。 无形大大助涨了这大汉的气焰,看着萧煜不屑哼了一声:“没卵子的东西,白瞎了那把剑,待会儿把剑留下,磕三个头滚吧。” 说着就要去拉扯叶夏,同时几个汉子也伸出手去拉慕容,慕容看起来年岁稍大,与秋月并肩而立,几个汉子不干净的嚷嚷道:“小娘子别躲,这小和尚怕是满足不了小娘子吧,不如跟哥几个走,保准让小娘子一次吃到饱。” 萧煜再退,看着叶夏脸上露出一个幸灾乐祸的笑容。 叶夏大怒:“姓萧的,你是不是男人”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零五章 城中事 萧煜笑而不语,一剑鞘打在一只想摸慕容的闲汉手上,那闲汉被萧煜打了一剑鞘,感觉丢了颜面,顾不得慕容,大踏步上前要教训还敢反抗的怂货。 萧煜轻轻一个转身,别倒这个闲汉,带着秋月和慕容转出人圈,只把叶夏留在圈中。 叶夏怒极,一巴掌把眼前大汉扇飞,几步追上萧煜等人,不过却是看着秋月,委屈道:“他欺负我也就算了,反正我也看他不顺眼,为什么你也不帮我” 秋月愕然。不过未等他辩解,叶夏已经扭身而走。 萧煜与慕容对视一笑道:“还不去追” 秋月手足无措。 萧煜说道:“禅师,这世间男女之事,说开了无非就是方法二字,女子追男子,那男子若是个雏儿,女子只需宽衣解带。那男子若是饱经沧桑,女子便要锅碗灶台。男子追女子亦是同理,那女子若是情窦初开,你就带她看尽世间繁华,那女子若是阅尽世事,你就带她青梅竹马。叶夏这小姑娘好哄的很,带她在城中转上几圈就可。” 秋月匆匆而去。 慕容嘴角勾起一个微嘲笑容,“六根不净。” 萧煜却是摇头:“这才是真性情,若是真的六根皆净,那就快要不是人了。” 萧煜和慕容去了家成衣店,买了身新袍子,料子也不算什么好料子,只是样式有些特别,收腰紧袖,下摆极长,据说是今年东都流行的新款式。 看着那身换下来的破烂皮裘,这还是林银屏和他准备离开草原土城时,林银屏给他买的。他沉默了一会儿,终究是没有舍得扔掉,向衣店伙计要了个包袱皮,包好了和混元伞一起背在身上。 慕容一直沉默的注视着萧煜,眼神微微有些异样,有不以为然,也有一丝羡慕 西河原一望无际,没什么遮挡,春风不要钱似的没命吹着,把萧煜的新袍子吹得噗拉拉作响。 慕容瞥了一眼萧煜,“没想到你还是个重情的人希望你日后也能守住这份真性情才好。” 萧煜把小包袱的系带在胸前系好,笑道:“我知道你们都觉得萧烈无情,但是他无情不无情谁又能比我看得清他是被人逼的,被这个世道的逼得,那些人我忘不了,总有一天我都要他们一一还回来。” 慕容淡笑道:“好气魄。” 萧煜抖了抖背后包袱,活动一下身体,“这不是气魄不气魄,人活奔着就要有点目标,以前我的目标就是怎么接手暗卫,不过现在萧烈不让做了,而机缘巧合之下又有一点资本了,那么有些事我就必须做。” 慕容冷淡道:“成大事,不拘小节,你不该和萧烈翻脸,他毕竟是你的父亲。” 萧煜摆摆手道:“我和他一家亲,先不说我们俩心底是不是互相膈应,就是郑帝也不安心,萧烈不管是真不喜欢我,还是假装不待见我,总之他必须做出一个样子,所以啊,现在我们俩这态度才是最好的,自己舒服,别人也痛快。” 慕容略微诧异的看了萧煜一眼,似乎是没想到他能看得这么透彻。 萧煜无奈道:“以前我不装的傻一点,就是把所有人当傻子。” 慕容冷哼一声:“现在谁把你当傻子,自己就是傻子。” 萧煜很谦虚的笑了笑。 慕容继续说道:“这么说来,你不打算找萧烈报仇了” 萧煜轻声道:“错了就是错了,不管因为什么,都是错了,既然错了,总要认错才是。” 慕容笑了笑,“自古情之一字最是消磨人的意志,温柔乡,英雄冢。” 萧煜轻声道:“哪里敢自称英雄。” 慕容穿了一件平常女子很常见的布裙,一身光华气质连同绝色容颜统统遮掩了去,与萧煜站在一起就像一对一起上街的小夫妻,她斜眼瞧着萧煜,说道:“有了牵挂,可还敢找萧烈拼命” 萧煜正色说道:“她很好,比你们几位都适合讨来做夫人,我想娶她。” 背着包袱和伞,腰间挎着剑,看起来像是一名流浪剑客的年轻男子与慕容并肩走着,望向西北方向沉声道:“就怕哪天被人杀了,所以不敢娶。” 到了客栈门前,两人各自回房。 第二天,天阴沉沉的,卯时如同寅时似的,看起来老天又要来一场瓢泼大雨。 萧煜早早起来,带着行李和慕容一同出来客栈。去寻一夜未归的秋月,叶夏。 不用打听,街上已经传遍了昨晚有个小姑娘和一年轻和尚把城里最好的青楼柳莺楼给闹了个天翻地覆后,逃出城去了。 萧煜面无表情道:“禅师为人稳重,断不会去那花街柳巷之所,看来定是叶夏那个丫头弄出的风波。” 慕容微微扶额:“若是到了东都,怕是还要惹出更多事来。” 两人正准备出城,刚走到城门不远的地方,就有一群壮汉围了上来。 昨天被叶夏一巴掌扇飞的汉子凑在一名半老徐娘身前讨好笑道:“孙妈妈,这两人就是昨天那个小姑娘的同伙” 那半老徐娘言笑晏晏,“两位大清早的这是要出城去。” 萧煜点头道:“正是。” 被称作孙妈妈的中年妇人脸色猛然一变,厉声道:“把我的柳莺楼打得七零八落,想要一走了之,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萧煜平静道:“那你想如何” 孙妈妈上下打量了萧煜一眼,阴阳怪气说道:“看你也不像有钱的主儿,不过你身边的这小娘子身段不错,把卖身契签了,此事就算完。” 慕容老神在在,养气功夫除了秦穆绵以外,还未曾被别人破过功,这会儿也不例外,好像没听到老鸨的话一般,只是平静的看了一眼萧煜。 在外人看来,却是走投无路的小娘子无助的看着自己无能的男人。 萧煜对她摊摊手:“我承认欺负人很有快感,可总得是叶小丫头这种上点档次的吧,一个修行者对付一帮普通人,真的很丢人。” 慕容嘴角翘起,“说到底还是因为你,才让叶夏跑出去惹出这些麻烦。” 一名手里拿着钢刀的大汉看着两人窃窃私语,不爽道:“小娘子,别看你男人了,以后进了我们柳莺楼,让你夜夜换新郎,保准忘了这小子。” 萧煜摇头失笑道:“能做慕容仙子的夫君,传出去不知道要羡煞多少修行界的年轻俊杰。” 说罢,萧煜把长剑连同纸伞一同背在身后。 姓孙的半老徐娘嗤笑一声,“识相就好,别以为会两手三脚猫功夫就敢来横的,要知道就是城守大人,老娘也是认识的既然惹了老娘” 不过未等她把话说完,她就看到原本离她数丈远的年轻人竟是一下消失不见。 下一幕,便是那年轻人站在孙妈妈面前,一手扼住她的喉咙,另一手抓着向她通风报信的汉子头发,把两人向上提起。 萧煜时间很紧迫。 他盯着两张惊恐面孔,漠然道:“我很忙,没时间陪你们玩逼良为娼的把戏。” 在陕州城这个小地方也算是有头有脸的孙妈妈,双手死死抓住扼住自己喉咙的那只手,双脚不断踢踏。 萧煜看了她一眼,也不想要她性命,随手一扔,将她仍在那一群汉子手里。 “只是你嘛。” 说着萧煜看了另一手里被自己抓着的大汉,面无表情说道:“不单敢抢劫,还敢调息良家妇女,更认识柳莺楼这样的庞然大物,萧某倒是走了眼,没看出你还是个人物哩。” 这名大汉哪里还不知道自己是踢了铁板了,拼命挣扎无果,拼命哭喊着:“公子饶命,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公子” 萧煜抬手一压,打断了这人一条腿,然后随手把他远远扔到一边。 那些青楼大手本就是见风使舵的货色,早已是悄悄挪步,想要逃离这是非之地,那刚刚出言调戏慕容的那人更是双腿发软,几欲先跑。 萧煜转身盯着几人,淡笑道:“几位先别着急走,萧某还有几句话没说。” 那名曾经调戏慕容的汉子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涕泪横流道:“公子开恩,小人知错了,是小人满嘴喷粪,小人该打” 说着,他左右开弓,连着给了自己十几个耳光,不多会儿已经是满口鲜红。 萧煜好似没有看到,自言自语道:“我不是什么为民除害的侠客,也不想管你们的腌臜勾当,说起来这事也是我不对在先,不过这世道本就是谁的拳头大谁就占着道理。” 说完他一脚一个将这些青楼打手踢开,与慕容出城而去。 一名白发白须的老人站在城头上看着下方出城而去的一男一女。 一名披甲校尉站在老人身后欲言又止。 老人轻声道:“想问我为什么放他们出城” 校尉应声道:“末将愚钝。” 老人幽幽道:“这柳莺楼是我的产业,被砸了心疼的自然是我,不过银钱没了可以再赚,小命丢了可就万事皆空了。” 校尉闻言大惊,越发不明白城守大人为何如此忌惮那个年轻人。 老人自嘲一笑:“一个小小陕州城守算得了什么东都城里的才是真正的大人物大公子这么多年倒是变化不大。” “大公子”校尉更加困惑。 老人叹息道:“世家子,大都督萧烈的嫡长子。” “暗卫大都督不过小人可是曾经听闻暗卫大都督素来不喜自己的长子。”校尉小心翼翼的说道。 老人看了眼身后的陕州城,“不喜是不喜,不过那却是大都督自己的家事,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老夫当了五十年的孤魂野鬼,好不容易熬出头做了两年人,享了两年福,可不想再去淌什么浑水,今天,老夫什么也没有看见。” 校尉汗如雨下,低声道:“诺”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零六章 走西口 望着两人渐行渐远,老人收回视线,瞥了一眼城门楼下被打断一条腿的大汉,脸色漠然,嘴唇微动,除了校尉,没有人听清老人说了什么。 刚出城门,萧煜便已经看到远处立着两人,一男一女,一僧一俗,正是叶夏和秋月。 刚要前行的萧煜忽然若有所感,下意识的转身向后望去,看到了城头上的老者。 老者拱手。 萧煜笑了笑,同样一拱手。 天愈发沉了,老者站在城头上似乎已经是头顶一片乌云。 黑云压城。 慕容也随着萧煜的目光望去,问道:“老相识” 萧煜微微摇头,收敛了笑意,淡淡道:“似乎在哪见过,但肯定不是熟人。” 说话间,老者已经转身下了城头,萧煜也转回身来,望了一眼黑压压的天空,叹息说道:“希望能在雨下起来前,到达西岭口。” 两人再没有说话,来到叶夏和秋月身边。 叶夏冷冷瞥了一眼萧煜,抿着嘴唇,锋芒必露。倒是有点张雪瑶的气质,这个还没完全长成的小姑娘也像一把剑,只是还没经历足够的磨砺,还不能完全绽放自己的锋芒。 萧煜对叶夏的冷淡态度熟视无睹,自顾说道:“这场雨怕是不小,我记得在西岭口应该有个驿站。” 叶夏转过头去不看萧煜,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萧煜很想告诉这个初次离开家门的小姑娘,那个世上最繁华的城池,并不是她想象的那么美好。那些看似繁华的背后是多少贫苦百姓的血汗堆砌成的那些看似彬彬有礼有教养的世家子脚下又踩着多少条人命那座最是华美的宫殿下面又埋葬着多少白骨和鲜血金色的屋顶,红色的墙。金色是站在红色上面的。 萧煜眺望着东方天际,莫名其妙的想起了那个叫做萧烈的人,孩子第一个崇拜对象,多数情况下都是自己的父亲。十年前的萧烈,以文臣身份入暗卫,任暗卫外卫都督,不知让多少文人名士扼腕,本来以他南北两大士子之一的名声,岳丈更是当朝大学士,只要安心在翰林院中蛰伏几年,然后外放一地,做上几年一州父母,回朝后入阁拜相几乎是手到擒来。但是他放弃了这一切,而是选择了一条另类的道路。五年后,这名萧家的庶出子弟,一次次晋升,除了那身黑红色的公爵袍服,终究是披上了滚金边的黑色大都督袍服。 暗卫大都督,总揽天下十万暗卫,缉查天下。 若是没有那件事,怕是他也会以父亲为豪的吧。 若是他只是一个局外人,他看如今萧烈时,怕是也会评价一句,枭雄之姿吧。 枭雄枭雄,看得开,放得下,做得出,那就是枭雄而谁不愿做十全十美的英雄,只是被世道逼迫的没办法,才做了枭雄。 萧煜叹了一口气,自嘲的想到,其实最了解萧烈的,还是他。那最了解他的人,想来也就是萧烈了。 知子莫若父,知父莫若子。 四人飞速前行,西岭口已经遥遥在望。 萧煜前行过程中,一身窃国浩然气仍在不住流转,魏迟修行的是中兴浩然气,被萧煜瞑瞳吸收后,误打误撞的与易玄冥气合二为一,诞生了了这前无古人的窃国浩然气。本就是两种最上乘的元气,两者相加得出的元气更是高出原先一筹。 最明显的就是不管是进攻还是防御,窃国浩然气都可以完美胜任,萧煜的体魄远没有武道修行者强健,却可以与兼修魔道武道的易硬拼,硬抗老管家无形剑气,以初入履霜的境界修为面对履霜中境修行者也有一战之力,不得不说,这都是托了窃国浩然气的福。 许多读书人读书养气,虽然不似道宗这些宗门有明确的修为传承,却也可以养浩然气,拥有诸般神通,而天下这种修士被统称为儒门。 只不过儒门修士多在俗世,多数居庙堂之高为臣,只有少数居江湖之远潜心学问教书育人。 至于如今的内阁首辅李严,次辅周景朝,老太师孙世吾,这些人不单是朝廷重臣,也是儒门修士中的高手。 萧煜随着对自身窃国浩然气掌握越发熟练,也就越能感受到儒门这一脉的修行奇妙。 读书养气壮大神魂,然后通过神魂反哺自身元气,不得不说乃修行五脉中最为奇葩的一脉。 几人都是修行者,没有顾及的疾行起来,只是一天时间就已经进了西岭口范围。再有一个时辰就可以到达西岭口,只要通过西岭口,正式进入大郑腹地了。 走在最前面的萧煜抬头看了眼头顶,上面一片铅铁似的云层压得更低了,给人感觉好似伸手就能够到天。 周围是一望无际的黄土平原,辽阔无垠。头顶的天不断下压,望不到边际。似乎人间已经变成了天地之间的一线。 天地合拢,那么人间便会消失,从此世间一片混沌。 若有一剑,可以斩断天地,清者为天,浊者为地,那是何等的波澜壮阔。 一剑分天地,再厉害的剑道也就不过如此了。 萧煜似有所悟,只是似乎还是隔着一道薄薄的窗户纸没有捅破。 萧煜也不强求,仍旧前行。 黄昏,阴云。官道上四人显得格外不起眼。 西岭口隔断了大郑与西河原。但是它却不算大,或者说它其实很小,小到甚至连一个城寨都建不起来。 只是在这里留有一个小小的驿站。除了接待来往官员驿卒,也兼职着客栈的功能,挣一点来往客商的银钱。 一个瘦弱的少年撑着脑袋,坐在驿站门口看着天空中厚厚的乌云,豆大的雨滴一个接着一个的落下来,好似每一滴雨都能溅起一丝土气。 少年嘀嘀咕咕的骂了一句:“贼老天,旱要旱死,涝要涝死,今年下这么多雨,冲坏了路,还让人咋的做生意嘛。” 少年的话刚落下,雨就大了起来,噼里啪啦的雨滴声就在驿站的屋顶上响起,一道道水线沿着屋檐上挂下来。 少年骂娘几句,今天看样子不会有人来了,起身准备关门,省的雨水被风吹进屋来。 这时少年无意朝外看了一眼,隐隐约约间,好像有人朝这边跑来少年定睛一看,是四个人。 看着这四人冒雨而来,少年撇撇嘴,还真有冒雨赶路的,若是来得再晚点,雨下大了,这西河原上到处白茫茫一片,还不得淋死在路上。 令:最近不知道修什么东西,不定时停电,更新得挺没规律的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零七章 小驿站 转眼间已经是大雨滂沱。 雨中四人的身影也越来越近。 当先的是一名年轻男子,相貌倒是颇为清俊,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少年从第一眼看见他,就打心眼里不喜欢他。若非要问为什么,大概是这名男子身上带着一股子戾气 在他身后的是一名穿着破旧僧袍的和尚,剑眉星目,虽然落尽了三千烦恼丝,但却俊俏的像个翩翩公子。倒是面目慈善让人生不出厌恶。 落在后面的是两个姑娘家,合撑了一把暗黄色的油纸伞,相貌嘛,倒是没什么出彩的地方,勉强算是清秀上,倒是身段婀娜,颇为不错。 少年一双黑黢黢的眼睛在这驿站见了不知多少过往行人,只是上下微微一打量,便把四人挨个看了一遍。 走在最前面的男子带着一身湿意,走进驿站外的搭棚,看着正要关门的少年微笑道:“这位小哥可是这里管事的我要住店,能不能帮忙安排一下” 少年刚待答话,忽觉眼前一花,原本落后这名年轻男子有段距离的其他三人不知何时已经全部来到了搭棚中,更让少年奇怪的是,那两名撑伞的姑娘浑身上下竟然没有一丝湿意,就连湿气也是全然没有。少年微垂眼帘,偷偷看了一眼两位姑娘脚下绣鞋,果然是半点泥泞也无。 这哪里是从雨中来的人 难道这两个女子是女鬼专门勾引书生吸取阳气一念及此,少年后背立刻泛起一阵寒意,甚至鸡皮疙瘩都要掉下来了。难道是这个和尚和这年轻男子沾惹了什么不该沾惹的东西,被两个女鬼一路跟来的 可是看着两女子相貌又不像是传说中女鬼那般艳丽,就在少年心里打鼓之际,其中一名年纪稍小的女子好似等得不耐烦了,狠狠瞪了少年一眼。 少年只觉得这女子目光犹若实质,就像一把利剑从他胸口穿了过去,一时间只觉得说不出的难受。 少年心中惊骇到了极点,哪里还敢多说什么,战战兢兢的就要把这怪异的四人往驿站里面领。 萧煜一脸无奈,在少年打量两女鞋底时,他便发现不对劲了。可能是因为女子天性的缘故,两女衣服一直用元气保持洁净,可在平日还好,但在这大雨天就很不正常了,也难怪少年会把两人错认成鬼。 萧煜看了眼无妄遭祸的少年,正要解释一二,没料到从里面出来一位妖娆中年女子,脸上浓妆艳抹,尤其是如血一般的嘴唇,活像从西域传来的红玫瑰。行走之间露出大半的浑圆起起伏伏,尽显成熟妇人的风情。 她皱皱眉对低着头的少年喝道:“还不去去厨房把柴劈了,傻站在这儿朝地上看什么看,地上有花儿啊不干活,老娘白养着你啊” 少年如蒙大赦,头也没敢抬的一溜烟跑到后面去了。 接着妇人转向萧煜,脸上浮现出一个娇媚的笑容,招呼道:“几位可是要住店咱们这儿虽然是驿站,但来往客商也是照住不误的,这里的房间可都是给官老爷们准备的,绝对让几位满意” 萧煜笑着点点头,随着老板娘走进驿站一楼大厅。 不过刚走进大厅,萧煜就感觉不对,十几道目光同时朝他望来。 其中最靠近萧煜的是四个瘦如竹竿的男子,四人围坐着着一张八仙桌,个个都是脸色蜡黄,眼神阴沉,直勾勾的看着萧煜,活像四只饿死鬼。 为首的是一个带刀汉子,一身粗布短打扮,面无表情,双眼浑浊。 若是一般人被他们这般看着,肯定觉得目光如刀,全身上下说不出的难受。萧煜哑然失笑,那少年刚被叶夏瞪了一眼,没想到这么快就被还回来了。 不过萧煜可不是那少年,他只是摇头一笑,便不再理会。 萧煜正打算上楼,那名带刀汉子却突然站起来,伸手拦住萧煜,冷硬问道:“朋友,等一下。” 没等萧煜说话,老板娘上前一步轻笑道:“霍老大,你这是做什么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嘛” 被老板娘称作霍老大的汉子微微不悦:“老板娘做好你的生意就是,不该管的还是别管为好。” 萧煜一把抓住还想要说些什么的老板娘肩膀笑道:“老板娘好意心领了,不过这位好汉既然有事找我,我想还是我和他谈比较好。” 老板娘看了萧煜一眼,微微叹息一声,似乎是叹息萧煜的不知深浅。不过却是不再多说,走到一旁。 这时候一名高瘦汉子站起来,看着萧煜等人不以为然道:“老大和这小子废什么话,让他把东西叫出来就是。” 萧煜微微眯眼道:“哦萧某倒是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能让几位好汉看得上眼。” 那人冷笑道:“少他妈给我揣着明白装糊涂,老子兄弟四人在这儿等了你三天,就是为了你身上的金丹” 霍老大斥道:“不可无理”接着他看向萧煜缓声道:“这位朋友,可就是空冥第一人萧煜” 萧煜笑了笑:“空冥第一人不敢当,不才正是萧煜。” 霍老大略微沉吟了一下,然后说道:“听闻萧公子身上有一颗道宗秘制的七转金丹,若是服下可跨越一个境界,实不相瞒,鄙人已经困在当前空冥巅峰近十年的光景,此次前来正是想向萧公子借金丹一用,若是可踏入履霜境界,日后萧公子有什么吩咐,我等兄弟四人绝不含糊。” 萧煜微微怔了一下,继而好奇问道:“几位如何知道萧某会从这里经过” 那高瘦汉子站起来,满脸不耐道:“哪来这么多的唧唧哇哇,谁不知道你要把金丹带回东都,讨好自己的老爹识相的赶紧把金丹叫出来,要是敢说半个不字,小心老子让你走不出这个大门” 萧煜依旧笑意盈盈,看着这两人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 看着萧煜老神在在的样子,霍老大脸色骤然阴沉下来。其余两个汉子也有些坐不住了,豁然起身围住萧煜。同时警惕的打量着萧煜身后三人。 “小兔崽子,别以为你有个好爹就了不起,听说你娘被你爹给弄死了,你更是被你爹赶出家门,这次带着金丹回去就是为了重新让你爹认你做儿子” “不如把金丹交出来,老子正好没儿子,让老子做你” 这汉子没说完,就被神情骤冷的萧煜一把扼住喉咙,轻轻扭断脖子后扔在一边。 萧煜冷冷扫视诸人,寒声道:“休说我没有金丹,便是有金丹,你们几个又算什么东西,加起来能比得上一块丹渣”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零八章 都为金丹来 其余三人脸色顿时大变,惊多于怒。 自己兄弟的手段自己是清楚的,虽然四人不是什么大宗门出身,但好歹也是混了有些年头的散修,最次一个也是空冥中境修为,霍老大更是空冥巅峰的修为。 滚打的多了,自然手底下有不少人命,对于那些大宗门出来的弟子向来不被他们放在眼中,在他们看来,这些被师长庇护着长大的宗门弟子没什么对敌经验,不过是空有一身修为的花架子而已。 而对于萧煜这名传闻中的空冥第一人,他们也不怎么信服,就算他真的手段高强,还能一个打四个 但萧煜轻轻一抓一扭,自己兄弟甚至没有一点反抗就已经魂归西天,这是怎么样的修为 霍老大心中暗暗发苦的同时,整个客栈大厅已然鸦雀无声。 先前那高瘦汉子哪里还有什么骄横模样甚至兄弟都顾不得了,谄笑道:“公子” 他才刚张开嘴,忽然厅中响起一个娇柔的声音:“几位好汉当真好气魄,方才还不是说要让萧公子走不出这个大门的吗,现在怎么要求饶了” 这带着绵绵江南口音的声音响起,只是听得声音就让人浑身酸软,若是定力浅的,说不得就要一阵热流上脑了。 萧煜收敛了脸上冷意,转头望去。 “奴家见过萧公子。”说话间从厅中一个角落里站起一名女子,随着她站起来仿佛这大厅中都多了一分光亮。只见那女子一头青丝绾成一个高髻,额上缀了一块硕大的红宝石额饰,一双秋水似的眸子轻轻流转间,媚意天成,一颦一笑间便夺魂勾魄。身下穿一袭淡粉色长裙,外面罩了一件白色纱衣,举手投足间酥胸半露,即使相貌上比起慕容等人稍有差距,但媚态风情却另有一番滋味。 这女子刚刚起身,便毫不顾忌的直视着萧煜,眼波流转间仿佛有说不尽的脉脉含情。 不过萧煜倒是没什么特殊感觉,自小他的母亲便是东都城中一等一的美人,浩浩东都中什么美人不曾有更何况四大美人他也一一见识过了,曾经沧海难为水,美则美矣,但若说让他失魂落魄,那还差得太远。 萧煜冲着这女子微微一笑,却是没有急着理会那名女子,而是伸出右手食指中指指向那三名汉子,磅礴的浩然气喷薄而出汇于指尖之上,那三人脸色当即齐齐一变,接着霍老大在前,其余两人在他身旁两侧稍后,站了个品字形的三才阵。如临大敌。 接着在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一道淡白色气线从萧煜指尖延伸开来,在三人面前微微一顿,然后便轻而易举的将三人合力布下的元气禁制刺破。 萧煜再一弹指,那道气线在空中划出一个弧度,绕着那名高瘦汉子颈间一缠一绕,一颗硕大的头颅便冲天而起,然后像个烂柿子一般落在地上,骨碌碌的滚了几下最后停在萧煜脚下。 见此情景,霍老大和另外一名汉子脸色苍白,再也不敢多动分毫。 萧煜随意一脚把脚边头颅踢出窗外,轻轻自语道:“若是你们四个就抵得上一颗金丹,那萧某也不用千里迢迢远赴东都了。” 就在萧煜一记太乙分光剑气震慑全场时,又一个女声响起:“萧公子倒是好本领,不愧是空冥第一人,只是不知萧公子能否以一敌几” 这不起眼的驿站倒是成了虎狼窝 一楼大厅中又不知何时进来一个女子,一袭黑色长袍把全身上下包裹的严严实实,甚至脸上也罩着一道黑色面纱,让人在看不清面纱下相貌的同时不免又产生诸般联想。 而且与那先前女子不同的是,此女子倒是少有媚意,而是带着股拒人千里之外的英气,所谓冰山美人不外如此。 萧煜转身,上下打量了这黑衣女子一眼:“这荒野小店,美人倒是不少,难不成这位仙子也是为了金丹而来” 不等那黑衣女子答话,萧煜已是苦笑道:“听仙子此话意思这小店中的人都是为萧煜而来的了” 那黑衣女子没有说话,只是冷然看着萧煜。 另一名粉衣女子,则是笑的愈发妩媚:“若不是听闻公子要经过此地,我们这么多人难道是特地来这荒凉之地看雨景的不成” 萧煜笑了笑:“这位仙子此言有理,不过比人数,萧某朋友却也是不少。若是拼个两败俱伤就不好了,不如大家各退一步,到时也免得身首异处,何苦来哉的。” 黑衣女子柳眉微微一挑,右手一探,一把冰剑凭空凝出,长一丈,宽三尺,森森寒气,被女子如玉般素手握住剑柄,一剑当头向萧煜自上而下斩下。 “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磅礴的阴寒元气自这一剑中在小小驿站中爆发出来,似乎每个角落都凝上了一层淡淡的薄霜。 唯有萧煜等人脚下一如初始。 此时一直站在萧煜身后的秋月双手合什,一道淡淡金光自他脚下散发而出,将漫天冰霜阻于三丈之外,不得寸进。 并霜满天,长剑停于萧煜头顶三尺处,一串数珠正套在冰剑剑尖上,让这冰剑不得移动分毫。 秋月看着脸色骤变的黑衣女子微笑道:“姑娘好重的戾气,只怕当今年轻一辈中仅在秦穆绵之下,长此以往却是对心境大为不利,不如随贫僧研习佛法,化去这一身戾气可好” 黑衣女子虽然愤恨,却也知道这年轻和尚绝不是自己可以抵挡的,脸色铁青道:“敢问阁下法号” 秋月平静道:“贫僧佛门秋月。” 黑衣女子大惊,万没料到这看起来有些灰头土脸的年轻和尚竟然就是修行界当今年轻一辈的出彩人物秋月和尚,先不说秋月出身第一等宗门佛门,便是修为也是早已踏足履霜境界,又哪里是她一个空冥巅峰可以对付的 “禅师好意,小女子心领,不过小女子早有师承,更何况乃女儿身,在佛门中也是多有不便,怕是要愧对禅师好意了。” 说罢黑衣女子便想要弃剑而退。 萧煜嘴角微翘,却是伸手一抓,一只元气大手凭空出现,抓向空中的黑衣女子。 “无妨,萧某还认识位慕容姑娘,同样佛法精通,既然姑娘嫌弃秋月禅师,那慕容姑娘可好”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零九章 我是魔头 粉衣女子连同厅内其他人皆是悚然一惊。 那碧绿色大手一把将黑衣女子抓在手心,轻描淡写。 萧煜将黑衣女子扔到叶夏脚下,“叶女侠,看好这位仙子,待会儿送给你慕容姐姐做礼物。” 叶夏撇过头去冷哼一声,不过还是从袖中飞出一柄飞剑,抵在黑衣女子咽喉处。 粉衣女子再也笑不出来,脸色略显阴沉,向后倒退几步。 见厅内无人说话,萧煜也不着急开口,只是在心中暗自思量。这么多人来劫杀自己,肯定是有人放出风声去。而有能力的无非就是暗卫,牡丹两家。只是牡丹虽然招揽不成,也没有就此为敌的理由,但如果是暗卫,又不像萧烈的行事风格。 修行界最常见的三件事,杀人,夺宝,抢地盘。抢地盘是道宗正在做的事情,萧煜也算参与过,杀人自不需多说,只是夺宝萧煜还未曾经历,却是没想到自己的第一次夺宝竟然是自己成为被夺宝目标。 此时驿站中双方各自思量,萧煜不想结怨太多,同时又不想这么轻易的放过这些送上门来的肥羊,不管是瞑瞳吸了,还是以后当作炮灰,都是不错选择。至于杀多少留多少放多少,其中尺度却是不好拿捏。 而驿站中的众多散修则是吃不准萧煜这位传闻中的空冥第一人真实修为到底多高,估算着这趟夺宝之行到底值不值得拼上命去搏一搏,即便拼命,又有几成把握。 萧煜看了眼被自己封住元气,又被叶夏飞剑抵在脖子上的黑衣女子后,转而看向粉衣女子:“这位仙子也是倾城绝色,既然刚才已经决定把那位黑衣仙子送给慕容姑娘,那把仙子送给秋月禅师如何” 粉衣女子听得即惊且怒,尖声道:“萧煜你欺人太甚” 萧煜自幼生在暗卫,暗卫这等藏污纳垢之所出来的人即便不是罪大恶极,也和好人沾不上边。而且因为丧母之事,他心中本就有一股戾气未曾化解,而林银屏被人打成濒死更是加深了这股戾气,他冷笑道:“到底是谁欺人太甚若是萧某手段弱一点,诸位可会放过萧某” 此时一名书生打扮的儒门修士站起来大声道:“不如诸位先联手对付此等狂妄之徒,至于金丹,待到杀死他后再各凭本事可好” 萧煜平静道:“当然好,不过就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了。”话音未落,他已经一指点出,一道气线瞬间穿过人群,从这名书生的眉心穿入,颅后穿出。 尸体倒地,除了眉心处的一点鲜红,再无半点其他伤痕。 萧煜这次出手太快,估计这书生到死也没想明白,怎么莫名巧妙的就死了。 “读书人也学人家出来杀人夺宝,到底养的是哪门子浩然气难不成也是窃国浩然气” 萧煜冷晒道:“加上他,萧某已杀三人,看来还是吓不住诸位啊。” 众人本就是为了夺宝而来,此刻被萧煜一句话点破,不联手也得联手了。 原本想要一走了之的霍老大,看到当下情景,加上两名兄弟死于萧煜之手,贪意恨意一股脑的涌上心头,非但没有趁乱而走,而是当先抽出腰间长刀。 在霍老大抽刀而起后,其他散修也纷纷按耐不住,当下各取法器在手,一时间小小驿站内,剑拔弩张。 萧煜看到面前众人恋起手来,也不惊慌,虽然其中有几个厉害绝色,甚至可能隐藏着履霜境界修行者,不过在他身后有秋月慕容两人,别看两人好像对于这种事无动于衷,一旦萧煜自己不敌,十有是会出手救下萧煜的。 萧煜长笑道:“既然你们求死,萧某便成全了你们。” 只见萧煜周身黑红色气息环绕,双眼中两个充斥这贪婪和寂灭气息的黑色漩涡缓缓浮现。 无数道气线在萧煜身前浮现,结成一张大网朝着众人当头罩下。 “不好这是道宗的太乙分光剑。” “瞑瞳魔功” “他竟然会瞑瞳魔功。” 一些有点见识的散修纷纷惊呼起来。其余众人当即齐齐色变,瞑瞳魔功在过去十年可是修行界可谓凶名赫赫,不知多少无辜修行者被吸成人干才铸就了魔教长老瞑瞳履霜巅峰的境界。 萧煜嘴角含笑,对于这些想要杀他的人却是丝毫没有手下容情,轻轻弹指,那张结好的剑网便朝众人压下,将几名没有来得及躲闪散修切割成块。 接着他再弹指将两把飞来的飞剑弹落在地,轻轻一手拨开漫天各色法术,境界的差距显露无遗。 黑衣女子被擒后就一直心神不定的粉衣女子见状,不露声色的向后退去,同时高声说道:“萧魔头修炼瞑瞳魔功,人人得而诛之,我等已经没有退路,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萧煜抓住一个散修,瞬间用瞑瞳吸干他所有元气,冷笑道:“我是魔头我当然是魔头今日你们都要留在这里” 说话间一道黑影从萧煜身后升起,接着跃入人群之中,一把抓住一名散修,竟是像一个影子一般融入其身体之中,以强大神魂之力强行控制那名散修,开始对身边同伴大打出手。 看到这里,粉衣女子再也压抑不住心中惊恐,尖声叫道:“法相,是法相他是履霜境界高手” 萧煜眼眸漆黑,浑身黑红色气息缭绕,原本就让诸多散修畏惧不已,此刻听到粉衣女子的话,哪里还敢拼命,便要一哄而散。 萧煜大笑:“你们说萧某是魔头,萧某就魔给你们看,记住了这是天魔相” 那名被黑影附体的散修转眼间已经是双眼赤红,浑身经络高高鼓起,一身修为比起平日还要高出三分。 自从林银屏被打伤以来,积蓄在萧煜心中的戾气,怨气,怒气尽数在这一刻爆发出来。 他站在原地不动,手指连点如暴雨,每一次点出,都出射出一道气线贯穿一名敌人的身体。 被天魔相附体的那名散修已经被打得不成人形,仍旧在与众人绞杀在一起。 紧接着,萧煜十指连弹,无数气线纵横。整个驿站无数灰尘簌簌落下,似乎已经摇摇欲坠。 这时秋月颂了一声佛号,佛号刚起,便给整个驿站镀上了一层琉璃金色,小驿站不再摇晃,而不时有剑气落在墙壁上面,也不能留下半点痕迹。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一十章 信不信 这金光虽然护住了驿站,但也阻断了众人逃生的道路,一干人等全部被秋月困在了这小小驿站之中。 粉衣女子脸色更加阴沉,看着周围淡淡金光冷笑道:“好一个佛门高僧,竟然与魔头为伍” 秋叶置若罔闻,仍旧垂首数珠诵经,而萧煜身形飘然而动,一手将一名持斧散修抓在是手中,漆黑瞑瞳微微转动,便将他彻底吸成人干。 常言道一回生二回熟,瞑瞳用的次数多了,萧煜还养用出几分魔头风范。 他扫视一眼驿站中残存众人,说道:“对于想杀我的人,我从来不会容情。” 粉衣女子看着他,眼神中仍旧带着惊惧,说道:“我们哪敢动此念头,只是” 萧煜不容置疑的打断她:“只是想要金丹没有只是,因为这对我来说是一样的。” 忽然间,一道暗淡剑光闪过。 一名散修听闻萧煜此言,绝望之下竟是人剑合一朝着萧煜冲来想要同归于尽。 这一剑包含了他毕生的修为,是舍命一击。 萧煜神情不变,一直拿着破阵子的左手抬起,一剑鞘落下,落在剑光之上。 长剑没有出鞘,所以他更像一根木棒,或者说是鼓槌,恰如其分,在剑光距离萧煜还有一丈距离时,两者相交。 破折子丝毫未动,而那散修的飞剑连同散修却骤然凝滞在半空中。 紧接着萧煜看了他一眼,这人周围元气骤然散尽,一身肌肉瞬间萎缩,整个人仿佛缩水了三分之一。 萧煜用瞑瞳对付这些比他了低了数个境界的修行者,已经完全不需要有任何顾及,不会有反噬,也不会有反抗,他们只能绝望的感受自己元气被抽取的痛苦感觉。 正如一位圣人所说的那样,强者做自己所能做的,弱者忍自己必须忍受的。 “萧公子,放过我吧,我愿意供公子驱使” “对,萧公子,小人愿意为公子效犬马之劳。” 众多听到风声前来劫杀空冥第一人的散修已经死伤过半,但比起自己危在旦夕的小命,也就顾不得兔死狐悲了,一个个放下身段,跪地求饶。 萧煜一身元气损耗大半,这群散修除了早早见势不妙溜走的,以及现在跪地求饶的,都已经死伤殆尽。 但是如此惨重的伤亡除了消耗掉萧煜大半元气,甚至一点伤势都没能在他身上留下,反而因为瞑瞳缘故,让萧煜的境界隐隐有更进一步的趋势。 萧煜没有理会他们,而是抬头看向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二楼的老板娘,笑道:“今日叨扰,萧煜甚是惶恐,驿站损失,萧煜自当理赔。只是萧煜有一事想要请教老板娘。” 老板娘趴在二楼的栏杆上,此起彼伏的曲线完美的展示出来,笑道:“萧公子有什么事尽管问好了,妾身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萧煜盯着老板娘,语气古井不波,缓缓说道:“萧某这一手太乙分光剑虽然练习时日尚短,但也不是一般空冥境界随便可以接下的,更何况,似花非花,镜中花月,这分明是牡丹极为神妙的防御手段,若非是牡丹中高手,我实在想不出还有谁可以用镜花五烟罗硬接萧某一十三道剑气。敢问,老板娘是牡丹哪位花主” 老板娘脸色不变,轻轻笑道:“大公子何必说穿,妾身孤身一人经营这家驿站已有十余载,早就忘了什么牡丹,更记不起什么花主,若非今日有人挑动,妾身也不想显露自己身份,只是想要过点平常人的日子罢了。若是妾身说这些人与妾身没有半分关系,大公子是信还是不信” 萧煜默不作声。 老板娘伸出手,在她的指尖上,一朵五彩的小花缓缓绽放。 五彩花通体流光异彩,完全不似实物,仿佛海市蜃楼。 接着老板娘轻轻一弹指,五色花离手而飞,无数花瓣随之而来,更有无数五色烟云以五色花为中心,在整个一楼大厅中蔓延看来。 老板娘看着被五色花瓣和烟云笼罩的众人,微笑道:“我知萧公子不欲多造杀孽,那只好让妾身帮萧公子一把,还望萧公子不要怪妾身多事。” 一楼众人都是老江湖,哪里不知道境遇凶险,一时间或大声求饶,或拼命向外冲去,甚至自暴自弃,想要拼死一搏的等等,不一而足,尽显人生百态。 只是老板娘既然身为牡丹之人,这种场景不知见过几多,眼中没有一丝犹豫,脸上仍旧笑意莹莹,轻声说道:“诸位英雄,有道是杀人者恒杀之,对于这一天诸位怕是心中早有准备了吧,更何况这么多人路上做伴,又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话音落下,漫天花瓣和烟云亦是落下。 无数烟云笼罩了下来,其中花瓣片片飞舞,将所有嘈杂掩盖,驿站瞬间恢复安静,只剩下屋外啪啦的雨落声。 常走西岭口的人都知道在西岭口的驿站有个美艳的老板娘,她男人过去是驿站的驿丞,她男人死后,她就朝上面使了银钱,成了这驿站的主人。却不知道这老板娘是履霜境界的大高手,在牡丹中也是一等一的高位。 老板娘亲自动手诛杀了一众散修后,也不看脚底下弥散的烟云,而是饶有兴趣的望着金光中的四人,说道:“几位中先不说萧公子和秋叶禅师,就是另外两位遮掩了相貌的姑娘,想来来头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妾身无意与几位为敌,不知现在几位信还是不信” 说话间,老板娘脚下烟云渐渐散去,一众散修尸体竟是半点不存,只剩下那名粉衣女子和被萧煜擒住的黑衣女子还算完好。 老板娘啧啧道:“两位姑娘当真绝色,休说送给慕容姑娘和秋月禅师,就是送给秋叶真人也拿的出手。” 说着,老板娘轻轻抬了抬手,仿佛一只无形之手推起那粉衣女子,将她送到萧煜身前。 萧煜不去看那名我见犹怜的粉衣美人,仍旧是望向二楼的老板娘,平静说道:“不管是不是老板娘做的,总之萧某信了。”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一十一章 拔剑而出 老板娘听到年轻公子的话后,妖艳的脸上笑意更重,水蛇般的腰肢扭动着,仿佛一条择人而噬的美女蛇,她翘起兰花指,遥点着萧煜道:“萧公子果然爽快,既然如此,那妾身再奉送个消息给公子,这帮散修里隐藏着一名履霜境界的高手,妾身没能取了他的性命,公子自己小心了。” 萧煜瞥了眼身前的粉衣女子和身后的黑衣女子,轻轻摩擦着破阵子的剑柄,问道:“可是这两位仙子中的其中一位” 实为牡丹花主的老板娘笑道:“公子好眼力,不过妾身久不在牡丹,至于牡丹又多了哪些新人,有什么动作,妾身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到底是谁,就要公子自己去分辨了。” 萧煜点头道:“萧煜明白了,多谢老板娘提点。” 老板娘娇笑道:“前不久妾身还见过桃花妹妹一面,桃花妹妹可是说公子无礼到了极点,若不是亲眼见了公子,妾身差点就信了。可见那,天底下的女人都是一般,嘴里是没有实话的。” 萧煜挑了下眉,对老板娘最后一句话不置可否。 就在萧煜和老板娘说话的功夫,在他身后忽然一阵剧烈元气波动。 秋月与一把抓住叶夏飞身而退,漫天金莲护于身前。 原本失手被擒的黑衣女子站在原地,手中多出一把长剑,长剑与她先前所凝聚的冰剑一般无二,只是稍小了几个尺寸。 脸上面纱已经落下,容貌果真不负众望,冷艳到极点,冰山美人形容毫不为过。 不知是不是因为修行功法的缘故,她此时整个人就像一块千年寒冰,通体散发着丝丝冷气,一张俏脸白的仿佛鸡蛋清,给人一触即碎的感觉。 她一剑逼退秋月,深深的看了一眼驿站的老板娘,冷哼一声,却是没有说话。 老板娘混不在意,仍旧趴在二楼的扶栏上笑道:“这位妹妹就是新晋的花主听说年前你因为闭关冲击履霜境界,劫杀秦穆绵都没有出手,此刻看来应该是踏入履霜了” 黑衣女子冷笑道:“若是让秦穆绵坐上花主之位,那十年后牡丹就成了魔教的牡丹了。” 闻听此言,老板娘却是没有出言反对,而点头道;“这话倒是不错,魔教上代教主失踪,亲信长老瞑瞳被秋叶真人斩于东都,教主大位仍旧空悬,想来秦穆绵是打了拿牡丹做资本争夺教主大位的主意。” 老板娘话音刚刚落下,黑女子衣刚待答话,一直默不作声的萧煜却是突然踏出一步,脚下寸许后的青石板寸寸碎裂,手中破阵子带鞘刺出。 黑衣女子大惊,万没料到萧煜说动手就动手,虽然这一剑未曾出鞘,但来势却是凶猛险恶之极,分明就是萧煜在中都时一剑鞘将易打倒在地的手段,易这位魔武双修的强者都接不下她又哪敢硬接 无奈之下她只得用起还不算熟练的水月五烟罗,一阵不断扭曲的淡蓝色烟云包裹起她的身形才堪堪避过萧煜这一击,不过水月五烟罗却是被萧煜一击击散。 镜花水月,两种手段,镜花虚虚实实,以攻为主,水月却是缥渺无踪,以守为主。是牡丹中一等一的绝学。 萧煜也不追击,只是淡笑看着她道:“刚才你脱困时刺了叶夏一剑,不过被禅师挡下,这一剑权当偿还。” 说罢,萧煜不再理会他,又转头看向那粉衣女子,问道:“刚才萧煜打了老板娘十三道剑气,被老板娘不着痕迹接下,也打了仙子七道剑气,仙子虽然看起来狼狈,却也是全然接下,敢问仙子师出何门” 粉衣女子脸上气恼,阴沉一瞬间全部敛去,对着萧煜行了一个蹲身一福以后,微笑道:“奴家若是说来自暗卫,大公子信不信” 萧煜双眼黑色漩涡旋转更快,不知道是不是吸了太多元气的缘故,周身黑红色的元气丝丝缕缕的逸散开来,平淡道:“就算你说自己是萧烈的私生女,我也信。” 粉衣女子又是一笑,玉足轻点竟是飞退到黑衣女子身边道:“对于是否联合大公子,牡丹内部的意见也是不怎么一致的,那位桃花花主主张联合大公子,而我身边这位黑衣姐姐呢,却是主张要了大公子的命。既然大公子拒绝了桃花花主,那只好把命送来了。” 萧煜面无表情,横起破阵子于胸前,平静说道:“萧某的命在这里,你有本事,尽管来拿” 然后萧煜开始前行,同时左手握住剑鞘,右手按在剑柄上,做了拔剑的姿势。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蓄势的手段算是萧煜的剑道,不走险道,而是走康庄大道,一步一步登顶大势,以大势压人,则无坚不摧。 他曾经蓄满九步,九步大势下易被他一剑鞘打得跌坐于地,身披紫魂衣的秦穆绵也要吐血受伤。 若是可以迈出第十步,同境界之内,谁可敌萧煜一剑 不过一般对战时,很少有机会可以由着蓄势。 萧煜步步前行,初时不见端倪,步伐轻快,只是过了第五步后,萧煜已经渐渐吃力,而且周围天地元气随其而动,原本已经稳定下来的驿站又有遥遥欲晃的趋势 原本还有些犹豫的两女此刻哪还敢由着萧煜继续蓄势,对视一眼后,两人一齐出手,皆奔萧煜而去。 一为水,烟雨茫茫,一为火,赤红漫天。 第六步落下,身有六重楼,即便桃花花主也不敢接萧煜现在一剑,他笑了笑,“水火相济有点意思。” 萧煜登顶六重楼,即便面对履霜上境,也敢刺上一剑,只是气势不能长久,也仅仅是一剑而已。 萧煜拔剑而出,这是一剑 一剑横空星斗寒 萧煜的剑道很特别,既然萧烈曾经把他当作接班人培养,那自幼练剑又岂能一般正所谓厚积而薄发,易曾经嘲笑萧煜境界来得太快太轻浮,但是秦穆绵等人在修行元气时,萧煜在练剑,这些俊杰们已经踏入履霜时,萧煜只不过刚刚起步,这岂不是一种另类的厚积薄发 我有长剑一把,只是剑鞘紧裹。 一朝拔剑而出,席卷天下似火。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一十二章 烟雨一剑,凡人凡心 一剑横空,整个驿站被萧煜这一剑从中一分为二。 凌厉如一线的剑气炸开,从脚下到屋顶,再从屋顶到墙壁出现了一线的空隙。 漫天的雨水透过这道缝隙散落下来。 细细密密如一道水帘,将驿站从中隔开。 两女子一水一火,水火合击之术与萧煜的这道剑气撞在一起,萧煜屹然不动,粉衣女却是境界稍弱,倒退而飞。 而黑衣女子掌中冰剑带出漫天蓝影,一波之后紧接一波,如江中之浪涛涛,竟是勉强挡住了萧煜这一剑。 萧煜摇头笑道:“有点意思,不过那位用火的仙子境界太弱,水强火弱,难以相济。况且你两人皆为女子,所谓孤阴不生,孤阳不长,阴盛而阳衰,这等合击术不要也罢。” 黑衣女子皱了皱眉头,手中冰剑一挑,幻出三个身影,一齐攻向萧煜。 萧煜虽然已无六重楼气势,但也丝毫不惧,手中长剑横扫,一剑将黑衣女子的三道身影全部笼罩其中。 “叶夏,想来你也是剑道世家出身,看好了萧某这一剑,自秋叶真人偷师而来的一剑。”萧煜淡淡开口道。 听到秋叶的名讳,叶夏骤然睁大了眼睛,反常的没有与萧煜闹脾气,而真的是认真看着萧煜的这一剑。 萧煜一剑扫过,将黑衣女子稍稍逼退后,长剑再递。 长剑带风。 风吹雨滴。 从驿站屋顶一线缝隙中垂落的一帘雨幕被这一剑带斜。 一帘雨幕。 若是侧看岂不是一把雨剑 万物皆为剑,这是秋叶的剑道。 一帘雨幕随着萧煜的这一剑,轰轰向前。轻而易举的破去女子三重幻身。 黑衣女子两条黛眉一挑,手中冰剑带起茫茫寒气若一条冰川直面萧煜烟雨一剑。 萧煜面无表情,一往无前,没有半分退让闪避之意,黑衣女子亦是冷冷一笑,手中冰剑去势不减狠狠击在一线烟雨之上。 原本就已经被打得破烂不堪的驿站又是猛然一晃,寒气似乎弥漫了每一个角落,黑衣女子竟是想要单凭一己之力,强行将这漫天烟雨冰封 萧煜皱眉,手中长剑一抖 漫天雨幕炸开。无数雨滴四散,整个驿站顷刻间一片烟雨茫茫,将两人身影全部笼罩其中。 片刻后,烟雨散去。两人重新显现出来。 黑衣女子低头看着抵在自己咽喉上的一剑,不敢妄动。她手中的冰剑已经掉落在地,整个人都被刚才的漫天烟雨淋透,显露出凹凸有致的曼妙身材。 一道淡淡红线在她咽喉上蔓延,破阵子冰冷的剑锋似乎在犹豫要不要隔断她的喉咙。 这时一直冷眼旁观的老板娘忽然开口道:“萧公子,放过这两位妹妹可好权当给妾身一个面子。” 萧煜转头望向老板娘。 老板娘嫣然一笑。 萧煜沉默片刻,然后笑道:“把老板娘的驿站弄成这个样子,若是这点要求还不能答应,着实有些不像话了。” 老板娘眼波缓缓流转道:“哦如此说来,萧公子是同意了” 萧煜直接把长剑收回鞘中,点头道:“老板娘发话,哪里有不同意的道理。” 感觉到脖子上的森冷渐渐远去,黑衣女子刚松了一口气,却不想萧煜忽然伸出手来托起她的下巴问道:“忽然想起还未请教仙子芳名,可否告知” 黑衣女子眼中寒意大作,只是刚才被满屋烟雨淋了一身,现在全身上下被藏在雨水中的牛毛剑气侵入,不能动弹分毫。否则定要在这年轻人胸口上刺上一剑才能解恨。 萧煜摇头一笑,叹息道:“看来仙子是看不上萧某了。” 她脸色冰冷,没有作声。 萧煜转而看向另一名粉衣女子,温和说道:“仙子是暗卫中人,既然喊我一声大公子,那也不算外人,可否告知萧某芳名” 粉衣女子楞了一下,继而笑道:“小女子唤作粉蝶。” 萧煜一脸笑意,似乎刚才的生死大战从来没有发生过一般,轻轻道:“粉蝶好名字。” 说着萧煜伸出手把粉蝶从地上扶起,粉蝶又是一愣,似乎有点不敢置信。 萧煜扶起粉蝶后,再度望向黑衣女子,轻轻侧身道:“两位仙子,请了。” 粉蝶轻轻一福道:“大公子就此别国。” 黑衣女子驱散一身牛毛剑气,对于萧煜的话置若罔闻,拉起粉蝶一起飘然而去,没入屋外层层雨幕之中。 如此结局自然谈不上多好,但也算没有树敌太多。至于驿站老板娘既然无意与他无敌,他也乐得顺水推舟放了两女做个顺水人情。 萧煜待到两女已经行远,这才转身朝老板娘问道:“老板娘,现在还做不做生意” 老板娘毫不顾忌的勾了萧煜一眼道:“妾身可是正经人家,公子想要做什么生意呢” 刚刚还有几分纨绔子弟调戏小娘子做派的萧煜这会儿则是一脸茫然,说道:“当然是住店的生意啊。” 在一间还算完好的客房中。 萧煜凭窗而望雨景,叶夏坐在他身后的小凳子上,刚才看了萧煜的烟雨一剑,态度稍稍好转,不过好转的相当有限,这会儿仍旧是冷嘲热讽外加威胁道:“敢问仙子芳名没想到萧大公子还会调戏姑娘,想来也是个不甘寂寞的花心萝卜,我日后定要告诉银屏姐姐,让她早早把你甩了。” 萧煜哭笑不得,还没见面就已经银屏姐姐,女人的友谊也来得太快了些,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神交已久不过事关日后安宁,这种事情还是要解释清楚,萧煜认真说道:“哪里就是调戏了,不过问个名字而已,更何况这本就是做戏。” 叶夏不依不饶:“你完全可以好好问。” 萧煜无奈:“你难道不觉得一本正经的问一个姑娘名字显得很傻” 一墙之隔,秋月和慕容相对而坐。中间隔了一桌。 秋月说道:“慕容师妹,一路走来,看得如何” 慕容说道:“尚可,不过比之萧烈相差太远,比之秋叶,亦是有所不如。” 秋月平静道:“不如在何处。” 慕容冷淡道:“心性,既无与人为善救人度人的佛心,也无搅乱天地的魔心,更没有救济天下的丹心和天地相合俯视苍生的道心,只有一颗凡心。” 秋月微笑:“乘势而起的普通人” 慕容点头:“然也。” 秋月了然点头道:“如此,善缘已结,该走了。”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一十三章 随我去东都 萧煜挥手把叶夏赶回自己的房间,接着坐在床边从怀中拿出天魔册。 刚刚一战中,他用瞑瞳吸取了大量散修元气,虽然不足以使他提升一个境界,但也是多有裨益。只不过随着使用瞑瞳的时日逐渐变长,萧煜发现了其中隐含的巨大隐患。初始阶段时,萧煜吸取的不过是一些不入流的修行者,元气大多一般,还未曾出现什么问题,但是随着瞑瞳和魏迟两人的易玄冥气与浩然正气的出现,已经让萧煜不得不重视体内元气太过驳杂的问题。 可不是每一次都能这么幸运,可以二气合一,若是吸入了两股属性迥异的元气,还不得把自己的气海给炸了 萧煜翻开天魔册,翻到天魔化茧那一章。 可返老还童,洗涤自身元气,跨越一个境界。 返老还童暂且放下不说,萧煜还没到思考这个问题的年龄,跨越境界也可以暂时缓缓,他也没遇到什么难以逾越的瓶颈。现在最主要的问题是如何解决自身元气的问题。 萧煜逐字逐句的浏览着手中的魔教至高宝典,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整个房间里除了翻页声和窗外的雨声,没有一丝别的声音。 一个时辰后,一阵不急不慢的敲门声打破了这短暂的平静。 萧煜收起天魔册,起身开门。 秋月和慕容并肩站在门口。 萧煜疑惑道:“慕容姑娘,秋月禅师有什么事吗” 秋月笑了笑,合什道:“有些俗事未了,贫僧和慕容师妹今日要先行一步。特地向萧居士作别。” 萧煜愣了愣,然后沉默。 秋月继续说道:“由于是门中之事,叶夏姑娘也要摆脱萧居士代为照看。” 萧煜没有挽留,天下本就没有不散的宴席,只是这一天来得稍微早了一些,来得突兀了一些,让萧煜有些反应不过来,不过他还是微笑着说道:“那两位一路走好,至于叶姑娘,禅师尽管放心。” 秋月点点头,不再言语,反倒是慕容接着说道:“此次东都之行,看似凶险,其实仍有一线生机。毕竟你只是一人而已,若是不惹出那那些履霜巅峰的高手,万不会落到必死之地去。” 萧煜点头:“受教。” 慕容长舒了一口气:“这次事情来得有些突然,秦穆绵和莫风一起出现在草原,据说是有了上代教主的消息,而秋叶被公孙仲谋和张雪瑶牵制,我二人不得不走一趟。” 萧煜心中一惊,脸上却是不显,顿了一下后温声说道:“那两位珍重,萧煜一人足矣。” 慕容轻声感叹:“萧煜,今日一别,生死难测,有什么话想要我帮你转达给林银屏的” 萧煜沉默片刻继而笑道:“有什么好说的,我若是能带着金丹回去,自然由我亲自和她说,若是拿不到金丹,我们两人去黄泉路上说。” 慕容深深看了一眼萧煜,笑了笑:“如此最好。” 两人冒雨而去,朝着草原的方向。 萧煜看了眼不知何时已经出来房门的叶夏,然后两人一起目送另外两人远去。 老板娘袅袅从一旁走来,看着从屋顶缝隙垂落的一帘雨幕,笑道:“萧公子还执意要去东都那儿可才是真正的虎狼窝。” 萧煜用力握了下腰间剑柄,长出一口气道:“去当然要去。为什么不去” 老板娘笑而不语,转身离去。 空荡荡的驿站只剩下萧煜和叶夏两人。 两人对视一眼,叶夏默不作声。 萧煜平静道:“叶夏,还要不要随我去东都九死一生。” 叶夏看了看窗外,可惜除了白茫茫的雨幕什么也看不到,她抬起头用萧煜的话反问道:“为什么不去” 本已经走远的老板娘听到这话,轻笑一声,小姑娘初出茅庐不知深浅,这俗世又哪是想象中那般美妙的,若非如此,何必世人皆求出世 萧煜愣了一下,盯着叶夏经过伪装的秀气小脸,笑道:“好,那你便随我去东都,若是我死了,还能给我收尸。” 叶夏冷哼一声,说道:“鬼才给你收尸。” 萧煜笑了笑,拿起油纸伞说道:“既然都走了,咱们也走吧。” 男子佩剑雨中,女子一旁撑伞。 老板娘看着一男一女一起走出客栈,轻轻叹息。想起那一句我亲自去说,无数旧事涌上心头,尽数化在这一声叹息之中。 老板娘指尖上一朵五色小花缓缓绽放,流光溢彩,将她的脸庞映照的变幻不定,幽幽道:“我等了你十余年,可是你只要你的剑,何曾有过我怕是我死了,你也不会多看一眼。” 五色花猛然爆开,化成无数五彩碎片,将整个驿站变得如似梦幻之境,老板娘身处一片梦幻之中,五彩烟云环绕。想起多年前咽下的苦果,一滴晶莹从眼角滑落。 一滴。 两滴。 三四滴。 流下的眼泪越来越多,顷刻间她已经是泪流满面。 泪水花了她的妆容,原本的妖艳不再。 甚至相貌都变了,或者说此刻才是她的原来面目。 绝世倾城,虽然年岁稍大,却丝毫不逊于慕容。 一朵硕大牡丹在她脚下悄然绽放。 美人轻叹如天籁,只是带了丝丝哀切,更显凄美。 一朝春尽,红颜已老。剑断花落,不闻不问不知。 东都城中暗卫府。 一名稚童高座,看着半跪在堂下的粉衣女子,有些无趣的笑了笑,“败了” 粉衣女子低下头,“属下无能。请公子责罚。” 稚童摆了摆手,“意料之中。” 粉衣女子的头垂的更低了。 “萧爷爷的伤势怎么样了”稚童继续问道。 “只是些皮外伤。没有大碍。”粉衣女子恭谨回答道。 稚童点点头,挥手示意粉衣女子下去。 待到粉衣女子退去后,稚童轻轻摩擦着自己下巴,喃喃自语道:“大哥啊大哥,为了一个女子把自己逼得身陷险境,这可不是智者所为啊。不过我们毕竟是兄弟,我还是会万事留一线,只要你过得去父亲那关,我也绝不拦你。” “至于父亲会不会顾念父子情分,是不是继续在你身上押注,那就不是我能看得明白的喽。” ps:昨天一直登不上啊,总是网络超时繁忙,请重试。真的无奈。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一十四章 饮茶 萧煜自小也算得上是锦衣玉食的生活,即便后来境况日下,困居小筑,那也是相较以前的公子生活才觉得不堪,去草原时走的是宽阔驿道,沿途都是匆匆而过,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说他还真没见识过真正的民间,也就是真正意义上的俗世。 说起来,他的童年还真是晦暗啊,十岁前因为所谓的启蒙,跟着外公读书,后来便被萧烈带到暗卫之中,再后来家中变故连连,像做梦似的,一夜之间就变成了没娘的孩子。然后就过上了没有后妈胜似后妈的日子。 真是往事不堪回首啊。 自西岭口一路行来,萧煜走得不紧不慢,只是维持了正常人的速度,因为连番的恶战让他很疲惫,他需要足够的积蓄来面对东都可能发生的战斗。 所以他必须慢慢走,蓄养自身元气,保证在到达东都前自己精气神能够达到巅峰状态。 西河原足有一州之地,在大郑的官方划分中是将它一分为二,靠近关内的部分为陕州,毗邻中都的则划为中都治下。不过一般百姓更喜欢把它统称为西河州,而出了西岭口,便是出了西河州的地界。 自古道近乡情怯,所以当萧煜看到那块黑色的界碑,看到上面刻着的两个大字直隶时,心中复杂难言。 郑制,以州县划分,其直属京师者称直隶。 直隶州严格说起来尚不及西河州半数之地,却设总督一职。若说入内阁是在朝文臣的极致,入大都督府为武将极致,那么总督便是地方官员的极致,是大郑最高级的封疆大臣。大郑内阁五人,大都督五人,而总督也不过九人,实乃一等一的高位。 直隶总督,不单单总管直隶州内军务,民事,漕运等事务,更兼巡抚事,总管直隶周边各州军民政务,更由于直隶州地处京畿要地,因此直隶总督被称为疆臣之首。非皇帝信任之人不可担任,更被戏言为预备宰相,距离登阁拜相只有一步之遥。 走在还残留着水洼的官道上,萧煜有些自嘲,以前的自己确实是坐井观天。在东都城中想着找什么御剑神仙,殊不知自己的父亲就是逍遥神仙之下第一人,满朝文武仅仅是履霜巅峰就有数人,每次去给母亲上香时遇到老道士曾经也是云端上的神仙,只不过是跌落凡尘。 纵观大郑时下局势,郑帝老迈,太子已经作古,只剩下年幼皇子秦显,本来主少国疑,不过有这满朝文武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偏偏却有一位正当壮年的晋王。 晋王与郑帝一奶同胞,是先帝老来得子,他尚在年幼之时,郑帝便已经登基,所以也未发生所谓的骨肉相残,正相反郑帝与这幼弟感情极好,多次委以重任。 郑帝继位不久后,草原边境多有动荡不安,那时不过十八岁的晋王曾经在中都呆了两年的时间,若有战事,必身先士卒,凡是在其统帅下的兵卒,哪一个不服亲王殿下 如今郑帝老迈,皇子不过一六岁稚童,可曾出过皇宫可曾出过东都可曾来过这巍巍中都 如今大都督府中,除了大都督张清和被指为皇子老师的萧烈以外,其余三位大都督皆是亲王党之人。反观内阁,却是主张兄终弟及,既然兄有后,那便没有弟之事。却多是坚定的皇子党。 皇子党与亲王党之争,也就是文武之争。 若天下太平,则文强武弱。若天下大乱,则文弱武强。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修行界再一次乱起来了,那世俗又岂能置身事外 走了一段,有一在路边搭起的小茶亭。多是一些来往客商在此歇脚。 萧煜看了眼日头,已经快要午时,便带着叶夏走进茶亭。 落座后,萧煜要了两碗热茶,叶夏家传本事学了多少萧煜不清楚,不过这大小姐的娇纵脾气却是养了个十成十,她挑剔看了一眼黑黢黢的茶碗,满脸嫌恶。 一旁的伙计是个伶俐的,兴许是客人见得多了,也不恼,反而是赔笑的说道:“姑娘,小店虽小,但这茶具却都是干净的,放心饮用便是。” 叶夏眼中闪过一丝不好意思,面色稍霁,不过仍旧没有去喝那碗还冒着热气的清茶。 萧煜却是不在意一笑,端起茶碗一饮而尽,也没端什么架子,与伙计客气了几句。 伙计仍旧是一张笑脸的,这市井小人物虽然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却没有谁是傻的,看这姑娘和公子的做派,保不齐就是哪家的公子小姐,再不济也是行走江湖的侠客女侠之流,这等人物平日里都不肯正眼瞧他们,又哪里比得上眼前的公子来得平易近人 伙计拿着长长壶嘴的茶壶给别的桌续上水,接着转过身来笑问道:“听公子口音,可是东都人士” 萧煜点头道:“是啊。在东都活了十几年,这段时间去外面闯荡了些时日,不过近日听闻家中内人病重,这才赶忙往家里赶那。” 伙计闻言,立刻收敛了笑意,道:“恕小的眼拙,原本还以为两位是一对呢,不过我瞧着公子面相,必定是多福之人,这次保准是有惊无险,说不得还能因祸得福呢” 萧煜露出一个笑容说道:“那可就承小哥吉言了。” 接着他一指叶夏继续说道:“这位姑娘是我一个朋友的妹子,早就想来东都看看,不过我那朋友一直腾不出身来,只好借着这个机会同我一道去东都看看。” 伙计也是个热心肠的,立刻介绍道:“说起来咱们东都,能看得地方当真不少,秋台,七星塔,流泉楼这都一等一的好去处,不过您可得小心,这东都城里贵人满地走,那老话怎么说得,一帮打架的里面就有一个小王爷,两个小公爷,三个小侯爷。一定要看仔细了,到时可千万别招惹了贵人。” 萧煜笑道:“小哥一看就是个热心肠,别的不多说,好意心领,再来三碗热茶。” 伙计一拍脑门,惭愧笑道:“瞧我这记性,公子本就是东都人士,哪里又用我在这多嘴。” 不过脚下不停,已经转身去给萧煜端茶。 萧煜微笑不语,只是抬起头朝外看去,看着这一片即熟悉又很陌生的土地。 说起来好笑,都是大郑人士,东都的看不起地方的,而内城的看不起外城。都觉得自己高了旁人一等,而在修行者眼中,又都成了俗世人,不值一提。 这人呐,就是不能把自己看得太高,不把自己当回事不行,太把自己当回事同样不行。 圣人说得好,中庸之道。 平凡点好啊。普通人自有普通人的活法。没有平天下的志向,只看得见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萧煜摇头失笑:“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这一会儿功夫,伙计已经端着茶水反身回来,把茶水放到萧煜面前说道:“公子这话说的实诚,比起那些整天满口大道理,暗地里男盗女娼的读书人好太多了。” 萧煜端起一杯茶慢慢抿着,“失言,失言。”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一十五章 秦政 直隶州首府应天府城外,这儿比起西岭口自然要繁华十倍,即便是清晨,宽阔的官道上也已经走满了前往州城的百姓。 应天府,原名宋州,因东主未登帝位时发迹于此,任此地节度使,故于高宗皇帝景德三年升宋州为应天府,为直隶首府。 应天府未设大都督,所以军权亦是被总督抓在手中,只是直隶总督不常设,经常有缺,当下直隶总督是被东都大都督秦政遥领。 东都大都督秦政,非是宗室子弟,而是被郑帝赐姓秦,若是不论君臣,他算是郑帝的妻弟,少时从军,与晋王不同,他在北都成名,曾一箭射杀后建名将呼延列灼而名动天下,有飞将军之称。 归朝之后被郑帝封为武威侯。 当时更有翰林作诗恭贺这位新晋侯爷。 帝王将相欢宴终,高议金銮论战功。 天子临轩赐侯印,都督佩出太和宫。 而所谓东都大都督,掌管的是三城禁军和东都城外曾经赫赫有名的二十万天子亲军。权柄不可不重,郑帝对其信任由此可见一斑。 大郑五位大都督,大都督张清名义上总管天下兵马,节制其余四位大都督,暗卫大都督萧烈掌管二十万暗卫,缉查天下。北都大都督牧人起,镇守大郑北门户,掌管北地三州兵马。中都大都督徐林,掌管中都二十三万铁骑,乃大郑最精锐之兵士。东都大都督秦政,掌管东都禁军和二十万天子亲军。 张清年纪最大,资格最老,威望最高。萧烈权势最重,最招文臣忌惮,而经过五年前之事后,名声已经是最为不堪。牧人起远离东都,声名很少现于朝堂之上,在北都做自己的土皇帝,最是自在。徐林镇守中都草原多年,军力最盛,民间名声最好。秦政,不论名声权势皆是不如其他几位大都督显赫,但却是最得郑帝信任。 这是一个多事之秋,虽然老百姓们还没有察觉出来,但是一些站得高的人,已经感觉到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氛了。 秦政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已经站在了武将的,甚至是这个庞大而腐朽的帝国的。 如果说这个帝国是一座金字塔,那他便是站在金字塔尖上的那一小撮人。站在这里的他们已经距离天很近很近了。 天是什么天是那茫茫的天道,俗世是人间而立足于大地。 在俗世与天之间的便是修行界。 所以他作为俗世中站得最高的人之一,他所考虑的已经不能仅仅是俗世,还有修行界这个不能以常理揣度的地方。 掌教真人给皇帝陛下的信中到底写了什么,大概除了郑帝和掌教两人以外已经无人得知,但是从陛下的一些只言片语中,秦政可以揣测出绝不是对付剑宗那么简单。 俗世事俗世解,那么修行界的争端,掌教真人也决不会想要通过俗世的手段。 更何况剑宗可以跻身九流之首,却不能让三教变四教,便是因为剑宗只有一名独步天下的宗主,一人可以撑起一宗,却不能举起一宗。所以九流之首便是极致,再难前进一步。 三教之首对九流之首,胜负显而易见,需要谋求助力的是剑宗而不是道宗。 晨光照亮了这座红墙金顶的庄严皇宫,秦政这位不到四十岁就已经封侯,官居大都督,在整个大郑王朝都算是炙手可热的男子身着黑色滚金边官袍,负手走在戒备森严的幽静御道上。 秦政身兼直隶总督和东都大都督两职,总督算是文臣,大都督则是武将,武将为黑底暗金边,文臣则是黑底紫金边,秦政虽然看着文雅,但骨子里还是一名武人,所以他穿得是暗金边的大都督袍服,而不是文紫金边的总督袍服。 一个个大内侍卫挺直了脊梁,敬畏的注视着脸色温和的大都督。 秦政除了武威侯,东都大都督,直隶总督这三重身份以外,还有一个很容易被别人选择性遗忘的身份,郑帝的妻弟,也就是说秦政其实是堂堂正正的皇亲国戚,国舅爷。 故去的皇后娘娘是他一奶同胞的亲姐姐。 相比起红颜易老,美人易逝,男人的气质,地位远远要胜过那转瞬即逝的容颜,正所谓男子不因时间而折损气度便是如此。若是女子是花儿,男子反倒是如酒一般,时间沉淀的越长,越发醇厚。 秦政作为最年轻的大都督,虽还不及不惑,但多年的磨练已经将让他完全脱去了年轻男子的稚气,变为中年男子的沉稳。又加上多年高位养出的贵气和军人的阳刚杀伐气,不得不说秦政足以让大多数女子心神摇曳。不管是心已沧桑的成熟妇人,还是情窦初开的年轻少女。 此时秦政好像在想什么事情,半低着头对周围没有理睬,径直出了皇宫。 出来皇宫,早有随从在此牵马恭候。看到秦政出了皇宫,立刻迎上去,递上一件外袍,“侯爷,咱们是回府,还是” 秦政接过外袍披上,然后翻身上马,拿过马鞭:“出城,去应天府。” 东都距离应天府不算远,若是快马加鞭,不过两个时辰的路程。 卯时一刻秦政出了东都北门,不过巳时三刻便已经来到应天府门城门前。 秦政拿着马鞭指了指应天府南城门上硕大的应天二字。 “当年我那可怜的外甥走投无路,逃到应天府,便是被我带兵堵在这座城门前。” “当年东主入东都登基前,便是由此门而出。” 国舅爷的外甥是谁,自然是十年前满朝文武无不称赞的太子殿下。 闻听此言,一旁随从皆是目不斜视,仿若罔闻。 秦政本就是自语,也没甚在意,仍旧喃喃道:“用外甥的血铺路,才让我秦政爬了上来啊。” “好一条青云大路” 秦政自嘲一笑,却是过门不入,调转马头,沿着城墙从南城门朝北城门而去。 有时候成为一枚关键的棋子,是幸运也是不幸,不过最起码的一点变化是原本看也不会看你一眼的人,终于会正眼瞧瞧你长什么模样了。 毕竟不是谁都能走盲棋的。 一男一女迎着刚升起的太阳从北边朝应天府而来。 男在前,女在后。正是萧煜和叶夏两人。 走在前面带路的萧煜背着伞和剑,一身不吭的默然前行。 走在他身后的叶夏四处打量,似乎是有些好奇中原的风土人情,便是挑担的老奴她也要想办法去瞅瞅筐子里装的是什么。 背对着叶夏的萧煜忽然问道:“前面就是应天府,沿着官道便能到达东都,你我就此别过可好” 叶夏一愣,“为什么” 萧煜平静道:“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叶夏有些失落,轻声道:“是不是嫌弃我拖你后腿” “我不去东都城,我去梅山。” 说完萧煜猛然展开身形,一掠而去。 只剩下叶夏独自一人孤零零的站在宽宽的官道上。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一十六章 在草原的等候 在路上的行人几乎只能感觉到一阵清风从自己身旁吹过,却不见半个人影。 寻常百姓本就是在俗世中苦苦挣扎,哪有什么心情去追寻其中缘由,最多回家和朋友家人说上一句今天有阵邪风。 这时一骑自南而来。清风向南而去。 顺理成章的两人相遇。 风停,萧煜止步。 萧煜的神情很凝重,甚至说有些紧张,因为他面对的是五位大都督之一的东都大都督。 秦政安坐马上,温和的笑了笑,“萧煜,萧贤侄” 萧煜执晚辈礼,毕恭毕敬作揖说道:“萧煜见过秦大都督。” 秦政没有端什么架子,收起马鞭,温言道:“不用拘谨,我与令尊同朝为官,皆为大都督,若是不嫌,称我一声世叔便可。” 萧煜抬起头,低声道:“恕小侄冒昧,唤一声秦世叔。” 秦政淡淡一笑,问道:“贤侄此次回东都,所为何事” 萧煜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反问道:“秦世叔,那这次来应天府门前等我,又是所为何来” 秦政提着缰绳,沉默了片刻,才缓缓说道:“原本我不打算来,后来暗卫和牡丹动作有些大了,让我改变了注意,打算看看贤侄你。” 萧煜笑道:“萧煜何德何能,敢劳烦秦世叔亲自前来。” 秦政同样笑道:“我怕别人看不清楚,所以才要亲自看看。”说完他话锋一转,“贤侄还未回答方才我的问题。” 萧煜告罪一声:“小侄此次返回东都,要去梅山一行,为公主殿下求取金丹。” 对于草原上的变故,秦政已大概知晓,从他的角度,或者说是从郑帝的角度来说,他们是不希望看着道宗借此壮大的,但是林银屏即便真的死了,道宗也不会太过在意,他们要的也只是一个名义而已, 活着最好,死了也不是完全的死局。 所以林银屏的生死并没有想象的那么重要,对于一个失去了父亲庇护的女孩,剥去那层大义名分,谁又会真正的在意她是死是活。 恐怕也就只有萧煜了。 萧煜在心中默默计较如今得失。 草原之事,牵扯的还是刀兵之事,也就是五位大都督的利益得失,如今大都督牧人起远在北都,在中都已经见过大都督徐林,剩下的只有萧烈,张清,秦政三位大都督。 但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会惹的秦政亲自来见自己。萧烈那边至今没有动静,只是暗卫的一些人私自弄出来的把戏,完全不是萧烈的手段。 而身在暗卫又敢搀和萧烈家事的人,不会是大管事,独身前来劝说萧煜这已经是他的极限。 忽然一个人浮现在萧煜脑海,他的异母弟弟萧瑾。 对于萧瑾的早慧,萧煜这段时间也略有耳闻,思量想去,也只可能是他了。 那萧烈呢他是置之不理,还是最后出手 萧煜眉头皱起。 秦政对于萧煜意料之中的回答不置可否,只是淡淡笑了笑。 笑容颇为玩味。 修行界又起波澜,盛传上代魔教教主葬身处就在草原,原本因为道宗对掐摩轮寺而变得冷清的草原又重新热闹起来。 草原一分为二,过江强龙道宗,已有两名峰主连同首徒秋叶一同驾临草原,但是除了态度暧昧的佛门,竟是无一盟友,而佛门又因摩轮寺乃同出一脉不好出手太多。 摩轮寺那边,与王庭站在一线,数百年经营占尽了地利,甚至极有可能有那的摩轮之主现世菩萨曾经留下过只言片语。 魔教不用多说,事关自家教主,诸多长老都要亲临草原,倾巢出动的一教之力注定惊天动地。 在此之外,其他一些想要浑水摸鱼的小宗门也肯定回来凑凑热闹,到时草原怕是要成了一锅粥。 这一日,黄汉吉部出一百铁骑,迎接佛门来人。 慕容和秋月一身风尘在几天时间里从西岭口赶回了草原。在那顶最华丽的帐篷里见到了脸色颇为苍白的秋叶。 若非最近并未有什么大战,几乎要让人以为秋叶又斩了哪位空冥巅峰。 黄汉吉部都知道这座帐篷中住的便是公主殿下,传闻中公主殿下是草原第一美人,只是这段日子从来没见公主踏出过帐篷半步,不过有时偶尔凭窗而望,惊鸿一瞥,给人留下一个难以忘怀的侧影。 自从重伤以来,林银屏的日子很难过,牧白可能是因为羞愧的缘故,有些不敢见她。秋叶又是个清冷性子,每次帮她输完太上清气,便匆匆离去,半句话也不多说。 只留下她一个人呆在这空荡荡的帐篷里,从那一个可怜的小窗口瞭望外面的青青世界。 今日听到外面动静,林银屏强撑起上半身朝外望去,没能看到那一袭熟悉的黑袍,只看到一男一女。男的剑眉星目,女的绝色倾城。 她脸上刚刚露出的欣喜慢慢凝固,然后变为无法掩饰的失落。 她重重倒回软榻上,费力的喘息着。 秋叶带着一名白衣女子走进帐篷,林银屏只是无力的偏了偏头。 慕容见到这位与自己齐名的公主殿下,如今脸色苍白,命不久矣,心中暗暗叹息,果然我见犹怜,怪不得萧煜为你如此。 林银屏稍稍喘息了一会儿,轻声道:“秋叶真人,这位姐姐是” 秋叶平静道:“佛门慕容。” 慕容上前一步:“慕容见过公主。” 林银屏吃力的摆摆手:“哪里算什么公主了,若是慕容姐姐不嫌,便叫我银屏吧。” 慕容也不矫情,点点头直接说道:“刚才你以为是萧煜回来了” 林银屏没有血色的脸上硬是挤出了一丝红晕,垂下眼帘默然不语。 慕容看着她,想起那句我同她黄泉路上说,没来由的在心底生出一丝羡慕。 “这个时候,他应该到东都了吧。若是没有意外,月末他便能回来。”慕容淡淡开口道。 林银屏脸上笑意重了几分。虽然虚弱,但是病美人却更胜以往三分。 慕容没有多说什么,待到秋叶输完元气,一同离开了。 林银屏也没有挽留,只是静静目送她离开。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一十七章 从来佳茗似佳人 “秦世叔还有什么事情吗”萧煜直截了当的问道。 秦政敛去笑容,说道:“我只是随便看看,若是有空随我去城中坐坐如何。” 萧煜袖中右手捏起又松开,“世叔言重了,既然世叔邀请,萧煜哪敢有不奉陪的道理。” 秦政翻身下马,牵马而行,萧煜跟他一直走进应天府城中,来到一座茶楼跟前。 秦政把缰绳递给早已守候在这里的随从,招过小二,“楼上雅间。” 小二不用打量,便知道眼前两人来头绝对不小。虽然两人都是便服,但气度却是遮掩不了,尤其是那位年岁稍大的男子,看着温和,但一举一动的威严比起城守大人还要重上几分呢,他小心翼翼的领着两人来到二楼的一间雅间,一边介绍道:“两位客官,小店虽然不大,但是这茶的品种却是不少,有毛峰,碧螺春,龙井,铁观音。还有最近刚到一批岳阳的君山银针,您看” 秦政嘴角含笑,“贤侄要喝点什么,我不过附庸风雅,对这茶道一事却是半点不懂。” 萧煜笑道:“这茶道小侄也是通了六窍,一窍不通,不如听这位小哥的,要一壶君山银针吧。” 小二是个有眼力劲的,看两人好像有话要说,不再多说,很自觉的带门出去了。 不一会儿,一壶君山银针摆在两人面前桌上,袅袅的烟雾升腾,让两人的面容有些模糊朦胧。 萧煜不管那繁琐茶道,起身给秦政和自己各倒了一杯。 秦政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喝茶虽雅,却总觉得不如喝酒来得痛快。” 萧煜笑道:“虽然不会喝茶,但是小时候听先生说过一句,“从来佳茗似佳人”,如果这酒是北地豪爽美人,那茶就是江南婉约女子了。” 秦政淡淡一笑,微微晃动手中茶杯,“这岳阳的君山银针,芽头肥实,茸毫披露,色泽鲜亮,冲泡时芽尖直挺竖立,雀舌含珠,数起数落,堪为奇观。世侄觉得可比哪位美人” 萧煜抿了口茶,未曾如文人雅士品出什么滋味,只是有淡淡夹杂着苦味的清香环绕,“姑且妄言,甘香凛冽,啜之浓烈,似乎如利剑,饮过之后,滋味颇重,可比剑宗张雪瑶。” 秦政微微一笑,继续问道:“那毛峰呢” 萧煜回答道:“未曾品过,不过听闻有先生给其评价为香高,味醇,汤清,色润,只是陈茶若保存不当,易发生霉变,可比魔教秦穆绵。” 秦郑放下茶杯,笑道“后建的秦姑娘素来反复无常,确实像极了这霉变的毛峰。世侄此话一语中的。” 萧煜笑而不语,至于一语中的,那是再正常不过,自从认识秦穆绵这疯娘们,萧煜还没有一次不吃点苦头的。最熟悉自己的不是朋友而是敌人,先辈的话不是白说的。 秦政端着茶杯,望向热气蒸腾后的萧煜,接着说道:“说起这四大名茶,我府中常年用的就是碧螺春,对其倒是有点心得,碧螺春鲜爽且甜滑,清鲜淡雅,倒是可比清月公主林银屏,不知世侄以为如何” 萧煜抬起头深深望向秦政。 秦政啜了一口茶,淡然的与他对视。 萧煜重新低下头,声音依旧平静:“秦世叔可曾见过清月公主” 秦政自顾拿起茶壶给自己续上一杯,“大概是见过的,曾经在草原使团里看过一个女子,很不错。” 萧煜沉默了一会儿后,笑道:“既然秦世叔这么说了,那想来肯定是错不了的。” 喝茶不能只看茶叶的色泽,形状,最重要的还是茶味道。 正如毛峰再美,味道再好,但若是霉变,就万万喝不得。若是硬要去喝,那便是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了。 这女子相貌好的,心肠不好。心肠好的,相貌又欠缺。即便都好,却横竖看自己不顺眼又是个难题,这样的即便成了,也不过是一对怨偶。 若是有一个相貌和心肠都好,还和自己投缘的女子,哪个男子不会紧紧抓住,抱在怀里,一辈子都不放手 萧煜是个普通人,不是秋月,也不是秋叶,所以他心动了。 至于秦政的评价,也的确算得中肯二字。 “朝华易逝,红颜易老。人间最见不得的便是将军白头,美人迟暮。”秦政缓声说道:“世侄,你说是不是这么个理” 被一句美人迟暮击中痛处的萧煜沉默不语。 秦政摇摇头道:“不说这个了,继续评美人,还有这最后一位美人慕容。不知世侄认为可比哪种名茶” 萧煜平静说道:“自然是铁观音了。” 秦政点头而笑,“对极,只不过四位美人,却还少了一味龙井。” 萧煜摇头道:“大儒陆次之曾言龙井茶,真者甘香而不洌,啜之淡然,似乎无味,饮过之后,觉有一种太和之气,弥沦于齿颊之间,此无味之味,仍至味也。为益于人不浅,故能疗疾,其贵如珍,不可多得。汇茶之色、香、味、形四绝于一身,又与其周边名山、名寺、名湖、名泉为一体,早已不单单局限于茶之一道,更何况太宗皇帝曾亲口称赞龙井为天下名茶之首,萧煜认为这天下还没有哪位女子可以用龙井比拟。” 秦政淡淡笑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评的倒是不错。” 接着看到萧煜脸色凝重,秦政摆摆手,淡笑道:“秦某人说到底还是一个武人,学不会文人那套口蜜腹剑的本事,这次前来说看看你,就真的只是看看你。” 萧煜笑道:“那世叔看得如何” 秦政缓缓道:“长得不错。” 萧煜一本正经道:“难道世叔想说萧煜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秦政大笑:“那倒不至于,只不过难成大器而已。” 萧煜低头轻笑:“萧煜本就是胸无大志。” 秦政收敛了笑意,起身正色道:“有些时候喜欢喝茶,不需要自己亲自去茶山上摘茶。” 说完秦政出门而去,只留下萧煜一人独自坐在雅间之中,望着那壶茶水愣愣发呆。 过了一会儿,萧煜开颜笑道:“独爱碧螺春,爱到骨子里,就是种茶我也情愿”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一十八章 虽千人吾往矣 萧煜走出茶楼,已经是将近午时时分。 秦政连同他的随从早已离开,不知回了东都还是去了总督府。 萧煜无意在应天府多留,一路向南,打南城门而出。 城门三百里外三百铁骑列阵而立。 为首的正是方才给秦政牵马的随从。不过此时他一身亮银甲,持银枪,胯下一匹通体雪白的宝竺名驹,都说宰相门房七品官,这一等一武官大都督的马夫,也绝不是一般人就可以胜任的。 太宗皇帝好战,曾经多次御驾亲征,而为太宗皇帝牵马的马夫后来便是官至暗卫大都督。 他叫秦飞,跟随秦政多年,身上却没有一官半职。但即便如此,哪怕是都尉也不敢小瞧了他去。 对于这位萧家长子,他并不怎么瞧得起,不过是靠着祖上余荫,听说已经被安国公逐出家门,那就只剩下一张小白脸罢了,男人可不是靠相貌活着的 秦飞安坐马上,眺望着那道正飞速朝这片奔来的身影,嘴角勾起一丝冷笑,伸出手,旁边的校尉立马递上一张牛角大弓。 弯弓搭箭,只待萧煜进入射程。 瞧不起归瞧不起,但是他最信服的大都督既然说萧煜有些独到之处,那家伙想来也是有点手段,更何况从军多年,骄兵必败的道理早已渗入到他的骨子里,从弯弓的那一瞬间,秦飞仿佛变了一个人,轻蔑和不屑消失不见,只剩下冷漠和冷血。 萧煜长剑和伞一起背在背上,正朝这边走来。 但是虽然是走,却比起骏马奔腾还要快。面对三百骑兵,不退反进,越行越快。 秦飞有些惊讶,但是他没有放松,在萧煜进入自己射程的一瞬间,立刻松开了弓弦。 秦飞从军多年,射术超群,在二十万天子亲军中也是名列前茅的好手 羽箭破空,甚至像修行者的飞剑一般,迅捷,致命。 萧煜伸出手,猛然一握,一把将破空而来的羽箭抓在手心,接着反手掷出。 羽箭以同样的速度反射而回,将秦飞身边的一名校尉直接射落马下,顶死在地上。 秦飞皱起眉头,再次张弓,这一次却不是单箭,而是连珠箭,连出六箭。 他手中强弓弓弦乃是用异兽之筋经过多重工艺加工后制成,足有十石,而按照大郑的单位来算,一石约为百斤,十石便是千斤之力。在短短一瞬间内,秦飞连出六箭,臂力不可谓不可恐怖。 此等战力,绝非一般空冥修行者可以媲美。 萧煜张口一吐,黑色火焰满布身前,六箭虽然势大力沉,却被瞬间融为铁水。 接着萧煜挥手,黑色火焰咆哮如黑龙,朝着骑兵蜿蜒而来。 秦飞脸色冷厉,收起手中长弓,端起长枪,身先士卒朝萧煜冲去。 三百人虽然听起来不算多,但是却不是草原上的轻骑兵,三百骑兵皆是身披重甲,就连坐下马儿同样披甲,一人带马便有两千斤的重量,三百人汇聚成队,若是对面冲锋,就是两千人的轻骑兵也挡不住这三百铁骑 轰 轰轰轰 由小而大,三百铁骑的冲锋声愈来愈重,转眼间已经是铁蹄轰鸣若雷霆。 黑色火龙吞没了第一排大约十名骑兵后,便被后来的骑兵硬生生踏灭。 萧煜不急着出剑,停下脚步,十指连弹。无数道无形气线纵横交错在一起,在他面前布下一张棋盘。 脱胎自老管家的纵横棋盘和剑宗剑三十六中的剑三。 细密剑网是萧煜布下的第二道屏障。 三百铁骑仍然一往无前,只是除了秦飞,其他骑兵在经过剑网时,无一不是瞬间被切割成无数肉块。 付出二十余名骑兵代价,剑网烟消云散。现在秦飞已经距离萧煜不足一里之遥。 虽有三十余人阵亡,但是铁骑却丝毫不乱,实乃一等一的精锐骑兵。 萧煜挑眉自语道:“不知斩去百余人,还能否如此” 萧煜屈指一弹,一道气线直刺而出,穿透一名骑兵的眉心,暴起一团血雾。 接着伸手握住背后破阵子剑柄。 “破阵子又名十拍子。第一拍” 萧煜迈步向前,一剑以剑身拍出,将一骑的胸膛连带铁甲一同凹陷下去。 接着萧煜反手再拍,力量再增,将这一骑连人带马一同抽飞出去。 秦飞脸若寒霜,转眼间萧煜拍出五拍,再折损十五骑,却还未有一骑近到萧煜身前。 萧煜持剑潇洒前行,凡是挡在身前的铁骑全部是被一剑拍飞。坠地声,骨碎声,血肉撕裂声,铁蹄声,各种声音连成一片。 但是萧煜置若罔闻,脸上表情亦是没有丝毫变化,平静如常。只是一步一步向前直行,而目标正是位于正中的秦飞。 “十拍子想学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秦飞冷笑一声,却不躲闪,同样朝萧煜而去。 当看到萧煜身形临近,他毫不迟疑的凶狠提枪一刺。 萧煜一剑拍开他的长抢,一手成爪,直奔他的胸口而来。 秦飞怡然不惧,单手持枪,一手抽刀,直斩萧煜手腕。这一刀看似平淡无奇,把握时间却是精准到了极点,没有一丝花哨,是战场厮杀中领悟出来的一等一杀人刀术。 萧煜反手屈指一弹。 “叮” 一声轻鸣,萧煜弹指在刀刃上,荡开秦飞的腰刀,然后微一侧身,与秦飞擦身而过。 萧煜头也不回,手中长剑连拍,硬生生在铁骑中拍开一条道路。 秦飞稍微前冲一段后,拨转马头,看了眼被硬生生弹出一个缺口的腰刀,脸色阴沉。 萧煜脸色平静缓声道:“看来秦世叔对我评价不错,最起码抵得上三百铁骑。” 秦飞扔掉手中腰刀,冷声道:“你也配” 萧煜摇摇头:“争口舌之快无用,就看是你先用三百铁骑堆死我,还是被我先一步杀到溃散。” 秦飞怒极而笑,“待会儿我要把你脑袋割下来,挂在应天府城门上。” 萧煜面无表情,横剑胸前。 既然秦政爱惜羽毛,不想自己出手,那么这应天府就拦不住我萧煜 休说三百铁骑,便是一千铁骑我也敢闯一闯。 虽千人,吾往矣。 这一刻,萧煜周身黑红色的浩然气猛然勃发,黑中红色如血一般。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一十九章 取头颅 秦飞见到萧煜周身黑红色气焰,丝毫不敢托大,将自身元气外放显于周身,这已经是履霜境界的手段,而且还必须是最上等的元气才能做到。 战争是冷血的,同袍兄弟每时每刻都在死去,若是每死一个都要哭嚎半天,那还打什么仗 殊不闻一将成名万骨枯 秦飞虽然心中已经怒极,但是却越发冷静,沉声道:“变阵” 身后铁骑由最初的方阵飞速变为楔形阵,楔形阵虽然不如棱形阵具有穿透力,也不如方阵的杀伤范围,但却是最有持久力的阵形。 可见秦飞已经打定主意要活生生耗死萧煜。 “杀” 秦飞只说了一个字,二百余骑兵如洪流再次奔出。 萧煜握剑横胸,但这一次不再拍,而是斩。 一剑横扫而出,最前方的五名骑兵被他一剑腰斩。接着萧煜提剑,脚下不动,无视滚滚铁流,长剑一指,一招很常见的仙人指路。 一道剑气以其剑指方向爆出,在其一线上的十余骑被这一剑分为两半。 重骑兵如一道洪流,而萧煜便是洪流中屹立不倒的礁石,不管洪流来势多么凶猛,在礁石面前都要一分为二。 这一次萧煜不进也不退,立于原地,掌中长剑连出,每一剑出,便有一骑倒在他的脚下,不多会儿,在他身前已经堆起了一个半人高的血肉之墙。 秦飞脸上的寒意越来越重,这些可不是天子亲军中的兵卒,而是秦政自己的亲兵,每一个都是秦政自己一点点培养出来的,这么会儿功夫已经折损了五十余骑,即便杀了这小子又能如何要知道这重骑兵每一个比起银子还要金贵那 萧煜很平静,三百铁骑堆死一名履霜初境修行者,不得不说秦政把握的尺度相当好,不多也不少。而以往也不乏修行者被铁骑活活堆死的事情发生,但这并不是说修行者面对铁骑没有一拼之力。 若是萧煜想走,这三百铁骑拿他没有任何办法,而想要堆死萧煜还有一个重要前提就是,死伤一半的情况下,是否会发生溃散这个谁也不敢保证。 也正如萧煜所说的,现在就是看在这支骑兵溃散之前能否把萧煜耗死 秦飞脸上冷意已经不能用挂霜来形容,简直是冰冻三尺了。他死死盯着萧煜,寒声道:“来回冲锋,不要给他喘息机会,畏战不前者斩临阵脱逃者斩若是战死,家人全部由侯府赡养,谁能斩下此人头颅,赏金一千,升都尉” 所谓恩威并施,以利诱之,以杀迫之,不过如此。 剩余骑兵即便心生惧意,也不得不迎着头皮往前冲。 萧煜仍旧站在原地不动,手中长剑剑气纵横,身前尸体已经及腰。 不到一刻钟,萧煜已经斩杀了将近八十余骑。秦飞的心在滴血,这三百铁骑虽然对于秦政来说可能不算什么,但是对于他来说,却是在秦政手下安身立命的本钱,若是没了这三百骑,那么他什么也不是,这一会儿功夫就折损了将近三分之一,谁能受得了 他双眼赤红,看着面无表情的萧煜,牙齿咬的咯咯作响,几乎一字一字蹦出来的说道:“萧煜今天我要将你抽筋剥骨” 暗卫有刑罚,将人体上的血肉像脱衣服一般脱下,留下一具完整骨架和内脏,甚至传闻整个行刑过程中受刑者仍是活的一般要刑完三刻后才会死去。 这一刻,秦飞恨不得亲自动手,把眼前这个年轻人一点点抽筋剥骨 这一次,秦飞不再安坐马上发号施令,而是举起长枪带头冲锋。 原本已经涣散的军心随着秦飞的身先士卒再次凝聚。 萧煜一剑劈开一名骑兵后,不再不动,开始狂奔,手持破阵子,大踏步和秦飞展开对冲。 秦飞脸色微微狰狞,携带百余铁骑之势,要与萧煜在正面见个高下 “萧煜,可敢与我一招定胜负” 萧煜神情不变,默然点头。 一枪刺来,萧煜一剑对之。 不过即将相交时,萧煜身形却是猛然一停,一手拍开一名看似普通的校尉从他身后刺来的长刀。 “这就是你的底气一名空冥巅峰的刺客”萧煜冷笑。 这名校尉脸色大变,不过未等他退去,萧煜已经反手抓住他的脖子,双眼瞬间如黑色漩涡,将他吸成一具人干。 萧煜丢开已经缩水三分之一不成人形的尸体,淡淡说道:“兵者,诡道也。可想要玩诡道也得有足够的实力才行” 萧煜提剑再行,秦飞脸色大变,手中长枪用出吃奶的力气朝萧煜刺来。 萧煜轻描淡写的一剑拨开他手中长枪。冷笑道:“空冥巅峰武道修行者军中果然卧虎藏龙,不过如今这世道,空冥境界有些不值钱了。” 一声金铁碰撞声音,长枪应声而飞。 萧煜飞身而起一剑破开秦飞的护体罡气,秦飞想逃,但是对于萧煜的剑来说,他的速度太慢了,紧接着一颗硕大头颅冲天而起。 此时场中霎那间安静下来,只剩下伤者的呻吟和战马的响鼻声。 头颅落地,双眼仍旧大大圆睁,似乎不甘心也不相信自己就这么死了。 萧煜笑着一脚踩碎秦飞头颅,开始放手杀人。 这段时间,他杀的人实在不少,也不在乎多杀一点去。 没了头领,丧了胆气,失了章法,剩下的二百余铁骑虽然军法严明,还未溃散,但当萧煜从这头杀到那头杀了一个通透时,终于有个骑兵忍受不住,喊了一声,丢了兵器,纵马而逃。 这好像是一个信号,有一就有二,连锁反应是恐怖的,什么军纪,什么重赏,什么袍泽此刻通通忘得一干二净,能够记得只有自己的小命。仍旧剩余大半的骑兵彻底崩溃,开始四散逃散。 萧煜没有追杀这些已经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逃兵,走到秦飞尸体前用他身上长袍擦净破阵子。 还剑入鞘,连同包袱和混元伞一起背在身后。虽然看似没有受太大的伤势,只是萧煜有苦自知,与铁骑正面对抗,反震之力已经稍稍伤了自己内腑。 这与修行者对战说白了就像两个势均力敌的人对战,但是一人独抗一支骑兵,就像一人面对一群马蜂了。若是没有防护手段,一个不好,就要被马蜂活活蜇死。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二十章 剑仙 萧煜原地调息了一会儿,最后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不得不说这次的三百铁骑,要比草原上的轻骑来得给劲。而从乱军中取一名空冥巅峰武道修行者脑袋的难度比起取一个糟老头子脑袋的难度要大太多。上次好在有牧白掠阵,萧煜也只是击杀葛布吝而已,这次尽屠百余重骑,难度远高于当初草原遇到的千余骑。 所谓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比起力敌万军完全不是一个层次,本来萧煜依仗自己踏入履霜境界,想要力敌三百骑,只不过杀至一半时便已经感觉力又不逮,不得不提前击杀秦飞,灭其士气,从而使剩余铁骑溃散。若是一力蛮杀,纵使这些骑兵要死的七七八八,但是萧煜也绝走不出应天府辖境去。直到现在萧煜才能真正体会秋叶尽斩千余骑的厉害所在。 履霜巅峰哎,俗世巅峰,不知还有多少年月才能到达,又不知要吸多少元气。 萧煜一边运转自身元气,一边暗自感叹。不过这次也算因祸得福,一身偏门浩然气触类旁通之下,略有精尽,加上在西岭口吸取的元气,想来再过段时间就可以踏入履霜中境。 梅山,山路颇为崎岖,可能便是此等缘故,倒是少有权贵在此置办别庄。此时正值清晨,天蒙蒙亮,本就冷清的梅山越发不见半个人影,只是隐约似乎可以听到几声狼嚎。 一个年轻人背着一个包袱,上面别着一把暗黄色油纸伞,正在空无一人的梅山山路上一慢慢前行。 一名稚童手中拿着半截树枝,不断挥舞着从山路另一边蹦蹦跳跳而来。 年轻人住下脚步,遥望漫漫上路,脸色有些阴晴不定。 这时,稚童也停下脚步,站在一旁边,瞪大眼睛好奇的看着这名陌生的年轻人,“你是去山顶上见神仙爷爷的吗” 年轻人愣了愣,然后和声问道:“是啊,你怎么知道的” 稚童笑了笑,舞动着手中的半截树枝,“前些天来了好些人呢,有老道士,还有骑大马的,骑毛驴的。你知道那些来找神仙的都是什么人吗” 年轻人又是怔了怔,才慢慢回答道:“来找神仙的大概也是神仙吧。” 稚童更加好奇,不住的上下打量着他:“那你也是神仙咯” 紧接着他看见了年轻人腰间的长剑,忍不住雀跃起来,叽叽喳喳道:“你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剑仙” 年轻人这次完全愣住了,似乎是想起了以前少年时的梦想。 孩童接着问道:“剑仙是什么是不是可以踩在剑上满天飞” 回过神来的年轻人恍然一笑:“大概是的吧。” 孩童不满起来,撅起嘴:“你不是剑仙吗怎么你也不知道吗” 年轻人淡淡一笑:“我不是剑仙。” 闻听此言,孩童好生失望,不过仍旧问道:“你见过剑仙吗” 年轻人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反问道:“你觉得剑仙是什么样子呢” 孩童满脸向往:“当然是可以飞天遁地,张嘴一吐,剑芒就能到千里之外” 年轻人哑然失笑,摸摸幼童头顶,“倒是和我小时候想的一样,不过有些东西还是让它存在于自己幻想中好一些,若是真的接触到了,大概都会失望的吧。” 孩童似懂非懂的看着年轻人,没有作声。年轻人也不再多说,收回手看了眼漫漫山路,准备继续前行。 这时,幼童犹豫了一下,鼓起勇气说道:“你是个剑客吗能不能让我看看怎么使剑” 显然,年轻人身上的佩剑让孩童认为他即便不是剑仙,最起码也是个剑客。 年轻人笑了笑,拿起腰间长剑,似乎要拔剑而出。 孩童露出满脸掩饰不住的雀跃和欢喜。 年轻人左手握剑鞘,右手按剑柄,好像下一刻就会长剑出鞘,孩童瞪大了眼睛一眨也不敢眨,年轻人却突然转过身去。 不知何时,一名五缕长髯的中年儒生正负手而立,站在年轻人和孩童身后三丈之处。 “儒门修士。”年轻人不在意的笑了笑,“敢问先生名号” 孩童这才惊醒自己身后有人,同样转身看向儒生,中年儒生相貌很威严,最起码对孩童来说是这样的,就像书院里的先生一般。他不自觉的往年轻人身后躲了躲。 这个时代君子们特有的威严。所谓夫为妻纲,父为子纲方培养出的威严。也可以叫不怒自威。 中年儒生淡淡说道:“王恺之。” 年轻人有些惊讶,但是仍旧没有放下手中长剑。 王恺之,算得当世大儒,不在朝为臣,却在各地游历讲学,年轻时曾与诸多同窗结伴而游,走遍大郑河山,当时几名学子声名不显,如今再看却是令人生畏。有暗卫大都督萧烈,魏迟,当朝首辅李严,次辅周景朝,另外几人虽然未入庙堂,但也是文坛上一方泰山北斗。王恺之当年可与这些人相交,当真是谈笑皆鸿儒,往来无白丁。其自身也由此可见一斑。 现在这位当世大儒竟然来东都了。 年轻人脸上惊讶一闪而过,夹杂着晦暗不明的追忆神色。 王恺之看着年轻人说道:“上次见你还是在十年前方老先生的府上。” 年轻人神情阴郁下来,冷淡说道:“是外公六十大寿那次么当时太小,却是不怎么记人。” 王恺之上下扫视了他一眼,“听说你学了瞑瞳这种邪魔外道怎么可以沾惹当年方老先生教你的那些道理全都抛之脑后了吗” 年轻人冷笑,声音渐冷,“道理,道理外公死的时候,可曾有人讲过道理” 王恺之脸色越发严肃了,厉声道:“君为臣纲没想到你不单单把圣人道理忘了干净,更是越发不知天高地厚了” 年轻人怒道:“那我母亲和外公却是何罪之有” 王恺之默然。 年轻人转身道:“我要上山。” 王恺之眼中光芒大盛,冷声道:“要为那异族女子取药为了一个草原异类” 年轻人豁然转身,盯着本该是执叔侄礼的男子,脸孔愈发寒冷起来,“王恺之,那是我的未过门的妻子,最起码我知道她是真心待我,值得我这么做,这浩浩东都倒是同族同宗,可是我母亲就是死在他们手上的” 很多年都没有被直呼其名过的王恺之闻言大怒:“孽障,不知悔过,不懂礼数,看来要我替萧烈好好管教你一下” 年轻人没有说话,拔剑而出 一道轻鸣响彻寂静梅山。 一道剑气裹挟着主人的怒意直冲云霄。 孩童只听这年轻人说一句:“萧某恭候。” 便见那年轻人持剑而起,连同那名中年儒生一起跃出山道,消失在山道外茫茫晨雾之中。 片刻间,两人消失不见,只剩一稚童拿着半截树枝呆呆站在山道上。 他傻傻看着两人消失的方向,“剑仙”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二十一章 如此气象 晨雾未散,笼罩整个梅山。朝阳初升,给白雾滚上一道金边。 在一轮红日映照下,两道红芒翩若蛟龙,在滚滚晨雾中追逐争斗不休。 当先的那道红芒红中带金,璀璨如正午阳光,而另外一道却是红中带黑,仿佛凝固了的血迹一般。 若是离得近了便会发现,那两道红芒其实是两个人。一老一少。 老的是一名中年儒生,而年少的正是萧煜。两人均是踏雾而行,各自依仗着履霜境界修为在半空中交手一招后才各自分开,微微停顿后,再度交手。 萧煜周身黑红色窃国浩然气涌动,第一次以破阵子使出太乙分光剑,随着长剑变化,竟然在这漫天雾色中画出一掌偌大的纵横棋盘。 跟他敌对的王恺之也是用剑,却少了几分剑的凌厉,多了几分儒雅,虽然看着平凡,但每当有剑气临身,王恺之只是轻轻一剑,便将萧煜的太乙剑气打散无形。 两人交手极快,片刻功夫,萧煜画出的纵横棋盘已经被王恺之破去将近一半,他又是一剑破去一角后,整张棋盘已经是残缺不全,他望着隐在棋盘后的萧煜冷声道:“道宗的太乙分光剑虽然奇妙,但却还奈何不得我。” 萧煜面无表情,住手收了长剑淡淡说道:“那你又能奈我何” 王恺之冷哼一声:“我倒是小看了你,没想到你不仅修炼瞑瞳魔功,还养出这么一个浩然气当真是亵渎圣贤” 萧煜不以为意,淡然说道:“汝非圣贤,安知圣贤所想” 王恺之脸上怒色更重,怒斥一声,手中长剑带出一道寒芒直奔萧煜身前残余棋盘而来。 “圣人岂是你等可以妄言” 剑光凛冽,霎那间撕裂纵横剑气无数。竟是一鼓作气穿透了整个纵横棋盘,朝着萧煜胸口刺去。 萧煜周身黑红色元气骤然收敛,全部集于手中破阵子之上,轻抬长剑,横剑于胸前,架住了王恺之的长剑。 “喝”忽然王恺之大喝一声,金红色浩然正气喷薄而出,声音如若雷霆,几乎将两人周围的雾气全部震散。比之佛门狮子吼也相差无几。 萧煜闷哼一声,向后倒掠而去。 不过萧煜在被王恺之的喝声震退时,双眼却是猛然明亮起来,一把古剑的倒影在他眼眸中缓缓浮现。 紧接着,未央古剑爆射而出。让刚想要乘胜追击的王恺之根本来不及躲闪,同样闷哼一声,向后退去。 两人分别向两个方向退去,萧煜也索性将已经残缺不全构不成棋盘剑阵的太乙剑气全部收回,反手长剑一挑。 茫茫云雾随着萧煜这一剑,骤然翻滚起来,接着如长鲸吸水一般冲天而起,仿佛一把由雾气凝成的巨剑。 巨剑一丈高,一丈宽,十丈长,浩浩荡荡,横于山道之外半空。 萧煜跃于雾剑剑尖处,接着雾剑如长龙滚滚而动,朝着王恺之碾压而去。 “你倒是尽得道宗真传”王恺之反手负剑踩雾而行,若神仙之人。 说话间只见他浑身上下金红色浩然气越来越盛,与当空那一轮红日遥相呼应。 呼的一声,王恺之拂袖。拂退漫天晨雾。 拨云见日,红日喷薄而出,洒落无数赤色阳光。而赤色阳光落到王恺之周围时,却渐渐转为金色。 “开”王恺之吐出一个字。 茫茫晨雾被一轮红日驱散,变得越来越淡。 “今日就要你见识下什么才是浩然正道”王恺之收起长剑,负手而立,面前是滚滚而来的雾剑,身后是一轮冉冉升起的红日,光芒万道。 无数日光汇于其身,周身金红色浩然气大盛。 萧煜立于雾剑剑锋之上,俯视其下的王恺之,大笑道:“读书的满肚子男盗女娼,修道的满脑子天下大势,这世间哪有什么正又有什么道” 王恺之色变,萧煜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挟雾剑如一尾上古大鱼,从上扎下,刺向背靠红日的王恺之。 当两道身影相撞,梅山还未散去的晨雾骤然凝滞,然后瞬间爆发出海浪般的涟漪,不管是山上的,还是山涧的,都一股脑翻滚起来,若是能在上空俯瞰下去,原本已经快要散去的晨雾这一刻如沸水一般。 “可惜梅山太低,没有云,否则这一剑定要你死无葬身之所。”萧煜持剑不断跳跃于陡峭山崖上。 王恺之虚空而立,全身上下狼狈不敢,甚至整整齐齐的发髻都已经被打乱。脸色潮红,不知是受了暗伤,还是怒气勃发。 萧煜感慨道:“上次来梅山前,我还要是一个半点修为也无的凡人,却不想三月后也可学仙人登云踏雾有意思,有意思” 王恺之一袖挥散残余晨雾,面沉如水,“方老先生当年为你筑下根基,是与寻常修行者修行方式大不相同的浩然气象,却不想你偏要学那瞑瞳魔功,如此以来,虽然境界进展飞快,却是根基尽毁,如那空中楼阁。方老先生辛辛苦苦造就的浩然沃土,只需静心养气,那便是厚积薄发的景象,到时顿悟之间直入履霜,人与天合,便是直接踏入履霜巅峰的天人境界也未尝没有可能,这样的康庄大道不走,你却偏要走羊肠小道,如今还不知悔仍要一意孤行” 每说一句话,王恺之的气势便涨上一分,话音落下,王恺之气势已经完全盖过萧煜,而最后一声大喝,硬生生将最后的一点晨雾彻底喝散,露出头顶一片清澈蓝天和那一轮浩大红日。 好一个朗朗乾坤 萧煜摇头叹道:“秋月禅师曾说我境界跃升如此之快是占了气运之力的便宜,却不想还是长辈的一番心意。王夫子,你不去做学问而是来寻我,其中因由我也猜的到一二,可是为魏迟之死而来” 不等王恺之答话,萧煜接着自顾说道:“你说我为了一个异族女子如此不值,可是魏迟为了那草原王妃要取萧某性命,又该如何说法” 一直大义凛然的王恺之破天荒露出微微尴尬神情。 “不过三月草原行却是让萧煜明白了一个道理,拳头大才是硬道理,总之还是要打过再说,萧煜练了十几年的剑,也不过只会四剑而已,请接萧煜第三剑。” 只见萧煜反手起剑,长剑却是正出。 一正一反,一阴一阳。 萧煜一剑双回旋递出,平静道:“剑十九。”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一十二章 山道外,山脚下 剑十九。 大雪山上公孙仲谋和张雪瑶双剑合璧用出,伤了秋叶。 萧煜有感而悟,有了属于自己的剑十九。 剑十九精妙之处在于一正一反,一阴一阳。阴阳相济,如太极双鱼,虽然是剑术,却仍然有很深的道宗印记。 随着萧煜递出一剑剑十九,两道相反的剑气回旋而出。平地起风,风卷残雾。将原本无形的剑气变为有形。 两道剑气缠缠绵绵如两条气蛇头颈相交,纠缠越来越紧最终汇成一道龙卷,从萧煜攀住崖壁之处而出,朝立于半空的王恺之而去,横贯长空。 王恺之脸色很凝重,萧煜攀附崖壁,他却是虚立半空,履霜境界虽然可以短暂滞空,却不能如逍遥境界一般当空飞行,脚下虚浮,无处借力,这一剑对他来说很凶险。 于是他开始在自己身前虚空用手指写字。 一篇金灿灿的隶书飞快浮现。 萧煜左手成爪,硬生生抓进崖壁上的凸起,右手握住破阵子,整个人吊在半空,默然不语。 这便是儒门修士的厉害所在,神魂与元气相合,以自己之精气神,大义全部融进元气中,汇成独特的文章攻势。 “仁爱。” 王恺之飞快写完一言,肃声说道。 整篇文章光芒大放,如一面屏障将萧煜的剑气长龙阻在其外。 萧煜微微挑眉:“王恺之,王夫子,我奈何不得你,你也奈何不得我,就此退去如何。” 王恺之冷哼一声,没有作答而是继续在身前写字。 淡淡金色在每一个字符上流转,一轮红日渐升,阳光洒落其上更显流光溢彩。 萧煜面无表情,身体在半空中微微摇晃,喃喃自语:“立言” 一骑入东都,一骑出东都,两骑在东都北城门口相遇。 两人均是身居高位,一人脸色温和,一人脸色漠然。 虽然称不上王不见王,但是两人除了同朝上殿以外,私下见面这还是第一次。 两人擦身而过,身着黑袍年纪稍大的一位忽然一掌拍出。 年轻的那位竖掌胸前,挡下了这一掌。 一团气浪推起无数烟尘,如同一个不断扩大的圆环。 萧烈瞥了一眼脸色仍旧温和的秦政,打马前行,平淡道:“随我去梅山” 秦政笑着拨转马头,追上萧烈,与他并骑而行。 百里外有一座山,叫做梅山。 两人朝梅山而去。 将近梅山时,萧烈身下的骏马忽然一声嘶鸣,跪倒在地,萧烈飞身而起,直飞梅山而去。 秦政飘然下马,轻拍一下自己爱马,这匹通体乌黑,四蹄踏雪的骏马跟随秦政多年,早有几分心有灵犀,轻嘶一声,掉转方向朝东都跑去。 萧烈一直飞到梅山脚下才缓缓落下。在梅山界碑一旁站定,负手而立。 秦政与萧烈面面相对,缓步而行。 两位大都督,两位俗世巅峰的高手。 秦政淡笑前行,“看来萧兄已经看到那道门槛,秦某不才,还要请萧兄指点一二。” 萧烈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拇指上的碧绿色扳指在阳光下愈发妖异。 秦政依旧前行,似乎没有半点想要动手的意思,脸色温和,却又带着多年高位的威严,看起来就像一个踏春出游的普通王公贵族,而不是战功赫赫的大都督。 萧烈漠然说道:“我从来没有将他逐出门户,他始终是我萧家之人。我不喜欢别人对我的家事指手画脚。” 秦政笑道:“家事有时候也是国事。” 萧烈脸上闪过一丝戾色,冷哼一声。 秦政收敛了温和笑意,平静说道:“先有方阁老为他筑基,后有瞑瞳一身修为灌溉,最后草原之行如画龙点睛一笔,才有了三月许直上履霜的这一惊人气象,萧兄是无意呢还是有意呢” 秦政话音刚刚落下,他已经一步跨越了数百丈距离,来到萧烈面前。先出一掌朝萧烈头顶盖去。 萧烈轻轻一手托起,云淡风清,但是两人脚下却是地动山摇,哗啦啦的山石从高处落在山道之上。 秦政只出一手,却仿佛用尽了全力。 秦政自从任职为东都大都督后便极少出手,数年来静心养气几乎已经让众人忘记了他少年时在北都的峥嵘,这全力一手,势如泰山。 但就是这重若泰山的一击被萧烈如此轻描淡写的挡下,秦政脸上惊异一闪而过,淡淡说道:“难怪萧兄可以稳居履霜榜第一人。” 秦政退后,萧烈放下手,漠然道:“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秦政望着权倾朝野的暗卫大都督,摇头叹息道:“萧兄你现在已经位极人臣,又为皇子老师,只要等上些时日,便是当朝帝师,太师之位也是触手可及,你又何必为了一个萧煜布下费上这么多心思” 萧烈不知是不想回答,还是根本就懒得回答,总之没有说话。沉默着向前踏出一步,一手朝着秦政按下。 只是比起秦政的一掌,萧烈这一按更不显半分烟火气。 但是在云淡风轻之下却是杀机四伏。 面对这轻轻一按,即便同为履霜巅峰,又有东都大都督身份的秦政也是凝起了脸色。 梅山山脚处的所有天地元气随着萧烈这一击全部汇聚于他的手心之中。 履霜与逍遥的最大的不同在于对于天地元气的掌控程度,打个不太恰当的比方,履霜境界时的修行者和天地元气的关系类似于恋人关系,还有点若即若离的意思,到了逍遥境界就已经是老夫老妻,共为一体了。 如今的萧烈位于履霜巅峰,怕是订婚的关系,就差那临门一脚。 秦政仍旧一掌撑起,只是也不好受,与萧烈正面一击,萧烈纹丝不动,秦政向后退去十余丈。 萧烈似乎没有就此罢手的意思,伸出的手仍旧保持虚按的手势,无数天地元气仍旧不断往他掌心汇聚。 萧烈声音仍旧淡漠,“可有陛下旨意” 秦政轻声道:“乃秦某一人主意。” 萧烈面无表情。 手中元气却是骤然咆哮。 天空色变,云卷云舒。 本已经提起十二分注意力的秦政闷哼一声,倒飞出去。 秦政原本立足处地上出现一个足有十亩大小的手印。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二十三章 大内供奉 王恺之写的越来越多,而似乎随着字数的增多,他也随之平静下来。 写完最后一句克己复礼为仁,王恺之面上再不见一丝表情,抬头说道:“萧煜,你有没有想过,当今大郑说得上是千疮百孔,已经是摇摇欲坠,若是再有外力一推,则必倒无疑若是大郑一倒,则必定要生灵涂炭” 萧煜平静说道:“萧煜只是个普通人,没有平天下的志向,只看得见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只知道被人害死了母亲,只是想要提三尺剑,学匹夫一怒手刃仇人而已。” 这篇文章愈加璀璨,而那条剑龙却越来越有些一鼓作气,再而衰的感觉,可能因为元气消耗太大的缘故,王恺之的脸色微微发白,对于萧煜的话不以为意,淡淡说道:“若是你母亲在天有灵,必定不想你为她这么做。” 萧煜默然。 王恺之放出长剑,自己不再立于虚空而是站到长剑之上,若是刚才孩童看到,怕是要大呼剑仙了。他微微偏了下视线,越过那条剑龙和自己身前的道德文章,看向萧煜说道:“无规矩不成方圆,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这是几千年流传下来的规矩,你若坏了规矩,便是魔头,天下再也容不下你。我这次来,不是想要杀你,只是想替魏迟教训你一下,也是想要劝劝你,不要越走越偏,距离正道越来越远。” 萧煜脸色晦暗不定,但没有去看王恺之,而是自顾说道:“我没什么朋友,秋叶算得半个,本来秦穆绵也算半个的,不过中都一战却是把这点可怜情分打没了,那便不算是了。在秋叶身边时间长了,我也知道一些所谓顺势逆势的说法,我执意报仇算得上逆势而为,多半会被一个大浪打沉水底,死无葬身之地。即便侥幸成事,那时候大概也是弄得里外不是人。” 萧煜抓着崖壁的左手猛然用力,他整个人高高飞起,向山道上飞去,“但是有时候人活在世上,求的就是一个心安,我若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可能是一条青云路,也可能是你眼中的正道,但是我一辈子心中都不得安宁。” 说话间萧煜已经翻身上了山道,继续说道:“剑十九杀伤力不是一等一,但是这稳定性却是少有,我这一剑虽然不得神髓,但是还能拖延王夫子一二吧。” 王恺之瞥了眼文章后一条越来越小的剑龙,没有说话,只是重重哼了一声。 梅山越往上,山路越是难行。 只是萧煜未曾修行时,这里就难不住他,如今更是如履平地。仿佛闲庭信步,已经过了半山腰。 青景观已经遥遥在望,以往未曾觉得这里如何可亲,但现下的萧煜看来,却是比自己家还亲。 风尘仆仆,背着行李,萧煜来到青景观门前。 一如上次,未等萧煜叩门,木门已经从里面打开。白衣白发白须的老道站在门后,气态超世脱俗。 “萧居士,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老道微微一笑,只待萧煜依旧如往常一般。 萧煜曾经喜读传奇,志怪,神魔话本,对于话本中描写的神仙是无限向往的,餐风饮露,点石成金,画地为牢,撒豆成兵,飞天遁地,甚至移山倒海,呼风唤雨,摘星踏月。 只是接触了修行界,萧煜才发现这些凡人眼中的神仙并没有那么大的神通,也不似仙家那般与世无争,倒是颇为失望。 只是无尘老道的形象却是像极了萧煜想象中神仙的模样。 萧煜还了一礼,“有劳无尘真人挂念,萧煜倒是一切尚好,只是来青景观这一路却是比佛门大德西行宝竺取经还要来得艰难。” 老道扶须点头,“确实是为难萧居士了。只是时势使然,秋叶师侄也是无奈之举。” 未等萧煜开口,老道继续说道:“萧居士,观内说话吧。” 萧煜默然点头,随着无尘走进青景观。 这次没有去供奉着道祖的正殿,而是随着无尘来到一旁的偏殿,也可以说成是丹殿。 丹殿中门打开,两人步入殿中,其中阴森寒冷,却又有丝丝缕缕异香环绕。正中放着紫铜炼丹炉,却是没有生火。萧煜四下张望了一下,在一旁有一耳放房,上书“丹房”两朱红篆书。 无尘走在前面打开丹房,房间不大,迎面是一张稍小桌子,上面供着一尊微缩版道祖像。 无尘走上前一手按在道祖像座下青牛头上其中一角,嘭的一声,桌下一个暗格弹开,露出其中的朱红色葫芦。 无尘拿起朱红葫芦,递给萧煜,“萧居士,你所为何来我已尽数知晓,这里面便是你要的六转金丹。” 萧煜接过葫芦,深深一礼,“无尘道长大恩,萧煜铭感五内。” 无尘淡然一笑,摆摆手道:“萧居士是否要在青景观休息一日再走,你那间客房还是留着的。” 萧煜直起身,“叨扰了。” 无尘淡笑,“无妨。” 这次回来不易,下次再回来就不知道是哪年哪月了,就是客死他乡,葬身草原也不是不可能,萧煜也想借这个机会为母亲去上一炷香。 上次走的时候,说要把公主媳妇带给母亲看,却没想到连老泰山的面都没见到,未过门的媳妇几乎命悬一线,差点去阴间让未来婆婆看看自己长什么样,为了救命自己不得不跑回来,倒也算是世事无常。 萧煜朝青景观后走去,想去上次上坟,不由得微微摇头感慨。 这一路艰辛,从中都秦穆绵到大管事,再到桃花花主,小驿站,三百铁骑,王恺之。不由让人感慨去时路短,归时路长。 虽然不过下午,但春天已经天色微微发暗。在微黄的天色下是一片淡淡青翠,比起上次来时的一片枯黄却是好得多。 方璇的墓已经遥遥可见。 忽然萧煜停下脚步喃喃道:“那位西行的佛门大德在到达佛门祖寺后,曾被授经僧人刁难,无尘子道长却是没有为难我,难道要在别处找回” 春风涌起,吹在孤坟之上,看起来却是比秋风还要萧瑟。 一个佩剑破阵子的年轻男子独立坟前百余丈处,轻轻自语道:“人人都说神仙好,唯有富贵忘不了。难怪不叫修道者,而是叫做修行者,早已无道,又如何修道“ 一名道人打扮的中年人不知何时出现在萧煜身后百丈处,背后背一大剑。 萧煜转身,瞥了眼他腰间的黄色缎带,淡笑道:“宫里的人” 中年道人点头。 萧煜笑了笑,“我进了青景观,不管暗卫还是牡丹都不再出手,就连王恺之也已经退去,还有这般厚脸皮,能没羞没臊到像狗皮膏药追着不放的,也只有你们这些大内供奉了。”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二十四章 大内侍卫 被萧煜称作大内供奉的中年道人默不作声,脸上没有什么明显表情,背上负着一柄巨剑,正仔细打量着对自己不怎么恭敬,甚至可以说很无礼的年轻男子。 一身样式很普通的袍子,腰间挂着一把长剑,背后背着一把暗黄纸伞,大概就是秋叶所赠的混元伞了。而若看面容,勉强可以算得清俊二字,距离美男子有很大差距,但气度上却是颇显不凡。 以至于这位身份颇为崇高大内供奉甚至没有第一时间出手,只觉得传说这年轻人三月踏足履霜难道是真的 百丈之外的萧煜手扶在剑柄上,平静看向这位腰缠黄锻的大内供奉,这一次他没有选择先出手。 原因有两个,第一这里距离萧煜母亲的坟墓不远,他不想搅乱母亲的安宁,万一打起来不小心把母亲的墓给波及到,萧煜可不认为这是为人子之道。第二萧煜还没有正式撕破脸皮,私底下的一些小动作也不过心照不宣,而到了青景观以后各方很有默契的纷纷罢手,只待萧烈出场,而这时这位大内供奉突兀前来,萧煜也想看看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至于大内供奉,顾名思义,和大内侍卫有着部分类似的职责,但是地位却要相对高出很多。 东主建立大郑后,有感修行者的强大,以被毁掉的旧天机阁为根基创立了新天机阁。百年后,虽然成功驱除道宗,但天机阁也成尾大不掉之势,无奈大郑皇帝只得大肆招揽散修,甚至各大宗门弟子,藏于宫内,而这些沦为郑帝走狗的修行者,便是大内供奉。 这位腰缠黄锻,背负巨剑的中年道人,无疑是类似于皇帝近臣的角色。不过若说他是背负圣命而来,萧煜却是一万个不信,他还没有到可以入郑帝眼的地步。 一个庞大帝国的皇帝怎么会去整日在意一个不受父亲喜欢的落魄公子 两人谁也没有先动手,而是这般大眼瞪小眼的看了将近一刻钟后,一群锦衣人奔腾而至,挎金刀,气态肃杀。 杀人杀出的武道修行者。 在大郑中有武道修行者很多,境界高深者一般集中于三个地方,军中,暗卫,和宫中。 宫中的便是大内侍卫。 这群大内侍卫闪转腾挪,一掠之间便是六七丈的距离,轻松跃过崎岖山路,来到中年道人身后。 领头的是一位已过不惑的黑衣男子,来到中年道人身后三丈时骤然停步,他身后的十几名大内侍卫纷纷驻足。 这帮大内侍卫默然而立,每三人之间成一阵势,共有十二人,分为四阵,而四阵之间又各自互相呼应。 萧煜对于这十几位大内侍卫视而不见,只是看着那中年道人平静说道:“这位供奉大人此番为何而来若是为萧某项上人头而来,那萧某手中的剑想来会很乐意与大人交流一下。” 背负巨剑的中年道人皱起眉头,他身后的诸多大内侍卫也是脸色不悦。倒是那名领头的黑衣男子脸色漠然,不由让萧煜多看了他一眼。 大内供奉和大内侍卫的区别就像是西方国家骑士与魔法师的区别,一名魔法师的价值要相当于十几名骑士甚至更多。中年道人身后背着的那柄巨剑便是皇宫中的重宝,乃是旧天机阁前辈高人汲取地火之精,注入百年红铜中,再以当世铸剑大师性命铸成此剑。 后来旧天机阁被东主所灭,其中宝物便流落皇室手中。此后更是大多被赐予大内供奉。 但并不是说大内侍卫就是路边的大白菜不值钱,加上侍卫首领一共十三人的大内侍卫各持有一柄金刀,这金刀比不得中年道人的巨剑,但比起一般散修的法器,金刀不论材质,所刻符篆还是威力,都是一般法器的数倍。 一名年轻的大内侍卫上前一步冷喝道:“大胆” 这大内侍卫同样属于天子近臣之列,经常可以接触到皇帝,宰相的门房都算七品官,这天子的近臣又得多高 除了当朝那几位大都督,阁老,尚书,其余朝臣就有几位敢如此小觑他们 所以这名大内侍卫毫不掩饰自己的怒气。 中年道人和侍卫首领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萧煜也懒得和他们客气了,直接了当说道:“你们到底干什么来了若是再不说,别怪我撵人了。” 大内侍卫怒道:“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撵我。” 他双脚在地上猛然一踏。地面寸寸碎裂,如是足下生根。 萧煜轻笑,一拍手,绿色元气大手从那大内侍卫身旁浮现,一把抓住他,就像是老农拔葱,一下拔起,远远朝山下扔去。 一直站立一旁的侍卫统领纵身而起,一把抓住将要飞下山去的侍卫衣襟,轻轻一带,已是将他拉回地面。 萧煜也不看那名满脸通红的大内侍卫,只是看了眼一直沉默不语的侍卫统领,说道:“你们在宫里太久了,不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总有一天,或者说就是现在,成为井底之蛙。” 侍卫统领第一次开口道:“那是陛下考虑的事情。不可妄言。” 中年道人眉尖一挑,对于侍卫统领的说法却是不置可否。 萧煜继续说道:“你们此次前来可有陛下旨意” 中年道人摇头道:“奉晋王殿下之命。” 萧煜笑道:“晋王殿下可以调动陛下的侍卫,这对陛下来说,可不是一个好消息。亦或者是陛下默许了” 中年道人叹息一声,“晋王殿下为人周密,想来不会出此昏招,由此看来陛下大概是知晓的。” 萧煜表情冷了下来,“不管陛下知不知晓,但既然没有圣命,就是私自出宫,杀了想来也是无妨的。” 一直面无表情,在宫中也被属下私下叫做铁面阎罗的侍卫统领破天荒的笑了笑,“萧公子放心,毕竟你还是名义上的清月公主驸马,我们也不好做得太过,只能生死各凭手段,各安天命。” 萧煜笑了笑,很冷,“放心,你们跑不了,我猜萧烈已经在上山的路上。” 十二位大内侍卫脸色骤变。 侍卫统领脸色无比凝重,沉声道:“结阵” 十二位大内侍卫拔刀出鞘,以侍卫统领为中心急速变换站位。 萧煜视若罔闻,只是轻轻感叹,“五年前,你不敢忤逆郑帝,这次不知你敢不敢”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二十五章 那一年 中年侍卫统领大喝道:“合” 十二名大内侍卫同时朝前劈出一刀,连同侍卫统领一共是十三刀,十三道刀气合而为一,并成一刀。 萧煜身后是母亲安息所在,所以他没有后退,更没有躲闪,一手抽出背后混元伞,一手拔剑,长剑出鞘当作鸣,一气纵横。 一道剑气从他脚下起始,在地面留下一道深深刻痕,直奔中年道人而去。 而面对十三刀汇成的一刀,萧煜手腕一抖,暗黄色油纸伞噗的一声撑开,伞面轻旋,刀气落于其上,半点痕迹也无。 一对十三,已经看到履霜中境大门,这便是萧煜的底气。三月履霜便是秋叶也难以比拟。 萧煜不退反进,向前迈出一步。登上一重楼 天地色变。 一个黑影隐约在萧煜身后浮现。 没有仙人的风采,却像一尊魔头。但又少了魔头的凶恶,多了一分落寞凄凉,声音不高,却是响彻云霄:“母亲,你赠我破阵子,今日坟前看我习剑” 第一剑出,无数枯草立起,浩浩荡荡,漫山遍野。根根如剑,万物皆可为剑。 这是秋叶的剑。 一剑指出,万千草木剑如雨幕,拔地而起,刺向十三位大内侍卫和中年道人。 一名黑袍中年人负手缓缓行于梅山山道。 拇指带着硕大的碧绿如夜间猫眼的扳指,黑袍上滚着金边。 半山腰那个小道观已经遥遥在望,停下脚步,仰头朝上看去。 一声叹息。 叹息回荡,如风过梅山,无数树木哗哗作响。 那一年,新婚燕尔,青景观中还没有那个白衣道人,他也不曾穿上这身黑袍。 还有个他极喜欢的女子没有死去,陪在他身旁。他忘不了她死时的眼神,可能这一辈子都忘不了,只能愧疚一生。 只是重来一回,他也许还是会这么做,亲手把那杯酒送到她的手里,然后看着她一点点喝下去,听着她的临死前的遗言,直到黑色血从她的嘴角,眼角,鼻孔和耳朵里渗出来。 她临死时其实不恨他,只是放心不下她的儿子,那也是他的儿子。 一个十五岁的孩子,确实已经懂得很多,最起码他知道自己的娘亲是怎么死的,是死在谁的手里的。 所以他的儿子恨他,不管是做样子,还是别的原因,他表现的很不喜欢自己的长子,让他的长子只能如一株飘萍无所依,为了一个虚无的幻想整日在那个笼子似的小院子里一遍一遍挥舞着那把剑。 最后,他给儿子找了一个还不错的媳妇,也算是尽了父亲的责任,至于以后,看他自己的造化罢。 萧烈停了很久,然后继续前行。 无尘走出道观,抬头望着观后的漫天荒草,忽然想起了幼年时在都天峰上随着师父修道,看大师兄一剑出,漫天云剑。 无尘轻轻笑了笑,大师兄老了,自己都已经满头白发了,师父更是早已坐化,这一剑多少年未曾见过了,十年还是二十年 萧煜倒是没有指望萧烈会出手解决了这帮大内侍卫,他会事后出手,但绝不会当时救下萧煜。 毕竟两人做了十五年的真正夫子,在对于萧烈的了解上,就是萧瑾也难以比拟萧煜。 遮了天幕的草木剑以弓箭的抛射之势落下,若是逍遥境界,可御剑多少萧煜这才可以体会什么叫做一人可敌百万师。 不过这群大内侍卫也自有其独到之处,若是单打独斗,怕是挨不住萧煜一剑,可十三人结阵,以侍卫统领为阵眼,竟然硬扛了萧煜第一剑,虽然人人带伤,却全是皮肉轻伤。 这是萧煜第一次将一剑化成千万剑,虽然比不得秋叶,但被他以浩然气催动,其中威力,可以说一般空冥境界修行者触之必死。 虽然被挡下,但是其中蕴含的牛毛剑气纷纷借此机会渗出几名大内侍卫体内,阵法运转骤然变得凝滞起来。 另一边萧煜剑气与中年道人手中巨剑撞击在一起,声若惊雷,中年道人脚下地面寸寸碎裂。 中年道人面无表情,仿佛没有看到落向大内侍卫的漫天剑雨,只是挥舞手中巨剑,一轮弯月被剑尖划出。 巨剑携带弯月剑气破空。 无柄剑是飞剑,巨剑也是飞剑。 飞剑破空,割裂元气,带出一道白色尾痕,直奔萧煜而去。 中年道人右手食指中指并为剑指,剑指遥遥指向萧煜,“剑名天澜。” 巨剑几乎有半人高,一尺宽,很多修行者别说用元气御如此巨剑,便是拿也拿不起来。 剑气肆意磅礴,其中隐隐火光闪动。这柄剑铸成于百余年前,材料算不得顶好,却耗费了十年时光,旧天机阁中那位前辈十年中不断采集地火之精注入其中,尚未铸成,巨剑已经火焰冲霄,而最后将要铸成时,当时名动一时的铸剑大师更是跃入剑炉殉剑,剑成出世。本是为一柄掌中剑,却变成了飞剑。 “好剑,好名字。” 萧煜轻笑一声,手中长剑扬起,以剑身拍向天澜巨剑。“剑名破阵子。” 破阵子抬头,剑尖微颤,剑鸣阵阵。面对正面而来的天澜剑,破阵子竟然刺向天澜一侧。 中年道人微微皱眉,瞬间释然,破阵子一晃之间连续十次以剑身从侧面拍向天澜。 天澜侧身轰然作响,与萧煜擦身而过。 萧煜手中破阵子微微颤鸣。 萧煜脸色平静,轻轻自语道:“母亲,看儿子第二剑,十拍子。” 这是萧煜母亲送给他的剑。 他用这一剑打趴下了易,打散了三百铁骑。 破阵子,词牌名。又名十拍子。 二十余载春秋,八千里路山河。 沧浪万顷泛烟波,流云千丈堪醉卧。 月下谁独酌 东都又听骊歌,年华空叹蹉跎。 青河难覆长恨少,浮生谁能一笑过 世事几奈何 萧煜转过头去,目光越过斜插地面的天澜,最后落在一座孤坟上。 那一年,梅山同游。萧煜不曾丧母,萧烈不曾丧妻,父子未曾势同水火。 因为那一年有个女人还曾在世。 她叫方璇。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二十六章 草原上的秋叶 草原真的是一锅粥了,被无数想要分一杯羹的勺子硬生生搅成了一锅粥。 在魏迟的死讯传到王庭后,王妃很干脆或者说很疯狂的放下了那最后一点矜持,势要取了公主殿下那姘头的脑袋。哪怕那人已经是道宗首徒秋叶的左膀右臂,哪怕道宗已经强势进驻草原,仍是不惜军力大举南下。纠结了十数个部落的兵力直扑黄汉吉部。而剑宗修士也不出预料的出现在了王妃的身旁。 稍感措手不及的秋叶在应付剑宗之余,只能让峰主之一的清尘道人再次返回都天峰,既然剑宗插手,那么他需要更强大的力量,再者剑宗出头,肯定有其他宗门在背后支持,这些老鼠一般的家伙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冒出头来,现在道宗在草原上的这点人手远远不够。 秋叶毕竟还不是逍遥境界,他也担心一招走错满盘皆输,若是道宗在草原上折戟沉沙,不但道宗千年之计毁去一半,他也没有多大把握可以走出草原。 清尘道人走后,溪尘带着白离音等长老还远在大雪山应付大长老,秋叶身边可以平等对话只剩下慕容与秋月二人。 一向少言的秋叶在给林银屏输完元气后,走出帐篷对身旁的慕容说道:“草原上红娘子这么多年的经营不是假的,现在她的骑兵已经沿青河一线南下,越过小丘岭,深入科尔科部所辖草场,幸亏魏迟死了,没有人鼓动徐林出兵和红娘子前后夹击,若真是如此,道宗危矣。” 慕容平静道:“道宗二百名空冥弟子被你全部送去了科尔科,科尔科部应该能抵挡住,不过这二百名能活下多少人却很难说,只能看剑宗会出动多少人手了。” 秋叶脸色淡漠,平静说道:“若是功成,他们会出现在葬峰上,世受道宗后辈弟子祭拜供奉。” 慕容淡然道:“宗门皆是如此,有句话说得很好,叫做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宗门养了他们这么长时间,也该他们为宗门做些什么的时候了。” 秋叶转过头,凝视着慕容:“包括我们。” 慕容同样直视秋叶:“当然包括我们,甚至包括长老,首座,峰主,宗主,教主,掌教。若是道宗在草原失利,主事人是你这位道宗首徒,当然你要承担绝大部分责任,你想过那时你的下场没有一死了之宗门是我们最大的底气,但前提是我们要承担起自己的责任。” 秋叶很罕见的笑了笑,慕容说得很对,若是草原失利,道宗千年的谋划肯定全盘打乱,那时候即使秋叶突破履霜巅峰,晋入逍遥境界,侥幸走出了草原,他仍旧要的面对的是草原失利的全部责任,一死了之那恐怕是师尊对他最大的仁慈。 道宗不需要像剑宗一般,将宗门的命运寄托于一人之手。所以对于道宗来说没有谁是不可缺少的。 也正是如此,道宗有掌教,但是掌教不能一言独断,而剑宗有宗主,宗主的意志便是剑宗的意志。所以剑宗永远不能压过道宗。 即使秋叶是百年不出的天才,只要他还未到达当年剑宗圣人一剑压服道宗二十四位大真人的境界,那么他就必须按照道宗的规矩来办事。 虽然现在的形势还没有到要让秋叶自尽的地步,但是真的不容乐观,后建方面魔教打着上代教主的幌子,很有可能要从草原身上重重割上一刀,这一刀不用深可见骨,只要见血就能让秋叶的处境雪上加霜。这种潜在威胁,秋叶没有精力全力应付,但是视而不见又是自欺欺人,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到时随机应变。 所幸佛门的到来,算是雪中送炭,让四面皆敌的道宗稍稍松了口气,只是佛门没有俗世势力,而且草原上的摩轮寺与佛门又有同出一脉的香火情分,佛门态度显得有点暧昧。所以虽说佛门站在道宗这一边,却是只来了秋月和慕容二人,其余半个僧兵也无,更不要提诸位首座。 不过道宗原本就未将希望放在佛门身上,也称不上多大失望,也不算影响大局,这些外在秋叶都可以从容应对,可身后的道宗这边才是真正让他心寒的,七位峰主之首天枢峰主,也是他的二师叔于不久前返回道宗,大战在即,秋叶无疑需要一个稳固的后方,更需要诸位峰主的支持,可是如今看起来却不怎么现实。 在宗门中排位的顺序和豪门世家中其实很类似,大弟子与二弟子就很像长子与次子的关系。也可以说天枢峰主是曾经唯一可以与掌教真人争夺掌教大位的人选。两人皆是上代掌教弟子,自然都是嫡出,差距的也只是那一个位次的顺序而已。 秋叶作为掌教的弟子,比谁都清楚宗门中谁才是自己真正的对手。掌教真人只有一个弟子,那就是他秋叶,所以同辈之中他没有敌手。也正是因为他是掌教真人唯一的弟子,那么他若死了,就要兄终弟及。 直接杀死秋叶,那太落下成,太容易留下痕迹,而且秋叶也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杀的,最好的办法便是堂堂正正逼死秋叶。 掌教大位是一个难以抵御的诱惑,上次掌教之争是一道裂痕,自从如今的掌教真人登上大位后,天枢峰主就开始了长达几十年的在外流浪就是最好的明证。而这道裂痕在如今掌教真人的压制下并不明显,但并不代表它不存在。 随着时间推移,掌教真人想要借着千年大计将掌教大位顺势传给秋叶时,天枢峰主却在这个时候选择返回道宗,用意已经再明显不过。这道被时光尘土埋没掉的裂痕正在缓缓浮现,所以秋叶才要让清尘真人亲自返回道宗。 这些秋叶一直藏在心中,从未与旁人说起,而他本身也很少与他人交谈,今日他破例与慕容说这么多,只有一个目的。 他需要外部的力量来平息内部的不安。 而有底气也有能力干涉到道宗内部的存在,佛门是最好的选择。 佛门有美人,唤慕容。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二十七章 姻缘 慕容停下脚步,转头深深看向秋叶,秋叶淡淡一笑,“慕容姑娘既然选择来草原,而不是选择去都天峰,那么想来佛门已经有了决断。” 顿了顿,秋叶接着说道:“既然选定,那么离手呢” 慕容眼神微微波动,转瞬平静下去,她转过身去,完全面对秋叶,仍旧很平静但也很认真的说道:“那么秋叶道兄的意思是什么” 秋叶笑了笑,似乎今天一天的笑容比起过去一年还要多,说:“事到如今,佛门应该拿出一些诚意。” 慕容面无表情说道:“佛门的诚意一直很足。” 秋叶摇头说道:“诚意是行动,不是嘴上说说而已。” 慕容沉默不语,不施粉黛的脸上,两条似烟柳眉微微皱起。 秋叶负手继续前行,“我希望在未来一月内可以有一位首座亲临草原。” 慕容随之跟上,不过沉吟半晌迟迟没有开口。 秋叶没有转身,“佛门有什么难言苦衷” 慕容面陈似水,摇头回答道:“没有。” 秋叶点了点头,“如此说定了” 慕容摇头,淡淡道:“没有首座,也没有僧兵” 慕容话未说完,秋叶即打断了她,淡漠语气中隐隐多了一丝森寒:“如此说来佛门是要做壁上观了” 慕容依然平静,“佛门定会遵守诺言,道兄言重了。” 秋叶冷哼一声,天空色变,一个巨大的云漩悄然浮现,似乎这一方天地也随着秋叶变得阴沉起来。 秋叶一字一顿说道:“难道慕容姑娘认为佛门仅靠一个名字就可以让我道宗诸位峰主改变主意” 慕容淡淡一笑道:“慕容当然不会这么认为。” 云卷云舒,花开花谢。 天空中的巨大的云漩缓缓转动,最终归于平静,而帐篷前那棵小树在短短几息之间,枝桠上的嫩芽变为绿叶,然后再由绿叶变为枯叶,最终缓缓落下,就像一片秋天的落叶。 秋叶仍保持着负手而立的姿态。而慕容立于其身前,脸色平静。 良久之后,秋叶轻吐一口浊气:“也罢。” 慕容凝视着秋叶默然不语。 秋叶神色中闪过一丝疲惫,摆摆手,转身准备离去。 “听闻道兄还尚未有道侣” 慕容忽然开口道。 秋叶愕然回身。霎那间他心中浮现了一个可能,尽管觉得此事有些荒唐,但这似乎是最大的可能。 慕容沉吟片刻后缓声道:“既然道兄不语,那便当作没有。慕容也是独身一人。” “主持有意让慕容与秋叶道兄结为道侣,不知这个诚意够不够呢” 两个不同利益集合结成联盟,最为常见也是最为实用的手段就是联姻。不管是家族之间还是国家之间。 而联姻不单对外,其实对内也有难以言喻的作用。 草原上的这场轩然大波,虽然主要原因是道宗与王庭摩轮寺的角力,但也总少不了其他人的推波助澜。 后建魔教在王妃全力进攻道宗的情况下,仍是不避锋芒,执意进入草原,要在草原这个失去了头狼的狼群里割上一刀。 若仅是如此,倒也不至于让秋叶颇为苦恼,虽说魔教毗邻草原,但这些年魔教教主之位空悬,各大长老内斗,好在其他几大宗门也好不到哪里去,才让魔教没显出颓势。 可是这次,魔教几大长老竟是罕见的统一了意见,奇怪的是其中并非有人说和,而是在道宗如过江强龙一般踏足草原后,几位长老陆续都把目光放到草原。这倒也能算是不谋而合。 不过这次虽然几位长老不谋而合,但是对于草原事务的主事人还是颇多争议,在扯皮过后,派出两位年轻弟子。 两人各自代表了身后的长老派系。 后建东北接壤大郑,西边则是接壤草原,草原广袤,后建鼎盛之时也不过占了三分之一个漠南草原。后来魔教败于佛道之手,后建由盛转衰,这三分之一自然也被草原收回,但在草原边缘却留下了一座翼火城。 翼火城西城门,百骑出城,铁甲森寒。 为首的是一年轻男子,面容俊逸,却是带了些许阴沉气质,胯下坐骑是一匹乌黑宝骏,在他身边有一女子并驾齐驱。嘴角含笑,紫衣飘飘,绝色倾城。 女子身上披着的那件淡紫色纱衣虽然纵马疾驰,但似乎一点也不受劲风影响,仍旧按照自己独特的韵律飘动着。紫色为贵,寻常女子气质柔弱些许的都压不住紫色,而此女子着紫衣却一点不显失色,反而被紫色衬托得越发不似凡人,即便身后森森铁骑也无法掩去她半分光彩。 男子姓莫,单名一个风字,是土生土长的后建世家子,只不过家道中落,仕途之路不通转而加入国教,也就是中原人嘴中的魔教,却不曾想短短十年光景他已经从一名无名弟子,一跃成为被长老们寄予厚望的后背领军人物。 便是与秋叶,慕容这些平起平坐的弟子,虽然没有正是册封首徒,却也不是首徒,胜似首徒。 直到他身边的女子返回魔教。 秦穆绵看着身旁的莫风,轻声笑道:“莫风,这次你要站在哪一边” 莫风摇头道:“我不想押注。” 秦穆绵笑了笑,“难道你想两头通吃。” 莫风冷淡笑了笑,“有什么不好”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很浅显的道理。 秦穆绵平淡道:“不能说不好,就怕撑着。再说了,若是树下还有一个持着弹弓的猎人,那也挺无趣的。” 莫风对身后道:“你们先行。” 身后骑兵统领点点头,带着百余铁骑轰然前行。 魔教年轻一代中的两位主事人放缓了马速悠然慢行,莫风忽然笑道:“当初第一次见你,真的很惊艳。不过说实话,现在仍旧很美。” 闻听此言的秦穆绵笑的花枝乱颤,“我确实生了一副好皮囊,这些阿谀奉承也听了不少,不过能让莫风你亲口说出来,感觉真不一样。” 莫风淡然道:“我们两人打个赌怎么样” 秦穆绵收敛了笑意,“什么赌” 莫风说道:“赌我能不能大小通吃。” 秦穆绵有了兴趣,眯眼轻声道:“那赌注呢” 莫风轻声道:“若是我输了,我日后以你唯马首是瞻。” 秦穆绵轻轻甩了下云袖,平静道:“如果我输了呢” 莫风从容的笑了笑,说:“嫁给我。” 秦穆绵嫣然一笑,笑意里杀机四伏。 她轻轻说了一个字:“好。”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二十八章 萧烈上山来 面对中年道人和十三名大内侍卫组成的剑阵,萧煜心如止水,一剑破敌自然潇洒,但若是一剑破不去,无非再多几剑罢了。 拍开中年道人的天澜巨剑后,萧煜身随剑动,剑势如长虹贯日掠向一名大内侍卫头颅。只是阵势精妙之处就在于合击二字,未等那名侍卫出手,旁边便有两人出刀意图封住萧煜剑势,而另有三人则是直接奔萧煜而去,意在围魏救赵,逼迫萧煜回防。 十二名侍卫在侍卫统领为阵眼的阵势下融为一体,萧煜一剑只是将那名侍卫向后弹去,竟是未能尽全功。 只是这种阵势还比不得修行者们的幻阵,就是比起秦穆绵曾经在雨街上布的简易幻阵也是多有不及。 萧煜瞬间已经发现阵势之核心便是位于阵眼的侍卫统领,所以萧煜一剑之后,再出一剑,这一剑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三剑,剑十九。 阴阳正反两道截然不同的元气在剑上凝聚,在长剑的牵引下,互为缠绕为龙卷,异常玄妙。 在剑十九下,只是空冥境界的大内侍卫们略显仓促,金刀一刀刀斩出,竭尽全力想要封住萧煜的这一记剑十九。 破阵子掠过十二柄金刀。 铿锵之声不绝于耳,比起战场厮杀时还要来的猛烈,急促。 位于阵眼处的侍卫统领面无表情,持刀而立,不去看周围的阵势变化,只是紧紧盯着如剑如长龙的破阵子,还有破阵子之后的那名年轻人。眼神凝重。 这时,御剑天澜的中年道人飞剑再至,直奔萧煜后心而去。 草原一行对于萧煜的修为有着极大的帮助,萧煜论境界高低不过是初入履霜,即便有他外公为他筑下根基,又有魏迟这颗种子,以易玄冥气融汇,生出了前所未有的窃国浩然气,但也毕竟只是履霜初境而已,能支持他一次次越境战斗的除了这一身元气,还有他先后悟出的五剑。 道宗的太乙分光剑,秋叶的万物皆可为剑,公孙仲谋的剑十九,十拍子,庶人剑。 除了庶人剑他不准备用以外,已经出了三剑。 剑十九直接将十三人阵势破去大半,只要杀死那名侍卫统领,便真正把阵破去了。 萧煜不给这些侍卫喘息的机会,没有撤剑,剑十九猛然刺向侍卫统领。 一直面无表情的侍卫统领忽然笑道:“好一招剑十九,即使公孙仲谋用来也不过如此。” 他没有躲避,而是举起手中金刀,站在阵眼处,猛然一刀劈下,如果说萧煜刚才试探的一剑是仙人指路,那么他这一刀就是力劈华山。 都可以算得上是烂大街的招数。 不过招不在新,管用就行。这些招数可以流传多年而不衰,一方面是因为它们简单,但又何尝不是因为实用 千年来术与道之争从未停息过,最有名的例子就是信奉术的剑宗与信奉道的道宗的剑道之争。最后更是导致剑道分流,偌大一个道宗一分为二。 术是以千万化一,道则是以一衍千万。若是到了圣人境界不过殊途同归而已。 这招式简单,但若悟了其中的道,却是丝毫不输于精妙到极点的术。 剑十九,正是精妙到极点的剑术。 萧煜破开那十二把金刀以后,就知道那十二人加起来也比不了自己眼前这位侍卫统领,更何况自己身后还有一位虎视眈眈的大内供奉。 萧煜虽然很自信,但也正是自信才让他有些低估了这些大内侍卫们。 背后天澜巨剑疾驰而来,而自己的剑十九竟然被侍卫统领平淡无奇的一记力劈华山扛下,止步于他身前三尺之内。再也进不得一步。 萧煜有些震撼,这位不知名姓的侍卫统领竟然真的悟了这简单一刀中的道,那么若是他能再活几十年,机缘巧合之下未尝不能踏入履霜巅峰的天人境界,成为皇宫里客卿一般的角色。 而不管自己的一剑能不能破敌,萧煜都要考虑如何应对自己身后的一剑。 混元伞在他身后噗的一声撑开,就像一片大号的秋天黄叶。 天澜狠狠刺在混元伞伞面上。 萧煜身形不受控制的微微摇晃,体内一阵翻腾。 中年道人收回天澜,轻声道:“不愧是道宗至宝,萧公子好福运。” 萧煜转身向一旁飘去,三人刚好站成一个三角。 侍卫统领看了眼手中金刀上的道道裂纹,苦笑道:“都说萧公子三月上履霜,境界轻浮,我倒是眼拙,没看出来到底是哪里轻浮了” 萧煜稍稍平息了一下体内躁动不堪的元气,看了眼自己歪打正着下养剑养出的破阵子,剑身仍旧冰寒如水,笑道:“看来两位今日想要留下萧某是很难了。” 中年道人犹豫了一下,似有退意,神情复杂道:“我等与萧公子无怨也无仇,不过是食君之俸忠君之事罢了,萧公子手段高明,不过若是如此空手回去,倒是不好交代。” 萧煜淡淡道:“不过是宫里出来的人,就真当这东都可以横着走了你们是天子近臣,诸多大臣都要让你们三分,身后的晋王更是一等一天家贵胄不假,但朝上诸公可不会放纵你们,先不说内阁诸阁老就盯着你们这些内臣,就是几位大都督也不会给你们留面子。哪怕是晋王殿下亲临,只要他一日还没坐上那个位子,那他便要多装一日的贤王。” 萧煜继续说道:“我奉劝你们还是赶紧离去,不要再纠缠不休,这会儿功夫,萧烈大概马上就要上来了,权倾朝野不是一句空话,一旦让他遇到你们,说不定你们想走也走不了了,到时候判你们一个擅离职守都是轻的,即便晋王殿下动不了,动你们几个还不是轻而易举” 侍卫统领苦笑:“世人皆道履霜境界如神仙,可在这东都履霜境界又如何,在俗世就要按俗世的规矩来啊。” 中年道人冷笑:“暗卫大都督,手底下履霜境界的人又何曾少了去,秋叶敢大闹东都,是因为他身后站着道宗,站着那位几乎和神仙无异的掌教真人,算咱们运气不好,大都督上山” 未等他把话说完,一个冷漠的声音从山路上传来:“好狗不挡道,做狗就要有做狗的觉悟。” 两人的脸色瞬间大变,难看中夹杂着无法掩饰的恐惧。 只有他们这些常年厮混在东都的修行者才真正明白暗卫大都督的可怕。 萧煜脸色如常,只是袖下的左手不断捏住复而松开说明他此刻的心情并不平静。 他收起长剑,喃喃自语:“履霜第一人,萧烈吗。”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二十九章 对话 春风吹春雨,春雨浸春意,仿佛一夜之间,梅山已经褪去银装,换上一身碧绿。 漫山青翠中,一袭黑袍沿着山路慢慢走上来。双手负在身后,脸色漠然,面对诸多这腰缠黄缎的大内侍卫,也懒得多看一眼。即便这十几人中有两位履霜境界,也未多分去哪怕半丝目光。 为首的中年道人和侍卫统领见到此人,各自收剑收刀,竟是恭谨的仿佛遇到曾经宗门长辈一般,说不出的低声下气。 “参见大都督。” 黑袍从他们身前走过,十四人恭敬行礼。 一袭黑袍没有停步,更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作为回应。但众人都感觉到这一声轻嗯仿佛一记重锤狠狠敲在自己心房上。 作为大内供奉的中年道人脸色骤然苍白,一丝殷红从他嘴角滑落。剩余大内侍卫悚然动容,更是不敢多发一言。 黑袍人一直走到萧煜身前不远处,与萧煜对面而立。 萧煜眼神一凛。 两人目光在半空中稍稍交汇,萧煜垂下眼帘去,这人开口道:“私自回来也不问过我一声,能耐大了,胆子也大了。” 他语气不急不缓,应该说很平静,也很冷漠。但他越是这样冷淡平静,周围众人就越是感受近乎窒息的压迫感。 萧煜沉默了片刻,那声萧烈终究没有付诸于口,他同样平静的说道:“父亲。” 这一袭黑袍正是萧煜的父亲,萧烈。 暗卫大都督,安国公萧烈。 萧烈望向自己的儿子,嘴角微微动了一下,不知是笑了还是想要说什么。 但他终究还是没有多说什么,脸上同样没什么表情,过了一会儿他才说道:“把天澜留下,滚回宫去。” 斜阳血红,在地上拖出一道道长长的黑影,仿佛地狱的恶鬼。 萧烈的话很不客气,似乎这些年的暗卫经历已经让他把早年的士子斯文全部扫地。 脸色苍白的中年道人身体陡然一震,摇晃了一下。他的脸上浮现犹豫的神情,似乎想要搬出晋王这尊大神,但挣扎再三,他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将身后的天澜巨剑插在地上,带着身后的大内侍卫灰溜溜的下山去了。 真是好生狼狈。 萧煜曾经设想过很多次他与萧烈再次见面的场景,但是唯独没有想过两人的见面会如此平静,平静到真的就像一对平常父子的久别重逢。 萧烈随手一招,天澜飞入他的手中。他仔细端详着手中巨剑,默然不语。 萧煜勉强笑了笑,“父亲今日为何而来” 萧烈头也不抬的回答道:“为你而来。” 萧煜笑容一凝,“我为公主殿下而来。” 萧烈看着他,漠然道:“这个我知道,我们父子之间也不用这些没意义的客套。” 萧煜默然不语。 萧烈伸手在天澜上一抹,天澜巨剑闪过一丝元气波动后复而归于平静,中年道人祭养数年才与天澜建立起的联系便就此被萧烈轻而易举的抹去。 已经朝山脚走去的中年道人,忽然脸色更白,仿佛透明一般,接着一口鲜血喷出,倒在身后一名侍卫身上。 他狠狠咬牙,回头朝着半山腰望去,脸色晦暗不定,最终却还是保持了沉默。 “草原上在打仗,你身上只有你母亲送你的一把破阵子,这把天澜权当我送与你护身的兵器。”萧烈将已经是无主状态的天澜扔向萧煜。 萧煜愕然接过,平心而论,当时事态紧急,他义无反顾的决定返回东都,但绝不想与萧烈碰面。因为他拿不准萧烈对自己到底是什么态度,若是一个不慎,被萧烈劫杀,萧煜自认还没有什么手段敌得过萧烈。哪怕是他已经晋入履霜境界,面对萧烈也没有一丝一毫的胜算。 萧烈好像直到萧煜在想些什么,淡淡说道:“你在想我为什么不杀你是不是” 萧煜将天澜背到身后,平静说道:“是。” 萧烈脸上笑意骤然扩散开来,让萧煜有一丝恍然,他多少年没见过萧烈如此笑了三年还是五年 他笑道:“很多人都在等我杀你,可我为什么要杀自己儿子” 萧煜冷笑道:“因为你杀了你儿子的母亲。” 萧烈笑意收敛,“我亲手把那杯毒酒送到方璇手中,看着她一点点喝下。若说我亲手杀了她,倒也不算错。” 萧煜深吸了一口气,复而吐出一口浊气,静待下文。 萧烈不紧不慢的继续说道:“我从来不否认这一点,也不会给自己找一些无趣的理由,杀了就杀了。那又怎么样” 萧煜冷冷吐出一句话:“枉为人夫。” 萧烈转过身去,遥望那一座孤坟轻声道:“你说得对。” 萧煜再吸一口气,不知怎的,他有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甚至他有一种错觉,这到底是不是他记忆中的那个萧烈。 感叹归感叹,片刻功夫后,萧烈转过身来,重新变回了萧煜熟悉的那个萧烈。 他脸上所有的表情慢慢消失,最终复归平静,“不过我很欣慰,这次见你还没有一朝得志便猖狂。岳父大人教你的君子礼法倒是没忘。” 萧煜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袖下左手不断握起,复而松开,说道:“我敬的是礼法,是我束发前的父亲。” 萧烈面无表情看着他。 萧煜没有选择避让。 斜阳下,晚风起,走过山林,无数树叶哗哗作响,仿佛整个梅山都活了过来。 萧烈漠然说道:“国法,宗法,不管从哪方面来说,我都是有权利杀死她的。” 萧煜怒气勃发,周身丝丝黑红色元气环绕。但最终他只是吐出了一口浊气。 萧烈似乎没有看到萧煜的异常,仍旧自顾说道,“朝廷要她死,我没有保住她的力量,所以她便是弃子。你若想报仇,我也不会拦你,这么多年下来,我萧烈的仇人大概也数不过来了,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报仇的方法也很简单,把我打倒在地,不管什么方法,总之只要你赢了,你便是萧家家主。” 萧煜努力平静下来,寒声道:“会有那一天的。” 萧烈脸上泛起一丝淡笑,说不清是讥讽还是自嘲,“我等着,不过在这之前,萧家的家主还是我。” 萧煜眉尖挑起。 右手按于混元伞伞柄之上。 左手在袖下狠狠握拳。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三十章 没有奇迹,天人无敌 “你是家主又当如何”萧煜全身绷紧,似乎在下一刻就会毫不犹豫的出手。 萧烈很平静说道:“执行家法。” 萧煜眉头皱起,“什么家法。” 萧烈抬起手,仔细端详着掌心的掌纹,轻声道:“你还记得小时候刚被我扔到暗卫的时候吗那时候你天天都想着逃出去,我是怎么对你说得” 萧煜默然不语。 “你若不听话,我便打断你的腿。” 萧烈放下手,向前一步踏出,地动山摇。 唰的一下混元伞已经被萧煜挡在身前。 萧烈淡淡笑了笑,轻声自语道:“年少博览群书,兼而习武,武道,儒道同修,曾做后建游,得闻魔教秘传,只是未曾见识那独步一剑,和道佛两家。” 修行五脉,道,佛,魔,儒,武。萧烈身修魔,儒,武三脉。 面对此时萧烈,萧煜才能真正体会履霜巅峰的恐怖。 没有一丝元气波动,因为这一方天地都在他的掌控之下。 身与天地相合,他就是这一片天地。此刻的萧煜甚至没有生出出剑的想法。 萧烈很平静,就如十年前他教导还是孩童的萧煜一般,“修行有三道门槛,第一道门槛是和合晋升空冥,只有晋升了空冥修行者才会有诸般神通,也是与俗世人划分的鲜明标准。第二道门槛是履霜境界与逍遥境界,晋升了逍遥境界就意味着已经脱离俗世,成为世外人。第三道门槛是超凡入圣,由人超脱为圣人。第三道门槛太过遥远先放下不说,你也已经踏入履霜,我便同你说一下第二道门槛,我现在处于履霜巅峰与逍遥的中间,也就是所谓的半步逍遥,不过我更喜欢称为天人境界。” 萧煜心中骤然寒冷起来,仿佛吹过一阵寒风,让他的心脏都忍不住瑟缩起来。 一朝天人掌玄奇,我于俗世全无敌。 萧烈伸出手轻轻一拍,这一方天地元气轰然而动,竟是搬空了一方天地直接朝萧煜压来。 萧煜望向天空,喃喃:“天人境界不过父亲,我也不是被你吓大的” 一柄混元伞从背后抽出在手,萧煜全身黑红色元气勃发,尽数注入手中油纸伞中。 混元伞飘摇升空,像一个放大版的飞蓬。 升空之后,暗黄色伞面无限扩大,最终化作一张暗黄色天幕覆盖于萧煜头顶。 这才是真正的混元伞神通,能被称作道宗至宝,当然不是萧煜平日拿来做盾牌的用法。 一方天地元气以雷霆之势压下,与升起的混元伞所化天幕相遇。 无数气爆在这方天幕上爆开,声如晴天霹雳。 萧煜一声闷哼,颓然坐地。 那一方天幕勉强挡下这恐怖的天地元气后,也是力尽,重新变回混元伞从天空飘落。 混元伞确实不愧道宗至宝,但终究境界差距太大,还是被萧烈拍落。 萧煜接住混元伞,立刻将伞合拢,坐于地上竭力使出一剑。 搏命的剑。萧煜一直未曾出的最强一剑,庶人剑。 这一剑的元气虽然不是巅峰,但其中剑意一定是萧煜的巅峰。 毕竟萧煜习剑就是为了复仇的 一剑横空,两人之间的天地元气中竟然出现了一道裂缝,继而变为元气真空,无数天地元气被萧煜的庶人剑硬生生的破开泯灭。 萧煜以九重楼气势刺了秦穆绵一记庶人剑,当时依靠紫魂衣跻身履霜巅峰的秦穆绵仍被所伤。这是萧煜越境挑战的最大资本 面对这一剑,萧烈仍旧前行,只是声音不再平静,而是变为彻底漠然。 “三剑竟然自学成了第一剑。” 萧烈伸出两指,轻描淡写的将混元伞伞尖夹住,“不过还不够。” 话音落处,萧烈已经走到萧煜身前,他低头俯视着跌坐在地的萧煜。 斜阳已经完全沉了下去,只剩下一缕残光,将两人的背影拖得极长。 萧煜抬起头,看向萧烈。 他与萧烈五六分相似的面容此刻变得很苍白。 两人的父子关系是上天注定,这是客观存在,萧煜不可能否认,但又因为世事无常,这父子却成仇人,萧煜和萧烈这对父子心中了然,有些事情,不管是萧煜还是萧烈都必须做出一个态度,何况东都里还有个糟老头子盯着萧烈,让他和萧煜仇上加仇。 萧烈没有急着出手,平静问道:“回到草原该怎么做,你可想好了” 萧煜神情不变,一直盯着萧烈的双眼中忽然两点寒芒闪现,一把古剑倒影在他眼眸中浮现。 无形的未央剑意直刺萧烈。 在同境界修行者中,还未曾有人在神魂方面战胜过萧煜。 萧煜的眼睛这一刻如两个深不见底的漩涡,仿佛可以把人的灵魂吸入其中。 识海星空中十几颗星辰光芒大放。 神魂亦为剑,剑名是未央。 这是圣人的剑。一剑斩银河。 可萧煜终究不是圣人,甚至天人也不是,此时用出的未央剑虽然凌厉,但是想要对付萧烈还是相差太远。 萧烈低头看了眼萧煜如黑洞漩涡般的双眸,根本没有受到半点影响,反而是萧煜嘴角开始流出鲜血。 萧烈漠然道:“看来你已经想好了。” 说完之后,萧烈朝着萧煜一掌按下。 原本跌坐于地的萧煜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按住,整个人被迫仰躺于地。 萧煜挣扎了几下,别说站起身,就是坐起都是奢望。 “执行家法。” 萧烈漠然一笑,仰头望天,一脚踩下。 随着一道骨裂声音响起,萧煜发出一道夹杂着不甘和痛苦的厉啸。 萧烈接着一脚踢在他的侧腰。 他化作一个滚地葫芦滚了出去,一直朝山崖处滚去。 第一脚,他的左腿断了。 第二脚,他从山上落下去了。 萧煜在半空中努力伸展四肢,混元伞噗的张开,如同一片大号黄叶出现在他背后。 萧烈站在山坪上,漠然望着那个飘落山涧的身影。背影在残阳下拉的极长,一直落到那座凄清的孤坟上。 孤坟寂寂,看着父子之间的惨剧,无处话凄凉。 萧煜和萧烈的第一次交手。 萧煜断一腿,被打落山崖。 奇迹没有发生,萧烈仍旧是俗世第一人。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三十一章 父子兄弟 萧烈不会取萧煜性命,但是他也有他的无奈。 人生本苦,众生皆苦。 年轻时英武且潇洒,壮年后威严日盛的萧烈转过身来。 斜阳落在他的身后。崖坪山道处多了一名老道人。 须发如雪,一身白色道袍随风自然飘摇,说不尽的仙风道骨。 萧烈语气平淡道:“真人,可是有话要说” 无尘洒然笑道:“贫道只想问萧居士一句话。” 萧烈一脸平静道:“请讲。” 无尘不紧不慢的说道:“不管是出世还是入世,不管是修行界,还是俗世,这道理都是一般的,此理同,此心同。贫道想问萧居士,可曾有过悔意” 萧烈脸色平淡如水,轻声道:“本就是欠他们母子的,我现在能承安国公爵,执掌暗卫,也是绕不开方璇的。他来讨债是他的本分,日后还债也是我的本分。” 无尘挥了挥衣袖,将这一片崖坪抚平,“贫道这一生未曾娶妻,也未曾沾染过男女之事,唯一痴迷的丹道,却让贫道境界一坠再坠,可贫道从未后悔过,即便重来一次,贫道仍是要随师尊学习丹道,萧居士可也是此意” 萧烈默然不语。 无尘点点头,叹息一声:“贫道懂了。” 萧烈突然笑道:“记得我年少时,本意是要做一名当世大儒,亦或者是纵马驰骋的将军,哪里会想到走到今天这一步。” 无尘叹息不语。 谈不上多么意外,甚至这个结局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好,也就不能说多么咬牙切齿。萧煜还是来时的打扮,背上除了破阵子与混元伞又多了一柄天澜,只是走路时左腿不能吃力,跛了。 行出梅山,路过东都城门口时,见到十多名暗卫护着一名稚童朝梅山方向走去,稚童一袭黑袍,不过七八岁的年纪。民间有句俗话叫做七岁八岁狗也嫌,说明这个年龄的孩子是坐不住的,上窜下跳,一刻也不安稳。破坏力甚至已经超出了人的范畴。 不过这名稚童却是没有一丝同龄人的不安分,若是只看眼睛,给人感觉这是一名已经及冠的青年公子。 萧煜停下脚步,也不说话,冷漠的看着这名被萧烈寄予厚望的小儿子。 兄弟二人的第二次见面。萧煜也不得不承认第一次是自己走了眼,竟然被萧瑾演戏骗了过去。 萧瑾脸色平静,抬手示意身后暗卫停下,淡淡开口道:“真巧。” 萧煜扯了扯嘴角,“是很巧。” 萧瑾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小茶亭。 萧煜点头。 萧瑾带来的暗卫全部留在亭外,来往客人和伙计同样被暗卫们“请”到了亭外,只剩下兄弟两人对坐亭中。 萧瑾亲自为了萧煜斟了一碗茶,同时瞥了一眼萧煜的左腿,“父亲的家法” 萧煜不轻不重的嗯了一声,算是答复。 萧瑾笑了笑,接着把自己面前的茶碗倒满,“父亲心中有愧,时间长了就成了心结,都说解铃还需系铃人,但是系铃人已经不在人世,这心结也就成了死结。” 萧煜搁在膝上的左手轻轻颤了一下。 萧瑾放下手中茶壶,坐在萧煜对面,语气波澜不惊,“你出草原,我便已经知晓,而拦你或者杀你的那些人中也有我的一份,之所以这么做也是不想让你们两人这么快见面。” 萧煜笑了笑,不置可否。 萧瑾端起茶碗,茶汤里不断飘起的热气很快在他脸上覆上了一层淡淡水气,他一边小口啜茶,一边继续说道:“但你们最终还是见面了,所以你断了一条腿,留下了一条命。东都城里很多人都想杀你,但唯独父亲不会杀你。前段时间,父亲同我说过,能撑起萧家的就剩下我们三个,若是我和父亲在东都消失了,那么你就是萧家的家主。在俗世,就要按俗世的规矩来,父亲说可以不守规矩的人,不是杀人的人,就是已经死了的人。后来父亲曾经隐晦提起过,俗世并不是看起来的那么简单,常人所见的不过冰山一角,他可以自保,却不能杀人。” 萧煜默然沉思。 天色暗下来,有暗卫随从端进一个烛台放于桌上。 鲜红色蜡烛上不断跳跃的火苗将两人的面容映衬的晦暗不定。 在一般百姓看来,这么一对关系淡漠的人,实在跟兄弟联系不起来,就是世家的子弟,面子上也得来一番虚情假意吧。 可此时两人只是默默喝着自己跟前的粗劣茶水,各自思量着心事。 萧煜端起身前茶碗,一饮而尽。第一次问了一个关于萧瑾的问题,“我记得你应该是五岁” 萧瑾本来思量父亲这时候的态度是否还有其他深意,猛然间听到萧煜的问题也没有多思量,随便点头道:“过了年,已经六岁。” 萧煜伸出手比量了一下,“怎么看起来差不多要九岁的样子” 回过神来的萧瑾扯了扯嘴角,“长得早些吧。” 萧煜轻轻一笑:“若是我有孩子,你也比他大不了几岁。” 萧瑾看了眼萧煜腰间的红皮葫芦,促狭道:“倒是忘了这个,拿它做聘礼,够足大哥倒是马上要抱得美人归了。” 萧煜无奈一笑。 两兄弟之间的气氛稍稍缓和。 茶壶里的茶水早已经喝尽,烛台上也已经堆积了一层厚厚的烛泪。 萧煜看了眼天色,站起身道:“该走了。” 萧瑾随着起身,一直把萧煜送出茶亭,驻足而立,望着萧煜拖着一条跛足慢慢消失在夜色中,轻轻自语:“一个葫芦的聘礼,一片草原的嫁妆。够足,够足” 萧烈披着一层静谧月色,缓步从梅山上走下。 山脚下站着一名同样身着黑袍的男子,平静的站在路旁,月光落在脸上,带出一抹温和的笑。 萧烈看了他一眼,径直前行,说道:“我欠他的,你欠我的。” 秦政淡淡一笑:“我欠他的,不欠你的。” 萧烈冷笑道:“他还没自立门户,还是我的儿子。。” 早已行了及冠礼的萧煜跛着一条腿,已经出了梅山,过了东都,前往草原,准备真正自立门户。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三十二章 送别 梅山上的事情算不得什么秘密,虽然当时除了萧烈萧煜父子两人以外,只有无尘老道一个外人在场,但是萧煜与萧瑾的那场对话却瞒不住有心人的眼睛,在东都最不缺的就是聪明人,只要稍稍推量,就可以清楚萧烈的态度。 更何况萧烈与秦政的交手也没有刻意避讳他人,既然同为大都督的秦政也是铩羽而归,其他一些想要浑水摸鱼的自然要好好掂量一下自己分量,最起码还没有人敢于真正无视萧煜的态度。 萧烈已经不是五年前的那位暗卫都督,他现在是实实在在的暗卫大都督。一字之差,天差地别。 都督在大郑虽然不能说泛滥,但上百人总是有的,而大都督则只有五位。 萧煜在路上找人做了个大号的剑匣,姑且叫做剑匣吧,把天澜等太过招摇的物件全部放到里面,就这般背着一个硕大剑匣,拖着一条瘸腿,踏上了漫漫归途。 走在人来人往的官道上,虽然这年头奇人异士从来不少,但萧煜还是吸引了不少目光。破阵子收剑鞘中,又被萧煜在外面缠了一层棉布,用细绳系好,当作拐杖。斜背着的长条木盒宽一尺有余,长约五尺。若是再厚实一点,都差不多有半人大了。 腰间挂着一个红皮葫芦的萧煜面无表情,丝毫没有把周围人审视的目光放在心中,他这趟回东都的目的已经达到,虽然断了一条腿,但终究不是少了一条腿,还算在萧煜的接受范围之内。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将这个红皮葫芦安全带回草原,说到底,他这一路还是为了林银屏来得,总不是为了萧烈那两脚家法来的。至于天澜这个甜枣太小了,几乎就是枣皮包着枣核,萧煜连回味的心情都相当欠缺。 再向前行一十几里就出了东都的地界,也就不再是天子脚下,而是直隶州的地面。 从萧煜身后驶来一辆黑色马车。驶过萧煜身边时,车帘撩起,一双秋水似的眸子从里面向外看来。 目光落在萧煜身上,再也没有移开。 萧煜转头望去,初时微微错愕,继而表情柔和起来。 马车周围跟着的两骑目不斜视。若是旁人看来这倒是像富家千金和穷小子的戏码,只不过当一个想要看热闹的家伙凑近了,不小心看到那两骑护卫外袍下露出的黑色袍角时,顿时脸色大变。 “暗卫” 暗卫大名或者说恶名可止小儿夜啼,就是官老爷见了也要赔笑三分的恶煞,又岂是平民百姓可以招惹的。一声惊呼过后,本来驻足想要瞧热闹的人群顿做鸟兽散。 片刻间,只剩下萧煜一人还在原地。 女子从马车上走下,萧煜用破阵子支撑着身体,问道:“你怎么也来了和萧烈求的” 女子看了看萧煜的左腿,眼圈有点红,轻声道:“萧瑾都来得,我怎么来不得” 萧煜轻轻拍拍她的肩膀,“放心吧,这点小伤不碍事。” 她勉强笑了笑,转开了话题:“那位公主嫂子好吧” 萧煜哑然失笑,“什么就嫂子,还没成亲呢。” 萧煜有一个弟弟,还有一个妹妹。 细细想来,她女扮男装与他去秋台仿佛还是昨日。只是从秋台归来后,便再也没见过她,萧煜看着这个打小便与自己亲近的妹妹,又有点恍若隔世的感觉。 少女萧玥瞥了眼萧煜身后硕大的剑匣,和被他当作拐杖的破阵子,记起自己这个哥哥当初可是把破阵子宝贝不得了,她心中叹息,不单是破阵子,当初非锦衣不穿这时不也是换上了粗布衣裳他这短短三月的变化比起过去三年还要大,自己都有点认不出的感觉。 她轻咬了下嘴唇,看着萧煜说道:“向大伯认个错,留下来不好么我听说草原上在打仗,那位公主嫂子也可以跟着到东都来” 萧煜苦笑一声:“没那么简单,这东都毕竟是皇帝的东都,是先生的东都,而不是我们的东都。” 这是萧煜自小就经常听萧烈说起的话,以前一直不甚明了的一句话直到萧煜逐渐接触修行界才一点点明了其中到底代表了什么。 萧煜突然有点理解萧瑾昨晚啰哩吧嗦说的那一大堆了。萧烈在别人眼中确实已经站得够高,但是在东都还有两个人比他还高,所以他只能自保,不能杀人。 萧玥有些似懂非懂,不过她听明白了萧煜话中的拒绝意思,一双秀眉皱了起来。 萧煜轻声道:“回去吧,公府里拨弄是非的不少,不少眼睛盯着你呢,出来久了不好。” 萧玥柳眉倒竖:“他们敢” 萧煜开怀笑道:“有点我们萧家女子的英气,以后说不定萧家就要靠你撑大梁了。” 萧玥同样笑起来,“那还不得被别人家笑死说萧家没男人了,让一个女人家抛头露面。” 萧煜脸色蓦然有些阴沉,“若是真到了需要你抛头露面的那一天,萧家的男人便真的没了。” 萧玥脸色微变,摇头道:“怎么会” 萧煜转而一笑,抢先说道:“当然不会。” 萧玥还想说些挽留,或者保重的话,只不过不知为何,只是看着他跛着的一条腿,腰间的红皮葫芦,就再也说不出来,只是红了眼睛,泪珠儿在眼眶里打转。 萧煜抬起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转身离去。 萧煜背负剑匣,手里拄着破折子,蹒跚而行,萧玥望着他的背影,轻咬嘴唇,转身上了马车。 一人一车相背而行。 萧煜回头看了眼跟随萧玥的两名暗卫,虽然断了一条腿,但也表明了萧烈的态度,两名暗卫看到他没有任何反应。看来这段时间以内,还是相对安全。 萧煜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左腿,重重叹息一声,只得仍旧拄着破折子向北行去,一边运转元气护住左腿不至于真的残了,一边在脑中回想萧烈的手段。一手搬空了一方小天地之间的所有天地元气,即便不用神通,单凭浩瀚天地元气去碾压也让萧煜用尽了元气才堪堪挡住。这就是天人境界的手段,天地元气已经尽在掌握,单凭元气便可横扫天人境界以下所有对手。若非如此,这天人境界也就称不上俗世巅峰了。 真是让人好生向往。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一十三章 初战告捷 这用一方天地元气直接碾压的手段其实是最粗浅的应用,就好比成百上千的刀剑即便是砸也可以把一个人砸死,但无疑刺或者砍才是最好的运用方式。 若是萧烈用出儒门修士的文章手段,或者武道魔道的什么神通,那又会是什么景象万人敌不过如此了吧。 只是境界提升一途,除了天赋便是时间,都是水磨工夫,而自从圣人不出以后,也就没了一朝悟道直上青云的景象。 萧煜从怀中拿出天魔册,自从见识了萧烈的天人境界后,他便对于一直没有进展的天魔化茧有了一些感触,很显然天魔化茧创建的初衷便是为了突破履霜到逍遥的这第二个门槛,有点类似于破后而立的意思。入履霜以后,萧煜对于天地元气的感知大大增加,同时吸纳天地元气入体的修炼速度也是大增,只是对于怎么操纵天地元气还有些摸不着头绪,更别说如萧烈一般直接搬空了一方天地元气去砸人了,也难怪半步逍遥被萧烈称作天人境界,人与天合,对于天地元气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对于不能操纵天地元气的对手更是可以直接用天地元气生生压死。 至于萧玥,萧煜倒也谈不上多么担心,毕竟还有萧烈照拂着她,她又不是绝色倾城的天下美女,也没有谁会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小女子想不开去得罪暗卫大都督,履霜第一人。 再者说了,萧玥也不是曾经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小女孩了,若是算算年纪,也到了可以嫁人的年龄。 萧煜停下脚步,紧了紧身后的大剑匣,撑着破阵子驻足而立,向前遥遥望去,直隶州的首府应天府已经隐约可见。 过了应天府,就是西岭口,然后是陕州,西河州。最后是中都。出了中都便是草原。 萧煜约莫着在出西岭口之前应该是没有人敢于造次的,最难走的就是西岭口到中都中间那个偌大的西河原了。那里地广人稀,过了陕州城,后半个西河原甚至除了城寨便再无人烟,这里才是实实在在杀人灭迹的好地方。 萧煜猛然抬头,看到一个身影站在自己身前不远处。 一位已过不惑,颌下三缕长须的中年儒生。 萧煜笑了笑,虽然戒备,却没了杀意。 被誉为当世大儒的王恺之说道:“这么急着回那个苦寒之地” 萧煜说道:“临行前秋叶真人曾对我说公主殿下只能坚持五十天,这一路艰险,我更是差点死在路上,当然要早些走。” 王恺之平静说道:“这一路能拦你的都被你打了一遍,还有谁敢拦你” 萧煜摇头笑道:“来时有秋月禅师和慕容姑娘两位护送一程,自然震慑了不少宵小,不过现在萧煜孤身一人,又跛了一足,打歪主意的人肯定不会少。” 王恺之沉默了一下,然后说道:“萧煜,回到草原之后,莫要忘了你是大郑子民,若是敢卖国求荣,王某定第一个去取你性命” 萧煜吸了一口气,暗自安慰自己王恺之是读书读傻了,不和他一般见识,然后轻轻吐出一口浊气:“这去草原可不是萧煜主意,是陛下钦点婚事,王夫子若是有异议,应当去找陛下理论,而不是找萧煜。” 王恺之稍稍语塞,冷哼一声后,不再多言,拂袖而去。 草原,科尔科部。 王妃未曾亲自领兵,只是帐下几大部落联合出兵,由最大部落的首领禄时行统领。 王妃此次出动骑兵五万余,而八千先锋由王庭新贵可米打带领,这位传说和王妃有点说不清道不明关系的新贵怕是把黄汉吉为首的四部看成了天大的肥肉,明知科尔科部有一万守军,仍旧不顾八千疲惫之师,不等身后四万大军,孤军深入科尔科部草原。 可米打不过三十岁左右,虽然是草原人,却颇有几分中原人的相貌,平时处事极为狠辣,便是在王庭,大多数人也惧他三分。 这次先锋的位置是被他硬生生抢来的,至于其中的过程,不说也罢,沾血是在所难免的。 而他有如此信心的原因是在他身后是随后就到的四万大军,而科尔科部满打满算不过一万有余的兵力,兵力五倍于他们,难道科尔科部还敢以卵击石不成 草原极为利于骑兵冲锋。 他要用自己的八千精锐铁骑直接奔袭科尔科部大帐。 中原人的兵法上都写了兵贵神速,此次突袭岂有不胜之理 对于他来说,科尔科部不是他的目标,黄汉吉部也不是他的目标,甚至道宗也不是他的目标,他唯一的目标就是亲手抓住清月公主。 日后军功在身,公主在手,成了林远大汗的女婿,这草原就不是一个娘们能说了算得。 都说皇帝轮流做,今年到我家,也该轮到他做草原王了吧 不过当他率领八千骑兵冲入科尔科部草原时,看到的却不是放牧的大片牛羊,而是整装待发的万余骑兵。 可米打心中没来由的微微一颤。 没有别的选择,两股骑兵如两股洪流对冲在一起。 这时,在可米打八千骑兵身后出现了大约二百人,全部身着深蓝道袍,身后负剑。 一声令起,二百柄剑同时出鞘,在空中汇成一到剑幕。 这是修行者的飞剑。 紧接着剑幕倾泻而下,霎那间,百余骑兵被斩杀马上。 谁也没有想到,秋叶如此果决,在第一时间就把手上的二百名空冥修士全部放到了第一线战场。 剑宗这次确实下了血本,但是终究底蕴不如道宗,来到草原的不过一百余人,摩轮寺出动一百余人。总计二百余人的修士此时尽数留在后续的四万大军中,可米打身边只有两名充作护卫的修行者。 两军交汇之后,瞬间绞杀成一个巨大漩涡。 一名中年男子手持弯刀冲入乱军之中,瞬间杀出一条血路。 单人单刀直奔可米打而去。 两名剑宗空冥修行者被他一刀腰斩。 在可米打不敢置信的目光中,一刀砍下了他的脑袋。 主将身死,八千骑兵军心大乱,前有万余骑兵,后有二百修行者,群龙无首之下,此战的结果已经注定。 此役,王庭八千先锋军,死伤一千五百余人,投降六千余人,其余小部分骑兵狼狈逃窜。 初战,大胜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三十四章 帐中,殿中 八千先锋全军覆没,先锋官可米打战死,领兵主将禄时行倒是没有头脑发热,去拿填油战术一点一点去填科尔科的口袋阵,而是将全部兵力收缩至小丘岭一带。 此时小丘岭上中军大帐内,几位大部落头领已经吵得面红耳赤,而照着眼下的形势发展来看,挽袖子拔刀动手已经只是时间问题。 这次王妃帐下五大部落各出一万骑兵,共凑五万骑兵南下,顷刻间就损失了将近五分之一的兵力,而损失兵力最多的那位部落首领已经明显处在了发狂的边缘。 也正是这位长了一把大胡子的部落首领骂的的最凶,看他咬牙切齿的模样,几乎恨不得将已经身首异处的可米打挖出来再来一遍剥皮抽筋。 “狗娘养的可米打,他以为黄汉吉四部都是泥捏的不成,每次抢战功就他最上心,现在没和他抢的了,自己去黄泉路上抢着玩吧不过这龟孙还赔上老子八千骑兵,没卵子的东西,真该他娘的剁碎了丢到草原上喂狼。” 为首的是一名头发已经花白的老人,坐于案几之后,闭目不言。 坐于老人一旁的是一位一名眼神阴鸷的中年人,他仿佛没有听到帐中的喝骂,而是拔出自己的弯刀,一边精心擦拭着,一边好似漫不经心的说道:“出征前我就对这腌臜货说过,这次布局的是秋叶,修行者的心思咱们猜不透,稳着点来,可他是怎么说的什么修行者就知道参禅打坐,八千骑兵一冲就把他给吓尿了,可现在到底是谁尿了” 几位原本争吵不休的首领,骤然沉默下来,就连叫骂最凶的大胡子也稍稍安静下来,不过似乎心中怒气还没有完全发泄出来,抽出腰间弯刀,一刀把身前的案几砍成两半。 刚才几人的争吵无非就是谁来承担责任,就是那位大胡子也不至于真的为了八千骑兵就伤筋动骨了,而阴鸷中年人此话一出,无疑是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死鬼可米打身上。 待到整个大帐彻底安静下来以后,一直没有说话的老人,也就是此次王庭主将禄时行才缓缓开口。 禄时行征战了大半辈子,曾是林远父亲的帐下骑兵,算是三朝元老,这区区八千人的损失还不被他放在眼里,王庭内部的不和也早有预料,最让他心惊的是,这一次秋叶的态度,第一战就出动了所有修行者,难道道宗将要有更多修行者到达草原这对于他来说可不是个好消息。 骑兵可以堆死修行者,但那也是在数量处于绝对优势的情况下才能实现的 禄时行说道:“黄汉吉四部,黄汉吉部位于最南,科尔科部位于最北,其余两部分处东西两翼,眼下若想直接攻打黄汉吉部,其他三部是绕不开的,不过那两部需要分守两翼,能派出援兵的也就只有黄汉吉部了。这空估摸着黄汉吉的援兵应该到了科尔科了,加上原来科尔科的兵力大概有两万人左右,我们现在兵力刚好是他们的一倍。” 禄时行作为王庭老将,也是一部首领,毕竟身份资历在那里,又是王妃钦点主将,他说的话分量还是比较重的。此话一出,倒是没有人跳出来唱反调。 一位部落首领皱起眉头:“难道我们要绕过科尔科部,直接奔袭黄汉吉部” 禄时行摇摇头,“直接奔袭黄汉吉部,就是让其余三个部落把我们包了饺子,到时上天无路,下地无门,这四万骑兵就算交代在这里了。” 大胡子一阵火大,“那禄老头,你说该咋办” 禄时行平静道:“科尔科摆明了是一个口袋,不过口袋不够大是要被撑破的,休整一晚,明日集中所有兵力强攻科尔科,用人命堆出一条路来。” 巍巍道宗,山门便是一片群山,而主峰共有九座,除去废弃的剑脉一峰,还余八座,掌教所在都天峰位于正中,其余七峰呈七星之势环绕。 都天峰之巅是一座硕大无比的天池,而天池正中央又建有一座覆盖了天池大约一半面积的白玉广场,广场上云雾缭绕,在其中央又有一座巍峨道殿,道殿高达数十丈,人立其下,宛若蝼蚁。 道宗有峰主七人,除了无尘和开阳峰主因为丹道而境界大跌觅地隐修,溪尘身在草原,其余峰主竟然全部都来到了道殿之前。 无数身着深蓝色道袍的道宗弟子依此立于道殿主道的玉石台阶上,从第一层一直到道殿正门,远远望去就像两条蓝色缎带。 四名峰主尽数来到道殿前方广场后,只是稍作停留,便按照七星排位鱼贯而入,随着台阶的上升,巍巍道殿的压迫感也就越发深重起来,千年前世上最高之处,不是皇帝的龙椅,而是道宗的道殿,而执掌道宗已经数十年的掌教真人,就在道殿正殿。俯瞰天下。 为首的老道鹤发童颜,黑色道袍在滚滚天风中亦是纹丝不动。而清尘等诸位峰主皆在他身后。 他正是七位七位峰主之首,天枢峰主,而因为天璇峰主无尘和天玑峰主溪尘不在,紧跟而上的是天权峰主,天权峰主看起来不过四十多岁,一头黑发被玉簪整齐束好,颌下三缕长须,大袖飘飘说不尽的仙风道骨。 天权峰主之后是玉衡峰主,玉衡峰主是一中年美妇,虽然年纪见涨,不见少女之灵动,但雍容气度却是更甚。同样的黑色道袍却掩不住仍旧曼妙的身段。 最后便是摇光峰主清尘,只不过此时清尘望着天枢峰主的背影,脸色阴晴不定。 四位身着黑袍的道宗峰主步步登高,迈入道殿。 进得正门,只有一条主干道直通正殿,主干道宽约十丈,两旁立有十二根是高约十丈,须得四人才能合抱的巨大立柱。 进入道殿后,四人转而变为并肩前行,道殿中声音寂寂,高不见其顶,长不见其头,而通道看不见的尽头便是正殿。 不过再长的通道也有走完的时候,当四人走出长长甬道时,一座上圆下方的大厅出现在四人眼前。 一袭紫袍高坐主位,在他左右各有四个座位。天枢峰主脸色淡漠,深深看了眼纹丝不动的掌教真人后,径直走到右边第一个座位上坐下。 自古以左为尊。 那左边的第一个座位是曾经剑宗一脉的位子,也是留给剑宗宗主的位子。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三十五章 道宗诸子 在天枢峰主落座之后,天权峰主和玉衡峰主分别走到左右第三个座位上坐下。摇光峰主清尘紧随玉衡峰主之后,坐在她的下首,也就是右侧第四个座位上。 一个眉清目秀的小道童立于掌教真人身侧,那原本应该是秋叶的位置。 掌教真人闭目盘坐,好似根本没有发现刚刚走进来的四位峰主。 鹤发童颜的天枢峰主同样纹丝不动,而天权峰主和玉衡峰主不约而同的垂目颔首,不知在想些什么。 清尘面无表情,毫不畏惧的注视着天枢峰主。 而天枢峰主似有所感,转过头来,望向清尘。两人对视一眼,清尘冷哼一声,撇过头去。 天枢峰主淡漠一笑,继续看向掌教真人。 袅袅的云烟不知从何处生出,弥漫了整个道殿,让掌教真人的面容变得模糊起来。 过了不知多久,掌教真人终于缓缓开口道:“天枢峰主所言之事我已知晓。” 天枢峰主毫不退让,紧接问道:“不知掌教真人以为如何” 随着天枢峰主的回归,平静了几十年的道宗再次不平静起来。人都是有贪欲的,不管是俗世里打滚的平民,还是出世的神仙,本质上都是一样的,有人的地方就有阶层,而身处阶层体系中的人就总想要爬的高一点,可是上面的位置是有限的,那么下面的人想上来就要把上面的人拉下来。 若是秋叶继承了道宗掌教大位,自然要重用追随自己的人,而提拔一些人就要打压一些人,谁也不想失去现在的地位,那么抱紧另一棵大树将是最好的选择。 掌教没有睁开双眼,甚至语气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平静的仿佛道殿外那一片亘古不变的天空,“若是草原战事失利,主事人秋叶按门规处置。” 天枢峰主深深看了掌教一眼,“如此甚好。” 掌教真人仍旧平静说道:“若是秋叶胜了,按照门规,累功可为下任掌教。” 道殿里一片静默,只有掌教并不算高的声音回荡其中。 “可有异议” 一直低头不语的天权峰主抬起头道:“理当如此。” 而玉衡真人则是一直盯着掌教真人背后那一尊常人大小的道祖像。这尊道祖像不同于俗世的一般道祖像,是道祖弟子,也就是道宗二代祖师雕刻而成,体形身高乃至相貌都与道祖本人没有丝毫差别。 道祖神情说不上庄严,更谈不上慈悲,有的只是与天地一般的漠然。袅袅云雾升腾间,也同样模糊了道祖的面容,似乎周围的一切都在云雾下朦胧起来。 最上面是一团紫影,在紫影的背后是漠然俯瞰下方的道祖。 恍惚间,在玉衡峰主眼中道祖的面容与掌教真人的面容竟是隐隐约约重合起来。 她猛然一惊,醒过神来,此时天权峰主话音刚刚落下,她稍稍平复了一下心中惊异,平静道:“理当如此。” 清尘瞥了眼掌教身边的天枢峰主,面沉如水。当年被掌教师兄流放的二师兄又回来了,若是秋叶真的争不过他,恐怕就是一出上好的王者归来戏码了。 这次清尘赶回来倒不是担心天权、玉衡两位峰主倒向天枢峰主。因为峰主之位已经是掌教之下极致。若是想在进一步,就只能争夺掌教大位了,所以两位峰主均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 天权玉衡两位峰主已经表态,还剩下身为摇光峰主的清尘和天枢峰主。 清尘缓声道:“理当如此。” 他是站在秋叶这一边的,而掌教真人也是站在秋叶这一边的,既然这是掌教真人的主意,那么他没有反对的理由。 现在只剩下天枢峰主还未表态。至于未到的几名峰主则直接视为弃权。 不过即便天枢峰主表示反对也无法改变局势,更何况这本就是他所希望的。 所以他很平静的说道:“理当如此。” 没有异议。 那么秋叶的命运被决定下来,成王败寇。 胜了,他是下任道宗掌教,败了,一无所有,甚至包括性命。 每次新老交替总是伴随着动荡不安。 道殿里的三言两语,在俗世却要化为狂风暴雨。 四位峰主起身,缓缓走向殿外。 天枢峰主走在最前,清尘落在他身后,而天权玉衡两位峰主则走在最后。 不知不觉间,走在最后的玉衡峰主变成了与天权峰主并肩而行。 玉衡峰主头上的步摇随着她的走动左右摇摆着,就像她此前做的事情一般,她垂了眼帘,仿佛自语,又好似在和身边的天权峰主说话,“掌教师兄掌教师兄,掌教在前,师兄在后啊。” 天权峰主轻声道:“掌教师兄管二师兄叫什么是天枢峰主,这师兄弟的情分那,早在师尊坐化的时候就尽了。” 年轻时也是绝色倾城的玉衡峰主轻皱起两条柳眉,“不管是论资历还是师尊的意愿,大师兄做这个掌教都是当之无愧的,可二师兄就是看不开啊,本以为他在外面这么多年,应该什么都能放下了,没想到” 天权峰主轻笑道:“没想到要和一个晚辈来争掌教大位,真是越陷越深了。” 玉衡峰主白了他一眼,成熟的风情比起修行界中的慕容等人也不差丝毫,“看你这幸灾乐祸的样子,比起三师兄可是差得远了。” 天权峰主一笑置之。 玉衡峰主表情柔和起来,温和道:“说起三师兄,还是小时候好啊,那时候小师弟也还在山上” 天权峰主脸上同样闪过一丝追忆神色,“小师弟现在他还在东都” “以他的性子,大概会在草原吧。” 天权峰主原本扶须的左手微微一顿,没有说话。 年轻时也是冷美人的玉衡峰主这次倒是说话多起来,“九为数极,所以师尊只收了我们九个徒弟,大师兄做了掌教,小师弟去了东都,剩下我们七个做了七位峰主。可自从大师兄成为掌教之后,二师兄便再未踏进过道殿一步,直到今天,这还是他第一次迈进大师兄的道殿。三师兄和八师弟也走了,杳无音信,而大师兄又常年闭关,我们九个多少年没有在一起过了” 天权峰主脚步微微一顿,平静说道:“半辈子。” 长长的甬道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尽头,一片光明从正门涌入。 清尘和天枢峰主已经离开多时。 玉衡峰主轻轻一笑,转身离去。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三十六章 坏东西 入夜时分,一轮明月高悬。 夜空下一剑横行。剑身巨大,有一人坐于其上。 萧煜向往已久的御剑而行来得水到渠成,将天澜祭炼以后,再以自身履霜境界的元气驱动,已经可以勉强御剑载人,只是想要乘剑而上九千里对他来说还是不可能的,现在最多只能离地一丈左右,而速度也只是和骏马一般,比起他全力奔跑的速度还略有不如。 不过这也让萧煜大为惊喜,如此以来,他的左腿就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只不过因为不能如天人境界一般飞于九天之上,为了避免太过惊世骇俗,他只好在夜间趁着人少之际御剑前行。 萧煜盘膝坐在天澜剑身上,膝上横着破阵子,手上仍是天魔册,不过这一次他看的不是天魔化茧,而是一门叫做锻体的功法。 名字很简单,但是内容却不简单。修行五脉中,道宗和儒门对于身体并不看重,甚至道宗修士到了逍遥境界可以神魂出窍,这已经是完全摆脱了身体的束缚。相应的佛,魔,武三道却是对身体修炼颇为重视。佛门不用多说,金身一道,内外兼修,萧煜曾经用瞑瞳吸过一个金刚寺僧人,得了一些金身感悟,不过终究境界太低,对于现在的萧煜已经没有半点用处。而武道则是偏向于外在,将元气凝与体外,就像穿上一层盔甲,现在萧煜对敌大多数时候就是这么做的。 萧烈的那一脚给萧煜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萧煜可以感觉得出来,萧烈没有动用半分元气,完全是依靠自身的身体强行踩碎了他的护体元气,要知道如果萧煜全力用浩然气护住自己,即便是大管事的无形剑气也只是让他受点轻伤,然而却被萧烈不含元气的一脚轻松踩碎,这是怎样恐怖的身体 唯有魔教的锻体才能有如此威力,锻体顾名思义,就是将身体锻造的意思,与武道截然相反,是将元气如同打铁一般全部铸进自己的身体中,将身体也变成一副坚不可摧的兵器。这样的身体即便死后也不会腐烂消失。 萧煜蓦然抬起头,他忽然想起在大雪山那个菩萨居处里看到的一团灰烬,什么样的力量才可以将锻体已经达到了极致的魔教教主变成灰烬 秋叶曾经说过是他的老师,也就是道宗掌教真人告诉他菩萨居处的所在,难道说魔教教主是死于掌教真人之手 若果真是如此,那么那位被称作现世菩萨,现在已经变为菩萨金身的那位摩轮寺大明妃又在其中扮演着什么角色呢 一时间,萧煜对于草原的形势有些更明确的判断,这一次道宗强势进驻草原绝不是临时起意,或许在几十年前甚至百年前道宗就已经开始为此着手准备。 萧煜喃喃自语:“杀了魔教教主,魔教教主大位空悬,五大长老内斗不休,对于草原之事即便想要插手,能拿得出手的力量也相当有限。佛门暗地里早与道宗眉来眼去,说不定为了紫魂衣闹翻也不过是做一场戏罢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郑帝好像一直对草原之事无动于衷,这兴许也是道宗的手段,才让郑帝决定坐山观虎斗。至于其他大小宗门即便有心,无奈距离草原太远,与大局无碍。那么只剩下一个剑宗,若是道宗在草原大胜,剑宗就是一个元气大伤的局面,那么接下来” 萧煜脸色说不出欢喜还是发冷,“接下来就是收复剑宗。若是收复了剑宗,那么就是东有剑宗,西北有草原,东南有道宗,再加上西边的佛门为援,大郑四面皆敌。再接下来,就只剩下大郑天机阁和后建魔教了。” 萧煜脸色不可抑止的苍白起来,虽然他猜想的不一定是事实,但是他坚信距离事实已经不远了,若真是如此,修行界变为道宗的修行界并不是一句空话。 道宗当兴。 萧煜摇头一笑,暗叹自己没来由的为别人瞎操什么心,现在顾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东方的天际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再过一会而赶着进城的百姓就要上路了,萧煜收起天魔册,将天澜收回身后剑匣中,开始徒步前行。 应天府落在他的身后,在蒙蒙晨光中就像一头巨兽。 再过一个时辰,这只安眠的巨兽就会从沉睡中醒来,开始新一天的繁华。 城楼上的兵卒扶着手中长枪,头一点一点的打着瞌睡,根本没有注意到一个伶俐的身影从他身边翻身而过。 叶夏此时已经恢复了本来相貌,虽然胸前还是太平一片,不过已经可以看出长大后祸国殃民的本钱。 她刚刚去东都玩了一天,不过天子脚下权贵如云,想要站住脚都累,更不要说游玩了,凡是出彩点的地方,不管是秋台还是流泉楼哪个不要银钱就是去上个香,和尚道士们也是要香火钱的。总之这也要钱,那也要钱,在卫国什么时候有人敢问她要过钱东都也不过如此嘛,没劲透了。 那个爱笑的光头走了,那个面目可憎的家伙也扔下她不知道跑哪去了。还有自己那个自小便离家的哥哥,多少年没有见过他了十年了吧,叶夏有些伤感,而父亲整天就知道闭关闭关,好像也很久没有见过了。他们都只盯着自己所谓的大事,没有一个人关心过她的感受。 叶夏不由得想起娘亲一直爱唠叨的一句话。男人啊,偷心贼,无情汉,没个好东西。 哥哥大概早就忘记这个家了吧父亲呢,这个家在他心底又算什么她又算什么她只是个不能传承香火,注定要嫁到别人家的女儿。 她出身卫国一等一的大家族,年纪虽小,却已经是同龄女孩中的佼佼者,打她注意的青年才俊可一点也不少,也不乏一些剑宗的年轻剑侠,未来剑仙,不过她都不喜欢,这些家伙不是意图不良就是木讷无趣,还不如光头和那个坏家伙来得有趣。 光头去草原了,那个坏家伙呢那么多想杀他的人,他应付的过来吗 她像一只狸猫悄无声息的从城墙上落下,回头看了眼淡淡夜色下的应天府,又看了眼东方那片深蓝天空,俏脸一红,轻轻骂了一句坏东西。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三十七章 书生和女鬼 既然想要少受点罪,乘剑而行,萧煜就只得偏离了官道,朝那偏僻无人烟的地方而去,不过既然是乘剑而行,也就不在乎有路无路,只是大方向没错,一些细枝末节就没啥所谓了。 这一路萧煜当然也没闲着,虽然没有秋叶太上清气可以恢复自身的能耐,但是用元气疏通一下断腿伤口处经络还是做得到的,同时他也开始按照天魔册上所说的锻体功法用元气修炼自身。 锻体功法经过魔教数代人的努力已经接近圆满,不但省却了筋骨皮膜血肉的分开锻炼的麻烦,而且还衍生出很多其他功法,比如将自己手掌变为兵器的元屠就是以锻体为基础的。 想到这儿,萧煜倒是有点可惜在中都没有用瞑瞳把易给吸干,那元屠功法他可是羡慕好久了,更何况若是有了易的一身元气,说不定现在锻体功法已经可以小成,而他也能迈入履霜中境。 萧煜用右手食指轻轻敲打着破折子的剑鞘,摇头叹道:“亏大发了。” 不过当时还有一个秦穆绵没有解决,也由不得他去吸收易的一身元气。 接着他又整理了一下这次东都之行的收获,一身元气修为临近履霜中境,太乙分光剑现在勉强可以布出一个纵横棋盘,悟出了十拍子,识海星空中又多了几颗星辰,也就是意识碎片,让这段时间没怎么修习的未央剑经又有了不小的进展,至于那些摄元手,御剑术,佛门入门金身决,魔教黑炎之流法决更是增添不少。萧煜所学的这些说出去,不说一般散修,就是各大宗门弟子也得眼红。 至于身上家底,用一条腿换来一把飞剑天澜,误打误撞之下养剑养出来的破阵子,还有秋叶送的混元伞。随着境界提升,萧煜越来越感觉到混元伞的妙用无穷,就是不知道秋叶手中那把太乙清宁伞又是怎么样的奇妙。 飞了一个时辰左右,萧煜感觉自身元气已经有所不济,便将天澜收回剑匣,重新徒步而行。 此时萧煜身处一片小树林中,罕有人至,四周一片初春的翠绿,倒是生机盎然,只不过林中几座新坟让这儿多了一分冷意。 萧煜这三月手上的人命也不算少了,死在瞑瞳之下的人更是惨不忍睹,当然不会被这几座坟给吓住了,只是摇头一笑,继续前行。 只是向前走了没有几步,竟然隐隐约约间可以看到前面有一方大宅子。 萧煜脚步微微一顿,继续前行,果不其然,走出这条林间小道后,前面豁然开朗,一座林间豪宅出现在萧煜面前。 萧煜淡淡一笑,看了一眼雕梁画栋明显是富贵人家居住的大宅子,却丝毫没有进宅的意思,而是打算绕过。 这时,吱呀一声,豪宅的朱漆大门被人从里面推开,一名美艳少妇从里面探出身来。 这散修也有散修的生存方式,严格意义上来说萧煜也不是什么好人,所以他也无意去做什么除魔卫道的事情,只是想径直走过。 但是那美艳少妇看到萧煜以后,竟是走出大门朝萧煜走来,萧煜这才好好打量了一下这名少妇,姿容出挑可称上等,当的上一个艳字,尤其是身段,比起叶夏这样还没张开的小姑娘更是不知道强出多少去。这般成熟的妇人,即便相貌上不能与真正的祸水相比,但是床第之间的妙处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少妇迈着小碎步走出门来,看到萧煜看来,朝他微微万福一礼,眼波流转间勾了正要绕行的萧煜一眼,嗓音绵柔道:“这位公子,请留步。” 萧煜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朝着女子微微一笑然后施了一礼,问道:“这位娘子,不知唤我何事” 女子娇媚一笑,问道:“公子可是要往前面山岗去” 萧煜点点头道:“正是。” 女子摆摆手,说道:“前方可是有猛虎出没,万万去不得。” 萧煜脸色大变,仿佛很是为难,“这可如何是好” 女子闻言一笑,原本就娇媚的姿容更显诱人,柔声道:“如今天色已晚,若是公子不弃,可来庄中暂住一晚,明早再作打算也不迟。” 萧煜笑道:“如此甚好。” 女子闻言一笑,就要前面带路。 萧煜忽然说道:“年前曾看神怪志异,说有书生进京赶考之时,在野外忽然遇到只有美貌妇人的豪宅大院,受邀入内过夜,然后就是颠鸾倒凤成就好事,只是第二天醒来,却分明是一处破落已久宅子,更没有什么美人,而自己全身精血也是十去七八,绝活不过当天子时。” 女子身形顿住,然后慢慢转过身来,轻轻抚摸了一下自己的鬓角,微微眯眼,声音酥软道:“难道公子以为我是那吸血害人的女鬼不成” 萧煜淡淡一笑:“出门在外自然要多加小心。” 女子轻轻一笑,“可有些事却由不得公子呢” 萧煜拍了下自己身后的巨大剑匣,笑道:“小娘子要来硬的你莫不是眼花,把我背着的物件看成了书生的书箱难道就不怕我是斩妖除魔的道人” 少妇脸色如常,媚眼如丝道:“斩妖除魔的道士怕是道行不够呢,奴家昨天才葬了一个小和尚。” 说着她一指萧煜身后,“那,就葬在你身后的小树林里。” 萧煜嘴角的笑意更浓:“那又如何” 话音未落,他背后剑匣大开,随着一声剑鸣,林间无数树叶被震得簌簌落下,天澜冲天而起,在空中盘旋一圈后悬于萧煜头上三尺之处,剑尖直指少妇。 少妇脸上结了一层寒霜,可以御剑,那最起码也是空冥境界的手段,而且还是攻击性最强的剑修,虽然她并不惧怕剑修,但处理起来还是比较麻烦的。 女子冷冷一笑,“本来不过是想要顺手找个人打发一下无聊长夜,却不想竟是掉了一条大鱼若是吃了你,可抵三十个书生。” 萧煜淡笑:“吃不吃可由不得你,本公子家有娇妻,可瞧不上你这个黄脸婆。” 天澜剑动,剑气风雷之势。 被萧煜一句话激起了怒气,正想要动用秘法的女子瞬间脸色大变,仅仅是这一剑的威势,就已经带动了周围的天地元气,这样的威势她只在一名空冥巅峰的高手身上见过。 女子惊骇欲绝的望着萧煜,“你竟然是空冥巅峰” 萧煜撑着破阵子,笑而不语。 女子也并非是坐以待毙,在惊呼的时候她已经飞快向自己身后的那座大宅退去。 轰的一声 女子堪堪躲过了萧煜的随手一剑。倒飞进那座豪宅之中。 天澜狠狠劈在两扇朱漆大门之上,竟是没有将两扇大门劈碎,只是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痕迹。 萧煜拿起破阵子,有点玩味的自语道:“幻阵”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三十八章 幻阵 幻阵,对于一个正统修行者来说不是什么陌生词汇,但是对于萧煜来说却真的算不上多么熟悉,严格来说他只接触过一次幻阵,那还是在东都时秦穆绵想要劫杀他时布下的。 幻阵,也可以说是阵法,是在军队战阵的基础上转变而来的更高层次应用,最显著的变化是阵势的基础由兵卒变为元气,携带元气的物品或者掌握元气的人。 而幻阵的作用也是多种形式,困人,防御,杀阵,甚至于增幅,总的来说,幻阵很强,但是缺点也很明显,它只能固定在一个地方,所以防御类的幻阵最多,而困人和杀阵等更类似于一个特大号陷阱。 萧煜抬手召回天澜,仔细审视着朱红色大门上的那道深深剑痕,当天澜劈在大门上时,他甚至感觉到了微微的元气反震,很明显这座大宅是一座幻阵,而单从元气水准来看,这座幻阵的元气总量甚至已经超越了一名空冥巅峰的修士的元气总量,与履霜初境相差无几。 本来并不怎么想招惹是非的萧煜,被这座幻阵勾起了兴趣,倒是想要进去一探究竟了。 一指剑去,天澜再次轰然而动。 无数天地元气开始磅礴呼啸,这已经超出了空冥巅峰的境界,履霜境界的威势 朱红色大门瞬间出现无数裂纹,似乎整个大宅的光影似乎都微微扭曲了。 萧煜平静的声音在方圆百丈内响起,“这座宅子是一座幻阵不差,可幻阵也不是金刚不坏的,更何况我现在还在阵外,不知道还能撑住我几剑小娘子你若是乖乖出来,我还可以对刚才的事情既往不咎,若是被我劈开了幻阵,可就没这么简单了。” 回到宅院正堂,也是整个幻阵阵眼所在的女子,感受着可以与整个幻阵相媲美的磅礴元气,脸色愈加苍白起来,“你是履霜境界,怎么会有履霜境界” 萧煜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用行动来回答女子,天澜再次重重落下。原本已经布满了蛛网似裂纹的两扇朱红大门瞬间变为两块勉强悬挂在门框上的木板。 没想到萧煜说动手便动手,女子脸色更苍白,一口鲜血喷出,作为阵法主持人已经与幻阵绑为一体,破去幻阵有很多方式,比如从内部找到幻阵破绽所在,或者破去阵眼,萧煜选择的是最简单的方法,从外部暴力破阵,完全依靠境界碾压。 天澜落回到主人手中,萧煜持剑将已经残缺的朱红色大门斩成变成无数木屑四散纷飞,破门而入。 幻阵中自成一方小世界,不过既然被萧煜强行破阵而入,那这小世界就不再完整,虽然还有诸般幻象,也不过让萧煜多出一剑的功夫。 无数元气化出无数幻象想要迷惑萧煜方向,若是一个空冥修士行走其中怕是真要着了道,但对于履霜境界来说却是要差太多了。 萧煜随行随斩,每斩去一处元气,幻阵就破去一处,萧煜行有一刻功夫,来到正堂之前。幻阵已经破去一半。 现在幻阵的阵眼就像一个已经被剥光的少女,想要怎么蹂躏就可以怎么蹂躏。 萧煜举起天澜,作势要一剑破去阵眼。 只是以萧煜履霜修为的境界,却迟迟没有斩下那一剑,他发现自己有些小觑了阵眼中蕴藏的磅礴元气。 女子脸色愈发寒冷起来。虽然身在阵眼之中,但她仍是很深刻的感受到萧煜磅礴的剑意,即便是她所见的履霜修行者中也没有人有如此恐怖的剑意。 萧煜保持着举剑的动作停了一息左右以后,天澜终于再次落下。 正堂出现无数裂纹。 整个大宅发出一道如气泡破灭一般的声音后,周围的景色急速变化起来,原本的干净的地面出现无数枯枝残叶,白墙上出现无数斑驳,华丽的色彩脱落,这哪里是林间豪宅,分明是一间破败的荒宅。 女子从正堂中走出,伸手擦去嘴角血迹,眼神冰冷中夹杂着惊骇,脸色苍白道:“天澜怎么会在你的手上。” 萧煜瞥了眼手中天澜,笑道:“看来你知道的不少。” 女子默不作声。 萧煜直截了当问道:“你是谁,幻阵是怎么来的” 女子撇过头去,仍旧不言。 萧煜自认不是怜香惜玉的主,更何况一个刚才想要拿他采阳补阴的女子,所以他一把抓住这女子的头发,将她按倒在地,天澜的剑锋向下一插,剑锋距离她的脸不足一寸,天澜本身的剑气在她脸上带出一道细细伤口,丝丝缕缕的鲜血从其中留下。 女子竭力想要抬起头来,不过被萧煜死死按住,森冷的剑气划在脸上,只要再往前一寸,即便不死也要毁容,而毁容这个结果对于任何一个女子来说都比死了还痛苦。 女子脸上再也挤不出半分笑意,咬牙切齿道:“我是牡丹的人,若是敢动我,哪怕你是履霜境界,也逃不出牡丹的手心。” 萧煜半跪于地,一手按住女子后脑,一手拄着天澜,平静道:“你好像不认识我那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萧煜,在暗卫里呆过几年,你想不想尝试一下暗卫的剥皮术我多年不练,手法略微生疏,正好拿你练练手。” 牡丹的天敌是暗卫,女子虽然离开牡丹有些年头,但也听说过曾经暗卫少主的名头,暗卫惩治牡丹的办法很多,也很有用,落到一个暗卫手上,女子终于有些绝望了。 她停止挣扎,认命的趴在地上,束手待毙。 萧煜站起身,脸色既不狰狞,也没有什么笑意,只是很平静。平静的仿佛剥皮就像脱衣服那么简单。 女子狼狈的从地上撑起上身,“牡丹花主座下花使见过大公子。” 牡丹,暗卫,一对宿敌,就像猫和老鼠。 萧煜眼神微微闪动一下,“既然是牡丹中人,怎么会不认识我” 女子低垂着头,身体微微一颤。 萧煜拔起天澜,剑尖点在她的肩旁上,平静说道:“我希望在没有花招的前提下,知道你知道的一切。”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三十九章 张宵 天澜剑尖的一点冰寒,即便隔着衣衫也让女子浑身冰凉,这代表着她的生死皆在萧煜一念之间。 生死尽在他人之手,这种感觉没有人会喜欢。 在萧煜的漠然目光下,女子从地上站起,撩了下被萧煜一手按乱的发丝,“我叫张宵,原本隶属牡丹花主,只是花主离开后” 未等她说完,萧煜打断她:“你说牡丹花主离开了牡丹” 张宵点头道:“其实花主很久前就已经不怎么打理牡丹事务,三年前更是不知所踪,自从花主失踪后,作为花主嫡系被其他几位花主打压的厉害,我和几位姐妹只能选择离开牡丹。” 萧煜稍稍整理了一下头绪,这个叫做张宵的女子竟是牡丹花主的花使,而且牡丹花主已经失踪,她算是已经叛逃了牡丹,这也是她为何不认识萧煜的原因,萧煜回东都这一路完全是杀出来的,下了梅山以后,还没有谁来继续触他的霉头。 他没有完全相信张宵的话,只是开始回忆自己对牡丹的了解。三位花主他也见过,老板娘,桃花花主,黑衣女子。萧煜对牡丹没有什么好感,暗卫中分裂出去的一部分,就像道宗永远看剑宗不顺眼一般,这属于宿敌,而且对于叛徒的恨意永远高于敌人。但是不得不承认这是一帮很厉害的女子,让暗卫百年间奈何不得,能在牡丹中成功上位丝毫不比成为暗卫大都督来得简单。 暗卫中三位都督,分别是暗卫大都督,外卫都督,内位都督。牡丹对应三位花主,掌舵人牡丹花主,桃花花主,莲花花主。而桃花花主和那黑衣女子显然不是能和萧烈掰手腕的角色。 只剩下一个老板娘。 萧煜轻声道:“西岭口一行,得见牡丹花主,真是受宠若惊。” 在这个空档,张宵稍稍整理了下自己的仪容,萧煜用食指轻轻敲打着天澜的剑柄,对于牡丹虽然讨厌,但是不可否认的是牡丹是个很好的助力。自从太宗皇后将牡丹从暗卫中分裂出来后,历代皇室对于牡丹皆有不同程度上的支持,以此来抑制已经越来越庞大的暗卫,近年来,萧烈以天人境界成为暗卫大都督后,牡丹还能屹立不倒多半要归功于这位距离天人只差一步的牡丹花主,只不过随着牡丹花主离去,牡丹在萧烈手上还能坚持多久实在是一个未知数。 对于一个完整的牡丹,萧煜会毫不犹豫的拒绝她们所谓的联盟,若是一个分裂的,有可能被掌握到自己手中的牡丹,萧煜很乐意做出一些努力。 张宵看着低头沉思的萧煜,眼中寒意一闪而过,若是有可能,她会毫不犹豫割下萧煜头颅,暗卫和牡丹的恩怨已经浸到骨子里,更何况是暗卫大都督的儿子,只是足足一个大境界的差距,只能让她把这个想法深深埋在心底,安心做好一个俘虏该做的事。 萧煜敲击天澜的食指猛然一顿,问道:“想不想去见你们牡丹花主” 说到这里,萧煜其实是想要试探一下张宵的对于花主的态度,本以为她会惊喜莫名,不曾想她竟是摇了摇头,没有问萧煜如何知道牡丹花主所在,而是说道:“花主既然选择离开牡丹,想来也有自己的苦衷,兴许是想要过些平凡日子,那我也不好再去打扰她。” 萧煜心中叹息,他根本没有想到张宵会拒绝,他的本意是用张宵作为棋子,试探一下牡丹花主的反应,若是能打开一个牡丹的缺口那就更好不过了,只是小看了这牡丹女子,既然她不愿,萧煜也不好强逼,若是弄巧成拙,因为这种小事触怒了牡丹花主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萧煜站起身,说道:“在西岭口有个小驿站,那儿的老板娘好像是东都人,有空可以过去看看。” 张宵低头不语。 萧煜收天澜回剑匣,转身出了这个破败荒宅。对于牡丹也只是临时起意,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更多还是要看牡丹花主的意思。 天蒙蒙亮,萧煜已经出了直隶州的地界,这次他并不打算走西岭口,而是直接翻过西岭,用最短的路程进入西河原。 这次西河原的上的气氛稍稍有些不同,经常可以看到押送大批辎重的兵卒朝中都方向而去。 在后半个西河原上,地广人稀,除了作为中都后勤的星星点点营寨,再也没有多余人烟。 这儿只有兵卒没有百姓,但是由于前往草原的商队来往频繁,往年偶尔也会有一些剪径的“英雄好汉”。 只是当大都督徐林坐镇中都以后,整个西河原被大都督用边军狠狠梳理了一遍,半个西河原顿时肃然一清。 只是最近一段时间,西河原竟然来了一个疯子,见人就杀,杀漏网的强盗,杀过往的商队,甚至兵卒。 甚至惊动了在中都的大都督徐林,多次逃过中都边军的围剿。 通宝商号只能算一个二流商号,当家老掌柜老了,这是新掌柜跑得的第一趟商,这次草原之行算不得顺利,不过好在有惊无险。 虽然不知中都发生了什么事情,莫名其妙被滞留了半月左右,但也终于是花了些银子从中都城里走出来了,除去打点的银钱,还略有结余。 草原上公主和王妃已经正式开战,中都全面戒严,看来这段时间草原是不能去了,虽然商号里请的这些护卫还算精锐,但在这方面孙掌柜看得很明白,钱赚的再多,可要小命没了,可就真的万事皆空了,即便他请的护卫比起一些一流商号都丝毫不差,若真的遇到了草原骑兵,那也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的下场。 孙掌柜深得孙老掌柜稳字真传,一路上虽然算不上滴水不露,但也绝对算得上面面俱到。其实这是给逼出来的,都知道走草原的商号多少有点拿自己小命发财的意思,不管是中都的军爷,还是草原的马贼贵人,一个不慎轻的破财,重的就要人财两空。 不过到了大郑境内,孙掌柜一直悬着的心也终于可以稍稍放下,能睡个安稳觉了。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四十章 屠杀 孙兴是个孤儿,刚满月的孩子被扔在路边,被当时正值壮年的孙老掌柜遇到,看那包裹孩子的锦被就知道这孩子绝对是富贵人家出身,富贵人家家大业大,其中腌臜勾当也就再所难免。这到底是私生子还是当家主母打压小妾的手段,孙老掌柜不得而知,不过总归是一条性命,既然遇上了就不能熟视无睹,就这样孙兴被孙老掌柜带回了通宝商号。 孙兴比孙掌柜小了十来岁,自小也是在商号里长大,模样长得清秀,人也机灵,对商号里的各种业务上手很快,今年不过二十多岁,已经随着孙老掌柜和孙掌柜跑过几次草原了。 孙掌柜自小随着孙老掌柜读过几年书,加上这几年走南闯北,见识不算短。虽说孙兴是捡来的,可他一直是把他当作自己亲弟弟看待的,自然希望这小子有出息。士农工商,这商可是排在最末的,要想有出息还是得读书。自己这辈子读书是没指望了,不过这小子脑子活泛,说不定能读出个子丑寅卯来。到时候去考个功名,哪怕是个举人,自己也跟着沾光。 孙掌柜走在队伍中间,看着跟在自己身后的清秀青年,板起脸说道:“孙兴,你这脑子比哥哥我只好不差,爹都说你是块读书的料子,以后拿个举人不成问题。便是进士及第,也不是没有指望。别嫌哥哥唠叨,这跑商赚的银钱再多,终归是不入流的,你不能一辈子吊死在这棵树上,再者说了,咱们商家赚的钱再多,能抵得过官老爷一句话吗年前州府的黄老爷一家不就被知府大人寻了个名头给抄了家先不说这一辈子的基业打了水漂,就是儿孙也没剩下几个。听哥哥一句话,好好读书,将来出人头地,别不当回事。” 孙兴笑了笑,“知道了。” 孙掌柜看他这模样就知道没有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苦笑着摇摇头,不再多说。好马喝水不能强摁头,兴许再过几年他自己就能明白了。 这跑草原的就没有不会骑马的,孙兴此刻就骑了一匹杂色母马,大概是怕哥哥接着唠叨,赶忙打了几鞭,一溜烟跑到队伍前面去了。 遥遥可以看见一队押运粮草的兵卒正迎面走来。这段时间随着草原开战,整个中都也紧张起来,大批粮草运入中都,这样的队伍他已经见过好几批,有些不以为意。 孙兴忽然睁大了眼睛。 一个独臂青年忽然从运粮车队后面跃出,手里提着一把黑色长刀,秋风扫落叶似的开始屠杀运粮兵卒。每一个兵卒都死的悄无声息,甚至一点响声都没有,走在队伍前面的兵卒根本没有发现。 直到一名兵卒不经意的一次回头,才看到了后面的血腥场面,一声凄厉的“敌袭”猛然响起。 其他兵卒有些发懵,不知道敌人在哪, 这名兵卒正想说话,眼睛却骤然放大,那名独臂青年轻轻一刀从他嘴中刺入,手腕轻轻一抖,将他嘴巴搅了个稀烂。 这些兵卒这才发现独臂青年人的存在,领头的兵士大骇,“是那个杀人魔头” 才说完,独臂青年人一步跨过数丈距离,来到领头兵士身边,一刀割下了他的头颅。 周围兵卒纷纷拔刀朝独臂青年人砍来,他只是冷冷一笑,一刀横扫而出,四颗人头再次飞起。鲜血喷洒,却被年轻人手中那柄黑色长刀诡异的吸入其中,原本乌黑的长刀上闪过一抹鲜红。 面对周围仓促结了阵势的兵卒,独臂青年伸出舌头添了下嘴角被溅上的鲜血,然后啐了一口。持刀继续前行。 随手拨开几支羽箭,一刀劈出,刀如鬼魅一般,最前面的兵卒根本来不及反应,便被一刀从头到脚劈成两半。 独臂青年就像一抹魅影,每次出刀,就有最少四人倒下,甚至没有人可以让他的脚步稍稍放缓。 这根本称不上是一场战斗,完全是一场一边倒的屠杀。独臂年轻人就像收割韭菜一般轻松收割着眼前兵卒的性命。 过了大概一刻钟的功夫,整个车队已经被杀的七零八落,这些运粮兵卒本就没法和边军媲美,就算和一些地方兵卒相比也是多有不如,这短短的时间里,早已是被独臂刀客杀的魂飞胆丧,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跑,剩余兵卒顿时四散而去,哪里还管得了什么粮车。 刚刚死在独臂年轻人手上的大概有三百多人,整只运粮车队也不过七百人而已,有一半的人死在了他的手上。而他手中的长刀上的那抹鲜红随着饮血越来越多,也变得更加鲜艳起来。 对于四散逃去的兵卒,独臂青年没有去追,毕竟这些兵卒不好杀得太过,若是惹来了徐林,可真的就是找死了。所以他把目光转向了不远处的通宝商号。 通宝商号也不傻,愣了一会儿后立马转身狂奔。那么一大队人马都被这年轻人杀得七零八落,他们就更不行了,若是这个杀人魔头要杀他们,估计半刻钟都花不了。 孙掌柜此刻心里都想哭了,这一路真是一波三折,好不容易到了大郑境内,还遇到这只在传闻中的杀人魔头。 他在心里暗下决心,若是这次能逃出生天,一定要去庙里好好拜上一拜。 独臂年轻人看着已经转身朝中都方向逃去的商号众人,咧开嘴无声的笑了笑。 西河原上人烟罕至,只是略微比草原强上一些,到了这里萧煜就不再顾忌什么,盘坐于天澜之上,一剑疾驰。 强烈的劲风迎面扑来,萧煜微微眯了眯眼,手指不断敲击着破折子的剑柄。 在风中他嗅到了一丝血腥味。 他放眼望去,目力所及之处根本没有发现气味的来源。 如此说来,死的人绝对不少,至少有一百以上,否则不能随风走这么远。 敲击破阵子的动作猛然一顿,他有些好奇,这后半个西河原除了营寨就是营寨,能杀这么多人,难道是屠寨 可是除了徐林谁敢在西河原这么做若是徐林,难不成他不想要自己这么多年辛苦攒下来的名声了 萧煜有点想不通,所以他打算过去看看。 暗红色元气骤然环绕了整个天澜,飞剑速度再快三分。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四十一章 疯狗也拽文 独臂刀客前行似闲庭信步,但眨眼间已经来到商队身后不足三丈处,一名落在后面的一名护卫肝胆欲裂,疯狂的抽打着自己的坐骑。独臂青年冷冷一笑,手起刀落,一颗好大头颅从马上滚落。 另外一名护卫大吼一声,抡起手中单刀朝独臂青年砍去。 青年随意一刀,连人带刀一同斩成两半,带起的血花尽数被他手中的那柄黑色长刀吸入其中。接着他飞身而起,落在一匹没了主人的马背上,看着这支没命逃窜的商队,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猫捉老鼠的游戏才有点意思。 孙兴回头看了眼被不断分尸的同伴,紧紧咬住牙关,甚至咬出血丝,眼睛通红,不断挥鞭死命抽打着平时宝贝似的坐骑。 西河州地势上,和隔了一线青河的草原相差不大,皆是极为有利于骑兵冲锋的平原,若是没有意外,在这样的地势下,整只商队被斩杀殆尽只是时间问题。 对于王东勒来说,若是杀人可以提升自己的修为,那么休说百人,千人,就是万人又如何难说幸还是不幸,他手中的那柄黑色长刀给了他这样一个机会。 若想将手中黑色长刀威势全部展现出来,须饮血万人。他从草原开始杀,杀狼,杀马贼,杀草原骑兵,杀手无寸铁的妇孺,一直杀到西河原,死在他刀下的生灵已有两千余。当他劫杀了三支运粮队后,终于惊动了大都督徐林。 中都都督府派出两名空冥境界的都尉带领百余中都铁骑对他进行围剿。 被青衫先生亲自指点过一段时间的王东勒毫不掩饰对这两名都尉的轻蔑。他设计了两次伏击,轻而易举就让百余铁骑损失过半,一名都尉被他在肚子上开了个口子,另外一个都尉稍强一些,被他砍断条胳膊。但王东勒只是忌惮徐林,不敢出手太重,若是真想要杀溃这一百铁骑和两名都尉,王东勒自信正面对冲自己也完全可以做到。 王东勒嘴角笑意渐冷,上次在草原被人砍断了一条胳膊,却没成想因祸得福,得遇高人指点,境界一路直上,现在已经是履霜境界。若是再被自己遇到那人,当杀不过在杀之前,他要把那人胳膊四肢全部砍下,戳瞎双眼,割去鼻子和舌头。 凭什么他就可以什么好事都占了公主是他的,那个什么道宗也站在他那边,而他王东勒什么也没有,只有手中这把黑色长刀。 实在可恨。可恨就该千刀万剐。 凭什么他断了一条胳膊才换来这难得机遇,那小子坐着就有高人寻他 转眼间,整只商队已经被王东勒屠杀过半,他立于马背之上,看着应该是商队首领的中年人,嘴角勾起,笑道:“平生最恨三种人,有权的,有钱的,有才的。不巧,你们属于第二种。” 脸色苍白的孙掌柜听到这话,整个人瘫软在了马背上。 孙兴几乎要咬碎一口白牙。 王东勒又是一刀劈死一个护卫,“三步杀一人,心停手不停。” 王东勒喃喃:“男儿当杀人,杀人不留情。千秋不朽业,尽在杀人中。” “杀一是为罪,屠万是为雄。屠得九百万,即为雄中雄。何处英雄不杀人我是英雄啊” 听到此话,商队中人尽皆胆寒。 此时在王东勒身后千丈外,有人御剑而行。 这时萧煜已经隐约可以看清满地横尸,他面无表情,收起天澜。稍稍活动了一下已经开始好转的左腿,然后他开始迈动脚步。 第一步上一重楼。 第二步上二重楼。 这次与以往不同,第一步极慢,第二部稍快。 到了第九步,萧煜已经势若雷霆,奔向那个持刀身影。 九步九重楼。 王东勒手中长刀随意挥砍,“大丈夫当为英雄” 商队只剩孙掌柜和孙兴两人。 王东勒手中长刀黑中那一抹鲜红如血,刀气磅礴。 孙掌柜面若死灰,孙兴双目赤红 刀落前一刻,王东勒猛然回头,一道雷霆直奔他面门而来。 雷霆速度之快,甚至在其后掀起一道烟尘。 王东勒回头转身,眼中露出一丝惊异,接着变为惊喜,最后变为狰狞。 同一时间萧煜也认出了这个被自己砍断一条手臂的散修,一时间微微有些惊异,竟然晋升了履霜境界,难道履霜境界已经这般不值钱了么 萧煜对王东勒印象本就不怎么好,看到这满地横尸,杀意更重,虽然没出庶人剑,但是仅凭身上九重楼的加持,也相当于一般履霜境界全力一击。 王东勒没有想到会有人在千丈之外朝自己奔袭而来,虽然劈出一刀,却略显仓促。 王东勒咬牙,黑色刀身上的一抹鲜红迅速扩散到整个刀身,无数天地元气随之而动,试图以此抵挡萧煜的悍然一剑。 轰然一声,一个巨大的环形元气波纹扩散开来。 烟云散后,只见王东勒半跪于地,单手拄刀。萧煜背负剑匣,手中持着带鞘破阵子,立于王东勒身前三十丈左右,淡然道:“我当是哪个英雄在这杀人,原来是你这条疯狗。” 王东勒拭掉嘴角血迹,狠狠看着萧煜,不过随即这杀人成性的独臂刀客笑起来,他看着萧煜的左腿大笑道:“你断我一臂,也被人断了一腿倒真是报应。” 萧煜面无表情:“你也信因果报应那你杀这么多人岂不是要死无葬身之地。” 王东勒笑声更大,状若癫狂:“杀斗天地间,惨烈惊阴庭,若是他们敢化成厉鬼找我,那我就再把他们杀一遍” 萧煜扯了扯嘴角,“几天没见,会拽文了。” “待会儿我亲自给你做祭文” 王东勒身形暴起,手中长刀直指萧煜。 萧煜手指轻弹,在身前布下横竖各三道剑气,脸上浮现一抹笑意:“还知道祭文跟谁学的这些酸掉牙的东西,让我刮目相看那” 三十丈的距离,几乎一步而过,王东勒可以看清萧煜脸上的每一个表情,就是这幅该死的平静表情,当自己像条死狗似的躺在草原上时,他举着剑问还有谁 把萧煜的脑袋割下来,这是他此时唯一的想法。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四十二章 拼命 王东勒一刀破开萧煜布下的三道剑气,去势不减,直奔萧煜面门而来。 萧煜破阵子带鞘拍下,直拍王东勒头颅,若是被拍中,这一颗好大头颅就保不住了。 王东勒身形一顿,让过萧煜这一拍,然后重新跃起,手中黑刀由上朝下向萧煜脖子砍来。 破阵子侧拍,从半路朝王东勒腰眼拍去。 王东勒冷笑,这次没有再躲,而是手中长刀去势一变,横扫向破阵子。 刀剑相交,破阵子屹然不动,但王东勒连人带刀就像一条黑蛇盘旋绕过破阵子,身形再冲,如蛇类攻击时的那猛然一跃,眨眼间刀锋距离萧煜不过尺许。 萧煜眉尖一挑,有些惊异于王东勒的实力进展之快,但手下动作丝毫不慢,破阵子立刻向独臂青年心口处一戳,一旦戳中,定要将王东勒的心脏生生震碎。 王东勒是从底层一点一点杀上来的,没有保命秘法,没有救命法宝,他能做的只能是拼命。 大宗门弟子他杀过很多,在他看来都是些花架子,到拼命时候就没了分寸,所以他敢拼命,也很会拼命。对于这种公子哥,所谓天才俊杰,他打心底里瞧不上。 不过这次他失算了,在如此之近的距离下,萧煜没有如他所想出现什么慌乱,而是依旧平静的出剑,如此以来如果王东勒执意出刀,自己小命肯定就保不住了,谁知道这公子哥身上有没有什么保命法宝一刀换一剑太不划算,自己有如此大好前程在前,怎么能死在这里 所以王东勒毫不犹豫收刀躲过萧煜一剑,紧接着不顾形象的在地上一滚,反身撞进萧煜怀里,一刀朝萧煜心口扎去。 他自小长在市井,争勇斗狠简直就是家常便饭,他有信心在贴身近战下的情况下把这公子哥打成猪头。 萧煜收剑,第一次横剑格挡,将王东勒的剜心一刀拍偏,王东勒冷冷一笑,在这个空当一个头槌朝萧煜面门撞去,多少个宗门弟子不防之下就是被他这一头槌碰了个开花红艳艳。 大宗门可从来没有这等无赖手段。不过在王东勒看来管它什么手段,能杀人就是好手段。 从雷霆奔袭一剑,到方才过招交手,萧煜应付的都很平静,正如他所说的,拼命不好学,但也不是多么高深的手段。 直到王东勒这一记头槌,萧煜才稍稍惊讶了一点,他一直垂在身侧的左手猛然伸出,一手按在王东勒前额上。 王东勒楞了一下,这一记头槌虽然不能说百试百灵,但是像萧煜这般云淡风轻的还是第一个。 自己的刀术自己最清楚,是杀人杀出来得,一般对敌,就是高一个境界的修士也不是他的对手,但是竟然没有伤到萧煜丝毫,原本因为踏入履霜而有些飘然的头脑骤然一清。 萧煜左手按住王东勒头槌,冷笑道:“想要和我试试拳脚少了一只手怕是不够吧” 王东勒狰狞一笑,猛然抬头从萧煜掌中脱出,同时一膝朝着萧煜小腹撞去,“你不是也断了一条腿么” 萧煜脸上寒意闪过,左手按下王东勒这记膝撞,背后天澜苍然出剑匣。 “你既然对我这条断腿这么有兴趣,我便让你尝尝断腿的滋味可好” 王东勒看了眼天澜,朝萧煜啐了口唾沫。 萧煜微微皱眉,侧头夺过王东勒的这口唾沫,天澜剑身上夹杂着淡淡火红色的剑气猛然勃发,虽然比不得破阵子,但也绝不容小觑。 而随着萧煜的怒意,天澜仿佛心有灵犀,剑身猛然一颤,带起轻微摆动弧度,直奔王东勒左腿而去,一但斩中,必定是断腿的下场。 王东勒哼了一声,没有别的办法,只能长刀高举一横,硬生生挡下住天澜。 可是接下来他很不妙的发现,自己少了一只手确实很吃亏。在他挡下天澜以后,萧煜毫不犹豫一记十拍子朝他额头拍来。 若是这一下打实了,没有易这等魔武双修的体魄,十成十要被打个脑浆迸裂。不过萧煜小觑了王东勒生死间滚打出来的保命手段,千钧一发之际,他猛然收刀一个懒驴打滚,竟是躲过了萧煜的十拍子。 没了阻挡的天澜轰然落下,激起漫天飞尘。 萧煜虽惊不乱,十拍子由正拍转为侧拍,朝着王东勒去势丝毫不减。 还未从地上站起的王东勒这次再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护住要害被萧煜结结实实的用破阵子拍了一下。 一方天地元气微微摇晃,王东勒身下出现无数如蛛网似的裂纹。 萧煜飘然而退,在他退去的瞬间,一柄黑色长刀刺出,若是萧煜再晚退一会儿,就要被王东勒刺个透心凉。这独臂年轻人的狠辣,出乎意料。 王东勒从地上站起,很是狼狈,在刚才交手的过程中他吃了点亏,此时体内的元气仍旧微微激荡。 虽然不至于气馁,但是胸中恨意怒意却是更甚,如萧煜所说,拼命不是什么高深手段,只要有拼命的心就会拼命,他修习的功法据说是一位魔教高人留下的,但毕竟时日尚短,哪里像那些大宗门弟子似的从小就有师父教导,还有各种丹药秘籍如若不然,他和疯子似的杀人为了哪般不过话又说回来,他和这些宗门弟子交手也不是一次两次,现在还不是活下来了,被人打得半死不活也不是第一次,这次输了,下次赢回来就是 不过临走前还得给这公子长个记性。 就在王东勒握刀,正盘算怎么才能阴萧煜一下时。 萧煜漠然一笑,像极了萧烈。 一直未曾出鞘的破阵子被他缓缓拔出。 履霜被称作秋风未动蝉先觉,忽然之间,萧煜有一种直觉,若是不杀死这个独臂年轻人,那以后他肯定会像个死狗一样缠着自己。 出鞘当出剑,出剑当杀人。 萧煜的有三剑可出。剑意磅礴直冲云霄。 王东勒随着先生在草原上流浪的那段时间里,先生曾经对他说过,萧煜身上曾经有他外公留给他的三剑,虽然后两剑他碍于条件现在还用不出来,不过第一剑在履霜境界时却可以完整用出。只要不是天人境界,就是履霜巅峰大意之下也要受伤。 萧煜拔剑一半,漠然道:“继续拼命” 这次王东勒真的怕了,他一咬牙头也不回的朝后逃去。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四十三章 天人之战 王东勒亡命奔去,只留下满地横尸。 萧煜没有追击,只是把破阵子重新推回鞘中。 过了一会儿,回过神来的孙掌柜摇晃了几下,咕咚一声从马上滚落,脸色苍白,嘴唇微微颤抖。 一旁的孙兴赶忙上前扶起孙掌柜。孙掌柜看看被死的只剩自己和孙兴两人的商队,又看看萧煜,嘴唇微动,但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萧煜已经认出孙掌柜,他不缺那句谢谢,而且他随着商队进中都想来也给商队惹出不少麻烦,要不是如此也不至于现在才出中都,更不会遇到王东勒这个疯子。说起来,根源到还是在萧煜这边。 茫茫荒原,遍地横尸,确实挺凄凉的。 萧煜微微叹息一声,“节哀。” 然后举步继续朝中都方向走去。他的时间细细算来并不宽裕,而且路上若是又有意外,也需要留下一点余地。所以他没时间去把好人做到底,两人只能自求多福了。 除了这两人,剩余再无一个活口,不过看那些逃出去兵卒的脚程,再过一个时辰,中都的援兵就能赶来,善后的事情他们肯定比萧煜有经验,就怕是孙掌柜的银子保不住多少了。 萧煜背着巨大剑匣一路行往西北。 原本萧煜还会在赶路的时候趁着空当看一看天魔册,但随着中都的临近,他已经没心思去做这些了,只是日夜兼程,专心赶路希望可以早点回到草原。 近了。 依稀已经可以听到青河雷鸣般的咆哮声。 抬头可见中都的巍巍城墙,堪与一旁白山比肩。 青河自白山一侧转向,由东西向变为南北向,翻过那座白山后沿青河前行就是草原。 中都是大郑西北门户,镇守草原百余年,这里有二十三万铁骑,是整个大郑最精锐甲士所在。大郑军力最盛三都,北都,东都,中都。中都又为三都之首。 中都之主,姓徐名林,履霜榜上前十大郑占了五席,徐林正是其中之一。 徐林就任中都大都督后,已经极少出手,甚至于上次真正全力出手还是几年前,至于现在的徐林到底是天人境界,还是履霜巅峰那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萧煜本也想从中都进入草原,不过这次身上多了把天澜,入城时候不好解释,只能从一旁白山翻越而过。 白山据说与草原深处的大雪山本是一脉,只不过沧海桑田,中间一段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滚滚的青河还能将两者连接在一起。 白山陡峭,却还拦不住萧煜,山脚还是郁郁葱葱,山腰已经是将近与中都城墙比肩,走了一段,萧煜仰头望去,山腰以上已经是银装素裹,若是从远处朝白山望去,通体雪白,故名白山。 中都依白山而建,寻常人等不可登山,一般中都兵士也要在山腰止步,而且白山山腰之上一片冰雪,已是常人难及。只不过白山太过庞大,不能如中都一般守卫严密,才可以让萧煜寻了空子。 萧煜刚刚低下头去准备继续前行,复又抬起头来。有一青衣道人立于山巅,从上向下俯瞰着自己。 正午的阳光打落在白山山巅上,反射的光芒让萧煜不自觉的微微眯眼,他认识这个道人,这个道人叫做秋叶。 秋叶背后背着一把青色长剑,道袍飘飘说不出的仙风道骨。他微微俯身,目光落在萧煜身上,眼神淡漠。 萧烈漠然,是因为冷酷。秋叶淡然,是因为平静。不管如何,两人殊途同归,剧烈的感情波动好像已经从他们身上消失。 难道成就天人境界皆是如此 萧煜笑了笑,“真人可是专程等我” 秋叶点点头,刚想要说什么,却忽然转头朝中都望去。 萧煜顺着秋叶目光望去,一人立于城头上。 那人虽然被萧煜看到,但是在萧煜的元气甚至是神魂感应中,却完全是空白一片,仿佛他根本就是天地的一部分。 萧煜本就眯着的眼睛变得更小了,似乎有些震惊,有有些恍然,喃喃:“天人境界” 秋叶从山顶上飘落,落到萧煜身旁,问道:“你可知天人” 萧煜微微恍惚,仿佛想起萧烈,“知道。” 秋叶瞥了眼巍巍中都城墙上的那个人影,淡淡说道:“想不想看看什么叫做天人对战” 萧煜猛然睁大了眼睛,“真人想要袭杀中都大都督” 秋叶淡淡笑道,“只是杀鸡儆猴,让一些不安分的人安分点而已。” 萧煜听到以后,很是愣了一会儿,然后说道:“佩服。” 在白山另一面立着身披紫衣的秦穆绵和脸色阴鸷的莫风。秋叶和萧煜的话没有刻意遮挡,很自然的被两人听到。莫风脸上闪过一丝讥讽,秋叶虽说是年轻一辈第一人,不过这次真的有些太猖狂了一些,天人境界又岂是可以随意挑战的逍遥境界已经是近乎仙人,这天人境界距离逍遥只有一步之遥,逍遥六气悟了其中一气才能被称作天人。 履霜巅峰如何若是慕容等人,虽然境界上还有所不及,但真正搏杀起来,越境而战也不是不可能,只有这天人境界,一步之遥便是天地之差。 秦穆绵一双柳眉微微皱起,感觉有些不可思议,她现在是履霜巅峰,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真正明白履霜巅峰和天人之间那一线之隔是多么难以跨越的一条鸿沟。 难道说秋叶已经以弱冠之龄踏足天人 片刻后,中都城墙上的所有士兵都看到这样一幕。一名青衣道人御风而行,由白山而来,最后立于中都上空。 “大都督徐林,道宗秋叶来访,可愿一战” 秋叶不高的声音响彻了整个中都。 最后一个战字声若雷霆,无数中都兵卒被秋叶震倒在地,甚至白山顶峰的皑皑白雪开始向下滑落。 雪崩了。 秋叶单手一招,无数滚落积雪骤然飞起,一条白色雪线横贯当空,朝秋叶所在方向汇聚而来,最后凝成一把惊世骇俗的巨大雪剑。 这才是真正的万物皆可为剑。 在秋叶话音落下之后,一黑色身影从城墙上一跃而起。 如仙人步步登楼。 一直“走”到秋叶身前三丈。 他只说了一个字,“请。” 秋叶挥手,巨大雪剑轰然斩下。 逍遥不入俗世。天人便是俗世巅峰。 天人之战,俗世巅峰之战。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四十四章 观战 御六气之辩,为逍遥。气有六,从一至六的过程的为天人。 在履霜榜单前十中有一席之地的皆是天人境界。天人距离不在俗世的仙人逍遥只差一步。 所以当两道身影跃起于中都上空时,无数边关将士仰头望去,众人皆是默然无语,整个中都城在这一刻都安静下来。 天人境界已经可以驾驭天地元气,虽然还不能如逍遥境界一般呼风唤雨,但是飞天遁地还是足够的。 两人均是飞的极高,中都大都督徐林一身玄甲,宛若战神,面对当头斩来的一记雪剑,只是用周围天地元气托起自身,而自身元气猛然勃发,以武道修行者独有罡气遍布全身。罡气无形,与天地元气交汇时,激起无数气爆,声若雷霆。气爆连绵数里,声传百里。 好一个晴天霹雳 雪剑斩落。 剑落时,似万顷白雪落下,堪比大雪崩。 秋叶一手负于身后,一手遥指雪剑,淡然道:“大都督能否为中都城挡下这一剑” 一剑如大雪崩。 秋叶要在春暖花开时,给中都下一场大雪 好大一场雪。 这才是真正的万物为剑,以一山之雪做剑,何等威势。 秋叶将一把如山峰雪剑倒垂天际,剑尖指徐林。中都城内兵卒看得嗔目结舌,本来看大都督用出罡气定然是毫发无伤,现在却是怕这道人把漫天大雪倾泻在中都。 雪太大,是会压死人的,没死在剥皮吸髓的官老爷手里,没死在草原骑兵手里,若是被这莫名其妙的一场大雪压死,那可死的太冤枉了。真是应了一句老话,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一名紫衣女子与一阴鸷男子立于白山背阴面,被阴影覆盖到不怎么起眼,当两人看到秋叶一剑斩出,均是脸色微变。这时,又有两人上山而来,女的绝色倾城,背上背着一把白剑,就是与紫衣女子比起来也毫不逊色,只是眉眼间多了一分凌厉,在女子身旁是一名身着黑白色长袍男子,剑眉星目,俊逸不凡,腰间悬了一把似是与白剑相配的黑剑。 两名女子各有千秋,男子相称,前者愈发有阴沉,后者被衬托得愈发温文儒雅,后来男子笑道:“没想到两位早到了,还是来得晚了。” 阴鸷男子淡淡答应了一声。 四人均是转而望向中都,此时雪剑上不时有点点冰雪洒落,寒风一吹,倒是像给中都下了一场小雪。佩剑男子感概道:“道宗虽拜道祖,但也拜天地,重道而轻术,在借用天地元气的手段上确实无人可与道宗相媲美啊。” 紫衣女子平静道:“武道修行者,没有宗门,多是大毅力大机缘散修自己一步一个脚印摸爬出来,在五脉中,纯粹的武道修行者境界最是扎实,想要越境挑战武道修行者几乎没有胜算,而武修悟出罡气后,与我们几大宗门中的易玄冥气,四九白金剑气相比都丝毫不弱,各有各的优势,秋叶借势虽然厉害,但未必能奈何得了徐林。” 佩剑男子摇头道:“现在草原局势不稳,秋叶不敢与徐林真的生死相博,而徐林又要顾忌脚下的中都城,也不敢逼迫秋叶太甚,这场天人之战多半会是平局收场。” 一直未曾说话的背剑女子忽然道:“徐林出身底层,没有宗门,更不懂什么三教修行法门,就是这样从战场上一次次拼杀过来,竟然拼杀出个天人境界,这样的纯粹的武道修行者,萧烈还能强压他一头,那萧烈该是怎样的修为” 阴鸷男子皱眉道:“据教中长老所言,萧烈弱冠之前已经是儒武双修,弱冠后曾去我后建圣教,具体原因我不清楚,但是他曾经遍览我教藏书,修为横跨三脉,这等修为不说后无来者,但也足以称得上前无古人了。” 佩剑男子笑了笑,“萧家的武道,方家的儒道,再加上个魔,萧烈这个俗世第一人当之无愧啊。若是能五脉同修不知是何等气象” 紫衣女子轻轻叹道:“道宗的鸿蒙紫气,太上清气,儒门的浩然气,我们圣教的易玄冥气,你们剑宗的四九白金剑气,再加上武道的罡气,其实都是由六气之一简化而来,我们走的路子归根结底还是一化万象,一气练到极致后,一法通万法通,再衍化出其余五气,迈入逍遥境界,但是逍遥神通只有一个。若是有人能五脉同修,六气汇聚己身,不走一化万象的路子而是万象归一,这样的逍遥神通最起码有六个,圣人之下无敌手不过如此。” 张雪瑶点点头,说道:“秦穆绵你说的不错,师尊曾言修行不过两条路,一条一化万象,一条万象归一,若是不能六气同修倒不如一心一意修一气。” 说话间空中战事进一步胶着,徐林全身罡气外放,不出兵器,而是一拳紧接一拳打出。 每一拳带出层层拳劲,每次打在雪剑上,都会有一点冰雪打落,如蚕吃桑叶,偌大一把雪剑一会儿功夫已经被徐林打去三分之一。 秋叶反手握住背后青色长剑。原本风轻云淡中多了一分凌厉。 徐林仍旧捶落无数冰雪,中都上空飘起洒洒小雪,他看了秋叶一眼笑道:“要出剑了不愧是道宗首徒,竟然连青龙吟也被你带来了。” 秋叶淡淡笑了笑,“大都督的玄甲也不逊色,若没有趁手利器,怕是只有慕容师妹才能稍微伤到大都督一二。” 徐林摇摇头,肃声道:“慕容姑娘修为尚浅,若是被徐某全力轰杀,撑不过徐某三拳。不过都说泥菩萨也有火气,今日真人既然执意拿徐某试剑,不管背后缘由如何,徐某都不再留手,真人小心了。” 公孙仲谋握住腰间黑剑,惊奇道:“徐林动真火了,看来两人要动真格了。” 秋叶淡漠的声音响起,“大都督尽管出手,秋叶自有分寸。” 徐林的话很客气,但是人相当不客气,话音落下整个人已是化作一道彗星,带起雷霆似的轰鸣,直朝秋叶撞去。 秋叶背后长剑苍然出鞘,作青龙吟。 长剑如青龙,一条青龙漫卷天幕。 原本只剩下三分之二的雪剑骤然解体,化作漫天白雪。 不过白雪并未曾落下,而是被青龙卷起。 霎时间中都上方天幕变成一片混沌。 白山朝阳面,萧煜扶剑而立,这一日,他观战有感,踏足履霜中境。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四十五章 草原上有 长剑如龙,这次真的是长剑化龙。 青龙吟化青龙。 天人交战所用手段,萧煜虽然用不来,但是其中道理却可以看懂一二,若是逍遥神仙打架,以萧煜现在的境界就只能看热闹了。 而他也正是借着这个机会,踏出临门一脚,成功进入履霜中境。 就在天空一片混沌时,铿锵一声,萧煜拔剑而出,激起一道雪线,同时身形向后飘去。 刚刚踏入履霜的萧煜脸上带起淡淡嘲讽笑意,开口道:“还是忍不住出手了” 一名阴鸷年轻人出现在萧煜方才的位置,轻轻弹开萧煜的一道剑气,淡淡笑道:“看到秋叶道兄的天人境界后,本已经淡了杀人的心思,不过秋叶现在玩火玩过了头,引得徐林全力出手,若是不出手,难免有些对不起这大好机会。” 萧煜微讽道:“莫风,你是不是还漏了一条,就是我方才踏足履霜中境让你有了足够的危机感,若是假以时日,我踏足天人境界也不是不可能,那时想要杀我可就难上加难,所以现在才要急不可待的来杀我” 莫风轻轻弹指,“我这点浅显心思都被你猜透了,实在见笑。” 莫风弹指有五,五点黑焰呈梅花状跳跃而出,然后在半空中化成五根手指,最后合成一只黑炎大手。 萧煜微微眯起眼,看着这只黑色火焰大手说道:“摄元手配合黑炎术,有点意思,不愧是魔教才俊。” 莫风笑了笑,五指伸张,随之黑焰大手也变为同样手势,一把朝萧煜抓去。 萧煜长剑一挑,以太乙分光剑出手,一剑化五剑,分别点在五个手指指尖上,莫风弹出的五点黑焰被瞬间点灭,紧接着整个大手烟消云散。 莫风呵呵笑道:“手段不错,不过这次可不是我一人。你也不用指望秋叶,这空他自顾不暇呢。” 一把绣剑横空而出,轻轻挡下了随后的秦穆绵三人。 一袭白衣踏上白山。 秦穆绵脸色微变,“慕容你已经踏足履霜巅峰距离天人只有一步之遥” 张雪瑶身后白剑出鞘,柳眉倒竖,“慕容姑娘是想以一己之力对抗我等三人” 慕容轻轻弹剑,雷霆佛音将三人全部笼罩其中,她轻声说道:“不用那么麻烦,只需拖到秋叶抽出身来即可。” 萧煜瞥了眼慕容及她身前三人,淡笑道:“现在你是一个人了。” 莫风脸色阴沉下去,不再说没意义的废话,一步跨过两人之间距离,五指化为元屠伸展,直奔萧煜面门。 萧煜脸色一肃,面对莫风不敢丝毫大意,手中长剑三尺剑芒吞吐,一剑朝莫风掌心点去。 剑势如虹,与莫风所化元屠相交,发出金属碰撞之声。 萧煜手中破阵子连拍五下,不求伤敌,只求自保。 一时间以莫风的修为竟然也不能一时半刻奈何萧煜丝毫。 莫风此时已经恼怒到了极点,他自付自己身为魔教精锐弟子,即便萧煜有个天人境界的父亲,也不足以与他相提并论,谁成想,才短短这么两个月的时间,那个在草原上的只能算是颇有潜力的新秀已经 可以成长到可以直面他而不败的地步。 若是再过三个月,自己还能不能是他的对手 一瞬间莫风脸上阴鸷愈重。 秦穆绵是履霜巅峰,慕容也是履霜巅峰,秋叶更是成就天人,只有他还停滞不前。 而眼前这个修行时间不长的人距离他只有一步之遥了。 他怎么能不恼怒 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萧煜都该死。 于是他双手尽化元屠,一手不顾凛冽剑芒强行抓住破阵子,另一只手直朝萧煜心口抓去。 刚要触及萧煜,一声近乎龙吟的剑鸣响起。 中都上空漫天风雪散去。 秋叶一剑化游龙盘旋而来。 一死万古空,莫风虽然有把握在秋叶剑到之前,把萧煜的心肺全部掏出来,但如果是这样他也逃不过被一剑穿心的下场。 所以他毫不犹豫抽身而退。 “几位前来除了观战,可是还要与秋叶一战” 秋叶御风悬于白山之上。 莫风脸上露出一丝惊慌,即惊且怒道:“秋叶,你怎么可能如此短时间内摆脱徐林” 秋叶青剑化长龙,踩在龙首之上,淡漠道:“大都督最是谨慎惜身,不过是在二十三万铁骑前做个样子,骗过那满城兵卒也就罢了,没想到还能骗过你们,倒真是意外之喜。” 莫风环手虚抱,整个人高高跃起,周身燃起无数黑色火焰。 如一颗黑色火焰流星。 在东都时,瞑瞳就是用此法强行逃进了萧煜的小院,这才有了萧煜日后诸般机缘。 秋叶从龙头上一跃下,语气仍旧平淡如水道:“打了人就跑,世间哪有这般便宜道理” 青龙吟所化青龙在秋叶跃下后,直奔流星而去。 青龙后发先至,自流星头上飞过时,轻轻点头,如龙吸水。 流星猛然坠落。 萧煜毫不留情,一剑当空,直刺后心。 莫风惨嚎一声滚落山崖。 另一面,见到莫风被秋叶轻松打落,秦穆绵三人退意大生,他们虽然都是惊才绝艳之辈,到达天人境界也不过是时间问题,但这并不代表他们现在就可以直面天人。 再者说他们三人哪个不是前程似锦,日后有望成为宗门中流砥柱的存在,哪里能死在这种事情上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千金之子不坐垂堂,这样的道理都说烂了,拼命那是一无所有或者走投无路的人才会做的事情。 比如说王东勒,他是属于前者。再比如说萧煜,他是属于后者。 慕容虽然成就履霜巅峰,可以阻挡三人一时,却留不下三人,只见黑白双剑合璧,连同一道紫光,瞬间破开慕容的佛音,朝莫风滚落的方向而去。 秋叶收回青龙吟,脸色微微苍白。 慕容转头微微关切的看了他一眼。 秋叶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接着看向萧煜问道:“金丹拿来了” 萧煜默然拿出那个红皮葫芦。此时他看着手中葫芦有些感慨,若不是为了这个葫芦,哪里生的出这么多事端。当然没有这些事端,也不会有自己这数次境界突飞猛进。 秋叶看了眼红皮葫芦,点点头道:“公主殿下就在营中。金丹直接服下即可。我还有些事情就不与你同去了。” 萧煜转身朝西北方向俯瞰。 云雾茫茫。 在这云雾下面,就是草原。 草原上有林银屏。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四十六章 心有灵犀 两情若在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这句话可谓是脍炙人口,不过这实在是一种自欺欺人的说法,热恋中的男女分开一刻都觉得长,又岂能忍受朝朝暮暮说到底,不过是一份无奈罢了。 此时靠着靠枕,脸色苍白一副病美人模样的公主殿下,心情就很复杂。 公主殿下承认自己对萧煜在不知不觉间形成了一种依恋,她是草原上长大的女子,虽然崇尚中原文化,但还没学到中原女子的“礼”,所以她也从来不掩饰自己与萧煜的关系。 两人之间没有人主动说什么,但是又不约而同的默认了一件事,再者说还有一纸婚约。 在俗世,女子总是要嫁人的,一个家也总是要有一个男人来撑起来的,为她遮风挡雨二十载的父亲悄无声息的走了,将她交给了另外一个男子。 越过窗外那棵已经开始发绿的小树,林银屏尽力把目光朝远处望去,或许下一刻,那个家伙就会回来了。 第一次见到萧煜,是在梅山的赏梅台,看萧煜和一帮酸腐书生较劲,那时她对萧煜的印象是还有些书生意气。 第二次是在秋台看萧煜和那帮王孙贵族较劲,他像变了一个人,或许他本来就是那些人中的一员。 一开始,只是好奇这个男子,只是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或许是青河边,或许是从他背着自己冲出草原巫师的追杀时起,心思悄然变了。 她不是高高在上,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山仙子,对于这份突如其来的感情,她很平静,也很欢喜,没有拒绝,一些都是那么平淡自然。 她一直望着窗外,有时候她也在想,如果萧煜从东都回来,但是没有带回金丹,她会怎么样。或许很失望,毕竟她还不想死,但她绝不会对萧煜生出半点愤慨之心,因为她相信他一定尽力了,有时候有一个男人愿意为一个女人去出生入死一次,对于这个女人来说就已经足够了,更何况他能平安归来就是最大的幸事。 不能并肩,她只能默默祈求那个人一路平安,早日归来。 她望着窗外,不敢眨眼,生怕错过了某人。 所以当那道身影从营地正门走入时,隔着一扇窗,两人的目光瞬间交汇在一起。 这算不算心有灵犀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一次隔窗对视的心有灵犀,但谁又能知道在此之前,一日复一日,少女对着那扇窗口守望了多少日 夜色渐渐深沉。 萧煜给林银屏喂下了那颗六品金丹。道祖亲手炼制的九品金丹据说服下便可以羽化登仙,与长生药无异,即便只是逍遥境界的神仙,那也是惊天动地的威势。这虽然只是六品,但好歹没坠了金丹的名头,林银屏服下后便已经可以下地行走,看样子只要再调养几天就可与以前无异。 营帐外有一缓坡,萧煜和林银屏此刻正仰躺在坡上,望着头顶一片星河灿烂。 林银屏悄悄挪动几下挨近了萧煜,素手轻按在萧煜的左腿上,“现在还疼吗” 萧煜用自己的手盖住林银屏的手,笑道:“差不多好了,小伤而已。” 林银屏忽然感到有些莫名愧疚,不知道该怎么把话题继续下去。 萧煜侧过身轻轻把她揽进怀里,“这可不是和别人打斗受的伤,这是萧烈的家法。不管怎么说他还是我父亲嘛,还能真打死我不成” 林银屏把头靠在萧煜肩旁上,红了眼圈。 萧煜轻轻拂过她的长发,笑道:“好了,我这次可是因祸得福,你看我现在都已经履霜中境了,你若不努力,可就要追不上了。” 林银屏很没公主风范的抽了下鼻子,还带着淡淡鼻音说道:“比我强才好,这样就能保护我了。” 萧煜故意做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那么说林姑娘是赖上我了。” 林银屏轻轻捶打了他一下,终于开颜笑道:“就是赖上你了,你得负责一辈子。” 萧煜仔细给她擦拭了一下眼角,把那一点残留湿意抹去,看着她笑道:“一辈子太短了,加上下辈子好不好” 林银屏把头埋到萧煜怀里,瓮声瓮气的说了一个字,若不是萧煜离得近,根本听不出她到底说得什么。 她说了一个“好。” 七分欢喜,两分憧憬,一分羞涩。 萧煜默然。 过了一会儿,林银屏抬起头来,“怎么不说话了” 萧煜望着头上那一轮明月,吸了口气:“我在想一辈子是多久。” 林银屏想了想,说道:“人生七十古来稀,就算活得长久些也就一百岁吧。” 萧煜笑了笑,握住她的手,“希望我们一百岁的时候,还能像今日一般在一起看这浩瀚星空。” 林银屏很认真的点头说道:“一定会的。” 萧煜看她心情彻底没了刚才的压抑,故作懊恼道:“那岂不是说我要负责两百年” 林银屏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继而扩散开来,然后学着坊间悍妇的模样,柳眉倒竖道:“姓萧的,我告诉你,别想吃完抹嘴就跑,天底下没这么便宜的事” 萧煜愁眉苦脸道:“关键我还没吃呢。” 林银屏沉默了一下,接着低声道:“父亲刚过世不久,我们的事情能不能等一等” 萧煜摆摆手,温和说道:“当然要等你除服。两百年都等得了,还差这三年么。” 林银屏脸上又有了笑意,:“那我一定得看好你,不让你有沾花惹草的机会。” 萧煜捏捏她的脸,惊奇道:“你怎么知道我打算去找个小情人啊。” 林银屏笑着哼了一声道:“因为我们心有灵犀啊,以后你如果敢做对不起我的事情,我就我就” 萧煜捏了捏她的鼻子,取笑道:“你就怎么样啊” “我就把那个狐狸精打死,说到做到”林银屏一把拍下萧煜的手,竭力装出一副凶狠的样子。 只是一向与人为善的公主殿下显然没能装半分凶狠,倒是多出几分俏皮。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四十七章 另一个世界 夜色渐深,林银屏算是大病初愈,身体较弱,而且萧煜终于回到身边,欢喜之余悬着的心也终于可以放下,不多会儿已经是睡眼朦胧。 萧煜坐在斜坡上,任由林银屏抱着自己的胳膊,轻声道:“夜深了。” 林银屏把头靠在萧煜肩膀上,含混不清的应道:“嗯” 凉凉的夜风吹拂过来,林银屏不自觉地往萧煜怀里缩了缩。萧煜无声的笑了笑,一层元气由他身上弥散开来,将寒风搁在身周三尺之外。 他仔细凝视着林银屏。神色比以往柔和了很多,少了一分一直被压抑心中的戾气。 一颗六品金丹下腹,自然不能只是治好林银屏伤势这点作用,萧煜估摸着这一颗金丹的残余药力可以帮助林银屏稳固住通过通幽强行晋升的履霜境界。 多少人想尽了办法,殚精竭虑的想要踏入履霜,而林银屏就这般在睡梦中成就履霜境界,倒真是应了道祖那句争是不争,不争是争,夫唯不争,天下莫能与之争。 夜色渐浓,却遮不住那一轮明月。 明月下一骑疾行而来。 沉闷的马蹄声在寂静的夜色中格外刺耳,萧煜轻皱眉头。 骏马在萧煜三丈前止步,一名草原骑士从马背上滚下,单膝跪地,同时偷偷望向看起来略显不悦的年轻人。这可是个煞星,就是这年轻人连破一百铁骑阻拦,把台吉的侄子生生打死在帐篷里,虽说是台吉侄子对公主不轨在先,但是这毕竟是在台吉的地盘,后来台吉更是一句话不说,这可就不寻常了。不管怎么说,这人绝对不是他一个小人物可以招惹得起的。 若不是迫于职责所在,他半分都不想靠近这里。 萧煜看了眼怀中林银屏,林银屏睡的依旧安详,他才低声问道:“什么事” 这名在草原人中也算魁梧的骑士狠狠低下头,好像萧煜怀中抱着的不是草原第一美人,而是一头太古凶兽,一眼也不敢多看,他用同样的音量小声回答道:“驸马,秋叶真人已经回营,请您回去议事。” 驸马,即驸马都尉,说白了就是公主的男人。原本按草原的习俗,林银屏这位公主是可以“娶”很多男人的,至于能被称为驸马的“正室”还需要草原王去钦定。只不过现在公主的心意瞎子都能看出来,一颗心都挂在这个年轻人身上了,谁还会去讨这个没趣。更何况,萧煜这可是一人破百甲的人物,谁敢和他抢女人嫌命太长了不成 在萧煜怀中的林银屏仍旧闭着双眼,但是嘴角却勾起一抹淡淡笑意。 萧煜挥挥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这名骑士如盟大赦,告退之后忙不迭翻身上马,心想这倒霉差事一次就够,下次谁爱来谁来,老子打死也不来了。他刚要挥动马鞭,忽然想起不能纵马疾行,若是搅扰了公主殿下清梦可就罪过了,只得收起马鞭小心翼翼的驱马慢行。 一骑行远后,萧煜轻轻捏了捏林银屏雪一般的香腮,“还要装睡到什么时候” 林银屏轻轻一笑,直起身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促狭道:“驸马,看来你和本宫的事情别人都知道了。” 萧煜有些哭笑不得,“那我是不是该应个景,对公主殿下说一句做我的女人” 林银屏笑着摇头道:“不好,这个太俗气了。” 萧煜想了想,轻声道:“那我做你的男人怎么样” 说起来这还是萧煜第一次听到林银屏自称本宫,和这姑娘在一起,总是很难把她和公主这么一个高贵大气的称呼联系在一起。 最起码在萧煜看来,林远这个未曾谋面的老丈人还是很不错的,林银屏能有这样纯良而且多少有些不谙世事的性子,都是依仗了林远二十年来的遮风挡雨。 只是林远怕是没想到自己的走的太过匆忙,以至于林银屏的纯良性子差点让她自己万劫不复。 乱世有乱世的活法,不过这种活法绝对与纯良挂不上钩就是了。 林远把女儿护在自己羽翼下,其中孰对孰错,倒也说不清了。 萧煜忽然想起一句老话,叫做男要穷养,女要富养。这里的穷富倒不是说银钱多少,而是轻重之分。一般百姓认为男孩是泥土身,所以得经摔经得起风雨。女孩是莲藕身,磕不起,得娇贵着点养。 很明显,他萧某人和林公主的成长经历就很好的诠释了这句古话。想到这儿,萧煜很是有些悲愤莫名。 同样是没娘的孩子,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萧煜化悲愤为力量,拉起还赖着不怎么想起来的公主殿下,“夜深了,回去睡去。” 林银屏略显慵懒道:“那你背我。” 萧煜无奈,一个月没见,林银屏的撒娇功夫很是见涨,不过美人的撒娇自然不会惹来厌恶,更何况还是萧煜自己的意中人,所以他很干脆的蹲下身,恭迎公主大驾。 林银屏轻轻的趴到萧煜背上,忽然道:“萧煜,以后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萧煜动作微微一顿,然后背着林银屏站起来,轻声道:“当然不会。” 林银屏不再说话,只是安静的趴在萧煜背上,下巴搁在萧煜肩上,吐气如兰,吹拂在萧煜耳边,热热的,痒痒的。 萧煜也没有言语,只是觉得此刻仿佛置身另外一个世界,这个世界既不是俗世,也不是修行界,没有独步天下的剑宗宗主,没有俗世第一人的萧烈,没有秦穆绵,慕容这等千姿百态的佳人,更没有公孙仲谋和莫风这些年轻俊杰,甚至没有算是半个朋友的秋叶。有的只是寥寥两人,没什么履霜逍遥,没什么草原大郑,更没有什么剑宗道宗,有的只是夜空下的这份静谧。有的只是两人在一起时的这份安逸。 他还清晰记得两人迷失在茫茫草原上时,一起吃一只黄羊果腹,一起依偎在一起过夜,一起朝着不知道还有多远的碧罗湖前进。 那时候不觉得多么快乐,但是现在回忆起来,却真的很美好。 只是这样的世界存在的太短了,短的还来不及体味,便已经悄然远去。 只剩下一个无奈的现世。 萧煜背着林银屏,即便走的再慢,那座大营也已经临近。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四十七章 说好的一百岁 这种温馨很短暂,也正是因为短暂才显得弥足珍贵。 很遗憾的是只有林银屏才能给萧煜带来这种短暂的珍贵,而其余的年轻俊杰们每次与萧煜见面,与之伴随而来的总有各种理由的杀机。 萧煜还很年轻,但是他已经开始以自己独有的方式崭露头角,小半年的时间里,他已经从仰望年轻俊杰成长到可以直视他们,或许在不久的将来,他还可以将他们踩在脚底。 跳跃的火焰在帐篷中切割出无数不规则的阴影,月光从窗口打落,又增添上一分灰白。 秋叶静坐在主位上,在他左手旁坐着的是慕容。右手的位置现在还是空缺。 萧煜撩开厚厚的门帘,裹挟着一团夜间的冷风独身走进帐篷。火焰跳跃的更厉害了。 秋叶抬起头,挥手示意萧煜坐下。 萧煜沉默着走到秋叶右手旁的位置上坐下。 待到萧煜坐下后,秋叶没有兜圈子,直截了当的说道:“宗门里出了一些事情,我需要回去一趟。” 萧煜微微惊异的看了秋叶一眼,问道:“很重要吗” 秋叶淡淡的说:“事关我的生死存亡。” 虽然秋叶只是说了一个我,但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现在他们可以说是一条船上的人,自然也关系到萧煜的生死存亡。 萧煜立刻明白了秋叶的意思,所以他没有追问到底是什么事情,而是直接问道:“需要我做什么” “慕容会与我同回宗门。”秋叶神情很平静,用一种仿佛置身事外的淡然语气说道:“魔教的莫风被我打成重伤,而秦穆绵本就与他不和,当下是落井下石的好机会,所以秦穆绵的心思应该已经不在草原上了。只是现下还剩下剑宗两人没有了结,你能解决自然最好,若是不能,就把现下局势保持住,然后等我回来。” 萧煜叹气道:“这次真人在中都挑战徐林,其实就是打着把莫风四人一网打尽的主意” 秋叶平静道:“我本意只是杀鸡儆猴,但如果猴子不识趣,那么我也不介意顺势杀几只碍眼的猴子。” 萧煜苦笑道:“那我无意中倒是成了一个鱼饵,勾来四条好大的鱼。” 秋叶认真点头道:“看来你的升境速度已经让很多人坐不住了。” 萧煜把破阵子横在膝上,摇头笑道:“不过是多亏外公遗泽,估摸着外公为我筑下的那方沃土也被我用得差不多了,以后升境就要一步一个脚印的走了。” 秋叶很是惋惜的说道:“当年方先生的儒道修为精深,虽然未达逍遥境界,但隐约间已经有自成一家的势头,可惜。” 萧煜当然直到秋叶可惜的是什么,若不是如此,萧煜这会儿也不会在这儿。 萧煜左手捏起复而松开,轻声道:“好一个天机阁啊。据说排名仅在剑宗之下” 秋叶罕见的迟疑了一下后,才缓声说道:“不要小看天机阁,它隐藏的很深,但是可以肯定真实实力绝不在剑宗之下。” 萧煜寒声道:“那是自然,有大郑数代皇帝竭力扶持,想不坐大都难。” 秋叶知道萧煜的过往,可以说他外公一家的死和天机阁有着莫大关联。如果说郑帝是杀人的人,那么天机阁算得上是杀人的刀。 “儒门的先贤曾说过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可是把好大道理都说尽了,只是后来不知怎的变成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说到底还是拳头软硬的问题,先贤被称亚圣,自然有虽千万人吾往矣的风骨和底气,也敢于视君为仇敌,只是后来的弟子没有先辈的底气,脊梁又不够硬,就只好等死了。” 萧煜此话有些把自己外公骂进去的嫌疑,不过若是换个角度来看,这又何尝不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呢 帐篷里有了片刻的静默。 佛门仙子慕容,道宗首徒秋叶,加上秋叶,原本不同阵营如今却是一条船上的三人形成了三足鼎立的格局。 一直没有开口的慕容忽然平静说道:“这些往事日后再忆,今下你还是好好思量一下怎么应付公孙仲谋和张雪瑶的双剑合璧吧。” 萧煜虽说已经踏入了履霜中境,但对上单独的公孙仲谋还略有不及,更不用说还有双剑合璧这种近乎无赖的杀手锏,就是当初还未晋升天人境界的秋叶也在双剑下吃了一点小亏。 萧煜也很无奈的承认,“如果有两位履霜境界大修行者出手,我实在没什么信心守住科尔科部。” 慕容笑了笑,“你觉得秋月如何” 萧煜眼睛一亮,点头道:“如果有秋月禅师,再加上牧白,我们这边就已经有三位履霜境界大修行者,我想自保已经足够。” 秋叶沉吟一下,从袖中拿出一把匕首,说道:“这本是凶物,每用一次就要折损一次寿元,但若是交给公主,你就有四名履霜境界修行者。” 萧煜用复杂难明的目光看了眼秋叶递过来的通幽,有些犹豫不定,虽然多出一名履霜大修行者可以增添极大胜算,但却要以透支林银屏生命为代价。 在不久前,他刚刚和林银屏一起许诺,说好的一百岁。 萧煜叹息:“人生百年。” 萧煜对于秋叶的话不置可否,只是把通幽收进怀中。 秋叶撇了他一眼,淡淡道:“眼前不拼命,五十年也没有。你能护她一辈子不成附带提醒你一句,你是用剑的,用不了刀。” 被看穿心事的萧煜脸色骤然苍白起来,左手狠狠握拳,艰难问道:“必须她才能用通幽” 秋叶平静得近乎无情道:“这本就是她的。” 萧煜颓然的靠到椅背上,良久无语。 不知何时,秋叶和慕容已经离去,只剩下萧煜独身坐在帐篷中。 一个女子悄悄来到他的背后,猛地捂住他的眼睛,“猜猜我是谁” 萧煜嘴角泛起苦笑,“别闹。” 林银屏转到萧煜身前,柔声问道:“怎么愁眉苦脸的在为科尔科的战事忧心要不说出来我给你参谋参谋。” 萧煜抬起头,看着眼前女子笑颜,神情复杂,晦涩难明。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四十九章 妇人之仁 最终,萧煜还是没有对林银屏提及通幽。只能挤出一个笑脸道:“听秋叶真人说这次要面对公孙仲谋和张雪瑶的双剑合璧,有点难办。” 林银屏伸出手抚开萧煜皱着的眉头,然后在他的脸上轻轻揉动,“那也不用苦着脸嘛,驸马,来给本宫笑一个。” 萧煜被林银屏学浪荡子说话的语气逗笑,原本笼罩心头的阴霾散去不少,同样伸出手捏住她的双颊,“不学好,在哪学的这些。” 林银屏鼓起两腮,不让萧煜继续捏自己的脸颊,然后笑着说道:“就在秋台学的。” 萧煜发现自从自己从东都回来以后,林银屏明显变了很多,少了几分忧郁,多了几分活泼。不管怎么说,现在的林银屏是萧煜生活中的唯一亮点。 想起在秋台时看林银屏那惊鸿一瞥,萧煜也不禁有些感慨,这半年的变化真的太大了。 回到自己的帐篷,萧煜换了一身黑色锦袍。男要俏一身皂,这也是萧煜多年的习惯。 萧煜躺在软榻上,从怀中拿出通幽,一边端详着通幽上的奇异花纹,一边在心中分析手上力量。 这次东都行的让萧煜的实力大增,现在已经是履霜中境的实力,只要不是履霜巅峰,他都自信有一战之力。 而在履霜境界整体高端战力对比中,自己这方是他自己履霜中境,秋月履霜中境,牧白履霜中境,三名履霜大修行者。 对面已经被查知的是剑宗首徒公孙仲谋和卫国公主张雪瑶。公孙仲谋是个很棘手的人物,已经是履霜上境,更有双剑合璧这种大杀手锏,而双剑的威力已经在对战秋叶的时候有充分的显示。 在军队方面,科尔科部的骑兵明显要比王庭久不参战的骑兵高出一个档次,但王庭方面的兵力却是科尔科部的一倍,虽然有两百名道宗弟子加入,但随之而来的剑宗修行者和摩轮寺修行者已经在最大程度上抹平了这个优势。 真的不好打,现在摆在萧煜面前的似乎只剩下一条路,把通幽交给林银屏,然后集中四名履霜境界大修行者的力量一举压到公孙仲谋,实现高端力量的压制,进而进行取上将首级等手段。 萧煜紧紧攥住通幽,甚至指节都微微发白。林银屏在前不久刚刚动用过一次通幽,那次的后果是她躺了半个月。即便现在她是履霜初境,如果使用通幽最起码可以有履霜中境的战力,而且反噬也不会太过巨大。但通幽损耗寿元是根据使用时间长短来定,若是四人拿不下公孙仲谋怎么办一直打倒林银屏被通幽生生抽干 所以萧煜很矛盾,也很无力。他现在已经切身感受到现实的冷酷,有时候铁石心肠,尤其对和自己关系紧密的人冷起心肠也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刚才他也曾动摇过,想过把通幽交给林银屏,以她的性格肯定会毫不犹豫的拿起通幽与他并肩,但是当他看到林银屏学浪荡子说话逗他开心时,他退却了,他仅剩不多的良心在提醒他,这是一个真正关心他的人,他如果这么做了,一定会后悔终生。 林银屏离开时,萧煜已经打定主意不再把通幽交给她。这件法器确实很神奇,可以将人拔高一个境界,比起紫魂衣也不会逊色太多,但是代价太大了,大到让人窒息的地步。 萧煜愣愣的凝视着手中通幽。 不知过了多久,萧煜忽然把手中通幽狠狠摔出去,摔在地上,然后低头坐在软榻上默然不语。 他刚才在心中做了很多次推演,但是没有任何更好的办法,哪怕是维持住局面的办法。 没有秋叶坐镇,他自己的力量终归是太过单薄,秋叶留下的办法是唯一的办法。 往日的淡定,从容,平静在这一刻尽数离他而去,只剩下深深的无力。他费尽千心万苦返回东都为的是什么不就是让林银屏活下来,难道要他救了林银屏,接着再把她推下去 萧煜双指轻颤,从地上重新捡起通幽。 在梅山上,萧烈曾经说过,他没有保住方璇的力量,所以方璇只能死。那时的萧烈可也曾有过他如今的心情为了所谓大局考虑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可又有先贤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道理都被先贤们说尽了,到头来抉择的还是自己。 萧煜知道自己犯了优柔寡断的毛病,但他不想改,他怕改了以后自己就会泯灭掉生命中的最后一点光亮,变得和萧烈一般漆黑。 幼时受到的教育和日后的家庭变故养成了萧煜的凉薄性情。他的冷不是流于表面的冷,而是深深藏在骨子里的冷,除了寥寥几个被他放在心上的人,其他人其实很难牵动他的感情。 也正如他自己所承认的那般,孤独的很,朋友都要用半个来算。他对多数人都抱着怀疑的目光去看待,而不幸的是多数人也都没有让他失望。直到林银屏这个单纯的女子闯进了他的世界,纯良的性情让他这个凉薄的人也很难拒绝。 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个刚刚及冠的年轻人罢了。 在这东都一行中,无人时总会想起她,然后原本无依的世界悄然生根。 萧煜回想起他背着林银屏冲出重围时,林银屏问他怎么能留下使团其他的人不管。 萧煜当时嘲笑她是妇人之仁。还讲了一通所谓理智选择的大道理来说服林银屏。 那时的林银屏对他还是有些警惕的,远不如现在来得亲近。 那时候她自称我,却端着公主架子。 这时候她自称本宫,却没有半点架子。 世事无常不是一句空话,只有体味过它的人才知道其中的苦楚滋味。 萧煜闭上眼睛,紧紧握住通幽。妇人之仁就妇人之仁吧,只求心安就好。 萧煜重新恢复平静,将通幽贴身放好。 他走出帐篷,一名年轻女子正要从外面进来。 女子手里捧着一个瓷罐,上面冒着丝丝热气。 她宛然一笑:“我亲自下厨做的汤,你可得全喝了。”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五十章 大巫师 春风几度草原,尽是弃尸累累。 连续三日鏖战后,科尔科部两万铁骑现在已经只剩一万五千余骑,与王庭已不足四万的铁骑遥遥相望。 至于修士方面,道宗修士损失较大只剩百余人,剑宗和摩轮寺方面则大概还有一百五十余人左右。 这个时候,一千骑兵来到科尔科部。领头的正是萧煜和秋月。 而萧煜到达科尔科部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持秋叶手令正式接手道宗一百修士指挥权。 至于军权,萧煜没有染指的意思,一则他没有相应的经验。二则,这是个很敏感的话题,现在的时机还不成熟。 公主和王妃双方大战,尽是出动精锐骑兵,各大宗门中以道宗剑宗摩轮寺为首尽出自家年轻一代的修行者前来听命,如今萧煜掌控了修行者,却不要军权,台吉仍保留军权,双方自然要商议一番日后行事。 简短的客套后,萧煜和秋月被科尔科部台吉一起请进了中军大帐。 资历人望俱是不足的萧煜显得有些单薄,只是他既然代替了秋叶执掌道宗大权,就再没有谁敢在台面上与萧煜较劲,否则就是生生打秋叶的脸了,至于暗地里的手段,肯定不会少,关键还得看萧煜这次能否稳住局面。 大帐极为阔大,方圆数十丈,主位居于正中正对帐门,旁边是两排侧位,中间留出一块宽阔空地,可召美人群舞。 进来大帐,又是一番推让后,科尔科部台吉申东赞坐了主位,萧煜坐在他左手第一个位置,而申东赞右手边的位置却是空缺。 在萧煜几人落座后,科尔科部大小将领,道宗弟子中几位年长素有威望者,还有此次随萧煜前来的诸葛钢铁依次按顺序坐下。 秋月坐在萧煜下首,本来按照秋月的地位应该坐在左边第一位,只是萧煜为此次主事人,以免主次不清,秋月特意如此。 秋月落座后,牧白和一位白发苍苍,手持骨杖的老人并肩走进大帐。 申东赞为萧煜介绍道:“这位是牧白先生,驸马想必认识,而这位是我们科尔科部大巫师。” 萧煜屹然不动,只是坐在原位微微朝两人点头示意。按照现在明面上的身份,不管是总领道宗诸事也好,还是公主驸马也罢,萧煜都要比两人地位高出稍许,此举虽有无礼之嫌,却也不能说萧煜做得不对。 萧煜未到之前,就是这两人统领修行者,这次晚一步进来,大巫师不用多说,八成打得是强龙难压地头蛇的主意,至于牧白,萧煜则是多了一丝自身的怒意,若不是他喝酒误事,也不会让林银屏差点丧命。 帐内气氛骤然一肃,原本各自寒暄的声音渐渐平静下来。 牧白苦笑一声,径直走到萧煜对面的位置坐下,而大巫师却是冷冷看了萧煜一眼,看着这个不过二十许岁就已经晋升履霜的年轻人,再加上他刚才的无礼举动,心中骤升无名火,拂袖在牧白下首坐下后,看着萧煜语气阴森道:“秋月禅师久仰大名,不知这位是” 萧煜平静道:“不才萧煜,大巫师可曾听过” 大巫师眼窝深陷的双眼里毫不掩饰的映出森然寒光,冷声说道:“恕我孤陋寡闻,委实没有听说过有哪位年轻才俊叫做萧煜的,不过倒是听说公主殿下有一面首叫做萧煜的,不会就是阁下吧” 听大巫师这直接嘲笑萧煜吃软饭的话,场中一片沉默,申东赞眼神闪烁不定,秋月闭目数珠,牧白低头饮酒,剩下的人把目光望向仍旧不温不火的萧煜。 萧煜低头看剑,然后抬头望向大巫师,看不出一丝一毫恼怒,淡笑道:“大巫师倒也所言不错,能尚公主殿下说到底还是萧某之幸,只不过面首二字却是妄言,若是传出去污了公主殿下的清誉,可不是大巫师一颗脑袋就能赔得起的。” 场间诸人面面相觑,就是申东赞也深深看了萧煜一眼,没有人想到萧煜竟是比大巫师还要不留情面,直接把大巫师往绝路上逼。 现在大巫师有两条路可选,一是与低头认错,就此揭过。二是死不认错,与萧煜死扛到底。 不管哪个选择,大巫师都已经不可能全身而退,只是损失面子还是里子的问题。 大巫师死死盯着萧煜,眼中寒光大盛,似是一条择人欲噬的巨蟒。 萧煜嘴角勾起一抹淡嘲笑意。 双方的争执其实很简单,萧煜有意拿人立威,所以故意无礼对待两人。大巫师也不知道是不是修炼时间长了把自己的脑子修坏了,这么大年纪的人竟真的想不开,凑上脸去让萧煜打,这等便宜的事情,萧煜哪有放过的道理,即便打不死,也要让他脱下一层皮来。 攘外必先安内,这不是一句空话。萧煜现在要做的就是把修行者的势力一丝不少的掌握在自己手里。 申东赞沉默片刻,觉得若是继续放任事态发展下去,就要有些不受控制了,刚想要开口圆场。大巫师已经一声冷哼,豁然站起,双眼中幽幽冥火肆意燃烧。履霜境界的威势瞬间覆盖整个大帐。 萧煜笑道:“若是上个月,大巫师的履霜境界倒是还能压得了我,现在却是有些不够了。” 他轻轻闭上眼睛,复而睁开,一双眼眸已经变成两个深不见底的黑色漩涡。死寂和贪婪的气息毫不收敛的从中肆虐而出。 帐内诸人大惊失色,谁也没有想到,短短三言两语,两人已经发展到刀兵相向的地步。 萧煜轻声笑道:“曾与秋叶真人说起,修行者的世界真的很简单,没有俗世那么多弯弯绕绕,谁的拳头大谁就是对的,若是诸事皆是如此,那么这个世界对我来说真的简单很多。” 大巫师冷冷的看着这个修行半年就顶得上自己一辈子的年轻人,手中骨杖缓缓举起,在骨杖的顶端的骷髅眼窝中同样两骑两点森森冥火。 申东赞从主位上的站起,劝解道:“两位何必为了这点小事动气,眼下大敌当前,我们应当携手对敌才是,万不可因此生了间隙。” 对于申东赞和稀泥的说法,萧煜一笑置之,说道:“没什么动气不动气,只不过大巫师年纪大了,火气也有点大,台吉还是好好劝下大巫师罢。” 申东赞面上不显,心中亦是恼怒,恼怒大巫师的不识趣,也恼怒萧煜的咄咄逼人。本以为这小子是个上道的,没想到也是棘手货色。 大巫师更是怒极反笑,将手中骨杖在地面上重重一顿,“好,好,好,中原人有句话叫做青河后浪推前浪,我倒要看看你初入履霜,能有几分本事” 萧煜横剑胸前,平静道:“请。”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五十一章 立威 萧煜要杀鸡儆猴。一名履霜境界的修行者已经足以震慑那些有点小心思的空冥境界。 萧煜本意只是折了牧白和大巫师其中一人的面子即可,不成想这大巫师竟是半点眼力劲也没有,主动送出老脸给他打,这般废物,除了拖后腿也没有别的用处了。 显而易见,不管这事如何了结,以这位大巫师的心胸,是记恨上萧煜了。 那么萧煜自然不想在自己对付公孙仲谋的时候,还有人在背后盘算着给自己一刀。 大巫师眼中冥火暴涨,神魂之力凝成的火焰自骨杖骷髅嘴中喷出,如一条火蛇蜿蜒而来。 萧煜笑了笑,在同境界中,神魂方面好像没有人胜过自己。就火蛇将要近到萧煜身前时,萧煜双眼中一把古剑浮现,没有任何悬念,瞳中未央剑直接斩断大巫师的火蛇。 大巫师脸色骤然苍白,他完全没有想到萧煜的神魂之力竟然会强到这种地步,即使是出身专修神魂的巫教一脉的他也被萧煜死死压制。 未央剑去势不减,直接进入到大巫师的识海中,霎时间大巫师双目中冥火不断闪耀,仿佛风中烛火,脸色愈发苍白起来。神魂之战比起动用元气更为险恶,元气离身以后,不管是将敌人轰杀成渣,还是被打得烟消云散,已经与修行者没有关系,但神魂却与自己魂魄息息相关,若是攻击的神魂之力受损,自身魂魄也会受到一定伤害。 看大巫师的脸色就已经知道他处在了绝对的弱势,而这时一个黑影从萧煜身后升起,悄无声息的向大巫师身后游走而去。 天魔相这个萧煜已经很久不用的法门,用来对付这些剑走偏锋的神魂修行者自然再好不过。 大帐中的诸人甚至没有来得及反映,只觉得一道黑影瞬间划过,快得就像是自己的错觉。 帐内主人全部站起,注视着场中萧煜和大巫师两人。一股不好的预感悄然间在申东赞的心底浮现。但这争斗是大巫师自己挑起的,他实在没有理由去斥责萧煜。 天魔相悄悄出现在大巫师身后,还在全力应付萧煜未央剑的大巫师根本没有来得及反应,天魔相犹若实质的双手已经猛然扼住他的脖子,然后整个法相拼命朝大巫师体内钻去。 萧煜嘴角嘲讽更浓,“大巫师,你可看清我有几分本事了” 大巫师被天魔相扼住喉咙,巫教一脉脆弱的身体无法与正常履霜境界的相比,这会儿已经是双眼翻白,哪里又能回答萧煜。 神魂之战本就没有惊天动地的威势,只有一念间的凶险。 萧煜识海内的一颗星辰悄然陨落,说明自己攻入大巫师识海的未央剑已经被破去。神魂之力争斗虽然凶险,但是萧煜却可以用自己识海中的意识碎片来做替死鬼,萧煜破了大巫师的火蛇,大巫师受到不轻的反噬,但是大巫师破了萧煜的未央剑,却只是让萧煜少了一颗意识碎片而已。 这样的互换划算的很。 萧煜走向已经被天魔相钻入大半个身体的大巫师。 双眼中的黑色漩涡愈发显得狰狞起来。 大巫师双眼茫然,显然还在与体内的天魔相争斗。 忽然,一直坐着的牧白开口道:“够了” 能够中止两名履霜境界大修行者争斗的,最起码也得是一名履霜境界。 在座的除去萧煜和大巫师,只有牧白和秋月有介入干预的实力,但是秋月无动于衷,能站出来的只有牧白。 对于牧白,萧煜视若罔闻,仍旧自顾抓起大巫师,漆黑的瞑瞳就要将他吸成一具人干。 一弯如清月的刀芒在大帐中亮起,朝着萧煜当头斩下。 刀虽未至,但是履霜境界的气势却已经显露无遗。 萧煜冷笑,“好一个牧叔,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牧叔。” 破阵子未曾出鞘,被萧煜以十拍子拍出。 眨眼间,萧煜与牧白互换数手 萧煜一剑拍开牧白弯刀,左手上的大巫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缩小。 牧白瞳孔猛然收缩,怒喝一声:“萧煜,你敢” 不管萧煜与林银屏的关系进展如何,在牧白的眼里,萧煜始终还是一个外人,一个外人要杀死一名大巫师,这已经远远超出了牧白的底线。 萧煜平静道:“我有什么不敢” 十拍子猛然一变,变为剑十九,一剑双龙回旋。 牧白骇然,这次的剑十九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龙卷威势,只是不过一鞭长短,却已经有了公孙仲谋用出的七八分神髓。 方寸间出剑,返璞而归真。 剑十九与牧白手中弯刀相交。 破阵子连同弯刀一同脱手而飞。 牧白倒退一步后寒声道:“萧煜,如今大敌当前,你却自毁根基,到时如何面对公孙仲谋若是现在放手还来得及” 萧煜笑了笑,识海中一颗硕大星辰升起,左手元气涌动,全部注入到手中已经缩水三分之一的大巫师体内,砰的一声,大巫师整个人炸成一团血雾,只剩下一颗死不瞑目的头颅滚落在地。 萧煜看也不看那双目圆瞪的头颅一眼,只是盯着牧白轻声道:“何为自毁根基好像不是萧某人先出手的吧” 帐内诸人皆是震惊不能言,一位履霜境界的大巫师就这般像个炮仗一样,砰的一声没了 这也太他娘的滑稽了吧就最后听了个响 牧白同样震惊,他没想到萧煜境界进展如此之快,原本在西岭口面对自己还毫无还手之力的年轻人,现在比起自己已经是丝毫不弱 萧煜伸出手虚按一下,几名已经站起拔刀的将领瞬间被无形巨力压倒在地。这些已经是空冥境界的将领,对上萧煜,竟是毫无还手之力。 他平静道:“可还要比一下拳脚” 牧白脸色凝重,朝萧煜伸手探来。 萧煜身形不动,任由牧白一手按在自己胸口,萧煜低头,胸口上出现了一个五指掌印。 抬起头,是牧白惊骇的面容。 没有弯刀的牧白想要破开窃国浩然气和已经初步小成的锻体功法,显然是不可能的。 不等牧白退走,萧煜以手用出十拍子,狠狠拍在牧白胸口。 同时他在牧白耳边轻声道:“神仙醉好喝吗” 牧白口吐鲜血倒飞而出。 萧煜轻轻揉按了一下自己胸口,接着扫视帐中诸人一遭,“谁还对萧某有意见尽管提出来便是。” ps:一般若是少一更,第二天都会补上,补昨天的。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五十二章 客套 帐内瞬间安静,针落可闻。 无论如何,大巫师死不瞑目的头颅和脸色苍白的牧白无时不在提醒着帐内诸人,萧煜是个怎样的煞星。 萧煜转向申东赞歉意一笑:“让台吉受惊,萧某唐突了。” 申东赞脸色晦暗不定,勉强一笑,“驸马说得哪里话,大巫师诽谤公主清誉,死有余辜,不妨事的。” 大巫师不管怎么重要,总归是死了,可谓人死如灯灭。萧煜作为公主驸马,又被秋叶倚重,可以说不管现在还是未来都会是举足轻重的人物,为了一个非亲非故的死人去得罪一个煞星,这样的买卖太不划算。 黄汉吉的侄子被这年轻人生生打死,那老王八不也是屁都没放一个,捏着鼻子认了年轻人锋芒毕露,自有人上赶着去做磨刀石,何必自己出头。 申东赞不着痕迹的看了那几名被萧煜压倒在地的将领一眼,那几位也是闻琴知雅意的主,趁着这个空当赶忙收回弯刀。申东赞脸上的笑意从容了几分,“来人呐,把这里收拾一下,重新开宴” 萧煜脸上挂着淡淡微笑,走到牧白身旁,亲手扶起牧白道:“刚才萧煜出手重了,多多海涵才是。” 牧白冷哼一声,挣脱开萧煜伸出的双手。 萧煜轻声道:“幸亏银屏没来,如果她看到这一幕不知道该多伤心。” 原本脾气温和的牧白面容狰狞起来,十指紧握,细细密密的裂纹从他脚下蔓延开来。 萧煜站得距离牧白极近,旁人根本听不到他说了什么,他轻轻按下牧白想要抬起的左手,不带感情说道:“我承认你确实对待银屏极好,所以这次死的是大巫师,一个空有神魂的履霜境界,死了也罢。但我也承认确实对你有怨意,我没有平天下的志向,只看得到身前一亩三分地。一个月前银屏差点命丧黄泉,你是怎么做的如果那晚她真的死了,今日你我又是为了哪般” 牧白的脸色平静下来,“公主的命是我差点弄丢的,而又是你救回来的,算我欠你一条命,你若是执意杀我,我绝不反抗。” 萧煜冷冷一笑:“我若想杀你还用等到现在牧白你也不用说这些虚的假的,我只要你一句话,全心帮我对付剑宗,如何” 牧白脸色几经变化,最后浮现出一抹追忆神色,他这一辈子没有家人跟没有子女,与他最为亲近的就是从小看大的的林银屏,现在的他好似一个要把女儿嫁出去的父亲,欣慰安心又舍不得的心情,叹息道:“不愧是安国公的儿子,比我强上太多。银屏从小没吃过什么苦,现在无依无靠的,希望你日后能好好待她,你放心,这次我拼出这条老命,也会帮你赢过剑宗。不过不是为了你,也不是为了草原,是为了银屏。” 萧煜从一旁摄过自己的破阵子说道:“如果我能活着回去见她,一定会做到。” 牧白看着他,没有说话,还是点了点头。 萧煜淡淡一笑,返身落座。 牧白转身,同样面无表情的坐回到自己的位置。 大巫师被杀这档子大事就这般被人老成精的申东赞强行压下。趁着萧煜和牧白说话的功夫,久经风浪的申东赞又好好权衡了一番,若是萧煜可以劝回牧白,又有大巫师立威,这来科尔科部的第一步绝对是站稳了。而年轻人杀人时的云淡风轻更说明了他绝不是第一次杀人后的装模作样,而是真的看惯了生死的人。虽然有些地方还稍显稚嫩,但也已经是初露峥嵘。 不管如何,申东赞觉得都是件好事,毕竟他们是站在公主这边的,大汗膝下无子,若是有这么一个女婿,倒也算一桩幸事。也难怪这次秋叶真人会对这个年轻人委以重任,百余名空冥弟子,对于道宗也不算小数目了。 申东赞脸上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常态,一副笑吟吟的模样,看着大巫师的头颅被仆役拿走,换了一张新的地毯。 一切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一般。 申东赞端起桌上的酒杯,杯中鲜红的西域葡萄酒微微荡漾,映出他笑眯眯的面容,“驸马好手段,我看比起剑宗公孙仲谋也差不了太多,难怪秋叶真人把诸事都托付给驸马啊,果真是英雄出少年,说实话,这大巫师平日里在我科尔科部也是飞扬跋扈,甚至都不把我这个台吉放在眼里,没想到他这次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对公主出言不逊,幸得驸马出手啊,这老家伙当真是死有余辜。在此,我敬驸马一杯” 萧煜举起杯,笑道:“台吉言重了,萧煜愧不敢当啊。” 申东赞大笑道:“驸马,这里是草原可不是中原,就不要学中原那些读书人客气来客气去的了,在咱们草原最是要不得这个,咱们这里就是一个字,喝驸马,满饮此杯如何” 萧煜双手持杯一饮而尽,然后将杯口朝下道:“先干为敬” 申东赞笑道:“驸马,痛快。” 原本冷肃的气氛在这一刻又缓和起来,其余人也随着申东赞和萧煜纷纷举杯。 好一副其乐融融。这一刻谁还记得死去的大巫师 饮完一杯后,萧煜自顾给自己续上一杯,缓声说道:“众所周知,道宗的秋叶真人有意栽培萧某,这也是萧某之幸。原本这次秋叶真人是要亲自前来,不过道宗中有些事宜也需要秋叶真人处理,没办法也就让萧某赶鸭子上架,做了这次的主事人。萧某年轻没见过什么世面,总是压不住火气,事关公主清誉,萧某也是一时冲动,不小心下了重手。牧先生,台吉,今日这事还是萧某莽撞,在这儿萧某给两位赔不是了。” 牧白面无表情,申东赞则是眼神微微闪烁,若是只看萧煜当场打杀大巫师就把他当作一个莽夫,可是要吃大亏啊,他笑着摆摆手,笑道:“驸马此言见外了,你和公主都是我们晚辈,哪有长辈不向着晚辈的道理你当自罚三杯” 萧煜连连点头,“确实是萧煜之错,当自罚三杯。” 申东赞笑的愈发开心了,看着萧煜面不改色再饮三杯后,一脸相见恨晚的表情,然后有些感慨唏嘘道:“说起来我们老哥几个都是跟着大汗一路走过来的,这么多年来不管是大郑也好,后建也罢,哪个敢欺负到我们头上可没成想大汗前脚刚走,红娘子后脚就要杀公主,我申东赞没读过什么书,但也知道知恩图报的道理,只要我申东赞活着一天,红娘子就别想伤到公主一根毫毛” 萧煜附和点头道:“台吉此话大善当再饮一杯” 这番话申东赞说得有真有假,林远恩情不假,至于记得几分就只有自己心里明白了。 萧煜听进去了不假,至于信几分,也只有他自己明白了。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五十三章 挡剑 一堂欢宴结束,已经是华灯初上时分。 萧煜走出大帐后独自前行,抬头仰望着浩瀚星空,一轮明月高悬,看来明天又是个晴空万里。 天清地浊,唯独人间清浊混杂,最是不好看。 若是一个走眼,把清的看成浊的,把浊的看成清的,就要被打落尘埃。清中有浊,浊中有清,无至清之人,也无至浊之人。好人也总有那么阴暗一面,坏人也总有其可言之处。 再者说了,什么叫好,什么又叫坏哪里就能断言这好坏之分了 就拿这申东赞来说,说他对林远一点忠心也没有,那是天大的冤枉,但若说他对林远忠心耿耿,这又太扯。怕是申东赞自己也说不清楚。 萧煜明白,这其中度量还是还是要自己来把握。 萧煜回到自己帐篷时,秋月已经在里面,显然是专门来找他的。 这次秋月一直保持沉默,只是静静的看着萧煜杀人立威,安抚牧白,与申东赞虚伪客套。这次想来是有什么话要对他萧煜说。 萧煜走进帐篷后,原本闭目诵经的秋月就睁开了眼,望向萧煜问道:“萧煜,这次只有我们两人” 萧煜皱了皱眉头,说道:“三个,还有牧白。” 秋月点点头,手中数珠不断转动,微笑道:“那你可有把握挡住公孙仲谋与张雪瑶的双剑合璧” 萧煜沉默了片刻,“五成吧。” 秋月对于萧煜的回答不置可否,而是透过被萧煜撩起的门帘望向帐外夜幕,“好一个剑气纵横。” 萧煜转过身,一轮明月上闪现过一道淡淡黑线,转瞬即逝。 萧煜心中警兆大作,毫不犹豫的一个铁板桥,整个人猛然向后倒去。 空中响起一声厉啸,一把飞剑从萧煜上方一尺处飞过,若是萧煜仍旧保持着原来姿势,这会儿怕是要被一剑穿身而过。 萧煜直起身后冷哼一声,原本放在帐篷中的天澜霍然出鞘,沿着飞剑飞来到轨迹反向斩去。 一声铿锵声传来,萧煜的这一剑被人挡下了。 天澜倒退而回,一直落回到萧煜手中。 秋月叹息一声:“他已经走了。” 萧煜眯起一双泛着冷意的眸子,眼瞳显得格外幽深,笑道:“本想与这位剑宗首徒过过手,奈何人家不想一剑纵横呢。“ 秋月摇头道:“多半是怕惊动大队骑兵,公孙仲谋此人一向谋后而动,说不定此次就是想要引你出营。” 公孙,慕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姓氏多了一个字,这心思也多了一些。总是想要把一切抓在手心,可这就像掌中沙,抓的越紧,没得就越快。 萧煜笑着握住天澜,破阵子和混元伞一起背在身后,一步一步踩着脚下土地向营外走去,去会一会那位剑宗首徒,将来可能要和秋叶掰手腕的人物。 秋月没有跟着萧煜前去,而是选择留在了营地,因为这次他感觉到只是公孙仲谋一人前来,若是他也出去,怕是就见不到这位剑宗首徒了。 萧煜大踏步前行,转眼间已经出了大营。月色静谧,地面一片银白,草原上四周皆是漆黑茫茫。萧煜径直前行,走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身后的大营已经只剩下点点火光隐约可见。 忽然,萧煜停下脚步,吐出一口浊气,手持天澜开始一步一步前行,每走一步都是极慢,每落下一步甚至微微带动四周天地元气。若有修行者在一旁观看,就会发现,萧煜每走一步,气势就会高涨一分。 一步一重楼,步步登楼。 一名身着黑白色长袍的年轻男子在距离科尔科部十里左右的地方负手而立,他背在身后的双手握着一把黑色剑柄,黑色剑鞘的长剑。 晚风徐徐,带动他银冠下的长发,一袭月光洒落在他的身上,衬托得他格外卓尔不群。 一名负剑弟子站在他的身后轻声道:“师兄,萧煜没有追来。” 年轻男子转过身来看了一眼夜幕下的明月,“身在异乡为异客,就是不要死在异地才好。” 负剑弟子微微诧异,但是对于年轻男子的话并没有多想,只是笑着附和道:“那是那是,若是萧煜敢出来,明年的今日就是他的忌日,其实这萧煜也就依仗着道宗才敢那么嚣张,主要都是秋叶给他撑腰,也不知道秋叶为什么喜欢那小子,总是护着他。不过要我看,萧煜也就那么回事,不知道用了什么秘法,或是得了什么机缘,侥幸成了履霜境界,若是遇到曾经秦穆绵那种水平的的空冥巅峰,胜负都在两可之间。” 年轻男子没有说话,只是嘴角勾起一抹微笑,不知是在嘲讽萧煜,还是别的什么。 负剑弟子有些摸不准年轻男子的心思,也只好讪讪住口。 年轻男子抬头看了眼挂满繁星的夜幕,夜幕下的一轮明月仍旧清亮,收回视线平静道:“来了。” 负剑弟子诧异道:“什么来了” 夜幕下隐隐有风雷声响起。 一步接一步,在这寂静的夜色中,仿佛炸起了九声闷雷。 年轻人嘴角的笑意更深,而眼眸如一口古井,古井的水面倒映出破空而来的一人一剑。 夜色静寂,惊蛰过后,本有虫声阵阵,这一刻寂然无声。 漆黑与银白并存的草原上,掠来一名年轻人,那年轻人手中持有一把半人大小的巨剑。 负剑弟子自信自己离开时,根本没有人追出,此时面对这突然冒出的一人,愣了一会儿才回神过来,依仗着身后就站着自己的师兄,同时也想趁机给师兄留下一个不畏强敌的印象,站出来大喝道:“你是” 他后半句何人还未出口,那人已经来到他的身前,一剑劈下。 负剑弟子只看到一抹带着鲜红的剑影扫过,根本来不及反应,已经连人带剑,从中间分开,变为两半。 这名负剑弟子也并非是一味坐井观天之辈,自身修为也已经达到履霜巅峰,算是剑宗精锐弟子,就是比起六面和旧念也不逊色多少,若非如此,也没资格跟在公孙仲谋身边。 但是面对这蓄了九重楼的一剑还是差得太远,远到他甚至反应的机会都没有。而且恐怕他到死也不会知道,他有幸与师兄一道出来,他的作用就是挡下这一剑。 年轻人手持巨剑,看也不看那名负剑弟子的尸体,平静道:“公孙兄,萧某来了。”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五十四章 青锋在手 年轻人淡淡一笑,似乎同样没看到那位被萧煜一剑分尸的师弟,如多年未见老友一般说道:“公孙仲谋恭候萧兄多时了。” 春天风大,夜间风更大,草原上没遮没拦的,风几乎要把人吹走。公孙仲谋黑白色长袍在夜色下猎猎作响,像是一杆大旗。而萧煜身上的黑色长袍却是纹丝不动,甚至就是一个褶皱似乎也已经凝固,如将军铁衣。 一动一静迥然不同。 萧煜会来,这在公孙仲谋的意料之内,在这位剑宗首徒看来,萧煜是一个不惜命的人,比起他们这些名副其实的千金之子,萧煜更像一个已经走投无路且一无所有的人,所以公孙仲谋只是一人前来,他要给萧煜一个说服自己追他出来的理由。 萧煜手中天澜,洋溢着丝丝缕缕的淡红色炎火之气,即便烈烈夜风也不能吹散一丝一毫,面对这位剑宗首徒,平静问道:“公孙兄此次引我出来,难道就是想看看我这一剑如何剑宗宗主所说的剑之所向,一往无前,虽九死其犹未悔,难道剑宗弟子已经忘记了” 公孙仲谋淡笑道:“师尊境界之高,公孙仲谋仰止。” 两人声音不大,却压过了呼啸声贯耳的夜风。 萧煜哂笑道:“仲谋仲谋,这个名字取得好,万般思量,想要千般变化尽在其手,机关算尽,却忘了剑的本义,不说已入天人境界的秋叶,就是我,你有几分胜算” 公孙仲谋对萧煜的话不以为意,只是平静道:“有几分胜算,试一试不久知晓了” 已经是履霜中境的萧煜面对履霜上境的公孙仲谋,迈出左脚,左手天澜,背后破阵子。 说到底,修行者的世界,就像天下逐鹿,口舌之争是没用的,还是要打上一场才能解决问题。 萧煜右脚跟上,与此同时,天澜离手而出。 公孙仲谋视野中,一柄巨剑如彗星,扑面而来。公孙仲谋神情平静,一直背在身后的双手伸出,右手持带鞘黑剑,黑剑未曾出鞘,只是轻轻一磕,巨剑就如江中小船,随波逐流,随着黑剑偏离了方向,从公孙仲谋身侧飞过。 不管是剑气,还是飞剑亦或是掌中剑,剑宗都是行家中的行家。萧煜这手一般的御剑术,还入不了这位剑宗首徒的眼。 萧煜也不去管刺偏的天澜,又是一步迈出,右手反手从背后抽出破阵子,以破阵子带鞘剑身对着公孙仲谋当头一拍。这是脱胎于破阵子本身的十拍子。公孙仲谋持剑上打,两柄带鞘长剑狠狠撞击在一起,瞬间萧煜十拍子随之拍出九种变化,连作九拍,加上第一拍共作十拍。 公孙仲谋黑剑同样做十打,不等萧煜拍下,便在半路截住,反复十次,萧煜十拍子尽数被公孙仲谋截下。在剑术造诣上剑宗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若是不讲道单论术,恐怕已经无人能胜过剑宗。 破阵子十拍无功而返,萧煜也不急躁,天澜脱手后,一直空着的左手食指中指并起,做剑指。 公孙仲谋看到萧煜的收市后,脸上露出一丝凝重,在他看来,破解剑宗剑术的办法有两个,一个是以毒攻毒,以术破术,在术方面更强。只是剑宗千年来重术轻道,要想在术上压倒剑宗太过异想天开。而第二个办法则要现实的多,那就是道宗的剑道。 大势所趋,诡术无用。 大势就是道。 秋叶的万物可为剑,就将借势运用到了极致,一场大雪压中都这样的手笔就是逍遥神仙想要做到也要吃力无比,可秋叶以天人境界借白山一山白雪硬是做到了这一点。 不知萧煜学到了秋叶的几成 若是只学了个形似而无神髓,那般借势甚至还不比上刚才的飞剑。真是如此,那可太让他公孙仲谋失望了,枉费了他亲自走一遭试探萧煜的用意。 刚欲追击的公孙仲谋猛然住下脚步,脸上刚刚绽开的笑意骤然凝住,不知何时呼啸的夜风变得如剑一般。 无数夜风随着萧煜的这一指,呼啸大作,风作剑,好大一片剑雨。 萧煜身形随风而动,手持破阵子藏于层层风剑中,第三步迈出。 一步一剑,第一步飞剑,第二步十拍子,这第三步就是漫天风剑。 公孙仲谋手中黑剑出鞘,瞬间在身前连刺九下,不是对着萧煜,反而像是风中舞剑。 片刻后,漫天风剑破裂,变回原本散漫夜风,再也不复刀剑之利,萧煜的风剑被公孙仲谋九剑破去。 剑九,剑宗术之极致,即便身无元气也可用出,号称单凭一剑破去万千法。 不过公孙仲谋虽然破去萧煜的第三剑,但他也被迫当先拔剑,在先手上终究是略输一筹。 至此,公孙仲谋再也没有半分轻视之心,细思萧煜方才三剑,不可谓不强,第一剑飞剑,虽然御剑手法平平,但是所御之剑可称上名剑,单凭天澜自带剑气便可伤敌。第二剑是萧煜的十拍子,萧煜多年练剑感悟以破阵子为基础所创,接下来的风剑更是秋叶万物皆可为剑所化。三剑依此而出终于逼得公孙仲谋先行拔剑,输了一筹。 公孙仲谋破去风剑后,立于原地,既不上前也不后退,而是轻声道:“修行者诸般法器,以剑为尊,不管是剑宗也好,还是道宗也罢,哪个不是用剑只不过道宗尊道轻术,剑宗重术轻道,最终才分道扬镳,我看你剑中,道与术并存,莫不是想要两者皆要” 萧煜平静道:“以道为主,以术为辅,道为正,术为奇,道术并存,奇正并用,方是正道。” 公孙宗谋失笑道:“道理很明白,只不过除了圣人又有几人做到术道皆要,怕到头来是一无所成。” 萧煜笑了笑,一手按剑柄,一手按剑鞘。“没有谁生下来就是圣人的。” 公孙仲谋作为剑宗首徒,自有一番胸襟气度,当然不能如街头地痞打架,骂上两句脏话,问候几句祖宗,此刻与萧煜交手,仍是笑道:“此话倒是不错,只是好高骛远和志向远大不过一步之遥而已。” 萧煜握住剑柄,摇头道:“道理说起来容易,不过还是得看怎么做,公孙兄,你练剑的第一天起,可曾想过你会成为剑宗首徒” 未等公孙仲谋回答,萧煜接着感叹道:“那位长剑在手,独步天下的剑宗宗主有一句话说得很好。” “持三尺青锋,当横行天下。” 话音落下,萧煜手中长剑出鞘,三尺青锋在手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五十五章 拼命一剑 说起剑,世人第一个想到的肯定是剑宗,说起最厉害的剑,则莫过于剑宗宗主的剑。 那句持三尺青锋,当横行天下的话绝不是一句空话,剑宗宗宗切切实实的做到了这一点。 剑宗宗主,真正意义上距离圣人也不过一步之遥的存在。剑宗能够位居九流之首,仅次于道佛魔三教,从根本上来说还是依仗着这位剑宗宗主,一人不能举起剑宗,但是他却凭借着一己之力生生撑起了偌大剑宗。 也正是那时还不是剑宗宗主的上官仙尘刚一离开宗门,便与魔教教主战于青河之上,才有了后来魔教教主倒卷青河水的壮举。 谁也没想到这个出身自卫国高门大姓上官家,名字甚至可以说很秀气的年轻人初入修行界第一战便惊天动地,即便是魔教教主也被他刺了一剑。其后二十年,上官仙尘游历世间,每逢遇到高手,便要拔剑一战,每次剑出,决不留情,仅仅是死在他剑下的逍遥境界就有五人之多,一时间人人自危,那时的上官仙尘才是实实在在的煞星,一些小宗门听到上官仙尘过境,都要封山锁门,上官仙尘当时凶名可见一斑。 当然掀起腥风血雨的上官仙尘在当时已经被视为魔头之流,以佛门一位首座和那时还未坠境的无尘真人为首,总共三名逍遥境界,十几名天人境界联手追杀上官仙尘。 上官仙尘独身应战,双方由西方宝竺国起始,一直横跨大郑,西入草原,再入后建,然后一路出海最后打到卫国。 十几名天人境界死伤殆尽,佛门首座和另一位逍遥境界散修身死,无尘真人重伤,回山后因为丹道一事伤上加伤,境界从而一坠再坠。 而也就是此战之后,上官仙尘留下了那句“持三尺青锋,当横行天下。” 其后上官仙尘继续游历世间,再无一人敢挡。一直到剑宗上代宗主坐化,上官仙尘返回剑宗继任宗主之位,才结束了这段腥风血雨的世间游历。 加上坠境的无尘真人一共有八位逍遥境界毁在上官仙尘手中,不过若是细算下来,除了天人境界和逍遥境界死伤惨重以外,上官仙尘手中人命倒是寥寥。再加上上官仙尘成为剑宗宗主以后,常年居于碧游岛上,渐渐的凶名也就变成了威名,独步天下的名号和他那句持三尺青锋当横行天下也传遍了整个修行界。 公孙仲谋,上官仙尘,很巧合,两人均是复姓,也均是出自卫国豪门。 中原久经战乱,后又曾沦陷于后建铁蹄之下,说起来能有几百年传承都是难得的世家,别看江都那些世家不把萧氏这些百年家族放在眼中,但严格来说,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的水平。相反卫国地处海外,常年太平,千年以上传承的门阀到还是有所保留。 其中一等一的高门大姓有五家,张氏,叶氏,公孙氏,上官氏,慕容式。其中张氏为卫国王室。也就是张雪瑶家。 这门阀虽然不是说传承时间越长,底蕴就一定越厚,但千年传承下来,修行界中出身自五姓的杰出弟子却是极多,上官氏的上官仙尘,慕容式的慕容,乃至公孙氏的公孙仲谋等等,皆是出自卫国五姓。 其中最耀眼的自然还是剑宗宗主上官仙尘。 被称作谪仙人的青莲居士特为其赋诗一首。 萧煜持剑破阵子,第四步踏出,喃喃道:“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公孙仲谋脸色平静,终于转守为攻,抢先一步出手。 黑剑剑气猛然纵横,交错间一张剑气大网织就。 剑宗三十六,剑剑不相同。 天下万千剑术,尽在剑三十六之中。 今日我倒要看看你萧煜有没有第十剑,到底能不能十步杀一人 这与道宗的太乙分光剑有异曲同工之妙,乃是剑宗剑三。 面对剑网萧煜依旧平静,手中破阵子第四剑出,以太乙分光剑构成纵横棋盘阵势。 两道剑气网交汇在一起,无数杂乱剑气纵横。 两人之间泥土四散翻飞,留下无数深深剑痕。但终究谁也没能奈何得了谁。 平分秋色,萧煜的第四剑借后发之势与公孙仲谋战成了平手。 事实上这如果传出去,这一战足以胜过萧煜之前的千百战。从来都是这些大宗门弟子越境而战,现在萧煜竟然以履霜中境与履霜上境的公孙仲谋平分秋色,那这个履霜中境的分量该有多足 第四剑后,萧煜毫不犹豫踏出第五步,出第五剑。 剑十九,学自公孙仲谋和张雪瑶合璧的剑十九。 两人合璧的难度远远低于一人用出的难度,所以萧煜学到的那一剑剑十九是近乎完美的一剑。 现在萧煜用出剑十九,是要验证一句话,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学自你的,胜过你,若是公孙仲谋败于此剑之下,怕是之前的自信,乃至境界都要毁于一旦,就是坠境也不是不可能。 剑十九以双鱼回旋之势而出,浑圆一体,但也有其弱点所在,一正一反,一阴一阳双鱼,双鱼交汇之处是剑十九剑尖处,是最强之处,亦是其罩门所在。 萧煜之前苦心营造出的后发之势已尽,萧煜剑十九一出,公孙仲谋出乎意料的没有选择剑十九对拼,而是一记剑九直接点中萧煜剑十九罩门所在,瞬间破去了萧煜的剑十九。 和萧煜对拼了五剑的公孙仲谋再也无半分轻视之心,破去萧煜已有七八分神髓的剑十九后,没有半点停留,剑一直奔萧煜胸口而去。 剑一是剑三十六的基础,也是最简单的一式,直刺。 一往无前的直刺,不知多少高人就是死在上官仙尘的一记剑一之下。 剑一,一往无前,虽九死其犹未悔。 公孙仲谋轻声道:“死在剑一手上,这可是逍遥神仙的待遇,不冤。” 萧煜冷然笑道:“你可得杀得了我。” 第六步迈出,萧煜庶人剑出。 公孙仲谋脸色凝重。 匹夫一怒,血溅五步。 这才是真正属于萧煜的一剑 身临必死境地,萧煜终于用出这决然一剑萧煜周身,剑意剑气皆是凛然 公孙仲谋剑一对上萧煜庶人剑,并不劣势,但却多了一分千金之子不坐垂堂的心思。终于身形爆退。 萧煜拄剑单膝跪地,看着公孙仲谋远去背影,大笑道:“对上会拼命的我和他玩实力,对上有实力的我就拼命”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五十六章 六相 小丘岭距离科尔科部不算远,不过三十几里的路程,若是骑兵纵马狂奔,也就是半个时辰的路程,所以在双方这之间派出了大量游骑。 一名身穿黑白色长袍的年轻人的在夜色下掠过,斩去两名科尔科部游骑的脑袋,坐到一匹失去了主人的骏马背上。 骏马驮着年轻人行了一段以后,忽然被一名女子截住了去路,女子白衣,在夜幕下格外显眼。 白衣女子瞥了眼马背上身穿黑白色长袍的年轻人,袍角上带着点点血迹,竟然受伤了这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身穿黑白色长袍的年轻人脸色倒是很平静,翻身下马,随手拍了下马屁股,老马识途,竟是独自朝着来时方向踱步而去。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肋下的一道剑伤,自嘲一笑。想到方才那一剑,公孙仲谋还是有些想不通,他想不通萧煜为什么敢无视自己的剑一,难道他真的算准了自己不敢和他一命换一命说到底这次也是他大意了,竟然被萧煜逼进了一剑换一剑的地步,而他在最后一刻,终究也是畏怯了,强行撤回剑一,才挨了萧煜这一剑。可惜了一次杀萧煜的机会,自己不但没有能把握住,还差点儿让萧煜倒打一耙。 一袭白衣的张雪瑶有些幸灾乐祸的笑道:“公孙师兄,这就是你一晚上的成果萧煜的人头呢” 被萧煜刺了一剑的公孙仲谋也不恼怒,仍旧保持着淡淡微笑的说道:“这次是我大意,低估了萧煜,也高估了我自己。若说全力以赴的正面打斗,萧煜胜算大概三分,可没想到他连出四剑为剑十九做铺垫,但剑十九只是个幌子,他真正的意图还是最后那一命换一命的一剑,我没敢和他换,所以挨了这一剑。” 张雪瑶微微挑眉,她此刻也不得不承认公孙仲谋很有大家之风,输了就是输了,从不给自己找客观理由,而是总结得失教训。这种人即便是输也输的没有半点狼狈。 张雪瑶收起了笑容,多了几分认真的说道:“那萧煜可不会跟你讲究什么君子风度,你就不怕他带着秋月牧白一路追杀过来我一个人可挡不住他们三个。” 公孙仲谋摇头笑道:“萧煜心思手段都不差,就是境界比我差了一层,这次能伤我已经是极限,这会儿想必他也好不到哪里去,更何况你我若是双剑合璧,和他们三个打出真火,说不定就要闹个同归于尽,这样亏本的买卖萧煜是不会做的。” 这位与慕容齐名,且同为卫国五姓出身的女子不知为何忽然想起那人,那时两人尚年幼,那人也未曾离家,他问她若是一日两人刀兵相见,她当如何当时她给出的答案是不会有那一天,可现在看来,竟是被那人一语成谶。张雪瑶的心情阴郁下来,若是胜了萧煜,也就意味着距离面对那人的日子越来越近。可真当两人兵戎相见,她当如何现在已经关乎到草原形势,不似以往,容不得半点留手。所以对于这个问题现在她依然没有答案, 多情总被无情伤。换句话说就是谁动感情谁完蛋。 在这件事上,张雪瑶已经败得不能再败。 公孙仲谋走后,萧煜捂嘴咳嗽了一声,手心尽是鲜血,苦笑自语道:“把老底都翻一遍,加上未央剑经不过七剑,怎么十步杀一人” 萧煜当然没有奢望可以独自杀掉公孙仲谋,若不是公孙仲谋后来动了杀机,萧煜根本不会用出第六剑庶人剑。今日看似萧煜刺了公孙仲谋一剑占了上风,但对于当下局势来说却没有太多裨益,他自身消耗太大,也正如公孙仲谋猜测的那般,好不到哪里去。这次交手大抵是萧煜略微小赚的局面,距离抹平秋叶预想中的四名履霜境界还差好多。 一团黑炎从萧煜掌心涌出,将血迹全部蒸发,他轻声笑道:“东赚一点,西赚一点,若能抵上个林银屏,这笔买卖多划算。” 回营之后,整整一天萧煜都在恢复自身元气,那一战的小赚萧煜赚的一点也不轻松,自身元气消耗了个七七八八,被破去剑十九更让他受了一点反噬,如果公孙仲谋有王东勒拼命的决心,这次倒下的怕就是萧煜了。 秋月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向萧煜讨要了天魔相的修行功法,说实话,萧煜对于天魔相并不怎么上心,在以往对战中,除了对战旧念那次以外,天魔相并没有太大用处,萧煜更擅长以剑对敌。不过秋月并不是白要,他用另外五尊法相来交换天魔相。 罗汉相,金刚相,天王相,菩萨相,佛陀相。五相换一相。 五相功法,其中任何一相都足以作为一些小宗门的镇门绝学,就这样被秋月拿了出来。 萧煜看着五相似有所感,问道:“禅师,你似乎想要我学佛法” 秋月淡淡笑道:“结一善缘罢了。” 萧煜继续问道:“那禅师为何要学天魔相” 秋月回答道:“不疯魔,不成佛。” 随着萧煜修为日深,天魔相变成了鸡肋似的存在,只不过若是有佛门五相,那法相一途也不是不可以再捡起来继续用。 再一天后,萧煜记完五尊法相的法门,然后付之一炬。 萧煜不信佛,自然无法观想法相神魂,即便强行凝聚出来也不过是伪相而已。 但是天魔相无定式,天魔最善变化,幻化,惑人心神之事。 萧煜开始尝试以天魔相幻化模仿五尊法相。 至于秋月,只要他不是走火入魔变成个疯和尚,萧煜才没有那么多功夫去管他是不是能成魔成佛。 一相变六相,六尊真相和六尊伪相自然截然不同。 只不过真相虽然前途远大,但对于眼下局势没有丝毫益处,一两天之内除非是佛祖转世,否则绝不可能参悟六相,反而不如六尊伪相来得有用。 现在萧煜就像是想要通过天魔相来强行凝聚出六尊伪相。 若是如此,他即便只是履霜中境,但真实战力距离履霜上境也不遑承让。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五十七章 战场 萧煜并没有太多的时间,两天后,战争如期而至。 天刚蒙蒙亮,整个大营就活了过来。 马蹄声,响鼻声,嘶鸣声,脚步声无数声音掺杂在一起,一队队骑兵开始列阵出营。 此时一眼就可以分辨出老兵和新卒的区别,新卒脸上多时惶恐,畏惧或者兴奋,但是老卒只有平静的漠然。 平静的上马,检查好自己的弯刀,弓矢,然后随着队伍出营。 呜咽的号角声响起。 从天际一线的方向出现了一片烟尘,接着整个大地都开始轻轻颤动,萧煜甚至可以看到脚下的一块小石子在轻轻跳动着。 萧煜转向战场侧面,大步前行。 在他身后是百余名空冥境界修行者,跟着萧煜的脚步,默不作声。 无数骑兵像一片黑云从烟尘中跃出,人过一万,无边无际。四万人加上坐下坐骑。这是足以媲美自然的力量,所谓人定胜天,非一人,而是百万人。 萧煜抬起头,说道:“据说禄时行和申东赞以前还在一起共事过。” 秋月走在他的身后,平静说道:“各为其主罢了。” 禄时行亲率王庭近四万铁骑,今日与科尔科部决一死战。 他就是依仗着自己人数上的优势,想要用人命生生堆死科尔科部。 双方游骑已经开始不断过招,不断向后方反馈军情。 禄时行高居马上,静静听着斥候从前方传回的消息。在他身旁的是公孙仲谋,此刻这位剑宗首徒脸色很平静,没有去看那四万大军奔袭的场面,而是默然不语,仿佛在沉思着什么。在他的身后是超过一百人的空冥境界修行者。 那名损失了八千骑兵的部落头领,狠狠挥了一下弯刀,冷笑道:“这次一定要踏平科尔科部,把那劳什子道宗修行者踏成肉泥” 公孙仲谋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头。 纵观古今,以少胜多的例子数不胜数,公孙仲谋可不觉得收拾科尔科部有那么容易。若是人多就能赢,那干脆别打仗了,直接比谁人多好了。 两军对峙,萧煜将一百名修行者交与秋月,独自提了天澜,跟在申东赞身后。 申东赞腰间别了一把弯刀,金色的刀身上镶嵌着大块的红宝石。只不过这样的弯刀能砍死几个人,还有待考量。 不知是不是申东赞和禄时行这对老朋友都特别熟悉彼此的缘故,两军几乎是同时展开冲锋。 科尔科部前方的这片草原虽然已经足够广袤,但是依旧不足以让四万骑兵一起冲锋,只能按照次序分批涌出。 科尔科部先头的五千骑兵吼叫着怪异的声音,朝着迎面而来的五千骑兵冲去,双方还未接近,已经纷纷拿出随身短弓开始对射。 空中响起肃杀的啸声,两片箭雨分别自双方骑兵阵营中飞出,然后落向对面。 一阵沉闷响声过后,两边冲在最前面的骑兵几乎如割麦子一般倒下。 但是后续骑兵丝毫没有停留,两股洪流仍旧朝着对面狂涌而去,然后交汇在一起,汇聚为一个巨大的漩涡。像绞肉机一般的漩涡。 马蹄如雷霆,烟尘蔽天。 而出乎萧煜意料之外的是,在各出五千人后,申东赞这个老狐狸竟然跟在后面亲自上阵。 申东赞带着四千人横刀立马。 在前方,数量足有一万的两支骑兵正在疯狂撕杀, 现在来看,科尔科部的骑兵还是占据了上风。毕竟黄汉吉科尔科等四部是类似于边军的存在,比起久不作战的王庭骑兵自然多了一分悍勇,还有生死间磨砺出的一分煞气。 一名科尔科部的骑兵挥舞着弯刀狠狠劈进身前王庭骑兵的胸腔里,但还未等他抽出弯刀,已经刚刚赶上的另外一名王庭骑兵一刀砍在头上。他身子一歪,落下马去,瞬间被后来的马蹄淹没,而没了主人的骏马显得格外茫然。 刚刚砍死一名敌人的王庭骑兵正要继续前冲去,被从身后而来的一名科尔科部骑兵抓住机会,一刀在他背上开了个大口子,科尔科部骑兵收回弯刀,刚想割下头颅,却猛地伏在马背上,躲过一支不知何处飞来的冷箭,他不敢留恋,低头策马继续前冲。 这样的场景比比皆是,被撞死的,被砍死的,被射死的,甚至是掉落马下,被自己人活活踩死的,更有连人带马被撞倒于地,被马活活压死的。 两军绞杀,更能看出新兵老卒的区别,科尔科部骑兵多以老卒为主,虽然在声势上看起来没有王庭骑兵来得浩大,但就好似蚕吃桑叶,无声无息间,科尔科部的骑兵已经占据了上风。 萧煜持剑混在人群之中,若是独身面对五千骑兵,他要命丧当场,但若是在这样双方相互绞杀的情形下,他就称得上是如鱼得水了。 剑并不适合战场发挥,但若是这把剑有足够的体积,那么就另当别论了。 巨大的天澜每次挥舞,都会有一骑被连人带马斩成两半。萧煜没用动用元气,只是一骑一骑杀来,剑下已经倒下了几十骑。此时一名算是神箭手的的骑兵早就发现了萧煜,弯弓搭箭,在乱军中一箭射向萧煜后心,萧煜对于这一箭无动于衷,仍旧一剑把一名王庭骑兵从中断成两半。一层暗红色的元气不知何时已经遍布萧煜背后,箭矢落在萧煜背后三寸处就不能在前进一分。 萧煜转过身来,看似随手一掷,手中天澜脱手而出,那名神箭手脸上的笑意甚至还没有完全敛去,就已经被天澜穿身而过,整个人的上半截消失不见,只剩下还坐在马上的胸腔以下部分。 萧煜摆手一招,天澜倒飞而回,掠过沿途几名王庭骑兵身边,肆意的剑气擦身而过,皆是尸骨无存,鲜血满地。 这时十余柄飞剑飞过,剑宗的修行者终于出手了,飞剑带起无数鲜血,肆意收割着骑兵的性命。 萧煜冷然一笑,手中天澜再次飞出,一剑将一名剑宗剑修直接从头劈开。其余几名修行者骇然,立刻散开,一剑灭杀一名空冥修行者,这最起码是履霜境界才能做到的,这不是他们可以应付的。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五十八章 混战 一队剑修再被留下三人后,终于狼狈不堪的退了出去。同时禄时行派出一队约有百人的骑兵前来接应。马蹄声轰鸣,直奔萧煜而来。 萧煜全然不惧,仍旧平静挥舞手中天澜,一剑就将领头的骑兵连人带马炸成漫天血雾。黑红色的元气缭绕在萧煜周身,好似凝固了的鲜血,看起来骇人无比。骑兵纷纷弯弓搭箭,一片箭雨朝着萧煜覆盖而来,箭雨似天幕,黑压压的落向萧煜。萧煜漠然一笑,广袖一挥,猛然所有箭矢凝固不动,接着倒飞而回,朝着来时方向落去。 此箭化剑,变成萧煜的剑。 骑兵措手不及,只能仓促躲避,可箭雨密集,说到底还是要看运气,运气好一支箭不中,运气不好的就直接变成刺猬了。一波箭雨过后,百余名骑兵就已经死伤近三分之一,队列间出现好大一块空白。 萧煜举起天澜,身形暴起朝骑兵正面冲去,吓得剩余骑兵肝胆欲裂,无奈军令所致,只能硬着头皮往上冲。 只是即便想要堆死一名最弱的履霜境界修行者,最起码也要千余重骑才能做到。这百余轻骑对上战力直逼履霜上境的萧煜,真的差的太远。刚一接触,最前头的骑兵便被萧煜如割麦子一般层层放倒,而他们甚至连萧煜的一个衣角都没碰到。 后面的骑兵见此,再无半点恋战心思,这次不过是来接应那几位剑宗大爷,可不是来送死,这会儿那几位大爷已经跑远,现在不撤更待何时前面骑兵还在送死,后面的十余骑已经悄然向后退去。 这时,在公孙仲谋身旁的白衣女子翻身下马,从背后拔出白剑,直奔萧煜而去。 沿途不管哪方骑兵挡在白衣女子面前都被纵横剑气撕裂。 禄时行转头看向公孙仲谋,问道:“公孙先生,卫国公主殿下可能拿下萧煜” 公孙仲谋摇了摇头道:“不能。” 禄时行皱了皱眉头:“难道要用人命生生堆死萧煜” 公孙仲谋淡淡一笑:“几千骑兵换清月公主未来驸马的一颗脑袋,这买卖确实很划算,但萧煜可不会就站在哪里等你去杀,更何况在他身后还有一万多骑兵,这买卖不好做啊。” 禄时行笑了笑,“不好做,说到底还是可以做,只不过难一些罢了。” 公孙仲谋轻笑道:“就是这个意思了,若是做成了,不比打下一个科尔科部差。” 说话间,萧煜一剑将一名百户分尸后,一道白芒直冲面门。萧煜横剑身前,挡下了张雪瑶这飞来一剑,只不过剑上传来巨力让萧煜不住后退几步。 张雪瑶脸色冰冷,手持白剑,毫不留手,一剑过后又是一剑,白剑上裹挟着无生剑气,直刺萧煜眉心。 萧煜面无表情,天澜划出一个弧度,不做格挡,而是从下方直扫张雪瑶小腹。若是张雪瑶仍旧执意去刺萧煜眉心,自己也免不了一个被腰斩的下场。 张雪瑶冷哼一声,白剑下点如春雨绵绵,在霎那间接连六下点在天澜剑刃上,化去了萧煜势大力沉的一剑。 剑宗剑六。 一击不成,萧煜也不以为意,而是接着回手一拍,以天澜作十拍子,比起破阵子少了一分灵巧,但多了一分霸道。 张雪瑶轻轻挪步躲过这一拍,但她身后的兵士却不管王庭还是科尔科部的都被萧煜这一拍拍成血雾。 纵横的剑气持续弥漫,剑三与太乙分光剑相继用出,一张剑气大网从综复杂的交错开来。 两人交战继续,萧煜始终未出全力,而秋月和公孙仲谋也迟迟没有现身。 面对两位履霜修行者的交战,周围兵卒早就远远避开,以萧煜和张雪瑶为中心出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无人地带。 敢于进入这块无人地带的,只要不到履霜境界,不管有意还是无意,不管科尔科部还是王庭,都已经变成了死尸。 一般而言,十分兵力折损两分三分,就会士气低迷,折损四分以上士气一般就会完全溃散,即便再精锐的士兵,在死伤过半后也会出现大规模溃散,所谓兵败如山倒便是如此。 一旦发生溃退,就会经常出现那种几千骑兵追着几万人跑的滑稽场面。那时人心散,士气丧,不管什么名将都是真正的回天乏术。 能死伤一半才发生溃退的情况,就已经算是精兵中的精兵,像一般的草寇或者义军,号称百万众,不过被骑兵从正面一冲,便自乱阵脚,乃至全线崩溃,这样的事例数不胜数。 现在申东赞就在等,等一个可以一举杀溃禄时行的机会。 对于这位老朋友,申东赞可以说很了解,带兵能力绝对没得说,曾经与他一起在林远大汗帐下共事。虽然这一次看起来禄时行占了很大优势,但是这支王庭骑兵久不作战是其一,内部分歧,各部头领都有自己的小算盘是其二,这两点下来,申东赞可不觉得这支已经不到四万人的骑兵有多可怕。 只是缺少一个让这支骑兵士气崩散的时机,申东赞眯起眼,目光落在萧煜的身上。 只要萧煜能解决掉那些剑宗的修行者,再以百余名道宗修行者做枪头,自己这一万骑兵组成的长枪就能生生在这四万骑兵身上凿出个窟窿。 那时兵败如山倒,另外两部趁机出兵,抄了禄时行这老家伙的后路,到时就可以生吃四万骑兵。 不知不觉间已经过去一个多时辰,王庭的骑兵已经开始呈现不支之势。 禄时行面趁似水,看了看左右脸色神情不一的几位头领,嘴角露出一个微讽笑容。 这几个家伙一听说要打科尔科四部,一个个就和打了鸡血似的,争得头破血流的,好像科尔科四部就是泥捏的一样,想揉成圆就绝揉不成方的,现在被打的肉疼了,知道后悔了。晚了 这次领军,他虽然占着人数的优势,但也称不上多么巨大优势,不过多出两万余骑而已。现在禄时行想的已经不是什么趁势打下黄汉吉部了,而是打下科尔科部后该怎么见好就收。 禄时行一手紧紧抓住缰绳,极目望去,似乎透过重重人影依稀可以看到申东赞那个老家伙。 禄时行轻声自道:“好久不见,不知下次见面咱们俩谁会沦为阶下囚”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五十九章 道人扶棺 萧煜又是一剑挥出被张雪瑶躲过。纵横的剑气将地上本就残缺的尸体斩成一团血雾。 萧煜周边不知何时已经躺满了死尸,有科尔科部骑兵的,更多还是王庭骑兵的,无数血水混在一起,汇成一条血流,染红了他的靴底,浸湿了他的靴面。 一将功成万骨枯,很多人误以为是夸大的说法,但要仔细论起来,一将功成,哪里是万余条性命就能堆起来的百年前后建铁骑入主中原,动辄屠城,一城之人就不止数万,这样的说法委实谦虚了。 萧煜没有急着追击,而是扫视了一遭战场,万余骑兵打倒现在,也不过还剩下几千人,科尔科部占了些优势,大概还剩下了三千左右,王庭凄惨了一些,还能有一千左右。 萧煜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三千人的最前方,在他身后三千骑,在他面前,一千骑。 双方结束混战,重新结阵对峙。 虽然萧煜没有刻意屠杀这些骑兵,但死在他手上的王庭骑兵就已经超过两百,反而因为大规模的混战,大队骑兵根本无法威胁到萧煜。 张雪瑶虽然出手,却只是一味牵制,并不实打实与萧煜拼命,纵使如此,还被萧煜杀去二百人,若是不管萧煜,此刻怕是已经被萧煜生生杀尽,要知道这次萧煜可不是孤家寡人,在他身后还有几千骑兵而禄时行也不得不承认,几千骑兵换萧煜的脑袋,真的很值 在他一旁的公孙仲谋望向站在战场中央的那个身影,心中有些感慨,自己和萧煜绝对是两种人,若是自己就绝不会站在那里,哪怕是去取上将首级,也不会去正面厮杀。现在的萧煜到底哪里来得信心, 难道他真的想要凭借一己之力杀溃王庭骑兵 公孙仲谋食指轻轻敲击在腰间黑剑剑首上。 最终他还是决定自己亲自出手,即便这次打不下科尔科部,能够杀死萧煜也已经赚了。 毕竟剑宗关心的只是道宗,而不是草原上的形势。 公孙仲谋轻飘飘得从马背上飞起,然后落向战场,偶尔的冷箭流矢根本进不得他的身前。 萧煜似有所感,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然后面无表情的将天澜交到左手,右手反手从背后拔出破阵子。 四万骑兵不算什么,若是秋叶在此,凭借他的天人境界,完全可以带领一万铁骑杀退四万铁骑。即便是他萧煜,也有这个自信,但在此前有一个顾虑,那就是剑宗,更准确的应该是剑宗的双剑合璧。 只要破去双剑合璧,有三名履霜境界大修行者的科尔科部稳操胜券 说到底,这才是各大宗门可以高居世外,保持自己超然姿态的底气所在,一名履霜境界只可抵得上千人不假,但十名履霜呢更何况履霜境界之上还有天人境界,天人境界之上还有逍遥境界。 本来修行者就数量稀少,多数时候以震慑力量存在,但在秋叶一人破千骑后,修行者作为主要战力开始正式介入俗世战争。 秋叶一人破千骑。 若是秋叶在此,公孙仲谋没有一丝必胜把握。 萧煜右手破阵子,左手天澜,问道:“公孙仲谋,可要一战” 这位潇洒而来的剑宗首徒淡淡一笑,平静道:“自然。” 这一刻,双方不约而同住手,竟是有些前朝时将对将的意思。 白衣女子默然不语的持白剑走到公孙仲谋身旁站定,白剑黑剑交相辉映。 方才与萧煜一番交手,两人虽然都没有用出全力,但张雪瑶仍旧隐隐被萧煜压制在下风,这名当年在自己面前唯唯诺诺不敢有任何意见的落魄公子,今日已然要踩过她去。 张雪瑶轻吐一口浊气,开始准备双剑合璧,这可惜面对双剑合璧,即便萧煜可以伤到公孙仲谋,也没有一丝胜算。 萧煜大步前行,眼中只有公孙仲谋和张雪瑶两人。 一名身穿白色皮裘的中年人从申东赞一旁走出,朝着萧煜方向掠去,手中弯刀闪烁着森森寒芒。 在另一侧,一名身穿月白色僧袍的年轻僧人一步一步从兵阵中走出,手腕上的数珠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幽深。 每走一步,秋月身上的气势就要高涨一分,但这种高涨不同于萧煜九步九重楼的虚妄气势,而是实实在在的元气。 秋月体内的元气在飞速攀升。 如今,秋叶入天人境界暂且不提,其余几人中秦穆绵入履霜巅峰,公孙仲谋和慕容皆是履霜上境,可以与以上几人平起平坐的秋月怎么可能一直原地踏步 这一刻秋月踏入履霜上境。 不过未等秋月走完,一名红袍胖大和尚从天而降,拦在他的身前。 毕竟摩轮寺才是草原的主人,若是全然依仗剑宗,终究是有些太过难看。 佛,不是一家之佛,不是佛门之佛,摩轮寺也是有佛的。 秋月平静的住下脚步,望向站在自己对面的一袭红袍,微微合什一礼,“巴思法师。” 红袍胖大和尚还了一礼,“秋月禅师。” 秋月微微一叹,若非是因为宗门所需,秋月并不想同这位五百年前是一宗的胖大和尚动手。 可惜了,今日两人其中之一要去西天佛祖的极乐世界。 长叹之后,秋月没有多说,摘下手腕上的念珠,朝前一掷。 念珠不同于正常念珠,只有六珠。 胖大和尚面对刚进入履霜上境的秋月丝毫不敢有半分轻视,脸色凝重,张手虚握,与此同时一个巨大元气手掌凭空出现,猛然握向那串念珠。 念珠溜溜旋转,六颗幽邃的珠子光芒大放,隐隐约约间有禅唱响起,每颗念珠上有一尊僧人相盘坐其上。金光璀璨,宝相庄严。 但仍旧被元气大手一把抓在手中。 这乃是脱胎于佛门九大手印的密手印,佛门九大手印妙用无穷,但在攻击方面却是稍弱,这密手印恰恰相反,融合了草原巫教的法门,在攻击方面非但没有半分佛门慈悲,而且在阴损之处上比起魔教的摄元手还要胜出几分。 秋月无动于衷,双手合什诵经。 巴思眼中闪过一丝狰狞,元气大手骤然合起,随着一声如琴弦崩断的声音响起,念珠被生生捏散,一颗颗珠子从指间滚落在地。 他作为摩轮寺最年轻的长老,自然有其独到之处。 公孙仲谋望向萧煜和牧白,嘴角勾起一个冷笑,这巴思和尚带来的惊喜如何少了一个秋月,你萧煜还有什么资本应付我的双剑合璧 单凭两名履霜中境换成两名履霜上境也不成 几千骑兵换一颗头颅固然划算,但是哪里比得上直接取下来得便宜 公孙仲谋轻笑道:“萧煜你若没有后手,那就死在这里吧。” 在战场以北不远处有一小坡,这里驻扎有二余人的王庭骑兵,必要时可以由此冲锋而下。 领头的千户是一名土生土长的草原人,自小就在王庭长大。 虽然长在王庭,但他不知道什么大汗,什么公主,他只知道那年冬天自己快要冻死饿死的时候,是路过的王妃救活了他,然后一直把他带在身边。也正是如此,他才可以在这个年纪就成为一名千户 这可已经相当于中原的都尉了。 从那时候起,他的命就是王妃的 这时,一名白衣道人赶着一架马车缓缓朝这边走来。 因为道宗的缘故,道士,在草原上已经是一个敏感身份。 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再者说,什么道士没事往打仗的地方凑 这名千户狠狠啐了口唾沫,从腰间拔出弯刀。 二百余骑兵在他的带领下开始冲锋。 即便是杀空冥境界,二百骑也足够了 片刻后,这二百余骑兵已经尽数变为横尸。 在横尸中间站着一名身着白色道袍的道人。 道人扶着一口棺材。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六十章 金符六相 秋月被人拦住,萧煜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将天澜插在身旁,然后从袖中拿出一道金符。 这是秋叶走时留给他的,同时还留下一句若是不用通幽,便用此符。 他和林银屏之间总有个要折寿的。 他不想折自己的,也不想折林银屏,可天底下万没有好事占尽的道理,总得付出点什么。 也罢,他就他罢,人生七十古来稀,能活到六十岁也算赚了。 萧煜也怕死,他也惜命,也想要千金之子不坐垂堂,但也正如秋叶所说的,如果不拼命,五十年也没有,又到哪里去奢求什么一百岁。 公孙仲谋看到萧煜手中金符,露出郑重其事的眼神。道宗符篆亦是闻名天下,这若是哪位峰主大真人做的一道神符,即便没有逍遥境界的威力,但即便只有天人境界也够他受的,他不得不小心应对。 萧煜用破阵子在自己左手上一划,一道鲜红伤口横贯萧煜掌心,鲜血涌出,落在金符上。 这道符以萧煜的元气还无法催动,那就只能来点特殊的方式激活它。 鲜血尽数融入金符之中,符篆上开始浮现起一道道淡红色的纹路,随着萧煜鲜血继续涌入,这些淡红色纹路开始朝着整个符篆蔓延。 公孙仲谋心中不安越来越重,不再犹豫,与张雪瑶对视一眼后,两人默契的各自一记剑一朝萧煜刺来。 一柄弯刀递进。 牧白纵身来到萧煜身前,以手中弯刀对上张雪瑶的白剑,牧白弯刀如练,带出一道白芒,直奔张雪瑶脖颈,又是以命搏命的本事,尤其是两人境界相差无几的情况下,拼命比起惜命总是要占些便宜。 张雪瑶无奈只能撤剑,由剑一换为剑六,瞬间长剑与弯刀相触六下,速度之快,六声几乎合成一声。六剑卸去一刀,刀势已尽,剑势刚生,张雪瑶轻哼一声,剑六变剑五,最为中正平和,也是最稳妥一剑。 几乎没有丝毫破绽的剑五,这让牧白微微有些恼怒,但也只能向后退去,避开这一剑五。 萧煜的脸色微微有些发白,但仍旧在用血去浇灌手中金符。 手持黑剑的公孙仲谋瞬间已经近身,一剑直刺,朝萧煜胸膛便是一剑。 萧煜左手持金符,右手的破阵子猛然上抬,一记崩剑,亦是朝公孙仲谋当胸刺去。 敢不敢一剑换一剑。 公孙仲谋不敢,所以在最后关头他侧身躲过萧煜一剑,手中黑剑也只能是退而求其次的刺在了萧煜小腹上。 萧煜腹部被开了一个口子,他干脆把金符整个都贴到自己的小腹上。 这会儿金符几乎是被整个泡在血水里,整张金符已经布满了淡红色纹路,接着,淡红色的纹路颜色开始转深。 一剑没能打断萧煜,公孙仲谋大为恼火,接着一掌拍在萧煜额头上。 萧煜整个人踉跄几步,但仍旧支撑着未倒。 公孙仲谋想要拔剑,却被丢了破阵子的萧煜死死按住,他干脆又是一掌拍在萧煜额头上,一掌,再一掌,连拍三掌。 即便萧煜有窃国浩然气和锻体,也撑不住了,七窍中不断鲜血流出。 萧煜一手按剑,一手持符,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的等待着,等待金符完全激活的时刻。 这道金符来之不易,用之更不用,用血浇灌,这精血就是命,这会儿功夫也不知道流了多少出去。 如果这道金符顶不上四位履霜境界,这可真是亏大了。 另一面,一禅一密两个和尚仍旧在对峙。 六颗数珠散落在地,在秋月面前的是胖大和尚巴思的密手印。 这一次秋月没有想要用手印真言,毕竟比不上精研手印多年的巴思和尚。 不过未等秋月有所动作,巴思和尚已经呵呵一笑,伸手一抓。 密手印抓散了秋月的念珠后,再朝秋月脑袋抓来。 秋月长颂一声佛号,“我佛慈悲。” 六颗散落在地的数珠颗颗大放异彩。 数珠上的僧人相在这一刻仿佛活过来一般。或作怒目,或作低眉,或作悲悯,或作威严,或颔首诵经,或闭目说法,佛音阵阵。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随着金刚经的最后一句从秋月口中颂出,密手印不得在前进一分,六枚数珠上的六尊僧人相的面目也模糊了去。 “所谓性空缘起,缘起性空,如是如是。故而识者,不可耽于声色幻影,而造作无数业因,因因循环,轮转三界,不得出离。当奋迅勇猛、精进不懈,趋入菩提大道,证悟无生正法。” 六颗数珠光华大放,凌空飞起。散于秋月身周。 秋月之所以可以在佛门众弟子中独占鳌头,自然有其可到之处,天枢峰主曾赞他是有慧根之人,非是妄言。 巴思和尚嘴角脸上笑意不知何时已经敛去,伸出双手,开始以密语诵经。 他眯眼望向秋月身周六珠。 猛然双手合什。 随之两侧无数天地元气随之而合。 一道黑色人影从秋月身后升起。伸出双手撑住了巴思的双手合什。 巴思即惊且怒:“秋月你竟敢修行天魔相” 秋月指尖生花,拈花微笑道:“梵云魔罗,此译云障,能为修道作障碍也。亦名杀者,常行放逸而自害身故,即第六天主也。名曰波旬,此云恶爱,即释迦佛出世魔王名也。降服的魔头就不再是魔头。” 巴思双手朝天,怒喝道:“休得狡辩,私修天魔就是私修天魔,波旬降世,万劫不复你修的是什么佛分明是魔我佛虽慈悲,但亦有怒目明王” 所谓“明王”,是指佛、菩萨受大日如来教令,降伏诸恶魔时而变现转化出的威猛忿怒形像,即佛的“忿化身”。俗话说:佛都有火,佛一旦发火后会怎样呢那就是变为明王。 明者光明义,即象智慧。所谓忿怒身,以智慧力摧破烦恼业障之主,故云明王。 履霜境界的大修行者,一般是各有机缘,好似萧煜的庶人剑或者瞑瞳,谁都有一两手压箱底的本领。 巴思和尚进入履霜上境多年,即便距离履霜巅峰也不过一步之遥,自然更是如此。 一尊怒明王法相从巴思身后升起,法相高约一丈,上二手作拳状,下右手扶腹,胸前一手塞于口中,嘴咬其指。明王目瞪如铃,獠牙上立,怒发上冲作火焰状,有怒不可竭之势。 巴思双手再次合什胸前,宝相庄严颂声道:“大愤怒明王除盖障菩萨化。” 话音落下,明王额部发出一道豪光,落在秋月身后天魔相上。 天魔相一触佛光,立刻开始扭曲起来,仿佛如活人被烈火焚身。 秋月微微一笑,再言道:“魔王波旬之女,名离暗,由于前世修德本而归依佛陀,由此天魔亦可发菩提心。” 随着秋月话音落下,在他身后的天魔竟是盘膝坐下,双手合什,漫天佛光再也不能动其分毫。 披着红袍的胖大和尚巴思怒意更重,厉声道:“佛祖在上,贫僧今日定要降魔除障” 秋月笑道:“巴思上师怎的看不开一切众生皆有如来智慧相,人人皆可成佛。” 这便是两佛之争。 随着秋月双手合什。天魔相散于天地之间。 “不疯魔,不成佛。天魔亦可作六相。阿弥陀佛” 六颗光华大放的数珠上本已模糊的六尊僧人相分别变为金刚,罗汉,天王,尊者,菩萨,佛陀。 六颗本是佛门至宝的数珠在这一刻化作六相。 金刚相,罗汉相,天王相,尊者相,菩萨相,佛陀相。 巴思和尚白胖胖的脸上骤然浮现一丝惊慌神色,但他一咬牙仍旧坚持催动身后愤怒明王相。 天魔相对于萧煜这等只信自己的人来说难修,但对于秋月来说,成魔成佛不过一念之间。 以天魔相和六颗数珠化六尊伪相。 一相对六相。 愤怒明王相毁去。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六十一章 以死报之 科尔科部此战,已经聚集了六名履霜境界,双方各占三名,若是六人齐心合力,足以荡平万余步卒。 现在已经出战的就有秋叶走后道宗主事人萧煜,剑宗首徒公孙仲谋,卫国公主张雪瑶,佛门两大弟子之一秋月,摩轮寺长老巴思上师,还有晋身履霜境界多年的牧白。 为的是谁能入主草原,为的是谁是日后的草原王。 只是有人出战入局,亦有人局外观战。 白离音站在高坡上,一手扶棺,朝着下方俯瞰而去。 胖大和尚巴思的一袭红袍格外显眼。 白衣道人的脸上浮现一个淡淡笑容,自语道:“你以为骗过了贫道,殊不知贫道也是想来这儿呢。” 说着白离音看了眼左手扶着的棺材。 棺木是由楠木打成,棺盖微微带紫,且带有浓郁木香,虽然不是皇室专用的金丝楠,但也是上等的香楠。 而棺材的下半部分在阳光照耀下金丝闪烁,正是有国木之称的金丝楠。说起来郑帝屁股底下坐的龙椅也是用金丝楠制成的,若是皇室以外之人擅用金丝楠木,是要被治一个逾越礼制之罪。现在可成材的金丝楠已经是少之又少,除了东南之地还有少量金丝楠木林,其余地方已经尽数绝迹,素有一寸金丝楠一寸黄金的说法。这等用金丝楠做棺材的手笔除了大郑皇室也就只有地处东南的大宗才能做得出来。 只是不知何人才能尊享金丝楠的棺材 牧白退至与萧煜一线,下意识瞥了一旁的萧煜一眼,萧煜正浑身是血,持着手中金符,向后飘去。 张雪瑶攻上。 萧煜瞬间已经落在牧白身后横向一线,牧白无喜无悲,说实话随着萧煜死战他并不是多么甘心,在申东赞面前萧煜折了他那么大颜面,不是一句话就可以带过去的,谁心里不堵的慌但是萧煜毕竟不是一个人,他还代表着林银屏。 这一瞬间,牧白想起很多往事,想起了他初到王庭时,第一次见到林银屏,那时候她还是个牙牙学语的孩子,走路都走不稳,被王妃抱在怀里,只露出个小脸,黑漆漆的眼睛眨呀眨呀的望着自己。 渐渐的长大了,都说草原上的女儿没有中原女子的贤淑,这丫头小时候也不是个安分的主,说的好听些叫做活泼,说得不好听就是顽劣,那时候王庭里的人可没少被这位小公主祸害。 直到王妃去世以后,也就是林远的第一任王妃,银屏的母亲没了,她才变了个性子,变得不爱说话,一个人整日闷在帐篷里,变得忧郁起来。 渐渐的小女孩长大了,变得越来越静,越来越像中原的女子,更像她死去的那位娘亲。 后来,她开始跟随牧白练刀,牧白都不太明白林银屏练刀是为了什么。 牧白少时家中遭逢大变,只身逃出,一路逃到草原,这么多年也未再娶妻,子女就更不要提了,只有这一个从小看大的林银屏,而且牧白是打心眼里喜欢这个丫头的,也是真的把她看作自己的女儿。 以前每逢他离开王庭,都会有个小尾巴跟在身后,挥着小手对他喊早点回来。 那一天,他被黄汉吉灌醉,林银屏差点死在黄奎手中,他心中的悔,后怕,恼怒,又能对谁去说所以他选择前往科尔科部,也可以说是一种逃避。 离开黄汉吉部之前,那时的林银屏虽然还在榻上,小脸惨白惨白的,但仍旧如小时一般,笑脸对他,对他说早些回来。 早些回来,此时才发现这一句话竟是千斤之重。 牧白不免有些恍惚,不知道这次还回不回得去。若是在死前能再看上她一眼,把该嘱托的安排好就好了。 也算最后做点什么,弥补一下。 萧煜折了他的面子,他虽然不痛快,却仍旧答应全心帮助萧煜。是因为萧煜说得对,这件事怨不得别人,只能怨他。 现在,林银屏有了萧煜,虽然自己平时不怎么看得惯这小子,但好歹是个可以托付的人。 只要银屏安好,自己这辈子也就没什么放心不下的了。 牧白从腰间拔出第二把弯刀,微微一笑,这是林银屏的弯刀,她第一次动用通幽时掉落在草原上,被他捡了回来。两把弯刀在阳光下交相辉映,如两轮寒月。 牧白轻声道:“牧叔这次怕是要回不去了,算是牧叔这辈子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吧,以后的路靠你自己走了” 牧白一手一把弯刀,向前迈出。 挡在萧煜身前,一人拦下公孙仲谋和张雪瑶。 公孙仲谋轻轻皱眉,一剑朝牧白刺来。 既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牧白面对这一剑,大笑一声,竟是不闪不避,一刀朝着公孙仲谋斩来。 一剑换一刀。 牧白决意即便是舍了性命也要替萧煜挡住这二人。 这一刀完全是一命换一命的一刀,刀上精气神全部到达极致,即便是死士也不过如此。 公孙仲谋微微恼火,自从遇到萧煜以后,就不断遇到这种一剑换一剑的搏命招数,实在让他头疼无比,但又不能真的去一命换一名命,所以公孙仲谋只能撤剑回防。 牧白长笑一声,再出两刀,两刀如两轮弯月,生生将张雪瑶和公孙仲谋全部罩了进去。 公孙仲谋和张雪瑶眼神交汇了一下,张雪瑶用出剑六挡下牧白两刀,而公孙仲谋则直接一记剑一刺向牧白。 一剑穿身。 牧白闷哼一声,嘴中涌上一口鲜血。但是手中弯刀丝毫不停,仍旧毫不顾忌自身的朝着公孙仲谋和张雪瑶斩去。 刀气纵横,周围的天地元气被两柄弯刀切割得七零八落,公孙仲谋也不得不放弃再出一剑的打算,回身后撤。 公孙仲谋虽然急于打断萧煜手中的那道怪异金符,但是丝毫没有乱了章法,在后撤的同时,他再次祭出剑六,挡下牧白刀势,张雪瑶一剑刺出。 剑势蓄力已久,磅礴浩然。 剑三 一张剑网整个罩在牧白身上。 牧白的衣衫瞬间出现无数裂口,接着皮肤上绽开无数血花,甚至露出森森白骨,如被凌迟。 牧白浑然不觉,手中弯刀仍旧连舞。 公孙仲谋心中不安越来越重,终于决定不再留手,对张雪瑶使了个眼色。 张雪瑶心领神会,两人双剑同出,同作剑一。 双剑合璧。 双剑合璧堪称天人之下无敌手,便是天人也可斗上一斗,这一剑生生将周围天地元气全部破开,再无一丝残留,浩大的剑气眨眼间便淹没了牧白。 剑气纵横,有几骑骑兵被裹挟入其中,没有任何反应,直接被剑气绞杀成一团血雾。 能以一人之身,逼出双剑合璧,堪比秋叶。 牧白视线模糊,瞪大了眼睛望向看起来朦朦胧胧的一黑一白两把长剑。 牧白咧开嘴角笑了笑,满面鲜血流下。 双剑未及身,牧白生机已然全部断绝,只剩下一口气支撑不倒。 他的身影在微微摇晃,已经不成人形,仍旧艰难的转头望向黄汉吉部方向,眼中流露出一丝不甘和不舍。 最终,全身鲜血染透,皮肉翻卷,甚至可见白骨的牧白摇晃了两下,向后倒去,手里紧紧握着两把弯刀,就此死去。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六十二章 我以我血荐轩辕 牧白摇摇晃晃倒地,紧紧握着手中双刀,就这么死了。 萧煜脸色苍白,但全身上下却无太多血迹,手中金符上布满了无数如蛛网般的红色纹路,这时已经由浅红变为深红。 金符上开始散发阵阵元气波动。 白离音轻轻拂袖,“时候到了,贫道今日扶棺而来,当收尸而走。” 一袖落下,在白离音身旁的棺材猛然飞出,他不再说话,而是紧随其后,虚空踱步。 萧煜手中金符离手而出,金底红篆,如日中天。 公孙仲谋脸色微变,稍一犹豫后向后掠去。 一口棺材横空而来,与此同时金符一分为二。 一道为金,一道为赤,金符朝萧煜落下,在他眉心处形成一个古怪篆文,赤符则没入棺材之中。 萧煜咳了口血,轻声道:“我以我血荐轩辕。” 公孙仲谋瞬间明白其中玄妙,这分明是道宗御使鬼物的符篆,只不过制作手段极为高明,最起码是出自逍遥境界真人之手,才没能让他第一眼就认出。是驭鬼符篆中很常见的子母符,金符为母符,以萧煜的血形成的赤符为子符,现在母符落入萧煜体内,子符落入那尊棺内不知名的存在身上。那接下来萧煜便可以母符驱使子符。 公孙仲谋脸色变得晦暗几分,这次还是落入了秋叶的后手中,只不过到底是什么鬼物让秋叶觉得可以抵挡双剑合璧 棺材落地,落于萧煜身前,而白离音却是朝另一个方向飘去。 萧煜一手拍在棺盖上,轻喝道:“出世” 棺盖倒竖而起,露出其下一名姿容绝美的年轻女子,女子双手交叠,闭目卧于棺中。 随着棺盖打开,女子猛然睁开双眼,飞身而出。 公孙仲谋与张雪瑶瞬间再退十数丈,即惊且怒道:“这是什么人” 萧煜嘴角带起一抹微嘲笑意,“菩萨” 张雪瑶气笑道:“说什么失心疯的胡话” 之所以将逍遥境界称为神仙,一则是逍遥境界可以飞天遁地,呼风唤雨。二则也是因为逍遥境界已经十分符合俗世中神仙传说的概念,比如容颜不老,餐风饮露,乃至道宗的元神出游,佛门的金刚不坏,魔教的不死之身,剑宗的御剑九天之上等等诸般匪夷所思神通。 虽然不是真的神仙,但是既然道宗一脉的逍遥境界叫神仙,剑宗的逍遥境界叫剑仙,那么佛门的菩萨最起码也得是逍遥境界才能名副其实。而且即便有子母符,一名履霜境界想要控制一名逍遥境界,也是难如登天,说不好还会被客大欺主,子符反噬母符,那时可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所以张雪瑶两人根本不信这会是一尊菩萨。 张雪瑶冷哼一声,并不言语,而是举起手中白剑。 公孙仲谋随之举起手中黑剑,平静道:“师尊有言,剑指所在,佛挡杀佛,我倒要看看是什么菩萨,可以挡得住双剑合璧” 这些大宗门的精锐弟子,哪个没有几项压箱底手段,比如秋叶的青龙吟,太乙清宁伞,秋月的金莲宝色花,数珠,秦穆绵的紫魂衣,慕容的银簪,虽然剑宗讲究极于剑,两人除了黑白双剑再无他物,但是却有上官仙尘特地他两人创出的双人剑阵,比起这些宗门至宝丝毫不逊色。 这些年,张雪瑶和公孙仲谋两人不甚相合,这套被称作双剑合璧的双人剑阵也就没有现世的机会,直到大雪山之巅上迫于秋叶压力,两人才不得不联手用出双剑合璧,第一次便大放异彩,伤了年轻一代第一人的秋叶。在天机榜上,秋叶和另外几人仅次于萧烈。 一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女人,还不足以让两人见而退步。 萧煜面无表情,这个女人他当然很熟悉,正是秋叶从大雪山山腹中菩萨居处里得来的菩萨金身。 菩萨金身生前乃摩轮寺大德,九百年转九世,一身修为直达天人境界,而根据秋叶的估量,后来这位现世菩萨与消失的魔教教主同修大欢喜禅,死的时候金身已经趋于圆满的金刚不坏境界,即便未到,但也相差不远。称作一声菩萨委实不过。 而且现在回想来,秋叶说这位现世菩萨是被一位剑宗师叔活活打死,想来也就只有上官仙尘这个煞星才会有此本事。但即便是上官仙尘的剑三十三也只是破去神魂,都未曾毁去这具金身,萧煜不介意用这尊菩萨金身试一试公孙仲谋和张雪瑶的双剑合璧到底有几分斤两。 张雪瑶和公孙仲谋周身剑气暴涨,形成一道巨大漩涡,如陆地龙卷,天空中出现一个云漩,此等异象之下无数骑兵胯下骏马嘶鸣,甚至将背上主人摔下马来。 几名千户大声吆喝着士兵向后退去。 这已经有天人境界的威势。云漩缓缓转动,其下一黑一白两把长剑化作两条长龙纠缠在一起,如阴阳双鱼。一眼望去,一道正反回旋合在一处形成的龙卷横贯长空,正是曾经逼秋叶退走的剑十九。 萧煜身前女子面无表情,神态就像终年不化的大雪山一般漠然。 女子面对剑十九,向前一步踏出,然后立于原地,再也不动半分。 萧煜轻声自语道:“九转金身,距离金刚不坏就差一步啊,虽然现在没了神魂,空余一具金身,但总抵得上天人境界的金身吧” 黑白色龙卷横空而来,菩萨金身不闪不避,只是伸出双手向前推去。 剑气磅礴,地面被寸寸掀起,如一条蛟龙横冲而来。 那么菩萨金身便是用自己双手生生按住“蛟龙”头上双角,让它再也不能前进半步。 两者刚一接触,菩萨金身袖口便被剑气尽数绞碎,露出雪白皓腕,而脚下裂纹更是如蛛网般朝四周极速扩散开来。 两者整整僵持了一刻,整个地面从上空俯瞰而去,已经是巨一张大蜘蛛网。 一刻后,剑十九烟消云散,露出张雪瑶和公孙仲谋的真容。 一黑一白两把长剑被菩萨金身抓在手中,两剑剑尖已经分别刺在女子的咽喉和胸口上。 女子晶莹如玉的皮肤被剑尖压迫而不断下凹,但却没有被双剑刺破分毫 菩萨金身依靠自己的身躯生生挡住了双剑合璧下的剑十九。 双方士兵看得目瞪口呆,原本看到公孙仲谋两人的龙卷便以为是仙人手笔,没想到那看起来娇娇弱弱的女子竟然硬抗这两剑而毫发无伤,这还是人么 萧煜淡淡笑道:“看来分量不太足。” 公孙仲谋和张雪瑶毫不犹豫的向后退去。 萧煜冷笑道:“打不过就跑,天底下可没有这等便宜事情。” 刚刚挡下了剑十九的女子开始大步狂奔。 急掠中,女子一拳打出,晶莹如玉的小拳头狠狠落向公孙仲谋,就像落了一座小山。 公孙仲谋持剑一挡,拳剑相交,公孙仲谋闷哼一声,喷出一道血雾,踉跄几下,狼狈不堪。这尤为让他感到恐怖的是,这一拳没有夹杂半分天地元气,竟然是完全依靠身体的力量打出的,这是什么样的身体中都大都督徐林怕也是及不上此人。 未等公孙仲谋缓和过来,女子一拳之后,再出一拳。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六十三章 收尸 不凭借元气,单靠肉身就能一拳轰退已经是履霜上境的公孙仲谋,若是被秋月用出,公孙仲谋还不至于如此惊骇,毕竟佛门最为擅长傀儡之术,也就是所谓的佛门护法,但是道宗又从哪里得来如此恐怖的傀儡就算是天人境界修行者的遗体也不该如此骇人,难不成真如萧煜所说,是一位菩萨 公孙仲谋横剑再挡下菩萨金身的一记拳头,接着整个人倒飞出去。一旁的张雪瑶一咬银牙,趁势一剑刺出,带起公孙仲谋,两人强行双剑合一,用出一记速度最快的剑七,一掠近千丈,远远离开了两军阵前,也躲开了那个看似娇弱女子的菩萨。 萧煜召回已经追之不及的菩萨金身,暗暗叹息,这一尊菩萨金身虽然可以挡得住双剑合璧,却是留不下两人,想来秋叶执意让他集合四位履霜境界,就是想要在菩萨金身挡下双剑后,一举围杀公孙仲谋和张雪瑶。 若是这般,那么剑宗败局已定,而且牧白也不会死。 萧煜默默走到牧白身前,弯身将牧白的尸体抱起。 牧白双眼仍旧睁着,脸色平静。 萧煜把牧白轻轻放进原本放着菩萨金身的棺材中,接着亲自为他整理仪容,然后将棺盖缓缓合上。 萧煜左手扶着棺材,平静道:“牧白,牧叔,安心的去吧,银屏交给我了。” 萧煜抬起头,望向对面骑兵,挥了挥手,原本立于他身后菩萨金身一跃而出,一拳砸向千余骑。 这一拳看起来平淡无奇,既没有天地色变的逍遥神仙威势,也没有天地元气与之咆哮的天人景象,只是简简单单,好似就是寻常小娘子的粉拳。 这名双袖尽碎的小娘子一跃而出后,一步一步踏在地面上,整个大地似乎都在在微微颤抖,如百余骑一齐冲锋,她的双脚每一次落地,都如雷鸣般的马蹄声一般落在王庭诸多骑兵的心坎上,百步奔袭而至,一拳挥出。 这一拳,让人惊骇侧目。 足足百余骑被这一拳打得人仰马翻,而正好站在拳头落下之处的骑兵,更是被打成了一团血雾。 申东赞拔出弯刀,颌下花白的胡子微微颤抖,高声吼道:“儿郎们,冲锋。” 他身后的四千余骑兵嚎叫着,挥舞着弯刀尽数发起冲锋。 四千铁骑分作两股,默契的绕开扶棺萧煜,从他身旁两侧涌出。 最前方的菩萨金身在一拳砸倒一百骑后,径直朝着禄时行中军所在杀去。 禄时行面沉如水,沉声下令道:“杀” 他麾下五百亲兵铁骑如潮水一般杀去,只是刚与那名女子接触,便有十余骑人仰马翻,女子脚下地面寸寸碎裂,身上却是毫发无损。 女子一肩撞在一马的前胸上,连人带马被她一齐撞飞出去,一直砸到三四骑。另外一骑撞来,撞在女子身上,女子丝毫不动,这一骑竟是如同撞在了崖壁上,血浆崩裂。女子伸出白凝如雪的两臂,伸手抓起两骑,双手一对,两骑被生生互相撞死。 领头的是一名千户,趁着女子双手被占的空当,他一刀朝着女子头顶劈下。 碰撞出一声金属争鸣。竟是发丝也没劈断一根,反而将自己的手震得发麻。 不过未等他劈下第二刀,女子已经腾出手来,伸手一抓,扼住他的喉咙,然后轻轻一捏,捏断了他的脖子。 女子面无表情,赤手空拳,一步一步走向发号施令的禄时行。 每一拳挥出,都有几骑骑兵变成一团血肉。 五百骑如流,女子如水中礁石。 而且这块礁石还要逆流而上。 萧煜就是要菩萨金身生生杀退禄时行,主帅若退,谁还有心思死战,到时兵败如山倒,休说不足四万铁骑,就是十万骑兵士气散了,人心散了,也抵不过一万精锐铁骑。 若是禄时行不退,那正合萧煜之意,主帅被杀,士气丧的更快 另一边,秋月携六尊伪相破去巴思和尚的愤怒明王相后,百思和尚双手手印再变,一尊新的法相升起。 不动明王相。 摩轮寺,金刚寺,佛门虽然三者同出一脉,均是精通法相,但是各有侧重不同,金刚寺最善罗汉金刚相,佛门最善佛陀菩萨相,摩轮寺最为好战,最善明王相。 明王者,佛怒化身也。佛怒则为明王。依密宗摩轮寺三轮身之分类而总判,不动明王为一切诸佛教令轮身,故又称为诸明王之王,五大明王之主尊。就金刚胎藏两部而分别其德,五方佛,各有三轮身。中央毗卢遮那佛为自性轮身,金刚般若蜜多菩萨为正法轮身,不动明王为教令轮身。所以不动明王是奉大日如来教令,示现忿怒形降伏一切恶魔之大威势明王。 换句话说,不动明王为大日如来之忿怒化身,为诸明王之首。这时的巴思和尚以不动明王印结不动明王相,如如不动。 自幼在摩轮寺出家的巴思和尚浸淫明王相数十年,此生用出不动明王相不过聊聊几次,每一次用出,只要不是天人境界以上,皆是拿他没有一点办法。 这尊只守不攻的不动明王相,比起中都大都督徐林的护体罡气也差不了太多。 此时六尊伪相齐齐轰在不动明王相上。 “即便你是六相又当如何” 双手结成的巴思脸上重新泛起笑意,开始默诵金刚萨埵心咒。 秋月眉头微皱,伸手一指,那六尊伪相竟是合为一体,连同六颗数珠一同化为天魔相。 天魔摇身一晃,化作贪嗔痴三毒,直接朝着不动明王相扑来。正所谓诸佛从本来,常处於三毒,长养於白法,而成於世尊。三毒者:贪嗔痴也。在佛门传说中诸佛沾染了三毒也要陨落。 这一记天魔相让巴思和尚微微惊骇,急忙收敛了心神,做佛门六字大明咒,也就是通常所说的六字真言。 “嗡嘛呢呗咪吽” 只要化去三毒,到时你便要自尝天魔反噬,三毒入体的苦果。巴思和尚心中冷笑,一身修为尽数涌出。 就在这时,噗的一声轻响。 巴思和尚所诵六字真言戛然而止。 一袭白袍落在巴思和尚身后,一指点在他的后心上。 巴思心口位置爆开一个血洞。 秋月甚至可以透过血洞看到站在巴思身后的白袍道人。 巴思全力应付秋月,根本没来得及防备这一指,更何况点出这一指的白袍道人自身修为本就与他相差不远。 一身红袍的摩轮寺上师竭力想要保持住不动明王印。 白衣道人又是一指点出。 又是一声轻响,巴思和尚七窍流血。他的心彻底碎了。 白离音一手摘下胖大和尚的硕大头颅,轻声道:“贫道收尸而来。”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六十四章 溃逃 巴思和尚身死,公孙仲谋和张雪瑶败逃。 面对萧煜,秋月,白离音三位履霜境界大修行者,再加上一个菩萨金身,剩下的诸多剑宗和摩轮寺弟子已无半分恋战之心,早早向后逃去。 修行者求的是长生大道,可不是劳什子死战到底,毕竟活着才能求长生。 没了牵制的道宗弟子用飞剑肆意屠杀着底层士兵的生命,飞剑过处,就如同收割麦子一般,士兵一片片倒下。 失去了修行者,面对有一百余道宗修行者支援的科尔科部骑兵。一溃再溃,就是现下王庭骑兵的窘境。 现在已经变为万余人混战的大战场。 科尔科部早早将全部兵力投入其中,但此时在禄时行的身后至少还有万余骑兵。 这万余骑兵是几位台吉首领的私兵,他禄时行还指使不了这些“亲兵”。 禄时行脸色十分难看,更令他头疼的麻烦已经近在眼前,他皱眉望向那名将自己五百亲兵冲的七零八落的女子。 当菩萨金身距离禄时行不足百丈,隔着层层骑兵与禄时行对望时,在她身后的已经是五百骑横尸。 从她的眼神里,禄时行看到的只有一片如死寂般的漠然。这根本不像是活人的眼睛。 这时的禄时行已经有些绝望,公孙仲谋和张雪瑶两人惊天动地的一剑都没能伤到这古怪女子分毫,那这些普通骑兵又能拿她怎么样呢 禄时行猜测的不错,菩萨金身虽然没有真正修成金刚不坏,而且因为神魂已灭的缘故,甚至比起生前的九转金身还略有下降,但是她脚踩大地,已经近乎本能般的泄力技巧让她比起天人境界佛门金身也毫不逊色。所以这些骑兵确实拿她没辙。 这尊菩萨金身没有元气,没有神魂,自然也就不知道疲劳,无所畏惧,面对禄时行以及他身后的万余骑没有丝毫迟疑,直直朝他冲来。 虽然在修行者层面的较量上,王庭败了,但是王庭毕竟还有三万余骑兵,占着人数上的优势,现在被科尔科部打得节节败退,关键还是士气问题,若是此刻作为主帅的禄时行退了,那王庭骑兵已经仅剩不多的士气肯定要一泻千里,到时战线全面崩溃,三万逃兵,能返回王庭的能有一万就是佛祖开眼了。 不退,说起来很轻巧,站着不动就是,但此刻难就难在菩萨金身已经距离禄时行不足百丈,谁能挡住这个古怪女子 万余骑兵听着很多,说到底这百余丈前能站得下的还是千余骑兵,更何况没有距离可以冲锋的骑兵算什么人墙么 禄时行握着马鞭的手指微微颤抖,深吸一口气,最后还是下令道:“收兵” 在他身旁的几位头领台吉显然没有任何意见,那个女煞星马上就要杀上来了,若是不跑还等着被杀不成再者说了,到时返回王庭,作战不利的罪名自然由禄时行这个主将顶罪,而对于他们这几位损失惨重的台吉头领,王妃还要好好安抚。 万余骑簇拥着这些台吉头领们掉头向后退去,被当作弃子的两万余骑兵见此终于全面崩溃,有的扔掉兵器下马受降,有的则直接调转马头朝后方狂奔而去。 这一万追着三万跑,并不算多么让人惊异的事情,在早些年魔教昌盛的时候,后建铁骑入主中原,大批北地百姓南逃,有时候就是一两骑追着几百人跑,若说真要打起来,几百人一人一拳也把这两骑打死了,可就这么怪,没人敢出头,那时候经常可以看到几百人被一两个人用一根绳子串着拴好,牵着带走。 这人都是聪明的,都明白出头先死的道理,都等着别人先出头,最后一起束手待毙,也难怪曾有先贤哀叹,好一帮聪明的猪。 这年头,道德文章不值钱,道德大义也被穷酸儒生说尽了,也说得不值钱了,嘴上挂着的是道德大义,肚子里装着的是男盗女娼。 这读书人都没啥风骨了,难道还指望这些从小没读过几本书,甚至字都不认识几个兵卒去讲什么为了王庭荣耀战死 再者说,当兵吃饷,这些骑兵的大多都是拖家带口的,谁无缘无故的想为了这继母闺女一家子打架去上赶着送死的虽说打仗本就是把脑袋挂着裤腰带上的差事,自己心里也早就有了死在沙场上的准备,但那前提也是上头的百户千户敢带头敢死,哪有你们跑了,我们还在那傻傻送死的道理 今天死在这儿,家里的婆娘孩子就不知道就落到那个狗日的手里,老了的爹娘谁养谁想死谁舍得死谁敢死 为了这些杀千刀的贵人们去死,那是脑袋让驴给踢了 溃逃,整个王庭骑兵开始大面积溃逃。 军队如此,窥一斑而知全豹,草原如此,后建如此,大郑亦是如此,这本就是个比烂的年代。 一名王庭骑兵看着已经跑远的万余骑,朝他们狠狠啐了口唾沫,接着把手里弯刀扔掉,翻身下马,跪地受降。 这样的场景在战场上比比皆是。 申东赞匆匆留下几千人看守俘虏,其余万余骑开始全部追击禄时行。 降卒,横尸遍地,菩萨金身不知何时已经回到萧煜身旁。 萧煜望着溃散奔逃的几万骑兵,冷笑道:“天底下哪有那么多死战不退” 此时萧煜脸色苍白,他不太清楚自己动用这道金符折去了多少寿命,但估摸着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就是。他脸上和头发上不知何时已经笼上了一层淡淡死灰色,没有半分光彩,而精气神更是跌落低谷。 现在的萧煜并不适合再战,但打到这个份上,再不能把禄时行留下来就有些说不过去了,就是留不下活的,最起码也要把禄时行的脑袋留下来才行。 更何况这还是萧煜的初战,怎么也得打得漂亮点,大破敌军,生擒敌军主将,才他娘的算是实至名归啊。 萧煜拿起天澜和破阵子,跃上一骑开始前冲,他死死盯住前面那如乌云般的一万铁骑,还有其中的中军主将禄时行。 禄时行等人仓皇而逃,他环视一周,看着簇拥着自己几人的万余骑,还有那几名台吉首领,嘴唇微微颤抖了一下,想要说些什么终究是没有出口。 罢了,此战之罪最后还是要扣在他这个主将头上,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而且败局已定,也犯不上再去得罪他们。 自己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这一万骑兵安安稳稳带回王庭,这样还不算败得太惨。 现在科尔科部的万余骑兵此刻就像一只饿狼,坠在禄时行的身后,只要逮到机会,就上去狠狠咬上一口。 几只殿后的骑兵没有掀起半点风浪便被冲散,只留下满地残尸。 这是用人命换时间,换这几位贵人逃出生天的时间。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六十五章 擒拿 这草原一望无际,没遮没掩的怎么跑的掉 禄时行逃的狼狈,申东赞追得狠厉。这一对老朋友此时就在草原上展开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大追杀。 禄时行拼命收拢着万余骑且战且退,若是身边这万余骑再被打散,不说那真的就是是全军覆没,就是他自己也走不出科尔科这片草场去。 一骑飞快追上正在没命逃窜的王庭骑兵。 一名黑袍年轻人从马背上一跃而起,在半空朝着前方那片乌压压的铁骑中掠去。 这一万铁骑才是真正的精锐,只要擒下或者杀了禄时行,没了主将的一万铁骑变散沙,早晚要被申东赞吃掉。 既然要打,就要一次把他打疼,打死。 面对横空而来的萧煜,两名一直未曾出手的王庭巫师各自对着萧煜点出一指,两道螺旋状的元气瞬间锁定萧煜,朝着萧煜飞来。 萧煜向下落去,夺过这两指的同时,一剑拔出,带出一道弧形剑气,落入骑兵群中,顷刻间就有六七骑死于萧煜剑下。 然而两名巫师似乎并不想就这么放过看起来元气大伤的萧煜,两人分别掷出自己的手杖。 两柄手杖一般无二,长约三尺,在杖端盘绕有一条黑色大蛇,在被两名巫师抛出后,蛇杖化蛇,变为两条黑色长蛇飞舞在半空中,蜿蜒着朝萧煜游来。 这与摩轮寺僧人曾经召唤出的三头蛇法相倒是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妙,看来也是草原巫教与摩轮寺一脉相互混杂的产物,随着两名巫师古怪的咒语声响起,两蛇身上暴起两团灰蒙蒙的元气,速度暴涨,朝萧煜疾射而来。 菩萨金身呼啸而至,两个白玉似的小拳头重重砸出,砸在两条怪蛇的头颅上,两条怪蛇扭曲几下后变为本来蛇杖模样。 咔嚓一声,菩萨金身踩断两柄蛇杖,冷然望向藏在人堆中的两名巫师。 在蛇杖被踩断的一瞬间,两名巫师脸色骤然一白,而在菩萨金身那不似活人目光的凝视下,两名巫师的脸色又由白转黑,不动声色的往人群更深处退去。 菩萨金身头前开路,萧煜一路横行,黑色袍袖随风飘摇,双手双剑,两旁骑兵沾之即死,触之即亡。 除了几名有些修为的凶悍千户可以抵挡一二,其余兵卒根本拦不住萧煜半步。若是正面冲锋,萧煜就如同逆流而上,自然没有这么轻松,但是现在万余骑一起溃逃,萧煜这就算是顺流而下,骑兵没了冲击力的优势,根本没法发挥出真正的作用。 禄时行的命令很简单,就是一定挡住萧煜,可是怎么挡这可是奔行中,难不成掉过头来用骑兵冲他不成一时间在后有追兵的境地下,这万余骑兵竟是拿萧煜和菩萨金身没有半点办法。 萧煜已经越过一个完整的千人队,在这个千人队中切割出一道笔直的空白缝隙。 人群中的萧煜一直冷静观察,一边扫开前方的障碍,一边继续努力朝着禄时行所在中军方向靠近。 当然若是在平常环境下,禄时行有这一万铁骑在手,想要把萧煜围住,甚至用车轮战磨死也不是不可能,但在申东赞紧紧咬在他身后的情况下,他只能徒劳的抽着胯下坐骑,然后看着萧煜一点点接近自己。 与此同时,萧煜眼中的禄时行也已经越来越清晰,至于旁边那几位贵人,还没被萧煜放在眼里。 禄时行,一直是萧煜的目标。 下一刻,萧煜手中双剑骤然合在一起,破阵子为阴,天澜为阳,一阴一阳作剑十九。 周围的骑兵身上爆出道道血箭,离得近的更是直接化成一团血雾。 一道龙卷横空。 萧煜说要留下禄时行,哪怕只是留下他的脑袋,不止是说说而已。 剑十九硬生生破开无数骑兵,带着萧煜和菩萨金身来到禄时行身后百余丈处。 萧煜骤然掷出手中天澜,天澜破空而去,几名骑兵被直接捅透胸膛,跌落马下,接着被其后涌来的马蹄踏成肉泥。 天澜剑身上微微火光隐现,直奔禄时行后心而去。 禄时行头也不回,竟是直接钻入马腹之下,躲过了萧煜的夺命一剑。 禄时行从另一侧翻上马背,刚要下令拦住萧煜,萧煜已经飘然而至。 就在此刻,两名一直藏身人群中不敢出现的巫师突然暴起出手,两指分别点向萧煜双眼。 这种指法,萧煜倒是也曾接触过,在草原使团被劫杀时,劫杀者中就有巫师曾用过此指。 一把暗黄色的油纸伞被萧煜撑开,就像一片大号的秋天黄叶,轻而易举的挡下了两名巫师的一指。 两名巫师脸色大变,想要重新藏回人群之中,不过为时已晚,菩萨金身已经来到两人身前,两个白玉凝脂似的拳头狠狠落在他们的胸膛上。 两个拳头就像两座小山一般重重的砸在他们的胸口。 本就不注重体魄的两个巫师胸口立刻凹陷下去。 两名巫师甚至连声音都来不及发出,口中就已经溢满了从喉咙中的鲜血。接着鲜血从两人口鼻七窍中涌出。 在两人将死之际,萧煜横臂伸手,将两人摄到手中,眼瞳已经变为两个黑色漩涡。 两名本就被菩萨金身打残的巫师顷刻间被萧煜吸为人干。 吸取了两名巫师修为以后,萧煜感觉原本因为控制菩萨金身而仿佛被生生截去一段的神魂稍稍恢复了一些。 脸色略有好转的萧煜再次向前,禄时行已经近在咫尺。 禄时行仍旧在拼命策马前行,萧煜微皱眉头,手中破阵子收回鞘中,接着连剑带鞘猛然掷出。 破阵子重重落在禄时行的后背上,禄时行闷哼一声,被打落下马。 在禄时行落马的一瞬间,菩萨金身横冲而来,蛮横的将几名骑兵撞开,一把抓住他和萧煜的破阵子,然后向外冲去。 “拦住他”几名头领几乎同时喊道,但是向前奔袭中骑兵根本无法掉头。几名贵人只能惊惧交加的望着菩萨金身蛮横的掠走自己的主将禄时行。 这时萧煜祭起天澜,然后纵身其上,虽然只能勉强飞起一丈左右,但现在也算够用了。 在掠过菩萨金身时,与萧煜心有灵犀的菩萨金身带着禄时行一跃跳上天澜。 三“人”挤在天澜之上,萧煜手中混元伞升起,挡开飞来的羽箭,摇摇晃晃朝后方飞去。 万余骑兵,无奈没有修行者,而且后有追兵,只能眼睁睁看着萧煜戏剧性的抓走了自己的主帅。 ps:脑子有点乱将就一下吧,各位。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六十六章 白离音 萧煜的御剑术算不上什么上乘御剑术,又是载了三个人,大致也就是普通人奔跑的速度,可架不住万余铁骑被追兵逼得轰然前行,双方背道而驰,不过一刻钟,萧煜已经出了王庭军阵。 这时申东赞已经率军追击上来,而王庭方面主将禄时行被擒,剩下几位贵人没有能服众的,万余骑已经成为一盘散沙,然后被申东赞吃掉只是时间问题。 落地后,菩萨金身随手把禄时行扔在地上,接过白离音递来的巴思和尚头颅。 落到菩萨金身的手中后,巴思和尚的头颅开始急剧缩小,短短片刻功夫后已经变为一个骷髅,而在萧煜神魂感知中,现在与自己神魂相连的菩萨金身原本有些衰弱的气势瞬间攀至巅峰。尤其是硬抗双剑合璧和诸多骑兵以后有些黯淡的金身,更是隐约变回原本模样,露在衣外的皮肤白凝如玉。 萧煜心中暗叹,看来这菩萨金身也是个吃货,一次就吃了一名履霜上境,想要养起这样的家伙,一般身家还真是扛不住。 青青草原,遍地横尸,青色与红色交汇,一副人间修罗场的惨剧,方圆几十里,尽是死尸,马尸,无主的战马,来回奔跑的骑兵,还有满地都是,甚至已经汇成小溪,凝固的黑血。 诸多老卒已经看惯了这样的场面,倒是不怎么放在心上,在打扫战场的同时,甚至还有心情去宽解一下旁边小脸苍白,一副要吐模样的新卒。 申东赞打马过来,右手持刀,左手拿着提着缰绳,看着地上狼狈不堪的老友笑道:“禄时行,世事难料啊。” 萧煜看了眼申东赞,做了个请的手势。申东赞颔首,萧煜转头朝后走去。菩萨金身跟在他的身后,在走过棺材的时候,一把扛起棺材,反正菩萨金身除了结实就是力气大,萧煜也不想再多费功夫。 秋叶现在是晋身天人境界,用不上菩萨金身了,但是萧煜在晋升天人之前还是得多依仗着菩萨金身。只不过想养得起她,可比在东都置办一个外宅贵得多。 白离音与他并肩而行,淡笑道:“这次跑了公孙仲谋和张雪瑶,不过好歹留下一个巴思,而且四万大军全军覆没也就是时间问题,王庭一时间是不敢再轻易南下,虽未尽全功,但也算不错。” 萧煜点头不语。 白离音从袖中拿出一道青色符篆,一下按在萧煜印堂上,“你用自身精血强行开启子母符,一截神魂被注入到菩萨金身之中,境界怕是要暂时跌落履霜初境,就算你吸了那两个半吊子履霜巫师的修为,也不足以弥补。这段时间莫要再出手了,除非你想立刻就死。” 萧煜身形顿了顿,苍白的脸色上浮现出一层死灰色,眼神也迅速暗淡下去。白离音一掌拍在那道青色符篆上,符篆被这一掌整个按进萧煜的眉心处的那个金色符篆中,白离音继续说道:“这道是固本培元,何时你眉心金印中的清气全部消失,何时便可以动手了。” 萧煜眉心处的金色印记慢慢变浅,最终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团淡淡清气弥漫其上。 萧煜用手摸了摸,没摸出什么异样感觉,转而问道:“大概需要多长时间” 白离音笑道:“被公孙仲谋刺了一剑,无生剑气可不是只有张雪瑶才会,又损失了一成精血,能活下来就算不错,你还想奢望短期内恢复实力” 萧煜苦笑一声:“形势逼人啊。” 白离音笑了笑,“魏迟死了,徐林不会来搀和草原上的事情,东都那边掌教真人自有计较,魔教只剩下个花架子,内斗是一把好手,如今刚刚伸出手就被打回去了。而王庭刚刚损失了四万大军,短期内无力再战,你到底担心什么” 萧煜沉思了片刻,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我在担心什么,总是感觉身后有人在不断逼迫我一般。” 白离音愣了一下,然后缓声说道:“你在担心萧烈其实大可不必,萧烈是个不简单的人,想必这次回东都你也感觉出来了,十年前他还是颗棋子,现在他已经隐隐约约间有跳出棋盘成为弈棋人的架势,说到这天底下有哪些人可以称得上是弈棋人,无非就是掌教真人,剑宗宗主,佛门主持,郑帝寥寥几人,可人在局中,就有陷入局中不能自拔的危险,甚至遇到不讲理的,一把给你掀了棋盘,当年的上官仙尘就是这么个掀棋盘的角色,有了掀棋盘的实力,就有了成为弈棋人的资格,破局才能布局,就是这个道理,可能这些说的多了,有点矫情也有点故弄玄虚的意思,那说得白一点无非就是儒生嘴中天下兴亡,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那点事。” 萧煜点点头,又有些惊讶,好奇的问道:“白长老,怎么对这种事看得这么透彻” 白离音摆了摆手,平淡道:“什么看得透彻,无非是纸上谈兵,过过嘴瘾罢了。” 萧煜笑道:“有的说总比没得说要好。那白长老给我说一下接下来何去何从,可好” 白离音淡淡一笑:“在我看来除去宗内变故以外,草原形势一片大好,着实没什么可说的,当然说错可莫要怪我。” 萧煜想了一会儿,点头道:“这说得倒也不错,剑宗和摩轮寺只要一败,那些墙头草肯定倒向我们这边,到时候主客互易,只要不出纰漏,拿下王庭不成问题,可这有一个前提,必须是剑宗和摩轮寺败了。” 白离音点头一笑,没有否认,“天枢峰主回宗,宗内的声音确实不那么统一了,秋叶这次回山也是为了此事,这也关系到道宗能否压下剑宗和摩轮寺。” 萧煜摇头道:“任重道远啊,说到底还是看修行者们谁的拳头硬。” 白离音轻声道:“那也得是在双方谁也奈何不得谁的时候,修行者才能一锤定音,若不是如此,宗门何必培养俗世势力” 萧煜拱手一礼道:“受教了。” 白离音挥挥袖,“不用这么客气,秋叶不在,以后共事的时候还长。” 萧煜笑道:“那好,我要回黄汉吉部去了,就此别过” 白离音点点头:“就此别过。” 萧煜背着剑匣,菩萨金身扛着棺材,别过白离音朝南行去。 白离音站在原地,望着萧煜的背影,轻轻摸着自己的下巴,自语道:“若是打下王庭,你萧煜该当如何”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六十七章 两座书房 科尔科部一役,王庭骑兵死伤一万九千余,归降两万余,能逃回王庭的只有大约三千人,不过十之一二,说是全军覆没也不为过。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瞒不过别人的眼睛,也没法瞒。 虽说自从魏迟死后,黄汉吉四部隔断了中都与王庭的联系,徐林也就不再插手草原之事,但是这不代表他不关心草原的形势。 中都大都督府。 自从魏迟死后,就再没有其他人可以走进徐林的书房,空荡荡的书房中除了必要的桌椅以外,就只剩下两个兵器架子和一个书架,其余再无他物,硕大的书房里更显冷清。 书桌上放着一副简略的草原地图,徐林独坐桌后,一手拿着刚从草原上发回的密信,互相参照。 科尔科草场,小丘岭,黄汉吉部,还有王庭被用墨笔重重标记出来。 徐林看了眼手中信纸,眉头微皱,用笔在小丘岭和科尔科草场之间连了一条线。这是一条直线,接着他又在小丘岭和科尔科草场之间连了两条线,一条是弧线,一条却是弯弯曲曲像蚯蚓一样的线。 徐林看着三条线,沉默了一会儿自言自语道:“王庭败了,五万骑兵只逃出去三千人,若是王妃肯守,还能一南一北,两分草原,若是执意再打,怕是王庭也守不住。” “可笑我泱泱大郑,竟是连一次西征的粮食都拿不出来。”徐林脸上浮现一丝嘲讽的冷笑,“林远死了,只剩下一妻一女,林银屏若是依靠道宗打赢了王庭,就难免做不得主,按照秋叶的意思,到时候萧家的小子做了草原王,东都诸公免不得又要大动干戈,真是越老越糊涂。” 徐林坐守中都,对于草原的熟悉程度自然要远胜他人,道宗此次入主草原,当然不是看上了草原这块苦寒之地,道宗一直想要的还是中原,秋叶从萧煜被指为林银屏驸马后就开始拉拢他,自然也是为了顺利接手草原,以草原做跳板图谋中原,如此一来,日后秋叶扶植萧煜登上草原王位几乎就已经是板上钉钉,一个母亲被大郑皇帝逼死的人坐上草原王位,单凭想象就可以知道朝廷上下会是怎么样一个态度,到时候在着急可就为时晚矣,所以说,这人啊,还是得往远了看才行。 想到这里,徐林倍感无趣,他说再多,也说不动朝廷诸公拿出半分银子,所以这些年对于草原,他一直是冷眼旁观,在朝堂上也是从未曾多说过半分,朝廷说什么就是什么,从无半分逾越,更无北都大都督牧人起那般土皇帝做派的跋扈骄横。老话说的好,天底下四等人,有本事没脾气为第一等人,有本事有脾气为第二等人,没本事没脾气为第三等人,没本事大脾气为第四等人。倒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徐林如此一来,却是成了有本事没脾气的第一等人,被朝廷诸公赞为颇有儒雅之气,得了个儒将称号。 将就是将,何必儒将 这世道啊,读书人看不起种地的百姓,看不起手艺人,看不起商贾,现在也看不起武人,最后他们读书人之间还文人相轻,互相看不起。 不知道他们能看得起谁 徐林冷冷一笑,将桌上的地图卷起。待到有一天兵临城下,哭嚎几句君王昏庸,奸臣当道,然后以死殉国,留个万古忠烈的名头,倒是好打算,可这对天下,有何用处 奸臣误国,庸臣误国,只求名的“忠”臣同样误国 安国公府。 萧烈的书房同样外人不得进,不过与徐林相反,现在多了一个人可以进入萧烈的书房。 萧烈扫了眼暗卫外卫发回的消息,说道:“草原上传来消息,王庭那边败了,四万铁骑只逃出去三千,这一下可是让红娘子伤筋动骨,一时半会别想找林银屏麻烦。你大哥这次得利不小,秋叶没有现身,由他全权主持道宗事务,你怎么看” 坐在萧烈对面的萧瑾想了一下后回答道:“依我看,秋叶此举一来因为天枢峰主的缘故,道宗确实内部不稳,他不得不回去,二来也是趁机给大哥树立威望,以便日后扶他上位,毕竟就算是打下王庭,名义上的草原王位还是林银屏的。想要让那些台吉安静闭嘴,得早下功夫。” 萧烈点头道:“林远死了,红娘子想的很好,外有徐林,内有摩轮寺,对付一个空架子公主还不是手到擒来,可有句话叫做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也不能说红娘子手段差了,只不过妇道人家,眼界窄了点,运道上也不怎么样。” 萧瑾轻轻一笑,没有说话。 萧烈沉浮朝堂十几载,官至暗卫大都督,对于这些看得自然是极准的,只是这么多年养成的习惯,从未将这些对外人提起过,但既然要教儿子,就不能藏着掖着了,至于将来是那个放到外面放养的大儿子出息,还是在家里圈养的小儿子能耐,就看各人的运道了。 “虽然这次公主这边得了个大便宜,但是总体上还是比不了王庭,算是以小丘岭为界二分草原,王庭四部各占一半。而道宗这边虽然内部不稳,但也不是摩轮寺可以反攻的,大体上是维持了个不胜不败的局面,一时半会儿草原上是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萧瑾抬起头问道:“后建那边” 萧烈淡漠一笑:“不足为虑,这塞外蛮夷若是安分守己,好好放自己的羊,还能称得上心腹大患,但若学中原建立王朝,迷上了花花世界,贪图安逸,不出百年就战备不修,文恬武嬉,再无半点悍勇之气,但塞外苦寒之地又无我中原富饶,这后建铁骑早就不是百年前的后建铁骑了,若不是如此,牧人起怎么能在北都那么逍遥自在” “再说魔教,上代魔教教主在与上官仙尘青河一战后,失踪至今,怕是早已身死,剩下五位长老为了教主大位内斗不休,这么多年内斗下来,虽说魔教底子还在,但也再不复百年前力抗佛道两宗的盛况,已经是三教垫底。现在自守有余,进取不足。不足为虑。” 听到这里,萧瑾了然一笑,“孩儿懂了。” 萧烈随手把那封迷信化成一团飞灰,“既然懂了,接下来就是该如何去做了,有些事还是要你自己去体味,听是永远听不会的。” 萧瑾垂首低眉,“是。”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六十八章 且自安心去,多说无益 萧煜背着剑匣,身后带着扛着棺材的菩萨金身,孤身返回黄汉吉部。 刚刚临近黄汉吉部,就有一纤细身影早早迎了出来,不知道是不是多日一直守候的缘故,她是第一个发现萧煜归来的人。这也很难让人把她与她高高在上的公主身份联系起来。 兴许是这几天调养的不错,女子如今的脸色比起萧煜离开时候要好上好多,白皙中透露着红润,再无半丝病态。 女子欢快的抱住萧煜的脖子,“你回来了。” 萧煜脸上绽出一个微笑:“是啊,我回来了。” 女子抬起头看了眼萧煜脸色,皱起眉头:“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萧煜轻轻笑了笑,道:“不过是元气损耗的有些重了,道宗的白长老给了我一道固本培元的符篆,现在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幸亏白离音给萧煜打上了那道青色符篆,萧煜现在的脸色虽然很苍白,但总算没了那层死灰色。 林银屏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 这时林银屏也看注意到萧煜身后的菩萨金身,以及菩萨金身肩上扛着的棺材。 林银屏是见过这尊菩萨金身的,但是菩萨金身肩上那口金丝楠木打成,华贵到了极点的棺材却让她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她压下心中不安,勉强笑了笑,“没事扛着口棺材做什么怪不吉利的。” 萧煜的表情有些僵硬,“银屏” 林银屏心中不安愈来愈重,她垂下眼帘,“对了,牧叔呢,他没和你一起回来吗” 两人沉默无言,林银屏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再也没有半点初见萧煜时的欢喜。 不知过了多久,萧煜平静开口道:“对不起。” 林银屏本就是极聪慧的女子,听到萧煜对不起三字,就已经明白了一切。 当心中的不安终于变为现实,她整个人都颤了一下,肩膀微微颤抖着,头低垂着,看不清表情,眼泪却是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为什么” 萧煜嘴唇颤抖,欲言又止。 林银屏双手捂住脸,小声的抽泣起来,低低的呜咽声像一把重锤一下一下落在萧煜的心房上,她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那句为什么。 “为什么娘亲走了,父亲走了,现在牧叔也走了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萧煜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上前将林银屏拥入怀中,轻声安慰道:“这不怪你,只是怪这世道。” 林银屏没有抗拒,而是顺势头埋在萧煜怀里,低低的呜咽声变得沉闷起来。 萧煜拥着林银屏,仰头望天,脸上带着深深的疲倦。这一仗打得,太累了。 菩萨金身悄无声息的将肩上棺材放到地上,自己默默立在一旁。 萧煜看着头顶上阴沉沉的天幕,用手轻轻怕打着林银屏的脊背,眼神有些复杂。说起来,牧白的死,萧煜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牧白说的,他做到了。 萧煜不打算把这些告诉林银屏,有些事,还是不知道更好一些。 以死报之,以后牧白就不再欠萧煜什么,而是萧煜欠牧白的了,萧煜瞥了眼身旁的金丝楠棺材,心中默道:“且安心去,我自不会食言。” 科尔科部。 被俘的王庭骑兵被分隔开来,分别由科尔科部骑兵看守,至于是杀是放是留,还要看申东赞的意思。 这一次不但是科尔科部大败王庭骑兵,而且一个名字在草原上也流出开来,清月公主的驸马,萧煜。 在萧煜返回黄汉吉部的时候,这位可与黄汉吉比肩的科尔科部台吉申东赞在自己的大帐中见了一位多年未见的老友。 沦为阶下囚的禄时行坐在申东赞对面,不胜感慨,大概是见得风浪多了,已经年近花甲的老人没有多么惶恐不安,即便面对申东赞也是一如曾经同在林远帐下时一般。 申东赞抿了一口鲜红的葡萄酒,笑道:“此战之败,禄时行你有什么想说的” 禄时行喝的是从中原贩来的白酒,他喷出一口酒气,平静道:“剑宗小儿误我。” 对于禄时行的回答,申东赞不置可否,笑眯眯的继续问道:“你禄时行就没一点责任还是说王庭那四万骑兵就是铁板一块” 禄时行放下手中酒杯,点头道:“说实在的,这段时间王庭里面是乌烟瘴气,大汗没了,那几个被大汗打压的厉害的老家伙现在又开始蹦达,一个个谁也不服谁,自己的小算盘打得镇山响,生怕吃了一点亏,比起你们四个,确实差远了。” 申东赞将杯中葡萄酒一饮而尽,笑道:“当年大汗要在这儿驻扎四部,我当时就开诚布公的和你谈过一次,问你想不想与我一同来此,四部变五部也不是不可,到时咱们老兄弟在一起也不用理会王庭里的那些腌臜事,逍遥自在。你是怎么回答我的你说打了半辈子仗,不想再打了,说这儿离中都太近,说不定哪天就要打仗,不安生,要在王庭养老享清闲,现在可曾悔了” 禄时行洒然一笑,也不矫情,点头道:“后悔了,没想到大汗去的那么早,比我们这帮老家伙还要早。” 申东赞放下酒杯,摇头叹道:“中原人有句老话怎么说来着对叫做慧极必伤,大汗就是太聪明了,所以折寿折的狠了。你看黄汉吉这狐狸,和我差不了两岁,现在看起来最起码比我要老十岁。不过话又说回来,你当时信不过我的眼光,总该信得过黄汉吉的眼光吧这老货何曾吃过半点亏” 禄时行不住点头,在他们这群人中,黄汉吉确实是看得最远的一个,他是第一个响应林远来到草原边境驻扎下来,他也是第一个与道宗联手,他更是第一个接纳公主林银屏。 想到这里,禄时行幽幽一叹:“我也好心劝你一句,即便你们打下了王庭,这草原王的位子八成也要落到道宗扶持的那个萧家小子手里,到时候可是为别人做了嫁衣。” 闻言申东赞哈哈一笑:“禄时行啊禄时行,看来你对驸马怨念不小。是不是在记恨驸马生擒了你不过你这话也不能算是胡诌,只是这嫁衣不嫁衣的现在还很难说,即便将来驸马做了草原王,那也是他们小两口的事,我们这些外人就不必掺合了,只要该给的都给了我们,谁做草原王不是做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对于申东赞这些老人来说,与林远之间的情分是一方面,但情分不能当饭吃,都是五十多岁,快六十的老头子了,早没了年轻人的热血,更何况身后还拖着一大家子人,一个不慎,自己身死是小,拖累着自己一家子全都玩完是大,所以这利益得失,还有其中风险,都得和奸商似的斟酌好了,才敢出手。 王妃当权,他们这四个远离王庭的老家伙就难免被边缘化,所以他们想要维持住目前权势,乃至于更进一步,就只能选择林银屏,这也是林远生前放心把他们留给林银屏做后手的原因之一。 现在利益得失已经算得明明白白,大郑后建因为自身问题,不会有什么太大动作,王庭那边也是烂摊子一个,修行者方面有了道宗这条过江强龙,还有什么好担心的若是这样的局面都不敢出手,他们四个可当真是白活了那么大的年纪。 将申东赞话语一字不漏听入耳中的禄时行长叹一声,不再说话。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六十九章 万户侯 公主和王妃双方经过了第一轮交手后,以公主一方大胜而暂时告一段落。 双方以小丘岭为界限两分草原,同时也都不约而同的安静下来,为下一次交手开始蓄势。 萧煜返回黄汉吉部后,先是安抚了林银屏,然后又亲自主持牧白的丧事。 牧白的丧事办的很风光。这也是萧煜最后能做的唯一一点,风风光光上路,下辈子投个好人家。 逼迫牧白的时候,萧煜的心很硬,现在他死了,萧煜的心莫名的有些软了,有种内疚的情绪在心中翻腾。 若是萧烈来做,怕是不会这般拖泥带水吧萧煜心中暗自想到,其实他一直很怀疑,萧烈还到底有没有所谓内疚这种情绪。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 萧煜至今还记得自己在暗卫里第一次杀人,把自己吓得刀都几乎要握不住。 两个字的事情,让当时的萧煜两天没有合眼。 牧白被葬在黄汉吉部附近,这儿没有什么狼群出没,墓室也挖的极深,不会被野狼刨出来。 至于像中原权贵所葬之墓一般,在草原上还没有这个条件。只能一切从简了。 萧煜亲自为牧白扶棺,毕竟是林银屏的长辈,又是为她而死,不论从哪方面说,萧煜都应当这么做。 天有些阴沉,萧煜没有让旁人动手,菩萨金身落棺后,萧煜独自填土。 他望着这座孤坟,轻声道:“你说在这世上除了我银屏已经没了全部的依靠,让我日后好好待银屏。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一定会做到。” “牧白这样如何日后变数太多,我不敢保证什么,我唯一能保证的就是她会是我的正妻,我会给予她作为正妻应有的一切。而且从今日起,永不言纳妾之事。” “至于将来她会是公主,王妃,或者是皇后,那就要看我的造化了。” “当然,若是我落魄一生,或者半路身死,到了九幽黄泉,你再来找我便是。” 萧煜一边填土一边好似自言自语的说着。声音很轻,轻到只有他自己可以听得清楚在说什么。 萧煜很少许诺,迄今为止不过许了三个诺,在自己母亲方璇坟前许下的诺言,把玉佩交给林银屏时许下的诺言,还有就是今日在牧白坟前。 林银屏跪在坟前,愣愣的看着落棺,填土,眼泪沿着脸颊默默留下。 母亲早逝,林远因为诸事繁忙而无意间冷落了她,那时陪在她身旁的就是牧叔。 对她来说,牧叔早已是自己的亲人,也是自从父亲死后,最后的亲人。 现在牧叔也死了。她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了。 接连而来的伤痛让这个可怜的女子变得有些麻木,甚至哭也只是流泪,没了声音。 林银屏就这般茫然的望着萧煜一点点填土,似乎这只是一个梦,一个噩梦,只要等到梦醒了,父亲还在王庭,牧叔也会从大帐外面走进来催促她该练刀了。 为什么这个梦这么真切 为什么还不醒来 填完土的萧煜,默然走到她的身后,把她揽入怀中,轻轻拍打着她的脊背,“想哭就哭出来吧,哭出来会好受些,你还有我。” 当萧煜说出这句话,林银屏仿佛才从恍惚中醒过神来,茫然的眼神望向萧煜,然后就像溺水的人看到了浮木,狠狠扑到他的怀中,放声大哭。 萧煜再次仰起头,望向那片灰蒙蒙的天空。 天色渐暗,铅云越来越重。 哭累了的林银屏终于睡着了,萧煜把放到软榻上,盖好毯子,钻出了帐篷。 黄汉吉笑眯眯的等在外面,脸上皱纹仿佛刀刻上去一般,看样子是等了有些时候了。 看到萧煜从帐中出来,黄汉吉似笑非笑道:“驸马与公主倒是感情深厚。公主怎么样了“ 萧煜笑了笑,“有劳台吉关心了,一切安好。” 黄汉吉指了指睡着林银屏的帐篷,“那我们借一步说话” 萧煜转头看了眼黄汉吉的大帐,说道:“去台吉大帐如何” 黄汉吉点点头。两人一前一后朝大帐走去。 当初黄汉吉是把大帐让出给林银屏居住的,只是后来出了黄奎那档子事,林银屏就一直住在她养病的那个帐篷。 双方都很默契的不去提死去的黄奎,也就没再提大帐的事情。 走进大帐后,黄汉吉挥手遣退帐中之人,只剩下他和萧煜两人。 两人对坐,黄汉吉说道:“这次科尔科一战,俘虏两万余,即便补充了科尔科部的损失,还能剩下一万多,全部交由你可好” 萧煜微微皱眉,“哦” 黄汉吉笑道:“毕竟公主需要一些嫡系人马,现在科尔科部,我部,加上另外两部能上马为兵的力量大概持平,四部每部均是八名千户,再加上台吉的私兵大致是一万五千骑,现在这多出的一万余骑打散以后,再加上诸葛钢铁的一千骑,作为第五部,兵力与我四部持平,如何” 萧煜笑道:“既然有白送的兵马,我怎么会有意见,好事啊。” 黄汉吉呵呵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萧煜用食指轻轻敲打着身前桌面,“好是好,就是这万余骑凑在一块,若是哗变,可是等于在腰腹间重重给了我们一刀。该如何打散这万余骑” 黄汉吉顿了顿,笑意更深,“我四部各出两千骑共八千骑,换掉这万余骑中的八千骑可好” 现在直接搬来一万骑太不现实,而黄汉吉这个看似折中的办法,其中对于萧煜也是颇多掣肘,这八千骑能听萧煜的有多少着实是个未知数,而想要把这些骑兵全部握在手中,萧煜不但缺少时间,还缺少足够的人才。 就像诸葛钢铁这样的千户,萧煜手里只有一个,要找够剩下的七个,还要忠心于自己的,这可不是一件轻松事。 当下,萧煜也别无他法,只能是先把一万铁骑确定下来再想其他。 毕竟他们也是一条船上的,私底下有点小绊子,但大方向上还是不会错的,最起码在打下王庭之前还是如此。 萧煜平静道:“就依台吉所言。”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七十章 好大口气 暗卫府内府。 暗卫分内外两卫,暗卫府也分内外两府。 外府在明,也就是谁都可以看到的那座暗卫府衙门。内府在暗,其中不管是暗卫大牢,还是其他一些阴私机构都设在内府之中。 很多人不知道的是,内府其实就在外府下面,内府外府如一镜两相,结构上是完全一般的。 除去那些常年居于内府之中的暗卫,整座暗卫府直到内府所在的也不过是双手之数。 一名看起来不过五六岁的稚童施施然走进了这座神秘无比的暗卫内府,他可以是知道暗卫内府所在的十人之一的原因就是他的父亲是暗卫之主。 长明灯上跳跃的火焰将整个甬道照的明暗不定,同时又将萧瑾的影子拖得极长。 常年居于内府中的暗卫因为不见阳光的原因,脸色极为苍白,见到萧瑾也只是表情僵硬的微微施礼,活像一个个活死人。 长长甬道转了又转后,萧瑾来到一个宽阔的地下大厅中。 大厅中央是一个巨大的血池,红色的不知名液体在其中翻滚,丝丝缕缕的鲜红元气不断从血池中升腾而起,让人看起着就觉得毛骨悚然。 萧烈负手站在血池边上,背对着萧瑾。 萧瑾恭谨一礼道:“父亲。” 萧烈没有转身,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算是答复。 萧瑾直起身,默然不语的站在萧烈身后,静静等候。 今年年初,萧烈就已经开始在暗卫中着手改制,现在已是春末,改制已经差不多告一段落,现在的暗卫建制可以说与正规边军无异。 过了一会儿,萧烈仍旧是背对这萧瑾,开口说道:“现在暗卫改制,大都督不变,外卫都督和内位都督亦是不变,都督之下设八名都统,都统之下为都尉,都尉之下为校尉,外卫每处暗点由一名校尉掌管,并设监察使一名,监察使等同校尉,每一郡设都尉一名,巡察使一名,巡察使等同都尉,每一州设都统一名,督察使一名,督察使等同都统,中都,北都,江都,东都四都按州制,设都统,督察使。督察使,巡察使,监察使统归内卫。” 萧瑾低头不语。 萧烈继续说道:“如今形势你也尽数知晓,接下来就是该亲自去体味一下了,我想让你去中都督察使麾下做一名巡察使,你可愿意” 萧瑾低声道:“孩儿愿往。” 萧烈略微点头,左手向下虚按,他身前的整个血池猛然炸裂开来。 蒸腾着无数血红烟雾的血水炸起然后落向萧烈,但在距离萧烈还有一丈时,所有血水尽数化为烟雾消散不见。 七个血人从血池中跃出,恭敬的跪在萧烈脚下。 萧烈淡淡说道:“血池是我根据魔教秘法调制,这七人自修行开始便浸泡血池之中,现在大致有空冥巅峰的修为,只要不是遇到萧煜这样的履霜境界,一般履霜境界也拿这七人没有办法,这次中都之行,就由这七人陪你去吧。” 萧瑾沉默着恭谨一礼后缓缓退下,七名血人跟在他的身后。 萧煜独自坐在草原和大郑分界的那道沟壑上,遥望着巍巍中都。 在黄汉吉许诺一万余骑后,萧煜也在想,自己现在算不算已经是成家立业了,虽然家业不大,只有区区一万骑,甚至比起大郑的一个都督所统领的兵马也差上一些,但这毕竟是他迈出的一步。 当然这一万骑中还有林银屏的一份,虽然两人没有成亲,但在四部中,好像已经把他这个驸马的身份落实,只等着公主殿下除服以后就可以水到渠成。 先成家后立业。 萧煜仰躺在地,叹息一声,自己还真是借着成家才能立业啊。 菩萨金身表情漠然,眼神茫然,也可以看作冷酷,也可以看作呆愣,总之是一动不动的站在萧煜身后。 萧煜看了眼菩萨金身,随手摸了摸眉心处的那个已经消失不见的符篆,那道符篆并不是真的消失,萧煜可以感受到它已经该是已经渗入到自己的识海星空之中,透过这道符篆,他才可以感知甚至操纵菩萨金身。 萧煜缓缓进入内视状态,来到自己的识海星空。 星空中的星辰距离群星璀璨还差了很多,但是也早已不是当初只有三颗星星的凄惨状况了。 在星辰中间,未央古剑静静悬浮正中。 而在未央古剑的不远处,一道金色符篆生生镶嵌进了萧煜的识海之中,以符篆为中心,识海中出现了很多细密的裂纹。 而现在这道符篆上却缠绕这丝丝清气,也就是白离音后来打上的那道符篆,清气在不断修补着这些裂纹。 现在萧煜已经明白子母符是如何运作的了,母符也就是那道金色符篆,先是以萧煜精血衍生出一道子符,也就是那道赤符,然后母符再在萧煜识海中生生截下一段神魂,接着将这段神魂注入子符之中,再由母符作为补丁补上因为这块神魂消失而出现的缺漏,也就形成了现在萧煜神魂受损的模样。 何时符篆上的青色气息消失,何时萧煜的神魂也就完全恢复。 那时萧煜的境界也就会完全恢复,重新回到履霜中境。 一袭紫衣走到萧煜身旁不远处站定。 萧煜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你不是回后建了么” 秦穆绵脸色很平静,说道:“占便宜要知道适可而止。” 萧煜笑了笑,“看来占得便宜不小。” 秦穆绵嘴角勾了勾,“你现在不过是履霜初境,而且还不能动用神魂元气,就不怕我杀了你” 萧煜指了指身后的菩萨金身,“这可是天人境界的体魄,即便你降服了紫魂衣成为实实在在的履霜巅峰,想杀我也不容易。” 秦穆绵冷笑道:“秋叶可真大方。” 萧煜站起身,拍了拍菩萨金身的肩膀,笑道:“既然我给秋叶卖命,秋叶就得给工钱,再者说了,这尊大菩萨,可真能把我吃穷了。这次秦姑娘,你来找我什么事” 秦穆绵说道:“今年的巨鹿城盛会,你去不去” 萧煜疑惑:“什么巨鹿城你也知道我对这些事不怎么关心的。” 秦穆绵嘴角勾起一个讥讽的笑容,“修行界几大盛会,碧罗湖,巨鹿城,镜楼湖,仙山会,道藏,亏你还是碧罗湖辩法大会夺魁人。” 萧煜淡淡一笑,“本就是俗世人,不知道也不足为奇,对了,若是摩轮寺覆灭了,这碧罗湖辩法大会是不是就没了我岂不就是最后一个碧罗湖辩法大会魁首” 秦穆绵讥笑道:“一年之内灭摩轮寺好大的口气”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七十一章 巨鹿城 萧煜笑了笑,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现在不能动手” 秦穆绵平淡道:“看就看得出来,若不是有高人给你弥补了一下,别说跌落一个境界,就是直接跌落回空冥境界也不奇怪。现在你的履霜初境,怕是连一个空冥巅峰都打不过,这样的境界可是烂的一塌糊涂。” 萧煜肆意大笑:“用一个境界,换来一位天人体魄的打手,你说值不值呢” 秦穆绵跟着笑起来,不是冷笑,笑的妩媚多娇,柔声道:“当然值” 萧煜立马收敛了笑意,正色道:“秦姑娘还未说明去巨鹿城何时何事。” 秦穆绵笑眯眯道:“巨鹿城位于大郑,后建,草原三者交汇处,属于三家谁也不要的那种地方,不过呢,这儿倒是汇聚了不少流民,江洋大盗,甚至是争权失败的权贵什么的,当然也有一些叛出宗门的修行者,散修,可以说是一个鱼龙混杂的地方。人多以后,就成了城池,现在每隔五年,巨鹿城主都要举办一次巨鹿会,也就是卖些法器,材料,奴隶什么的,有没有兴趣去看一下” 萧煜微微挑眉,“奴隶” 秦穆绵轻声笑道:“男女老少应有尽有,若是运气好,能遇到一两个修行者奴隶也不是不可能。” 萧煜默然不语。说实话,他还是初次听闻这种地方,也确实对秦穆绵口中的巨鹿城动心了。 沉默了一会儿后,萧煜开口问道:“你千里迢迢从后建又跑回草原就是为了告诉我巨鹿城这件事你又不是墨书,还不至于这么为我着想吧。” 秦穆绵轻轻弹了弹自己的指甲,审视了萧煜一眼,缓声道:“进步不小么。” 萧煜没说话。 秦穆绵继续说道:“这种程度的巨鹿会,一般逍遥境界的老家伙们是不会去的,天人境界也很少会出现,大头还是我们这些履霜境界,这巨鹿会有个不成文的规定,草原,后建,大郑必须各出一人,算是三方势力的态度,现在后建不变,大郑还是天机阁的人物,草原方面就得看你了。” 萧煜笑道:“还不够。” 秦穆绵平静道:“这地位高了,说话也不一样了。那我就直说了,这次大郑会有一位棘手人物,我想邀请你同我一起对付他。” 萧煜仍旧面带笑意,轻声道:“你这仇家怎么这么多而且咱们那点情分在中都你想杀我的时候就已经尽了,你又不是我没过门的媳妇林银屏,我凭什么帮你” 秦穆绵冷笑一声:“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便是了。” 萧煜想了想,问道:“这巨鹿会交易用的是什么是真金白银,还是你们修行界特有什么钱币。” 秦穆绵哂笑道:“你把修行界想成什么了还特有的钱币,老百姓认么当然是用黄白之物交易。” 萧煜点点头,继续问道:“那你要对付的人是天人境界” 秦穆绵嗤笑一声,“我没得失心疯,去招惹天人境界。” 萧煜轻轻笑道:“那好,这次算是你有求于我,我也就直话直说了,我这次确实对你说的巨鹿城有些兴趣,可是你也知道草原苦寒之地,实在很穷,我自己也没什么积蓄,若是你可以包下我在巨鹿城里的花销,我就答应你。” 秦穆绵抬了抬眼皮,“中原有句话,叫做亲兄弟明算帐,咱们还是定下个数额比较好,你若是到了巨鹿城狮子大开口,岂不是逼着我毁约” 萧煜平淡道:“秦姑娘够爽快,那么保底一百万两白银可好” 秦穆绵直接冷笑道:“萧煜你如果没睡醒可以回去再睡会儿,一两银子就是一千个大钱,一家三口一个月花销也就几百个钱,大郑一年赋税不过四千万两白银,你一口就要一百万两银子一个州半年的赋税就没了” 萧煜惊奇道:“想不到秦姑娘还这么熟悉民生,我还以为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的大小姐呢,那咱们重来。” 秦穆绵冷哼一声,萧煜摆明了漫天要价,如果她真的是那种一心修行,不问世事的人,还真要被他坑进去了。 萧煜叹息道:“我在安国公府的时候,每个月的例银还不到一百两银子,在东都买座上好的宅子却要十几万银子,记得我那栋临湖小筑吗加上那个湖怎么不也得卖个十万两这么着,咱们折个中,五十万两银子如何” 秦穆绵皱起眉头,冷声道:“太多。” 萧煜老神在在道:“秦姑娘,现在可不是我求你办事,都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虽然现在大郑改府为郡,没了知府,改为郡守,但也不是多么大的官,五个郡守,三年的收入你拿不出来若是遇上个敢下手的,一年就能刮出十万两银子,我手底下还有一万人要养,这五十万两银子可真不算多。” 秦穆绵冷笑:“后建可比不了大郑,这么多年下来,后建早就不是曾经的后建了,生银子的办法没学会,上下伸手捞银子的手段可是学的不差,在后建,一个穷一点的郡一年下来也就这么多银钱。” 萧煜啧啧道:“看来秦姑娘志气不小,所图不在魔教一隅啊,竟然连赋税都知道的这么明白,倒是让萧煜自愧不如,那既然如此,我就再退一步,四十万。不能再少了,若是成,就先把二十万两银子运到我的帐下,若是不成,秦姑娘请自便吧。” 秦穆绵眉头舒展,说道:“好,二十万两银子我带来了,在哪里交给你” 萧煜笑了笑,一抬手,一直在他身后百丈处静立的诸葛钢铁策马而至。 萧煜指着诸葛钢铁说道:“这是我手底下唯一一名实权千户,你带他去运银子,我体弱多病的,就不去了。” 接着萧煜转过头,对这位统领着三千骑的新晋实权千户道:“钢铁,随秦姑娘去取钱,若是有什么闪失,这个月你就自己解决粮草问题吧。” 诸葛钢铁抱拳一诺,随着秦穆绵向东北方向行去。 背对着萧煜的秦穆绵忽然问道:“你可知巨鹿城所在” 萧煜轻笑道:“想来打听着还是能找到的。” 秦穆绵平静道:“那你我一月后在巨鹿城相见。” ps:本来想着写个三千字章节,不知为啥就是死在两千字上了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七十三章 萧驸马进城 茫茫草原,有一男一女并骑而行,男子一袭黑袍,腰悬长剑,女子一身白衣,身背剑匣。 草原再往东南,后建之西南,有一座古军镇,名唤巨鹿,若从高空俯瞰去,巨鹿城刚好与中都北都构成一个三角形,三角如枪头,巨鹿城刚好处在枪尖的位置上,直指后建草原。 只是百年前,后建铁骑南下入关,生生踏遍了大半个中原,处在最前端的巨鹿城自然没能幸免,成为最先失陷的地方,而巨鹿城也就此荒废,即便后来东主立国,大郑也只是收复了北都后便驻足不前,巨鹿城便成了弃子。 后建无力驻守,大郑兵力尽数缩回关内,这里也就成了三不管的地带,无数流民乃至大盗,马贼,在大郑和后建呆不下去的人,开始不断涌入其中,也就造就了这个前所未有的怪城。 在这里只要你有足够的实力,哪怕你当街杀人也不会有人去管,当然在这里也没少有一些自以为是的宗门子弟阴沟里翻船的,能在这里活下来的,都是心狠手辣之辈。 这里的混乱境况一直持续了大概有三十年的时间,直到一位名列履霜榜的天人境界大高手来到这里,才结束了这种混乱景象,也才有了今日的巨鹿城盛会。 这一男一女不紧不慢走进巨鹿城境内,不过短短百十里的路程,就见识了三次火拼,一次杀人和四次抢劫。 倒也是丝毫没坠了巨鹿城的“威名。” 这一男一女既然胆敢独自来巨鹿城,那不是深藏不漏的高人,就是初出茅庐的雏鸟,这能在巨鹿城混的,都是有眼力劲的,自然不会贸然出手,要知道高人与雏鸟只是一线之隔,这可也是生死之隔。说到底,还是小命最重。 是有初出茅庐的修行者经常在巨鹿城阴沟里翻船,可那也不是他们这些巨鹿城外围小虾米可以招惹的。 就这般,两人临近了巨鹿城,大概因为巨鹿城盛会临近的缘故,这个时候来到巨鹿城的人不少,个个都是不缺高人风度,有仙风道骨的老道,面目慈悲的和尚,狰狞凶悍的黑汉,也有袒胸露乳的妖媚妇人,白衣背剑的风流剑客,更有背着书匣的儒生,锦绣华服的大家闺秀,拄拐的老妪,千奇百怪,不一而足。 来到这里这一男一女就变得不怎么显眼起来。 男子自顾自说道:“这就是巨鹿城” 在身旁的女子没有说话,好像根本没有听到男子这句话一般。 而男子似乎也没指望着女子会回答,抬头看了看城门上已经有些斑驳的巨鹿二字后,一抖缰绳,“进城。” 两骑很轻松的入城,没有守卫,城门大开,除了一些被巨鹿城主逐出巨鹿城的人,这里随便出入,在这里的人一般也不知道什么大郑皇帝,后建国主,草原汗王,他们知道的只是巨鹿城主。 在这座城里,最起码在外城里,没有一个兵卒,是完完全全的“自治”,能否在外城活下来就要看自己的本事了,在这儿也有商铺,客栈,酒楼,但是如果你没有本事,这些商家也不会介意客串一把黑店,当一次强盗。 这种地方,有能力的人可以活的如鱼得水,银子女子都有,没有能力的人,只怕是半天也活不下去。 两人两骑沿着主干道一路前行,街上的行人不少,除了为了巨鹿城盛会而来的修行者,也有不少本地居民,这些居民大多眼神阴沉,不着痕迹的打量着这些外来客,有打量钱财的,也有打量女人的。 此刻就有一伙人跟在这一男一女的身后,似乎在估算这一身黑色锦袍的小子身上能有多少家当,加上身旁的这名女子,值不值得出手。 一名在料峭春寒中坦露着一胸膛黑毛的大汉,直勾勾的盯着那名骑着一匹白马,身背剑匣的白衣小娘们,虽然背对着身看不清长相,但是单看这身段,就已经让几个月没尝过荤腥的大汉有些按捺不住, 看他那眼神,似乎就想现在冲将上去,一把拉下这名小娘子,搂在怀中好好疼爱一番。 萧煜有些被不耐烦身后跟着的苍蝇,食指轻轻一弹。 两骑继续悠然前行,其后的十多条汉子猛然僵住,片刻后十多人一齐从腰腹间被一分为二。 血水,秽物,内脏,肠子,流了一地。 萧煜走了一段,瞧见一个酒楼,生意不错。萧煜和菩萨金身下马,走进酒楼。 萧煜招了招手,唤过伙计,问道:“有雅间吗” “当然有,两位楼上请” 这位刚才一直站在门口的伙计可是把外面的事情瞧得一清二楚,就瞧见这锦袍公子弹了弹手指,这十多条汉子就没了,这可是名副其实的弹指杀人,绝不是他们这些小角色能招惹得起的,所以此刻伙计完全看不出平日里半点对待外来人的骄横。一边头前给萧煜引路,一边笑道:“公子,可是来参加盛会的” 萧煜淡淡笑了笑,“你怎么知道。” 伙计笑道:“瞧公子的气度就知道绝不是一般人物,肯定是大宗门里出来的弟子,不过,公子你若是想要去参加盛会,还得进内城,那可是有请柬才能去的” 黑袍公子不置可否,只上了楼,也不用伙计带路,就近找了个靠窗的隔间坐下,说道:“这次来参加盛会的有什么有名人物” 伙计看了眼背着剑匣站在黑袍公子身后,并不入座的女子,心中暗暗咋舌,这么个天仙似的人物难不成还只是个侍女不成那这黑袍年轻人的来头可绝对小不了,想到这里,伙计脸上的媚笑更重,赶忙道:“说起这次来参加的盛会的高手可不少呢,有魔教的圣女秦穆绵,天机阁的一个少阁主,还有后建四王之一的燕赤王的世子,对了,听说这次清月公主的驸马,败了剑宗双剑的那位萧驸马也会来呢” 这位黑袍公子只是淡淡的哦了声。 伙计眼珠子转了转,小声道:“那位萧驸马的手段可了不得呢,不单单娶了清月公主这位四大美人之一,而且就是道宗的秋叶真人,还有佛门的秋月禅师都与他平辈论交,混元伞啊,那可是道宗的宝贝,就这么送给了萧驸马,公子你说这交情能虚了我还听说他有个女子近侍,一人破五百骑,整整五百骑啊,公子,你说这女子近侍都这么厉害,这萧驸马的手段还能弱了去再者说,就算萧驸马不行,他还有个俗世第一的老爹呢,那可是货真价实的天人境界高手,我估摸着,若是这位萧驸马来了,就是咱们城主也得礼让三分,毕竟不看僧面看佛面,说不定那女子近侍就是他爹给他的” 伙计说得兴起时,忽然声音戛然而止,这位公子抬起头淡淡道:“知道的蛮多的嘛。” 伙计觉得自己的小腿有点发软,黑袍,女子近侍,娘咧,不会这么巧吧这么大的个神仙就真让自己给撞上了自己今天出门没看黄历啊 你说你这么大神仙,不去内城,来外城逛什么啊,难不成想要找几个不开眼的杀着玩玩 不过这时候伙计心底也是暗自庆幸,幸好刚才自己这张破嘴没乱说什么不该说,要不因为一句话丢了小命,那可真是亏大发了。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七十四章 诱杀 萧煜没有再理睬这个伙计,而是看向窗外。 伙计讪讪一笑,转身退下去了。 萧煜瞥了眼窗外仍旧半印不晴的天色,心情有些郁郁。 一场春雨,暂时来说,大队骑兵是没法太大的动作,这次巨鹿城之行,看来就是修行者们自己的舞台了。 春雨绵延了三天,三天时间,让萧煜从草原来到了三不管的巨鹿城。 而在萧煜两骑入城后不久,又有一队人马来到城前。 为首的是一名锦衣华服的俊逸公子,手里拿着一柄折扇,在他身后的二十余骑,骑骑都有空冥境界实力,而为首的那名扈从更是有履霜境界实力,这等手笔着实不是一般宗门可以拿出来的,看其来时的 方向,应该是后建的世家子。 那名拥有履霜境界的扈从落后这名公子半个马头的距离,他望着已经临近的巨鹿城,轻声道:“公子,巨鹿城到了,城里传来消息,天机阁的人昨天就已经到了。至于萧煜,秦穆绵还未见其人。” 年轻公子啪的一声打开手中折扇,象牙的扇骨撑起不知名材料制成的扇面,而在扇面上则是绘着四位各有千秋的美人。 塞外苦寒,一阵春雨过后,更是凄冷,年轻公子不顾料峭的春寒扇了几下手中的美人扇,笑道:“秦穆绵那娘们手段不错,这次莫风刚刚受伤,她就被立为圣教圣女,我还听说她亲自去草原请了萧煜 看来她是想把蓝玉留在巨鹿城啊。不过呢,听说那个萧煜要娶林银屏,本公子倒是想要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年轻俊彦,可以让我们的清月公主青睐” 说到这里,年轻公子的脸色已经整个冷厉下来。 那名履霜境界的扈从脸色略微凝重,但是并没有开口多说什么。 这名履霜境界修行者姓狄名希,也算是一名小有名气的散修,尤其是晋升入履霜境界以后,更是拒绝了魔教的招揽,带着一帮手下想要开宗立派,做一名开山祖师爷,只是后建比不得中原,在后建魔教 一家独大,狄希刚刚把自己的宗门建起,就被魔教弟子找上门去,捣毁了宗门,杀散了弟子,而狄希本人也被一名魔教长老直接擒拿,若不是后来被与这位长老有些交情的燕赤王保下,狄希早就难逃一 死。 既然被人家救了性命,狄希这条命也就算是卖给了燕赤王,而投靠了燕赤王的狄希便被派遣到这位燕赤王世子身边作为护卫统领。在后建也不兴中原礼贤下士,养士的那一套,不得不说,人在屋檐下不 得不低头,狄希面对这位小主子,即便心里觉得不妥,也不好太过逾越。 年轻公子轻摇折扇,望着城门上斑驳的巨鹿二字,说道:“狄叔,若是我斩了萧煜,你说林银屏是不是就算我得了” 狄希呵呵干笑了两声,没有说话,他对于那位可以和公孙仲谋正面过招的人物,可没啥太多想法。 不知是不是这位年轻公子的怨念太过重了些,萧煜没有灵验过几次的秋风未动蝉先觉这次却是灵验了一回。 坐在酒楼二层靠窗隔间里的萧煜皱了皱眉头,眼睛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黑红色气息。 不过未等萧煜有所动作,一位紫衣女子已经悄然上楼而来,径直走到萧煜对面的座位后才施施然坐下。 萧煜抬了抬眼皮,很久没有说话。 一袭紫衣的女子脸上挂着很浓艳的妆容,艳到近乎妖的地步,让习惯了素颜朝天的林银屏的萧煜,一时有些接受不了。 秦穆绵微微不悦,眉尖一挑,“看什么看,没见过” 萧煜很诚实的点头道:“确实没见过。” 似乎秦穆绵也不怎么满意自己现在的这幅妆容,只是轻哼了一声,说道:“少见多怪,这是我们圣教圣女特有的妆容。” 萧煜啧啧道:“圣女就是终身不嫁的那种,配这幅妆容倒是正” 看到秦穆绵有些恼羞成怒的意思,萧煜很明智的将最后合适两字咽回了肚子里。 秦穆绵冷哼了一声。 萧煜转而望向楼外人来人往的街道,因为盛会的缘故,这会儿巨鹿城几乎与东都外城都有的一拼,他不知为何想起了在东都的那些年月,有好的也有坏的,少年时候的鲜衣怒马,到青年时的落魄,世态 炎凉最是让人难忘。 萧煜缓声道:“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紫魂衣的缘故,但是你最近的脾气越来越坏了。” 秦穆绵冷笑道:“与你何干” 萧煜幽幽叹息一声:“我们是做生意的嘛,和气生财。银子带来了没有” 秦穆绵眼神冰冷,“自然是带来了,如果事成,会有一百骑带着这些银子亲自送到你家门前。” 萧煜向后一仰,靠在椅背上笑道:“那就好。你放心,萧某人的信誉还是不错的,既然答应你的事,定会尽我所能的。” 秦穆绵的脸色稍稍缓和,“希望如此。” 萧煜闭上眼,“你要对付的人是谁现在可以说了吧。” 秦穆绵平静说道:“我在东都时,因为一些机缘巧合,与天机阁的少阁主蓝玉有些交情。” 听到天机阁,萧煜左手大拇指微微一颤,当年那场风波中,可以力压萧烈这位天人境界,显然天机阁在其中扮演了一个很重要的角色。 萧煜的脸色却很平静,看不出半点波澜,他平静说道:“然后呢” 秦穆绵笑了笑,带着些许嘲讽的意味,“然后我就放出风去,和蓝玉有生死大仇,要趁着这个机会把他留在巨鹿城,这一样以来,有些自作聪明的角色就会趁机来浑水摸鱼,甚至是看戏。” 萧煜轻笑道:“所以你杀蓝玉之假,趁机杀那看戏之人才是真我有点好奇,到底是什么人让你还得借助我们这些外人之手” 秦穆绵嘴角勾了勾,笑容中的嘲讽意味更重,让人有些看不清到底是在嘲笑什么,亦或者还是自嘲,她轻声道:“那人勉强也能算得上是一个青年俊杰吧,不过最重要的还是他有一个王爷老爹,燕赤王 。” 萧煜会心一笑:“素来听说后建一皇五王,魔教五位长老,除去有国师之称的大长老,刚好一王一长老。让我猜猜,这位燕赤王是莫风那边的” 秦穆绵微微点头。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七十五章 剑宗弟子 有人在巨鹿城举办了一场盛会,也可简称为巨鹿会。 对于生活在巨鹿城里的人来说,巨鹿会已经升华为一个节日。 在这一天,巨鹿城会来很多外来客,老的少的,男的女的,有肥羊,也有高人。总之,本就是鱼龙混杂的巨鹿城在这一天,水变得更深,更浑。 一男两女并肩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男子长相清俊,一袭锦袍,腰悬佩剑自有一番气度,两名女子其中一名着紫衣,妖异无比,而另一名女子着白衣,脸色木然。 萧煜手里拿着一串刚买的糖葫芦,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四周,“没看出来这巨鹿城有多么险恶啊,怎的在外面传的那么恐怖难道是因为巨鹿会的缘故,据路城主加强了城内治安” 秦穆绵毫不客气的嘲笑道:“你现在还学会站着说话不腰疼了若是换成年前的你来这儿,虽说不至于被吃的骨头都不剩下,也绝不敢说这样的话。” 萧煜咬下个山楂,嚼碎咽下后笑道:“那倒是,年前的我可是被你一根竹枝就能抽到门外头去。” 想起当初在自己手上没有反抗之力的萧煜现在已经可以与自己平起平坐,甚至自己还有有求于他,秦穆绵的脸色瞬间晦暗下来。 萧煜也没接着刺激她,现在秦穆绵虽然通过紫魂衣而实力大进,但也可以看得出,她的脾气却是越来越暴躁了,联想起紫魂衣曾经的传说,萧煜嘴角勾起一抹意味难明的笑意。 不巧的是,这抹笑意刚好落到秦穆绵的眼中,虽然秦穆绵不明白萧煜在笑什么,但是出于女人的直觉,她第一反应就是与自己有关,所以她狠狠瞪视了萧煜一眼。 不得不说,女人的直觉容易两个极端,一个极端是与真相天差地别,而另一个极端则是距离真相只有一步之遥。 很不幸,这次秦穆绵是后者,所以心虚的萧煜很自觉的收起嘴角那抹弧度,低头专心吃山楂。 三人直直的朝内城走去,而在内城的城墙上,有一名蓝衫年轻人凭栏而立,男子相貌平凡,神态平静。宝蓝色的长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姓蓝,名玉,出身天机阁。 除了这位蓝衫年轻人,还有一位身着灰袍,脸罩银白面具的高大男子,高大男子负手而立,轻声道:“那就是萧煜” 蓝玉直起身,“不错,在他身边的白衣女子就是菩萨金身。” 高大男子沉默了一会儿后,开口道:“好一尊菩萨。” 萧煜带着两女走在人流交织的街道上,他手中的糖葫芦已经吃完,又顺手从路边买了串面扣子,也就是用面筋挽成结,在油锅里炸过后,刷上各种调料的小吃。 萧煜不紧不慢的吃完,稍稍回味了一下,多么好吃谈不上,但是真的很新奇,一种他从来吃过的味道,而且也让他很奇怪在这么个穷山恶水出刁民的地方还能这么多小吃,多破坏气氛啊。 萧煜问道:“这些小贩怎么活下来的我瞧着可不像有什么本事的人。” 秦穆绵面无表情的说道:“这巨鹿城里的人也得活,杀人可不当饭吃,巨鹿城只是对于初次到这儿的外人来说很凶恶,其实在这儿土生土长的百姓只要每月该给这里地头蛇的钱一分不少的交了,一般就不会有人来找麻烦的。” 萧煜摇头道:“还真的是无规矩不成方圆,传闻的无法无天的巨鹿城也有这么多道道。我瞧着这里的小吃不错,你给介绍两样” 秦穆绵默然不语,似乎不想与萧煜说这么无聊的话题。至少在她的眼里很无聊的话题。而且这娘们还毫不掩饰自己脸上对于萧煜的鄙夷之情。 萧煜也不恼,只是笑了笑。这还没成神仙,吃点东西也不犯法嘛。装孙子的事情萧煜也做过,当大爷他也做过,这人啊,就得能屈能伸才行,有多大的本事,拿多大的架子,自然自己现在和秦穆绵谁也奈何不得谁,那她不想搭理萧煜,萧煜也没办法。 既然秦穆绵不愿意,萧煜也就不再强求去吃什么小吃,直接奔内城而去。 离内城越近,这普通的小商小贩,甚至是青皮汉子也就越少,多是一些“怪人”。 有老道身穿杏黄道袍,手持拂尘,身后跟着一帮子年轻道士,也有身上僧袍打满了不定,脚上一双草鞋连脚趾也露出来了的苦行僧人,还有身着彩衣华服的莺莺燕燕,从路边走过,都能闻到残留的馨香。还有更多的就是背刀负剑,长枪长弓的精壮汉子,表情平静,隐隐带着一股煞气,显然手上都是沾过不少人命的主。 内城就不是城门大开了,得持有请柬才能进去参加巨鹿会,而这请柬又根据来人身份分成金的,银的,铜的。在外面行走多了,这种事也就见惯了。也没有几个不满的,显然什么身家拿什么请柬,巨鹿城主的人早就算计好了。 萧煜转过头,朝秦穆绵笑道:“秦姑娘,咱们是什么等级,拿出来来我开开眼。” 说实话,萧煜还真是有点好奇,按说他现在的这身家,怎么也得弄个金的吧。 秦穆绵从袖中拿出两张请柬,把其中一张扔到萧煜手里。 萧煜接过来端详了一下,这请柬做的有点意思,竟是用金线滚边,而且字也是用银线绣成,萧煜掂量了一下,这份请柬得有二两沉,再加上这份手艺,怎么也得值个几百两银子。 萧煜把请柬收进袖中,不再说话。 就在这个当儿,一位腰悬长剑的白衣公子,从萧煜他们身后不远处走来,在这位公子身后还跟着十几个背负长剑的宗门弟子。 为首的那名公子在看到秦穆绵和萧煜身旁的菩萨金身后,眼睛一亮,紧走几步追上了萧煜几人。 白衣公子一拱手,“这位兄台请了。” 萧煜转头望去,回了一礼,“兄台有何贵干” 白衣公子哈哈一笑道:“小弟剑宗张雨沉,初来巨鹿城,看三位也是要进内城,想着上来问问是否同去,也好有个照应。” 萧煜没听说过这位张玉沉是什么人,他只是听说过公孙仲谋和张雪瑶,但是剑宗的名号还是叫得响的,正所谓三教九流,剑宗位列九流之首,实打实的当世第四大宗门,只不过这第四大宗门比起前面的三教,在底蕴方面确实差距很大,先不说七位峰主,一位掌教的道宗,和诸多首座,一位主持的佛门,就是近些年来略显颓势,教主失踪只剩下五位长老的魔教也比剑宗高出不少去,说到底,剑宗是靠着宗主上官仙尘才能力压九流。 张雨辰的目光不找痕迹的在两女脸上打量了几番后,脸上笑意更重,两名女子皆是绝色,而那名身着紫衣,脸上艳妆的女子更是让他心动,这番冷傲神态与自己那堂姐张雪瑶可是如出一辙。 想起平日里堂姐看也不看自己的那番态度,张玉沉望向那名紫衣女子的目光就越发炙热起来,这样冷傲的女子,若是被自己压在身下,可就仅次于把张雪瑶那个贱人推倒了。 只不过在这巨鹿城里,鱼龙混杂,想要动手,也得把这三人的底细摸清才行,尤其是那个黑袍小子,竟然有两女相随,想来也不是简单角色。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七十六章 得志莫猖狂 这个自称张雨沉的小子打了什么主意,萧煜也看得出来,若是此时在他身边的是林银屏,萧煜不介意给这小子长点教训,让他知道男人和女人之间的是什么。 但此时在萧煜身边的是秦穆绵,对于这个两次想要置自己于死地的死娘们,萧煜半分出手的心思也没有。 反正是狗咬狗一嘴毛,随你们折腾去。 萧煜轻笑着转过身去,径直前行,菩萨金身木着脸跟在他的身后。只剩下面若冰霜的秦穆绵和有些发愣的张雨沉还留在原地,张雨沉想过很多种情况,甚至是被这黑袍小子扮猪吃虎也想过,唯独没有想过萧煜竟然会一走了之,而且那个态度,就像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萧煜刚走出没两步,秦穆绵就已经动手,一把扼住张雨沉的喉咙,张雨沉甚至连剑都没拔出来就已经像一只小鸡般被秦穆绵提在手中。 玄黑色的元气在秦穆绵的手指间缭绕盘旋,整条街道上在这一幕发生后骤然一静,接着所有人不约而同的一齐向后退去,这可是修行者打架,可不是一般的无赖地痞扔砖头,一个不小心就得被牵扯进去,小命不保。 原本没跟过来的那些剑宗弟子看到这一幕后,先是愤怒,继而脸色变得苍白起来,张雨沉就是他们这些人里境界最高的那个,现在被人家一手擒拿,他们又该怎么办或者说,他们又能怎么办 张雨沉在秦穆绵的手里挣扎着,早就没了方才的旖旎心思,也知道自己这次装上铁板了,虚弱道:“姑娘手下留情,我是剑宗弟子张雨沉,家姐张雪瑶” 秦穆绵的手上力道又大了几分,指甲更是深深嵌入张雨沉的脖子里,鲜红的血沿着他的脖子流下,染红了他那招摇的一身白衣。 秦穆绵微微挑眉,“哦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张雨沉挤出个笑容,“敢问姑娘芳名。” 萧煜嘿的一声笑出来,这小子有点意思。不出所料,萧煜这一声笑换回了秦穆绵的一个冷冷斜眼。 秦穆绵冷哼一声,将张雨沉扔到一帮剑宗弟子脚下,“那你记好了,我姓秦,名穆绵,后建人士,大可让你姐来给你报仇。” 原本就安静的街道这一次彻底静了下来,就连窃窃私语的声音也消失不见。几个胆大的宗门弟子偷偷瞧了那紫衣女子一眼,就急忙低下头去,虽然脸上的妆容艳了点,但是那通体紫色的紫魂衣可是骗不了人,除了新任的魔教圣女秦穆绵还能是谁这可是在后建边上,草原的萧煜,大郑的蓝玉可以不怕,他们这些距离老巢万里之遥的小宗门弟子,哪敢得罪这样的人物 张雨沉已经有些乱了方寸,他张玉沉对待那些小宗门弟子自然可以毫不留情,但是他也知道哪些人是他惹不起的,比如说剑宗的一位师兄,一位师姐,其他宗门的一线弟子,三教的弟子等等,秦穆绵不但是三教的弟子,而且还是魔教圣女,几乎就类似于道宗首徒这样的地位了,那可是公孙仲谋才能去应对的角色,他这次是实实在在的栽了。 这时候他又忽然想到,能与秦穆绵并肩而行的那个黑袍男子会是谁 萧煜双手笼在袖里,低声笑道:“秦穆绵,你这性子可是越来越燥了。” 秦穆绵转过头,冷冷的盯着萧煜,然后讥讽道:“萧煜,一朝得志莫猖狂。” 萧煜呵呵一笑,“是不是猖狂可不是你说了算的。” 秦穆绵脸色一寒,丝丝缕缕的玄黑色元气从指间溢出,冷声道:“看来你的元气恢复差不多了,要和我过过手” 萧煜平静道:“我一个履霜初境怎么敢和秦姑娘这样的履霜巅峰交手” 这时候周围围着的人基本都已经是修行者了,有散修也有宗门弟子,从两人的对话中众人也已经知道那位能与魔教圣女秦穆绵并肩而行的黑袍年轻人是谁了,正是曾经继任秦穆绵空冥境界第一人的萧煜。 这两位曾经的空冥境界第一人对峙起来,可比秦穆绵出手教训不长眼的剑宗弟子好看得多。 秦穆绵瞥了一眼剑宗众人,“滚。” 以张雨沉为首的剑宗弟子如盟大赦,架着张雨沉头也不回的就向人群里钻去,生怕走的慢了,这个女魔头又改了注意。 其实这些剑宗弟子也很想把张雨沉就地一扔,让他自己捅出的篓子自己解决,但谁让他姓张呢张家在卫国是一等一的大世家,即便张雨沉只是一个偏房子弟,也不是他们这些人比拟的,更何况剑宗宗规严厉,他们如果这么做了,宗门的惩罚肯定让他们会铭记一辈子。 在这群剑宗弟子跑远后,萧煜拍了拍手,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来了。” 秦穆绵淡淡嗯了一声,竟是径直而走。 萧煜转身跟在秦穆绵的身后,两人一前一后朝内城方向走去。 两人前行,自然没有人敢挡路,围成的圈子纷纷让开。 在两人离开后不久,一名鲜衣怒马的,手摇美人扇的年轻公子带着大批扈从走来。 年轻公子扫视一周,打发身边的一名扈从,“去,打听一下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一名扈从应声而去,不一会儿后,这名扈从回来对着年轻公子禀报道:“回禀公子,刚刚萧煜与秦穆绵在这儿发生过冲突。” 年轻公子被勾起了兴趣,“哦因为什么” 扈从回答道:“起初是有一群不开眼的剑宗弟子招惹了秦穆绵,后来萧煜好像讽刺了秦穆绵一句,接着两人差点动手。” 年轻公子微微眯眼,“消息可靠吗” 扈从低下头,谨慎道:“属下问了三个人,应该可靠。” 年轻公子俊朗的脸上闪过一丝笑意,收起折扇拍打着自己的掌心,“萧煜啊萧煜,果然是个没什么见识的小人物,一朝得志便猖狂,得罪了秦穆绵,正合我意这次我看你要怎么走出巨鹿城” 狄希落后这位燕赤王世子一步,低声问道:“公子,接下来我们” 年轻公子冷冷一笑:“进城。”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七十七章 做戏 萧煜带着菩萨金身不紧不慢的跟在秦穆绵身后,一言不发。 做戏做三分,其余七分让看戏的人慢慢去品就是了。 走在前面的秦穆绵没有回头,忽然道:“看得怎么样” 萧煜平静道:“远远瞧了一眼,没去深看,只不过身边有个履霜境界,还不至于让你如此大费周章吧” “不一样。”秦穆绵很冷淡的说道:“燕赤王这个人城府很深,我觉得这次他把他儿子送到我跟前,似乎是个饵,” 萧煜微微惊异,“饵把自己儿子做鱼饵,就是为了钓出你这条大鱼若是如此,此人可称得上是枭雄之辈啊。” 秦穆绵捏了捏自己的袖口,脸上浮现出一丝冷笑,“怕是想着一箭双雕吧,不过谁也别想拿谁当傻子糊弄,他敢放饵,我就敢咬住饵把他一起拖下水来。” 萧煜闻言赞了一声:“好志气。”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内城城门前,经过刚才那一番风波,哪里还有人敢挡在两人面前,早早给两人让开了道路,众人的目光分为两波,一波落在四大美人之一,现在更是成为魔教圣女的秦穆绵身上,而另一波就是落在今年来声名骤起的那位草原驸马身上。好像前几个月还是空冥境界第一人的后起之秀,短短几个月已经可以对战公孙仲谋,虽说是靠着那名神秘女侍才能挫败剑宗的双剑合璧,但能有那么一尊大菩萨本身就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成王败寇的,谁管你是怎么赢得,只要赢了就行。 原本跟在秦穆绵身后的萧煜不知不觉间已经从她身后走上前来,两人转为并肩而行。 萧煜抬头望向内城城门,继而向城墙头上望去,看到了那一抹消失的宝蓝,幽幽感慨道:“曾几何时神仙一般的人物呵,我也算是了。” 秦穆绵转过头来说道:“爬得越高,当心跌得越惨。” 说完不再理会萧煜,先走一步。 萧煜淡淡一笑,“有劳关心。”继而跟上。 当然没有人不开眼的站出来让两人出示请柬,只是目送两人往内城而去。 萧煜刚走到内城城门洞前,还未进城,先走一步,已然进城的秦穆绵豁然转过身,脸上冷笑让萧煜分不清真假,“做戏自然要做全套才是。” 一根芊芊玉指点出,在年前的秋天一个雨夜里,还是空冥巅峰的秦穆绵曾经一指点碎一条长街。 现在还是那一指,但是秦穆绵却已经是履霜巅峰。 从空冥到履霜,横跨了一个境界。 磅礴的元气从秦穆绵的指尖上迸发而出,瞬间充斥了整个城门洞。路面上铺设的寸许厚青砖碎裂成粉。 萧煜撑伞挡在身前,瞬间退去百余丈。 两道百余丈的脚印划痕从萧煜原本站立的地方一直延伸到现在萧煜站的地方。 秦穆绵这死娘们终于还是忍不住出手了,虽然嘴里说的是做戏全套,但萧煜还是觉得这娘们借口出气才是真。 萧煜轻轻转动了下手中的混元伞,将残留的元气散去。 秦穆绵黑发披肩,一袭紫衣无风自动,自身的元气带动周围的天地元气缓缓流动,已经是看到天人门槛的征兆。 萧煜笑了笑,“履霜巅峰,你还真当自己是天人了” 秦穆绵微微挑眉,紫色衣袖猛然一挥。 一“面”如墙般的元气狠狠朝着萧煜拍去。秦穆绵完全是用高出萧煜数个境界的元气来碾压萧煜。 萧煜收起伞,没有动作。 一袭白衣横跨一步,挡在萧煜身前。 一袖元气倾倒。白衣女子伸出双拳,白凝如玉。 这名拥有天人体魄的菩萨金身双拳向上举起。 女子脸色木然,甚至周身没有一丝元气。但是举起了双拳就像举起了两座小山。 这也是自从与公孙仲谋,张雪瑶两人的双剑合璧交手后,菩萨金身第一次出手。 双拳与无形元气相交。 气爆声轰然而响。街道两旁的房屋上,无数灰尘簌簌落下。 一些看热闹的普通人被这一声巨响震得脸色苍白,甚至口吐鲜血。就是一些境界稍低的修行者也是狼狈不堪。 白衣女子脚下地面龟裂出无数道裂缝,如一张在不断蔓延的巨大蛛网。 秦穆绵的一袖元气已经被白衣女子双拳尽数化去。 秦穆绵眼神闪烁,轻声道:“好一个菩萨金身。” 萧煜轻笑道:“过奖。” 秦穆绵接着开口道:“你走的是以战养战的路子,有了这个依仗,境界上想要在进一步可就难了。” 萧煜手里拿着混元伞,说道:“那是以后的事情了,现在的事情还没解决,先不用想那么远。” 秦穆绵眼神冰冷,表情却是柔和下来,柔声道:“现在什么事情” 萧煜笑道:“来而不往非礼也” 萧煜以手中合起的混元伞作剑,比了个直刺的动作。站在他身前的菩萨金身迈出一步,打出一拳。 一步跨越了百丈距离。 白凝如玉的小拳头如山一般朝着秦穆绵落下。 秦穆绵一步踏出,右手猛然变大,如一凶兽巨爪,正是魔教元屠。 拳爪相交,可摧金断玉的元屠响起连绵的碎裂声。 菩萨金身拳头不曾有一丝伤痕。 “你打我两下,我便还你两拳。” 菩萨金身右拳撤回后,左拳立刻跟上,又是与方才一般的一拳落下。 秦穆绵脸色再冷一分。 易玄冥气全部祭出,在她手心化作六颗黑球。 刚刚上位的魔教圣女手掌向上一托。 六颗黑球结成一六角星阵势,迎向了菩萨金身这一拳。 一拳落下,六颗黑球在空中砰然碎裂,但这一拳却也是力道已尽,变为强弩之末。 秦穆绵冷哼一声,再一拂袖,白衣女子倒飞而回。在萧煜身前三丈处落地,倒退三步后,才止住退势。在地面上留下了一拍深深的脚印。 两拳下来,双方算是平分秋色。 秦穆绵披上紫魂衣,晋身履霜境界巅峰,在中都一战就把秋月死死压制,单论境界而言,除了已经成为天人的秋叶,同辈人中,还没有人能高出她去。 而她本就是擅长越境而战的人物。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七十八章 修行界 没占到什么便宜的秦穆绵转身而走。 拿着混元伞的萧煜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后,也不紧不慢的独自走进内城。 这女人就是小心眼,不肯吃半点亏。 一袭白衣的菩萨金身背着剑匣,默然不语的跟在萧煜身后。 整个内城就安静了很多,少了外城的混乱,时常可以看到来回巡逻的兵卒。 不过既然是巨鹿会的日子,内城节日的气氛还是不错的,各色修行者,甚至是达官贵人,在内城中随处可见。甚至在路边还可以看到一些个修行者摆的小摊位。 从来没接触过这些的萧煜被勾起了兴趣,不知道修行者卖的都是些什么东西,丹药还是什么天材地宝。 走出一段后,萧煜来到一个小摊位前,随便看了看,一个小葫芦,一个紫檀盒子,一把锈迹斑斑的长剑,还有一本破书。 摊主是个年近中年的修行者,见到有客上门,原本昏昏欲睡的他急忙打起精神来,能进内城的也分三六九等,他自己就是最末一等,所以在这儿多陪着点小心保准没错。 中年人上下打量了一下萧煜,在看到萧煜身后背着大剑匣的白衣女子后,心里就有了底,八成是是那个宗门的精锐弟子,他拱手一礼道:“这位公子,不知想要点什么” 萧煜淡淡一笑,“我就随便看看,你这儿都有什么” 中年人立马介绍道:“这葫芦里装的是八品玉灵散,服用了以后可以有益元气恢复,实乃外出必备良药。这紫檀盒子里装的是紫星草,可是炼制生元丹的主材料,公子放心,这颗紫星草刚刚采下不超过十天,药效绝对完好。这把长剑就更了不得了,是上次我去一位履霜前辈的遗留洞府得来的,想来就是那位履霜境界前辈佩戴的法器。不过最厉害的还是这本秘籍,也是我从那位前辈的洞府中得来的,只要学上几年,说不得就能成为履霜境界高手,怎么样,公子想要哪一样价钱好说。” 萧煜打量着这四样东西,笑了笑。 说起来,这才是真正的修行界,法器丹药,各种功法。不过见多了大宗门的萧煜对于这些是有些看不上眼了,丹药方面见识过道宗真人亲自炼制的金丹,法器方面见识过秦穆绵的紫魂衣,秋叶的青龙吟,秋月的千朵金莲,六相数珠。倒真是有点曾经沧海难为水的感觉。 原本老一辈的修行者,行事都会讲究一个正邪之分,什么是正,什么是邪都要分个明明白白,这种正邪观念在很多老修行者的眼里,比自己性命还来得重要。可如今的一代修行者,行事却是一个比一个狠毒,什么背后偷袭,杀人夺宝,打着探索先辈遗留洞府的名号刨人家坟的勾当,都做尽了。大宗门约束的严一些还好,散修们几乎已经是无所不用其极,只要能攀升一个境界,谁管你是谁,就像萧煜返回东都,萧瑾只是放了个风声出去,就引来了那么多的散修。 这样的修行界让萧煜很不屑,半点没有他少年时所想象的修行界模样。 乌烟瘴气的修行界,不去也罢,还是先做好自己俗世人吧。 萧煜翻看一会儿后,想了想,指着那本不知名的破书问道:“这个多少钱” 中年修行者偷摸的又打量了萧煜一番,大概是估摸着萧煜的身家,然后沉吟了一会儿后,说道:“这位公子看来是识货之人,我孙兴就当交公子这个朋友,一百金子可好” 现在大郑的银钱还算正常,一千个制钱也就是一吊钱,换一两银子,九十多两银子能换一两金子。 若算是一百两银子换一两金子,一百两金子就是一万白银。 萧煜呵呵笑了几声,“一百两,银子。” 孙兴脸上浮现一丝怒色,“这位公子,孙某的价格已经很公道了,这可是履霜境界的秘籍” 说到这儿,他狠狠咬重了履霜二字。 萧煜从袖里拿出一张刚换不久的一百两银票,“要是空冥境界,我就出十两银子。” 孙兴苦笑一声,“公子,没您这么砍价的。” 萧煜笑道:“这秘籍想来你是没练出个子丑寅卯吧我就当捡个漏,再给你加二十两,一百二十两卖不卖一个县令的年俸也就这个数。” 说着,萧煜伸了伸手,从菩萨金身背后的大剑匣里拿出二十两碎银子放到刚才一百两银子的银票上。 孙兴瞪大了眼睛,这回是长见识了,不愧是宗门弟子,用剑匣装钱,这也太他娘的那啥了。 再看看桌上的银钱,孙兴苦笑一声,把银票和银子收起,“既然如此,那就希望公子能早日成就履霜境界吧。” 萧煜笑着道:“借你吉言。” 孙兴又坐回自己的小摊位后面,拱手道:“这儿不算小,说不定公子还能遇到个奇人异士什么的,孙兴就不留公子了。” “希望如此吧。”萧煜转过离开这里,随意翻弄着刚刚花了一百二十两银子买来的秘籍,一遍四处随意转着。 不过很可惜的是,萧煜手中的这本就是一本很普通的炼气功法,更没遇到中隐隐于市井的世外高人。 这倒是让萧煜好生遗憾,白花了一百多两银子。 现在的萧煜算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自从有黄汉吉分过来的那一万人后,萧煜发现自己原来的真的很穷。 不知不觉间,萧煜又踱回了他刚入内城的那个城门口,这空儿,原本围在城门口的人都散去了,这里又恢复了冷清,只有偶尔几个持着请柬进城的人。 通过幽深的城门洞朝外面望去。 繁华混乱的外城与颇为静谧的内城,宛如两个世界。 外面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即便隔着一道城墙也清晰可闻。 内城的摊主们则是静静的坐在摊位上,一言不发。 有点像俗世和修行界。 萧煜安静的站在城门洞的内侧,一名白衣公子带着大队扈从从一座酒楼里出来,径直朝着内城走来。 萧煜一眼瞧见了他,那名身着白衣的公子自然也看见了萧煜 白衣公子皱了皱眉头,手中的折扇轻轻拍打着掌心。 萧煜轻轻笑了笑。 他轻声自语道:“燕赤王世子”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七十九章 萧煜葬萧昱 一名瘦弱的少年沿着街道慢慢走来,少年低着头,不时抬起头看那白衣公子一眼,一副胆怯的样子。 白衣公子此刻眼中显然只有一个萧煜,根本没有注意到这名少年。 少年看似不经意间,很快便接近了白衣公子,忽然少年好似被什么人推了一把,一下撞到了白衣公子身上,少年整个人吓得都愣住了,脸色雪白雪白的,也不敢起身就这么趴在地上。 白衣公子微微一愣,把视线从萧煜身上收回来,冷冷的盯着这名少年,用很浓重的后建官话说道:“好大的胆子。” 趴在地上的少年身体微微一颤,带着哭腔般说道:“小的不是有意的,冒犯了公子” 少年求饶的话语戛然而止,白衣公子已经狠狠踩在他的左手上,淡淡道:“哦不是有意的” 少年的脸色更加苍白了,额头上豆大的冷汗滚落下来,但他死死咬住牙关,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年轻公子冷冷一笑,“偷东西敢偷到本公子的头上来了,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说话间,白衣公子脚上猛然发力,少年再也忍受不住,发出一声哀嚎。 一瞬间,周围的人群都向后退去,远远的与少年划分了界限,只剩下孤零零的一个瘦弱少年被白衣公子踩在脚下。 萧煜也看到了这一幕,但是他没有动,只是冷漠的旁观着,只不过是一个小贼而已。 少年的手在白衣公子的脚下已经完全变形,血肉模糊,而少年的惨叫声却虚弱下来。 透过鲜血,隐约可以看到在少年原本掌心的位置有一块淡绿的玉佩。 萧煜苦笑一声,自己的心还是不够硬啊,也罢,就当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吧。吐出一口浊气,萧煜迈步朝着还未进城的那位白衣公子走去。 白衣公子虽然在踩着这名少年,但他注意的还是萧煜,当萧煜终于开始迈步朝这边走来时。白衣公子嘴角勾起一个冷笑,心中对萧煜有了一个新的评价,不足成事。 一袭黑袍走到白衣公子身前三丈出站定。 在白衣公子身旁的狄希猛然一惊,他发现自己竟是看不透这黑袍年轻人的身前。 而在白衣公子脚下的少年已经连惨嚎的力气都没了,只是虚弱的趴在地上。 萧煜拍了拍手,“这就是后建公子的风度,和一个小孩子一般见识” 白衣公子猛然转头,冷冷的与萧煜对视。 萧煜平淡说道:“在下萧煜,阁下怎么称呼” 白衣公子没有松开脚,脸色阴沉。 萧煜平静的望着他,白衣女子背负剑匣站在他的身后。 忽然白衣公子轻轻一笑,“确实是不该和一个小孩子一般见识。” 他猛然抬脚然后顺势一脚踢在少年的胸膛上,少年口吐鲜血倒飞出去。 而少年的胸膛已经深深的凹陷下去,眼看是不能活了。 萧煜面无表情的看着少年的尸体重重落地,周围人像躲瘟疫一般的远远躲开,沉默了一会儿后哂笑道:“好一个不一般见识。” 白衣公子答非所问的自顾说道:“记好了,我叫完颜弘。” 萧煜微微点头,不再与这位后建一等一的世家子多说半句话,漠然从这位白衣公子身边走过。 完颜弘的脸色骤然阴沉下来,由白转为铁青。 他在心底给了萧煜一个不足成事的评价,拿成想萧煜竟是也看不起他,这可真是相看两相厌。 完颜弘冷哼一声后,大步朝内城走去,萧煜则是沿着街道走到少年的尸首跟前。 萧煜蹲下身,仔细端详着少年,很年轻,不过是十六七岁的样子,眉眼长得蛮清秀。 可惜了。萧煜站起身,朝一旁的一条小巷走去,一直跟在他身后的菩萨金身一把将少年的尸身提在手里。 这条小巷里少有人来,很幽静。 一个看起来不过五六岁的女童孤单的坐在小巷的一侧的墙根下。 女童听到有人的脚步声传来,警惕的抬起头来,朝外面望去。萧煜皱了皱眉头,示意菩萨金身在巷口处等待。 白衣女子止步,萧煜独自一人走到女童跟前。 女童终究还是太小,虽然对萧煜抱着几分警惕,但脸上还是透露出几分茫然。 走近后,萧煜才发现女童已经是皮包骨头的小脸上透露着病态的红色,身下垫着一件打满了补丁的外衫。看大小与那名死去少年正合适。 女孩仰起头,看着萧煜问道:“你见过我哥哥吗” 萧煜平静道:“你哥哥是谁” 女孩低头想了一会儿,她的口齿似乎不太清晰,说起话含含糊糊的,但是萧煜还是听清楚了,“我哥哥叫萧昱。草头萧,日立昱。” 萧煜心头微微一震,默然不语。 他看得出来,女孩在发热,而且很虚弱。白衣公子完颜弘是个不能招惹的角色,能在巨鹿城活下来的人都能看得出来,但是那个叫做萧昱的年轻人还是毅然去了,在这个没有人性的城池里看到一对相依为命的兄妹,让萧煜有点想念自己的妹妹萧玥了。 同样一对兄妹,名字也只是差了两个字,但是境遇却是天差地别。萧煜想想自己在安国公府落魄时的抱怨,似乎确实有么点矫情的意味。 他的脸色柔和了几分,“那你叫什么” 女孩低声道:“萧羽衣。” 萧煜平静道:“我叫萧煜,草头萧,但是比你哥哥的昱多了个火,是这个煜。” 女童不安起来,“那我哥哥呢” 白衣女子悄无声息的走到萧煜背后,把手中的少年轻轻放在女童的身前。 女童,也就是萧羽衣瞪大了眼睛,似乎没有反应过来,傻傻的望着好像睡着了的哥哥,但是萧昱凹陷下去的胸口却在提醒着她,这不是睡着了。 然后萧羽衣这个五岁的孩子拼命的从地上爬起来,爬到自己哥哥尸首跟前,不断用力的推着他,“哥哥,哥哥哥哥,你起来啊,起来啊,你不要羽衣了么起来啊” 本就虚弱的小姑娘很快就已经筋疲力尽,但仍旧抱着相依为命的哥哥呜咽着。 萧煜蹲下身,轻轻拍打着小姑娘的后背,“羽衣,以后跟我走好不好” 萧羽衣小脸上全是泪痕,呆呆的不知所措。 萧煜蹲下身,把她背到背上,“咱们先去葬了萧昱,然后再去杀了那个害死你哥哥的家伙。好不好” 趴在萧煜背上的女孩狠狠嗯了一声。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八十章 萧羽衣 把那个与萧煜同音不同形,叫做萧昱的少年安葬后,萧煜带着萧羽衣重新回到巨鹿城内。 当然一个男人背着个孩子很不像话,不过幸好菩萨金身是个女的,萧煜干脆自己背着剑匣,让菩萨金身抱着萧羽衣。但这样也有个不好之处,就是过往行人看三人时多半会以为这是一家子。 萧煜与菩萨金身并肩而行,萧羽衣缩在菩萨金身的怀里,显得蔫蔫的,虽然萧煜用元气帮她稳定了一下病情,但毕竟不是太上清气,不能治病救人。 萧羽衣小脸被烧的红扑扑的,但她没有哭泣,仍旧瞪大了眼睛,问一些是谁害死了她哥哥这样的问题。 小孩子不管再怎么成熟,除非是萧瑾那样的早慧之人,否则对于生死的问题还是很模糊的,所以在哭过以后,萧羽衣除了悲伤更多的是茫然。 现在在她的小脑瓜里,恐怕只剩下一个她自己也只是似懂非懂的报仇概念。 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萧羽衣忽然开口道:“叔叔。”萧羽衣为了把萧煜和死去的哥哥萧昱分开,一直坚持叫萧煜叔叔。 萧煜转过头,“羽衣,什么事” 萧羽衣小心的看了一眼抱着自己的菩萨金身,小声道:“这位白衣姐姐怎么不说话啊” 萧煜愣了一下,一则是因为萧羽衣喊他是叔叔,喊这位比他大了不知道多少辈的菩萨金身是姐姐,这让萧煜很无语。而且萧煜也不知道该怎么给萧羽衣解释这位白衣姐姐其实就是个傀儡的问题,只好说道:“白衣姐姐是个哑巴。还有,羽衣你喊我是叔叔,那最好喊这位白衣姐姐是姑姑。” 萧羽衣看向菩萨金身的目光中多了很多同情,同时又说道:“哦,那这位白衣姑姑叫什么名字” 萧煜咳了一声,“她没有名字。” 小丫头的脸上已经满是同情。 小丫头不知是不是对萧煜充满了好奇心,简直是十万个为什么,“那叔叔,不是应该是叫婶婶吗为什么要叫姑姑” 萧煜很无奈的给小丫头解释,婶婶另有其人,他和这位白衣姑姑,其实已经可以做白衣奶奶的菩萨金身是清白的。 来到内城城门前,萧煜这拖家带口的阵容自然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不过早就见过萧煜的几位城门看守可不敢怠慢,原本对入城之人爱搭不理的两名门守立刻变得低眉顺眼的,尤其是萧煜身边的那个抱着孩子的白衣女子,更是发自内心的敬畏。能与秦穆绵这个凶名在外的女魔头打成平手,这可绝不是一般的修行者。 经过城门洞,萧煜重新回到了内城,这时候萧羽衣悄悄的问萧煜道:“叔叔,为什么那些人好像很害怕白衣姑姑的样子。” 萧煜吸了一口气,平心静气的给萧羽衣解释道:“因为白衣姑姑很厉害。” “有多厉害啊比害死我哥哥的人还要厉害吗” “当然,待会儿我让白衣姑姑打给你看好不好” 这内城多是修行者,就连一些商铺也是修行者在打理,内城外城划分明确,就像俗世和修行界一般泾渭分明。修行界不是说另外一个世界,而是类似收藏界,书法界这样的意思。 在巨鹿城内城多的就是修行者,经历过最初巨鹿城的动荡后,随着巨鹿城主的到来,巨鹿会的兴起,大批散修来到巨鹿城,而依照现在巨鹿城的发展情况,只要再有十几年,一个新的宗门就会出现在修行界中。 巨鹿城主花了三十年的时间经营巨鹿城,只要他能越过天人境界成就逍遥,那么这个宗门跻身九流也不是不可能,毕竟九流中的宗门也是在时刻变化着,比如在很多人看来,已经是覆灭在即的摩轮寺。 谁又能保证巨鹿城主打得不是这个注意等到摩轮寺覆灭,刚好补上它空出来的九流位子 萧煜带着萧羽衣来到巨鹿城专门接待贵宾的一家驿站中,出示请柬以后,萧煜要了一间上房。 只不过没想到的是,萧煜在这儿竟然又遇到了秦穆绵。 一袭紫衣的秦穆绵独身一人占了一张桌子,要了一壶酒自斟自饮。 这娘们越来越汉子了。 萧煜腹诽了一句,领着萧羽衣直接坐到秦穆绵对面。 也不知是不是秦穆绵煞气太重的缘故,萧羽衣看到她一副怯怯的样子,死活赖在菩萨金身怀里不肯出来。 秦穆绵眯眼望向萧煜,讥讽道:“这么会功夫没见,多了个闺女” 萧煜抬手喊过伙计,要了些吃食。 就在这个空当儿萧羽衣悄悄凑到萧煜耳边,轻声道:“叔叔,这个就是婶婶吧” 虽然萧羽衣已经尽力压低了自己的声音,可秦穆绵的境界着实没有听不到的道理。 所以秦穆绵冷冷的望向萧煜,一缕头发飘飘洒洒的从萧煜耳边落下。 虽然她还不至于同一个小丫头计较,但明显已经把这个罪过记到了萧煜的头上。 只是被割去一段头发的萧煜连连苦笑:“别乱说,这个我可养不起。” 秦穆绵又狠狠瞪视了萧煜一眼。 萧煜也不以为意,刚才两人动手虽然有秦穆绵报复的原因在里面,但更多还是因为要做一场戏,现在还不至于为了几句无忌童言就翻脸动手。 萧煜低头轻轻说道:“羽衣你先自己吃饭,我和这位姐姐有话要说。” 萧羽衣仰起头,“嗯叔叔。”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叔叔这俩字被萧羽衣咬的很重,加上萧煜先前的姐姐二字。 秦穆绵默默深呼吸,却不知该怎么辩驳。 萧煜笑了笑,“巨鹿会什么时候开始” 秦穆绵吐出一口浊气,一反常态的平静道:“明天。” 萧煜轻轻敲击着桌面,“那位完颜公子入城了。” 秦穆绵说道:“完颜是后建国姓,后建现在皇权旁落,诸王割据,其中势力最大的就是完颜弘的老爹燕赤王,燕赤王此人其心不小,他不但想要把后建收入囊中,而且还想要染指圣教,枭雄枭雄,说得就是他这样的人物,此人行事果决狠辣,比起你爹萧烈有过之无不及,萧煜你可想好了,杀了完颜弘可就和燕赤王把梁子结下了。到时候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不过即便你不得罪他,若是燕赤王统一了后建,他肯定也不会放过草原的。” 萧煜笑道:“你有这么好心还是怕我到时给你来个反戈一击” 秦穆绵冷哼一声。 萧煜说道:“你放心,其中厉害我自己明白,再者说了,燕赤王要找麻烦,还是要先找你这个主谋才是,我顶多就算是个从犯。”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八十一章 完颜弘 萧羽衣虽然比不了萧瑾,但自幼跟着哥哥生活在巨鹿城里,比起同龄人要成熟很多。 所以即便是萧煜和秦穆绵谈话时没有刻意避讳她,但是她仍旧很懂事的一句话不说,只是安静的往嘴里扒着米饭。 萧煜忽然说道:“秦姑娘,你知道这附近哪里有医馆吗” 秦穆绵放下手中酒杯,抬抬眼皮,“医馆这小姑娘病了” 萧煜摸摸萧羽衣的额头,“发热,烧的厉害。” 萧羽衣默不作声只是眨了眨眼睛,发热的厉害也不哭不闹,这对于一个五岁孩子来说已经很是难得。 秦穆绵曼斯调理的把自己手中酒杯斟满道:“这附近我不知道,但我有这个。” 说着秦穆绵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瓶,扔到萧煜手里,“这是我平常的用的钱坤丹,对于这种小病应该算是药到病除。” 萧煜接过钱坤丹道了一声谢,暗叹宗门弟子就是大气。接着他拧开暗黄色的小瓷瓶,从里面倒出一粒。 暗褐色的小药丸在萧煜手心显得很不起眼,但却回荡着淡淡药香,萧煜听说过这种药,据说是后建的达官贵人重病时也不过是用这种药吊着命。可与百年老参媲美,可见其珍贵之处。 萧羽衣乖巧的接过,自己服下。 萧煜刚想要把瓷瓶还给秦穆绵,秦穆绵已经摆摆手道:“算了,我留着也没什么用,送你了。” 萧煜会心一笑,将瓷瓶收入袖中,这娘们有时候也不那么讨厌,说起来没有紫魂衣之前的秦穆绵也不至于这般让人望而生畏。那时的她虽然还是喜怒无常,但是给人的感觉还有一些是古灵精怪,而不是现在这般让人厌恶。 好好个姑娘就让件衣服给毁了。 萧煜感激的一拱手,以他现在的身份也算是给足了秦穆绵面子。毕竟他不再是那个落魄的公府公子,现在已经成为清月公主林银屏的驸马,背后有道宗做依仗。而且这段时间他也已经开始慢慢转变自己的新身份,不再凡事隐忍,大概可能萧煜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现在已经开始不自觉的模仿他这些年所见萧烈的处事方法。 说到底,最像的还是父子。无论因为什么,也不能彻底抹杀两人的父子关系。 萧煜与秦穆绵对饮,服下药后的萧羽衣眼皮已经耷拉下去,很快便靠在菩萨金身的怀里昏昏睡去。 秦穆绵背对着门口而坐,坐在她对面的萧煜望向门外。 一名宝蓝色长衫公子于百丈外负手而立,冲着萧煜淡淡一笑。 正是萧煜入城时看到的城门楼上的那一抹宝蓝。 在内城另一个方向,完颜弘带着狄希等一干扈从大步前行。 狄希沉声道:“萧煜虽然只是秋叶扶植的傀儡,不过三教之中,道宗势大,一个道宗首徒的傀儡,也比九流中的一些精锐弟子来得值钱,不过说到底他还有个草原驸马的身份,自己手上的本事也不弱,想要在巨鹿城中除掉他,怕是巨鹿城主不会同意。” 这时在完颜弘的身边多了一个阴鸷老者,想来就是在内城中给他传递消息的那人,阴鸷老者冷笑道:“狄希,不在巨鹿城除掉他,难道还去草原除掉他公孙仲谋的下场你也看到了,难道你觉得你能胜过公孙仲谋” 狄希也有了火气,嗤笑道:“我自然比不了公孙仲谋,但是只要萧煜出了巨鹿城,我们在他回草原的路上调集几千骑兵,用人命堆也堆死他了。” 阴鸷老者哼了一声,“我们王爷的属地可不靠着草原,你想调集几千骑兵,那几位王爷可也得愿意。再者说了,秦穆绵和萧煜眉来眼去的,谁知道她打得什么鬼主意,若是萧煜还有后手,被草原骑兵埋伏,到时候偷鸡不成蚀把米,你能担待的起” 狄希大怒,刚要说话,这时完颜弘皱了皱眉头,抬起手制止了两位属下的冷嘲热讽。他这次前往巨鹿城,其实也是一次豪赌,父亲的意思他也明白,莫风被秋叶打伤后便不知所踪,虽然还有几位长老的压制,但是也有长老支持的秦穆绵崛起已经是势不可挡,而且秦穆绵虽是女子,志气却是不小,想要把秦穆绵收入,掌控魔教完全是痴人说梦。 天下有才者多矣,能为我所用者,厚禄留之。不能为我所用这,杀之。这可是他自小就懂的道理。 至于萧煜,这就完全是他的私心作祟了。 若是杀了这位力压公孙仲谋的草原驸马,他完颜弘便是当今天下一等一的青年才俊,谁还敢与他争夺世子之位 完颜弘用折扇轻轻拍打着掌心,问道:“这次跟过来的能有多少人马” 阴鸷老者回答道:“五百骑,这已经是老奴的极限,毕竟靠着巨鹿城和草原的还是另外几位王爷的地盘。” 完颜弘点点头,对他而言,单枪匹马如秋叶那般一人遍斩千余骑虽然来得潇洒,但说到底还是莽夫行径,身先士卒是将才,不是帅才。 啪的一声,完颜弘手中折扇打开,显现出扇面上的四位美人,“刚才与萧煜照面,他如今的修为怎么样” 狄希说道:“听闻萧煜巅峰时可与公孙仲谋正面一战,只不过对战双剑合璧时,虽然依仗着那神秘女子胜了,但也是惨胜,牧白当场战死,依属下猜测,萧煜很可能已经坠境,即便这段时日调养好了伤势,但也不可能恢复到颠峰时期的战力,大概也就是履霜初境。若是没了那神秘女子的护持,属下有信心斩了萧煜头颅。” 完颜弘眯起眼,“你说若是秦穆绵真的与萧煜反目,由她牵制住那名神秘女子如何” 狄希皱了皱眉头,“好是好,就怕” 完颜弘笑了笑,笑容冷冽,“就怕秦穆绵这娘们想要鹤蚌相争,渔人得利还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放心,本公子心中自有计较。” 在这里,谁比谁傻萧煜他们想要做一场戏诱骗完颜弘上钩,可是完颜弘也得全信才行,说到底这每个人心底都有自己的算盘思量,若是有机会,谁也不会放过谁,就是看谁的运气不好,手段不够,被留在这座巨鹿城了。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八十二章 巨鹿会始 接下来几天,萧煜就带着萧羽衣在巨鹿内城不断游荡,说起来内城还真能称得上修行者满地走,空冥多如狗。不管是路边的小贩,还是一些商铺的主人,全是修行者。就是在城门口看门的那几个守卫,个个也都是空冥境界。 萧羽衣躲在菩萨金身的怀里,整个人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张小脸,好奇的望着四周行人,这些曾经在她和哥哥看来一辈子也高攀不起的大人物。 萧煜随手买了些零碎,但是现在看来他的运气和眼光并不怎么样,还没捡漏到什么好东西。 走了一段,萧煜从路边一个摊位上拿起一个瓷瓶,摊主是个贼眉鼠眼的汉子,他嘿嘿一笑,“山生丸,固本培元的好东西,只要三百两。” 萧煜从袖中扔出三两银子,面无表情道:“山生丸是山楂丸吧,看你做这个用了心的份上,三两银子。” 汉子一脸媚笑瞬间变成满脸苦笑,不过能一眼看穿他伪装上去的元气,想来也是履霜境界的前辈,他犹豫了片刻后,才勉强又挤出个笑脸,“既然公子想要,那便拿去好了,还谈什么钱不钱的,就当结个善缘好了。” 萧煜拿起瓷瓶在手里掂了几下,这汉子倒是有心,用元气裹挟了山楂丸冒充山生丸,一般同境界的还真瞧不出来,若是履霜境界,一般又不屑看这种小玩意,也算这汉子倒霉,今天遇到了萧煜。 萧煜笑了笑,随手将这一瓶山楂丸扔给萧羽衣,让她自己吃着打发时间。而他则是继续捡漏,看看能不能遇到个奇人异士或者买到本绝世秘籍。 不过整个内城已经被萧煜走了遍,也没能遇到半个风尘隐侠似的角色,至于秘籍,即便有真的,也不过是履霜境界的炼气法门,对于萧煜来说,还真看不上眼。 又转了几圈后,萧煜带着萧羽衣和菩萨金身径直向内城中央那座阁楼走去。 那里就是巨鹿会了。 阁楼占地十余亩,上下三层,雕梁画栋,颇有古风。在门口立着两名黑衣汉子,看其气势最起码也有空冥中境的修为,比起城门上的守卫又高出一个境界。 萧煜走上近前,向两人出示了自己的请柬,两人接过请柬检查无误后,毕恭毕敬的把请柬还到萧煜手中,至于萧煜多带着的人,更是不敢半点阻拦,毕竟能被巨鹿城主发金边请柬的都是有足够背景的角色,这些人谁能没有几个扈从晚辈跟随。所以巨鹿城主规定一张请柬可以带三人入场。 今日便是巨鹿会正式开始之时,从清晨时分,就陆陆续续有修行者赶来,临近中午时三层阁楼的第一层已经是人满为患,又到下午,二层阁楼中也有近百人,只是到了晚上,这第三层也不过是寥寥数人。 在寥寥数人中,却是各色打扮也有,有大和尚垂首诵经,有老道含笑而坐,也有绝色美人和俊秀公子,还有个头上抓了个小髻,留着几缕山羊胡的老书生,捧着一本不知名的破书头也不抬的看着。 这时一名年轻人带着一大一小两女走进阁楼一层,看样子一家三口是第一次来这巨鹿会,不住好奇的四下张望着。倒是他身后的那位白衣女子脸色平静,颇有临大事有静气的风范。 年轻人四下打量着一层里所摆物品,这里自然要比外面的好上许多,而且也不会有什么假货,不过看这年轻人的表情,竟然还是不怎么满意。 一层大厅说白了就是个交易大厅,能进内城的就能进这里,年轻人站在一个摊位看了许久,可就是不买,摊主是个空冥上境的修行者,在这一层也是个数得上的角色,宗门出身的他面色不善的看着正在逗弄孩子的年轻人,“买还是不买,不买赶紧给老子滚。” 年轻人淡淡一笑,也不说什么就这么想要转身离去。 可落在摊主眼里就是露怯,他嘴角闪过一丝冷笑,大声喝道:“怎么找个意思在老子摊子跟前磨叽半天,浪费老子时间,就想这么一走了之” 年轻人转过身来,“哦那你想怎么个意思” 这里毕竟是巨鹿会,这人也不敢太过分,只是指着自己摊位前几块玉佩道:“这几块正宗的离光虹玉,八百两一块,怎么样,够便宜吧” 离光虹玉,也不算什么太过稀奇的宝贝,是大郑东南几个玉矿的特产,也就真应了道宗相生相克的那句话,剧毒之处附近必有解毒之物,东南之地多瘴气,这离光虹玉刚好有佩戴在身上可避瘴气,亦可清神醒脑,对于履霜境界以下的修行者还是颇有助益。卖八百两银子一块,也不算是贵了。 年轻人扫了这几块玉佩一眼,可这哪里是什么离光虹玉,分明是是几块最下等的玉渣,一般修行者用来对付隐晦之物所用的东西,也就是所谓的死玉。 这种玉在东南产玉一带,扔在地上都没有人去捡的。 年轻人呵呵一笑,“这种宝物还是你自己留着用吧。” 摊主豁然起身,冷笑道:“这位兄弟是不打算给我这个面子了” 年轻人似乎半句废话都不想多说,直接转过身去带着那一大一小两女想要直接离去。 这让自觉是个人物的摊主只觉得颜面尽失,一手伸出,就要按在年轻人的后心上,让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子也长点记性,只是他不曾想到,他自觉这十拿九稳的一手竟然被人一把抓住,一直跟在那年轻人身后的白衣女子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他的身前,紧紧抓住他的手腕。 摊主心中惊骇,难道自己这么倒霉,遇到哪个大宗门出来的弟子了这时摊主的几名同伴已经赶了过来,正要动手,一楼大厅里的几名管事已经待人朝这边过来,怒声道:“巨鹿会上,谁敢动手” 这时一位管事挥手示意身后的人将摊主几名拿下后,摊主几人也没敢反抗,就乖乖被人带走。 而领头的那名四十多岁的管事擦擦额角汗珠,见着了年轻人,轻声道:“巨鹿城管事孙德见过萧公子。” 年轻人轻笑道:“孙管事不同多礼,叫我萧煜就好。” 孙德作为巨鹿城的管事,对于这次巨鹿会的几位贵宾的相貌早就记得清清楚楚,虽然萧煜之前名声不显,可是自打今年开春就如扶摇九重天似的,哪怕是公孙仲谋这样的角色都在他手底下吃了大亏,哪里是他一个巨鹿城管事可以轻慢的。 孙德陪笑道:“萧公子客气了,秦姑娘几位已经到了,还是请萧公子先上楼吧。” 正跟着几名守卫往外走去的摊主听到这话,心中又是一颤,萧公子,秦姑娘,能被巨鹿城的人客客气气请到楼上,又与秦姑娘熟识的还能有哪位萧公子碧罗湖辩法大会后,萧煜空冥境界第一人的名头 就已经让他在修行界小有名气,这也就罢了,可能大败剑宗首徒公孙仲谋,这可就是实实在在的骇人了,他这会儿给自己两耳瓜子的心都有了。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八十三章 登楼 一楼大厅中的修行者们虽然境界不高,但是消息却都灵通,近些时日来,修行界中的大事无非就是道宗东来,剑宗西去。一对冤家加上地主摩轮寺在草原这个地方斗得死去活来的。在几大宗门角力中,几大宗门新一辈弟子也正式开始走上舞台,在这其中却夹杂了一个无名小卒,如大鹏扶摇直上,现在草原上道宗主事人萧煜落魄时得道宗首徒秋叶赏识,本人亦是天赋异禀,虽不及秋叶,但也可与其他大宗门弟子比肩。 萧煜安抚了下刚刚被那摊主吓了一跳的萧羽衣,看了一眼战战兢兢的摊主,平静道:“这修行界虽说高于俗世,但说到底修行者还是人,既然是人,还是少做点这种缺德事情,也算给自己积点阴德。” 摊主连连点头,不敢反驳半句。 萧煜也不再多做停留,随着孙德直接朝楼上走去。 在萧煜走后,原本安静的大厅瞬间议论纷纷。 一个看起来很稳重的中年人走到一个摊子跟前,摊主是个白发白须的老头。 老头虽然一辈子都在空冥境界打逛,至今也没跨过履霜境界那道槛去,但这一辈子见过的大风大浪却着实不少,甚至当年上官仙尘横扫修行界时,这老头也曾远远见识过那位剑宗宗主单人一剑的绝世风采。 作为巨鹿城执事,这名叫做元符的中年人,即便已经是空冥上境,面对这位只不过是空冥中境的老人,依然用足了礼数,拱手说道:“乐老,你看这萧煜” 被称作乐老的老者拿着一杆旱烟,抽了一口,笑道:“这位萧驸马的事情,我也听说过一二,不简单啊。” 元符坐到乐老对面,沉声道:“科尔科部一战,除了公孙仲谋被那女子打了一拳受了些伤势,其余弟子损失不大,只是王庭方面却是大败亏输。虽说林远心腹牧白死于公孙仲谋和张雪瑶剑下,但是摩轮寺长老巴思上师也被道宗长老白离音真人摘了头颅,算是扯平,剑宗说起来还是有与道宗一战之力的。” 乐老吐出口烟雾,淡笑道:“按照你的说法,剑宗确实与道宗实力持平,毕竟公孙仲谋有伤,萧煜也没得了好去,可是我这次来巨鹿城的路上,却是听说了一个消息,不知道元先生听说过没有” 元符一愣,“不知是什么消息” 乐老把烟锅在脚边磕了嗑,说道:“在开战前一天,公孙仲谋曾经独自一人前去探营,与萧煜一对一打了一架。” 元符从座位上豁然站起,“结果呢” 接着元符也感觉到自己此举有些失礼,冲乐老抱歉一笑,拱手道:“元某失态了。” 乐老摆摆手,“无妨,说实话,老朽刚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是如同元先生一般,那位萧驸马竟然与剑宗首徒公孙仲谋打了个平手,虽说有公孙仲谋有所顾忌没有全力出手的缘故,但是当时萧煜可不过是履霜中境,公孙仲谋已经是履霜上境了” 元符怔了良久后,叹道:“听说那位萧驸马身具瞑瞳魔功” 乐老直接说道:“魔教教主失踪后,他的心腹瞑瞳就山河日下,去年终于承受不住五大长老的压力,只身逃出后建,逃到了东都,在东都被秋叶真人所杀,临死之前将一身瞑瞳魔功传给了萧煜,萧煜也就是从此以后开始境界大涨。” 元符笑道:“这也算恶人终有恶报,魔教教主还在之时,瞑瞳是何等威势为了晋升境界,不知多少同道被他活活吸成了人干不过说起来,这位萧驸马倒是没怎么传出过妄用瞑瞳魔功的恶行。” 乐老笑的有些玩味,“没传出来只是说明这位萧驸马擦屁股擦的很干净,不像瞑瞳那个莽夫弄得天怒人怨,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练了瞑瞳魔功,最后变成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最后更是身死道消。一辈子苦功变成镜花水月。” 元符一怔,接着低声道:“难道乐老认为那位萧驸马已经” 说着他做了一个下切的动作。 乐老左手摸了摸颌下的山羊胡,右手则是一把按下元符的手,低声道:“元先生,有些话咱们自己心里明白就好,那位萧驸马三月从空冥入履霜,即便是天纵奇才也没有这般吓人吧再者说中都魏迟先生的尸体被找到的时候,已经变成一具人干,分明是死于瞑瞳魔功,现在瞑瞳已死,你说还能有谁” 元符沉默片刻后,点头道:“乐老此话有理。” 乐老嘿然道:“所以呐,我说这个萧驸马不是个简单角色,若是换成瞑瞳,还不得当场就把刚才那个想要强卖的货色生吞活剥了可萧煜就是轻轻一句带过,那句老话怎么说的来着会咬人的狗不叫啊” 元符心悦诚服道:“还是乐老看得透彻。” 乐老呵呵一笑,重新端起烟锅子抽了两口,“不过这不关咱们啥事,这位萧驸马是啥人,是那些大宗门弟子该操心的事情。” 孙德引着萧煜上到二楼而脚步不停。 在二楼众多履霜境界修行者的注视下,萧煜带着菩萨金身和萧羽衣直上三楼。 三楼之上,有完颜弘,秦穆绵,蓝玉。 也有诸多修行大家。 经过几名守卫的盘查,上来三楼走到门口后,孙德轻轻在门上敲门几声,这才高声道:“清月公主驸马萧煜到。” 门被两名执事从里面推开。 这时秦穆绵,完颜弘等人已经早早到了,而正在与秦穆绵轻声谈笑的蓝衫公子,想来就是天机阁蓝玉了。 当初在临湖小筑之外,与张雪瑶一起的那位蓝衫公子也是蓝玉。 这时秦穆绵转过头来,面向萧煜,冷笑一声:“萧公子好大的架子,怎么,还得要我们专人请你才来” 萧煜淡淡一笑,对着阁内众人一拱手,不卑不亢道:“这次是萧煜的不是,在此向各位赔罪了。” 一袭蓝衫的蓝玉摆手笑道:“萧兄言重了,城主还未到,巨鹿会还未正式开始,不妨事的。” 萧煜与蓝玉对视一眼,萧煜拱手谢过,蓝玉淡笑低头。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八十四章 萧煜和蓝玉 今日巨鹿盛会,是即碧罗湖辩法大会后的又一次盛会,即便因为草原上的战事,不会出现逍遥境界神仙,天人境界也是寥寥,但是履霜巅峰的高手却是如过江之鲫,不比如那位实是上代道宗外门弟子,却以散修身份行走修行界的花尘道长,北都名儒黄知味,常年居于漠北草原这样苦寒无人之地的苦行修士的明顽和尚等等。 巨鹿城之三层阁楼,一层最大,二层次之,三层最小。而人数也是与楼层大小成正比,一楼最多,二楼次之,三楼最少。巨鹿会严格意义上来讲并不是一个纯正意义上的拍卖会,它同时也是一个以物易物的交易会。 一楼以空冥境界修行者为主,二楼以履霜境界修行者为主,这二层多以物易物,而巨鹿城自己所卖物品却都放在了第三层楼上。 三楼的东西多是名贵法器,上品丹药,大批物资,还有让萧煜倍感好奇的奴隶。 阁内格局被摆成回字形,回字外面的大口除去背对大门一面无座,其他三面为诸多来宾座位,而里面的小口则是一个平台,台上唯一桌而已。 在这塞外苦寒之地,春天大风,狂风卷着沙砾啪啪打在三楼紧闭的窗户上,倒是给这还未开始的巨鹿会增添了几分紧张之意。 能来到这里的诸人也都是自信身后势力或者自身修为的,全是大大方方的坐于阁内,没有一人藏头遮脸。 萧煜进来阁内后,环视一周,略一犹豫后,索性直接朝蓝玉所在之地走去。 菩萨金身抱着萧羽衣,面无表情的跟在萧煜身后。 原本极具高人风范的几名履霜巅峰修行者在看到这名抱着孩子的白衣女子后,都眼神复杂,脸色格外凝重。 原本垂首诵经的大和尚抬骑头来,看了眼从自己身边走过的白衣女子,对自己身旁的老儒生说道:“好一尊菩萨。” 头上抓了一个小髻,颌下稀稀拉拉一簇山羊胡的老儒生放下手中书本,笑道:“明顽和尚,你是佛门一脉出身,看出点什么来了” 明顽和尚习惯性的颂了一声佛号,“我佛慈悲,依贫僧看来,这位女施主所修行的是我佛门极为上乘的金身法决。” 老儒生望向那个曾经以一人之力硬抗双剑合璧的白衣女子,摇头道:“佛门人物,敢称菩萨,那可得是逍遥境界才行。” 明顽和尚叹道:“她已经死了。” 老儒生微微一愣,疑惑道:“你是说” 明顽和尚点头道:“这其实是一具傀儡。” 饶是老儒生见惯了大风大浪,听到这么一句话,还是不由得微微一颤,他将手中书本合起,凝重道:“这道宗真是胆大包天了,敢用逍遥境界的佛门大德遗体来做傀儡,难道不怕佛门与他们翻脸么” 明顽和尚脸上浮现一丝苦笑:“佛门可是一分为三。” 佛门有三,佛门祖寺,宝竺国的金刚寺,草原上的摩轮寺。现在佛门和道宗眉来眼去的,道宗断不会在这时与佛门开这种玩笑,而金刚寺又远在宝竺,想来想去也就只剩下个在草原上且又与道宗为敌的摩轮寺了。 两者本就敌对,若是有这样的机会,想来道宗也不会放过。 老儒生悚然一惊,“秋叶这是把摩轮寺家的祖坟给刨了” 明顽和尚虽是散修,但也终归算是佛门一脉,连连苦笑:“近百年来可没听说摩轮寺哪位祖师客死他乡,想来是不会有太大差错了。“ 老儒生嘿然道:“秋叶真人颇有我辈读书人风范啊。” 这句话可就嘲讽面太大了,不过倒也是实话,自古以来,这自诩君子的许多忠义之辈可没少干刨坟鞭尸的勾当。 对于老儒生的话,明顽和尚不好多做评论,只能叉开话题道:“看来这件事也已经被摩轮寺的长老们知晓,只不过拿道宗没有办法,只能捏着鼻子认了而已。” 老儒生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笑眯眯的不再言语。 这时阁内三面皆是有人,明顽和上,老儒生还有一名老道坐在靠西一面,秦穆绵和完颜弘坐在靠东一面,而蓝玉则是独自坐在北面,正朝南面平台。 萧煜带着菩萨金身和萧羽衣径直走到蓝玉身旁。 曾几何时,萧煜与蓝玉可以算是一个天一个地,一个是安国公府中失宠落魄的大公子,一个是天机阁阁主最喜爱的弟子,没有任何可比性。 萧煜还未踏入修行界,蓝玉已经是可在履霜榜上有一席之地的大修行者,而萧煜在临湖小筑中与易打生打死的时候,蓝玉就站在张雪瑶的马车旁边,如大人看顽童打架。 如今,萧煜与蓝玉并肩而坐。 而萧煜和蓝玉此时也吸引了阁内的大部分目光。两人均是出身大郑东都,一袭宝蓝色长衫的年轻人便是蓝玉,虽然长相平庸,但其温和气质却如那句君子如玉,人如璞玉,不骄不躁,半点不输于秋月,公孙仲谋等人。是一等一的青年才俊。在他身边的一袭黑袍就是萧煜,只是比起蓝玉,萧煜却显得略为乖戾。 不过众人也不以为怪,萧煜毕竟是萧烈的儿子,而萧烈作为俗世第一人,他的一举一动自然逃不过众人眼睛,尤其是当年杀妻一事,让萧烈的名声彻底跌落谷底,萧煜之母死于其父之手,他又被萧烈压制五年,心中一口怨气,一口怒气化为戾气,也是注定。 若是萧煜胸中没有半分怨恨,那才是咄咄怪事。 萧煜坐下后只是与蓝玉互相一礼,便没有在多说什么。阁内却是有一瞬间的无言。 恰好此时管事推开大门,一名带着面具的高大男子走进大厅,打破了场中僵局。 本地地主,巨鹿城的主人巨鹿城主正式露面了。 城主除了脸上的银白色面具,倒是也没有太多的高人风范,他穿了一身灰袍,面具后露出满头银丝,没有刻意表现什么,但气态架势极为不俗,让一般人望而生畏。 场内气氛稍稍活跃起来,不是因为这位天人境界高手终于出现,众人都是背后势力颇大之人,哪怕是逍遥境界也曾见过,只是因为巨鹿城主出现后,也就意味着巨鹿会正式开始了。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八十五章 龙泉与回来 巨鹿会虽然盛大,萧煜却是一个局外人。 归根结底他实在太穷了。对于这次动辄以万为单位的卖品,他只能望而兴叹。 坐在一旁的蓝玉脸上带着淡淡笑意,“萧兄这次打算买点什么” 萧煜看了看蓝玉,后者脸上没有半分讥讽的意思,平静而谦和。 萧煜平淡道:“哪里能买得起,不过是来涨涨见识罢了。” 已是天机阁首徒的蓝衫年轻人淡然笑道:“说起来法器丹药都是常见,这巨鹿会最有特色的还是奴隶。” 萧煜好奇道:“哦愿闻其详。” 蓝玉笑了笑:“说起来也不算什么太复杂的神情,子母符,萧兄应该知道吧捉了人来,打上子符,再把母符卖出去,这就是奴隶了。” 萧煜食指轻轻虚敲几下,“这里面有修行者” 蓝玉温和的笑了笑,“自然有的。” 修行者虽然高高在上,但被更厉害的修行者捉去为奴为仆的也是不乏其人,不过这样手笔可不是一般人敢做的,一般只有大宗门或者一些自恃修为的散修才敢这么做。 比如说巨鹿城主。 就在萧煜和蓝玉说话的这个空当,巨鹿城主亲自主持的巨鹿会已经开始了,整个三楼满打满算不过是二十几号人,但是这二十几号人却差不多已经代表了东北西北这一块俗世的大部分势力,大小宗门,门阀世族,亦或是境界高深的修行者。 一件一件稀奇古怪的法器和各种用途的丹药被送上台来,然后被厅中众人分别买去,甚至还卖出了两个奴隶。 这两个奴隶一个是空冥上境的修行者。另一个却只是空冥下境,但同时也是个美艳女子。这样的女子不用多想也会知道她最终的用途的是在床上,而不是别的地方。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贵人,把一名轻轻松松就可以把他脑袋拧下来的女修行者压在身下,这样的诱惑是很多男人不能拒绝的。 巨鹿会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萧煜只是冷眼旁观,他现在已经有点喜欢上无本买卖了,轻声自语道:“蓝兄怎么一直不曾出手,难道这些都还入不了蓝兄的眼” 蓝玉洒然笑道:“没有什么入不入得眼之说,只是这些东西需要不需要罢了。” 萧煜看了眼刚被放到平台桌子上的长剑,侧头说道:“这些东西可都是用得着的,即便现在用不着,将来也肯定用得着,哪怕是摆在书房,也是很涨面子的事情。就是银钱太贵了些。” 蓝玉平静的喊了一个三万两银子的价格,这把长剑看起来有些年头,剑身篆刻着大片龙纹,据说是前朝皇帝的佩剑。说实话蓝玉给出的三万两银子确实很公道,而且他身后又有天机阁的面子,虽然来得人不至于是怕了天机阁,但也没必要在这种小事上开罪蓝玉。所以原本竞价的几人在蓝玉开出价格后,均是不再抬价。这把前朝帝王佩剑就这样落在了蓝玉手里。 这些大宗门,门阀世最感兴趣的不是这些法器丹药,或者说不是这些高品质的法器丹药,大批的盐铁粮食甚至马匹牛羊,对于这些地处东北西北苦寒之地的人来说,它们的价值要远超过可以帮助炼气的聚灵丹。毕竟一颗聚灵丹的银钱就可以养活大约一百多名兵卒了。 所以在巨鹿会上,虽然门阀世族为了培养一些杰出的后辈子弟也是来了不少,但终归不如修行宗门来得热衷。 如此一来,厅中便划分为两类人,门阀世族更倾向于奴隶买卖,而修行宗门和诸多散修高人则是更倾向于法器和丹药。 不多会儿,一名侍女已经用托盘称着这柄长剑送到蓝玉身旁。 蓝玉接过长剑淡笑道:“好剑。” 萧煜接口道:“好一口杀人剑。” 蓝玉随手掂量了一下,屈指在剑身上轻轻一弹,长剑颤鸣有若龙吟。 蓝玉微笑道:“蓝玉不才,也曾学过一段时间的剑,对剑好坏也有几分研究,此剑名为龙泉,虽然比不了秋叶真人手中的青龙吟,但也不失为一把上品好剑,若仅仅来做一把杀人剑,想来已是足够。” 萧煜从腰间摘下破阵子横于膝上,轻轻怕打着破阵子道:“杀人饮血,养剑之道。” 蓝玉脸色平静,温和道:“养剑需饮血是不错,若是饮自己的血就能养出通灵长剑,可若是饮他人之血,怕是会养出一把凶剑,到时反噬其主可是大大不妙。” 萧煜不置可否,而是问道:“这所卖之物越来越贵,想来我是买不起了,这时可否提前退场” 蓝玉将手中龙泉递给身后一名随从,温声道:“不妨事的,只要知会巨鹿城管事一声后,从侧门出去便可。” 萧煜点头道:“多谢蓝兄了,那萧某就先行一步,告辞了。” 蓝玉对着身后的随从摆了摆手,随从应诺一声,起身而去,没多久引着萧煜上楼而来的孙管事疾步走来。 “萧公子,可是有何不满之处竟要早早离场”孙德擦擦额角的汗珠问道。 萧煜笑了笑,“孙管事言重了,只是萧某囊中羞涩,想要去他处看看而已。” 见到萧煜当真没有别的意思,孙德松了一口气,“那萧公子请随孙某这边走。” 萧煜起身跟在孙德身后,从一旁的侧门走出大厅。 下来三楼,孙德问道:“公子是想要去一楼还是二楼看看” 萧煜拍了拍腰间破阵子,答非所问道:“孙管事可否帮我一个小忙” 孙德点头道:“萧公子尽管开口。” 萧煜指了指被菩萨金身抱在怀里的萧羽衣,“帮我照看一天。” 萧煜的声音不大,萧羽衣断不会听到,但在萧煜指向她的时候,小丫头好像猜出了什么,小脸皱在一起,死死咬住嘴唇,泫然欲泣。 她虽然年纪稍小,对于人情世故尚属懵懂,但也知道萧煜不欠她的,所以一句恳求之话不说,只是一双明亮的眼睛悄然黯淡下去。 萧煜摸摸她的脑袋:“在这等我回来。” 小丫头一双眼睛复又明亮起来。 萧煜这次来巨鹿城还是因为与秦穆绵那个约定的,总不能带着一个小丫头去拼命,先不说累赘不累赘,若是萧煜不慎身死,这小姑娘怕是也没了活路。 把她留在巨鹿城,不管怎么样,总归不是条死路。 萧羽衣鼓起勇气,刚才红了的眼睛还没完全褪去,认真说道:“一定回来,好不好” 萧煜牵起她的小手,“会的,回来以后我带你去草原。”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八十六章 萧政 萧煜将萧羽衣安置好后,出来阁楼,沿着内城主轴道一线,径直朝门外走去。 没钱该怎么办,有个说法叫做穷则生变,也可以叫恶向胆边生,总之是做些无本买卖。 无本的买卖自然是要在无人的地方做。 萧煜一直走到巨鹿城城外后才停下脚步,草原上没有任何遮挡的狂风呼啸而来,将他身上的黑袍吹得猎猎作响。 “又是杀人。”萧煜咕哝了一声,声音很轻,刚刚出口便已经被狂风吹散,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杀人者恒杀之,不知哪一天就轮到自己了。想到这里萧煜不自觉的拍了拍腰间的破阵子。 白衣的菩萨金身背着剑匣默然跟在萧煜身后,来到巨鹿城后,萧煜就知道完颜弘绝不会只带了表面上的那么一点人手,燕赤王的五百亲兵铁骑,更有十数名空冥境界修行者和两名履霜境界修行者,这样的阵容也确实无愧于后建四王之首燕赤王的家底。 履霜境界修行者,这可不是烂了大街的空冥,在草原王庭,除去诸多空有神魂的履霜境界的草原巫师,上代草原王林远的手底下,在明面上的履霜境界心腹也只不过是牧白一人而已。 这位燕赤王一下派出两名履霜境界修行者,虽然只是履霜初境,但也算是不容小觑了。 燕赤王既然有一口吞后建的豪气,那么首先得有不怕被撑死的底气。兵马先去不论,从这坐拥修行者的数量上就可以看出一二,修行者虽说修的的是出世,看说到底,除了山顶上那一小波人,谁能又能真正的出世到最后还不是在俗世这滩浑水里搅合。 说起这位燕赤王完颜德,王位其实不是祖上承袭而来,若是从祖上算起来,虽然勉强算是宗室之后,只不过到了他这一代已经是与平民无异。 后建先帝还在位时,后建各地的大小起义就已经是此起彼伏,这位没落宗室子弟由平民之身投身评定起义暴乱,平定叛乱后被任命为一城县令,从此由白身转为官身。其后后建先帝驾崩,幼主孤弱,当时太后之弟,外戚大将军萧政夺权,诸王起兵清君侧,完颜德顺势而起,散尽家财招兵买马后随着诸王联军讨伐当时把持国政的外戚萧政,在萧政败亡后,皇权旁落,后建变为诸王割据的局面。 其后完颜德投靠过多位诸侯藩王,直到投到上任燕赤王麾下后,老燕赤王膝下无子,唯有一女,完颜德被老燕赤王纳为女婿,而老燕赤王病亡后,完颜德凭借多年经营,一举承袭燕赤王位,而后又在另外几位诸侯混战之时趁机进去后建东北两州之地,一举成为后建四王之首。 这样一个发迹于市井之间的人物,却能一步一步登顶而上,让萧煜不得不从心底重视。很多事说着简单,在史书上也不过是一带而过,但是其中艰苦辛酸唯有当事者自知了。 萧煜猛然转过头,望向巨鹿城城门方向,城门尽头有一老者独自走来,老者满头银发,灰袍银面,自有一股威严之气。 让萧煜没想到的是,这次先来的竟然不是燕赤王的人,而是巨鹿城城主亲至 萧煜站在原地未动,因为他还拿不准老者这次的来意。老者走得不紧不慢,一会儿功夫已经走到萧煜面前。 萧煜恭敬行了一礼,“见过城主。” 巨鹿城主上下打量了萧煜一会儿后,缓缓拿下自己脸上的银色面具,露出一张已经满是沟壑的脸庞,虽然年老,但也可以依稀看出年轻时的绝世风姿,老者淡淡笑道:“听说你叫萧煜。” 萧煜点头。 老者笑意中带了些许欣慰,“不错,你很不错啊,不愧是我萧家的人。” 萧煜愕然,“萧家未请教城主名讳” 巨鹿城主负手而立,脸上浮现一丝追忆之色,“老夫萧政,若是仔细论起来,萧烈还得喊我一声二伯。只不过这亲戚远的很了,两家早早断了来往便是。” 萧煜脸上刚刚浮现的一点笑意骤然凝固。 萧政,三十年前后建国舅,萧皇后之亲弟,后建先帝驾崩后,幼主孤弱,萧政这位国舅爷自任大将军力压十常侍,把持朝政,成为当时名副其实的摄政王。若不是后来萧政心急削藩,根基稳定之时便想要废立幼主,罢黜诸王,引得后建诸王进京勤王,而原本鼎立支持萧政的魔教教主又在此时不知所踪,魔教五长老各自为政,才使得诸王的勤王之师一举攻占盛京,那么今日坐在后建龙椅上怕就是萧政了。 这位可是距离那皇位只有一步之遥的人物,论当年权势,几乎可与郑帝比肩。 萧政似乎直到萧煜在想什么,轻声道:“就是那个当今后建皇帝的舅舅,三十年前功败垂成,狼狈逃出盛京城的萧政。” 萧煜微微有些失措。 三十年前,巨鹿城主来到巨鹿城。 三十年前,萧政逃出盛京城。 萧政微微叹息道:“老夫藏了三十年,从俗世躲到了修行界,后建的萧氏一族因我而亡,唯独剩下老夫一人,这次听说大郑萧家一脉有个小子到了草原,先是成了林远的女婿,又在碧罗湖辩法大会上一鸣惊人,后来靠上道宗秋叶这条大船,现在更是以草原四部为根基,与王庭红娘子两分草原,实在是勾起了老夫的兴趣。没想到后建萧氏几乎灭族的情况下,大郑萧氏倒是大放异彩,出了个萧烈以后又出了个萧煜,听说你还有个弟弟叫萧瑾,少年而早慧” 萧煜默默点头。 萧政看了眼背后的巨鹿城,悠悠道:“当年西楚皇帝的巨鹿一战让巨鹿城闻名天下,曾经的兵家必争之地现在也不是沦落到这样没人要的地步我老了,这辈子估计就要老死在这巨鹿城了,倒是你还年轻,可莫要留在这巨鹿城。” 萧煜抬起头道:“这次巨鹿会来这么多人,总得有一两个人留下的。” 萧政深深看了萧煜一眼,“我当年已经位极人臣,为什么还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废立皇帝还不是为了这个姓现在我垂垂老矣,族人也落了个满门抄斩的下场,以后的萧氏,可就是你们的萧氏了。” 萧煜从腰间拿下破阵子,握于手中。 老者笑了笑,“也是,萧家儿郎,哪能坐吃祖辈遗泽自己用剑杀出个福泽后世,这才是萧家子弟。”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八十七章 博列尔努努 萧政没有出手的意思,也正如他自己所说,真的只是看看而已。 一个五百年前是一家的亲戚,在当下这个亲爹和兄弟都靠不住的世道,其实也和陌路人没什么分别了。 萧煜拄剑而立,萧政已然远去。 片刻后,地面开始微微颤动,一队身披金甲的骑兵急速而来。 既然这巨鹿城主都已经提前离开巨鹿会,那么想来今年的巨鹿会已经结束了。 萧煜遥遥望着那队骑兵,轻声自语道:“我可不能死在这。” 萧煜脸上神色骤然一厉,“我怎么会死在这儿” 燕赤王的五百亲兵铁骑,不知道和秦政的三百亲兵铁骑比起来,谁更厉害些 五百铁骑骑将,博列尔努努,出身奴隶,被燕赤王赏识,破格提拨入自己亲兵之中,后累积战功至千户一职,他手底下这五百骑可是燕赤王帐下精锐中的精锐,皆是从燕赤王麾下骑兵中选出的佼佼者,然后统一编成一军,其中的骑兵若是放出去到地方军队,最起码也可担任小旗一职。 这五百金甲骑兵,就是五百名小旗,岂是一般骑兵可以媲美的 博列尔努努率领着这五百金甲骑兵穿过草原和后建边境一路疾行,一直来到这巨鹿城外,这次是领了王爷军令,前来保护小王爷的,博列尔努努没有太多想法,这巨鹿城就紧挨着后建,难道还有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挑衅这边土地上的雄鹰 若是有脑袋不灵光拎不清的,博列尔努努不介意带着这五百骑活动下筋骨,让他知道一下,马蹄是什么形状的。 此时终于临近巨鹿城,巨鹿城门口一名黑袍年轻人拄剑而立。 还真有脑袋傻了拎不清的 博列尔努努嘴角泛起一丝狰狞的笑容。 即便这年轻人是履霜境界的修行者,想要正面破开这五百金甲骑也是痴人说梦,换成那单人斩千骑的秋叶还差不多 可当博列尔努努距离这名黑袍年轻人越来越近的时候,脸色却骤然凝重起来。 一名白衣女子从这黑袍年轻人身后迈出。 这名白衣女子背着一个硕大剑匣,她双手紧握,攥起两个白玉似的小拳头,双脚稳稳立于地面之上。 不动如山。 原本疾行的骑兵速度在原本基础上再快一分 虽然这女子身上没有半分元气波动,但是博列尔努努却想到最近的一个传闻。 草原上大破公孙仲谋和张雪瑶双剑合璧的那名神秘女子 博列尔努努虽然骄傲,但是不傻,在看到这名白衣女子后就已经没了半分轻视之心,他高举起手中的狼牙棒,狞笑道:“冲” 五百金甲骑有行阵变为楔形冲阵,马蹄声越来越重,越来越急,无数烟尘飘散,然后练成一片,如一条灰色长龙。 博列尔努努冲在最前方,手中的狼牙棒在阳光下,每一个尖刺都闪烁着森森寒光,一人破五百骑老子这五百骑可不是禄时行那纸糊的五百骑 五百铁骑,几百丈的距离,转瞬既至,五百铁骑如开闸洪水,气势汹汹的朝着这一男一女碾压而至。 萧煜站在菩萨金身身后,不着痕迹的皱了下眉头,对战骑兵的经验,他虽然不敢说轻车熟路,但也绝不会少了便是,现实在碧落湖畔看秋叶一人斩千骑,后来在黄汉吉部,破百甲入营,再到后来在应天府正面硬撼秦政三百亲兵铁骑,萧煜可不是刚出宗门,未曾与铁骑交过手的雏儿。 虽然现在他的境界由履霜中境跌落至履霜下境,但是一具菩萨金身,天人境界的体魄,比起还未踏入天人的秋叶也不遑多让,可以说,现在的萧煜虽然惊异于这五百骑的精锐,但绝不会有半分畏怯。 菩萨金身面无表情的踏出一步,一拳打出,白玉似的拳头如一座小山般重重落下,一名金甲骑兵被这一拳连人带马生生砸成了一团肉泥。 萧煜漠然而立,仍旧拄着破阵子。 博列尔努努出身奴隶,能有今日的地位,一是有燕赤王赏识,二也是他自己一刀一枪,一次一次用命拼回来的今天他亦是身先士卒,在错身过了那名古怪的白衣女子后,手中狼牙榜反手一棒朝着白衣女子后脑砸去。 这狼牙棒使法,是他跟随燕赤王亲卫军中第一高手学来的,当年后建铁骑的狼牙棒可是天下闻名,一说起后建,第一反应想起的就是后建人的狼牙棒,博列尔努努生的是虎背熊腰,更是天生神力,如若不然,也不会被燕赤王看重,一根狼牙棒足有三百余斤重,一般兵士想要挪动一下都要两人合力,这一棒挟着博列尔努努的臂力,足以开山裂石。 这一棒卷起的呼啸风声,甚至压过了滚滚的马蹄声,可那白衣女子却像没有听到一般,仍旧自顾挥出一拳,将一名金甲骑兵打落在地。 博列尔努努脸上的笑意愈发狰狞,你即便是打败了公孙仲谋,就可将我博列尔努努不放在眼中若是不做防护,就是履霜大修行者的脑袋也要被打成一团浆糊。 可这一棒下去,终究是没有如博列尔努努所想一般。 嘭的一声闷响。 白衣女子的满头青丝都没有断上半根,反而是从狼牙棒上传来的巨大反震之力,将博列尔努努震的虎口开裂。 博列尔努努心中大骇,这还是人吗 女子双脚不离地,只是挥舞双拳,如一块屹立不动的礁石,任凭这铁骑洪流如何冲刷,也是难以动摇丝毫。 菩萨金身步步前行,白玉似的小拳头落下,就是一般空冥境界的修行者也是消受不起,这些最多不过和合的金甲骑兵就更不用说了,一拳挥出,就有一人一马被生生打爆。 菩萨金身也不回头,只是径直前行,将这股五百铁骑生生分成了两股 尤其是直面菩萨金身的那一线骑兵,整个连人带马就像撞在一座山壁之上,根本没有半分幸存之理。 五百骑兵被菩萨金身打得七零八落。 当残余骑兵冲过菩萨金身身边后,看到的是一名拄剑而立的年轻人。 年轻人面无表情,一手按剑鞘,一手握剑柄。 拔剑出鞘。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八十八章 棋局 破阵子出鞘,带出一道细细剑气,将一名冲上前来的金甲骑兵活生生从上到下连人带马分成两半。 萧煜手中长剑纵横而动,一张有剑气构成的纵横棋盘被勾画出来,就像一张巨大蛛网,等待那些自投罗网的飞虫。 十几名骑兵猝不及防之下一头撞进棋盘剑网之中,身上甲胄如薄纸一般片片碎裂,身上无数血线一同绽放开来,然后便是无数残肢断体。 萧煜面无表情,一柄长剑带起无数线状剑气,随剑而动,一但被气线触及,总要留下些什么,实在是比一般刀剑要锋利无数倍。 有菩萨金身挡在前面,正面扛下五百骑兵的冲锋,等到零散骑兵冲过菩萨金身以后,冲势已尽,根本对萧煜造不成半点威胁。 一人可敌百万师,一直被视为修行者的妄言,萧煜未曾见过,也更做不到,但是一人破千骑他见过,他自信自己在拥有菩萨金身的前提前,也可以做到。 剑气纵横,拳如山岳,萧煜协同着菩萨金身,面对五百铁骑如入无人之境,博列尔努努手下的这支精兵,就是放眼整个后建也是数一数二,但此刻却拿这一男一女主仆二人没有半点办法。 若只是萧煜,还能用人命去消耗他的元气,但是这个诡异的白衣女子该怎么办她身上连一丝元气波动都没有,又何谈去消耗元气 菩萨金身忽然挥手横臂,将三名并肩朝她冲来的骑兵震飞出去,接着这名在五百金甲骑兵眼中宛如妖魔的白衣女子双手连续击出,如若擂鼓,竟是凭借一人之力生生阻住了五百铁骑如洪流般的冲势。 博列尔努努以前听闻秋叶在碧落湖畔斩千骑的时候,曾经与几位同僚谈起过,大多是不相信的,即便有信的,也是认为因为草原骑兵太过软弱的缘故,若是换成他们自己麾下铁骑则会大不相同。 可今日见到这名白衣女子,对上五百最精锐的金甲铁骑,仍然不伤分毫,这等手段也由不得博列尔努努不信。 这时萧煜右手提剑,直奔博列尔努努而来,多次与骑兵正面对战的经验让萧煜明白此时最应该做的事情就是取上将首级,只要将领头之人斩杀,对于整支骑兵的士气都是巨大打击,接下来只要顶过第一波冲锋后再放手开杀,那么距离溃散也就不远了。而博列尔努努虽然勇武,但是比起萧煜还是差之远矣,即便萧煜坠落了一个境界,只有履霜初境,去博列尔努努的项上人头也是易如反掌。 萧煜面无表情,一剑当空而来,以剑十九之势直奔博列尔努努的面门,而左手则以十拍子拍向博列尔努努胯下战马头颅。 博列尔努努即惊且怒,他自然看得出自己不是萧煜对手,不过他也是久经战阵之人,知道越想要在必死的境地下活下来就越不要去想求生,所以面对一记剑十九,博列尔努努不作丝毫格挡,而是将手中狼牙棒毫不犹豫的朝萧煜额头砸去,竟是以命搏命的打法。 此时博列尔努努这一棒虽然比不了方才打向菩萨金身时的巅峰一击,但也不是一般修行者可以承受得了的,可萧煜面对迎面而来的狼牙棒,也是不闪不避,只是原本拍向博列尔努努胯下战马的一掌上掠而起,拍在狼牙棒上,发出一声金身碰撞的闷响后,将博列尔努努的狼牙棒远远拍开,萧煜仍旧一剑刺去,深深刺入博列尔努努的喉咙,然后一剑上挑,将一个硕大头颅分成两半。“待会儿你的主子也会去找你的。” 萧煜正要抽剑杀向一侧的五百金甲骑,巨鹿城方向一名中年人疾行而至。 “履霜初境。”萧煜的全部境界在这一刻全部爆发开来,破阵子瞬间调转方向,遥指疾驰而来的中年人,地面上无数断矛残剑全部凌空飞起,化为无数柄“剑”直掠而去。 面带怒色的中年男子双手伸出,两只巨大元屠伸展开来,双手如巨爪般开合挥舞,将飞来的所有的“剑”全部绞成碎片,无数碎片飞舞间,中年男子一步跨出十几丈,两手元屠一左一右朝着萧煜合来。 几乎眨眼间,攻守就已经互换,萧煜自然也没有想要凭借这一剑就将此人打退,面对两只元屠,破阵子划出一个弧度,带出一道气线剑气,横剑身前。 嗤的一道长而刺耳的声音响起,中年男子的双手间暴起一团火花,与此同时萧煜左手一招,菩萨金身背后的剑匣大开,天澜带着淡淡火光直接飞入萧煜手中。没有任何停顿,萧煜挥动天澜,一记毫无花哨的力劈华山。 转瞬间,两人攻守再度互换。中年男子双手交叉于胸前一封,虽然两人境界同是履霜初境,但仍旧被萧煜一剑推出十丈远,双脚在地面划出一道长长痕迹。 若是全盛的萧煜,他有信心在第三剑分出胜负,只是现在的萧煜却是力有不及。 所以萧煜不进反退,左手破阵子右手天澜,头也不回的一步一步向后退去。 萧煜率先出手,城内之人也不是毫无知觉,阴鸷老者沿着城中主干道默然前行,双手负在身后。 “以为学了魔教的元屠,就可以小看萧煜了狄希啊狄希,你就等着栽个大跟头吧。”与狄希一直互相看不顺眼的阴鸷老者冷笑着,若是在这里能借这萧煜的手把狄希除去,也算是一大快事。 想到这里,阴鸷老者更加不着急了,脚步放的更缓,就像一位富家翁饭后散步,以狄希的实力,加上萧煜现在坠了一个境界,一时半会儿是完不了事的,更何况萧煜身旁还有一位不知深浅的白衣女子,既然他狄希想要去出这个风头,那便由他去好了。 没有金刚钻,莫揽瓷器活。 他老了,所以更惜命一些,用命搏富贵这样的活还是让给年轻人去做吧。 阴鸷老者的笑意忽然凝固,他随之停下脚步。 在城墙上立着一位身穿宝蓝色长衫的公子。 蓝衫公子手里提着一把龙纹长剑,轻轻屈指一弹。 一声雷鸣响彻天际。 龙纹长剑名作龙泉,一口杀人剑。 杀人剑,自然用来杀人的。 巨鹿会阁前,有一男一女并肩而行。 女的一袭紫衣,妆容妖艳,男的一身白袍,右手持着一柄折扇轻轻怕打着自己的掌心。 女子嘴角略微发紫的嘴唇勾起一抹笑意,“开始了。” 白衣公子淡淡笑了笑,“确实开始了。” 女子平淡道:“边角之争,提子再多,也要看谁能屠掉大龙。” 白衣公子噗的一声展开手中折扇,露出上面的四位各有千秋的美人,“落子。” ps:好痛苦,晚上来了一会儿电。写了一半又停电,没有保存,重写一遍。明天估计很晚。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八十九章 蓝玉三剑 阴鸷老者对于周围一切变得无动于衷起来,只是一双如鹰隼的双眼死死盯着城楼之上,在城楼上有一抹宝蓝,呼啸而来的春风将蓝衫公子的袍角高高吹起,蓝衫公子右手持剑,左手食指轻轻点在剑身上,面上带着温和笑意,“蓝玉恭候阁下多时。” 蓝玉左手食指中指并为剑指,在龙泉剑上轻轻一抹,这便是一剑。 蓝玉第一剑出,带出一道轻吟,长剑未离手,只是身前空间轻轻扭曲。 蓝玉在修行界中的名声比不得秋叶,甚至较之秦穆绵和秋月慕容,公孙仲谋等人也是差之甚远,可这并不代表他的实力很弱,大宗门弟子向来不能以境界论实力高低,即便现在蓝玉表现出来的实力只是履霜中境,但是越境而战的例子哪里又少了再者说,以天机阁先生的眼光又怎么会走眼 扭曲的空间由龙泉剑剑尖处出现,一直延伸向阴鸷老者,虽是无形,但此刻却已然有形。 阴鸷老者脸色凝重,他本身就是出身魔教,比起狄希这样的半路出家的散修更要熟悉三教中杰出弟子的恐怖,一般只要不是差了一个大境界,小境界内,下境与上境相差无几也不足为奇,蓝玉虽然不是三教中人,但是其师天机阁阁主却是逍遥境界的大神仙,不由得不让阴鸷老者心生警惕。 老者双手一圈,然后同时伸出,周身元气轰然而动,两条狰狞青龙由他双臂上蔓延开来,张牙舞爪。魔教中功法大体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以锻体为主,比如说元屠,另一类则是以元气变化为主,比如黑炎术。此时阴鸷老者用出的就是摄元手的更高层次形态,青龙摄元。 两条青龙离手而出后,相互盘旋缠绕于老者身前,刚好挡在蓝玉这一剑的必经之路上。 两者无声无息间相遇,两条青龙溃散成无数细小青龙四散而飞。而蓝玉无形一剑在化为有形后也是再次散于无形。 阴鸷老者面前街道寸寸碎裂,这一剑没有伤到他,只是他的脸色却变得更加凝重。 蓝玉挽了个剑花,淡淡笑道:“四象法门,还有三象,若是再等蓝某出手,可就没有用的机会了。” 阴鸷老者无动于衷,大半辈子的摸爬滚打,自然不会因为一句言辞就动摇心神,原本伸开的双臂画了一个圆,收缩于胸前。 蓝玉见此也不再多说什么,手中龙泉递出第二剑。 龙泉剑整个剑身都颤抖起来,继而整个剑身开始左右摆动,如一条长蛇蜿蜒盘曲。 “去”蓝玉松开剑柄,长剑离手而出,如一条长蛇蜿蜒天际刺往下方的阴鸷老者。 第一剑是无形剑气,第二剑是飞剑。 老者原本收缩于胸前的双手猛然合起,四象法门,也是类似于佛门法相的东西,却又有不同,没有真伪之分,亦不需要观想,只要法门得当就可以用出。不过也没了佛门法相那份神意,宛如死物。 一尊龟蛇虚影将老者笼罩其中,这是四象法门中的玄武合仪,就像青龙摄元与摄元手的关系一般,四象法门都会有相对应的四个小法门,萧煜曾经初步炼体所用的合仪锻体法决便是脱胎于此。 在空冥境界将四个小法门学会,晋升履霜境界后,四象法门便是水到渠成,可以算是循序渐进。只是四象法门太过依赖境界,每一个小境界可以修习一象,阴鸷老者以履霜中境的境界也不过是学会了青龙摄元和玄武合仪而已。 龙泉剑倒飞而回,而龟蛇虚影也渐渐淡去,最终缓缓消失不见。 蓝玉伸手接住龙泉,神态悠然。 方才两剑似是信手而为。 阴鸷老者凝重的脸色上多了一分苍白,说实话,这两剑他接的很不轻松,不然也不至于早早就用了两式四象法决。他低头看了眼现在还微微颤抖的双手,苦笑一声:“蓝公子,第三剑” 立于城头之上的蓝玉轻轻一笑,“杀人剑还未杀人,自然是要有第三剑的。” 话音落下时,蓝玉的第三剑递出。 这次不是剑气,也不是飞剑,就是剑本身,手中剑。 蓝玉手持龙泉,右脚向前一步踏出,咫尺天涯,“剑还是握在手里最安心。” 下一刻,蓝玉已经由城头一步迈到阴鸷老者身前,悠然一剑,刺向阴鸷老者心窝。 老者闷哼一声向后退连退数步,最后一脚踩下,乱石飞溅,青石板铺就的街面被他生生一脚踩出一个大坑。 这时蓝玉的龙泉已经死死抵在老者心口上,但是却没有刺入半分 蓝玉淡淡笑了笑,悠然踏出一步,横在两人之间的龙泉便弯了一分。蓝玉不以为意继续向前,龙泉再弯上一分,随着蓝玉前行,龙泉愈来愈弯。 阴鸷老者脸色越来越苍白,咬牙道:“蓝公子何苦步步相逼” 蓝玉温声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老者猛然不动,蓝玉又是一步向前,已经弯曲到极限的龙泉再也承受不住,嘣的一声,断裂成无数碎片。 一柄上好长剑就此成过往 随着龙泉剑断裂,阴鸷老者一口鲜血喷出,被其中蕴含力量震飞出去,化作一个滚地葫芦。“ 剑断人亡。 蓝玉手里还拿着半截残剑,不给阴鸷老者任何机会,左脚跟上先前右脚迈出的一步,再次来到阴鸷老者身前,手中残剑一剑刺下。 残剑虽短,却也可以穿胸而过。 这时老者身上插满了龙泉剑身的碎片,浑身上下血流如注,再也无力抵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半截残剑被蓝玉按进自己胸口。 阴鸷老者被蓝玉一剑穿心而过。 蓝玉松开剑柄,转身,再也不看一眼,悠然而去,只剩下阴鸷老者躺在地上双手捂着胸口。 他奋力挣扎了几下,想要坐起,终究是没有成功。余光中那一袭蓝衣越走越远,他的世界渐渐晦暗起来。 阴鸷老者艰难的望向天空,喃喃道:“棋子,弃子,败了便是弃子。”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九十章 我有六相 巨鹿城城头上,刚刚杀了阴鸷老者的蓝玉迎风而立,漫天大风呼啸袭来,将他的蓝衫吹得猎猎作响,在他身边站了一名带着银白色面具的老者,老者扶着城垛,因为面具覆盖的缘故,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作为曾经是天底下最顶端的那几人之一,老者已经见过了太多的风浪,这一点小小的风波显然不大可能在他的心底生起多大波澜。 老者口气淡然问道:“蓝玉,你觉得萧煜此战如何” 蓝玉温和笑道:“必胜。” 老者瞥了眼蓝玉,“萧煜了一个境界,而且体内暗伤也未痊愈,能用出的实力能有全盛时的一半就已经算是不错,而那个叫做狄希的本身是散修,一路搏杀上来,投入燕赤王麾下,得了魔教真传,在履霜初境里面也是到顶的人物,你怎么就这么看好萧煜” 蓝玉笑道:“若是萧煜死在巨鹿城,可就能见到秋叶这位新晋天人的风姿了。” 老者笑着点头道:“现在萧煜已经是秋叶在草原布局的关键,若是萧煜一死,道宗在草原的布置就乱了一半,就是秋叶也得急眼,就算为了大局一时半会儿不能做什么,但是一等秋叶缓过气来,恐怕就要去后建杀了完颜家的小子泄愤了。” 狄希被萧煜一记简单的力劈华山劈开后,停下身形,如同当初的易一般,双手元屠高举,一步一步缓缓行来。每一步踏出,身上的气势就要高涨一分。 气势如虹。 萧煜的九步登九楼就是脱胎于此。 巨鹿城以北是一片广袤草原,一望无际,中原王朝还是大楚时,楚皇曾经北征后建草原,这巨鹿城就是桥头堡,当时后建与巨鹿隔着一片草原遥遥相望,这里也就是古战场。 燕赤王的五百后建金甲铁骑由西北方向绕道古战场,直奔巨鹿城而来,在城外被一袭白衣截住去路,现在这五百骑只剩三百余人,而白衣脚下,残缺的人尸马尸已经堆起了高高一圈。 三百铁骑此时再也不复初战时的士气高昂,尤其是主将博列尔努努战死,更让剩下三百余骑的士气雪上加霜。 三百骑静静立于原地,最前排的骑兵恐惧的望着依然如初的白衣女子,这时,在诸多骑兵宛如修罗的白衣女子忽然一个纵身,从尸圈中跃出,落地后,一人朝着三百骑冲去。 山不就我,我去就山。 白衣女子速度飞快,已经来到最前方的一名百户面前,轻轻一抓,便将这名百户的脖子扭断。 从始至终,白衣女子没有说过一句话,甚至就连表情都没有变过分毫,只是木然的看着这些骑兵,漠然出手,似乎这些骑兵本身就已经是死物。 剩下的一名百户惊骇欲绝,厮杀多年,死他并不怕,但是他怕死的一点意义没用,自己这五百人马已经搭进去一半都还未伤到这白衣女子分毫,想来把剩下的三百人也是无济于事,现在根本不是沙场拼命了,完全是送命了。 卖命是不假,可这也得价钱合适才能卖啊,现在这完全是下市的烂菜卖不出的价 所以后建骑兵怯了,这时一名十夫长凑到百户身边道:“将军,咱们战也是死,逃回后建也是死,不如索性到草原上去,大碗喝酒大块吃肉” 百户眯起眼,“你是说马贼” 十夫长硬着头皮道:“是。” 百户沉吟片刻后道:“说得是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人” 萧煜扫了一眼绝尘而去的二百余骑兵,让他想起了小时听萧烈说起的兵法,争天下争得是一个民心,其实兵道何尝又不是在御人心,算人心 三百骑兵被菩萨金身追杀二百里,再被杀去一百余骑后,终于逃出了菩萨金身的“魔掌”。跑到草原上落草去了。 萧煜平淡道:“阁下怎么称呼我这近侍去追杀逃兵,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不管杀不杀得尽,必定回转,阁下可还要打过” 狄希脸色凝重道,“久仰萧公子大名,在下无名小卒狄希,公子近侍手段之强,狄希自认不敌,不过王命在身,不敢违抗,狄希还是要出手过才能甘心。” 萧煜不再废话,一剑破阵子直刺狄希而去。 狄希探手一抓,元屠抓住破阵子就想要扭断这把看起来平常无奇的长剑。 萧煜淡淡一笑,左手天澜毫不客气的横扫过去,死在萧煜瞑瞳之下的修行者也有双手之数,说起来萧煜所学庞杂,实在是他人难以企及。又有道宗秋叶和佛门秋叶,乃至剑宗公孙仲谋等人,或传授,或偷师,这些修为在瞑瞳包容之下,如一锅烩之,融会贯通下实在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否则以萧煜偷学的剑十九怎么能与公孙仲谋这正宗剑十九相抗衡。 狄希一手元屠接下萧煜这一剑,“萧公子难道只有这两把剑” 萧煜淡淡一笑,“倒是新学了一个法门。” 狄希双臂上两条淡青色青龙骤然凝聚,“那狄某拭目以待。” 两条青龙张牙舞爪,只不过未曾轻易出手,萧煜身后还背着一把暗黄色纸伞,这件道宗至宝可让狄希记得深刻,在城门,萧煜就是靠着它挡下了履霜巅峰的秦穆绵一指。狄希凝出青龙摄元,凝而不发,只待萧煜有所疏漏,便要一击致命。 萧煜猛然退出一步,一尊黑色法相在他身后升起。 “一相化六” 学自秋月的六相化身。 只见天魔相摇身一晃,又分别化菩萨相,金刚相,天王相,罗汉相,佛陀相。 金刚怒目,罗汉合什,天王宝象,菩萨低眉,佛陀说法。 狄希脸色大变,想要向后退去。 萧煜双眼尽黑,“逃得了吗” 秋月所化六相日后可为真相,萧煜所化为彻底六尊伪相。 六尊伪相也是六相。 六相齐出。 狄希两条青龙爆出,瞬间被打散为无数细小青龙游散。 萧煜松开天澜,携带六相之力,一把抓起狄希。 黑色瞑瞳缓缓旋转。 狄希一身修为尽付萧煜。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九十一章 美人四相 幽幽瞑瞳,一名履霜境界大修行者的毕生修为尽付东流。 狄希一身元气被萧煜吞入体内,全身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起来,丝丝缕缕的黑红色气息从周身逸散开来,等到萧煜恢复正常,双眼中的黑色漩涡缓缓淡去时,在他手中只剩下一具被吸为人干的尸体。 六尊伪相缓缓消散,萧煜松开手掌,噗的一声,只剩下正常人体形三分之二的狄希落在地上,激起一圈烟尘。 萧煜即便跌落一个境界,但毕竟领略过更高境界上的风采,解决只是履霜初境的狄希也不至于如此艰难,他之所以一再示弱,为的就是这一刻,把狄希生生“吃”掉,让他可以破掉坠境以后的重重障碍。 全盘接收狄希的修为后,萧煜周身元气不受控制的剧烈颤抖着,尤其是气海中,两股元气对峙翻腾,毕竟狄希单从境界来说并不弱于萧煜,此时被萧煜“吃”掉,倒是有几分反客为主的意思。 狄希看出萧煜实力大跌,想要痛打落水狗,萧煜何尝不是通过自己实力大跌的表象来吸引猎物只不过萧煜吃的太猛,一口吃下有些被撑着了,但只要萧煜可以将这些元气完全化为己用,那么恢复境界也就是指日可待了。 蓝玉轻轻一笑,对一旁的萧政道:“城主,如何” 萧政直起身,脸上看不出表情,平淡道:“不错,不过瞑瞳魔功虽然进境迅速,但是其弊端也是极大,若是等到体内外来的元气压过自身的元气,那时侯瞑瞳反噬,可就万劫不复了。” 蓝玉看了萧煜一眼道:“想来萧煜自己是清楚这一点的。” 萧政扶了下脸上面具,语气古井不波,“路是自己走的,苦果也要自己咽。” 蓝玉转过身望向城内,“那里还有一场好戏。” 现在三处边角均已失手,就还剩下一条大龙了。 在城中独身面对秦穆绵的完颜弘皱了皱眉头,心中闪过一丝不安,但手下丝毫没有容情,一把美人扇挥出,轻而易举的挡下了秦穆绵的一记拂袖。 秦穆绵望着四位美人中一位像极了自己的美人,也不招恼,只是轻蔑一笑:“自己没本事吃不到,就整天对着扇子用手解决” 秦穆绵在秋台这种地方藏身过,虽然未曾沾染,但见得多了,听得多了,对于这种事情比起一些久经风月的公子也差之不远。 完颜弘白皙脸上闪过一丝怒色,转瞬即逝,他没有作声,手中美人扇连续开合,每次开合间,就有一位美人从扇上跳下。 短短四次开合,四位美人尽数跃下。 看起来与常人无异。 四位美人各有千秋,为首美人一身白衣,腰佩绣剑,第二位美人背负长剑,第三位美人怀抱瑶琴,第四位美人腰间别着一把精致弯刀。 好一个四大美人。只不过比起真人少了神意,显得有些呆板。 秦穆绵脸色微寒,很明显,这四人仿照的就是慕容,张雪瑶,秦穆绵和林银屏,她倒不是忌恨完颜弘只把她排在第三位,而是她想到了一些男人的龌龊心思。 即便这只能算是法相,并不能真的做出什么龌龊事,但是也让喜怒不定的秦穆绵彻底动怒了。 秦穆绵不再惜身,单手一抓,一只浑身燃烧着黑色火焰的朱雀鸟从她手上一跃而出。 朱雀一声轻鸣,带起无数黑色火焰振翅朝四位美人飞去。 由黑炎术衍生而来的朱雀千羽。 黑焰朱雀转瞬既至,四位美人立刻做出应对。 为首美人腰间绣剑飞出,如一道银丝,结出一张大网,以网捕鸟。 飞驰的朱雀一头撞入网中。 而这时第二位美人微微低头,背后白光一闪而逝,飞剑出鞘直斩朱雀。 朱雀猛然振翅,周身黑焰大作,刚刚破网而出,便被这一剑斩去头颅。 整个朱雀猛然崩溃,但溃而不散。 每一道火焰化作一只火鸟,一只朱雀化作千万只火鸟。 火鸟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此为千羽。 完颜弘手中已经变为空白的折扇轻挥。 第三位美人一手抱瑶琴,一手伸出一指在琴弦上轻轻一摘。 一只火鸟凭空消散。 瞬间铿锵声大作,无数火鸟被打散成漫天火星。 最后一位美人抽出弯刀,脚下轻点,飘然前行。 弯刀划出一轮满月,乌压压的火鸟群被这一刀切割成两截,漫天的火星爆散开来,落在周边,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两人所处街道周围瞬间燃起大火。 火鸟越来越少,秦穆绵伸出另一只手,作势虚抓。 一只白虎虚影在身前翻滚,在大火中肆意跳跃,如同猛虎跳山涧,扑向四位美人身后的完颜弘。 完颜弘退后一步,持绣剑和背长剑的两名美人护到他的身前。 一长一细,两剑交叉挡拦下白虎。 秦穆绵眼神一冷,轻声自语,“摄元,千羽,合仪,裂尸。就这裂尸最合我意。” 原本扑向完颜弘的白虎突然调转方向,双爪猛然朝那手持绣剑的美人撕去,猝不及防之下,这位美人根本没有来得及躲避,便被白虎双爪深深刺入体内。 白虎双爪一分。 女子被从中分成两半,烟消云散。 此为四象中的白虎裂尸。 这个空当,秦穆绵背后两道血色雷翼缓缓浮现,她向前一步,眨眼间便已经来到抱着瑶琴的女子身边,一手化元屠,带着血色雷光轻而易举的便将这尊法相捏成一团元气。 完颜弘看了眼折扇上已经重新浮现的两尊美人相,两尊美人相黯淡无光,已经与死物无异,至少短时间内是无法恢复本来威力了。 血翼微微动,秦穆绵曾经以此法穿梭于秋月的千朵金莲之中。 已经祭出血祭雷光的秦穆绵,在斩杀掉完颜弘的一尊美人相后,没有过多停顿,背后血翼再动,转瞬间又来到另一尊持弯刀的美人相前,伸臂屈指轻弹,如她在雨夜伏击萧煜时如出一辙,连弹数十下,便有数十道剑气涌出。 那尊美人相终究只是一尊死物,虽然体内气机已经达到了履霜境界,但是比起对于体内元气运用的巧妙程度,与秦穆绵还是相差太远,挥刀斩去了几条剑气后,被其后而来的几道剑气贯入体内,最终也是烟消云散。 四尊美人相已经被秦穆绵毁去三尊,还剩下一尊持长剑的美人相守在完颜弘的身前。 秦穆绵嘴角微勾,“完颜公子,就这点本事了么当年豪言要娶我们姐妹四人的可是你啊。”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九十二章 平步青云 完颜弘低头看了眼折扇上的三尊已无半分生气的美人相,对于秦穆绵的嘲笑无动于衷,笑道:“还有没有手段,秦姑娘可尽管一试。” 秦穆绵脸上表情敛去,似乎已经没了和完颜弘说话的兴趣,奋袖出臂,露出两截雪白皓腕,皓腕上两条青龙缠绕,青龙狰狞,欲择人而噬。 完颜弘笑了笑,“好一个青龙摄元。看来秦姑娘的四象法决已然大成,本公子要跑路了。” 同样的招数,由不同的人用出,自然不可同日而语,秦穆绵的这记青龙摄元比起阴鸷老者和狄希自然要强上太多,两条青龙只是一个照面,就绞碎了完颜弘身前的最后一尊法相,完颜弘手中折扇再挥,将一条青龙扇开,然后一手虚抓,扼住另一条青龙七寸之处。 完颜弘笑道:“不劳秦姑娘远送。”一条青龙被他生生捏散,秦穆绵冷哼一声,一手抓去。 完颜弘转过身去,手中折扇朝身后一抛。 两人间漫起无数云障。 秦穆绵眉头一皱,剩余一条青龙一个盘旋回到她的手上,作青龙吸水。 无数云障被秦穆绵一手摄入手中,片刻功夫便已经烟消云散,只是云障散尽之后,只剩下一把被秦穆绵抓在手中的折扇,却已经没了完颜弘的踪影。 完颜弘一走,巨鹿城的管事执事便带着人前来,孙德吩咐几句后,便有执事指挥着兵卒开始灭火,所幸巨鹿城不缺的就是修行者,这点算是余波的火焰很快就被扑灭。 秦穆绵展开手中的美人折扇,四位栩栩如生的美人相就已经跃入眼帘,饶是秦穆绵是其中之一,也不得不赞一声这美人扇上的画工,当美人扇全部展开,四位美人或清高,或傲慢,或冷漠,或淡然,当真是是有真人的八分神意。秦穆绵仔细端详了一下怀抱瑶琴的“自己”,女子脸上笑意盈盈,眼里却是漠然无情。 秦穆绵不由得摸了下自己的脸庞,长长的指甲轻轻划过白皙的皮肤,带出一道淡淡的红痕,红痕转瞬即逝,被勾起往日回忆的秦穆绵不由对着美人扇上的秦穆绵幽幽叹息道:“还是你好,最起码还能笑,虽然不是真心的,但也总好过现在笑不出来的我。” 此时,巨鹿城外一袭白袍出城,一袭黑袍入城。 完颜弘刚刚走到巨鹿城城门处,便早有人立在了哪里,这人一身黑色,和一身雪白的完颜弘倒是般配,两人站在一起活像一对黑白无常。 完颜弘脸色平静,这一身黑袍的自然就是让他想要杀之后快的萧煜,他虽然听说过萧煜的名声,但真正与萧煜打照面还是第一次,虽然现在杀萧煜已经成了奢望,但是他也不认为萧煜就可以拦下自己,“看来狄希那个废物已经被萧兄料理了,不过狄希的本事本公子也知道几分,难道萧兄此时尚有余勇未贾” 萧煜此时已经恢复平日模样,周身的黑红色元气已然尽数收回体内,有点闲庭信步的意思,面对完颜弘淡淡道:“萧某可是贪生怕死的紧,哪里有什么余勇来卖,完颜公子言重了。” 完颜弘笑了笑,没有一丝一毫沦为丧家之犬的颓丧,世家子弟的气度尽显无遗,他轻轻把玩着一块从腰间摘下的玉佩,有点玩味的盯着单独前来的草原驸马。 完颜弘曾经特意收集过萧煜的资料,这才让他对萧煜产生了必杀之心,在科尔科大战前,萧煜曾经单身会过剑宗首徒公孙仲谋,而且在那,公孙仲谋竟然萧煜刺了一剑,吃了个小亏。不过萧煜在面对公孙仲谋和张雪瑶的双剑合璧时,境界跌落,要杀履霜初境的狄希虽然不是不能,却也不能毫发无损。他拿不住萧煜此时到底是装腔作势还是另有手段。 千金之子不坐垂堂,他完颜弘可舍不得去拼命,更舍不得死在巨鹿城这个鬼地方。 萧煜有一尊女子近侍,他记得很清楚,可以破开双剑合璧的手段即便不是天人也差之不远,也正是如此,萧煜才有和秦穆绵合作的底气,若是此女子出手,他孤身一人绝不可能是对手。 完颜弘手中玉佩轻轻划过两指,轻笑道:“听闻萧兄有位女子近侍,不知现在何处” 萧煜笑了笑,好像没头没尾的说道:“她的胃口太大,萧某可舍不得把完颜公子的头颅让她吃了,只好打发去别的地方了。” 萧煜此话也可以算是轻蔑之极,但完颜弘脸上丝毫不显,反而是笑眯眯道:“看来萧兄是打算亲自和我过过手了只不过萧兄前不久刚刚受了重伤,还坠了一个境界,倒是不知道萧兄哪里来得自信,敢把我完颜弘视为囊中之物” 萧煜笑道:“说起来,你我年岁相仿,若我还是公府的大公子,身世也能勉强算是相仿,正是为了争风吃醋大打出手的年纪,听说你对我未过门的妻子林银屏有点想法不敢说什么自信,只是我这个将要为人夫的总要表示一下,这个理由够不够” 完颜弘大笑,“够了。”话音未落,手中玉佩已经飞射而出,势若流星直奔萧煜面门。 萧煜随手一抓,捏碎了这块价值千金的玉佩,白玉色的粉末从他指间簌簌落下。 一穷二白的萧煜扫了一眼,摇头道:“可惜了。” 完颜弘猛然踏出一步,“这样的东西本公子倒是多得很,萧兄若是喜欢,尽管开口便是。” 萧煜毫不退让,同样向前一步,“不知道完颜公子的脑袋有几颗,能不能外借呢” 完颜弘哈哈大笑,“借不得,借不得。” 萧煜笑道:“那萧某只好自己来取了。” 完颜弘悠悠吐出一口浊气,一气上青天。他少年时曾经遇到游历后建的秋叶,当时秋叶曾经传授他道宗秘法,所以他不同于其他的后建贵族,信奉圣教,说到底,他其实是信道的。随着年纪增长,对于道宗的法门也就体味越深,直到去年踏入履霜境,加上这些年来燕赤王言传身教的官场修行,他将两者合为一体,悟出一门平步青云的神通。 自古以来一直就有登云梯的说法,古籍中对于神仙的描述也都是足下生云。脚踏五彩祥云等等不一而足。 完颜弘踏出一步,凌空登楼,宛如拾阶而上。 一步登楼,一步踏下。 平步青云后,自然要将对手打落云端,打落尘埃,最终万劫不复。 萧煜仰起头,淡淡一笑,手中结宝瓶印。 隐隐禅唱响彻天地间。 一相化六相。 金刚怒目,罗汉合什,天王宝相,菩萨低眉,佛陀说法,明王不动六尊法相依此出现在他的身后。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九十三章 双龙戏珠 六尊伪相环绕在萧煜身周。 萧煜手中宝瓶印向上推出,迎向那从天落下的一踏。 一圈气浪扩散开来,萧煜手结宝瓶印深深沉入地下。 完颜弘淡淡说道:“本来想要一脚踩死你,却想不到秋叶看中的人竟然学的是佛门那套任人捶打的本事。 萧煜默不作声,只是仍旧保持着手中宝瓶印的姿势。 完颜弘脸上闪过一丝讥讽,刚要开口,不过忽然脸色变得凝重起来,因为此时他的一脚正在慢慢抬起。 “我佛慈悲。”萧煜轻声道,六尊伪相光华大放,完颜弘被萧煜一手掀开。 完颜弘接着萧煜一掀之力,再上一层楼。 萧煜面无表情,瞥了一眼完颜弘道:“慈什么悲。” 六尊伪相的面目骤然狰狞起来,原本的慈悲半点不存,若是仔细看去,这六尊法相的面目分明全是萧煜的样子 萧煜伸出右手,掌心朝上,掌心上方十丈处便是平步青云的完颜弘,若是远远望去,就好像是完颜弘凌空于萧煜手掌之上。 “覆。”这次萧煜只说了一个字,右手翻转,掌心朝下。而步步登高的完颜弘竟然随着萧煜的这记覆手,猛然从空中坠下。 完颜弘虽惊不乱,还在空中便已经稳住身形,飘飘摇摇如一片落叶从空中落下。 完颜弘问道:“这是” 萧煜轻轻一笑,“覆手乱五行,见笑。” 完颜弘笑了笑,“五指分五行,五行筑世界,秋月竟然把掌中佛国这样的神通也教给了你虽然只是初浅运用,但也是了不得的大神通。” 古有佛门圣人,手中一砂,一砂一佛国。 萧煜笑道:“秋叶曾与我提起过你,不是也把道宗的一等一的秘法传给了你” 完颜弘点头道:“由此看来,秋月禅师实乃大器晚成,便是比起秋叶真人也不过逊色半筹。” 萧煜轻声道:“不到三十岁,哪里就晚了” 完颜弘不动声色,在塞外呼啸春风中,再度出手。 萧煜携带六尊法相,手按剑首,毫不避让。 完颜弘轻轻拂袖,袖口大张。 佛有一掌,掌中佛国。道有一袖,袖里乾坤。 漫天大风源源不断被完颜弘纳入袖中,萧煜目中所及,皆是漫天风尘。 此时两人所用的掌中佛国和袖里乾坤只能算是简易版中的简易版,比起佛祖的一砂一佛国和道祖的一袖藏乾坤的境界还是天差地别,但单从法门来说,却已经是真正顶级的法门。 完颜弘拂袖后再一甩袖,无数风刃从袖中倾泻而出,淡青色的风刃如洪流般朝萧煜迎面扑来。 萧煜神色平静,原地不动,只是立起一掌,竖于胸前。 无数风刃如洪流遇礁石,萧煜就是那块礁石,从萧煜身边两侧流过,远远望去一道青色洪流从萧煜身前分作两股,在萧煜身后复而合一。 完颜弘一击不成,也不气馁,长袖一摆,再次扶摇而起,一掌朝萧煜头顶按下。 与此同时,手按剑首的萧煜反手握剑,破阵子出鞘,一剑倒提直刺从空中落下的完颜弘。是萧煜偷师于公孙仲谋剑十九的一剑。 一剑一掌相交,漫天血花飞溅,萧煜一剑贯穿了完颜弘的掌心。 完颜弘猛然抓住破阵子收掌而回,而在他收回掌的瞬间,掌心处的破阵子被震飞出去,而伤口处也已经笼罩了一团淡青元气,片刻功夫,除了部分残余血迹,完颜弘手掌已经复原如初。在体魄修行方面,三教各有优劣,佛门是金刚不坏,魔教则是不死不灭,而道宗讲究元神出鞘,肉身可弃。完颜弘这一手已经不单是一教之法门,而是魔教的锻体与道宗太上清气完美合一。 单从体魄上来讲,完颜弘已经超出萧煜太多。 破阵子被完颜弘丢在一旁,完颜弘知道萧煜一身修为有半数以上都在这把剑上,现在他用被刺一剑的代价夺下了萧煜的手中长剑,在他看来,也不算亏了。 却不想萧煜身形不退反进,奋袖出臂,双臂缠青龙。 两条狰狞青龙绕着萧煜双臂回绕盘旋,张牙舞爪,择人欲噬。 萧煜由瞑瞳而从狄希处得来的青龙摄元。 完颜弘双手齐出,两手同时伸出食指点向萧煜太阳穴。 萧煜双手用十拍子轻轻一拍,拍在完颜弘的两指之上,而两条青龙也顺势缠上了完颜弘的双手,就像两条吸血虫拼命朝完颜弘体内钻去。 完颜弘轻轻皱眉,原本一直陪在腰间做装饰性质的礼剑苍然出鞘。 带出幽幽绿光的飞剑一闪而过,将两条青龙斩成两段。 萧煜和完颜弘交手开始,两人你来我往,可谓是绝学叠出,萧煜不但用出六尊伪相,剑十九,甚至还有掌中佛国这样的圣人传法,但是完颜弘也是丝毫不弱,平步青云和袖里乾坤这门圣人手段。 交手暂告一段落,两人算是旗鼓相当,萧煜没能凭借“吞吃”狄希的乘胜之势一举拿下完颜弘,完颜弘也没能如他所想轻易将萧煜踩在脚下。 萧煜盯着完颜弘方才出的一剑,有些愣愣出身,他忽然想起自己当日修炼未央剑经,神魂出游之际,曾经见到的那名刺客所用之剑。御剑手法与完颜弘如出一辙。 萧煜问道:“这是什么剑” 完颜弘平静道:“裂尸御剑术。” 萧煜微笑道:“原来如此。” 萧煜这时才想通,在东都时,在小院中他用瞑瞳曾经吸干过一名灰袍人,那灰袍人曾经自称被萧烈毁去双剑,但萧煜却没有学到这门御剑手段,看来当初能在萧烈手下全身而退的刺客是另有其人了。 两人均是借着这个机会稍微调理了一下体内元气,接着完颜弘再次率先出手,手中长剑打了个旋,一剑化三,成品字形朝萧煜刺来。 萧煜微笑道:“想不到秋叶竟然也罢太乙分光剑传给你了。” 萧煜突然右手一旋,轻声自语道:“二龙戏珠。” 原本被分尸的两条青龙重新凝聚,云从龙,风从虎。这次萧煜却是逆势而为,借助漫天春风,凝聚两条青龙。 先前两人在城门处的争斗,就已经吸引了无数参加巨鹿会的修行者驻足观看。尤其是两人手中,道魔佛三教秘法层出不穷,让观战修行者大呼过瘾,现在萧煜借助漫天天地元气出手,两条硕大龙卷横贯当空,众人皆是呆愣。 有惊骇,有艳羡,有神往。 孙德牵着萧羽衣,遥遥望着当空两道龙卷,悠然神往道:“这才是履霜。”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九十四章 不劳相送 履霜境界从理论上来说,确实已经可以借助天地元气,但是这个借助却是有这很大局限性,往往要根据周围环境来决定。举个很简单的例子,在雨天,却要用火法来借势肯定难如登天。说得直白些,履霜的借势往往需要一个契机。 而到了天人境界就可以省去这个契机,但是仍然要顺势而行。 只有到了逍遥境界才可以真正呼风唤雨,对于天地元气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风声本就呼啸,也不知是风龙咆哮,还是本就如此,总之天地间一片呼呼之声,城头上的旗子被吹得笔直,褶皱都较之平常少了很多。 两条风龙回旋,挤压着为数不多的空间,扑向完颜弘。 完颜弘脸色凝重,一身淡青色元气尽数逼出体外,道宗的太上清气全部凝于体表。 但这毕竟不是什么特殊法门,完颜弘和萧煜的修为也只是在伯仲之间,所以单靠护体元气,完颜弘仍旧没法完全化去萧煜的攻势。 两条风龙猛烈的撞在完颜弘身上,然后破碎,重新变成漫天游散的风。 而完颜弘也终于不复世家子的消散,披头散发,白色长袍变得丝丝缕缕,看起来狼狈不堪。 此刻在他体表出现了无数密密麻麻的细小伤口,鲜血从这些细微伤口中溢了出来,但是随着完颜弘周身太上清气不断游走,这些小伤口已经开始慢慢愈合。 再也顾不得仪表姿态的完颜弘第一次动怒,只不过他并为依着自身的怒气去同萧煜拼命,而是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走。 能屈能伸,方为大丈夫所为。 完颜弘从小就是这么学的,那么他现在也是这么做的。 萧煜面无表情的看着已经散去的两条青龙和逐渐远去的完颜弘,默然不语。 只是此刻萧煜心中亦是暗自叹息,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后来秋叶放弃了完颜弘,但不得不说完颜弘绝不是一个纨绔子弟,一个上好的世家子弟,这样的对手让萧煜很是生厌。 萧煜现在一身修为勉强回到履霜中境,而不管是剑术还是秘法都能算得上所学庞杂,现在就算是一般的履霜上境都不一定是萧煜对手。履霜境界之下的四个小境界,从初境到巅峰,虽然差距很大,但其实也就是元气上的差距,说到底,不管是履霜巅峰还是履霜初境,都是履霜境界。越境而战也就并非是不可能,只是履霜到天人,天人到逍遥,这样大境界之间的差距才是实打实的难以逾越。境界越往后,越境而战就越是难以实现,可能空冥巅峰对战履霜初境还有几分胜算,但是履霜巅峰对战天人境界,胜算就已经是可以忽略不计了。 在完颜弘走后不久,一白一紫两名女子一前一后朝萧煜走来。 从萧煜身后走来的是菩萨金身,完颜弘的五百金甲铁骑就是被她屠杀大半,而从萧煜对面走来自然就是秦穆绵了。 萧煜瞥了眼背负双手的秦穆绵,平静问道:“为什么不追” 秦穆绵笑了笑,“是你没有拦下。” 萧煜对秦穆绵的不讲理早有领教,对这位生的着实是沉鱼落雁的魔女说道:“你是打着让完颜弘记恨上我的注意女人呐,小心眼。” 秦穆绵仰头看了看城头,蓝玉和萧政不知何时就已经离开,现在这里只剩下萧煜和秦穆绵两人。 秦穆绵索性点头承认道:“方才若是我出手确实可以杀死完颜弘的,但在出手的前一刻我忽然改变了注意,与其杀了他,倒不如让他记住你,日后狗咬狗的戏码可是不错。” 萧煜面无表情道:“他想要来咬我,得先把你咬死才行。” 秦穆绵笑起来,眼眸都笑成了一个月牙儿,有点像林银屏,她看着萧煜道:“他先咬谁,让我们拭目以待好了。” 萧煜已经不想再在这个话题上和一个不太正常的女人争论,挥挥手道:“不说这个,我的银子呢” 秦穆绵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头,她忽然发现不止是她变了,萧煜也变了,或者说萧煜正在把弱小时披在自己身上的伪装一层一层脱掉,现在的他才是真正的他。 秦穆绵同样挥了挥手说道:“你不是让诸葛钢铁守在草原边境么,我的人已经押送着剩下的银子过去了。” 萧煜点头道:“有劳了。” 秦穆绵不知是不是看了那副美人折扇的缘故,罕见的有了过去几分神态,对着萧煜笑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萧煜将斜插在地上的破阵子收回鞘中,天澜则是放回菩萨金身背后的剑匣中,笑道:“回草原。” 不等秦穆绵说话,萧煜已经继续说道:“萧某就不劳秦姑娘远送了,回去的路还是记得的。” 秦穆绵脸上笑意一敛,“这么自信” 萧煜语气仍旧平静,没有激起半分涟漪,说道:“若是萧煜只有这一尊菩萨金身,那么对上秦姑娘和蓝兄,还真是生死难料,不过刚才完颜弘送了我一分大礼,让我境界恢复了八成,现在若是我一心要走,想来还是能走得了的。既然如此,大家又何必撕破脸皮呢” 秦穆绵微微歪了下头,好奇道:“就算菩萨金身能挡住我,你又是哪来的自信可以对付蓝玉,就是公孙仲谋对上蓝玉胜负也不过五五之数罢了。” 萧煜笑道:“既然秦姑娘想要知道,那么告诉你也无妨,这段时间萧某所学庞杂,加上坠境的缘故,修行颇为曲折,但是刚才与完颜弘一战,却是有些融会贯通的意思,蓝兄若不是拿出拼命压箱底的本事,能不能拿下萧煜还在两可之间。” 秦穆绵脸色微沉。 萧煜轻笑:“这次易怎么未曾同你一起前来说起来我最想“吃”的人,还是他。” 秦穆绵冷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萧煜笑了笑,说道:“你都打定了让完颜弘咬我的主意,何必再劳心费神想怎么杀我若是杀了我,岂不是白白放走了完颜弘。” 秦穆绵突然笑了笑,转过身去。 萧煜微微摇头,“就此别过。”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九十五章 义女 一声不劳相送,秦穆绵便没有再送。 草原上的轻骑,就像是狼群,只随身携带三日干粮,一名骑卒配三匹战马,走以战养战的路子,来去如风,劫掠如火,尤其是在草原这样的地形下,更是如鱼得水。 只不过现在的这支草原骑兵却带了一些累赘,走的有些慢了。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c c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自小便在巨鹿城长大的萧羽衣小脸微微发白的望着那支近千人的骑兵来到自己面前,眼前这些腰佩弯刀,携带短弓的骑兵看起来虽然杂乱了些,但是其精湛的马术比起后建的五百金甲铁骑丝毫不差。 在看到萧政一行后,这支骑兵集体停步,为首的一员将领打马而出,来到萧煜身前不远处翻身下马,单膝跪地道:“诸葛钢铁参见驸马。” 萧煜看了一眼诸葛钢铁,又看了一眼骑兵队列中的那几辆大车,“银子齐了” 诸葛钢铁点头道:“属下已经派人清点,分毫无差。” 萧煜轻轻嗯了一声,挥手示意诸葛钢铁起来。 何谓白手起家,萧煜这一刻才知道其中的艰辛,即使他继承了自己老泰山的一部分遗产,外有道宗强援,现在仍旧是举步维艰。 萧煜和菩萨金身还是骑着来时的两马,萧羽衣被菩萨金身抱在怀里。萧煜走在最前面,而诸葛钢铁稍稍落后萧煜一个马头。 诸葛钢铁自从在萧煜南下黄汉吉部时,率领了一千人马投奔了萧煜,说实话心里不虚是骗人的,不过到了现在,他已经可以说是萧煜手下第一心腹,虽然他这时候手底下不过只是掌管着三千骑兵,但随着萧煜地位的水涨船高,他已经感觉到自己不会再在千户这个位子上待多久了。 哪怕是实权千户,可以顶得上三个一般千户,哪里比得上万户侯在草原上的万户侯就已经是一方台吉了,坐拥牛羊奴隶无数,而且最重要的是可以荫泽后代。不过这也得有个前提,那就是萧煜可以坐上草原汗王的位子才成。 只不过现在萧煜名义上还只是驸马,诸葛钢铁不敢想的太多,只是尽力把自己分内之事做好。 在萧煜、诸葛钢、铁菩萨金身三骑之后是千余完全效忠于萧煜的骑兵,此时这些骑兵望向萧煜的眼神,已经夹杂了太多的敬畏,若萧煜只是一个依仗着公主驸马身份上位的废物,自然不会有人瞧得起他,可从科尔科部一战开始,萧煜就已经开始毫不顾忌的展现自己的锋芒。正面击破公孙仲谋,生擒王庭主将禄时行,而在科尔科部时,萧煜毫不手软的镇压大巫师,这又让诸多草原士兵在敬的同时,心中也埋下了深深的畏。 其实不单是在草原,就是在东都,萧煜的名声也已经流传开来,只不过出东都时还是落魄不得志的公府大公子,怎的一到草原就雄鹰展翅了对于萧煜的事迹自然是没人信的,再后来不知是不是有人在幕后推波助澜的缘故,萧煜的事迹越传越多,原本不信的人也变得将信将疑起来,而在东都权贵之间,一句话已经悄然流传开来,萧煜颇有乃父之风。这句话,看似吹捧萧煜,矛头却已经直指萧烈。 怎么叫乃父之风萧烈现在官居暗卫大都督,又身兼皇子老师之职,若是日后皇子变太子,一个太子太保怕是跑不了,再进一步想,若是太子登基,这可就是帝师啊,大都督可就能由武转文,加封太傅,死后追封太师,这是何等殊荣 萧煜有乃父之风,岂不是说萧煜能比得上萧烈现在萧煜不在朝堂而是在草原,能比的上萧烈岂不就是草原王 到时候萧氏一门,一个太师,一个草原王,一个承袭安国公位,当真是权倾朝野了。到时候少主年幼,主少国疑,这朝廷是谁说了算 此时是亲王党和皇子党斗得最欢乐的时候,亲王党的诸公怎么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明里暗里,都拿着萧煜这把剑朝萧烈狠狠刺去。打在萧烈身上,可比什么剑十九,庶人剑要疼得多。 对此,萧煜一无所知。 萧煜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一直到真正踏入草原境内,才开口道:“和中都通商的事情怎么样了” 诸葛钢铁微微低头道:“回禀驸马,此事是由公主殿下负责,具体情况属下并不十分清楚,只是听闻并不太顺利。” 萧煜点头,示意自己知晓了。 接着萧煜不再多说什么,双眼中黑色漩涡缓缓浮现,巨鹿城之行所得一一在脑海中浮现。 林城。 萧煜和林银屏新落成的部落。 本来按照黄汉吉的意思,就像他的黄汉吉部似的,完全可以叫做林银屏部,不过林银屏断然否决,只取用了自己姓。 林城初建,倒不是草原传统的部落制,而是建成了一座方方正正的小土城,只不过时间仓促,只是把城墙给堆了起来,城里面还是立着大排的帐篷。 萧煜一行人回到林城,林城的进度有些出乎萧煜意料之外,他走的时候还只是化了一块地,这么来回也就半个月的功夫,城墙都立起来了,虽然还很简陋,但就像自己终于有了一个家,萧煜木然的脸上浮现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此时在城中央那座最大的帐篷门前,站着一名容貌很美的女子,女子穿着一身中原女子的服饰,更显得娇艳如花,今日是清明,女子腰间扎了一条白色缎带,白色的缎带沿着长裙一直垂落到膝盖位置。女子双手背负在身后,脸上笑意盈盈,“回来了” 萧煜翻身下马,同样笑道:“回来了” 两人轻轻相拥了一下。 躲在菩萨金身怀里的萧羽衣瞪大了眼睛,怯怯的看着那位美到了极点的女子。 这位就是那个什么千户嘴中的公主殿下了吧 萧煜挥挥手,菩萨金身抱着萧羽衣走过来 萧羽衣虽然从小便跟着哥哥生活在巨鹿城中,但毕竟年幼,面对林银屏不自觉的抓紧了一直抱着她的这位白衣姐姐,这位白衣姐姐虽然一言不发,甚至表情都没变过几分,但是比起那位一直在笑的公主殿下,却更让萧羽衣感觉到心安。 萧煜笑了笑,“她叫萧羽衣,说起来也算是我的本家。羽衣的哥哥没了,只剩下她可怜一个人。” 听到萧煜说起自己的哥哥,萧羽衣的眼圈蓦然一红。 林银屏望向萧羽衣,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背负着的双手不自然的绞在一起,她转而望向萧煜,轻声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萧煜沉默不语。 林银屏继续道:“认个妹妹还是” 萧煜深深看了一眼林银屏,“认个干女儿吧。” 林银屏没有再笑,只是轻声道:“先不急,等我们成婚以后也不晚。”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九十六章 不能动亦是不敢动 帐篷很大,里面的人却不算多。 在林银屏挥手让几名仆役退下后,这里就只剩下了萧煜,萧煜和林银屏三人。 三人匆匆用过晚餐,刚刚起家的萧煜也没有什么规矩讲究,只是烤了一只羊腿,他自己吃了大半,林银屏和萧羽衣各自吃了一点。 餐后,萧煜打发人领着萧羽衣下去安置,萧羽衣从开始吃饭就表现的很小心,直到被人领出去才悄然松了一口气。 在萧羽衣走后,这时帐里就只剩下萧煜和林银屏两人,萧煜坐到靠墙的一张软榻上,靠在上面静静的望着林银屏。 林银屏就近坐在一个绣墩上。 两人对视,谁都没有出声,本应是久别重逢,小别胜新婚的场景却没有想象中的温情。 林银屏淡淡问道:“为什么带回来个萧羽衣不要说可怜那一套说辞,天下可怜人千千万,但你是个独善其身的人,不会兼济天下。” 萧煜自嘲一笑,“知我者,你也。” 林银屏淡淡笑了笑,很有公主殿下威仪的说道:“别想蒙混过去,老实交代。” 萧煜双手交叠,枕在脑后,“你知道这次在巨鹿城我遇到了谁么我见着了萧政,三十年前的那位后建摄政王,现在是巨鹿城城主。” 林银屏疑问道:“那又怎么样。” 萧煜继续说道:“说起来萧政和我家还是亲戚,五百年前是一家的那种亲戚。” 林银屏平淡的哦了一声,“萧政给你好处了” 萧煜轻咳了一声,“没有,只是见了我一面,说了几句话。” 林银屏皱起没有,上下看了一遍萧煜后说道:“有什么话直说吧。” 萧煜轻轻一笑:“你想,自幼在巨鹿城,姓萧,萧政,这几点串在一起,有点意思。” 林银屏站起身,走到萧煜身边,“我不管你打得什么注意,不过我警告你,不许偷吃。” 萧煜表情微微尴尬,“那么小的孩子,我怎么下得去手。” 此话刚一出口,萧煜就知道要糟,果不其然,林银屏眉尖一挑,“如此说来,等她再大些你就下得去手了,这是要玩养成” 萧煜干咳了一声,“都说了认干女儿了,你瞎想些什么。” 林银屏嘴角勾起一抹淡淡弧度,拉住萧煜的手,“现在天色不早了,我要睡了,你回你自己帐篷去。” 萧煜此时倒不再冷着脸,笑道:“再躺一会儿,我刚回来,让我好好休息会。” 林银屏无奈的摇了摇头。 萧煜稍微调整了下自己的姿势,问道:“中都那边怎么样了” 林银屏叹息一声,“没有进展。” 萧煜到没有多大意外的情绪,平静道:“具体什么情况” 林银屏顺势坐在萧煜身旁,说道:“徐林现在已经把整个中都封锁,不准任何一支商队进出,若是有敢私自出关者,一经边军发现,立斩不赦。” 萧煜苦笑道:“后建那边自给倒是也可以,但也就是刚刚能够自给自足了,说到底还是要看大郑这边。” 林银屏扶了扶额角,轻叹一声道:“秦穆绵送来的银子就堆在那里,还不如粮食来得实在。现在我们的粮食,还有其他一些必需品已经” 萧煜从软塌上起身,脸色的嬉笑神色已经不见,平静道:“这些事我会想办法的,你先睡吧。” 萧煜走出林银屏的大帐,仰头望向漫天繁星。 第二日清早,远在千里之外的东都朝堂上平地起了一阵好大风波。 内阁四位大学士中的两位联合近十位三品大员联合向暗卫大都督萧政发难,而军方五位大都督,除了兼领兵部尚书的大都督张清一如既往的沉默以外,北都大都督牧人起远在北都,中都大都督徐林镇守中都,而另一位在朝大都督,东都大都督秦政更是毫不犹豫的站在了暗卫大都督萧烈的对面。 这似乎预示着,原本泾渭分明的文武平衡,随着萧烈成为皇子太傅已经被彻底打破。 面对八方责难,萧烈巍然不动,似乎全然视而不见。 而一些有心人已经悄悄看向文武两列中站在最前面的两位。 内阁首辅李严脸色淡漠,看不出喜怒,而大都督张清微微低头,似乎在看着自己脚下。 多年的宦海沉浮,已经很难让两人在表情上有什么太大变化。 高坐朝堂之上的郑帝面沉如水。 对于几位大学士和御使召回萧煜的奏议不置可否,而萧烈更没有反驳什么。 其实现在谁都知道,想让萧煜乖乖回到大郑根本是痴人说梦,但萧煜一事却可以很好的打疼萧烈,本来草原那块苦寒之地就不在朝廷诸公的思虑范围之内,至于谁当草原王对于朝堂局势影响也不大,但暗卫大都督却是一个举足轻重的角色。 退朝后,萧烈独自走出宫门。 无人敢与其并行左右。 一名身着黑色锦袍的稚童站在宫门外不远处。 萧烈悠然而行,一直走到稚童身前,突然开口道:“时候差不多了,今日你便启程前往中都。” 萧瑾欲言又止。 萧烈淡然道:“你想问为什么陛下不借这个机会夺了我的大都督之位“ 就在东都皇城前的广场上,还有无数尚未散去的官员,萧烈很平静说出这句颇为大逆不道的话。 不过接下来的话,才是真正的大逆不道。 萧烈平静道:“其实陛下很想,但是不能。” 萧瑾饶是身为萧烈之子,仍是被这话吓得微微一窒。 萧烈说道:“萧烈已经不是五年前的萧烈,而陛下更不是五年前的陛下。现在是六年了,这六年来我有很多感悟,境界扶摇而上,直接登顶天人。虽说在朝堂上个人武力无甚大用,但也得有个互相制约的前提。现在先生不在东都,谁能挡我” 萧烈与萧瑾上马,并骑而行,萧烈继续说道:“萧煜的娘亲是被我亲手杀死,而当年逼我的人是谁这一点我们都很清楚,只是没有人敢于提起而已,我不是愚忠之人,也不是重情之人,人人各有所需,面子上的相合罢了。即便不说这些私人恩怨,再说周边局势,五位大都督,牧人起已经城尾大不掉之势,已经是大郑的一块顽疾,陛下可有办法徐林二十三万铁骑不能轻动,只剩下秦政二十万天子亲军和各地守军,对上北都边军又有几分胜算大郑啊,看得华丽,早已是风雨飘摇,若是没了我,谁能掌控二十万暗卫所以陛下不能动我,也不敢动我。”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章 中都督查使 中都很大,但是说话有分量的人并不多,徐林是当之无愧的中都之主,是中都城中说话最管用的人。可以忤逆徐林的人,死去的魏迟算是一个,掌管中都的漕运粮草的陕州总督算是一个。 暗卫倒是在这里也有衙门,而且因为暗卫的特殊地位,除非是徐林想要自立为王,否则也不敢拿暗卫怎么样,但就在前段时间,负责中都暗卫事务的都统华天风重伤,卧不起,不能处理卫中事务,所以这段时间中都的暗卫真的很低调,除了一些绕不开的例行公务,其他时候就窝在暗卫衙门里面。一个个活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富家小姐。 如今大都督将暗卫全面改制,虽说都统的地位没有变化,但是终归不是以前说一不二的时候了,现在多了一名督察使,让一些常年不得志的暗卫有了新的希望。 这次被派往中都的督察使,听说是大都督亲自指派。要说这中都可比不得江都那花花世界,是实实在在的战略要地,先不说现在草原上的战火连绵,就是往日里的太平光景,草原上的流寇马贼也不是吃素的主,现在草原战事正紧,中都暗卫还要负担起很大一部分帮助草原暗卫搜集情报的责任,这可是万万不能延误的差事。 不过中都又比起北都好上太多,北都现在已经算是北都大都督牧人起的后宅,在那里不管是龙是虎都要看牧大都督的脸色,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的卧着。若是不会夹着尾巴做人,在那等边境之地,牧人起直接把你杀了,说是死于后建铁骑,别人也拿他没有半点办法。 这次新任督察使前来,中都暗卫上下不敢有丝毫怠慢,除了都统华天风因为身上伤势的缘故没有出现,其余从都尉到校尉,凡是有资格面见督察使的暗卫一个不少,全部到齐。 能面见督察使的人不算太多,也不算太少,中都虽然属于州制,但终究比不了一州之地,所以只有三名都尉,七名校尉。其中一名都尉和两名校尉现在身处草原,所以这次来得只是中都和陕州境内的两名都尉和五名校尉。 至于巡察使和监察使自然是要随着督察使大人一道前来。 中都面向西河原的这边城外五十里处有一座驿站,此时驿站外已经站满了身穿黑色袍服的暗卫。不说有品级的都尉和校尉,就是最普通的暗卫也有近百人。 驿站一旁驿路上人来人往,不管是来往兵卒还是其他人,见着这群黑衣煞星都是退避三舍。 为首站着的就是两名都尉,两人均是身着暗卫武官袍服,腰悬暗卫制式长刀,其中年纪稍大的那人除了腰间必备的制式长刀以外,在另一侧还配了一把略显宽大的腰刀,看起来倒是有些古怪,可这双刀却不是带着好看的,这么多年下来,死在这双刀之前怕是没有二百也有一百,暗卫中人又有哪个手底下是干净的 而另一位脸色稍显阴沉的都尉,也不差多少,除了制式长刀以外,背后还带了一只长长的剑匣,剑匣虽然紧闭,但是其中蕴含剑气却已经透过剑匣逸散开来。毫无疑问,这位叫做刘一的都尉大人是一名剑修。 此时已过日中,刚至而立的刘一朝着驿路遥遥望去,驿路漫漫,视线所及之处根本没有半点大队人马的踪影,他缓缓说道:“老曲,你说这位督察使大人今天会不会不来了” 年纪大的那位都尉名叫曲苍,虽然手上双刀下亡魂无数,可以称得上是杀人如麻,但是面上却是一副和气模样,没有半点常人所想象的狰狞恐怖,到有些像是某个茶楼酒肆的老板。他常驻中都,而这位年轻的刘都尉则是常驻陕州,利益上倒是没有太大瓜葛,所以两人关系还算不错,曲苍呵呵一笑道:“不来咱们也得等着,若是咱们走了,督察使大人来了,那我们可要吃不了兜着走。” 刚刚晋升都尉的刘一比起曲苍显然少了几分岁月沉淀下来的沉稳,微微摇头道:“咱们已经等了一个上午,半个人影也没见到。” 曲苍双手按了下腰间双刀的刀首,笑道:“总之就是这几天了,耐心些没错的。” 刘一继续眺望了一眼驿路后,转过头看着曲苍道:“老曲,你说这督察使大人会是个什么人” 曲苍摇头笑道:“这可不好说,听说年纪不大,家里与大都督关系很深,便是在权贵遍地走的东都也是能排得上号的家世,而且能拿下一个督察使的位子,说不准就是咱们内卫都督的人,不过既然是被大都督亲自指派到东都的,想来不是靠着背景混日子的纨绔子弟,不会是个简单角色。” 刘一叹息一声,压低声音道:“就算是个纨绔子弟,咱们也得好好伺候着不是。” 曲苍也是无奈道:“你也别想太多,这位督察使大人自然会由咱们都统大人去应付,咱们还是想想怎么面对随着督察使大人一道前来的那些巡察使才是正理。” 刘一不再说话,虽然暗卫在外人看起来威风到了极点,但是说到底人人都有难念的经,就算是郑帝也有自己的苦,更何况一个都尉呢,这次暗卫改制,让萧烈这位暗卫大都督把暗卫抓的更牢固,而受到冲击最大就是他们这些实权暗卫了。身边多了个看着自己的人,怎么比得上以前自己说了算的日子 刘一沉默了一会儿后,转了话题道:“老曲,听说草原上挺热闹的,咱们的大公子破了双剑合璧后,又去了趟巨鹿城,把后建那边一个世家子弄得灰头土脸的,你信不信” 曲苍点了点头,笑道:“自然是信的。燕赤王之子完颜弘差点在巨鹿城丢了小命的事情已经传遍,那五百铁骑被人生生打散无疑,那么大的动静瞒不住,看来咱们那位大公子一出东都入草原,还真是蛟龙入海。” 刘一淡淡一笑,“毕竟是我们曾经的少主嘛。” 就在两人说话的空当,驿路尽头有一队人马疾驰而来。 刘一望向那队人马,微微一愣。 这队人马不算太多,一人配一骑,不过三十之数,当头一骑竟是一名身着黑色长袍的少年,少年看起来不过十岁大小,脸色平淡,竟是看不出半分稚气。 刘一回过神来,惊异道:“这不会是大都督的二公子吧” 曲苍也有些吃惊,不过还是说道:“应该不是,听闻大都督的二公子今年不过五岁,年龄差得太多。” 刘一闻言想想也是,不过即便比起五岁再大五岁也不过十岁而已,这也太年轻了吧 这时,少年已经带着一队人马来到驿站前不远处,看着这近百名暗卫,少年淡淡一笑,提了一下手中缰绳。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章 马贼们 草原和中都的中间地带,除了黄汉吉部周围地区以外,其他地方均是马贼横行,想要横穿这片地区,除了有成群的卫队外,就只剩下艺高人胆大之辈了。 此时萧政就是单人单骑走在这片平原之上,此次出行,他没有走的兴师动众,甚至菩萨金身都未被他带在身边,只是带了一把破阵子。一人一马一剑,倒是像极了他看得话本小说里的流浪剑客。 这次他的目的地是中都,大郑和盐铁和草原的马匹一向是通商中的重头戏,现在徐林封锁了中都,即便偶尔有些小商队可以偷渡过来,也不过是杯水车厢,而像贩马这样的大宗生意根本没有半点余地,当了家才知道当家的难,才知道柴米油盐虽然便宜,但是累积起来也不是一个小数目。 不过这也并非是无解的难题,要知道大一点的商号后面都有权贵给他们撑腰,现在徐林封锁了中都,不单单是断了萧煜的生路,更是断了那些权贵们的财路。那句老话是怎么说得来着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徐林和这些权贵结下的可是生死大仇现在只是缺少一个外来的契机,挑起两者之间暂且隐忍下的矛盾。 萧煜愿意成为这个契机。 说起在边境的马匪,除去被草原贵人圈养的和中都边军扮演的以外,剩下的都是一些不太成气候的小股马贼。 这些小股马贼有个共同特点,就是一般人数不会超过一百,但成员多为心狠手辣之辈,来去如风,老巢隐蔽,只会做些“小本生意”,既不会惹来报复,收益上积少成多,又能过得下去。 而萧煜随草原使团初次来草原时,遇到的那群大概有四百人的马贼,其实就是王妃麾下骑兵装扮的。 萧煜这一路行来,倒是没遇到什么不开眼的马贼来寻他的晦气,毕竟敢只身在这草原上行走的,一来深浅难定,二来榨不出什么油水,若是遇到扎手的点子,在折损上一些兄弟,未免有些得不偿失。当然若是不开眼惹上高人,就不是折损一些的问题了,怕是性命都保不住。 前些年就有一伙马贼,看走了眼惹到一名履霜境界的大修行者,上下五十多号人被那名履霜境界大修行者生生屠尽,自此在草原上没了这个名号。 当然这些马贼也不是软弱可欺的软蛋,遇到比他们弱的,自然就像草原上的豺狼一般,不给人留一点活路。 还是那句话,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真正的逍遥,哪怕是看起来已经如神仙中人的道宗掌教,佛门主持,剑宗宗主这些人物,也是各有各自的牵扯,或是宗门,或是某个人,或是某件事。 萧烈这个俗世第一人,天人境界的大高手还不是被困在东都朝堂那一潭浑水中脱不得身 萧煜坐在马上,左手轻轻摩擦着掌心下按住的剑首,他这次之所以敢去中都,是因为他得了一个消息,他那位同父异母的弟弟萧瑾被萧烈派遣到中都任督察使。 萧烈此举有什么深意,萧煜没有去想,但是他知道这肯定对自己有利,想要接触被徐林断了财路的那帮权贵,萧煜还需要一个在中间搭桥的人。 又向前走了一段后,萧煜察觉到在距离自己五十里外的地方有个临时的营地,现在中都禁商,商队比马贼都少,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总不会是一群踏青游春的士子。 今天没有马贼不开眼的找萧煜晦气,但是萧煜要去找马贼的晦气。 此时刚好是傍晚时分,这伙马贼按照各自分工正准备埋锅造饭,为首的马贼是一名脸上有两道交错伤疤的大胡子,在他身边放了一条足有一人高的的狼牙棒,长得凶神恶煞,他也没对不起自己这幅尊容,委实算不上什么好鸟,也是个手底下有几十条人命的主。 要说在这儿能拉起一队马贼,也不是个简单活计,不是人手一把弯刀加上一匹战马就是算马贼了,如果见不得血,那是肯定不成,说不准就得被商队的护卫给反过来弄死。而且还要防着中都边军的扫荡,草原上几个大部落的打猎,还有那些大马贼的吞并等等,即便是几支差不多的马贼之间,也得防备着黑吃黑。做老大的要防备着底下人把自己弄下来,抢来的金银女人还得一碗水端平,要能服众,要知道马贼里可没几个良善之辈,自己压不住,就别怪别人踩着你往上爬。 随着草原特有的黄羊肉香在整个营地飘散开来,原本安静的马贼们也开始有说有笑起来。 谈论的话题无非是钱,女人。 一个瞎了一只眼的老马贼舀了一碗肉汤,一边嘘嘘量量的吸溜着,一边对一旁的同伴说道:“这个月咱们日子可过得艰难,这汤里怕是连盐都快放不起了,能淡出个鸟来。” 一名背着长长朴刀的马贼笑道:“老瞎子,你要怨就去怨中都大都督徐林去,要不是他不让大郑的商队出关,咱们也不至于连盐都放不起,顺带也看看你这张老脸能不能让徐林网开一面,给咱们一点活路。” 老马贼因为瞎了一只眼,年岁又大,所以得了个老瞎子的外号,他啐了一口唾沫,笑骂道:“去你娘的,你怎么不去试试你不是总吆喝着自己是徐林遗失在外的私生子么。” 一旁的几个马贼闻言立刻起哄道:“老瞎子说得对,徐老三,你啥时候去认祖归宗啊,哥几个也好沾你的光,去中都逛一逛。” 徐老三站起来骂道:“去去去,等老子认祖归宗,先把你小子逮到中都大牢,十八般酷刑来上一遍。” 此时在马贼首领身边还坐着一名年轻人,这名年轻人不同于那些凶神恶煞的马贼,不过二十多岁,长得清秀,文质彬彬,而且还是一身书生打扮。 属下们的言语没有刻意避讳他这位首领,脸上带着两条纵横交错伤疤的两道黑胡子面沉如水,朝自己身旁的这名书生说道:“军师,你看徐林这是要做什么” 见到黑胡子望来,这名被称作军师的白面书生笑了笑,慢声慢气的说道:“八成是给草原上使绊子,不过大当家的你放心,这法子长不了,现在中都禁商,不光是咱们着急,就是那些商号也着急。那些商号说得难听些都是有主人的狗,现在估摸着那些主人也快出来了。” 黑胡子信服的点点头。这白面书生原本是跟着小商号出来游历的书生,却不想刚好遇到了黑胡子这群马贼,那小商号的人被屠戮一空,唯独剩下了这名书生,原本大胡子马贼首领是打算留着他看看有没有什么油水,却不曾想这小子心思缜密而且歹毒,帮着他接连吞并了几伙差不多的马贼,现在已经是这支马贼的军师,稳稳的二号人物。 也真是应了那句话,读书人治理天下不一定行,但是祸乱天下却很简单。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三章 传话 老瞎子吹了吹手里的肉汤,然后一气喝下,好像想起了什么,笑眯眯道:“咱们军师说过一句话,叫什么来着哦对,叫饱暖思说起来,上次咱们打劫那个商队里的那个小娘们可是真够劲,就是你们这帮货色太猴急,一天功夫就把那小娘们给祸害死了,现在嘴里淡出个鸟,还得素上几个月。” 徐老三嗤笑道:“老瞎子你也别说别人,上次就你最不是玩意,拿着刀把就硬往里面塞。” 周围的马贼一片哄笑。 老瞎子刚要开口说话,忽然顿住,脸色凝重起来。老瞎子年老体弱却还能在这群马贼中占有一席之地的原因就在于他有一项独门绝技,听声辨位,趴在地上可以听出五十里开外的马蹄声,也正是靠着老瞎子这一手本事,这支马贼才能一次次夺过大股马贼的黑吃黑和中都边军的扫荡。 一伙人看到老瞎子这个模样,说笑声戛然而止,各自对视一眼后,手里已经摸到了自己的武器上。 不一会儿,一阵清脆的马蹄声响起,一名黑袍骑士单人单骑从远处由小变大,一直来到这群马贼面前。 一时间,所有马贼纷纷拿起武器,从地上站起,虎视眈眈的望着马上黑袍年轻人。 马上骑士对于这近百马贼熟视无睹,径自入营,只见这名黑袍年轻人膝上横着一剑,高坐马上俯视着众人,淡淡问道:“你们谁是这里大当家的” 大胡子站在人群后方死死盯着这名黑袍年轻人,握着狼牙棒的右手微微出汗,在这里敢独自找上一群马贼的人物,除非是脑袋让驴给踢了,否则就只有那些高来高去的修行者了。此时他可谓是进退两难,摸不准这修行者到底为何而来,若是贸然出去就容易丢了小命,但若是当了缩头乌龟,他这大当家也就当到了头,再也别想镇住自己手底下的这群人。 来人自然是萧煜。 见没人答话,萧煜皱了皱眉,屈指一弹,一个马贼的额头绽放开一朵血花,向后倒去。 萧煜漠然道:“我再问一遍,谁是这里大当家的” 一时间,整个营地一片寂静,针落可闻,萧煜面无表情屈指连弹有二,又有两名马贼额头上爆开血花,倒在地上。 这时,大胡子再也坐不住,扔开手中狼牙棒,从人群中走出,“小的是这里的大当家的,不知这位公子有何贵干” 萧煜从袖中掷出一块黑色腰牌,“认识这块牌子吗” 大胡子朝这块牌子上一望,只见牌子是用上好的乌木制成,周边绣有金丝,最中间是三个由上往下的篆体大字,不过大胡子却是认不得这三个字。 一点一滴的冷汗从大胡子额头渗出了出来,他的双手微微颤抖着。 萧煜眯了眯眼,“认识还是不认识” 大胡子咽了口唾沫,哆哆嗦嗦的说道:“不不认识上” 大胡子话音落下的瞬间,所有的马贼极有默契的一跃而起,明枪暗箭一齐朝萧煜招呼过去。 与此同时大胡子脸上闪过一丝狰狞,一个利落的翻滚朝后方倒掠而去,哪里还有刚才那副唯唯诺诺的模样。 草原上马贼,又哪是那么容易认命的。 转眼间,近百马贼已经把萧煜团团围住。 修行者在未入履霜之前,除了佛门和魔教弟子,其他修行者在体魄上并不突出,乱刀砍死老师傅也不是不可能的。 这些马贼常年一起作战,根本不需多说,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同伴的意思。 十几名马贼一起端着长矛刺向萧煜坐下坐骑。 而其余马贼则是弯弓搭箭,一片箭雨破空而至。 若是一般的空冥境界修行者,不防之下还真要被这些马贼打落马下,阴沟里翻船。不过可惜的是,他们遇到的是萧煜,即便在履霜境界中也可以算是佼佼者的大修行者。 羽箭迅猛,没有个萧煜留下半点死角,分明打定了一波打死萧煜的主意。 整支马贼中修为最高的大胡子首领脸色骤变,勉强踏入空冥境界的他感觉到了此刻天地元气的骤变。 萧煜风轻云淡的一挥袖,漫天羽箭被萧煜这一袖全部卷入其中,接着萧煜再拂袖,所有羽箭全部逆向射回,一圈持着长矛的马贼全部死绝。 萧煜打马前行,轻描淡写的伸出右手,五指伸张,一直藏在众多马贼之后的大胡子便被一股元气裹住,没有丝毫反抗能力的被萧煜摄入手中。 这时候大胡子的额头上是真的冒冷汗了,一动也不敢动的朝萧煜说道:“公子,你听我解释” “解释”萧煜笑了笑,右手扼住大胡子的喉咙轻轻一扭,大胡子那颗大脑袋便歪了下来,整个人没了生息。 周围的马贼看得心惊肉跳,不自觉已经放下了手中武器。 马贼虽然悍不畏死,但是却不代表他们傻,他们知道什么样的敌人可以拼命,什么样的敌人该装孙子。若是一个空冥境界的修行者,他们这百十号人还可以想办法拼上一拼,可若是一名履霜修行者,这就是送死了。 萧煜随手将已经死透的大胡子尸体仍在一旁,指着地上的令牌道:“我已经屠了三个马贼部落,若是还没人认识,我不介意让你们成为第四个。” 说完萧煜屈指再弹有四,同时四名马贼的额头上暴起一团血花。 没有人说话,萧煜屈指再弹有八,又是八名马贼倒下。 加上大胡子,已经死了十六名马贼,对于任何一支小股马贼来说,都已经算得上伤筋动骨了。 终于,自从萧煜出现就一直沉默的不语的“军师”白面书生站出来,朝高坐马上的萧煜单膝跪地行了一礼。 萧煜挥挥手。 大胡子死后,在马贼中地位最高的白面书生转头对周围的马贼道:“你们退下。” 原本就已经视萧煜为煞星的马贼自是忙不迭的向后退去。转眼间已经只剩下萧煜和这军师两人。 军师还算镇定,看了眼死去的大胡子后,苦涩道:“暗卫草原乙卫校尉宋左参见大公子。” 萧煜扔出的那块牌子其实就是暗卫的令牌,这是他早年间带在身上的那块,只不过现在已经不能调动人马,只是一个单纯的身份象征。 萧煜收回手中令牌,轻笑道:“我找你们找得好苦,附近的马贼窝被我翻了一个遍,终于找到一个。” 宋左低着头,恭敬问道:“不知大公子有什么吩咐。” 萧煜笑了笑,“起来说话,吩咐谈不上,毕竟现在你们的少主不是我,是萧瑾,这次我就是想让你们帮我传个话。” 宋左小心翼翼的从地上站起身,仍旧恭敬道:“属下一定尽心传达。” 萧煜从袖中拿出一封信,信封从他两指间飘出,然后落到宋左手上,平淡道:“帮我把这封信转交给萧瑾,至于你看不看,随意。” 宋左大骇,急忙道:“属下绝不敢逾越。” 萧煜不置可否,继续说道:“顺便,你给萧瑾带句话,如果可以,我想见他一面,地点就在驻马店,至于时间随他去定。事情办完以后你去驻马店找我便可,但如果出了什么纰漏,你就算是都尉,都统,也别怪我手下无情。” 萧煜说完,直接打马离去。留下一个满脸苦笑的宋左和一群站在原地面面相觑的马贼。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四章 驻马店 这里的驻马店与那个位于关内,北接漯河,南临信阳的驻马店没有半点关系。地处淮河上游的驻马店古为交通要冲,因历史上南来北往的信使,官宦在此驿歇马而得名。而萧煜所说的驻马店则是位于中 都和草原之间,因是草原和大郑最大的贩马交易之地而得名。 现下徐林在中都禁商,这往日里贩马生意最为繁盛的地方如今也变得零落起来,没了大大小小的商队,也就没了成百上千的马群,甚至就连一直在驻马店外游荡的马贼们也看不到了。 驻马店可以说是草原和大政之间这个缓冲地带中水草最为丰美的地方,兴许是上天的眷顾,多年的风调雨顺,又临近青河,草原的风沙到不了这里,在西北塞外苦寒之地硬是有了几分江南的灵秀之气。 驻马店周围用巨大的木篱笆充作围墙,而在这围墙里除了几座阁楼帐篷,更多的就是大的有些吓人的马圈了。只不过现在这些马圈里已经是空空如也,即便又不空的,里面的马儿也多是身形消瘦,卖不 出的劣马。 此时在驻马店最中央的小木楼中,有一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坐在圈椅上,手里捧着个紫砂茶壶,正翘着腿,朝窗外望去。 这里的景色他看了近二十年,从最底层的马夫到驻马店大管事,他走了二十年也就看了二十年,这里的景色对他而言实在有些腻味了。虽说驻马店这里的油水是一等一的,可这么多年下来,他傍身的银 钱也够几辈子的花销了,倒不如去那些大郑客商说的江南之地去走走看看。说起来他是快要知天命的人了,人生七十古来稀,也该享些清福了。 这驻马店的大当家没来驻马店之前是黄汉吉部的儿郎,说起来二十年前他也是可以在钻马腹,射雪狐的一把好手,在他那一辈的年轻人中,也是出类拔萃的。只不过现在,他苦笑的看了看自己的肚子, 还能骑马就已经算是不错了。 前些日子,台吉传来消息,这驻马店以后就不属于黄汉吉部了,算作公主殿下名下。公主殿下,他不怎么了解,只是听说王妃占了王庭,篡改了汗王遗命,夺了公主殿下的王位。公主殿下和驸马一路逃 到这里,不过那驸马倒不是个简单人物,听说就是几位台吉也不敢小看他,前些日子更是把禄时行都生擒了。他私下和几位老伙计谈起的时候,都说这草原说不定就要落在这位驸马手中。 驻马店大管事仰头牛饮了一口茶水,别看这茶算不上什么好茶,但是能在草原上喝上茶,哪怕是最次的茶末,也是一件很难得的事情。 草原上常年食肉,而肉食油腻,肠胃方面疾病就成了草原各部的一大问题,而茶叶具有疏通肠胃的功效,是治疗肠胃不适的最佳良药,故而对于草原诸部来说,茶的重要性还要更甚于盐。 其实茶叶在中原价格并不高,所谓开门七件事,柴米优雅酱醋茶,不过是寻常百姓家的寻常物什,但在东主平定后建之乱,建立大郑后,开始严禁盐铁茶等物流入草原,在东主时期,谁敢走私茶盐铁等 物,不管是王公贵族还是高官巨贾,一律抄家斩首不赦。即便现在有所松动,但是茶叶的价格在草原上仍旧是居高不下。 紫砂壶里的茶水饮尽,他刚想起来活动一下身体,募地瞪大了眼睛,因为这时候,一人一骑走进了驻马店的正门。 守在门口的几名守卫漠然的注视着这名黑袍年轻人,也不做阻拦,本来驻马店说得好听些,是个做生意的地方,笑迎天下客,只不过现在贩马生意不好做,这会儿还有人过来就有些奇怪了。 看这黑袍年轻人也是非富即贵的模样,不是他们这些小卒子可以招惹的,还是不要多事的好,天塌下来,有高个顶着,他们只是个守门的而已,吃着一月两钱银子的军饷,还想要他们咋样。 他们又不傻,看这人就不像个简单的角色,去拦一下说不定人家亮一下身份就把他们踩到地上,反正现在驻马店里也没什么值钱的物件,随他去吧。 萧煜就这么畅通无阻的进了驻马店。 这时,在楼上的大当家以与自己体形半点不相称的速度从圈椅上跳起来,一路连滚带爬的朝楼下跑去。 萧煜朝这个自己未婚妻名下的地方四下打量了一遍,皱了皱眉头。难怪黄汉吉那么痛快就把这地方送给了林银屏,没了商队,贩马生意做不了,这驻马店倒是成了个累赘。 看着空荡荡的马厩,萧煜眉头皱的越发深了。 “驸马” 一路跑得跌跌撞撞,已经很多年没这么跑过的驻马店大管事终于出现在萧煜的视野中,近些年发福的厉害的大管事边跑边抹着额头上的汗珠,脚下却是飞快,已经依稀有些当年年轻时候的影子。 自从萧煜在科尔科部当着申东赞的面,把一名地位尊贵的大巫师杀死后,现在草原上还没有哪只雄鹰敢于在这种事情上挑衅萧煜。 驻马店的大管事终于一路狂奔到萧煜跟前,也不知是不是太激动,总之这位大管事一个前扑,直接趴到萧煜身前,气喘吁吁道:“小小的黄粱密见过驸马。” 萧煜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位大管事,笑了笑,“黄管事不用多礼,起来说话。” 黄粱密从地上爬起来,有些讪讪。 萧煜翻身下马,为大管事拍了下身上的尘土,“萧某第一次来这儿,还需要大管事领路才是。” 大管事愣了一下后急忙道:“应该的,这本就是小人的分内事。” 说着黄粱密伸手接过萧煜手中的缰绳。 萧煜没有谦让,而是淡淡的说道:“现在驻马店还有多少人手” 黄粱密恭谨回答道:“回禀驸马,因为最近中都禁商的缘故,裁撤了一部分人手,现在还有大约二百人。” 萧煜轻轻敲了下腰间破阵子的剑首,“过几天,如果有个叫宋左的人来这儿,你领他来见我。” 大管事点头应是,招手吩咐一旁的仆役接过自己手里的缰绳。 黄粱密在头前引路,而萧煜跟在他的后面。 来到方才大管事冲出来的小木楼前,萧煜上下打量了一遍,一楼大厅倒是颇为宽敞,微微点头。 这时萧煜注意到了黄粱密欲言又止的神色,淡笑问道:“黄管事想问什么就问吧。” 黄粱密又擦了下额头的汗水,低声道:“小的斗胆问一句,驸马是要咱们这二百人去打仗吗,现在店里能上马其实不过百人之数。” 萧煜摆摆手,“不是打仗,我要请客。” 黄粱密松了一口气。 萧煜继续说道:“过两天,萧瑾大概就会过来。” 黄粱密微微一怔,“萧瑾” 萧煜笑了笑,“新任中都督察使,萧瑾。” 黄粱密一个踉跄,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五章 暗卫中人 走进小楼,黄粱密把萧煜让到上座,自己则躬身站在萧煜身前问道:“驸马,小人斗胆问上一句,这位中都督察使萧瑾是何人以前怎么没听过他的名头” 萧煜对黄粱密做了个请坐的手势,淡笑道:“我同父异母的弟弟。” 刚要坐下的黄粱密闻言猛然僵住,半蹲着马步的姿势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萧煜的弟弟,不就是萧烈的儿子么一时间,黄粱密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萧煜轻声自语道:“萧瑾这次多半会来,就是不知道能否谈成,即便谈成了,萧瑾能否办成还是个未知数。” 对萧煜不敢有丝毫怠慢的黄粱密陪笑道:“驸马亲自出手,哪有不成的道理。” 萧煜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不置可否道:“如此最好。” 黄粱密擦了擦额头不断留下的汗珠,小心道:“驸马,小人曾经听闻暗卫大都督已经出任皇子的师傅,而其他几位大都督虽然没有明确表态,但都是偏向晋王的,小人多嘴一句,这中都可是徐林的地盘。” 萧煜淡淡道:“你怕了” 黄粱密连忙摇头道:“徐林再厉害也不过是在中都逞威风,小的在驻马店有什么好怕的。” 萧煜摇头道:“我还真有些怕徐林。” 摸不透萧煜到底什么心思的黄粱密满脸苦笑,不敢多言。 萧煜不再说话,开始分析目前形势。大郑虽然文贵武贱的倾向已经很明显,但是几位最顶级武臣的地位还是巍然不动,颇为超然。 萧煜和萧瑾两人的父亲萧烈是暗卫大都督,是号称统领二十万暗卫的实权重臣,大都督一般都是大权独揽,故而北都大都督牧人起可以独霸一方,虽然不是藩王却胜似藩王。而其他三位大都督,东都大都督秦政统领二十万天子亲军,兼领直隶州都督一职,可以说是郑帝最为信任之心腹,将身家性命都交到了秦政手中。中都大都督徐林,坐镇中都,麾下二十三万铁骑,大郑兵卒之精锐尽数在此。徐林若是打定了主意出兵,萧煜还真扛不住,所以萧煜也没信口开河,对于徐林他是真的十分忌惮。 草原与大郑相比,远不如大郑官职从大都督,都督,到都尉,校尉划分之详细,还停留在比较原始的部落体制,部落首领为台吉,百夫长为百户,千夫长为千户,若非草原壮年男子人人可为骑兵,否则根本没法与大郑相比,即便大郑这些年来腐朽得厉害。 在这五位大都督中,大都督张清虽为五人之首,但已经和老太师孙世吾一般,处于半退隐的状态,名义上总领大郑各地方兵马,但实际上除了一个兵部尚书外再无实权。 暗卫大都督又是其中最为特殊的一个,暗卫初建时,是东主择大郑精锐兵士为天子亲军,再择天子亲军之精锐为暗卫,可以说暗卫是由当时最精锐的兵卒组成。只不过现在世代传承下来,暗卫已经由当年的纯粹甲士变为介于甲士和碟子之间的存在。多年以来的隐秘行事使得暗卫中的一些阴私,就怕是皇帝也不能尽数知晓。可以说暗卫已经开始由一国之暗卫转变为一家之暗卫。而近百年的发展也使暗卫这棵大树的根系布满了大郑的大小角落,上到王公贵族达官贵人,下到市井走卒江湖豪莽,无处不有暗卫之身影。 至于暗卫对中都的渗透如何,蛰伏的棋子能对徐林产生多大的影响,萧煜拿不准。 马贼营地,萧煜走后,群龙无首的众马贼在被宋左棘手杀掉几个刺头后,顺理成章的默认了宋左的首领地位。 这位新任的马贼大当家让众马贼各安其位后,独自一人朝营地边缘走去,在这那有个干瘦的身影正拿着锤子在敲打着一些有些变形的马蹄铁,宋左没有犹豫,直接走到正在地上钉马蹄铁的老瞎子身旁。 老瞎子的独眼注视着手中的锤头,伴随着叮当的响声,一下又一下随着锤头起起落落着。 宋左沉默了一会儿后,行了一礼后恭敬道:“大人,属下该如何行事” 老瞎子仍旧有一下没一下的捶打着那块马蹄铁,似乎根本没有听到自己大当家的说话。 宋左也不说话,就这么站在老瞎子的身旁,静静的看他捶打着马蹄铁。 日头一点点过去,过了一个时辰,老瞎子终于把手里的这块马蹄铁打好,随手放到一边,淡淡笑道:“该怎么做,大公子都已经说了。不管大公子与大都督怎么不合,那是他们的事情,还轮不到我们这些小虾米去搀和,也不用我们去多此一举的揣摩上意,安心做好自己的本分就是,其他不用多想。” 即便现在已经是四月下旬,在中原已经可以穿丝绸衣衫,但是在草原苦寒之地,仍旧带着点料峭春寒,可现在一身书生打扮的宋左额上却微微有冷汗渗出,暗卫改制,如今草原上有甲乙丙三卫,其中乙丙两卫各由一名校尉统领,而都尉除了辖制两名校尉还亲自统领甲卫。 宋左已经是统领一卫的校尉,在草原上能被他称呼一声大人的人也就只有那位暗卫都尉了 谁也想不到这个在马贼里也是个不起眼的老瞎子竟然会是统领草原三卫的暗卫都尉。 按照常理来说,堂堂暗卫都尉即便藏身马贼之中,也该是一方马贼的大当家,但老瞎子偏偏反其道行之,就是萧煜也看走了眼,没有认出这位暗卫都尉。 一滴一滴的冷汗从宋左额头上落下,他没有敢伸手拂拭,一动也不敢动的站在原地。 老瞎子的这番话已经是很明显的在敲打他了,警告宋左不要玩弄些小聪明。在暗卫中,死人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了。而小聪明的人往往死的很快。 老瞎子说完这番话后,又重新变回了往日里的老瞎子,从一旁拿过一块新的马蹄铁重新开始敲打着,一边说道:“大当家还有什么事就感觉去做吧,时间可是不等人啊。” 这时宋左才轻轻抹掉额头上已经快要滴到眼里的汗珠,朝老瞎子轻轻一揖,默默离去。 在草原上萧煜杀死了魏迟,如果说徐林是第一个得到消息的,那么萧烈就是第二个得到消息的,近百年的发展让暗卫中人构建了一套独特的联络方法和消息传递渠道,只不过这次宋左却不打算动用这些渠道,他决定自己亲自去中都走一遭。 见一见那位新任督察使大人,也把萧煜的书信和传话全部带到。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六章 同父异母 夕阳西下,大雁由南往北而来,越过中都,重新出现在草原的天空上。 萧瑾站在中都的城墙上,抬起头便是一副这样的景象,萧瑾虽然只有五岁,但是素有早慧,且因为修行的缘故,看起来已经十岁大小。萧瑾来到中都,徐林没有露面,督察使等同于都统,与大都督隔着两级,徐林此举也是正常。 曲苍作为中都暗卫都尉在都统华天风重伤未愈的情况下,自然是担待起陪同上官的职责,哪怕这位上官还是个孩子。 曲苍在暗卫中沉浮数十年,说起来他与在草原上的老瞎子还是一代人,对于暗卫中争斗看得太多,自然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此刻站在萧瑾身后,没有因为他还是个孩子就流露出半分不敬,而对于那跟在萧瑾身侧的七名神秘黑袍人更是半句不多问。 一身特别定制的小号督察使官服穿在萧瑾身上,被城头上呼啸的春风一吹,猎猎作响,仰头望了一会儿天后,萧瑾低下头,跟身后的曲苍问道:“那个叫做的宋左的校尉呢” 昨天草原乙卫校尉宋左连夜返回中都,请求求见督察使萧瑾,萧瑾当时没有见他,而是让他等了一晚,让他呆在暗卫衙门里,直到现在萧瑾才决定见他。 曲苍闻言立刻回答道:“宋左的身份已经确认无误,是草原暗卫校尉无疑,据他说是有人见大人一面,不过此事事关隐秘,除了大人,其他人都不好经手,现在属下正让宋左候在下面,等待大人召见。是否让他上来” 萧瑾哦了一声,“让他上来吧。” 曲苍应了一声是,向后退去。 谁也没有想到,这位看起来十多岁的少年还真就是大都督的次子,难不成是大都督的私生子怎的大都督不过与陵安公主成婚六年,儿子就这么大了。不过这番话曲苍也就只敢在脑子里想想,打死他也不敢说出口的。 至于宋左说得事情,曲苍也能猜出分,草原上有人想要见大都督的二公子,除了大都督的大公子还会有谁至于他们兄弟之间有什么龌龊,这就不是他曲苍关心的了,还是那句老话,做好自己的本分,不该想的不要乱想,如若不然,在暗卫中死人真的是件很寻常的事情。 不一会儿,仍旧是一身书生打扮的宋左就跟在曲苍的身后来到萧瑾身后。 萧瑾回过头,微微打量了一下宋左,宋左恭谨的低下头去,他算是江都人士,自幼便随着父辈来到中都,在父辈离世后,便世袭了父亲在暗卫中的职务,被派遣到草原上。梦里多少次回到幼时生活过的有着十里秦淮,明月高悬仍旧灯火通明,宛若不夜之城的江都,他多少次幻想着做到都统的位子上,调离草原这个苦寒之地眼前少年,实在让人生不起什么嫉妒之心,什么都统督察使在他眼里又算是什么怕是大都督终究也会是他的吧。 萧瑾看着身前恭敬的宋左,淡淡问道:“萧煜让你来得” 对于萧煜的手段宋左也见识过一二,虽不能说被吓到,但也是标准的暗卫作风,二公子可以直呼名姓,他却不敢,但此时又不能忤逆了二公子,所以宋左惜字如金的回答道:“是。” 说着宋左急忙从怀里掏出萧煜交给他的信函,双手呈上。 萧瑾接过信函,随手拆开,面无表情的看着信上的内容。信的内容不多,只有寥寥几句话,不一会儿萧瑾便已经读完,从信纸上收回视线,问道:“他还说什么了” 宋左也拿不准该怎么称呼这两位,干脆全用官名来,恭声道:“回禀大人,驸马想请您去驻马店一叙。” 萧瑾轻声自语道:“驻马店” 曲苍赶忙道:“大人,这驻马店非是咱们大郑境内的那个驻马店,而是草原上的一个马市,背后的主人是黄汉吉,现在驻马店管事的黄粱密是黄汉吉的侄子,驻马店离着咱中都大概百里的路程,除了中间常有马贼出没,倒也没有太大古怪。” 萧瑾站在城头眺望着远方草原,这时候的草原在夕阳下显得格外安静,如血的夕阳给整个草原都染上了一层血红,萧瑾知道,如果开战,这曾血红就会变成真的鲜血。 他的大哥,同父异母的兄长,萧煜此刻就在那片血红之下,邀请他到草原一行,城头上没有人说话,萧瑾轻轻把玩着腰间的玉佩,萧煜仇视萧烈已经是心照不宣,但是萧烈对于萧煜究竟是怎么样的态度,萧瑾仍旧是有些拿不准。 “难道这次父亲要我来中都,就是为了给萧煜作开路先锋”萧瑾在心中自嘲一笑。 萧家家主,考虑的必定是萧家么 萧瑾很聪明,知道萧烈对于萧煜的故意冷淡甚至可以说是一种保护,不管骗不骗的了别人,最起码是做足了姿态,萧煜也未必不清楚这一点,只不过萧煜心理憋了一口气,故意装作不知而已。 萧烈把萧煜放到草原,若是萧煜活不下来,萧烈便当没有这个儿子,但是萧煜活下来,而且活的很精彩,那么萧烈就会适当支援一下自己这个曾经寄予厚望的儿子,比如说现在。 萧瑾看着手中玉佩玩味自语道:“去是一定要去,不过想要让我真心实意帮你,你自己还要拿出点本事来,不然即便是有父亲之命,也别怪我无情,袖手旁观。” 萧瑾说完以后,城头上只剩下烈烈风声。 萧瑾撇了下嘴,淡笑道:“曲都尉,你去安排一下,明天我要去驻马店。” 曲苍低头应是。 萧瑾走下城头,面无表情,手中的信纸悄然间化为飞灰,散于风中。他没有狠下心去攘外先安内,已经是以大局为重了。毕竟他们只是同父,不是同母。 在高门大阀中,亲兄弟都要同室操戈,何况只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呢 萧瑾猛然握紧了手中的玉佩,早慧之人必定短命,你萧煜有你的母亲,那他就没有母亲了吗为什么要凭空多出个萧煜 他的母亲是大郑的公主,他的舅舅是大郑的皇帝,只要大郑在一天,他的母亲就会活的很好,即便是他早早死了,那也没什么遗憾了。 萧瑾莫名的笑了笑,不知道是在笑萧煜,还是笑自己。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七章 他年我为王 徐林禁商和暗卫改制,两位大都督的手笔在大郑掀起了不小的风波,东都庙堂之上的诸公此刻还多在观望之中,表面看起来还是风平浪静如往昔,只是底下的暗流涌动就不为常人所知晓了。 远离东都朝堂的塞外草原上,萧煜在这个叫做驻马店的地方已经等候多时,虽然仅仅过去半年,但萧煜的变化却是极大,此时更如萧烈一般有一种平静之下的漠然。 萧煜站在驻马店的正门前,挥了下袍袖,草原上没遮拦的春风将袖口吹得大大张开。萧煜忽然想起在巨鹿城时,完颜弘用出的那记袖里乾坤,一袖装尽漫天风的场景,袖里乾坤乾坤袖,好一个道宗神通。心生感慨的萧煜摊开掌心,掌心里空无一物,但在下一刻无数春风汇聚到他的掌心之上,化成一个小小的龙卷。 人身难得今已得,佛法难闻今已闻。此身不向今生渡,更向何生渡此身。 如今虽然不得佛门真义,但佛门神通却是小成的萧煜盯着掌心的小龙卷,轻声自语道:“渡渡到哪里去能渡到哪里去” 这时萧煜掌心的旋风转的越来越快,而且随着不断有新的春风涌入,龙卷变得越来越大,大到萧煜双手也有些托举不住的趋势。 身着黑色锦袍的萧煜面无表情,双手一托,做了个抛投的动作,掌中龙卷从掌心飞出,远远落在距离萧煜数十丈外的地上,霎那之后,平地起龙卷。 陆地龙卷,虽然不过二十丈高,远远称不上接天连地,但也是蔚为大观。 陆龙卷和水龙卷其实都是龙卷风之属,只不过形成的环境不同,表现有所不同而已。 萧煜仰首微笑,这倒不是说他已经可以如天人境界一般,借势起东风,只是此时大风,他随手做了一个引子,接下来的发展完全是顺势而行,就如将一点火星弹入满缸煤油之中,便可造成熊熊大火,他做的只是弹了一个火星而已。 龙卷不断吸纳着周围的狂风,慢慢前行,卷起漫天沙尘的同时,更是一节一节拔高而去。 萧煜这次巨鹿之行,收获颇多,先不说秦穆绵许诺的银子,便是自身修行上也是大有精进。先是以天魔相凝出佛门六尊伪相,然后以六相之力衍化出最初级的掌中佛国神通。后以瞑瞳吸纳狄希一身修为,重新恢复履霜中境的境界。最后与完颜弘一战,体内如铜炉炼丹,一身修为融会贯通的同时,白离音给他打上的那一道符篆也一同汇于其中,不但修为尽复,且还有更上一步的趋势。 他萧煜虽然有锋芒,却不是一朝得志便猖狂,这次他敢只身前来,便是菩萨金身也不曾带在身边,自然是有十足的把握,不说是千金之子不坐垂堂,但也远远不同以往的险中求富贵。 龙卷往南前行,但终归是无根之物,不过几息功夫后,草原上的风势有渐渐变向的趋势,而龙卷也已经开始式微,不但没有起初如龙吸水般不断攀登壮大的势头,反而声势已经不复当初,开始有消散的迹象。 但凡家庭之事,就像草原上的风,不是东风压了西风,就是西风压了东风。说到底,萧煜和萧瑾还算是一家人,如果说萧煜是东风,那么萧瑾就是西风,东风和西风对着吹,总得有一个要让步的。 萧煜莫名一笑,自语道:“金断玉。萧瑾杀萧煜不过到底谁是玉,谁是剑,现在定论还为时过早了些。” 龙卷终究缓缓散去,卷起的漫天烟尘也已经悄无声息的落下。 风尘散去,一行九人九骑,出现在萧煜的视野当中。 萧煜望向走在九人最前面的少年,与他有着三四分的形似,但是神似上却不算多,终究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也难怪上次萧煜去东都,萧瑾毫不留情的出手。 与此同时,萧瑾也看到了站在驻马店门前的萧煜。萧煜遥遥开口道:“你来的倒是比我预想的要早。” 萧煜的声音不大,但却顺风而行,一字不漏的传入萧瑾耳中。 萧瑾又前行了一段,才微微一笑:“总归是要来的,早来晚来又有什么区别。” 萧煜上下打量着萧瑾,这是他第三次见萧瑾。第一次见他,是在将要离开东都时被陵安公主召到公主府上时。第二次见他,是萧煜去梅山求取金丹时,在东都城外的小亭中与萧瑾有过一次谈话。 每次相见,次次不同。 萧煜微微侧了下身,伸出手做了个请的手势,此时袍袖如铁,在风中不分不曾动摇,语气平静道:“到里面叙话吧,请。” 说话功夫,萧瑾带着七名随从和宋左已经来到萧煜不远处,翻身下马道:“请。” 对于萧瑾身后的七个气息大为古怪的随从,萧煜只是淡淡一笑后,便视而不见。 萧瑾对宋左挥了挥手,宋左恭敬施了一礼后,转身上马离去了。 萧煜和萧瑾并肩而行,一同走进驻马店正中的那座小楼之中。 小楼一楼大厅中已经被黄粱密安排妥当,一桌宴席虽然比不了东都城中的华贵,但在草原上已经是一等一的极好。 萧瑾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独自入座,七人战在他的身后。 偌大一桌宴席,只有萧煜和萧瑾两人。 除了萧瑾的七名护卫,厅中再无半个仆役,萧煜身后更是空无一人,两人也没有讲究东都宴席时规矩,各自动手。 萧煜给自己斟酒一杯,平静道:“这次我请你来所为何故,我想即不需多言了吧” 萧瑾默然点头。 萧煜端起酒杯小酌一口后说道:“有句老话,叫做兄弟齐心,其利断金。不知道你怎么想” 萧瑾微微一顿,似乎没有想到以萧煜的性格会说出这样的话,犹豫了一下,才微微冷淡道:“还有一句老话,叫做上阵父子兵。” 萧煜脸上看不出什么喜怒,点头道:“我只要后半句可好” 萧瑾冷笑道:“大哥今日找上我,就是叙兄弟情谊来了此处也没有外人,何必学那些书生的惺惺作态” 萧煜仍是表情平静,没有半分动怒的意思,一杯饮完,再续上一杯,“要不要来一杯” 萧瑾摆手道:“我还想多活两年。” 萧煜点了点头,将手中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后道:“不管你承认与否,我愿意与否,兄弟这是一个客观的事实。你如果觉得这么说有些矫情,那就换句话说,不管咱们俩怎么互相看不顺眼,在外人眼里,我们终归是兄弟的。” 萧瑾面无表情,静待下文。 萧煜淡淡一笑:“他年我若为草原王,你便是安国公,权倾朝野的安国公。”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八章 送不送 萧瑾呵呵一笑,“你我心里都明白,我的母亲是陵安公主,安国公的位置早晚都会落到我的头上,你这个承诺未免也太过没有诚意了些。” 对于萧瑾的话,萧煜不置可否。这本就是一次交易,或者说是买卖,自然是要尽力抬高自己的优势,把自己的东西夸得天上少有地上无双,然后竭力打压对方的优势,把对方的东西贬低的一无是处,这样才好低买高卖。 萧煜微微摇头,“萧瑾你应该很清楚自己现在的身体,到底能活多久能活过四十岁吗萧烈身为天人境界,更有可能晋升逍遥境界,他又能活多久你等得到那一天吗” 萧瑾脸色微白,冷笑道:“即便如此,大哥你又能如何你就算做了草原王,又不是大郑皇帝,怎么让我做一个安国公” 萧煜低头看酒杯,杯中清澈的酒水映出的他的面容,淡淡笑道:“不信也罢,我只好绕过你去找徐林了。” 萧瑾冷哼一声,“养虎为患的事情,徐林会做么” 萧煜抬起头朗声笑道:“要看这个患到底落在谁身上了。再者说徐林可不怕草原,红娘子的生意他做得,我的生意他为什么做不得” 萧瑾默然不语。 萧煜站起身继续说道:“现在王庭和中都的联系已经被全面截断,即便能有些消息传递,但是商队可是过不来的。而且东都诸公还在观望,再过段时间,诸公们看清了形势,在朝堂上对徐林发难的时候,徐林又能坚持多久” 萧瑾露出凝重神色,徐林禁商,不能长久,毕竟这条商路上牵扯了太多人的利益,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就是郑帝出手,也不一定能讨得好去。萧煜所言句句非虚,其实萧煜大可等到徐林坚持不住,只不过萧煜不想再等,他很急迫想要的重开商路,进而靠着商路的优势扭转面对王庭的劣势。而徐林也就是看清了萧煜的想法,才会用禁商手段来坐地起价。 萧煜若是肯出血,徐林那边八成就会借着台阶下坡重开商路。 萧煜居高临下的看着坐在对面的萧瑾,哪怕他看起来还是个十岁的孩子,可他既然是中都督察使,在华天风这位都统重伤的时候,就意味着整个中都的暗卫都在他的手里,所以萧煜对他没有一丝轻视,完全是当作一个同等地位的对手来对话。 萧瑾坐在椅上,面沉如水。 似乎已经被萧煜的刷说动,此刻正在天人交战。 他按理来说,是应该答应了萧煜的条件的,可他大概是不甘心的缘故,仍旧沉默着。 他抬起头与萧煜对视,两人的表情都很平静。 他们是兄弟,是答应萧煜,上演出兄友弟恭的戏码,还是拒绝萧煜,来个两败俱伤 屋里的气氛有点凝重,萧瑾身后七人一动不动,似乎根本没有听到兄弟两人的对话,守在门外的黄粱密拿着一方白色手绢不断擦拭着额头的汗珠,暗自想着,驸马也没提前说个摔杯为号的暗号,待会儿若是要打起来,他到底该咋办。 过了一会儿,萧煜率先打破大厅里的安静,问道:“萧瑾,你考虑的怎么样” 萧瑾慢悠悠道:“我不同意。” 萧煜摇头道:“真遗憾,其实我一点也不想这么打死打活的,多没劲。” 萧瑾起身道:“告辞。” 萧煜重新坐回自己的位子,“不送。” 萧瑾微微转身,问道:“不动手” 在萧瑾看来,事情谈不成便摔杯为号,周围左右的刀斧手一涌而出。这才是萧煜该做的事情。 不过萧瑾自有所持,相信萧烈交给自己的这七名护卫,足可以护卫了自己的平安。 萧煜微微叹息,看向萧瑾身后的七名古怪护卫,确实很古怪,周身虽有元气波动,却没有一丝生人气息,看不透深浅的这七人让他有点犹豫是否该出手。 若是菩萨金身在此,他倒是有十足把握,只不过他考虑到林银屏那边还需要个够份量的高手坐镇,故而他没有将菩萨金身带在身边。 萧煜坐在椅上默然不语。 萧瑾笑了笑,“还是送上一送吧,要不我心里不踏实,徐林心里也不踏实。” 萧煜望着萧瑾,抬起手道:“当真要送” 萧瑾直接说道:“你再不送,倒是要让我起疑,莫不是你还重伤未愈若果真是这样,我也不介意捡个便宜。” 萧煜想了想,终于笑道:“那还是送送吧。” 说话间,萧煜双手在胸前一合,结了一个佛门手印,然后接连变化九次。 在结手印时,萧煜脸上浮现一丝宝相庄严,平静说道:“佛门的秋月禅师曾经教我佛家六相,不知道你满不满意呢” 萧瑾脸上的笑意慢慢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凝重神情。 在他身后七名护卫更是瞬间将他保护在中间,没有丝毫的迟疑。 “与禅师的佛门慈悲真相不同,萧煜以天魔相化伪相,六相只为杀人伤人。” 萧煜周身黑红色元气大作,一时间整个屋子都被萧煜散发的气机所笼罩。 只见当下在草原上风头一时无两的萧煜双手结出一个大金刚轮印,平静道:“金刚。” 一尊怒目金刚出现在萧煜身后。 萧煜手印再变,分别结外狮子印和内狮子印,“罗汉,天王。” 一尊罗汉和一尊天王出现在萧煜身后。 萧煜手印变化越来越快,再结宝瓶印,“菩萨。” 白衣菩萨持瓶低眉。 萧煜动作不停,宝瓶印变日轮印,“佛陀。” 一尊大日如来出高坐莲花出现在众菩萨,罗汉,天王,金刚之上。赤红色的袈裟和头顶红色的光环犹如一尊红日。 一直结印不停的萧煜在结完日轮印后,终于稍微停顿了下,然后手势沉重的转化为不动明王印。 萧煜脸上的表情也由怒目到宝相庄严,再到慈悲,最后化为愤怒,缓缓开口道:“明王。” 在大日如来的身后一尊不动明王相缓缓升起,与大日如来相一前一后,如人两面。 此时罗汉,金刚,天王如三足鼎立立于其下,大日如来高坐其上,金刚般若蜜多菩萨侍立一旁,不动明王与大日如来背对而坐。 佛语有云,佛陀有三轮身,大日如来,金刚般若蜜多菩萨,不动明王实为佛陀身、口、意三密,即身密是大日如来,语密是金刚般若蜜多菩萨,意密是不动明王。 现在三密三相齐聚,下有三相罗汉天王金刚供奉,方为佛陀。 萧煜朝前踏出一步,身后六相瞬间一齐朝萧瑾的七名护卫压去。 萧煜对着萧瑾笑道:“这一送,可好”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九章 不仁不义 萧煜再次站起,迈出一步。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六尊伪相光华大放,三轮身合一,一尊佛陀虚影在六尊伪相上方缓缓浮现。 在佛陀身前是周身黑红色元气缭绕的萧煜,元气涌动,萧煜衣袍鼓荡,身形不动如山。 作为萧烈亲自培养的七名护卫,面对此时此刻的萧煜,瞬间结出一个古怪的阵势,七人虽然不过是空冥境界,但在此阵法的加持下,七人气势合为一体,直上履霜。 这一刻,在萧煜的黑红色元气笼罩之下,一股血红色元气自七人体内涌出,在黑红色元气中强行开辟出一方立足之地,较之萧煜元气的阴沉,更显血腥。即便正面相抗,竟是不差丝毫。 七人合一,履霜上境。 萧煜缓缓抬头,此刻在他的视线当中,已经没有了大厅,而是一方不断翻滚的血海地狱。 “舍身成佛”萧煜喃喃自语道:“竟然是佛门的手段”此刻这七人结成的阵势一如秋月在中都对战秦穆绵时,用出舍身成佛的血佛手段。 不多时周围已经是无数血气翻滚,不见萧瑾,不见七人,只见血海翻腾,无数白骨在血海中上下沉浮。 此乃血海地狱。 萧煜虽不信佛,但却修佛,佛门既有菩萨慈悲,也有金刚怒目,更有佛陀怒火明王。有永世自在的极乐世界,但也有阿鼻地狱。若被血海拉入其中,则要永世。 萧煜终于出手,仅是伸出一手,掌心朝上,做托举状。 在他身后的佛陀虚影同样伸出一手,掌心朝上,做托举状,两者竟是一般模样。 萧煜面无表情,颂了一声佛号。 “我佛慈悲,愿众生往生极乐,不入地狱。” 掌心朝上的萧煜说完这句话后,掌心翻转,变为朝下。佛陀虚影的手亦是翻转朝下。如一座大山落下,镇压地狱。 传闻佛祖曾经翻手便是一山,镇压邪魔外道。 萧煜要借助六尊伪相之力,以佛陀掌心佛国的大神通强行镇压血海地狱。 血海上仿佛出现了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虚按下去,血海的表面被凹陷出一只巨大掌印。 整座小楼便是一阵摇晃。 萧瑾看了眼站在血雾中模糊了身影的萧煜,上次在东都见他时,被萧烈打得晃晃如丧家之犬,可真到了自己独自面对,才知道丧家之犬也仅是对于萧烈来说,萧煜比他多出的这十五年,也不是痴长的。 萧煜平静说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随着萧煜的话,整只大手猛然沉入血海。 紧接着整个血海中央出现了一个巨大漩涡,整个血海都翻滚起来。 相当于两名履霜上境修行者全力施为的元气激荡开来,整座小楼瞬间坍塌。甚至周围的其他几座小楼亦是收到牵连,被逸散开来的元气变为一堆废墟。 黄粱密在萧煜还在结印时就见势不对,早早躲到一旁,倒是逃过一劫。 有些时候,兄弟之间出手,下手之狠比起仇人还犹有过之。 虽然这七尊血卫单个来说,不过是空冥巅峰的境界,甚至不曾在空冥榜上出现过,但是七人联手之威,直上履霜上境,比起履霜巅峰也不过是一步之遥。 萧煜虽然恢复伤势,也不过是履霜中境,比起履霜上境还差了一线。 这一战,萧煜想胜,并不比胜了公孙仲谋容易多少。 在小楼坍塌后,原本大厅的地方已经被一团血雾笼罩,黄粱密带领着驻马店为数不多的骑兵远远看着,不敢靠近分毫,委实这血雾实在太过诡异,生怕不知不觉就丢了性命。还是离得远些心中才能安稳。 于是百余骑兵在距离血雾百丈外列阵,为首的正是大腹便便宛如孕妇的黄粱密。 等了片刻后,血雾骤然翻滚起来,让等在外面的骑兵心头一颤,生怕下一刻就被这团动起来的血雾要了性命。 不过接下来的一幕却让他们大大松了一口气,只见七名血衣人护卫着一名少年从血雾中飞速冲出,没有理会他们,直接从空中越过,向驻马店外退去。 而血雾中一个身影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隐约可以看到那一袭黑袍,只见黑袍伸出一手,如龙吸水,周围血雾汇出一道龙卷,全部涌入黑袍的掌心之中。 一掌纳尽所有血雾。 草原上多时信佛之人,那七名血卫用出的血海手段,在草原骑兵看来自然是魔头手段,而萧煜身后的佛陀虚影,那肯定是佛门高僧手段,此刻看来,分明就是邪不胜正,那魔头的手段被佛门正宗佛法生生破去。 在萧煜破去血海地狱后,七名血卫已经护送着萧瑾来到了驻马店之外,萧煜冷哼一声,这次不再空手对敌,而是右手握住腰间破阵子剑柄,一声剑鸣,破阵子出鞘,漫天春风化作一剑,风剑凌厉前刺,萧煜持剑,紧随其后。 七名血卫统一转身,七人各自在身前结出一面血盾,七面血盾合成一道血幕,风剑轰然落在这道血幕之上,骤然破碎重新变为漫天的清风,而血幕也像是一块石子投入湖面,激起无数涟漪,溅起无数血花。 七名血卫双手向前退去,这漫天血花,便化作漫天血箭,看样子,竟是将驻马店的百余骑兵和萧煜一同笼罩其下。 萧煜皱了皱眉头,但最终还是收起破阵子,闪身来到百余骑兵的之前,面对这这无数血箭,轻轻挥袖,所有的血箭好似被无形力量牵引,全部落在萧煜的一袖之上。 而在这个空当,七名血卫已经护卫着萧瑾远远逃去,眨眼间便是百丈之外。 萧煜没有说话,只是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袍袖,在袍袖上多了七点血污,污血如墨,似是要与萧煜的黑袍融为一体。 萧煜冷冷一笑。 他抖了下袍袖,七点污血被他生生从袍袖抖下。 接着萧煜虚握住这七点污血,随手一挥,如作画大泼墨。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c c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七点污血变为一只血鸦。 血鸦围着萧煜盘旋一圈后,径直朝着萧瑾离去的方向追去。 萧煜轻笑着自语道:“我本不想送,你却非要我送,既然要送,我便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你若逃得出我的手心,那你仍旧是你的暗卫督察使,若是逃不出,也别怪我无情。” 你既不仁,别怪我不义。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十章 秋风未动蝉先觉 天空中偶有几只掉队的大雁飞过,百十名劫后余生的草原骑兵,呆立在原地望着萧煜一袖挡下漫天血箭,稍作停留便随着血鸦离去。还是为首的黄粱密最先回过神来,萧煜挫败剑宗双剑的传闻早在草原上流传开来,剑宗双剑是修行界公认的年轻俊杰,双剑合璧之威几乎所向无敌,至于秋叶,在修成天人境界以后,已经很少有人还把他视为年轻一辈,即便是天枢峰主也不得不将秋叶视为生平大敌。 而萧煜却可以挫败剑宗双剑,虽说是借助了一名神秘的白衣女子之手,但他自己的本事也是假不了的,谁知道他日后的成就有多高,会不会成为第二个萧烈 黄粱密坐在马背上,望向萧煜离去的方向,擦擦额角汗滴,自语说道:“好大的杀气,也不知道驸马能不能杀了这位暗卫督察使,这可是兄弟嘿,好一个兄弟” 忽然,黄粱密好像想起了些什么,摇头苦笑,看着天上北归的大雁,叹息道:“什么是兄弟你不杀我来,我便要杀你,俗话说得好,好吃不过饺子,好玩不过嫂子,吃着饺子想嫂子,嘿,这样的兄弟要之何用” 这边的黄粱密感叹兄弟之情,而在数十里开外,则是杀意凛然。 用那七名血卫留下的七点污血凝成的血鸦引路,萧煜虽然走得晚,却是没有被萧瑾一行人甩开太多,而萧煜追得不紧不慢,完全就像是猎人狩猎的态势,脸色漠然,似乎已有七八分神似萧烈。 七名血卫护持这萧瑾一路前行,偶然有马贼游荡,也只是感觉一阵风儿夹杂着几道影子闪过,再想细看,已经是不见半个人影。 萧煜顺风而行,手中破阵子已然归鞘,六尊法相尽数化为一点,存于他的掌心之处,不同于自瞑瞳得来的修为,这佛门六相和先前曾学的太乙分光剑是萧煜自己实打实学来的本事,根基更稳,以天魔相为根基,虽然比不得秋叶的六相本事,但是在巨鹿城与完颜弘一战,即便完颜弘用出了得自秋叶的袖里乾坤神通,仍是奈何不得萧煜。 完颜弘在数年前,曾经遇到游历后建的秋叶,当时秋叶十分看好这位后建的世家子,只不过后来不知何事,秋叶转而放弃完颜弘,但传给完颜弘的一身道宗秘法却是尽数留了下来。完颜弘之修为,虽然比不得秋叶,但是较之莫风,堪称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完颜弘志在俗世朝堂,在修行界中名声不显而已。 萧瑾被七名血卫护在中央,七人周身元气浑然一体,裹挟着萧瑾飞速前行。 萧瑾不同于萧煜,他是灵智一开,便开始修行。有萧烈这位名师指点,自身聪慧无比,钱财外物更是不缺,法侣财地全部齐全,萧瑾的境界自然一日千里,但不管怎么快,终归还是在正常的范围之内,比起萧煜被外公筑基,厚积薄发,又有瞑瞳肆意掠夺他人修为,还是慢了不止一筹。 萧瑾现在是初入空冥的修为,以他的年龄来看,已经是极为恐怖,但也只是意味着他的前景广阔而已,以萧煜现在履霜境界来说,初入空冥和一个普通人的差别并不是太大。 萧煜的履霜,可以搏杀履霜上境的修行者,即便面对履霜巅峰,也不是没有还手之力,可越境而战,又岂会在意境界不如他的人 除了被培养为死士的修行者,一般修行者出手时总是以自保为前提,毕竟修行的根本还是求长生。 但是萧煜却是个例外,从他被瞑瞳打得半死开始,他的修行路就总是徘徊在战斗之间,从雨巷里秦穆绵的劫杀,到后来出东都一路,碧罗湖,回东都一路,他的境界就是在战斗中不断攀升的。 七名血卫,还不被他放在眼里。 不知何时起,萧煜开始一步一步前行,每前行一步,速度便快上一分,气势也便咋高上一层楼去。 萧煜用上了九步九重楼的法门,而且还借助了这顺势而行的风势。 这让他的身影变得古怪起来,即显得凝重如山,又好似要随风而去。 一步两步三四步,步步如雷。 萧煜本就以履霜境界借助此时的风势,加上九步九重楼的蓄势,身形越来越快,最后变为一道横跨近百丈的横雷,直奔萧瑾一行人而去。 萧瑾一行人已经感觉到身后如雷霆般本来的萧煜,不再前行,而是停下脚步,七名血卫瞬间结成阵势,静待萧煜前来。 转瞬间,萧煜已经来到七人和萧瑾的面前,没有停顿,也没有言语,翻手间,一掌按下。 这一手掌中佛国集中了萧煜的六尊伪相之力,七名血卫结成阵势虽然相当于履霜上境,但是扛下这一掌,七人却是齐齐矮了一头,竟是被萧煜一掌使七人全部按陷入地里。 不过也仅是如此而已,七人虽然狼狈了些,但没有受到太大的致命伤害,而萧煜先前的蓄势和六相手段却已经是消耗殆尽。 站在七人阵形中央的萧瑾面沉如水,这次与萧煜动手,一来是做给别人看得,二来也正如萧瑾所说,是要试探一下萧煜,若是萧煜身上仍旧伤势严重,那么萧瑾不介意就此顺势取了萧煜的性命。 萧煜也是看出萧瑾的心思,才会说出,既然你不仁,我便要不义的话语来,下手丝毫不留情面,打定了注意要取萧瑾性命。 兄弟两人都是一般的锱铢必较,对于这种危害自身性命的事情,没有半点的容情,双方也都是不会有半点留手。 秋月曾经说过履霜境界其实就是取履霜坚冰至之意,谓踏霜而知寒冬将至。到了这个境界,修行者已经可以初步把自己的意识与天地元气融为一体,不单单可以御使自身以外的天地元气,更能感知一些与自己有关的事情。就像是秋风未动蝉先觉,蝉已经是秋天的一景,身处秋意之中,所以秋风未动,蝉身处其中便已然知晓。 所以不管是秋叶送一袖落叶给秋月,还是萧煜今日用出血鸦的手段,其实都是履霜境界中较为高妙的秋风未动蝉先觉神通。 萧煜虽然不能如秋叶提前感知,但却可以亡羊补牢,说明他已经初步领悟到履霜境界的奥妙,再下一步就是朝着那道门槛攀登了。迈过那道门槛,便是天人 年轻一辈中,秋叶已经率先走过,慕容和秦穆绵只差临门一脚。还有秋月悟出六相真谛,后来居上。 除这四人萧煜不能敌,其余人萧煜敢放手一搏。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十一章 兄弟互杀 一队马贼自五十里开外正狂奔而来。 马贼数量足有四百人,虽然外在看起来的确如寻常马贼一般,有些杂乱无章,但是实际上不管是座下上好的战马,还是统一的佩刀,甚至“马贼”们脸上如出一辙的漠然表情,都说明了这其实不是一支马贼,或者说不是一支土生土长的马贼,是一支由军队扮成的马贼。 以萧瑾的性格,自然不会如同萧煜一般,事事都把自己往绝路上逼,该有的后手他是半分也不会少的。 萧瑾站在七人护卫当中,半低着头,想起数日前萧煜写给他的那封信,眯着眼自语道:“望念你我手足兄弟之情,不吝出手,解救我于困顿之中,萧煜感激不尽。好一个感激不尽” 萧煜目露杀机,萧瑾又如何既然你想要取我萧煜的性命,那我又何必顾念情分以德报怨可从来都不是萧煜的信条,当以直报怨 萧煜手中持着带鞘破阵子,萧瑾丝毫不惧,直面萧煜,淡淡一笑,“大哥来得当真不慢。” 说话间,七名血卫联手一起往地面上一拍,原本陷住七人双脚的地面寸寸龟裂,漫天尘土,激射向四周,尘土散去后,一个清晰的掌印在七人脚下清晰的浮现出来,赫然是一个五指伸张的巨大掌印,甚至掌纹都清晰可见。 若是没有这七尊血卫联手扛下萧煜的这一掌,萧瑾怕是就要被萧煜生生拍成一团血雾。 萧煜手中破阵子再次出鞘,一张细细密密如棋盘般的剑网被破阵子纵横勾勒出来,将七名血卫连同萧瑾笼罩其下。 七名血卫各自从腰间拔出一把血刀,七人七把血刀一同挥舞,无数血影连接成一片,七柄血刀钩织出一张巨大血网,与萧煜的无形剑气碰硬相击,发出连绵不绝金石铿锵之声。 萧煜一剑无功之后,面无异样,第二剑再出,一道龙卷剑气自剑上喷薄而出,萧煜以剑十九作横扫千军之势。 只见得萧煜手上长剑宛如一条数十丈长的长蛇,长蛇盘旋而起,一把搅乱了两张交错在一起的棋盘,彷如两名国手对弈,被人一把将棋盘掀了,一切成空。 七名血卫的阵势再变,七柄血刀散开,宛若一朵盛开的血莲花。这七名血卫是萧烈亲手炼制,而且萧瑾又是被萧烈寄予厚望的儿子,萧烈用这七名血卫来护卫萧瑾,自然相信这七名血卫可以应付得了萧煜,准确的说是萧烈所认知的萧煜。 萧煜面无表情,一记剑十九没有丝毫收敛,硬碰硬的撞上这朵血莲。 剑影刀光一同爆发开来,四散的零落剑气落地后,在地面上划出无数纵横交错的沟壑,若是此时有人在这周边,怕是要被这些逸散的剑气生生割碎。 萧煜虽然只出了两剑,但是这两剑耗时都不算短,就在这空功夫,四百扮作马贼的骑兵已经轰然而至。 为首的正是暗卫校尉宋左,此刻他面无表情,没有丝毫停顿,直接策马挥刀,当先朝萧煜杀去。 四百铁骑虽未披甲,但所乘骏马却皆是重骑战马,高约八尺,连人带马就有千斤之重,四百匹战马一路疾行而来,冲刺加上的自身体重,其中蕴含力量又何止万斤 已经冲刺起来的骑兵和还未冲刺的骑兵,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即便是现在的萧煜,也不得不暂避锋芒。 剑十九骤然收剑,萧煜脚尖一点,飘然后撤,与冲在最前面的宋左擦身而过,宋左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萧煜从自己身边飘过,而他却只能顺着马速继续前冲。 萧瑾脸上浮现一丝冷笑,现在的情况,已经不能说谁是谁非,只能说两个本就互不信任的人终于撕破了脸皮,开始大打出手 萧煜躲过这一波骑兵后,收了剑上剑气,单人单剑冲入七名血卫阵中,开始近身斗剑。 萧煜的剑术是自幼十几年的苦功磨练出来的,又有这小半年的生死搏斗,单以剑术而论,萧煜的造诣已经可以当得上惊艳二字。 破阵子上虽然剑气内敛,看起来更像俗世武夫争斗,但其中逸散的元气,即便是空冥境界的修行者也难以承受。 现在萧煜弃神通法门不用,单以剑术对敌,七名血卫也是收了刀阵,变为一套暗卫中常见的合计之术。 暗卫合击之术,一般常应用于底层暗卫,以两人,三人,四人乃至十数人的小型阵法为主,乃是自军中战阵演变而来,虽然没有修行者阵法中的种种玄妙,但是一招一式皆是由沙场厮杀之中提炼出来,对上萧煜,虽然攻少守多,却也让萧煜一时间奈何不得分毫。 萧煜一记崩剑,弹开一柄斜斩而来的血刀,终于停下攻势,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倒是小看了你这七名护卫。” 萧瑾平静道:“本就是为了防备你的。” 萧煜轻笑道:“防备我不是你让我来送你的吗我成全你的愿望,反倒又不领情了” “等我回了中都,再来领你的情也不迟。” 萧瑾盯着萧煜,脸色漠然,“这份情,萧瑾必定铭刻于心,不敢有丝毫遗忘。” 本是兄弟,却已经刀兵相向。 更要分出个你死我活,这样的兄弟,萧煜和萧瑾不是第一对,也肯定不会是最后一对。 四百骑兵扮作的马贼被萧煜避过之后,一直冲了数里才停步重新列阵。没有足够距离的骑兵根本无法对萧煜产生太多的威胁。 萧煜退出七名血卫的阵势后,也不急躁,手中的破阵子挽出个剑花,淡淡开口说道:“刚才我出了三剑,第一剑是学自秋叶,第二剑是道宗的太乙分光剑演变而来,第三剑是学自公孙仲谋剑十九,现在我还有一剑,也只剩下这一剑。” 剩下的一剑是萧煜最根本的一剑,也是他在小院中因其母之死,五年而苦熬出的一剑。这一剑非道非佛非魔,甚至也不属于剑宗,它是儒门三剑之中的第一剑。 匹夫一怒,血溅五步的一剑。 萧煜递出一剑,没有天地色变的威势,也没有杀意凛然的气势,只有一股决然可死之意。 剑名庶人剑。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十四章 商路重开 徐林笑问道:“你觉得你能比上红娘子” 萧煜平静道:“红娘子坐拥王庭,单论底蕴,我是比不上的。但是自己手里钱多,不代表会拿出来的钱就一定多。” 徐林重新坐回椅子上,“你就不怕被我留在中都” 萧煜笑了笑,意味深长的说道:“大都督怎么会和自己过不去。” 徐林不置可否,转了话题道:“草原南北对峙,中都就成了举足轻重的一环,原本因为魏迟的缘故,本督是站在红娘子那边的,后来出乎本督的意料,魏迟竟然死在你的手里,不过想想也是,文人本分是动嘴的,动手是我们武人的事情,魏迟一个文人却偏要动手,死了也是情理之中。眼下魏迟已经死了,本督也就不去舍近求远找红娘子了。” 萧煜笑道:“萧煜必定不会让大都督失望的” 徐林轻握了下拳头,“如此最好。” 说话间,闽行悄然出了正厅,只剩下萧煜和徐林两人。萧煜突然说道:“倒是不知道闽督在中都所管何事” 徐林看了一眼萧煜,说道:“总管兵马粮草之事,马政就是闽行的分内事。” 萧煜点点头,“如此说来,萧某日后还要多与闽督亲近亲近才是。” 徐林笑道:“只要此事谈妥,将来具体事务便是由他负责,草原这边你派谁做由你来定,草原苦寒,茶盐铁等物稀缺,但是最不缺的就是马。倒是中都这些年战马稀缺,我记得背圭营的战马也该换了。” 萧煜闻琴弦而知雅意,接口道:“在驻马店我还有几百匹马,虽然算不得什么好马,但是当作代步脚力已经是足够了。” 徐林笑而不语。 萧煜继续说道:“若是能重开马市,萧煜自可稳住现下局势,我想到时,大都督还可以把门开的更大一点。难道大都督不想像北都大都督牧人起那般五位大都督中,萧烈在朝权势最重,秦政最得圣心,张清威望最高,但都比不过牧人起的逍遥自在。大都督不比其他三位在朝大都督,难道还比不得一个同为镇守边关的牧人起” 同样位列五大都督之列的中都大都督徐林默然不语。 此时闽行去而复返,来到徐林耳边小声说了一句。 接着三人由正厅转到偏厅,徐林设宴亲自款待萧煜。中都都督闽行作陪。 席间徐林和萧煜密谈,除了闽行,无人知道其中半点内容。 第二日清晨,萧煜离开大都督府,被都督闽行亲自送出中都,返回草原。 孤零零的一骑跨过大郑和草原之间的那道鸿沟,在萧煜身后不远处有几队中都铁骑,奉大都督军令,准备前往草原剿匪。 萧煜看了这些铁骑一会儿,便回过头来。听到骑马挡在自己马前的那名暗卫督察使笑道:“谈好了” 萧煜笑了笑,没有说话。 萧瑾拍了拍腰间的扫秋刀,意味深长问道:“你连菩萨金身都没带真的玩单刀赴会” 萧煜直接说道:“原本只要魏迟不死,徐林就会一直站在红娘子那便,那会儿我自然不敢来中都,生怕被大都督出手擒下,后来魏迟死了,而我便能顶替了红娘子的位置,结果自然不一样,大都督可不想让我早早死了,以免让我许的那些诺成了水中泡影。” 萧瑾此时看着萧煜,没了被追萧煜杀时的冷漠,现在在中都,他自然可以从容应对,笑道:“大哥,你真想要做那草原王” 萧煜反问道,“我不做,难道你来做” 萧瑾看着这个相处时间实在不多的异母兄长,笑道:“你的性子,确实像极了父亲。” 萧煜不置可否,而是问道:“萧烈现在就为你接手暗卫开始铺路” 虽是前不久两人还生死相向,但此时却完全看不出来,萧瑾平静道:“先是在中都督察使上的位子做些时间,然后一步一步把我往东都调,等我行了及冠礼,估计就会把我推上内卫都督的位子,那时候如果你还坐不上草原王的位子,我肯定会第一个杀你,萧家不养废物。” 萧煜提着缰绳,没有说话。 这次很奇怪的是两人没有越说越僵,反而是心平气和,萧瑾继续说道:“安国公的位子是我的,暗卫也是我的,我们萧家从先祖萧霖起始,就多在暗卫任职,二十万暗卫该是我们萧家的,谁也抢不走,包括你。” 萧煜按了下腰间破阵子的剑首,平静说道:“萧家是谁的,暗卫就是谁的。” 萧瑾呵呵一笑,“说得对,到时父亲成就逍遥神仙,我承袭安国公,很完美。” 萧煜平静道:“先不说萧烈会不会真的舍得离开俗世,你怎么知道安国公肯定会落在你的头上” 萧瑾淡笑道:“本来以大哥你的能力,若是不考虑母族,我也没有十足把握能争过你,可惜” 萧煜仍旧平静道:“我自己的东西我会自己来取。” 萧瑾摇头哂笑道:“人心不足蛇吞象。” 萧煜没有说话,打马从萧瑾一旁走过,两人分道扬镳。 与萧煜擦身而过后,萧瑾喃喃自语道:“人心不足,父亲给了一条青云路,你还奢求什么” 萧煜求的很多,有时候在自己的位置上,就要做该做的事情,求萧家是为了母亲,求草原,是为了林银屏。 萧煜不否认自己对权势的渴望,但也总归不全是为了权势。 萧煜听到了,虽然萧瑾的话不是对他所说,但是他还是回答了,萧煜头也不回的道:“求心安。” 萧瑾微微一愣,随即大笑道:“心安之处是吾乡那此地做葬身地可好” 萧煜回头,摘下腰间破阵子,横于身前。 萧瑾反手握刀,刀上元气磅礴。 这是萧烈亲自为他铸造的一柄刀。 萧瑾轻轻抚摸着刀身笑道:“我最后试一次。” 试什么,萧瑾没有说,萧煜也没有问,但是两人都是心知肚明。 萧瑾自然是要试试能不能杀掉萧煜。 在驻马店那时萧煜的地盘,萧瑾没有拔刀,在中都,是萧瑾的地盘,所以他可以毫无顾及的拔刀。 萧煜望向手按腰间扫秋刀的萧瑾,同样笑道:“商路重开,你不愿帮我,那你便是最后一个障碍。” 障碍,自然要除去。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十五章 先后三式 萧瑾注视着萧煜手中的破阵子,神情略显凝重,世间修行者不知凡几,修行法门浩瀚,号称三千大道,不过到最后终究是殊途同归,从感知天地元气到契合天地元气,再到天人合一的借势天地元气和御六气的御使天地元气。先前萧煜那一剑,虽然还不到御使天地元气的程度,但萧瑾依仗着手中扫秋刀也不是真正的天人境界,胜负之数,还很难说。 萧煜从马上下来后,一步踏出,手中破阵子连剑带鞘,依照着十拍子当头朝着萧瑾拍下,丝毫没有容情的意思。 萧瑾没有丝毫犹豫,腰间扫秋刀再次出鞘,扫秋刀出鞘一半,两人头顶天空上的云漩再次出现,磅礴的天地元气开始朝着萧瑾涌来。 准确的说,是朝着萧瑾手中的扫秋刀涌来。 萧煜手中的破阵子只是刚刚压下三寸,便撞在因扫秋刀出鞘而涌现出的磅礴元气上,再也难前进分毫。 扫秋刀本身没有元气,有的只是萧烈的一缕天人神魂,这股集合了萧烈天人境界感悟的精气神附着扫秋刀上,扫秋刀出鞘,便与周围天地元气互相感应,进而吸引周围天地元气附着于扫秋刀上。 将天人手段凝聚在一柄扫秋刀上,不得不说萧烈的天人境界怕是已经到了与逍遥境界只隔一线的地步,即便对上一些稍弱的逍遥境界,也可力敌。 萧瑾早慧,根骨资质也可算得上人之资,修道两余年,已经初入空冥境界,这样的晋升速度,撇开萧煜这个厚积薄发又有瞑瞳的特殊存在不谈,甚至已经超越了道宗的秋叶。但是不管萧瑾进境如何迅速,终究是修行时间太短,境界上升相当有限。在自身与萧煜差了一个大境界的前提下,即便手中有萧烈附着了天人手段的扫秋刀,却不能发挥出其中的真正威力。若是现在持着这柄扫秋刀的是完颜弘,萧煜就万万不是敌手。 萧煜也不强压,收剑而退,右手仍旧握着剑柄,而左手却按住了剑鞘,淡笑道:“有意思,就是不知道你能发挥出这刀上的几成元气” 自身境界与萧煜几乎是天差地别的萧瑾,不发一言,右手猛地由按刀首变为握住刀柄。 萧煜面无表情,在萧瑾握住刀柄的那一刻,他握着剑鞘的左手轻轻拂拭,剑鞘中的破阵子如藏龙出洞,铿锵出鞘。 萧瑾一而再再而三的与萧煜做对,已经让萧煜对他没了任何容情的想法,现在他萧煜当萧瑾与秦穆绵一般,都是反复不定之人,该合则合,该打便打 破阵子出鞘便是一剑,一正一反两道元气交缠在一起,汇作一道龙卷由破阵子剑身上延伸开来,一记剑十九朝还未拔出扫秋刀的萧瑾迎面刺去。 萧瑾脸上表情古井不波,不见任何迟疑,握着腰间扫秋刀刀柄的右手开始缓缓拔刀。 随着出鞘刀身越来越长,萧瑾整个人周身的元气一路暴涨,衣衫无风自动,对于萧煜的剑十九,视若无睹,仍旧淡定抽刀。 萧瑾嘴中轻声道:“一刀斩余生。” 这一刻,萧瑾仿若天人附体,腰间扫秋刀被全部拔出,真如平地起惊雷。 一刀自下而上出,势如满月。 一声金属铿锵,萧煜的剑十九被萧瑾一刀斩断。 扫秋刀斩断了剑十九后,去势不减,仍旧朝那一袭黑袍斩去。 一瞬间风起云涌。 萧瑾右手扫秋刀出鞘,速度极慢,却也是极重,虽然不能像萧烈那般挥手间搬空一方天地元气,但是这一方天地元气却也被这一刀缓缓带动,朝着萧煜碾压过来。 萧煜微微皱了下眉头,不是因为这一方天地元气让他抵御不住,而是因为这样的手段让他想起了在东都梅山上时一些不怎么愉快的事情,上次萧烈便是搬来一方天地元气直接破去了他的混元伞。 萧煜没有一味防守,反而是用手中破阵子在身前纵横出了九剑,九剑交织出一张细细密密的剑网,铺天盖地的朝萧瑾的这一刀笼去。这一手是道宗的太乙分光剑,大管事的棋盘剑阵加上剑宗的剑三汇于一炉。萧煜布出这张巨大剑网之后,手中丝毫不做停留,手中破阵子猛然掷出,用的是秋叶的万物皆可为剑,剑本就是万物之一,这一次是剑为剑。 接着萧煜双手振臂出袖,两条狰狞青龙环绕于他的双臂之上,则是得自狄希的青龙摄元魔教四象法决,剑网,飞剑,青龙,萧煜连续三击,虽然还略显杂乱,但是却已经隐约有了将一身所学汇于一体,信手拈来的味道。 萧煜天资虽然说不上惊才绝艳,但也是中上之资,前有萧煜外公为他筑基,后有瞑瞳,萧煜可以说是踏入履霜境界最快的一个人,只用了短短的半年时间,他已经是履霜中境,这是常人羡慕不来的天大造化,但也有一定的不利之处,就是多次被人提起过的境界虚浮,萧煜的根基自然不如其他晋升履霜多年的修行者那么浑圆自如,幸运的是萧煜身具瞑瞳魔功,如体内自有熔炉,将一身所学汇于一炉,所学越多,根基就越牢固。 萧瑾一刀被萧煜分作三次挡下,而萧煜三击过后,仍旧不作停手,张口一吐,一条黑焰火龙从他嘴中喷出,同时萧煜左手手食指中指连点,用的是草原巫师的伶仃一指秘法,最后萧煜右手化元屠,欺身而进。 这时的萧瑾刚刚劈落了后发先至的破阵子,接着将剑网撕开一道缺口,正准备将萧煜的两手青龙腰斩,萧煜的后三式已经来到他的面前。萧煜生死之间厮杀的次数,要远胜萧瑾,从东都到草原,不管什么原因,想要杀萧煜的人很多,独自一人的萧煜只能一次次拼命,将自己置之死地而后生。 所以现在萧瑾虽然有着萧烈给他的天人一刀,却根本没能压制住萧煜,反而是被萧煜层出不穷的秘术弄得有些手忙脚乱。 萧瑾横刀一斩,将一条青龙斩成两段,接着手中扫秋刀连扫而出。两人交手看似漫长,实则不过是几个呼吸之间的事情,破阵子落地后,剑网和青龙也相继被萧瑾破去,不过再挡下接下来的火龙和一指后,萧瑾手中扫秋刀上凝聚的磅礴元气也已经是十去七八。 这时,萧煜右手元屠,与萧瑾已不足一丈之遥。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十六章 浑身解数 萧煜六手连出,最后一手以元屠作为收尾,萧煜变为元屠的右手五指并拢,像一把怪异的巨刀朝萧瑾横斩而去。 与此同时,破开萧煜前面五手的萧瑾右手持着元气散去大半的扫秋刀,对着萧煜横斩来的元屠就当头一劈。 萧煜丝毫不肯不避让,猛然伸张开化作元屠的右手五指,一把破开刀上元气,按在了有着天人加持的扫秋刀上,元屠与扫秋刀相触,发出一阵刺耳的金属尖鸣声,但不等萧瑾抽刀,萧煜已经五指合拢,抓住了扫秋刀的刀身。 其实萧瑾手中的这柄扫秋刀本身并不是多么锋锐难当,依仗的不过是萧烈附着在上面的一缕神魂,可以拥有伪天人的感悟,不过这样的手段却不能长久,扫秋刀完全出鞘后,这一缕神魂就会完全逸散,也就是说,这扫秋刀其实是一次性的用品,等到刀身上的元气散尽,它便真的只是一把暗卫中人佩戴的扫秋刀了。 现在萧煜制住了萧瑾的扫秋刀,但却并不如他表面上的那般轻松,虽然扫秋刀上的元气已经不如初始磅礴,但是仍旧将萧煜压得双脚向地面下深深陷去,眨眼之间,萧煜已经只剩下一半身子还露出地面。虽然身陷地下,但是萧煜本身却没什么损伤,是那学自菩萨金身的卸力于脚下地面的法门。 萧煜一直盯着萧瑾握刀的右手,在萧煜看来,现在就是一个磨字诀,只要如抽丝剥茧一般将萧瑾手中扫秋刀的元气耗尽,没了这把天人手段的扫秋刀,一个空冥境界的萧瑾还不是手到擒来 萧煜身体还在缓缓下沉,但是势头已经变得很弱,此时萧瑾手上的扫秋刀也已经开始露出颓势,刀身上的元气又弱了一分,而待到萧瑾扫秋刀不能再进分毫,便是萧煜再度出手的时候。 萧瑾的脸色微微凝重起来,不得不说萧煜的办法虽然显得无赖了些,却真的很管用,萧瑾这一刀在草原上曾经出鞘一次,不过只是出鞘一半便被徐林生生推了回去,算是半次,刀上附着的那一丝天人神魂已经是略有损伤,现在又被萧煜层层消耗,原本可以维持一个时辰的扫秋刀此刻只剩下不到两刻功夫。 两刻功夫,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萧煜握住扫秋刀的右手元屠开始微微颤抖,所化元屠上的巨大骨节上悄然浮现出细细裂痕,又过片刻,轻微的骨裂声传出。 萧煜面庞上黑红色元气盘绕,脚下深坑中无数裂纹如蛛网般飞速朝四周扩散而去,天人境界的一刀,即便不完全,也不是履霜境界可以轻松可以挡下的。 即便萧煜用了秋叶的万物为剑,剑宗双剑的剑十九,增添了太乙分光剑和剑宗剑三的大管事棋盘剑阵,还有魔教四象法门中的青龙摄元和草原巫教的伶仃一指,瞑瞳的黑焰火龙,也不过是勉强挡下了这一刀,若真是萧烈来用,萧煜除了束手待死,还真没别的出路。 萧煜仍旧紧紧握着这一刀,面无表情道:“该死了。” 萧瑾皮笑肉不笑的扯动了下嘴角,同样说道:“确实该死了。” 萧瑾话音落下,立即就有人从他身后不远处冲出,七人披血甲,持血刀。 七人还未近身,手中七柄血刀便已经早早朝着深陷地下的萧煜头上劈出各劈出一道刀气。 这七人虽然身上多了一身血甲,但是却不难认出其实就是萧瑾身边的七名血卫,萧煜淡淡哦了一声:“靠这七个货色就想让我死” 萧瑾右手上的扫秋刀一边保持着下压的姿态一边微讽道:“大哥,你还真是不把我放在眼里啊。” 七道刀气转瞬既至,萧煜没有坐以待毙,伸出左手,双手尽化元屠,左手元屠一把抓向七道刀气。 轰然一声,萧煜整个人全部沉入脚下泥坑中,甚至头顶也看不到了。而七名血卫没有多做停留,各自劈出一刀后,立刻朝萧瑾靠拢过来。 七名血卫才围拢过来,泥坑中便有一抹琉璃金光升起,萧瑾右手元屠已经承受不住扫秋刀上的磅礴元气,变回原本模样,但是萧瑾的扫秋刀却仍旧被萧煜牢牢握在手中。不知何时,萧煜的右手已经由元屠变为佛门六相之力加持的掌中佛国,气机牵引之下,扫秋刀仍旧是没能逃出萧煜掌心三寸去。 萧煜抬头看了眼作势要劈出第二刀的七名血卫,悠悠吐出一口浊气,从东都返回时萧煜已经开始依照天魔册学习炼体之法,而他原本就有浩然气护体的手段,现在他身具佛门六相之力,以六相之力催动得自金刚寺僧人的金身法门,瞬间一层暗金色光泽在他身体表面流转开来。 萧煜右手上托,“托”住了萧瑾的一刀,左手竖立身前,做佛门弟子手势。 佛门金身。 七道刀气落在萧煜的身上,泛起无数金色涟漪。 萧煜硬扛着七道刀气,轻轻跃起,从泥坑中一步踏出,原本立于胸前的左手瞬间在身前连拍七下。 十拍子被萧煜徒手用出,显得风轻云淡,只是片刻后,七名血卫同时闷哼一声,各自或胸口或额头上浮现一个手印,一齐向后退去。 用出浑身解数的萧煜抬起头看着萧瑾,“你这刀确实不错,不过我拖了这么久,是不是差不多了 萧瑾冷笑了一下,手上扫秋刀又狠狠下压一分,压得萧煜脚下出现无数裂痕,扫秋刀上元气虽然已经是强弩之末,但是如回光返照,却是猛然又拔上了一个高峰,“是差不多了,不过你呢还能坚持多久” 说话间,萧煜的掌中佛国猛然震荡开来,一截刀尖摆脱了萧煜的气机牵引,微微上抬,一道凌厉的刀气从刀尖上迸射开来,在萧煜的眉心处划开一道浅浅的伤口。 紧接着,萧煜的金身以这道伤口为中心,蔓延出无数裂痕,最后随着一声轻响,骤然碎裂成无数元气。 萧瑾冷哼一声,七名血卫再度围了上来,七柄血刀带着厚翻腾的血色元气朝萧煜砍来。 萧煜面无表情,似是没有看到。任凭这七刀临身而没有丝毫动作。 但是七名血卫却不敢有丝毫大意,方才萧煜所用手段,从道宗到剑宗,再从魔教到佛门,三教九流几乎是无所不包。谁又知道接下来会有什么手段 果不其然,在七道刀气临身之时,萧煜左手大袖飘摇,挥手拂袖间,说不出的仙风道骨。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十七章 袖里乾坤 不知何时起,萧煜发现自己有了一种几乎可以称得上是逆天的天赋,这种天赋说得简单些,无非两个字,偷师。从在大雪山上见秋叶独斗公孙仲谋和张雪瑶的双剑合璧开始,萧煜偷师了秋叶的万物皆可为剑和公孙仲谋的剑十九,后来又陆续偷师了大管事的棋盘剑阵,王恺之的御剑飞行,甚至是秋月的佛门手印,乃至半偷师半传授得来的掌中佛国。 这一袖,唤名乾坤袖。 我有一掌,可覆天地,我有一袖,可装乾坤,我有一眼,可纳洪荒。 说得就是三教之中最顶尖的神通之一。分别是道宗的袖里乾坤,佛门的掌中佛国,还有就是魔教的瞑瞳。 在巨鹿城与完颜弘一战之后,萧煜便得了完颜弘袖里乾坤的神通,虽然只是最浅显的应用,距离一袖装乾坤还是天差地别,但毕竟还是道宗的顶尖神通之一。 “收。” 萧煜笑了笑,吐出一个字,左手大袖席卷,将七道刀气一起收入袖中。 广袖飘摇,似有大风吹拂。 现在萧煜一袖收了七道刀气,一手托住了萧瑾的扫秋刀。 萧瑾轻轻咦了一声,自语道:“袖里乾坤” 萧瑾右手上的气机又重了一分,硬是将萧瑾原本抬头的一截刀尖生生压了回去,“现在只剩一刻了,这天人境界也差不多就要散了,到时候你只凭着这七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傀儡,想要我的命是痴人说梦,即便想逃,也未必逃的出去,现在不逃,更待何时” 萧瑾淡淡道:“理是这么个理,不过你会有这么好心提醒我莫非你也是强弩之末,才要吓我一吓” 被戳穿心思,萧煜也不慌张,他现在确实已经是强弩之末,但主动还是掌握在他的手里,只是考虑到草原上复杂的形势,他并不想和萧瑾拼个你死我活,让旁人有捡便宜的机会罢了。 萧煜轻轻挥袖,袖中七道刀气倒反而出,朝原本自己的主人飞去,萧煜微微眯眼道:“那我再提醒你一句,萧烈会容许你第一次忤逆他,但是绝不会容许第二次。” 萧瑾脸色骤变。 这一次萧烈让他来边关,确实不是让他来杀萧煜的,他在驻马店自作主张了一次,现在是第二次。再一不能再二。 萧煜面无表情的看着萧瑾,萧瑾脸色阴晴不定,握着扫秋刀的右手青筋毕露。 最终,萧瑾呵呵一笑,脸上重新挂起笑容,“大哥,你我兄弟,何必如此性命相搏,萧瑾年幼无知,你为兄长,见谅则个。” 萧煜同样笑道:“还有半刻。” 萧瑾脸上笑容一僵,微微叹息一声后,抽刀向后,七名血卫在解决了被萧煜袖里乾坤反弹回的刀气后,也全部聚拢到萧瑾身边。萧瑾深深看了萧煜一眼,这次不能得手,下次再见萧煜,可就真是见草原王了。 萧煜任凭萧瑾抽刀,收了袖里乾坤和掌中佛国后,淡淡道:“有劳督察使大人相送。” 一身暗卫督察使袍服的萧瑾脸色阴沉下来,不过却没有说话,只是默然不语的向后退去。 萧煜没有趁着这个机会追杀萧瑾,方才他可以说是一身手段尽出,不过是履霜中境的境界,即便萧煜这个履霜中境含金量比起其他一般的履霜中境要高一些,也不足以支撑他如此奢侈的元气挥霍。可以说萧煜现在气海中已经是油尽灯枯。 他不能再在中都这边纠缠了,他要北上去科尔科部,跟黄汉吉申东赞还有林银屏汇合。 萧煜独自骑马走了没有多久,已经出了大郑地界,来到草原境内。 一名面带风尘之色的白衣和尚悄然迎面走来。 萧煜停下马,坐在马上遥遥一礼,笑道:“原本我以为禅师回寺去了,没想到禅师还在草原。” 白衣僧人手腕套着一串幽深的数珠,数珠很怪,只有六颗,与那些动辄上千的数珠相比,已经不能用简陋来形容。若是细细看去,就会发现每一颗数珠上还篆刻着一尊僧人相,动作各有不同,而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六尊僧人相皆是无脸之人。 萧煜凝视着僧人手上的这串数珠,以他现在的六相修为,可以清晰察觉到数珠上的六相之意,只不过与萧煜的六相相比,少了一尊明王相,多了一尊尊者相。 萧煜不由感慨道:“禅师修为可与慕容秦穆绵两人比肩了。” 一身月白僧袍的秋月淡淡笑道:“贫僧前些时日去了一趟大雪山摩轮寺,近日刚刚反身。今日有缘得见萧居士,居士修为日益高深了,追上秋月不过指日可待。” 对于两人的客套话,萧煜一笑而过,接着问道:“萧某这次要去科尔科部,不知禅师是否愿意随我一同前往萧煜如今势单力薄,还是要靠禅师多多扶持。” 秋月微笑着摇摇头,“这次草原之行,秋月收获良多,这次入世修行也算告一段落,贫僧今日就是来向萧居士道别,贫僧要回祖寺去了。” 萧煜点了点头,倒是没有多大意外,毕竟秋月能帮他挡下剑宗就已经是尽到了本分,再多也只是萧煜的奢求罢了。 秋月愿意留下最好,不留下也无关大碍。 临走时,秋月送了萧煜一句话,或者说是一句忠告。 他说萧煜所学庞杂,从道宗佛门,到魔教剑宗,乃至儒门武道均有涉猎,现在履霜境界之内,出去履霜巅峰的几人不说,一般的履霜上境都不是萧煜对手,现在的萧煜境界虽然只是履霜中境,但是杀人对战的手段已经直逼履霜巅峰。但是这样会有一个最大的障碍,将来萧煜突破天人境界,甚至逍遥境界,会因为所学太过庞杂而比常人难出数倍,即便萧煜身具瞑瞳,可以以体为熔炉,融会贯通,但终归不是融为一体。当然,若是萧煜能跨过去,他的天人境界自然不会是寻常的天人境界。 这样的话萧煜不是第一次听到,他不由想起了自己在休息合仪锻体时兼修过的那门天魔化茧。 作茧自缚,破茧化蝶,是为羽化。 ps:上个作者后台真的很难,半小时过去了才上来。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十八章 跪了和信了 秋月一走,萧煜继续往草原而去。此时诸葛钢铁已经率领三千骑兵进驻驻马店,其中有二十名空冥境界的道宗弟子坐镇,而驻马店管事的位子还是由黄粱密担任,萧煜顺道又回了趟驻马店。 驻马店刚进入萧煜视线范围,大腹便便的黄粱密带着几名亲信护卫已经早早出了驻马店等着迎接。等萧煜到了以后,不等萧煜下马,黄汉吉已经趴了下去,可以说用足了礼数。 其实在草原上,跪地并不怎么常用,大郑才兴这个,但这次黄粱密这一跪可真是实心实意,他虽然和黄汉吉有那么一点亲戚关系,可是黄汉吉的亲戚多了去了,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他能爬到现在这个位置,多半还是靠他自己这么多年的摸爬滚打,要说这一朝天子一朝臣,换到哪里都适用的道理,黄汉吉自知这次驻马店换了主人,他的管事当家位子也就八成保不住了,哪成想萧煜竟然没有动他,仍旧让他管着驻马店的贩马事宜,只是让诸葛钢铁分去了驻马店护卫的权柄。他的管事位子保住了,一喜一悲落差颇大,自然跪得实心实意。 萧煜刚要下马,就看到黄粱密来了这么一出,颇有些哭笑不得,从马上翻身下马,轻轻踢了黄粱密的肩膀一脚,淡笑道:“起来吧,做这个样子给谁看呢” 黄粱密讪讪一笑,也不用随从搀扶,自个就利落的从地上爬起来了。 萧煜拿着马鞭拍了拍黄粱密的肩膀,说道:“黄粱密,中都那边的事情已经解决了,过不了几天商路就会重启,我在这儿给你提个醒,驻马店我是交给你了,你给我看好了,自然万事大吉,你依旧做你的管事位子,只要不过底限,吃多吃少你随意,可若是出了纰漏,别怪我没提醒你,你就是跪断了双腿,也保不住你的管事帽子。” 紧随黄粱密出来的诸葛钢铁静静站在后面,萧煜今日对黄粱密所说的话又何尝不是对他说得,只是他诸葛钢铁追随萧煜林银屏的时间早些,被萧煜引为心腹,否则这空被敲打的也有他一份了。 萧煜挥手让黄粱密回去,只留下了诸葛钢铁,“驻马店就交给你了,除了你手底下的三千骑兵,我再把驻马店里的几百骑交给你,剩下你自己凑够四千骑,若是还有什么需要,直接跟公主说。” 诸葛钢铁单膝跪地,默然行礼。四千骑兵,在大郑一个嫡系都尉也就不过这些人马了,有些不值钱的都督手底下也不过才五千人马,更重要的是,他诸葛钢铁一人独掌了萧煜手底下三分之一的兵马,这份信任自然让他欣喜万分,若是将来有一日萧煜能封王,他一个台吉的位子是有指望的。 萧煜没有再多说什么,也没有再进驻马店,翻身上马,独自一人继续朝黄汉吉部方向走去。 暗卫府正堂,自从萧瑾走后,又成了萧烈一人独坐。 对于暗卫中人来说,自从六年前,大都督亲手毒死自己的发妻而登上暗卫大都督的位子后,性子就越发让人捉摸不透了,而暗卫府正堂更是成了大都督的私人禁地,除了寥寥几人,没人敢进去触大都督的霉头。 但是今日有一人走进了正堂,外卫都督孙立功。 这时,暗卫正堂中并没有其他暗卫想的那般肃穆,一身大都督官袍的萧烈端坐高位,孙立功坐在他的下首位置,两人脸上表情也不是多么沉重,只是很正常的上司与属下对话而已。 孙立功手里拿着一卷卷宗,微微皱眉道:“萧兄你对萧煜也算是仁至义尽,只是以萧煜的脾气,怕是不会领你的这份情,到头来说不定还会反咬你一口,毕竟当年方璇死在他的面前,这件事对他的冲击大了些。至于萧瑾,还是太小了些,斗不过萧煜。” 萧烈平淡道:“意料之中的事情,立功兄你来就是为了此事” 孙立功摇了摇头,继续说道:“既然萧兄你已经知道了,我也就不再多说了,最近草原上传来消息,黄汉吉四部已经开始集结兵力,而且黄汉吉已经亲至科尔科部与申东赞密谈。” 萧烈平静道:“估摸着秋叶快从道宗回来了,相比起鱼龙混杂的王庭,这四部才是林远真正的心腹,看林远多年的行事,王庭内说不定还有他留下的后手,所以现在王庭看似势大,其实早已经是岌岌可危。” 孙立功拿着卷宗的右手微不可见的轻轻一颤,叹息道:“这次萧煜是打算反攻王庭可是黄汉吉申东赞他们四部加起来也不过是十万人马,萧煜哪里来得底气反攻王庭” 萧瑾淡淡一笑:“十万骑兵还少这十万骑兵可是和中都的二十三万铁骑对峙了十几年。如果这十万不行,再加十万又有何用。” 孙立功说道:“当初太子殿下就曾有意草原,想要将只不过十二岁的林银屏纳为太子妃,为了此事林远当初还曾经陈兵二十万于中都城下,若非时任中都大都督的张清和都督徐林一力周璇,当时咱们大郑和草原还真要打上一仗,就是不知道谁会赢” 萧烈冷笑道:“他看的倒是明白。不过若是当时打起来,中都即便能守住,也看不到今日二十三万铁骑的风光了。” 孙立功愣了愣,随即叹道:“那如今呢” 萧烈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缓声道:“只要陛下有魄力,让秦政带着二十万天子亲军出关,趁着草原上林银屏和红娘子内斗之际,与中都的二十三万铁骑一同兵发草原,东主的西都便唾手可得。” 孙立功倒吸了一口冷气,“陛下虽然老迈,但这种列土封疆可名垂青史的功绩不会看不到吧” 萧烈哂笑道:“陛下当然看得见,不过有人让陛下装看不见。” 孙立功静待下文。 萧烈笑了笑,“道宗的掌教真人出关了,立功兄你可知上官仙尘为何二十年不出碧游岛,魔教教主失踪,哦不,是身死多年。” 孙立功手中卷宗微微颤抖,“难道是” 萧烈冷冷一笑,说道:“你信不信道宗掌教真人距离圣人只有一步之遥” 孙立功默然不语。 他不知道该不该信。 但是出自萧烈之口,他已然是信了。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十九章 微尘 萧煜离了驻马店,单骑北上,一路上算是很顺利,只是在从黄汉吉部到科尔科部这段路程中间,被两名道人拦下。 两名老道均是身着黑色道袍,甚至其中一名老道萧煜还曾见过,正是前不久在草原上曾经救下过秋叶的道宗真人溪尘。 至于另一名道人,能身着黑袍,显然是道宗峰主的装扮,三缕长髯,相貌清奇,倒是不知道是哪一位峰主。 道宗的这几位峰主除了坠境的两位,可都是逍遥境界啊,萧煜脸色微微发僵,现在道宗已经有内斗的倾向,若是随便来位逍遥境界大真人要取他的小命,即便这些逍遥境界有些水分,只是最普通的一气逍遥境界,那也是神仙与凡人的差别。 不过溪尘真人也在,那么溪尘身边的这位逍遥神仙大抵不会是来杀人的了,萧煜稍稍心安。 在萧煜打量黑袍道人的时候,黑袍道人也饶有兴趣的打量了萧煜几眼,未等萧煜开口,黑袍道人已经淡笑开口道:“贫道道宗微尘,前些时日多次听闻萧公子的名声,这次下山特意来拜访萧公子。” 萧煜微微一愣,接着摇头道:“萧煜何德何能,敢让真人亲自前来若是真人想见萧煜,传唤一声便是。” 比起溪尘不知道仙风道骨多少倍的微尘道人笑道:“此去道宗万里之遥,萧公子若去道宗,这草原上可就无人打理了。” 萧煜应了一声,轻笑道:“草原之大,少了萧煜一人又有什么区别。” 溪尘嗤笑了一声,却没说话,不知是在嘲笑萧煜,还是笑别的什么。 微尘看了溪尘一眼,溪尘没好声气的道:“好好好,你们一老一小在这兜圈子玩吧,贫道先走一步。” 萧煜恭谨一礼,“溪尘真人慢走。” 老道挥了挥灰蒙蒙的大袖,头也不转的向前走去。几步之间,已经走出百里之外。 萧煜露出一丝惊异神色。 微尘笑眯眯道:“不过是缩地成寸的神通罢了。除了赶路,没什么大用的。” 萧煜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微尘看了眼只剩下个黑点的溪尘,缓声说道:“曾在山上听闻秋叶师侄提起过萧公子,说你性子虽然略微乖戾了些,但是气度根骨俱是上佳,遇事能静心有大气,比起后建的完颜弘还要好上几分。” 萧煜摆手道:“秋叶真人谬赞了。” 微尘不置可否,继续说道:“现在秋叶师侄因为诸事缠身,暂时回不得草原,便托了贫道给萧公子带上几句话。” 萧煜顿了一下,然后道:“真人请讲。” 微尘轻笑道:“秋叶师侄说,他的身家性命可就在你的手上了。” 萧煜气息一凝。 微尘漫不经心道:“在贫道看来,这宗门也罢,朝堂也罢,说白了就是个家,国家为大家,自家为小家。在我们道宗呢,掌教真人就是这一家之主,我们这些峰主则是分家出去的旁支,而秋叶就是将来要继承家业的嫡长子,现在家主老了,这一大家子到了换位的时候了,不过有些做叔叔伯伯的却要为难一下这个侄子,当家的家主既要一碗水端平,又想看看自己这个嫡长子能不能扛起这个家,所以不好直接插手。贫道这么说,萧公子你可明白” 萧煜脸色凝重点头道:“萧某明白。” 微尘呵呵一笑道:“既然萧公子懂了,那么贫道的话便算是带到了。” 萧煜平静道:“敢问真人是哪位峰主” 微尘笑道:“天权。” 萧煜皱眉道:“原来是天权峰主,只不过逍遥不入俗世,真人却是不该出现在这里。除了带话,真人还有什么吩咐” 微尘轻轻一笑,接着随手拂袖,天昏地暗。 我有一袖,可装乾坤。 萧煜不知置身何处,只是看到天地混沌,只有微尘站在自己身前不远处,拈须微笑。 这等诡异景象,除了萧煜和微尘,却是再无旁人能感觉到。 微尘大袖无风自动,淡淡笑道:“秋叶曾将袖里乾坤的神通传授给后建的世家子完颜弘,后被你偷学而来,只是完颜弘本就未得其中全部真义,偷来的又少几分,这样的乾坤袖不过是徒有其形罢了。贫道的这手袖里乾坤,萧公子以为如何” 萧煜想了想,说道:“乾坤二字,名副其实。” 微尘正色道:“那萧公子你想不想学这袖里乾坤” 萧煜微微一愣,默然不语。 微尘眯起眼,如文士般手指轻轻拨动着自己的长须,“当然贫道还要向萧公子讨要一件东西。” 萧煜抬起头,看向微尘。 微尘曼斯调理道:“这次贫道跟萧公子求一部剑经。” 萧煜睁开眼,眼中有古剑倒影浮现。 微尘淡淡道:“你现在学了魔教的锻体和佛门的金身,神与身合,三师兄授予你的未央剑经修的是出窍之法,倒是有些与你不符了。若是你要修佛门的金刚不坏和魔教的不死之身,便要放弃这元神出窍,你想好了没有” 萧煜沉默良久后,点点头。 微尘也不多言,而是探手虚抓,萧煜眼中的那把未央古剑便被他生“抓”了出来,接着他长袖轻拂,将这把未央古剑收入袖中。 大袖再拂,萧煜恍然间又回到了方才自己所站的地方。 微尘轻轻弹指,一指点在萧煜眉心上。 接着微尘留下几句话后,便飘然远去。 “贫道这一指帮你点开了眉心处两道符篆,算是除了后患,而你借着这两道符篆上的元气足可再上一个境界。” “袖里乾坤的真义贫道也已经授予你,能学多少,就看你偷师的本事了。” “虽说百川入海,但是你现在自身不过是一方池塘,还是不要太过庞杂的好。” “将来你若想成天人,便要作茧自缚,要求逍遥,便要破茧而出,以求羽化。” “千年以来,你是同时学会袖里乾坤,掌中佛国和瞑瞳的唯一一人,将来你能走到哪一步,贫道真的很好奇啊。” “贫道言尽于此,以后该怎么走,还是要靠萧公子自己去抉择。”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十章 北上,坡上 溪尘和微尘先后离去,只剩下萧煜独自站在原地。 先前微尘将萧煜装入袖中的那记袖里乾坤当真可称的上是须弥芥子神通,袖中自成一方小天地,逍遥境界的手段尽显无遗,而这袖里乾坤的一收一放都被萧煜清晰看在眼里,比起完颜弘用出的不知深奥几倍,即便是以他的偷学天赋也不能完全吃透。 说起这偷学的手段,萧煜思来想去,就只有幼时外公为自己筑基这一个可能,王恺之曾说他外公给他铸就了一方沃土,日后能有有直入天人的气象,虽然萧煜现在另有际遇,没能如外公所愿修儒,但是二十年如常人来培育这方沃土,却换来今日一飞冲天,偷师万千法的气象。也只能说是失之桑榆得之东隅了。 至于微尘临走时说得几句话,萧煜更是一字不漏的记在心中,原本在他眉心处的两道符篆,一道是菩萨金身的子母符,一道是白离音后来帮萧煜稳固境界打上的符篆,现在这两道符篆被微尘一指点散,变成元气存于萧煜眉心处的穴窍之内,只要萧煜炼化了这些元气,便可晋升履霜上境。 以萧煜现在自身来说,只要晋升了履霜上境,他便有信心不借助菩萨金身与秦穆绵这娘们正面一战。正如微尘所说的,瞑瞳,袖里乾坤和掌中佛国道佛魔三教三大神通尽在他身,他真的想不出,在同境界内,谁还能与他为敌 不过微尘也告诫他,现在以他的境界,还不能如萧烈一般作百川入海之势,否则入水太多,他这一方池塘盛不下,便要溢满出来,这次微尘取走了萧煜的未央剑经,虽然让萧煜失去一把未央剑,但又何尝不是给萧煜这方已经快满的池塘减去了一分负担。 至于最后微尘告诉他的那段所谓羽化的办法,倒是与萧煜在天魔册中看到的那门天魔化茧秘法不谋而合,不过境界尚未达到,羽化何物,萧煜不太明了,所以他也没深思,只是记在心里。 萧煜有些遗憾,遇到一名逍遥修行者,几乎就是常人眼中的得遇仙人了,可是自己的这份仙缘,似乎不算大。当然也不能算小,但终究没能让萧煜一步登天。 萧煜晃了晃头,眉心处金青两色元气微微逸散,萧煜也不打算浪费了这些元气,左手一览,将这些元气收入囊中,接着用出完颜弘平步青云的神通,凌空朝北方而去。 这时候,黄汉吉大概已经见到申东赞了。 两匹老马沿着一处缓坡而上,伫立于小丘岭上,前不久,王庭大军南下科尔科部,八千先锋军折戟沉沙,中军大帐就是设在小丘岭上。而事后更是出人意料,王庭大军全面溃败,主将禄时行被生擒,小丘岭也被四部纳入手中,现在显然已经成了与王庭两分草原的局面。 两匹老马慢悠悠的走上小丘岭,背上分别驮着两名已是知天命岁数的老人,其中一名老人似乎是第一次来这儿,四下眺望着。另一名老人显得瘦削几分,脸上明显带着几分得意神情,拿着马鞭四下点着,倒是有点指点江山的意思。稍胖的老者笑呵呵的听着消瘦老者的吹嘘,随手抽了下马鞭,打出个漂亮的鞭花,回音传去老远。 消瘦老者轻哼了一声,说道:“不说了,你黄汉吉也有沉不住气的时候现在咱们四部里头,老一辈里,那些个老伙计已经早早去找长生天了,就还剩下咱们两个,你打小就比我聪明,看事情也比我准,一直是咱们四部的话事人,怎么的,这次你也拿不准了” 微胖老者摸了摸下巴,“倒不是拿不准,拿不准我便不做了,不过是心里有点没底,中原有句老话说得好,叫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该做的都做了,就看长生天会不会眷顾我们了。” 瘦削老者摇头笑道:“你就是看得太重,才这么患得患失的,你还不清楚留在王庭里的是一帮什么货色说起窝里斗个个都是好手,自己那点小算盘打得噼啪乱响,真要让他们齐心协力,可比打进中都城还难。依我看,我们只要能打到王庭城下,这帮老家伙就能自乱阵脚。” 黄汉吉沉默起来,过了片刻,他悠悠说道:“理是这么个理,但是算法却不是这个算法,若是以往,你说的也算不错,那帮老家伙确实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大汗当初把王庭留给红娘子,未尝不是想着把这个烂摊子扔给她,现在看来,红娘子也是被这滩浑水弄得束手束脚,但是如今不同以往,道宗剑宗摩轮寺这些宗门牵扯进来以后,多了那些变数就不是咱们能左右的了,所以也就不能这么算了。” 申东赞想起了前段时间剑宗双剑的出手,大概是觉得黄汉吉所说有理,所以没有说话,而是静待下文。 黄汉吉却偏偏不再多说,转了话题道:“这宗门啊,说到底还是和咱们俗世一个样,抢人抢财抢地,只不过以前不是明着抢,而现在撕破了脸皮,一个个不食烟火的修行者来俗世跟咱们这些凡人较劲,这仗啊,不好打” 申东赞皱眉道:“即便王庭有摩轮寺和剑宗在背后支持,我们不是也有道宗么” 黄汉吉平淡道:“道宗势大是不假,不过里头的是非也多,秋叶久去未归,还看不出来” 申东赞苦笑着点点头。 黄汉吉仰头望着天,说道:“所以我心里没底啊,虽说上次你们把剑宗给打得灰头土脸的,但这次可是咱们去打人家啊。” 申东赞苦笑一声,“都走到这一步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早就没了退路,没底也得上。” 黄汉吉叹息一声,“大汗在时,草原上还只是一个摩轮寺,大汗一走,草原就成了人人都想伸手的无主之物,只可惜公主殿下是女儿身啊,到最后,说不定这偌大一个草原就要便宜了旁人。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便宜了姓萧的小子总比给了红娘子这个娘们要好,最起码咱们几个还能保住自己脑袋上的台吉帽子,甚至还能更进一步不是” 申东赞低着头,把玩着手中的马鞭,忽然说道:“你黄汉吉这一辈子没走过眼,临老可别弄个晚节不保。” 黄汉吉眯了眯眼,“放心,我的眼还没花。”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十一章 两刀一剑 申东赞把视线从手中马鞭上移开,望向黄汉吉,“老黄,左颜部这几年青黄不接的厉害,老的老小的小,就靠着几个妇道人家支撑场面,这次我想让禄时行暂领左颜部的几万骑,你觉得怎么样” 黄汉吉笑了笑,“老禄这人总的来说,本事是有的,就是运道不太好,不过在带兵打仗上肯定要强过左颜部的那几个女人。让他带这左颜部,最起码能让我省点心,这样也好。” 这时刚好又有一名老者打马走上缓坡,听到黄汉吉的话,面带怒色道:“原来我在你黄汉吉的眼里就是强过几个娘们老黄头,口气不小啊。” 黄汉吉转过头来,看着老者咧嘴笑道:“我说得不对么你真把自己当棵葱了谁拿你蘸酱吃啊” 禄时行哼了一声,碍于自己前不久的兵败被擒,虽然是在老朋友面前,但也有点臊眉耷眼的底气不足,索性不说话了。 申东赞看气氛微微有些尴尬,便笑呵呵的插了一句,“胡烈儿多铎这小子呢怎么还没来让咱们三个老家伙等他。” 黄汉吉在草原上一向有黄狐狸的美称,一向以看人准看事准而著称,这次四部能齐心协力攻打王庭,不得不说黄汉吉在其中的作用是举足轻重的。而日后无论是左颜部交出兵权给禄时行,还是胡烈儿部的新任台吉胡烈儿多铎从部内长老手里拿回大权,也都离不了黄汉吉,可以说黄汉吉一人便是四部的主心骨。 黄汉吉轻叹了一声,“多铎虽然是胡烈儿部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这小子也算有能力,不过胡烈儿部里那几个比咱们老几个还要大上一轮的老家伙都不是省油的灯,多铎怕是还做不了胡烈儿部的主,若不是咱们四部一向共进退,现在三部已动,就剩下胡烈儿自己一部,怕是这帮老家伙还是不动。” 正说着,一名年轻人骑乘了一匹神骏白马,自缓坡下一跃而上,年轻人本就长得英武,此时披甲佩刀背弓,更显得卓尔不群,气势十足。 年轻人来到三名老者身后,一提缰绳,驻马停步,灿烂一笑,“几位叔叔,多铎因为部里的事情来晚一步,还望几位叔叔勿怪。” 胡烈儿多铎,胡烈儿部名正言顺的小王子,现在已经是胡烈儿部新任的台吉,自小便是勇武不凡,长大以后,更喜爱研读中原兵法,颇有谋略,多次被黄汉吉拿来与自己不成器的侄子黄奎做比较,所以胡烈儿部和左颜部虽然都是老台吉身死,但比起青黄不接的左颜部,胡烈儿部还算是过得去。 申东赞摆了摆手,望向黄汉吉,“既然人全了,现在开始吧” 黄汉吉点点头。 申东赞,黄汉吉,禄时行,胡烈儿多铎,四人并肩一起打马走上小丘岭最高坡,坡上大风呼啸,坡下是铁骑森森。 科尔科部,黄汉吉部,左颜部,胡烈儿部,四部精锐铁骑尽数集结于小丘岭。 四大部落数万铁骑黑压压如接天连日,但除了偶尔的战马嘶鸣声,小丘岭下一片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 “呜~~~~~~~” “呜~~~~~~~” 此起彼伏的号角声接连响起,原本静立的数万骑兵如潮水一般从中分开一线,在这道线上,两骑并肩而行。 随着两侧骑兵的不断让开,缓缓露出朝小丘岭疾驰而来的一袭黑袍和一袭白袍。 草原公主林银屏,骑乘白马,腰间配有双刀。 驸马萧煜,骑乘黑马,腰间悬有一剑。 萧煜如果只看外表,甚至还比不上立于坡上的胡烈儿多铎,他的身形稍显瘦削,比起北地草原上的男子,就显得有些“柔弱”,但是萧煜在科尔科部前一战,却扎扎实实奠定了他在草原上的地位,若不是萧煜,谁能拦得下势不可挡的剑宗双剑若是拦不住,以当时剑宗双剑的威势,此时申东赞怕是要沦为禄时行的阶下囚了 所以他萧煜即便只是驸马,草原上又有谁敢小觑 当萧煜和林银屏一起策马冲上小丘岭,黄汉吉和申东赞朝左边让去,胡烈儿多铎和禄时行朝右边让去,留出中间一片空地。 随着呜咽的号角声,两人双骑冲上小丘岭,调转马头停在四人让出的中间位置上。 萧煜稍稍退让了一个马头。 林银屏立马于最前方。 号角声猛地拔上一个高尖。林银屏拔出腰间双刀,高高举起。 她坐下白马猛地人立而起。 林银屏双刀交叉劈出,两道磅礴刀气划破长空,撕风裂云而上。 天空白云瞬间被撕裂无数,好一片晴空万里。 数万骑兵俱是仰头望天,无人出声。 这两刀,已经有近乎天人的威势。就连一些空冥境界乃至履霜境界的将领也都一时震惊难言,挥出这两刀的,真的是他们的那位公主殿下吗 原本很多对于这位不怎么露面的公主殿下心怀不满的兵卒,在看到这两刀后,也是不敢再对这位公主抱守偏见。毕竟草原上还是崇尚强者的,对于这两刀,他们不得不敬服,一位身份尊贵的公主,又同时是如此强大的修行者,除了不是男儿身以外,已经没有别的遗憾。 就在这时,黄汉吉率先翻身下马,申东赞、禄时行、胡烈儿多铎紧随其后,四人横臂胸前弯腰行礼,“参见公主殿下” 四人不算高的声音随着呼啸的大风回荡开来,传遍了整个小丘陵。 在片刻的沉默后,数万人一齐发出一股撼天震地的声浪。 “参见公主殿下” “参见公主殿下” “参见公主殿下” 巨大的声浪似乎将原本就已经被撕裂的云彩震得更加粉碎。 上代汗王林远,唯有一女,唤名林银屏。 公主殿下林银屏 就在这时,萧煜抽出腰间剑,借了这数万骑的精气神,狠狠一剑劈下。 无数天地元气随着萧煜一剑涌动,如一条长虹倒灌而下。 剑落霎那间,数万骑分开的那那条过道上,一条沟壑撕裂而出。长百里。 一剑破天人。 若萧煜是天人,这一剑便是诸侯剑。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十二章 拜见岳母 这次誓师的时间很短暂。只有短短的两刀加上一剑,但这种强横武力的展现却让无数年轻兵卒热血沸腾。年轻人本就是最容易受到外界影响的一群人。至于那些老兵油子甚至百户千户,看到的却是另一点,当公主身边的那袭黑袍没有选择站在幕后,而是光明正大的走到台前劈出那一剑的时候,很多人都心知肚明,黄汉吉,申东赞,乃至林银屏都已经默认了萧煜现下的地位。 既然多了一个萧煜,那很多人就有了别的心思,现在林城初建,王庭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可以攻得下的,日后是否要多在那边谋划一下 其实不单单坡下的兵卒们如此之想,就是站在坡上的几人也有了别样的心思。胡烈儿多铎坐在马上,略带炽热的目光在持双刀的一袭白衣背后微微一顿,然后落到了白衣一旁的黑袍之上。刚刚劈出惊天一剑的黑袍男子似有所觉,回过头来朝他微微一笑,笑容有点冷,哪怕已经贵为台吉的多铎也被寒了一下,脸上笑意变得微微牵强,握着缰绳的右手紧紧握起,指节微微发白,突然觉得自己也该收一收不该有的心思了。 萧煜没有多说什么,转头望向黄汉吉,自从上次出了黄奎一事后,萧煜与黄汉吉就几乎没了交集,虽然黄奎被萧煜生生打死,黄汉吉选择视而不见,也算是给了萧煜一个交代,但不管怎么说,两人之间还是有了些隔阂。 黄汉吉舍了一个侄子,还交恶了萧煜和林银屏,可以说是他这辈子最赔本的一次买卖了,所以他又把驻马店送给了萧煜,算是一种变相的弥补。其他一些小事上更是做的滴水不漏,即便是萧煜,也不得不承认,黄汉吉这个四部的主心骨话事人,当之无愧。 萧煜沉默了片刻,终于开口说道:“红娘子要见我一面。” 当双方正式撕破了脸,王妃也就不是王妃了,有的只是一个叛逆贼子红娘子。 方才微微避开萧煜目光的黄汉吉转回视线,望向萧煜,“她见你做什么鸿门宴” 萧煜笑了笑,“我猜应该是魏迟的事情。” 没等黄汉吉说话,林银屏已经是皱了眉头,“你打算自己去” 萧煜轻轻拉过她,笑道:“难不成还要带你去” 林银屏轻哼了一声,白了他一眼,“我才不去见那个老女人,你也不许去。” 当着这么多人,萧煜动作上也不好太过出格,毕竟两人还未正式成亲,只能是轻声道:“放心,这次道宗来了两位大真人,摩轮寺腾不出手来的,而剑宗那边只要不是剑宗宗主亲至,红娘子翻不出天去,再者说” 不过没等萧煜说完,林银屏已经是挣开他手背过身去,干脆不理他了。 幸亏坡下兵卒此刻已经看不到他们公主殿下的举动。 萧煜转头四顾,坡上黄汉吉和申东赞一帮老货早已是眼观鼻鼻观心如老僧入定,就是年纪尚轻的胡烈儿多铎也仰头望天。 只剩下萧煜无奈苦笑。 接下来萧煜只能是转了话题,与这几个老货谈了下中都方面商路的事宜后,便匆匆离去。 当日头西下,萧煜见到了这位一直闻名却无缘得见的“丈母娘”。 红娘子和萧煜想象中的有些不同,她确实很美,虽然韶华不在,但是风韵犹存。若不是如此,也不会被丧妻的林远看上,纳为王妃。 萧煜这次没骑马,一路走来,看了很多草原上的景色,溪尘和微尘两位逍遥大神仙也没有跟来,他随身带着只有一把破阵子。 让萧煜有些惊异的是,红娘子竟然也是只身前来,比起萧煜,只是多了一匹马。 一人马上,一人马下,两人遥遥相望。 萧煜把破阵子往地上一拄,淡淡笑道:“王妃好气魄,竟然敢只身前来,不怕被萧某一剑斩了,去地下和魏迟做一对鬼夫妻还是王妃另有后手在等着萧某上钩” 红娘子外面批了件红色的斗篷,面无表情的看着萧煜,即便听到萧煜的讥讽也不说话。 萧煜沉默了一会儿后,继续说道:“你让人给我传信,说要见我一面,现在见也见了,有什么话就直说吧,下次见面可就不是如今这个光景了。” 红娘子冷冷的笑了笑,“我就是想看看到底是个什么青年才俊,能让林银屏倾心,心甘情愿的要把这偌大一片草原也当了嫁妆。” 萧煜呵呵一笑,“当了嫁妆也比被自己继母夺去的好。” 红娘子也不恼怒,平淡道:“最起码我还是个草原人。” 萧煜平静道:“草原人除了胡烈儿一部,黄汉吉部是草原人还是科尔科部是草原大汗都姓林,还说什么草原中原。” 红娘子淡笑道:“不当草原人,难道去大郑做狗么高兴了就扔块骨头,不高兴了就踹上两脚。” 萧煜伸出右手,掌心朝上,“红娘子,当不当狗不是你说了算,也不是我说了算,当下还是要咱们之间先分出个胜负才能去想这些,你说是不是” 红娘子扯了扯嘴角,说道:“听说在你们中原有一种刑法,砍去手足,灼烂耳朵、挖掉眼珠又灌了哑药再将其丢进猪圈里,称之为人彘,等分出胜负的那一天,先把你做成人彘,在你死后我再亲手把你的脑袋割下来,传首草原,至于尸体就直接扔掉喂狼。最后把林银屏那丫头赏给有功之臣,夜夜做新娘,你觉得怎么样” 萧煜啧啧道:“狠,真狠。” 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两般由是可,最毒妇人心。 萧煜毫不怀疑红娘子能不能做得出来。哪怕是再狠绝一倍,萧煜也信。 萧煜眯了眯眼,脸上浮现一丝冷笑,继续说道:“我等着你就是,可别到时候被我兵临王庭城下,找根绳子,喝杯毒酒自己了断了啊。” 红娘子在马上微微前倾,看着萧煜平静道:“不会,你若能攻进王庭,我等着你来杀我。” 萧煜一直保持着伸出右手的姿势,只要他把右手轻轻一翻,便可以轻而易举的拍死只是普通人的红娘子,但是他终究没有把右手翻过来,而是选择转身离去,淡淡道:“等着吧,我没你那么狠,不过我会亲手绞死你。” 萧煜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草原上无遮无拦的大风中。 红娘子驻足原地,沉默不语,只有身边呼啸的大风不断吹过。 公孙仲谋从她身后走出,面沉如水。 腰间黑剑已然出鞘一半。 红娘子转头看了他一眼,“若是刚才他出手,你有几分胜算” 公孙仲谋轻轻皱了皱眉头,没有立刻说话。 许久过后,他平静的回答道:“五分。” 红娘子幽幽叹息一声,看了眼方才一直攥在手心的玉佩,用谁也听不到的声音自语道:“放心,你不会白死的。”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十三章 花瓶儿 萧煜就这么平平安安的回来了,既没有逍遥神仙的惊天大战,也没有九死一生的舍身一搏。 以至于当林银屏看到萧煜就这么在太阳下山以前回来的时候,有些发愣,竟然这么快 现在林银屏连同几位台吉一同落脚在科尔科部,以萧煜的脚程,来回也不过是两个时辰的功夫,返回科尔科部后,萧煜没有在大帐看到林银屏,与黄汉吉和申东赞几人打过招呼后,就走向大帐后的一座稍小的帐篷,没什么人不开眼的阻挠,他就这般轻而易举的走进了一位公主殿下的闺房。 走进帐篷后,迎面是一扇银质屏风,绕过屏风有一名白衣女子独坐桌前,望着桌上的烛台愣愣出神。听到脚步声,女子回过头来,愣了一下后,淡笑说道:“回来了。” 萧煜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林银屏站起身,笑问道:“那个老女人叫你去做什么” 萧煜笑了笑,“没什么,不过是撂了两句狠话,怪无趣的。” 一男一女站在一起,跳跃的烛光乱了两道身影,似乎要融合到一起似的,两人均是默然不语,不知过了多久,萧煜突然说道:“明天我走。” 林银屏微微颤了一下,咬住嘴唇,但还是点了点头。 至于萧煜要去哪儿,林银屏没问,萧煜也没说。 两人之间又陷入了尴尬的沉默,林银屏重新坐下,继续看着烛火发愣。 萧煜稍稍有些手足无措,似乎觉得这样有些浪费两人之间难得的温存时光,有些失望,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萧煜沉默了一会儿后,坐到林银屏对面的位置,两人之间隔了一盏烛台,烛光将两人的面庞均是藏到了阴影中,谁也看不清谁的表情,罕见的柔声问道:“怎么了不高兴了” 林银屏面无表情,微微撇过脸去,不看萧煜。 萧煜苦笑一声:“我也是身不由己” 不过未等萧煜说完,林银屏已经是转过头来,双手扶着微凉的桌面,直视着萧煜平静道:“你想说呆在这里乖乖等你你是拿我做一个花瓶,是不是” “一个可以帮你坐上草原王王位的名贵花瓶” 萧煜猛地一窒,哑口无言。 林银屏继续自顾说道:“我知道说这些话有些伤人了,但是我发现你变了,不再是我刚认识的那个萧煜了。” 萧煜低着头,轻声道:“我没变,这就是我。” 林银屏扶着桌面的双手微不可见的颤了一下,语气迟缓起来,“你是说以前的你都是骗我的或者说这才是你的本来面目一切都是假的” 说到这儿,林银屏的声音中已经带了淡淡的哭腔。 “那么我问你,你想要娶的是草原公主,还是林银屏” 萧煜猛地站起,似乎怒气勃发,林银屏丝毫没有退让,抬起头死死盯着萧煜,萧煜在袖下的拳头紧紧握起,但他终究没有任何动作,既没有大声反驳,也没有拂袖而去。 因为即便隔着一层烛光,他也能看清林银屏已经通红的眼圈。说到底,她还是一个在父亲羽翼下安稳生活了二十年的女孩子而已。 想起他曾经说的话,还有在牧白死时的承诺,萧煜所有的怒气都散去了。 他微微叹息一声,“没有的事情,你不要乱想。” 林银屏好像一下子失去了方才的勇气,软软的坐回去,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我没有乱想,谁都知道你要做草原王” 萧煜再次沉默,这样的说法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而且他从心底来说并不抗拒。 说起来,萧煜和林银屏真的是聚少离多,每次匆匆相聚,然后匆匆离别,半年的时间里在一起的时间似乎还没有半月。 林银屏也不知是在心底积压了多久的话,一股脑的全说了出来。说完以后整个人无力的趴在冷冷的桌面上。 萧煜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站在帐外仰望星空,默不作声。 林银屏趴在自己的臂弯里,肩膀微微耸动着,轻轻的抽泣声在只有一人的帐篷中格外刺耳。 待到清晨,林银屏醒来时发现在自己不知何时被人抱到了软塌上,桌上烛台堆积了一层厚厚的烛泪。帐篷里还是她独自一人。 林银屏气恼的一挥手,把桌上的烛台打落在地,然后用锦被蒙住脑袋翻了个身。 漫漫草原上,一骑朝西北方向缓缓前行,骑在马上的是个身着黑色锦袍的年轻公子,腰间佩着一把长剑,倒是有些像修行宗门里出来的弟子。 草原上的形势就目前而言,东南靠近中都的一半,是在四部掌控之下,而王妃的一半草原则是靠近西北摩轮寺,只是如今草原南北两分,大战在即,两者边境巡逻的游骑也骤然增多起来,遇到 可疑人士,可就地斩杀。 几位跟随王庭的台吉,就屯兵在这边境不远处,只是他们大多有自己的如意算盘,不肯去做炮灰,对于王庭的调令也是推三阻四的,反而周围的一些个小部落被这帮敲骨吸髓的贵人们折腾的不轻,每天都有四五波打着征集军粮旗号的骑兵如蝗虫过境一般,从这些小部落身上抢牛羊,抢粮食。这些小部落的牧民也是有苦难言,只能苦水往肚子里咽。 萧煜就是要穿过边境,穿过这片西北草原,去往那漠北草原和漠南草原交界处的大雪山。 在大雪山上有一座摩轮寺。 巍巍摩轮寺,若说其中没有一位神仙坐镇,萧煜是不信的,不过他估摸着这功夫,道宗的两位大神仙怕是也已经前往摩轮寺,说不定还能见到一场神仙对神仙的大战。 不入俗世的逍遥神仙啊,不知比起天人之战如何 上次在中都见到了秋叶和徐林的天人之战,秋叶曾借用一山之雪给中都下了一场大雪,再厉害,也是借来的,不知道号称可以御使天地元气的逍遥境界又是何等的威势啊。 忽然萧煜想起了很多往事,比如在小院里习剑时曾经仰慕的剑仙,小时候总以为剑仙无所不能,千里之外斩人头,御剑九天之上,感觉练成了剑仙就可以大仇得报,如今萧煜当然不会这么想,当今世上,可能也就上官仙尘才能符合萧煜心目中剑仙的形象。 那可是能斩杀逍遥神仙的人物啊,可望不可即。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十四章 逍遥之威,可夺天时 早于萧煜一步,已经有两名道人联袂来到摩轮寺。 先走一步的溪尘中途没有停留,先一步来到大雪山脚下,驻足于万顷碧波微微摇晃的碧落湖畔,仰头遥望着坐落于半山腰处的一片金黄寺庙。 微尘别过萧煜后,御气飞行,身体微微前倾,黑色道袍随风飘摇,大袖飘飘,却不见半分凌乱。 真乃神仙中人风范。 摩轮寺中,看起来垂垂老矣如枯木的老僧盘坐于摩轮寺正中的宝殿之上。 两侧分立摩轮寺众长老。 老僧低眉闭目,手腕上的数珠被一个个向后推动着,众长老尽皆低头合什不语。 当溪尘一步跨过三十里来到碧落湖畔时,摩轮寺大长老砝烸的白眉轻轻抖动了一下,紧闭的双眼微微开合了一道隙缝,但表情还算平静。 虽然溪尘是独自前来,且没有上山,有些出乎砝烸的意料,但终归还是在掌握之中,所以他也不曾如何惊慌。 直到微尘紧接而来,从空中飘摇而下,落在溪尘身边。 大雄宝殿中的砝烸手中数珠猛然一顿,双眼大睁,望向殿外,怒声道:“道宗欺人太甚” 两名道宗逍遥境界大真人联袂登山。 砝烸手中的数珠断裂,血红如玛瑙的念珠散落一地。砝烸从蒲团上站起,面沉如水,“开启莲花大阵。” 早有准备的摩轮寺瞬间金光大放,一朵巨大金莲将整个摩轮寺笼罩其中。 整座大雪山都被这朵巨大无比的金莲镀上了一层金边。 这莲花大阵名字虽然俗气,但是威力却一点也不俗气,在碧落湖畔围杀秋叶时,曾有一百名摩轮寺弟子联手布出此阵,不过被溪尘破去,此时却是利用整个摩轮寺来布下此阵,威力不可同日而语。便是逍遥境界,只要不是上官仙尘那般绝顶人物,也暂时拿这等大阵无可奈何。 可惜这次道宗派出了两位逍遥境界大神仙。 天璇峰主溪尘,天权峰主微尘。 这一次,摩轮寺占了地利和人和。 那么两位道宗大真人只能抢夺天时。 溪尘脸上罕见的没有嬉笑神色,神色凝重,当先出手,双手掐决,然后朝着大雪山上的那朵金莲遥遥一指。 先是平地起风,继而风起云涌,最后无数黑云朝大雪山涌来汇成一方厚厚铅云压下摩轮寺头顶之上。 溪尘接着探手向上一抓,铅云中紫蓝色天雷如一条条恶蛟翻滚而动。 方才还是晴空万里,顷刻间已经是风雨欲来。 这才是逍遥境界的呼风唤雨。 在一条条紫雷恶蛟被溪尘一手从云层中抓出后,一直未动的微尘一手下压。 随着这一手压下,无数雨点从空中落下,敲打在层层白雪之上,开始如春雨蒙蒙,漂漂散散如牛毛,进而由远及近,由小到大,片刻间变为夏天的狂风暴雨。 雨越下越大,到了最后几乎如泼水一般,大雪山的峰顶已经支撑不住这样磅礴的雨水了,所以无数流水夹杂着冰雪从山顶汇做一股洪流,咆哮着朝半山腰的摩轮寺冲下。 洪流冲下,虽然没能冲破摩轮寺的莲花大阵,却将整个摩轮寺围了起来,整个半山腰的平缓地带顷刻间已经是一片浑浊的汪洋。 若是有人能看到这一幕,才会知道为什么世上会称仙人可呼风唤雨,移山倒海。 不断有洪流沿沿着山路山涧向下流去,但是雨却一直未停,仍旧漫天盖地的倾泻着。 萧煜终于姗姗来迟,这时的他距离大雪山尚有百里之遥,却已经看到远处那恐怖景象。 此时此刻,在他头顶还是蓝天白云,而大雪山处却独独有一片黑云。 萧煜驻足不前,以免被逍遥境界出手的余及,但仍旧望着那已经超出了人力范畴的壮观场面,喃喃道:“逍遥不入俗世,若是逍遥可入俗世,哪还有其他修行者的出头之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呵气成风,哼声即雷,这样的手段,真的是仙人神通呐。” 萧煜不自觉的朝前走了几步,仍是自语道:“难怪在履霜境界和逍遥境界之间又要硬加上一个天人境界,借势和御势果然是云泥之别,若是天人境界想要下一场大雨也不是不可,却万万不能这般改换天时,逆天而行。” “御六气之辩,以求逍遥无穷,当真是逍遥世外的神仙。” 大雨滂沱了一个时辰后,整个大雪山已经被糟蹋的不成样子,再也没有往日里的洁白素净,一直保持着伸手虚抓动作的溪尘猛然向下一拉。 暴雨变雷雨。 无数紫蓝色的雷霆蛟龙从厚厚黑云中钻出,一同扑向金莲下的摩轮寺 这时的雷霆可谓是接天连地。就像一道雷电牢笼将大雪山封在其中。 这次的雷霆可就没有洪水那么“温柔”了,直接轰击在金色莲花的本体上,激起一层层涟漪。 雷霆接连不停,金色莲花上的一层涟漪还未消失,第二层涟漪便已经生出,层层叠叠,最后连金色莲花下的摩轮寺都看不清晰了。 微尘与溪尘交替出手,溪尘从头顶乌云中拉下漫天紫雷后,微尘双手连弹,一道道紫雷被凝成一颗颗人头大小的雷珠,雷珠按照二十八宿的方位排列,布成了一座好大的森森雷池,将一朵金莲锁在其中。 这样的神仙手段,若是只有一名逍遥境界,想要用出也是极为困难,可这次却是有两位逍遥大真人联手,又是契合两仪相生的道理,叠加之下,等同三位逍遥神仙也是情理之中。 微尘布好雷池之后,溪尘一指点出。 何为雷霆万钧 整个雷池按照二十八宿的顺序,从东方苍龙七宿开始,再到西方白虎七宿,南方朱雀七宿,最后到北方玄武七宿结束,雷珠依此爆开。 千年来不曾有过变化的大雪山,在今日遭遇洪水之后,又受雷电侵袭,漫山遍野皆是紫色雷电。 萧煜站在原地晃了两晃,嘴唇微微轻颤,他似乎有些明白什么叫做一人可敌百万师了。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十五章 一点星星火,一方翻天印 溪尘首先出手为翻云,微尘接着出手为覆雨,溪尘第二次出手为引雷,微尘第二次出手则把漫天雷霆布成雷池,最后溪尘引爆雷池作雷霆万钧。 雷霆过后,大雪山满目疮痍。 包裹着摩轮寺的那朵金色莲花光泽变得黯淡起来。摩轮寺中主持阵法的砝烸脸色微微苍白,七窍中渗透出一股细微血丝。 偌大一个摩轮寺,竟然没有一位逍遥境界,只有砝烸这位伪逍遥。 溪尘脸色不变,微尘嘴角勾起一个淡淡笑容,在雷池散后,金色莲花上的金色开始慢慢复原时,天权峰主右手食指中指成剑指,朝着天空遥遥一指。 下一刻漫天乌云被一指洞开,形成一个巨大的云漩,而在云漩的最深处,五道紫雷以一道在中,四道环绕的阵势破空而至。 比起前面那些被化为雷珠的紫雷,这五道紫雷更为粗壮,几乎有水缸粗细。 微尘出手过后,溪尘紧接跟上,身上黑色道袍无风自动,大袖飘摇,一头银发几乎立起,双手携带着磅礴元气猛然合在一起,平静道:“合” 随着这个“合”字,位于四周呈环绕之势的四道雷霆与最中间的那道雷霆骤然合一。 一条紫色雷龙出现,接天连地,如一道紫线连接起了大雪山和头顶的一方乌云。 何为五雷轰顶 道宗与魔教皆是擅长术法,不过其中各自侧重却是不同,魔教善用火术,而道宗一般喜欢御使天雷。有人曾经形容魔教和道宗高手对战时的场面就是雷火洞天。在手段上也是各有所长,尤其是晋升入逍遥境界以后,道宗大真人尤其擅长以自身元气御使天地元气,如杠杆撬动重物,气象可称蔚为大观。就如现在溪尘微尘两人所做之事。 雷霆眨眼间已经落在金莲之上,这一次金莲没有选择坐以待毙,而是周身光华大作,一道金光从金莲上喷薄而起,直冲霄汉。 溪尘轻笑了一声,“狗急跳墙了。” 微尘不在意的一笑,魔教有五位长老不过是占据了后建一地而已,摩轮寺只有一个砝烸,还不愿意沦为佛门附庸,那凭什么霸占整整一个草原 不知进退,该放手时不放手,必遭其祸。 大雪山上风雨如晦,电闪雷鸣。 紫光和金光盈满了整个天际。 萧煜犹豫了一下后,开始坚定的朝大雪山方向走去。每前进一里,就可以明显感觉到雷霆之威要重上一分,萧煜走了十里左右,已经感觉裸露在外的皮肤微微发麻。 黑红色的元气自萧煜气海中涌出,护在他的身周,将这些浸染了太多游散雷霆的天地元气挡在身周三尺之外。 萧煜一边走一边仰头看去,那道接天连地的紫色雷柱与金色莲花上涌出的金光已经同归无形。天地重新清明,就连压在大雪山上的那一片铅云似乎也淡了许多。 萧煜瞪大眼睛,不敢有分毫遗漏,逍遥境界神仙比拼的手段,是可遇不可求的场面,自从上次上官仙尘横扫当世以后,有多少年没有逍遥境界入世了这一战是自上官仙尘出世之后逍遥境界修行者入世第一战,而且还是两位逍遥境界同时出手 在金色的莲花大阵化去这一记五雷轰顶之后,微尘轻轻挥袖。 拨云见日。 满天乌云被微尘这一袖尽数散去,整个世界又亮了起来。 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比起秋叶的借势不知要强出多少 萧煜未曾修行之前,虽说自己的父亲就是号称可与逍遥神仙搏杀的俗世第一人,而自己外公也是距离逍遥境界一步之遥的当世大儒,但他真的只是把所谓的逍遥神仙当作一个传说去看待,什么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这岂是人力可达此时,萧煜愣愣的看着一袖之间乾坤倒转,喃喃自语道:“覆水难收,还真的收回来了” 微尘挥散漫天乌云之后,溪尘伸手一抓,从空中抓下一缕日光。一缕日光犹若实质,环绕在溪尘的手指上,最后在溪尘的指尖化成一点真红。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 虽说魔教最善火法,而道宗最善雷法,但是并不代表魔教就不会雷法,道宗就不会火法。 魔教有血迹雷光的法门,道宗亦有控火之术,名为三味真火。三味,为木中火,石中火,空中火三味。这时溪尘用出的就是空中火。 一缕日光被凝为一点,没了漫天雷霆的威势,却多了绝对的穿透力。 溪尘屈指而弹,一点火星带起一道红线,落在莲花大阵固若金汤的金色壁垒上。 无数的涟漪在金色莲花上荡漾开来,比起方才被无数雷霆击中时还要来的急促。 过了片刻,金色的莲花花瓣上出现了一道细不可见的淡淡裂痕,裂痕可以说转瞬即逝,但是一粒火星已经在这一霎那间沿着裂缝落入了莲花大阵之内。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顷刻间,整个摩轮寺内红光大作,火势蔓延极快,由几座偏殿起始,如摧枯拉朽一般朝四周蔓延开来。 金色红色的宝曈,旗幡,连同几座小殿一个个在火焰中倾倒,顿时火势冲天。 虽有摩轮寺的弟子想要救火,但无奈此火非凡火,而且还是由逍遥境界的道宗大真人用出,这些摩轮寺弟子非但没能阻止火势蔓延,反而是有几个弟子死在熊熊大火之中,尸骨无存。 莲花大阵外是洪水围城,莲花大阵内是火海滔天。 好一个水火两重天的奇异景象。 微尘仰头看了看天上的亮得发白的日头,从袖中拿出一方小印。 小印通体金色,不知是何材质铸成,其方圆两寸,上纽交五龙,正面刻有天权二字, 这印即是天权峰主代代相传的信物,也是微尘这位峰主的法器。 微尘将天权印托于掌心之上,在印上五龙最高一龙的龙首上轻轻一点,轻声道:“去。” 天权印骤然金光大放,如一道金虹从微尘的掌心处掠出,一直飞到莲花大阵的正上方悬停。 萧煜可谓大开眼界,曾经在中都时见秋叶一把青龙吟化龙,不知这位道宗大真人又能如何 片刻后,萧煜知道了。 一方金印在日光下开始无限延展。 一座堪比雪峰的小山出现在摩轮寺的头顶,遮天蔽日。 世人皆说神仙可移山倒海,萧煜却认为那不过是还本小说里的凭空想象。 这时候萧煜才知道了,仙人果真是能移山的。 遮天蔽日如山岳的金印朝着莲花大阵猛然落下,宛若天翻地覆。 经过前面的几重铺垫,这才是两位道宗大真人的重头戏。一方如山岳般的金印落下,摩轮寺还可挨得住 山岳落于莲花之上,似乎整个大雪山都摇晃了一下,无数雪水连同山石四散飞溅。 摩轮寺的山门大阵金光骤然暗淡,似乎已经是强弩之末。 从萧煜现在的地方望去,可以看到大雪山的山腰处被生生压塌了一块。 而金色莲花大阵上在沉寂了片刻以后,缓缓浮现出无数肉眼可见的裂痕。 端坐在大殿正中的砝烸喷出一口黑血,披着大红袈裟的干瘦身躯剧烈颤抖着,他不顾满脸血污,望抬头向头顶的一片琉璃顶,嘴中喃喃自语道:“佛祖在上难道今日我摩轮寺要亡在我的手中” 随着一声轻响,整个莲花大阵如同一件被打破瓷器,碎成无数金色碎片,随风飘逝。 莲花大阵,破了。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十六章 摩轮寺灭 莲花大阵破,两位大真人开始登山。 作为摩轮寺的山门大阵,莲花大阵本不应如此不济的,但就是吃亏在主持阵法的砝烸只能算是一名伪逍遥,比起天人境界要高,但是遇到真正的逍遥境界却要低上一分。 至于何为伪逍遥,其实可以理解为天仙地仙的区别,逍遥为天仙,伪逍遥便是地仙,两者之间少了一道天劫的区别。 地仙也可御使天地元气,不管是手段还是威势,都与天仙一般无二,只是当地仙遇到天仙时,在天地元气的控制上却又抢不过天仙。 所谓御六气之辩,是取自道宗一位祖师之口,一般逍遥境界都是以天人境界时所悟的一气衍化出六气,这所悟的一气便是种子,其后的六气衍化则如生根发芽继而开枝散叶,但也有极少数的修行者机缘巧合之下未曾掌握六气之一便踏入了逍遥境界,所御使的六气如无根之木,水上浮萍,故而被成为伪逍遥。 以伪境逍遥去应对两位货真价实的逍遥境界,与自寻死路无异。 阵破之后,几位跟在砝烸身边的摩轮寺长老面色惨白,也不敢自作主张,只能是看向摩轮寺的主事人大长老砝烸。 砝烸看了眼外面火红满天的摩轮寺,平静叹息道:“我本以为天枢峰主回山与秋叶争夺道宗掌教大位,会给我摩轮寺留出一丝可乘之机,也是一线生机,却不曾想掌教真人竟然如此果决,要先灭我摩轮寺,再去解决下代掌教之事,摩轮寺诸位祖师在上,今日摩轮寺亡于砝烸之手,非战之罪也,实乃道宗势大,大势所趋,非人力能挡。” 砝烸不理会身后几位惊骇欲死的摩轮寺长老,转身看向自己身后的一尊明王塑像,苦笑一声,“千年前大明王不服道宗掌教真人谕旨,被道宗大真人联手追杀,圆寂于大雪山下,明妃往生九世,借西方佛门之力,趁道宗剑道纷争之际在大雪山建立摩轮寺,至今已有三百年光景,如今道宗东来,摩轮寺又要亡于道宗之手,此乃天意” 砝烸抬起头,直视着明王的金色面庞,脸上苦笑意味更重,摩轮寺不是三教这样的千年宗门,护山大阵破了,便没了其他手段,几名老僧匆匆从门外赶来,刚好看到这一幕,沿着砝烸的视线望去,几人顿时发现了异样,那尊从摩轮寺建寺以来就不曾变过的明王相上竟然出现了裂纹而且裂纹还有扩大的趋势,从明王的脸部一直朝下蔓延开来。 几名老僧后退几步,失神道:“摩轮寺要亡于今日怎么可能” 更有一名老僧跪在明王相前,哭喊道:“求诸位祖师开恩,给摩轮寺留下一线生机。” 砝烸无力的挥了挥手,“把那几个孩子带过来。” 不一会儿,一名年轻僧人带着五个不过十一二岁的小和尚匆匆来到大殿之上。 砝烸转过身,望向几人,沉声道:“罗思。” 年轻僧人跪在砝烸身前,恭敬道:“弟子在。” 砝烸视线转向大殿一侧,淡淡道:“今日我摩轮寺覆灭在即,你带着这几个孩子下山逃命去吧,也算给我摩轮寺留下一丝香火。” 罗思没有说话,只是重重磕头。 几位长老分立两旁,默然不语。 砝烸扫视周围众人一眼,“几位可与我同赴极乐。” 诸多老僧脸色不一,悲喜皆有,却是无一人出声。 砝烸朝罗思挥了挥手,“去吧,再晚就走不了了。” 罗思又行了一个大礼之后,“弟子罗思,定不负师命。” 说完之后,罗思从地上站起,带着五个还有些懵懂不知情的小和尚毅然朝殿后走去。 在那里,有一条摩轮寺先辈留下的通路。 砝烸则带领众多摩轮寺长老径直朝殿外走去。 摩轮寺外,两位大真人已经来到正门之前。 这时围困摩轮寺的洪水已经退去,只剩下遍地被雷电和天火肆虐过的痕迹。 微尘随手一招,缩小了几分的天权印破空而至,将摩轮寺恢宏的正门砸成一片废墟。 溪尘取出一柄长约一尺的短剑,短剑古朴,剑身上篆刻着莫名花纹,除了在剑鄂上方刻有天璇二字,短剑像古董多过法宝。 溪尘随手掷出,一剑飞出化为千万剑。 天璇短剑飞入空中后便开始不断分解,一化十,十化百,百化千,最后变成漫天无数细如牛毛的小剑,没有天权印如山般的威压,而是更像一场绵绵春雨。 一场剑雨落在摩轮寺中。 不知多少摩轮寺弟子死在这场剑雨之下。 接着十几位履霜境界的摩轮寺长老并排走出,为首的正是摩轮寺大长老砝烸。 溪尘没有半句废话,虚手再抓,五缕日光被溪尘从空中抓下,缠绕在他的五指之上,接着溪尘弹指有五,五虑日光化成五条火龙。 平日里看起来吊儿郎当的天璇峰主冷笑道:“去” 五天火龙将一众僧人全部笼罩其下。有几名境界稍低的长老根本来不及反应,便已经被火龙化为灰烬。 两位道宗大真人是铁了心要灭摩轮寺,根本没有留手,几乎在溪尘出手的同时,微尘大袖席卷,将三名摩轮寺长老收入袖中。 砝烸脸色微变,还没来得及动作,溪尘已经一步缩地成寸来到他的身边,漫天牛毛小剑重新变回天璇短剑,一剑狠狠刺在砝烸的心口上。 一剑刺了个透心凉。 道宗剑宗本是一家,剑宗会的,道宗也会。 这一记手中剑,没有惊天动地的威势,没有出尘高妙的无上剑意,甚至可以说带了很多烟火气,像一个走投无路的老农拿起菜刀扁担拼命的架势,但就是这一剑让砝烸没来得及反应,甚至半分抵抗也没有,轻松松的破开砝烸的金身,刺入他的心脏。 高手相博,有时候胜负就在一线之间。 微尘不断拂袖,将摩轮寺的长老一个个收入袖中。 被破开心脏的砝烸远未死绝,只是被溪尘用天璇断刃生生定在了原地。 溪尘平淡道:“摩轮寺,从今天起,在修行界除名了。” 砝烸闭上眼睛,“我佛慈悲。” 他周身的金色缓缓退去,一道金光自他天灵飞起,转瞬即逝。 溪尘没有阻拦,只是默然抽出自己的天璇短刃。 砝烸身死,随着溪尘手中的天璇短剑被抽出,砝烸的尸体变为一簇飞灰随风而逝。 剩下的几名摩轮寺长老在溪尘的火龙下被生生烧死,紧接着冲天的大火升腾而起,将大雪山的整个上空映照如晚霞漫天。 大半个草原都可以看到这里的火红。 这一日,道宗灭摩轮寺。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十七章 神仙们 在那一方巨印落下之后,萧煜开始发足狂奔。 当大雪山半山腰处的那朵硕大金莲在巨印下寸寸碎裂,萧煜就知道摩轮寺被攻破了,那么接下来两位道宗大真人定是要屠掉摩轮寺,一个宗门的灭亡,那真是可遇不可求的大机缘,比起什么前辈遗址,隐匿洞府都要好上无数倍,不去说一个宗门几百年的底蕴财富,单是那些履霜境界长老的元气能让萧煜走到哪一步也是不可估量。 摩轮寺虽然只有一位逍遥神仙,但是履霜的底蕴却不可谓不厚,陪同砝烸同赴极乐的有十人左右,但是也有几位趁乱朝山下逃去。 溪尘和微尘只是瞥了一眼,便不再理会,几名履霜而已,还掀不起什么大浪。 现在最主要的是击杀摩轮寺所有天人高手,并且将摩轮寺几百年的积累全部纳入手中。 以前萧煜一直有一个疑问,在修行界中为什么人人畏道宗如虎,直到现在他才真真切切知道了什么叫执修行界牛耳的宗门。只是出动了两名峰主,一个位属九流之列的宗门便烟消云散,这是何等的底蕴和威势又如何不叫他人畏惧 不过今日溪尘微尘两人联手灭掉摩轮寺,看起来威风,却也是把一些宗门真正推向了道宗的对立面,此后就不再是剑宗一家独抗道宗,而是道宗一家独面大半个修行界。 当然此时萧煜想的不是这些,这些自有道宗掌教真人去操心,还轮不到他来为道宗担忧,他此时此刻只是有些感慨,曾几何时,摩轮寺在他眼中还是一个庞然大物,他和林银屏在碧罗湖辩法大会后被摩轮寺僧人追得像狗一样,几乎都有些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感觉,谁料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今日也轮到他萧煜来报当年的仇了。 不知是否因为两位大真人连番引动天地元气使这里的天地元气紊乱起来的缘故,此时已经是将近六月,即便是草原苦寒,也是天气渐热,但大雪山周围竟然飘起雪花来,萧煜仰头看了眼天空,真是六月飞雪的奇异景观。 可有大冤 是摩轮寺的上千冤魂不能瞑目 萧煜不知道,他只知道会有更多的冤魂死在自己的手上,说起来,在这天底下谁人不冤 天地本来就不是平的,不平自然冤。 在摩轮寺的山脚下,那里有世世代代供养摩轮寺的几个部落,不过此时在这些部落中,无数牧民跪在地上,目瞪口呆的看着已经燃起冲天火光的摩轮寺。甚至有几个年老体衰的牧民已经昏厥过去。 在他们看来,摩轮寺中居住着无数活佛上师,大雪山更是圣地中的圣地,可就是在刚才,先是大雨,又是雷霆,最后活佛们的寺庙更是燃起了熊熊大火,难道这是佛祖在降怒于活佛们 几名台吉也是惴惴不安,他们常年依托于摩轮寺,不听王庭调遣,若是摩轮寺被灭,他们这些人又该如何在草原上存身 即便是想要归顺王庭,可是王妃正与公主开战,若是王妃胜了还则罢了,可要是王妃败了呢,那岂不是自己又跳进了火坑 再者说,在这几个台吉看来,便是站对了队伍,保不齐哪天就要卖命,一旦王妃和公主大战开启,第一波死的炮灰,肯定就会是他们。即便他们投靠林银屏,也是一样的下场,区别只是死在王庭的手里,还是死在四部骑兵的铁蹄下,没了手里兵权,只剩下他们几个光杆台吉,在草原上谁又会把他们放在眼里 可若是作壁上观,王妃和公主决出胜负后,不管谁胜谁负都会反过头来收拾他们,没了摩轮寺的庇护,他们还是难逃灭亡的下场。一时间几名台吉可谓是进退维谷。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摩轮寺灭亡才会有这样的两难抉择,真是应了那句话,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凡人们的苦楚,高卧云端的神仙是不会知道的,即便哪天神仙们有了兴致,来这俗世间走上一遭,那也是游戏人间,哪里能体味人间疾苦 摩轮寺中的火势越来越大,却不能阻挡两位神仙中人的脚步,溪尘和微尘两人分工明确,溪尘负责绞杀摩轮寺中残存弟子,而微尘则是负责收缴摩轮寺中的财物。 活像两个强盗。 杀人,放火,抢劫。 从这一点上来说,神仙与凡人似乎又是一样的。 溪尘一剑将一间大殿连同藏身其中的摩轮寺弟子斩成两半,轻声道:“佛门说的条件掌教真人真的同意了” 微尘轻轻挥袖,将几簇近身的火焰挥退,说道:“这种事情岂能有假,毕竟是我亲眼所见,亲耳所闻。” 溪尘又问道:“掌教真人的想法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了,交好佛门,恶了天下,我们两宗之力真的能对抗半个天下说实话,我对掌教真人和小师弟所谓的千年大计半点也不看好,当年我们道宗执掌天下修行者,二十四位大真人睥睨天下是何等威势到头来还不是四分五裂弄了个元气大伤这么千年的光景才让我们缓过气来,又要去争霸天下,我们现在的道宗可比得过千年前的老祖宗们” 微尘淡淡道:“那现在的修行界可比得过千年前的修行界千年前圣人高高在上,逍遥横行,根本没有什么天人境界,逍遥之下便是履霜,可现在的修行界呢” 溪尘呵呵一笑,“上官仙尘颇有当年剑宗祖师爷的风范。” 微尘稍稍沉默,剑宗宗主上官仙尘可是个煞星,当年在修行界中持三尺青锋,横行天下,而且他也是实实在在实现了人挡杀人佛挡杀佛这句话,天玑峰主无尘便是在他的剑下坠境,独斗三名逍遥境界,还取得了两死一重伤的战绩,这是多霸气的存在 溪尘看了看微尘,叹息道:“也罢,既然是掌教谕旨,我也只能遵守,灭了摩轮寺,把这地方扔给佛门,让那帮和尚来收拾这个烂摊子。” 微尘笑道:“不过摩轮寺里的珍藏却是不能留下,也算是稍稍弥补。” 溪尘面露不屑,却没有说话。 微尘也不以为意,仍旧是大袖挥拂,不管是法器还是金银,尽数收入袖中。 就在这时,一名青衣中年人从摩轮寺大门外走进来,悠然前行,视漫天火焰于无物。 当青衣人跨过已经变成一摊废墟大门的那一霎那,溪尘和微尘几乎是同时转过身来。 青衣人驻足,轻轻笑了一声。 以他为中心,百丈内的所有火焰向后退去。 他望向并肩而立的溪尘和微尘,轻声说道:“两位师兄,好久不见了。”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十八章 余孽 微尘和溪尘脸上表情各异,微尘显得有些平淡,溪尘却很复杂。 过了许久,溪尘才缓缓开口道:“我是该叫你小师弟,还是叫你阁主亦或是先生” 这位在东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甚至说可以与郑帝平起平坐的青衣先生笑了笑,“这三者有何不同总之都是一样的,你们认为我是谁,我便是谁。” 微尘瞥了眼青衣先生,平淡道:“傅先生,师尊为你取的名字都改了,还谈什么师兄弟。” 青衣先生还是淡笑,说道:“不过是恢复了本姓,重新做回了俗世人,入世人。师尊对我有大恩,所以我现在叫傅尘。” 微尘一笑置之,不再说话。 溪尘微微叹息一声:“天道难测,世事难言,一切岂能尽如人意这些往事不说也罢,不知傅先生这次前来所为何事” 傅先生脸上浮起一个淡淡的苦萧,但也没纠结溪尘和微尘两人的疏远,平静道:“浑水摸鱼的另有其人,我只是来这边看看摩轮寺最后的光景,毕竟同属九流之列。” 溪尘脸色微冷,“同属九流之列,这摩轮寺被灭也有你一份功劳吧” 傅尘笑道:“不过是回了次都天峰,和掌教师兄说了几句话而已。” 微尘双手笼在大袖之中,一脸淡漠,“几句话咱们师兄弟几个里面,我最看不透的是掌教师兄,其次是你,然后是二师兄。说起来二师兄的格局还是小了些,眼光还停留在道宗一宗之地上,我们几个就更不用说了,这一宗之地的眼光都没有,都是只能看见自家一亩三分地的格局,你和掌教师兄就不一样了,一个看的是修行界,一个看得俗世。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想问,你们到底想要什么要让日月换新天还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傅先生沉默了一下,然后摇头道:“没那么高的志向,我不过是想报仇,顺带拿回一些本就是我的东西而已。再者说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是儒门圣人的那一套,与我却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至于掌教师兄想要什么,是不是想要日月换新天,你还是亲自去问他的好。” 说到这儿,傅尘顿了顿,然后说道:“不过我猜掌教真人应该只是想要发扬光大道宗,顶多重现千年前道宗的风采,是你们想多了。” 微尘脸色微变,溪尘则沉默不言。 傅尘呵呵一笑,举步前行,在他的正前方有一座大殿,高近百尺,雄踞摩轮寺正中,屋顶是金色的琉璃瓦,墙是朱红的墙,几乎可与东都里的皇城媲美,而大殿两侧里原本立满了各色旗幡,不过此时已经被大火付之一炬,只剩下大殿还在大火中屹立不倒。 傅尘挥了挥手,将大殿周围的或尽数散去,“建之不易,毁了怪可惜的。” “这样吧。” 傅尘说浑水摸鱼的另有其人,说得自然就是萧煜。 大概是大雪山上有摩轮寺的缘故,在这片草原上,多的是僧侣和尚,更不乏有自千里之外跋山涉水朝圣而来的朝圣者,所以罗思带着五个小和尚从摩轮寺中逃出,自大雪山进入草原之后并不是多么显眼。 五个孩子都不大,自幼便是在摩轮寺中出家,对于外面的世界还是一无所知,但看到摩轮寺如今的惨状,几个孩子也没了好奇的兴致。 一行六人安静的走在的草原上,已经有半人高的野草发出沙沙的声音,与身后火光冲天的摩轮寺发出的噼啪声,交相辉映。 “诸位何故行之太急啊”一句轻声疑问打破了这短暂的平静。 一道身影从远方走来。 那是一个身着黑色锦袍,腰佩长剑的男子。 他的右手按在剑首上,随时可以出剑。 走在最前方的罗思住下脚步,脸色凝重起来。 罗思沉声道:“不知阁下是哪一位又何故阻拦我等” 来人平静道:“在下萧煜,今日特来大雪山观礼,当初曾被贵寺追杀,如今你当我浑水摸鱼也好,落井下石也罢,总之一句话,萧某是来杀人的。” 萧煜说完根本不等罗思答复,便已经从腰间拔出破阵子,一剑前指,在他剑指的方向,无数野草层层叠叠的向两旁倒去,如湖水渐分。 罗思单手一封,刚好挡在萧煜剑指的方向上,“现在摩轮寺已灭,天大的仇怨都算是化去,萧公子何必苦苦相逼” 萧煜脸色平常,答复道:“你们摩轮寺帮助王庭追杀我和林荫平时,可曾想过何必苦苦相逼今日我若放过你等,来日怕就是你们要苦苦相逼了” 罗思面沉如水,“那萧公子是决心要与我等不死不休了” 萧煜冷笑道:“若是今日你我处境互换,你会如何” 罗思脸上升起一丝怒气,双手在身前结印。 既然不死不休,他罗思也不是毫无反抗之力的羔羊。我就在这儿,若有本事尽管来杀 萧煜淡淡笑了笑,浑然不将罗思放在眼中。 这不是狂妄,而是底气。是萧煜一次次与秦穆绵,公孙仲谋等同境高手的交手中,积蓄出的底气。 罗思确实算得天资出众,不过二十几岁的年龄就已经进阶履霜境界,不管在什么宗门都可以称得上一句年轻俊杰。可比起萧,还是略有不足,如今的萧煜,换成还未身死的巴思还差不多 萧煜一剑而动,身随手中长剑前行,要一鼓作气置这名摩轮寺的嫡传弟子于死地。 只是萧煜在来时路上曾被微尘点破眉心处的两道符篆,正处于由履霜中境进阶履霜上境的门槛上,体内元气鼓荡,比起往日里的一剑,萧煜现下的这一剑并不是那么圆润如意,竟是稍稍有些掌控不住的意思。 这样刚好给罗思可乘之机,他手中手印一合,一尊明王法相出现在身前,而他本人则是李代桃僵般从原地脱身而去。 萧煜一剑摧去明王相,但因为自身元气超出境界的缘故,有些收放不能自如,未能及时收剑,被逮到空子的罗思转到萧煜身后,一记大手印狠狠拍在萧煜后背之上。 萧煜身体猛然前倾,但左手也毫不迟疑的甩了罗思一记十拍子,罗思回转身形,萧煜收住前倾之势向后退去,两人一触几分,各自回到原地。 萧煜虽然挨了一记大手印,但却脸色如常,反观罗思却要狼狈的多,即便有金身护体,在脸上还是留下了一个鲜红的手印,一丝鲜红沿着他的嘴角留下。 罗思抹去嘴角的血迹,脸色决然,“萧公子,不怕贫僧玉石俱焚” 萧煜随手扯下被大手印拍烂的外袍,露出里面的紧身内袍,冷哼一声:“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两位大真人不在意你们这些摩轮寺余孽,萧某却不能不在乎。当然,不一定非要铲除你这颗野草,但是你身后那五个小沙弥却是万万不能留。”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十九章 送一个三花聚顶 罗思眼中怒色又重一分,裸露在外的身体上已经镀上了一层浓重的金色,此时整个人显得宝相庄严,似是一尊金身罗汉。 萧煜稍稍收敛了下体内磅礴的元气,没有再次出剑,而是左手以剑指超前遥遥一指,无数半身高的青草如剑般拔地而起,几乎同时,罗思双手合十,整个人浑圆一体,接着无数草剑落在罗思金身上,激起无数金属铿锵之声,而萧煜则是藏身在漫天草剑之后,缓步前行。 罗思虽然看不到萧煜,但却知道萧煜定不会束手旁观,原本合什的双手猛然变化,结外缚印,疾射中的草剑猛然一停,凝滞在罗思身体周围,远远看去就像是个大号的刺猬。紧接着罗思合什的双手分开,双手斜上伸张,做举火撩天之态,所有草剑纷纷朝四周倒射而回。 萧煜仍然步步前行,射向他的草叶在距离他身周三尺处纷纷变回原本野草模样,被萧煜四散的气机微微一绞便化作粉末。 罗思由外缚印变为外狮子印,沉声凝气,作一声沉闷低吼。 吼声若九天之雷,响彻云霄,甚至牵扯动天地元气,带起云层上的轰轰响声。 同时以罗思为中心,无数野草如一个不断扩大的圆环般倒伏下去,一直蔓延出数里之遥,而这声低吼更是传出十数里之外。 佛门狮子吼。 传闻佛祖生时,一手指天,一手之地,作狮子吼,“天上地下,唯我独尊。”后来诸菩萨高僧时也被成为演法无畏,犹狮子吼。其抽讲说,乃如雷震。 虽然这狮子吼是佛门的神通,但摩轮寺本就是出自佛门一脉,罗思能用出狮子吼也不算稀奇。 萧煜就在罗思对面,自然是首当其冲,身体微微摇晃,原本要迈出的一步猛地停滞在半空之中。 萧煜毫不迟疑,不再执意登楼蓄势,而是变为平步青云,原本悬在半空中的左脚不再下落而是犹若登上一层台阶,继而步步登高。最后一脚朝罗思踏下。 双手结外狮子印,作狮子吼的罗思不闪不避,任由萧煜一脚踏在头顶之上。 他整个人被萧煜踏入地下,只剩头颅还露出地表。 两人周围的地面不断翻滚,如波浪一般形成一股股土浪。 萧煜借着这一踏之力反身而回,这一踏并没有真正伤到罗思,这年轻和尚竟然会用菩萨金身的卸力法门,将萧煜的一脚之力全部卸入脚下大地之中。 菩萨金身本就是摩轮寺的老祖宗,两者有什么相通之处也不稀奇。 罗思大喝一声,整个人拔地而起,炸起漫天纷飞泥土。 这时萧煜身后一尊天魔相分化罗汉相,金刚相,天王相,菩萨相,佛陀相,明王相。 面无表情的萧煜伸出一掌,汇六相之力于掌心之中。 若是翻转,便是佛国镇压。 以佛祖神通镇压活佛。 几名小和尚已经早早退远。罗思不敢再有留手,重重吸了一口气,一个转经轮的虚影在他的身后缓缓浮现。 何为摩轮 此时远在大雪山的摩轮寺中,溪尘一剑刺进砝烸心口,一道金光从砝烸天灵处遁出。 摩轮寺大长老就此圆寂。 金光划破天际落入罗思的天灵之上。 眨眼之后,风云色变,天空中出现一个个云漩,罗思几乎变成一个金人,如殿中佛像金身。 大雪山上,四处皆是洪水雷霆过后的痕迹和正在肆虐不息的熊熊天火,那座唯一幸存的摩轮寺主殿前,天机阁主傅先生傅尘负手而立,似乎穿过重重阻碍在眺望山下,在他对面是道宗七位峰主之二的天璇峰主溪尘,还有天权峰主微尘。 三位逍遥神仙的神情都很平静,过了不知多久,傅尘收回视线,对着两位曾经的师兄说道:“自从五年前那件事后,我便一直存身东都城中,说起来还是我在东都城中最先看中了这小子,本来我想亲自把他打磨成一把刀,可是后来我却发现看中这小子不止我一个,那我也就省的费劲,不再管他,今天看来,他这段时间成长的很不错,比我预想的还要好。” “现在他要死了。” “我可有些舍不得啊。” 微尘淡笑道:“你我三人在这,砝烸在世也杀不了他,何况只是一缕残缺神魂。” 傅尘笑了笑,“倒是此理。” 说着他随手虚掷,掷出一道青气。 微尘拂袖,一道紫气飘摇如风而出。 溪尘弹指,一道白气扶摇而起。 一青,一紫,一白。 三道逍遥境界之气。 掌握一气便是初入天人境界,那三气又当如何 傅尘虚手一推,三气朝山下飞去,“送你个三花聚顶” 大雪山下草原中。 一身金色的罗思直入天人境界,挥手间天地色变,元气咆哮。 天人之下,终是凡夫俗子 履霜境界又如何 面无表情的罗思伸出一手,“天魔化六相,六尊伪相也敢称是佛祖神通我佛慈悲,但亦有降伏邪魔外道的雷霆手段,散” 罗思声音如洪钟大吕,比起方才的狮子吼也毫不逊色。 萧煜身后六尊伪相随着罗思的一个“散”字,无声无息间消散无形,而萧煜伸出的一掌在罗思此时伸出的一掌面前,仿佛成了个笑话。 萧煜后退一步,似乎想要逃走。 罗思宝相庄严,冷声道:“想逃你能逃到哪里去” 萧煜不说话,也不转身,脚尖在地上轻轻一点,整个人扶摇而起。萧煜大袖飘摇,踩着半人高的野草,如履平地,面朝罗思,飞速向后退去。 可惜秦穆绵的血祭雷光是要配合紫魂衣才能用出,萧煜未曾学会,若是此刻能用出血迹雷光,他倒是有三成把握逃出去。 罗思双手结印,无数元气在他指间凝聚,一尊三十丈高的金刚相缓缓出现在他的身前。 萧煜退的更急,金刚怒目,朝着萧煜遥遥打出一记金刚杵。 金刚杵瞬间划过两人之间的距离,重重落在萧煜的胸口上,直接破碎了萧煜护体元气,佛门金身和魔教锻体。 萧煜嘴里的血像是不要钱似的涌出来,从半空中滚落在地。 萧煜苦笑道:“难不成要阴沟里翻船” 这时,一道紫、青、白,三色混在的元气自大雪山上而来。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三十章 苦苦相逼 三气化成三朵莲花悬于萧煜头顶之上。 莲花缓缓转动,三色元气如流苏从三花上垂落在萧煜身上。 只见萧煜周身伤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恢复。 紧接着丝丝缕缕的白气在萧煜头顶凝聚,片刻后一道通天气柱自萧煜头顶直通天际,如天地之间有一道白线。 萧煜平生第一次踏入天人境界。 这不同于萧瑾的天人一刀,而是实实在在的天人境界,被三位逍遥神仙硬生生推上的暂时天人境界。 萧煜先是微微一愣,接着咧嘴一笑,在体内磅礴气机的支撑下,缓缓离地而起,继而飞入天空,俯瞰金刚相。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是萧煜却实实在在感觉到了头顶三朵莲花的神奇,即便境界是假的,可这元气却是真的 即便是伪境天人,即便这天人境界不能持久,可这也是天人境界 天地风云再次色变,继而连同先前的云漩一起化为平静。 形势一转再转,攻守间几度互易。 金刚怒目,金刚相双手一合,一根金色的金刚杵再次出现在他的手中,接着朝身在空中的萧煜奋力一掷。 萧煜拂袖,原本的紧口窄袖变得大袖飘摇,金刚杵如倦鸟归巢般直接飞入他的袖中。 接着萧煜抬起脚猛然朝下一落,可踏山裂石。 直接踩碎了这尊天人境界凝聚出的罗汉相。 金刚相后的罗思脸色骤然一白,金身上骤然裂开无数裂缝,金色的鲜血从裂缝中涓涓流出。 罗思抬起头望向天空中的萧煜,脸色凝重道:“倒真是好大手笔,送来一个三花聚顶帮你强入天人境界,不愧是道宗的大真人。不过师尊临死时送与小僧的一缕残魂也不是吃素的” 罗思手中手印变为不动明王印,一尊明王虚影手持转经轮出现在他的身后,喝声道:“不动明王” 身后的明王虚影转实,而罗思手中更是出现一架一模一样的转经轮,微微转动间,带动周围的天地元气,形成一个巨大的元气漩涡。 这转经轮本是摩轮寺一等一的至宝,不过砝烸自知摩轮寺破灭在即,与其便宜了道宗还不如让罗思带出寺去。修行界的宗门,哪个没有一两件压箱底的宝贝。 寻常模样而无丝毫出奇之处的转经轮越转越快,元气漩涡亦是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一条龙卷,通天彻地。 罗思又看了一眼天空中的萧煜,心中不免有些感慨,修行界年轻一辈中的出彩人物,无非就是那么几个,撇开一骑绝尘将其他人远远甩在身后的秋叶不说,其他几人都可以说在伯仲之间,而这几人无一不是大宗门精心培养的精锐弟子,甚至是下代接班人,可是萧煜何德何能可与这些年轻俊杰同处一线 罗思双手合什,作狮子吼:“我佛慈悲,萧煜你不敬佛不尊佛还要杀佛,你该死了” 萧煜摇头道:“翻来覆去就是这么几句话,若要我死单凭嘴可是不行。” 罗思虽然金身破裂,血流无数,看似临死不远,其实却绝非表面上的这般受伤严重,即便萧煜和罗思两人此时没有天人的境界和体魄,单单只有天人境界的元气,也足以吊住最后一口气。 罗思不再说话,萧煜却开口道:“你虽是摩轮寺一脉,但归根结底还是同出佛门一脉,若是你能将身后的五名少年亲手杀死,萧某身边倒是还缺一位上师。“ 罗思厉声道:“萧煜,你真当贫僧的性命已经握在你的手中敢口出如此狂言” 萧煜大笑道:“既然如此,便打上一场。” 说完这句话,萧煜凌空而立,从袖中一抽,拿出一把暗黄色油纸伞。 噗的一声,油纸伞如一片大号黄叶在他身前打开。 萧煜望向天空,转经轮所凝出的那道龙卷已经有通天之势,隐约之间似要与天地相接。 他淡淡一笑:“倒是好厉害的法器,不过不巧的是萧某手中刚好也有一件。” 萧煜一松手,手中混元伞无风自动,飘摇而起,混元伞的伞面猛然延展开来,像一片暗黄色的天幕笼在两人头顶。 同时也隔断了转经轮想要接天的一线磅礴元气。 没了转经轮,同境界对敌,萧煜何惧之有 萧煜再次握住破阵子,任由天人气机在周身游走。 超出自身的元气压迫着他的身体发出噼啪的声音,无数鲜血从他的毛孔中挤出,片刻间已经变成一个血人。 萧煜修行以来,受过多少伤,他似乎已经记不太清了,从见到瞑瞳起始,到雨街劫杀,草原劫杀,碧罗湖辩法大会,再到现在。 罗思的金身上裂纹更为明显,金色的血液已经流尽,鲜红的血接着涌出。 他也如萧煜一般变成一个血人。 佛门有一门叫做的血佛的神通。 罗思神态虔诚的将自己的鲜血涂满全身。一抹鲜红悄然浮现,继而越来越大,最后无数鲜血将罗思包裹起来。 鲜血开始朝萧煜蔓延,如同一片血海。 萧煜面无表情,不闪不避,任由血海将他吞噬。 罗思悲悯的看了萧煜一眼,双手在胸前合什,“众生度尽、方证菩提,地狱未空、誓不成佛,天道无情、众生皆苦,红尘六欲、我甘沉浮当年地藏王菩萨曾在佛祖面前立下大愿,为罪苦六道众生广设方便,令其解脱、离苦得乐。正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血海上猛地翻起一个巨大的浪头,要将两人完全吞没,沉入无尽血海地狱之中。 萧煜嘴角勾起一丝笑意。手中破阵子缓缓递出。头顶三朵莲花骤然怒放,然后偏偏凋零落在萧煜手中长剑之上。 萧煜识海之内虽然没了未央古剑,但所有星辰却是一起大放光明 萧煜此时的一身元气尽在这一剑之中。 虽无千万人意气可用,却有天人元气傍身。 这一剑,三剑之中的第二剑,诸侯剑。 虽不圆满,却已具雏形。 漫天血海被这一剑从当中一分为二,无数鲜血翻腾,片刻后消散于无形之中。 破阵子的剑尖点在罗思的眉心之上。 罗思的金身上无数裂痕连成一片,然后片片破碎。 萧煜大笑着掠过罗思,带起一个硕大头颅,直奔五个小和尚而去。 这一剑用尽了萧煜的天人元气,现在他又重新跌落后履霜境界,而且因为方才强出诸侯剑的缘故,更是雪上加霜的只剩全盛时的一半实力,但对付几个还未履霜的小和尚已经是足够了。 杀了罗思,再杀掉这几个摩轮寺最后的希望,摩轮寺才是真正的灭了 莫怪他萧煜心狠,还是那句话,如果现在他不苦苦相逼,以后被苦苦相逼的就是他自己了若是用佛门的话来说就是,摩轮寺追杀他和林银屏种的因,得今日他断绝摩轮寺最后一线香火的果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三十一章 今日因果 一身狼狈的萧煜持剑前行,脚步没有半分犹豫。 被强行推入天人境界,副作用很大,现在萧煜的身体仿佛要炸裂一般,一记诸侯剑后,不仅流失了一身天人元气,而且萧煜自身元气也消耗颇多。 但这种事情也可以说是大机缘,毕竟萧煜在方才确实踏入过天人境界,那一瞬间的感悟福泽对于他现在的境界有很大帮助,若无意外,他恢复元气之后便可踏入履霜上境。 萧煜走的并不快,右手握着破阵子,左手提着罗思的人头,双眼中眼白悄然退去,漆黑的双瞳扩大占据了整个眼眸,左手中的人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着。 瞑瞳看起来很恶心,但是萧煜不得不用,有时候活着而且想要很好的活着,必须要做很多恶心的事情。若是不想做,自己便会活的很恶心。 五个小和尚没有选择束手待毙,更没有逃跑,而是结成了一个阵势等着萧煜,似乎想要趁着他元气大伤,为罗思报仇 萧煜笑了笑,自己没了诸侯剑,可还有庶人剑。几个还未入履霜境界的小和尚,未免有些看不清形势。 兴许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缘故,五个小和尚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愤怒和仇恨。 先前萧煜和罗思两个伪天人之战,他们五个亲眼所见,也亲眼见到了罗思被萧煜斩去头颅的那一幕,他们最大的依仗死了,而萧煜却活着走了过来,他们五个的下场似乎已经是显而易见。 萧煜没有掉以轻心,很多人在他的身上阴沟里翻船,他可不希望自己也来这么一次。 萧煜边走边举起手中的破阵子,却不是指向那五名小和尚,而是指向另一侧。 在萧煜剑指的方向,是一个不算高的土丘。 随着破阵子的变向,一名白衣白剑的女子从土丘走出,看着剑指自己的萧煜,平静问道:“萧煜,你好大的自信。” 萧煜同样平静说道:“原话同样送你。” 张雪瑶从腰间拔出白剑,不发一言。她和萧煜没什么可说的,此次摩轮寺覆灭,她阻挡不了,她也没想阻挡,她只是在等一场鹤蚌相争,现在两败俱伤,也该她这个渔夫登场了。 萧煜随手一招,混元伞和转经轮飞入他的手中,冷淡的笑了笑,他现在虽然暂时只有履霜初境的实力,但却还有两件至宝。 萧煜将破阵子收回鞘中,左手拿着混元伞,右手拿着转经轮。 转经轮看起来有些像中原孩童手里的拨浪鼓,让萧煜看起来有点可笑。 张雪瑶的脸上却没有半分笑意,此时两位道宗大真人就在大雪山上,所以只来了张雪瑶自己,而公孙仲谋没有前来,一名履霜境界的剑宗晚辈还不至于让道宗大真人自降身份出手,双剑齐出可就不好说了。 用一张老脸换剑宗双剑,值不值当然值而且赚大发了。 她手中的白剑上无数元气在不断汇聚,履霜中境的境界显露无疑。大宗门弟子本就擅长越境而战,不能以表面境界而定,此时的张雪瑶最起码可比的上一般的履霜上境。 萧煜虽然有两件至宝,但宝贝还是要看在谁的手上,若是全盛时的萧煜还好说,现在的萧煜,还是差了些。 萧煜选择了一个防守的姿势,张雪瑶也没贸然出手。 萧煜看着女子手中比漫天白雪还要白的长剑,笑道:“咱俩第一次相见,还是在东都,现在有没有后悔当时没有一剑杀了我” 张雪瑶皱了皱眉头,似乎不想听萧煜的废话。 萧煜却仍旧自顾自说道:“想来是后悔过的,不过我还是要多谢张姑娘当时救我一命。” 张雪瑶眉头稍稍舒展。 萧煜笑了笑,“你我恩怨,一码归一码,仇怨先暂且不提,今日我放过这五个小和尚,算是还你当日救命之恩如何” 张雪瑶不置一词,只是微微沉思。 现在的萧煜无疑很虚弱,她有足够的把握杀掉萧煜。 但是先不说萧煜手中的两件至宝能拖多久,还有两位道宗大真人就在大雪山上,从先前送了萧煜一个三花聚顶来看,这些大真人显然不希望萧煜就此死去。 在神仙的眼皮底下杀人,最好的结果也是同归于尽。她还没有和萧煜共赴黄泉的想法,可她又不甘心空手而归,既然萧煜给了台阶,她不管多么想要刺出这一剑,也得将它按回鞘中。 张雪瑶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将手中白剑收回鞘中。 萧煜笑了笑后退几步,眼看着张雪瑶带走了五个小和尚。 兴许是张雪瑶拜访过摩轮寺的缘故,也许是张雪瑶挡下了想要杀人的萧煜的缘故,总之五个小和尚很听话的随她走了。 萧煜低头看了看脚下。 这里他曾经来过,半年前他和林银屏就是从这里走上了大雪山。 那时还是茫茫白雪,此刻已经碧草连天。 野草总是那么顽强。 ⑧ ○ 電 孑 書 w W W . T X t 8 ○. C c 春风一吹,便又生了。 放走五个小和尚,是他今日种下的因,不知明日的苦果他能否咽得下。 有句话说得好,菩萨怕因,俗人怕果。现在看来他还是比较怕果的,确实是个俗人,不过摩轮寺那帮菩萨们不知当然在追杀他的时候是否怕过因 想来是没有的,不然也不会有今日之果。 萧煜没有再去看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张雪瑶,今日摩轮寺覆灭,对于王庭来可说的上是雷霆一击,此时走了五个小和尚,那是日后之事,等到五个小和尚有能力找他萧煜报仇的时候,王庭不知覆灭多少年了。 那时的萧煜可就不是如今孤家寡人的惨淡景象了。 接下来萧煜便是朝大雪山而行,罗思身死,没了庇护的五个小和尚能不能安然成长起来还是两说,摩轮寺是真真正正被灭了,可灭摩轮寺容易,事后道宗该如何自处人人自危,说不定就要面对整个修行界。 道宗能扛得住吗 他萧煜已经和道宗绑在一起,若是道宗扛不住,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大雪山上,溪尘和微尘早已离去。 天机阁主,一袭青衣的傅先生独自站在摩轮寺的废墟中。 巍巍摩轮寺,本是人力的奇迹,就这么被大火付之一炬,落在眼中更是满目凄凉,大火仍旧持续,黑烟熏天。 又有雪花不断飘落,雪落即溶,在这塞外草原上出现了一幕难得的景观。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三十二章 与先生言二三 六月飞雪,但也没让见识过了两位大真人翻云覆雨手段的萧煜多么震惊,只是默然沿着已经惨不可睹的山路向山腰走去。 萧煜随手打开几块堵住道路的巨石,走过已经变为废墟的山门,来到摩轮寺的正殿前,那里站着一位青衫中年人,负手而立,背对萧煜。 正是萧煜在流泉楼见过的傅先生。 这位号称东都为囊中物的逍遥神仙淡淡笑道:“萧煜,我们又见面了。” 萧煜沉默了一下,然后冲着傅先生行了一礼,说道:“确实好久不见。” 天机阁主傅尘笑了笑:“微尘和溪尘已经走了,道宗最近不怎么太平,据我所知所有峰主都已经奉命返山,就连无尘和灵尘也不例外。” 萧煜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傅尘上下打量了一下萧煜,看了眼萧煜的眉心,“方才你被我们三人联手注入三道元气,虽然被强行推入了天人境界,却也让你淬炼已久的体魄十去七八。若是再强行动武,怕是你就要变成一个空有境界元气的普通人。被人打上一掌就要身死道消。” 萧煜苦笑一声,不再强撑,整张脸上如陶瓷一般出现几道裂缝,看上去骇人无比。 强入天人境界,又岂是那么简单的。 傅尘屈指弹在萧煜眉心上,原本被微尘点碎的两道符篆所化元气,从深藏的穴窍中被激发出来,护在萧煜周身。 傅尘笑道:“我用这两道符篆的元气帮你修复身躯,不过你想晋入履霜上境的日子就要往后延一延了,而且也不能再驱使那尊菩萨金身。” 萧煜苦笑道:“亏大发了。” 傅尘一拂袖,一金一青两道元气如双龙戏珠盘旋而起,而萧煜便是那颗珠。傅尘笑骂道:“莫要不知足,你用瞑瞳吸了罗思,摩轮寺十之的神通都落在了你的身上,你虽然有偷学的本事,但也得看到旁人用出来才能学不是这次你是赚大发了。” 萧煜闭上双眼细细感受,果然在识海中有一颗星辰升起,几乎可比拟当年瞑瞳的那一颗,虽然没了两道符篆,但是有罗思的一身元气和砝烸的一缕残魂,冲击履霜上境也不过是时间问题。他睁开眼问道:“摩轮寺就这么灭了我原本还以为要等攻下王庭以后,才能灭掉摩轮寺呢。” 傅尘拂袖,将一金一紫两条元气汇入掌心处,然后一掌按在萧煜天灵处,掌心处的元气全部自萧煜天灵全部涌入他的体内,而萧煜连脸上泛起一股金青之色,一道道裂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弥合着,然后说道:“你说得不错,最好的选择就是在先攻下王庭再灭掉摩轮寺,不过这次道宗掌教真人却是好大的魄力,要不然也不能力压上官仙尘一头。道宗内斗在即,秋叶和天枢峰主已是势同水火,即便他能凭借掌教真人的身份够压得下,也不能完全阻止,而草原战事胶着,若是道宗提前内斗,反而让草原上的摩轮寺有了可乘之机,所以他先派人灭掉摩轮寺,一是可以稳定草原局势,也算帮你一把,二则是将道宗推到修行界的对立面去,借助外力来缓和道宗自身的矛盾。不过这样做也有极大的凶险之处,若是掌握不好,道宗千年底蕴又要被打回原形了。” 说话间,傅尘朝着萧煜一指,萧煜脸上的几乎凝结成块的元气被打散,然后一点点渗入到萧煜的皮肤之中。 萧煜吐出一口浊气,“多谢先生。” 傅尘摆摆手道:“不用谢我,其实我还要向你索要一样东西。” 萧煜楞了一下,然后将手中的转经轮扔了过去。 傅先生接过转经轮,只见他轻轻一扣,转经轮便变成了一个转轮样式,笑道:“摩轮寺的转轮,天机阁的天机榜,金刚寺的金刚杵,剑宗的诛仙,都是有用处,权当借来一用,日后再还你便是。” 萧煜惊讶的哦了一声,有些好奇的问道:“斗胆问一句,不知先生要用这转轮何用” 傅尘将手中转轮收入袖中,平淡道:“为了日后劫难之时提早做一些准备罢了。” 萧煜说道:“还有什么劫难能难的住先生。” 傅尘摇头道:“逍遥境界虽然被称作神仙,可还不是真正不死不灭的神仙,就说死在上官仙尘手里的逍遥境界除去世人皆知的,还有两人,一共是五人,所以他手里的那把剑也被修行界中人戏称为道祖师弟的诛仙剑。” 萧煜咋舌,方才见了逍遥境界修行者的威势,但还是有五人死在上官仙尘的手里,那这位剑宗宗主到底有多恐怖 傅尘似乎知道萧煜再想什么,收敛了笑意,“上官仙尘虽然厉害,可若想要杀我,还没那么容易,我的劫难另有其人,到时你便知道了。” 萧煜叹息道:“萧煜在短短半年内能有今日成就,虽然不说,但心中总有几分得意,今日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天人境界还未达到,实在没什么可以得意的。” 傅尘笑道:“虽然不能一朝得志便猖狂,但也不可妄自菲薄,你这成就不能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但在前后几百年内实属罕见,天人境界拦不住你的。” 萧煜眼神微微游移,欲言又止,傅尘闻弦而知雅意,微笑道:“你是想问萧烈的境界” 萧煜点了点头。 傅尘说道:“萧烈的境界很高,若是他想,随时都可以踏入逍遥境界。而他只是天人境界,也可以越境挑战砝烸这样的伪逍遥境界。即便是溪尘微尘这样的逍遥境界与他死斗一场,倒是能胜了萧烈,可自身怕是也会如无尘那般直接坠境。” 萧煜洒然一笑:“我自小就知道他很厉害,却没想到这么厉害,看来我还需要一点时间。” 傅尘点头道:“你想和萧烈正大光明的斗上一场,逼着他认错,而我也不希望萧烈执掌暗卫,我希望那个人是你,因为萧烈老朽了,而且于现状了,我很不喜欢。这一点上我是支持你的,不过我不能直接出手帮你,你以后还是要靠自己。” 傅尘转过身去说道:“萧煜,如今摩轮寺已灭,攻陷王庭指日可待,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你做一个草原上的驸马,哪怕是实权驸马,和做草原王对于大郑来说是截然不同的,即使是林银屏做草原王而你在背后把持大权,郑帝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如果林银屏把草原王的位子让给你,你堂而皇之的坐了上去,徐林二十三万铁骑出中都的日子就不远了。你自己心中有数。” 萧煜恭敬作揖,“多谢先生指点。” 傅尘顿了顿,继续说道:“说实话,在东都时我便看中了你,甚至动过将你收为弟子的想法,不过终究没有这么做,而是让你自己独自闯荡,如今看来,确实要比留在我身边要好,若是当初我留下你,不过是第二个蓝玉罢了。” 萧煜笑道:“萧煜要多谢先生厚爱了。” 傅尘笑了笑,“不要同我说谢,否则日后你会后悔的。” 萧煜愣住。 傅尘不再多说,摆了摆手,几步踏出,消失在萧煜眼前。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三十三章 秋思 一名身着白色僧袍的女子独身走在茫茫草原上,都说修行界中三种人不好惹,僧道尼姑,老人孩子,漂亮女人。这名女子占了两样,即是出家之人,又是个漂亮女子,却是不好惹中的不好惹了。 女子原本在大郑游历,前不久收到宗门召集令,立刻从大郑返身,一路上没有任何停留,在西河原强渡青河后沿着青河一线直奔青河的源头大雪山。不过还是晚了一步,在她距离大雪山还有百余里的时候,她便看到了大雪山上那天雷地火的奇异景色。 而等她走近五十里的时候,象征着摩轮寺护山大阵的金色莲花片片破碎,摩轮寺被道宗大真人攻陷。 年轻女子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脸上的表情似喜似悲,最终化为平静。虽然是尼姑打扮,却是带发修行,大风把她的一头青丝吹得有些散乱,她用手撩了一下,眼眸中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仿佛覆灭的不是养育了她十几年的宗门一般。 她是摩轮寺的弟子,不是明妃之流,是一位明王,女明王。说起来她虽然与巴思一辈,年龄上却是与秋叶萧煜等人差之不多,曾经被砝烸誉为未来成就可比拟那位现世菩萨。这次返回摩轮寺本是想要为守寺尽一份绵薄之力,却没想到道宗大真人的实力恐怖如斯,两人联手便破开了摩轮寺的莲花大阵,那她在不在摩轮寺也就没什么太大所谓了,套用一句俗语,神仙之下尽凡人,她一个凡人可没有因为宗门被灭便要以死相殉的境界。 天下之大,何处不能为家 女子伸出双手拢了下被风吹乱的青丝,却没有转身离去,而是在原地站了片刻后,缓步朝大雪山走去。摩轮寺被灭了,那里面有些东西还是拿出来的好,希望两位道宗大真人没有发现那个地方。 她抬起头望向天空,没有去看摩轮寺,唯恐目光惊动了还留在寺中的大真人,同时在心中默默算计着还有多久自己可以登山。 漂漂散散的雪粒从空中落下,带着几分凉意,让她的心情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霾,自语道:“摩轮寺就这么灭了可真不经打,当初还要追杀秋叶,与道宗在草原上决出个胜负,可道宗只派出两位峰主便让摩轮寺的所谓基业付之一炬,这样的宗门没了也罢。” 女子说完又沉默许久。 然后继续前行。 萧煜被傅先生注入了两股元气之后,脸上的裂缝已经愈合的有十之,不过最终还是在眉心处留下了一点残留,远远看去倒像是一只竖眼。 作为代价被先生讨走一只转经轮,萧煜也谈不上多么心疼,毕竟是外物,再怎么珍贵也比不得自身的安危来得重要。 萧煜独身走下大雪山,准备返回王庭。 临近山脚,萧煜停下脚步,手按剑首。不一会儿便有一阵脚步声传来,一名作尼姑打扮的女子转过山脚朝萧煜走来。看她的样子虽然出家,却又带发修行,实在让萧煜有些拿捏不准,到底是什么。 女子见到萧煜,脸上没有什么特别表情,只是停下脚步轻轻施了一礼,说道:“前面的可是萧驸马” 萧煜皱眉道:“是我,不知阁下是” 同样是独身一人的女子微笑道:“摩轮寺弟子秋思。” 萧煜眼皮微微一跳,不知是不是巧合的缘故,修行界年轻一辈中能带个秋字都是很了不起或者说很棘手的人物,比如说秋叶已经晋身天人境界,再比如说秋月,悟了佛门六相的神通,距离天人不过一步之遥。 先前摩轮寺的异象,方圆百里内都看得清清楚楚,这女子身为摩轮寺余孽仍旧敢返身回寺,是有所依仗还就是算好了道宗的大真人已经离去不管是哪一点,都说明这个女子很不简单。 萧煜低头看了看脚下,还残留着天雷地火肆虐过的痕迹,笑问道:“那你这个余孽不找个地方躲起来,还敢回摩轮寺” 这是萧煜第二次说摩轮寺余孽,第一次是对罗思所说,然后罗思死了。 秋思的脸上露出一丝微嘲笑意,“余孽,好一个余孽,不过既然是摩轮寺的余孽,为什么不能回摩轮寺” 萧煜右手由按剑首变为握住剑柄,平静说道:“因为世上不能再有摩轮寺。” 秋思似乎没有看到萧煜的动作,目不斜视,平淡道:“哦为何不能” 萧煜定定的看了秋思一会儿,目光落在她姣好的面容上却没有一丝邪念反而如水般的平静,忽然松开剑柄,心平气和的说道:“因为道宗的大真人们不许。” 秋思冷笑道:“道宗大真人,好大一座山” 萧煜摸了摸自己眉心处的那道如竖眼般的伤疤,笑道:“道宗的大真人当然是座大山,而且这座大山上面还有更高的山,如果我说灭掉摩轮寺是掌教真人的谕旨呢就像千年前灭杀大明王的那道谕旨一般。” 秋思脸上笑意骤然一敛,过了一会儿后面无表情说道:“摩轮寺是咎由自取。” 萧煜淡淡一笑:“果然识时务者为俊杰。那萧某便冒昧问上一句,秋思姑娘日后可想成为下一代的道宗大真人萧某与秋叶真人的关系想必姑娘也听说过一二,不知姑娘以为如何” 秋思没有急着答话,而是默然沉思了一会儿后,缓缓说道:你想要我做什么” 萧煜脸上笑意变重,“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舒服,方才有五个小和尚被罗思带出摩轮寺,刚好被萧某拦住,不过在我杀掉罗思的时候,剑宗的张雪瑶横插一手将这五个小和尚救走,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我与张雪瑶有言在先不好亲自动手,只好请秋思姑娘出手了,我想对秋思姑娘来说不难吧” 秋思平淡道:“不难,毕竟我还是摩轮寺的人,甚至可以说很简单。” 萧煜笑道:“杀了五个摩轮寺的最后传人,秋思姑娘便正式与摩轮寺决裂,没有了退路,道宗大真人们才会真的放心信任你,那萧某就在林城静候姑娘佳音。” 秋思也不说话,只是想继续朝山上走去。 萧煜提醒道:“上面什么也没有了。” 秋思头也不回的说道:“我知道。” 萧煜摇头笑道:“不信算了,萧某先行一步。希望一月之内,萧某能在林城见到秋思姑娘。” 秋思点点头,毫不停留的朝山上走去。 萧煜右手食指轻轻敲击了着破阵子的剑首,若有所思的看向秋思的背影。 片刻后,转身离去。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三十五章 敬酒 萧煜这次没有太过急于离开林城,而是陪着林银屏好好逛了下现在的林城。 两人均是用元气遮掩了本来面目,像一对草原上的平常夫妻走在林城中。一路行来,萧煜心中不免有些感慨,当年第一次与林银屏同游,还是在青河大堤上,而在那座不知名的小湖边,林银屏摇身一变,变成了他的未婚妻清月公主殿下,直到现在,两人站在草原上属于自己的城池之中,人世无常。 林银屏挽着萧煜的胳膊,脸上多了几分欢乐,在打量着四周的同时轻声问道:“萧煜,你说这世上,到底是修行者说了算呢,还是俗世帝王说了算。” 陪着逛街的萧煜有些走神,不过他装作沉思模样巧妙的瞒过了林银屏,说道:“我想两者应该是互相依存的关系吧。” 林银屏哦了一声,“拿你和秋叶来说,你是俗世,他是修行者吧。” 萧煜愣了一下后,点头道:“确实如此。” 此时已是中午时分,萧煜和林银屏转身走进了一家刚开张不久的酒楼,酒楼名字很熟悉,流泉楼,不过比起远在东都的那家流泉楼,却是差了不知多少倍,可以说除去挂着牌匾上的四个字相同,再也找不出有一点联系的地方了。 萧煜被林银屏拉着,轻声道:“说逍遥神仙不入俗世,这句话并非没有道理,这次我去大雪山观战,两位逍遥神仙联手的威势,已经超出俗世的力量,休说万余铁骑,就是十万骑也不一定能阻挡两位逍遥神仙。这次摩轮寺被两位逍遥神仙攻破,说到底还是修行界的事情,倒也不能说逍遥神仙入了俗世。” 林银屏问道:“道宗的大真人” 萧煜笑道:“是啊,据说道宗有七位大真人,不过据我所知,两位已经坠境,还剩下五位,即便加上掌教真人,也不过是六位,比起千年前道宗二十四位大真人的景象还是差得太远。那时剑宗初代宗主也是最后一位圣人曾经一剑力压道宗二十四位大真人,才将剑宗生生从道宗身上分了出来,如今剑宗又出了一个上官仙尘,不知能不能力压如今道宗的六位大真人” 林银屏感慨道:“原来道宗当年这么厉害,有二十四位逍遥神仙那岂不是想灭谁就灭谁” 萧煜微笑道:“虽然说得有些偏颇,但也差不多了,据说当年道宗鼎盛之时,修士们并非叫做如今所说的修行者,而是被称为修道者,掌教真人便是修行界共主,所说之言被称作谕旨,凡是不尊掌教真人谕旨者,都被道宗生生打杀,落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林银屏哈哈笑道:“修道者为何又改成了修行者,还不如修士好听。” 萧煜和林银屏此时已经来到二楼,坐在一张靠窗的桌前,随手打发掉伙计后,萧煜说道:“剑道之争后,落了个两败俱伤的局面,佛门趁势兴起,继承了道宗的地位,所以修道者便改成了修行者。虽然后来佛门三分,后建魔教入主中原,不过又紧接着被道宗佛门两代修行界霸主联手赶了出去,这称呼也就一直流传了下来。” 林银屏望向窗外,轻声道:“我总感觉我们两人就像两个傀儡,在这些什么道宗佛门云端神仙的操纵下做着我们认为该做的事情。” 萧煜沉默了许久,点头道:“你是说幕后推手确实手太多了,算不过来,不过能得到我们想要的便好,何必计较那么多” 林银屏晒笑道:“这可是与虎谋皮。” 萧煜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说道:“你我还有别的路可走” 林银屏沉默不语。 萧煜拿起酒壶给她斟了一杯,“银屏,你我只能险中求富贵。即便不求富贵,也求一份平安。” 林银屏没有去看萧煜,只是望着窗外的街景,“下次我陪你一起出去。” 萧煜没有回答林银屏,而是突然朝另一边的一名食客说道:“蓝公子,偷听我和内子说话,怕不是君子所为吧” 一名原本背对着萧煜两人的蓝衫公子转过身来,笑眯眯道:“两位何时成的婚,蓝某怎么未曾耳闻至于是不是偷听,蓝某不过是适逢其会,撞见了两位,即是无心之为,所以萧公子此言差矣。” 萧煜轻轻按住林银屏想要有所动作的右手,脸上浮起一个淡淡笑容,“自巨鹿城一别,已有月余,蓝公子近来可好” 蓝玉平淡笑道:“托萧公子的福,蓝玉还好,这次出塞来到草原,看了许多不曾见过的风光,心境大有裨益,倒也是颇有收获。” 萧煜没问蓝玉来林城做什么,反而是说道:“说起来萧某前不久去往摩轮寺一行也是收获颇丰,不如你我互相印证一番” 蓝玉脸上表情看不出喜怒,反问道:“请我喝一杯” 萧煜轻拍桌子,“请。” 随着萧煜的手落在桌子上,他身前的酒杯猛然飞起,旋转着朝蓝玉飞去。 萧煜敬酒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对战,而是一种境界比拼,甚至整个酒楼中除了林银屏根本没有人发现这里的异样。 萧煜送出了他的酒,酒杯自左向右旋转,而酒杯中略显浑浊的酒水却是自右向左旋转,一正一反分明是剑宗剑十九的路数。 蓝玉神色不变,只是伸出五指虚抓,飞射而来的酒杯越来越慢,最后落在他的五指之间却不与五指触碰,悬在空中的酒杯仍旧飞速旋转着,却如同一只笼中鸟雀再也逃不出蓝玉的五指之间。 萧煜轻声对林银屏解释道:“是鸟不飞的手段。” 林银屏惊异问道:“什么是鸟不飞。” 萧煜眯起眸子微笑道:“曾有道宗大真人观察鸟在沙子上觅食,再起飞的过程留下来的脚印,鸟落下第一个脚印相比于第二第三个脚印要深一点,第一个脚印是双脚,接下来则是单脚互相交错行走,到最后起飞的那个脚印这是双脚,而且脚印比其他的都深,由此大真人确定鸟起飞前是要蹬地借力,而鸟不飞的手段便是将鸟置于手中,通过卸掉鸟起飞前蹬地的力让鸟飞不起来,蓝玉这时虽然已经用上了元气,不过道理还是一样的。” 蓝玉五指猛然合起,捏住酒杯,酒杯中回旋着的酒水如一道龙卷全部飞入蓝玉嘴中。 “浊酒。”蓝玉淡淡笑道:“萧公子好生吝啬。蓝玉敬你一杯。” 蓝玉端起原本他桌上的酒杯,好似整个二楼都凝滞了一下。 在东都的流泉楼时,萧煜曾经见过先生用过这样的手段,所以倒不是怎么吃惊,只是同样伸出手去接蓝玉的这杯酒。 不过在萧煜伸出手的时候,却诡异的与蓝玉举着酒杯的手交错而过扑了个空,蓝玉端着酒杯的手朝林银屏送去。 用出咫尺天涯神通的蓝玉脸上仍旧挂着淡淡的笑意,“我敬公主殿下一杯。” 萧煜脸上表情一肃,在蓝玉马上要将酒杯送到林银屏面前的时候,他重新从一侧把手伸了过来。 虽然是一只手,却遮住了一方世界,颇有些一叶障目的味道。 此时在蓝玉的眼中只有一只越来越大的手。 只听萧煜淡淡的一声“多谢”。蓝玉手中的酒杯已经落入萧煜手中,杯中浊酒半点没有洒落,而这时距离林银屏只剩咫尺之遥。 蓝玉的神情稍感意外,不过还是摇头轻笑道:“好一个掌中佛国。” 萧煜没有说话,只是将这杯酒一饮而尽。 萧煜喝完了蓝玉的酒,蓝玉用萧煜的酒杯重新斟上一杯,问道:“你我同饮此杯可好” 萧煜同样用蓝玉的酒杯为自己斟上一杯,说道:“甚好。”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三十六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蓝玉端着酒杯,缓声说道:“你我都是大郑人,凡事都讲究个让字,不管认识的,不认识的,有仇的,没仇的,都要先让一下,若是我让了,不管你会不会喝酒,都要喝下这一杯,否则就是打我的脸面。这也就是每次动手前为何要啰啰嗦嗦说上一大堆的缘由,若是二话不说就开打,这是失了礼数,失了面子,坏了规矩。” 萧煜点头赞同道:“这说话也是学问,自己的退路,别人的退路都藏在开打之前的说话里,这是江湖的学问,初出茅庐的孩子是怎么也不会懂的,总以为这是啰嗦,装相,直接动手才来的干净利落,可殊不知人再高,高不过天,所以他便淹死在了天底下的这一片江湖之中。即便侥幸不死,也是坏了名声,再无立足之地。” 蓝玉笑起来,双手举杯,“有人便是江湖,那我先让,请” 萧煜同样双手举起酒杯,“请。” 两人均是坐在原地没动,但双手端着的酒杯却像跨越了空间的距离,对撞而来。 伴随着“叮”的一声轻响,这座酒楼整个摇晃了一下,屋顶上的灰尘簌簌落下,盘子碎裂声四起,端着酒壶的伙计走在楼梯上连人带酒一起滚了下去,几个正在吃饭的食客眼疾手快扶住了桌子没有摔倒,看着面前落了一层灰尘的酒菜,面面相觑。一个正依着窗户朝外眺望的富商,更是被晃了出去,整个人从二楼掉到外面街上,摔了个半死,几个仆从急忙朝楼下跑去。 一时间酒楼里人心惶惶,以为地动,纷纷朝酒楼外跑去,这功夫掌柜的加上伙计也顾不得结没结账了,随着人流一同向外涌去。 酒楼里只剩下萧煜,蓝玉,林银屏三人。 这一次两人举杯互碰,比拼的是实实在在的元气,蓝玉虽然是履霜上境,但是萧煜距离履霜上境也不过一步只差,一身瞑瞳得来的磅礴元气并不弱于蓝玉,所以这一次又是平分秋色。 两只酒杯同时从两人手中飞起,萧煜和蓝玉各自接过原本属于自己的酒杯,算是物归原主。 萧煜开口道:“浊酒一杯家万里,蓝兄你走这么远,即使没有万里,也有几千里了,总不会是来同我喝酒的吧” 蓝玉端着酒杯慢慢饮下,说道:“既然萧兄这么说了,那我也就兜圈子了,我想问你一句,你接下来的打算是什么” 萧煜答道:“本是为了活命,我和银屏一路逃到黄汉吉四部,当打退了王庭之后,却已经是身不由已,不管前进还是停下都已经由不得我们,我的打算,或者说我们的打算是一样的,攻下王庭。” 蓝玉问道:“你就没有考虑过自己日后如何” 林银屏低着头,把玩着手里的酒杯,似乎没有听到蓝玉的问话。而萧煜只是皱了皱眉头,却没有回答,也没有否认。他和林银屏算是患难与共,后来以林银屏驸马的身份立足在草原之上,可是当他们拥有了整个草原,又该如何自处 见萧煜不说话,蓝玉继续问道:“可愿为王” 林银屏的肩膀微不可见的颤抖了一下,萧煜眉头皱的更深了,“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蓝玉虽然相貌平凡,但身为天机阁少主自有一股韵味,正所谓情深不寿,强极则辱,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蓝玉笑道:“萧兄能有如今这身修为殊为不易,虽然依仗了瞑瞳和方先生的造化之功,可以说博采众家之长,但根底却是还在那三剑之上,庶人剑不用多说,你已经是炉火纯青,可那诸侯剑的神意你可曾有了” 萧煜不置一词,静待下文。 蓝玉淡淡一笑,先是看了眼一旁的林银屏,转而继续望向萧煜,“这次蓝玉奉师尊之命,特来助萧兄一臂之力。” 没等萧煜说话,林银屏已经提前开口道:“那好,在这就多谢蓝公子了。” 萧煜表情微微有些诧异的看了林银屏一眼。 林银屏面无表情。 萧煜叹息一声,神情复杂,“何必呢” 林银屏似笑非笑的看着萧煜,“你也想要不是吗” 萧煜举着酒杯饮酒,默然无语。 林银屏转头看向窗外,原本跑到街道上的食客和掌柜们已经开始陆陆续续回到酒楼。 萧煜杯中浊酒饮尽后,干咳了一声:“你的就是你的,我不会同你抢。” 林银屏轻哼了一声,道破天机:“你是不会同我抢,到时自会有人帮你出面。” 说着,林银屏有意无意的扫了蓝玉一眼。 蓝玉温和的笑了笑算是回应,林银屏没有理睬,继续说道:“现在以两位道宗大真人灭摩轮的情形来看,道宗不管如何内斗,都不会轻易放手草原,若是攻下了王庭,我想会有一位道宗大真人亲自为你我主婚,到时我再顺势将王位让与你,可是双喜临门的好事。” 萧煜神情微微尴尬。 林银屏坦承道:“我本就不是当王爷的材料,即便坐上去那个位子也是被人架空的结果,再说你我本是一体,其实谁来做也无甚所谓,不过是心里有些不舒服罢了。” 萧煜陪笑道:“这还没打下王庭就想这些事委实早了些。” 林银屏望着蓝玉冷笑道:“可有些人却已经早早打算了,若是我到时再想怕是已经来不及了。” 气氛骤然冷下来。 蓝玉神情不变,站起身来朝着林银屏拱手一礼,“此次前来是奉了师尊之命,若是有得罪之处,还请殿下多多海涵,若是没有其他事情,蓝玉就不打扰两位了,先行一步。” 林银屏平静说道:“萧煜,帮我送下蓝公子,我想自己呆会儿。” 萧煜见林银屏态度坚决,便没有多说,悄然起身,与蓝玉一同离开这座草原版的流泉楼。 林银屏坐在原位愣了一会儿后望向窗外的天空,喃喃自语:“父王,你留下的东西,女儿守不住了。” 这位草原的公主殿下脸上露出一抹无法掩饰的疲惫神色,轻轻的靠在窗边,闭上眼睛。 一个晶莹的露珠沿着一道蜿蜒的泪痕从她的眼角滑落到腮上,悄然而立,林银屏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抹去后重复了一遍萧煜的名字,低声呢喃道:“人生若只如初见,何必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霖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人生若只如初见”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三十七章 家事国事 萧煜和蓝玉两人并肩出了酒楼,没有说话,更没有停留,一直出了林城一百里开外才停下脚步。 这是一处远离正路的草甸,萧煜随手拨开几丛齐腰高的杂草,望着蓝玉问道:“为什么当着她的面说这些” 蓝玉淡笑道:“她自己比谁都明白,说不说又有什么区别。” 萧煜脸上浮起一丝怒色,“既然没有区别,何必去说” 蓝玉直视着萧煜,“长痛不如短痛,有些话还是早早挑明的好。” 萧煜冷哼一声,“这是我的事,还用不着你来多此一举。” 蓝玉悠悠说道:“如果把草原比作一国,那么你们的家事便是国事。” 萧煜深吸了一口气,一身元气瞬间倾泻如洪,身形一掠而过,一拳猛击在蓝玉的侧脸上,将其整个人打飞腾空。 虽然看似蓝玉在猝不及防之下被萧煜一拳打中,整个人横飞出去,但事实上萧煜的拳头不过一触蓝玉侧脸便被弹开,而蓝玉更是在空中便稳住了身形,飘摇落下。 萧煜也不追击,只是站在原地冷冷看着蓝玉。 落地之后的蓝玉从嘴中吐出一口血沫,却不动怒,只是淡淡一笑。一身元气磅礴游走。虽然萧煜善以长剑对敌,但是这一拳也不是花架子,是他学自易的湖上一拳,蓝玉在仓促之下能硬扛下他这一拳而不伤筋动骨,也足以看得出他根基之牢固,要远胜萧煜这样的突飞猛进之辈。 而比起蓝玉的修为,他的涵养也毫不逊色,“算我唐突,这一拳可曾解气” 萧煜面无表情的说道:“倒是有点唾面自干的意思,何时学的儒门那一套” 蓝玉笑了笑,“天机阁,本就是儒道并重。” 萧煜平淡的哦了一声,身形再次暴起,这次是光明正大的朝蓝玉奔去,虽然没有九步蓄势,却也如同一道横雷。 几乎是同一时间,蓝玉双掌交叠推出,包住萧煜的这一拳,身体随拳进之势向后倒去,却始终如不倒翁般欲倒不倒。而萧煜也不一味前进,松拳变爪,抓住蓝玉的手腕一带,整个人朝蓝玉贴去,与此同时藏于袖中的另一拳直奔蓝玉小腹。 面对萧煜欺身而进,蓝玉忽然定住身形,只是小腹向后缩去,整个人就像一张被拉开的大弓。 萧煜的拳与蓝玉的小腹一进一退,在距离蓝玉小腹还有一寸的时候,萧煜拳势已尽,再不得前进一分。蓝玉不再一味防守,趁机推出双掌,托住萧煜的下颚,将萧煜整个人朝斜上方推飞出去。同时萧煜一脚踢出,在蓝玉的胸膛上轻轻一点,然后整个人便不受控制的向后腾空飞去。 萧煜落地,向后划出十几丈将身上所受的力道全部化去,在地上留下一道深有一指常有十几丈的划痕。 蓝玉被萧煜点了一脚的胸口深深下陷,嘴角渗血,过了片刻才恢复原样。若是一般的履霜境界被萧煜踢了这么一脚,怕是就要落个胸膛尽碎的下场了。 萧煜从地上站起,缓声问道:“这倒像是魔教炼体之法” 蓝玉点头道:“不完全是,还有一部分是武道的炼体法门。” 萧煜轻声笑道:“有点意思。” 蓝玉瞥了一眼自己被胸口破烂的衣衫,伸出手道:“看来萧兄不打算停手” 萧煜冷然道:“把你打趴下了,我自会停手。” 蓝玉只是伸出一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萧煜一步踏出,身形不复先前之快,反而很慢,比正常人行走还要慢,五指伸张,一掌朝蓝玉按下。这一手大手印,取自被瞑瞳吸干的罗思,是摩轮寺中一等一的精华法门,本是用元气化出,但此刻萧煜将全部元气收摄于掌中,一掌拍下,便是摩轮寺僧人惯用的骷髅法器也要一拍成灰。 蓝玉同样伸出一掌,迎上了萧煜的这记势大力沉的大手印。不过比起萧煜的刚,蓝玉却是柔到了极致,两掌相交,萧煜却是有些拍在棉花的感觉,而且这棉花是绵里藏针的棉花。 蓝玉一掌以退为进化去萧煜的大手印后,骤然化掌为指,点在萧煜的掌心上。 萧煜收掌后退,掌心上一片鲜红,一股赤红沿着指尖滴答落下。 萧煜脸上浮现出一丝戾气,倒不是因为被蓝玉伤了这一下,本就是他先动的手,伤在别人手上只能怪自己技不如人,他之所以大动肝火,只是因为蓝玉在林银屏面前说了太多不该说的话,纵然林银屏想得开,两人之间也终归是有了芥蒂。 方才两人动手,虽然动用了元气,不过主要还是护住自身,依仗着体魄和拳脚打斗,此时萧煜动了真怒,不再留手,一身黑红色元气运转到极致,自气海由内而外勃发而出,识海神魂中被瞑瞳吸纳而来的星辰全部大亮,一身直逼一般履霜巅峰的修为尽数而出。 被萧煜自己命名为窃国浩然气的黑红色元气不再刻意收束,几如实质的气焰让周围的野草尽数倒伏,双足猛然踏出,足下地面寸寸碎裂。 蓝玉不敢小觑,萧煜踏入履霜上境不过是时间问题,与他的差距并不算大,而且说起一身所学,萧煜比他还要广博几分,要是败在萧煜手里也非是什么不可能之事。 萧煜振臂出袖,两条狰狞青龙环绕双臂之上。 蓝玉眯起眼,右手虚握,似乎是握住了一把无形的剑。 萧煜继续迈出几步后,两条青龙出手,只见两人间两抹深青互相缠绕着瞬间掠过。 “斩龙” 蓝玉嘴中轻吐两个字,虚握无形长剑的右手猛然挥下。 一条青龙骤然间拦腰而断,溃散为元气。 萧煜还有一臂青龙。 这次蓝玉没有去管青龙,而是右手虚点。 一记无形剑刺向萧煜。 萧煜的身形猛然一顿,身上的金光一闪而逝,紧接着便破碎为四散飘飞的金色光点。 一个红点出现在萧煜的眉心上。 蓝玉一剑刺出之后,便与剩下的一条青龙撞了个正着。 轰然一声,无数元气翻滚开来,整个草甸被这突如其来的元气整个掀飞,萧煜和蓝玉脚下出现一个直径十几丈的圆形大坑。 蓝玉衣衫褴褛,浑身是血。 萧煜摸了摸眉心处的一点猩红,原地晃了两下。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三十八章 口袋阵 小丘岭上,一座中军大帐,不过已经不是王庭的大帐。两个老人帐中对坐,一胖一瘦,微胖的那位脸庞看上去有些枯槁,与身形相比很是不协调。坐在他的对面的是一名瘦削老者,脸型反而圆润起来,看上去倒是比那微胖老者要年轻几分。 其实两人是一般岁数,用中原人的话来说,两人还能算是发小,用草原的话来说也是结义的安答。 大帐之中主位空悬,微胖老者坐了左侧上位,手里拿了一张地图,颦眉垂目,坐在他对面右侧上位的瘦削老者说道:“前面传来消息,多铎带着一个万人队已经越过多伦河,进入王庭腹地,刚刚打散了几个小部落。” 微胖老者,正是四部主事人,将左颜部的兵权交给王庭降将禄时行,也强压下了胡烈儿部长老,让胡烈儿多铎得掌大权的黄汉吉。黄汉吉微微摇头道:“不对,情况有些不对,即便因为摩轮寺覆灭对王庭产生一些震动,也不该是这般没有抵抗的景象,现在多铎一路前行如入无人之境,着实有些蹊跷啊,传令让多铎停止进军,原地扎营。同时传令禄时行带两个万人队马上驰援多铎。” 瘦削老者自然就是科尔科部台吉申东赞,听到黄汉吉此言,申东赞皱了皱眉头,问道:“老黄,这样一下压上三个万人队是不是有些冒险三万人渡过多伦河在那边安营扎寨,这样对咱们粮草线的压力很大,怕是王庭耗得起,咱们耗不起,若是对面的王庭再派出一支骑兵截了咱们后路,那三个万人队前有王庭后有多伦河,进退不能,怕是就要交代在里面。” 黄汉吉抬了抬眼皮,“现在让多铎再退已经晚了,按你的意思是壮士断腕可没了一个万人队暂且不说,若是没了多铎,胡烈儿部那帮老家伙可就有理由闹腾了。这仗还没打起来,却先自乱阵脚,到时候让王庭看笑话” 申东赞沉默了片刻,仔细思量了一下黄汉吉的话,发现自己确实不如黄汉吉想的周到。若是单从行军打仗方面去说,黄汉吉的办法有“添油”的嫌疑,是兵家大忌,而他申东赞的办法自然要比黄汉吉的要好上太多,放弃一个万人队,算是当断则断,远远算不上伤筋动骨。不过黄汉吉看得却不止这兵戈之事,若是真的按照申东赞的意思放任多铎不管,以胡烈儿部那几个老东西的德行来说,这种大敌当前却自乱阵脚的事情还真干的出来。 这次多铎陷入冒进局面,黄汉吉也颇为无奈,就连他刚开始也没看出来,只是到了现在才察觉到不对,八成是王庭方面布了一个口袋阵,多铎一头撞进口袋阵中去了,他无奈道:“现在怕是多铎已经进了口袋阵,我们只能一口气把王庭的口袋阵撑破,即便撑不破,也得守住,禄时行是跟着大汗的老人了,倒是没什么不放心的,不过禄时行的两个万人队还需要一名大修行者坐镇。” 申东赞叹了口气,“草原上的大巫师大多都留在王庭,我们四部一部一个,我科尔科部的大巫师被萧煜活活打死,现在还剩三个,实在捉襟见肘,难道让萧煜亲自过去” 黄汉吉合起手中地图,“如果没有其他合适的人选,也只能如此了。” 自从秋叶率先将道宗弟子投入战场,现在草原上的战事已经离不了修行者,而兵卒们也从最开始的震惊到现在的麻木,已经逐渐习惯了修行者的存在,不过修行者的数量极少,王庭和四部的修行者加起来也超不过千人去,想要决出胜负还是要看最基本的大军对阵。 申东赞点头道:“好,我亲自去同他说。” 其实按照黄汉吉和申东赞两人的原计划,多铎这支先锋队应该是强渡多伦河后,为后续大军打开局面,形成一个桥头堡的作用。可当时多铎并没有遇到预想中的王庭守军,多铎也就没有原地等待后续友军,而是继续前进,要知道多伦河对王庭的重要性不亚于西岭口对东都的重要性,而多铎在跨过多伦河后却一路没有遇到阻碍,这显然极为反常,尤其是在双方已经正式开战的情况下,那就只有一个可能,王庭要关门打狗。 多铎就是钻进了口袋阵的那只狗,多伦河变成了封口袋的最好外力。 在黄汉吉看来,四部和王庭的实力不过在伯仲之间,甚至王庭还要强上一点,只不过是王庭内部人心浮动,各有各的小算盘,远比不了的四部的统一才会落在下风,而四部骑兵的战斗力也占了很大优势,四平八稳的推进作战才是最稳妥的选择,唯一要注意的不过是漫长的后勤线而已。 可惜,这一切没有按照黄汉吉预料中的那般变化。 王庭派出了六个个万人队,分别在西北,西南和东北方向埋伏,遥相呼应,坐等多铎带着一万人的先锋队一头扎进了埋伏圈。 如此一来,不管是用多铎这一万人做饵黄汉吉不断添油,还是直接吃掉这一万人,王庭都是赚了。 若是吃掉这一万人,王庭赚的是士气,而黄汉吉若是派出援兵,这六个万人队布成的口袋阵,就是一座泥潭,一座绞肉机。 到那时远道而来的四部骑兵即便有中都商路在身后支撑,也绝对耗不过近在咫尺的王庭。 说起来这次多铎的孤军深入也不完全是轻敌大意之下的贪功冒进,在这之前,多铎也派出大量游骑斥候,为了万无一失,甚至还派出了十几名修行者隐藏了身形去探察敌情。 可惜的这次坐镇王庭六个万人队的大修行者是公孙仲谋,注定了多铎不会探查到什么。而且抓到一些舌头的口供也成功误导了多铎的选择。 就这般,初次领军的多铎在三分得志意满,三分青年热血,三分自恃武力,还有一分心存侥幸的心理下率领一万精锐先锋轻骑深入王庭腹地。 申东赞还未来得及去找萧煜,萧煜便已经到了。 这次萧煜还带来两名大修行者。 天机阁少阁主蓝玉,侥幸逃过一劫后,刚刚追杀五个小和尚归来的摩轮寺弟子秋思。 说实话,萧煜也没想到秋思来得是如此之快,与他几乎就是前后脚的功夫。 当然也正是因为秋思的意外前来,才提前中断了萧煜与蓝玉近乎出气的对战。 加上萧煜自身,一共是三名履霜境界的大修行者。 看到这三位以后,申东赞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将事情大概说了一边之后,缓声说道:“那三个万人队,就有劳三位了。” 萧煜没有说话,换了一身崭新袍服的蓝玉淡淡道:“如果是六个万人队,每个万人队都坐镇一名剑宗履霜境界的高手,加上公孙仲谋刚好凑足七剑之数。” 萧煜突然笑了笑,“七剑我记得道宗倒是有个七星阵势。” 蓝玉点头道:“确实是一脉相承。” 萧煜伸出一手,“那两位可敢与我三人成阵”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三十九章 见得别人好 虽然这些还只是黄汉吉等人的推测之言,多铎也未曾传回新的消息,不过已经没有人再对多铎报以期望,多铎之所以还没有被王庭吃掉,不过是因为他还能起到一个诱饵的作用罢了,一个让四部明知有毒也不得不咬上的饵。 这次黄汉吉当然不能被王庭牵着鼻子走,派出禄时行的三个万人队驰援不过是第一步而已,接下俩他要做的是将计就计,将手中兵力全部填进王庭的这个口袋阵里,当然如果这么进行,将是一场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血战,不管谁输谁赢都只能是个两败俱伤的下场。 而这次伏击还牵扯到了以公孙仲谋为首的众多剑宗弟子,在秋叶不在的情况下,曾经挫败过公孙仲谋的萧煜无疑成了最好的应对选择。 萧煜简单交代了几句后,带着秋思和蓝玉去了自己的大帐,秋思一直沉默不语,萧煜问道:“那五个小和尚,解决掉没有” 八_ 零_电_子_书_w_ w_ w_.t_x_t _8_0. c_o_m 秋思神情木然,“差一点得手,在最后关头被张雪瑶拦了下来。也不是全无收获,最起码伤了张雪瑶。” 萧煜摆了摆手,“也就是说没有杀掉了” 秋思默然。 萧煜坐了主位,靠在椅背上,“先不去管他们,当务之急是王庭那边的战事。” 蓝玉坐在萧煜下首笑道:“公孙仲谋这次的手笔了不得啊,六名履霜境界的大修行者,是欺负咱们这边无人,还是给咱们炫耀他的家底” 萧煜拿过地图,低头说道:“虽说要看得别人好,可这吃的满嘴流油的人和咱们这些吃不起肉的人抱怨中午饭太油腻了,着实让人生厌啊。” 萧煜把地图摊开在桌面上继续说道:“他能吃的嘴里流油是他的福气,咱们吃不起肉怪自己没本事,可他跑到我们面前来说太腻就是矫情了。我不介意给他去去荤腥。” 当天下午,日头稍稍偏西的时候,萧煜三人便随同未作停留一路北上的禄时行大军朝西北方向的多伦河进发。 而禄时行的三个万人队一动,王庭那边的公孙仲谋和主将璞袁便已经知晓,璞袁立刻召集六个万人队的将领商讨如何吃下禄时行的三万人。 在中军大帐内,璞袁首先开口说道:“按照目前的形势来看,多铎已经被我们打残,无力突围,黄汉吉摆明了是要同我们硬碰硬了,看看到底是鱼死在网里,还是我们这张网被他这条大鱼生生撞破。” 公孙仲谋接着说道:“这次萧煜应该会亲自出手,而且这三万人的主将禄时行是最熟悉王庭部署的人,甚至比在座的诸位都要熟悉。” 璞袁傲慢一笑,“那又如何萧煜一个人能翻起什么大浪,难道公孙先生你和你手底下的人是摆设不成至于禄时行,垂垂老矣,一个败军之将初掌兵权,他手底下又能有多少人心服不足为患。” 公孙仲谋面无表情的说了四个字:“骄兵必败。” 璞袁大笑道:“我只看到我的勇士们士气如虹。” 公孙仲谋平淡道:“不过是用六个万人队吃下了多铎的半个万人队,你就真当自己横扫草原了” 璞袁也不动怒,而是反问道:“我若要全部吃下还需等到现在多铎现在不就是我嘴边的一块肉吗,想什么时候吃便什么时候吃。我看到的是这半块肉给我带来了半个草原。” 话不投机,公孙仲谋起身拂袖而去,“那我拭目以待。” 草原上施行的是部所制,所谓部所制,是林远学自中原的卫所制演变而来,而卫所制又是来自于府兵制。 大郑自东都达于州府,皆设立卫、所,外统于都司,内统于五大都督府。也就说卫、所分别属于各州的都司,而各州的都司又由五大都督府统领,所谓五大都督府中的大都督张清总领天下兵马就是由此而来,准确的说张清总领的其实是大郑所有的卫所兵卒。 各都司下辖若干个卫,卫下辖一定数量的千户所和百户所。统领千户所为千户,统领百户所为百户,百户之下又有总旗小旗等等。这是地方军的军制。 边军与地方军不同,乃是自大都督往下,都督、都统、都尉、校尉依次排列。从不过自从大郑改制以后,地方军与边军军职全部统一,一州都司的最高长官由指挥使改为都督,一卫长官为都统,改千户为都尉,百户为校尉。千户百户等官职实际上已经被大郑废弃。 林远有感草原部族兵制混乱,故而启用了卫所制,不同大郑卫所制的是,林远以王庭取代五大都督府的作用,又以部落大小从属分定都司与卫所属。如黄汉吉部科尔科部这样的大部落为都司之属,它们的从属部落视为一卫之属。下设千户百户。 通常来说一个万人队就可以将它视为一卫,萧煜的林城就可以算是一卫,而不能算是一都司。 所以说按照大郑的目光来看,黄汉吉这些台吉们大致就是相当于一个都督的身份,而萧煜抛开驸马和修行者的身份不谈,还只是个都统。 而这第一战就是萧煜这个“都统”亲自出手。 谁也没想到第一战来得如此之快,璞袁的中军大帐议事刚刚结束,萧煜便带着一千骑兵突袭了距离禄时行大军最近的一支万人队。 萧煜带的这一千骑兵都是轻骑,随身只带了三天的干粮和清水,标准的马贼配备,真正意义上的来去如风。 在禄时行渡过多伦河以后,这支万人队就已经在统领扎扎合的命令下已经戒备起来,虽然没有掉以轻心,但茫茫草原既要看住被围在里面的多铎,又要防住外面的禄时行,兵力难免分散,萧煜正是利用这一点,带着一千骑兵趁着夜色四下骚扰,一触就走,根本不给扎扎合决战甚至追击的机会。虽然造不成什么太大伤害,可就像一只绕着你转的蚊子一般烦人。 就这般过了一夜,这支万人队的士兵已经有些麻木的时候,萧煜率军突袭了这支万人队的粮仓,打了扎扎合一个措手不及。 萧煜很果断,他的目的就是粮食,所以在这支万人队不防之下,萧煜成功的点燃了整个粮仓,但也遭遇了扎扎合率军反扑,萧煜所率领的一千人死伤殆尽,几乎可以说只有萧煜自己只身逃出。 璞袁闻讯以后,下令扎扎合不可妄动,同时从王庭筹备粮食,运往扎扎合军中。 而就在这时,禄时行全军出击,目标正是被萧煜搅扰的一团糟的扎扎合。 这时很戏剧的一幕发生了,在扎扎合只有一个万人队而要面对禄时行三个人万人队进攻的情况下,他两翼的两支友军竟然不约而同的选择了视而不见,让扎扎合独自面对三倍于己的敌人。 有时候人心就是这么怪,看不得他人好,如果一起合作别人能得七分,自己可得三分。很多人宁愿两人一分也得不到,也不愿意看别人得那七分。 扎扎合的实力并不弱,甚至可以说是这六个万人队中的佼佼者,甚至有汗王亲军的称号,意思就是可以媲美秦政手下的天子亲军,但是在粮仓被毁,友军坐看笑话,军心浮动的情况下还要独自面对三倍于己的敌人,实在是回天乏术。 禄时行也正是把握准了王庭中人见不得他人好,又各自有小算盘的心理,一举打散了扎扎合部。 第一战,王庭大败。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四十章 两难 禄时行的第一战虽然大获全胜,但也不过是个开始罢了,打散了扎扎合部后,禄时行带领着三个整编万人队一头冲进了被打开了个缺口的口袋阵,成功与多铎的残军会师,在兵力的差距上已经不算太大。 但如果放眼全局来看,禄时行此时的决定绝对称不上英明,要知道这是在王庭腹地,王庭的援兵会源源不断的到达,而四部方面的援兵却隔了一条多伦河。此时此刻禄时行应该做的是全力突围,而不是原地固守,一副摆明了要和王庭死磕到底的架势。 可禄时行就这么干了,会合了多铎以后,将不到四万的人马整编为三个满编万人队后直接朝王庭方向奔去,而那个方向也刚好是璞袁中军大帐的方向。 因为扎扎合溃败而颇为恼火的璞袁接到游骑回报之后,反倒是冷静下来,现在的情况很微妙,禄时行可以迅速打败扎扎合是占了扎扎合粮仓被烧军心不稳,而两翼友军又坐视不管的便宜,难道这次禄时行又打算故技重施此时被进攻的是他的中军大帐,那些一肚子小算盘的人会不会,或者说敢不敢依旧坐视不理 这是禄时行在赌 璞袁没有太多的时间考虑这些事情,因为禄时行的三个万人队骑兵来得太快了,仅仅是半天时间,便与璞袁派出的两个万人队狭路相逢。 三万疲惫之师面对璞袁手下的两万养精蓄锐已久的精锐之师。 这是一场硬碰硬的血战。 人过一万,无边无际。 五万人马即便在广袤的草原上,也是遮天蔽日一般。 而也正是这份广袤,最适宜骑兵冲锋。 王庭与大郑相安无事多年,当年追随林远征战的草原人已经逐渐老去,新生一代的草原人又有几个人经历过战事 那仅剩的一批百战老卒被林远留在了四部之中。 老卒虽老,却有余勇可贾。 两军皆是骑兵,皆是从小长在马背上的草原人。 在这种时候,谁能分得出哪边是两万人,哪边是三万人,只是看到两股洪流对撞相冲。 而最大的区别是王庭的骑兵呼喊着各异的吼叫,而禄时行这却是死寂般的沉默。 萧煜骑着一匹黑马冲在最前面,就像一道黑色雷电。 这次萧煜仍旧是黑色锦袍,不过手里却拿了一柄长矛,在相距还有百丈的时候,萧煜猛然掷出手中铁矛。 铁矛呼啸破空,瞬间跨过这短短的百丈距离,刺穿了一名王庭骑兵的胸膛后去势不减,一直贯穿了近十人才堪堪停下。 萧煜马速不减,在长矛离手之后,拔出腰间破阵子,以剑十九的磅礴剑势一马当先冲入敌阵,一剑扫杀骑兵四十余。 萧煜就像一把利剑,一剑前行,将王庭的阵列撕裂出一个巨大口子。 片刻间萧煜已经冲到他投掷铁矛的落地之处,他左手抓住铁矛末端,随手一抖将铁矛上的尸身震成一滩烂泥, 在王庭军中自然有剑宗的修行者坐镇,二十八名剑宗弟子身背长剑立在璞袁身后。而在璞袁身旁两侧还各有一名腰间悬剑的清逸老者。 其中一名老者举起右手,二十八名剑宗弟子七人一组分作四组,进入战场。 照理来说,萧煜这样的角色亲身陷阵,一定是会被无数兵卒潮水般围攻才算正常,但是这一次萧煜冲得太快了,根本没有人能让他减慢一丁点的速度,根本来不及形成合围之势就被萧煜撕裂了阵线,更不要说把萧煜困住靠人数绞杀了。 不过在萧煜第二次投出铁矛后,他的脚步终于被拦下来,拦下他的正是两名履霜境界的长老,而在两名剑宗长老身后的二十八名弟子更是擅长合击阵势,若是摆出剑阵,也可算得上四名履霜修行者。 若是一般的履霜境界修行者面对这样的阵势,还真是束手无策,可惜萧煜不是。萧煜所学庞杂,不过在战场上却是只用一式,一记剑十九翻来覆去的用出,一队刚刚对上萧煜的剑宗弟子还没来得及布出剑阵,就被萧煜一记剑十九打乱了阵形,然后又是一记剑十九将为首的剑宗弟子打成一团血雾,死的不能再死。最后还是剑十九,将剩下的剑宗弟子斩成一片血雾。 用剑宗的剑诀杀剑宗的弟子,可谓是嘲讽之极。 刚刚出手就折损七人,两名剑宗长老再也沉不住气,顾不得什么自重身份,一齐出手。 萧煜斩杀掉七名剑宗弟子后,正要去杀另一队剑宗弟子,被两名剑宗长老各自的飞来一剑一上一下刺中眉心和心口,响起两声金属碰撞声音。 萧煜早就弃了坐骑,徒步迎战,一身黑红色元气勃发,如岩石般的身体上浮现一层暗淡金色,大步前行,一步一重楼。手中破阵子剑气磅礴,仍旧是剑十九,朝着两名剑宗长老递出。 两名剑宗长老不敢托大,两人合力用出剑十九,一道剑气龙卷横贯而出,与萧煜的剑十九迎面相触。 剑气冲霄,飘散的剑气四散而飞,近百名骑兵被这四散的剑气波及,纷纷坠马,敌我皆有。 萧煜身上脸上和双手上浮现出无数细密的伤口,不过继而有两股清气从萧煜眉心穴窍中涌出,这些细小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复归原状。 两名剑宗长老衣着发髻凌乱,再不复清逸脱尘之态。 萧煜稍作喘息后,召唤出六相法身,若是分身驱使六尊法相还不能圆润如意,所以他直接将六相之力加持在自己身上,仗剑再击。 两名剑宗长老虽然占了人数优势,但也是被萧煜逼得狼狈不堪。 不单是萧煜和两名剑宗长老打得惨烈,整场混战都称得上惨烈。 禄时行势要一鼓作气在正面击溃璞袁,直逼王庭,把王庭彻底搅成一潭浑水,而璞袁也只得死战不退,因为他的背后就是王庭,而且他也在等位于两翼的三个万人队包抄合围,企图将禄时行全歼。 可以说这一战是关键一战,谁先撑不住,那后续的形势就要陷入被动,这场五万人的大战持续了一个白天,双方都是死伤严重, 王庭大军依仗着人数上的优势虽然落在下风,却是死死守住,稳住了阵脚。 这样一来,禄时行带着三个万人队的疲惫之师却是陷入了两难之地。前有璞袁坐镇的两个万人队,后有包抄而来的三个万人队。 若是彻底陷入王庭的包围阵中,璞袁只要围而不攻,便能生生耗死禄时行这支孤军。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四十一章 刺客 战场形势胶着。 璞袁站在一处缓坡上,俯瞰着五万人大战。 从这里往下看去,依稀看见萧煜与两名剑宗长老大战的场面。 剑气纵横,以三人为中心,一个直径十几丈的圆圈出现在战场上,在这个空心圆中,除了三人以外,再无他人。 璞袁皱了皱眉头,向一旁的一名剑宗弟子问道:“公孙先生要亲自出手” 这名看起来只有二十多岁的剑宗弟子似乎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大场面,脸色有些微微发白,听到璞袁的问话,微微躬身一礼后说道:“公孙师兄已经出手了。” 就在这名剑宗弟子话音的落下的瞬间,在与璞袁相隔了几百丈的对面军阵中,一名身着黑白两色长袍的年轻男子宛如从虚空中踏出,一剑刺向了被众人簇拥着的禄时行。 此时只有蓝玉站在禄时行身边,他也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人,右手虚握,一记无形剑虚点向公孙仲谋。 无形剑乃是元气凝成,虽然无形,但却有质,一剑刺出比起萧煜的破阵子也毫不逊色。 在九流之中,剑宗排名榜首,而天机阁屈居第二,公孙仲谋是剑宗首徒,蓝玉是天机阁少主,两人的身份可以说在伯仲之间,按常理来言,真实战力也不会相差的太远去了。 蓝玉这一剑直逼公孙仲谋心口,以蓝玉的修为来说,公孙仲谋势必不能无视,也正是蓝玉围魏救赵的意图。 可接下来的一幕却大大出乎了蓝玉的意料之外,他的这一剑竟然与公孙仲谋穿身而过,或者说这个“公孙仲谋”只是一个虚影。 一剑刺空,蓝玉心中暗道不好,迅速转身,而在这时,在混战的骑兵中一名身着普通王庭服饰的骑兵猛然跃出,横贯当空,一剑刺在禄时行胸口上。 这名混在骑兵中的的刺客正是隐藏已久的公孙仲谋,而公孙仲谋一剑之后,也不管禄时行是生是死,直接向战场外掠去。 公孙仲谋手中的长剑并为触及禄时行,只是遥遥一刺,而禄时行的胸口上骤然爆开一朵血花,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不过却强撑着未曾坠下马去,若是此时主将坠马,对己方士气的打击可是致命的,就是全线溃败也不是不可能。 原本在另一侧准备呼应萧煜的秋思立刻返身,扶住禄时行的同时,右手贴在禄时行的后心上,源源不断的元气灌注入禄时行的体内。 随着元气的灌入,禄时行的脸色逐渐好转起来,若是远远望去,还是神采依旧。 萧煜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宁愿拼着被两名剑宗长老刺了一剑,也要用出全力向一旁跃去。 在萧煜避开的瞬间,一道凌厉气息自他身后划过,甚至割破了他的外袍。 一身普通骑兵装束的公孙仲谋出现在萧煜身后,与两名剑宗长老成三角阵势将萧煜围在中间。 杀不杀禄时行无关紧要,王庭胜不胜也无关紧要,甚至谁是草原王都无关紧要,只要是道宗不胜,那么就是剑宗胜了。 而想要道宗在草原上不胜,杀了萧煜绝对最快的办法。所以公孙仲谋在刺了禄时行一剑后,果断来截杀萧煜。 萧煜提着破阵子头也不回的向前冲去,同时大袖朝后一甩,将三四道飞向他的剑气收入袖中。 公孙仲谋没有言语,一剑刺出。 这一剑带出一声凄厉的破空声响,甚至战场中交战的双方都顿了一下。 这是公孙仲谋的巅峰一剑,他没有给禄时行,而是留给了萧煜。 这次萧煜不敢托大,在转过身的同时伸出汇聚了六相之力的左手,以掌中佛国的手段向下按去。 在萧煜的左手按下时,公孙仲谋的长剑距离萧煜的胸口只剩三尺之遥。 可就在萧煜掌中佛国按下的那一霎那,公孙仲谋的长剑却像是陷入了另一个空间,不管怎么前行,距离萧煜永远都是三尺之遥。 此时在公孙仲谋眼中,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眼前的萧煜似乎触手可及,可又仿佛是天涯之隔。 说起来这还是多亏了三位逍遥神仙把萧煜强行推入天人境界,伪天人境界虽然短暂且遗祸颇深,可却给萧煜打开了一扇窗户,留给他不少福泽明悟,这掌中佛国化婆娑世界的妙用正是由此而来。 当然以萧煜当下的修为来说还不足以将公孙仲谋困住太久,果不其然几息过后,公孙仲谋的剑尖前进了一寸。 虽然只是一寸,距离三尺还有些遥远,不过却是从不动变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萧煜的掌中佛国被破只是时间问题。 可萧煜争取的正是时间。 就在这几息之间,蓝玉已经从后面追上,右手虚握,一记无形气剑直指公孙仲谋后心。 两名剑宗长老从一旁掠出,两张剑网展出,联手拦住蓝玉的去路。 各大宗门中的长老客卿也分三六九等,道宗剑宗同出一脉,在剑宗中,长老只是类似客卿一般的存在,不管地位还是修为都远远比不了魔教中的五大长老。 但并不是说两名剑宗长老就是街边大白菜,两人确实是实打实的履霜境界,两人联手用出剑三,还真让蓝玉一时半会儿奈何不得。 蓝玉干脆散去了手中的无形气剑,从袖中取出一柄折扇。正是在巨鹿城时完颜弘被秦穆绵夺去的那一柄。 古往今来,在沙场上羽扇纶巾,谈笑间强敌灰飞烟灭一直是千古佳话,蓝玉此时拿出折扇,比不了古时儒将,却也要有人灰飞烟灭。 蓝玉展开折扇,扇面上的四美图已经被抹去,留出的空白上面多了一副文字。 蓝玉自己曾经说过,天机阁儒道并重,那么这篇文字自然就是道德文章。 蓝玉手中折扇轻摇。扇面上的文章金光大放。 两名剑宗长老的剑气被金光生生凝滞,原本快不可见的剑气如一条条被冻在冰中的小鱼,肉眼可见。 蓝玉手中折扇左右一摇,金光卷起挡在蓝玉身前的无数剑气向左右退散。 两名剑宗长老并肩而立,一名长老凝神朝蓝玉的扇面上望去,惊惧道:“逍遥游” 蓝玉轻笑道:“御六气之辩,当作逍遥游。” 所谓逍遥神仙,正是出自这篇道家圣人的逍遥游。 蓝玉能不能御六气,或许将来可以,但是现在不行,不过御使两名剑宗长老的剑气倒是足够了。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四十二章 我将带头冲锋 公孙仲谋和萧煜短时间内谁也奈何不得谁,而两名剑宗长老却是在蓝玉手下节节败退,两柄长剑似乎已经支撑不了多长时间。 忽然蓝玉轻喝一声,手中折扇啪的一声合起,以扇作剑虚点一下,点在其中一名剑宗长老的胸口上,这名剑宗长老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一口鲜血从喉间涌上,噗的一声喷出一口血雾。 蓝玉趁机踏出一步,咫尺天涯。 一步来到公孙仲谋背后后,蓝玉举起手中的折扇朝公孙仲谋的后心打了一下。 公孙仲谋冷哼一声,在这时候不敢有丝毫留手,汇聚起全身元气奋力一剑,萧煜掌心处猛然变为一团混沌,随着一声好似什么碎裂的声音响起,原本似虚似实的世界仿佛气泡一般破碎了。 虽然破开了萧煜的掌中佛国,但公孙仲谋的这一剑也已经是强弩之末。刺在萧煜的胸口上,只是发出一声金属碰撞之声。不要说刺进去,就是血也没见到分毫。 至于蓝玉刚才那一扇自然是打了个空,不过公孙仲谋可不敢停留在萧煜和蓝玉中间,万一再被他俩来个前后夹击,他可吃不消,所以公孙仲谋直接一记剑七从一旁脱身而去,转向与两名剑宗长老会合。 蓝玉也不阻拦,而是来到萧煜身边轻声说道:“禄时行被公孙仲谋刺了一剑,情况不大秒,你还是赶紧回去主持大局。” 萧煜心中一惊,他想用自己做开路先锋,却不曾想主将禄时行被刺,在这种时候,如果主帅身死,那这三个万人队非溃阵不可。 以前都是萧煜玩这种擒贼先擒王的把戏,没想到这次被公孙仲谋来了个釜底抽薪。 现在不管从名分上还是资历上,最合适接替禄时行位置的就是萧煜,所以萧煜必须赶紧脱离战场,若是他在战场上再被公孙仲谋这么来上一下,这仗也就不用打了。 蓝玉手中折扇再度打开,一人对上公孙仲谋三人,对萧煜招呼道:“你先走,我随后就来。” 萧煜也不犹豫,立刻回转向后奔去。 此时的禄时行已经觉得脑袋眩晕,全身也在发软,若只是一般的刀剑之伤也不至于让他这个沙场老将如此不济,实在是公孙仲谋剑上的无生剑气太过歹毒,一般的履霜境界修行者都抵挡不住,更何况他一个未入履霜之人,若不是有秋思护住他的心脉,恐怕现在早已经是毙命当场,不过话说回来,即便秋思出手,禄时行能坚持这么长时间也委实不易。 禄时行咳嗽了一声,对身边亲信道:“传令下去,待会儿由驸马接掌军权,同时命令督战队凡有动摇军心者,立斩不赦。” 说完这句话,禄时行又咳嗽两声捂住胸口,两眼一黑差点从马背上栽下来。 幸亏一旁的秋思一把扶住了禄时行,禄时行定了下神,抬头看去,战场上四部的老卒已经逐渐占了上风,大体还在计划之中,只不过这次行兵乃是行险之事,且事关重大容不得半分差池纰漏,若是他在这儿倒下了,可要是功亏一篑。 恍惚间,一道黑影从乱军中冲出,黑影所过之处,王庭骑兵如秋风扫叶纷纷倒下。 秋思在禄时行耳边说道:“萧煜回来了。” 禄时行吃力的咧咧嘴。 看到濒临昏迷却还强撑在马上的禄时行,萧煜心中叹息一声,一把从秋思手中接过禄时行,将他扶下马交给身旁的亲信后自己翻身上马。 秋思面无表情的扶着禄时行向后退去。 萧煜握住缰绳,依稀可见战场上蓝玉和公孙仲谋的身影。 萧煜喃喃道:“璞袁的依仗就是公孙仲谋的刺杀现在萧某倒是要看看他能不能杀得了我。” 一名千户策马来到萧煜身边,低声询问道:“驸马” 萧煜面无表情道:“预备队准备好了” 千户恭敬回答道:“在您回来之前就已经准备完毕。” 萧煜直截了当说道:“全部压上。我亲自带头冲锋。” 千户面无表情点头应下。 千户是老卒,换句话说也是个老兵油子,早就过了年轻人热血的年纪,现在也有了婆娘孩子,说不怕死那是扯谎,可上了战场就由不得自己了,现在萧煜是主将,主将亲自带头冲锋,他们还有什么怕的难不成他们的命比萧煜还金贵不成 八千预备队准备完毕。 战事稍歇,双方重新列阵相对。 萧煜打马走在最前面,手持铁矛,“传令下去,第一个攻上对面缓坡的人官升三级,赏金一百。怯战不前者,杀无赦。” 千户拔出腰间弯刀,沉声道:“得令。” 萧煜持着铁矛,身后便是将旗,第二次亲身陷阵。 随着萧煜的冲锋,八千骑兵开始加速,隆隆的马蹄声震得地面微微颤动。 如一道带着烟尘的长剑直冲王庭残军。 八千生力军像刀切豆腐一般切割开王庭的阵线。 双方交错而过,已经激战几个时辰的王庭残军如风中枯草,纷纷倒地。 三个万人队对两个万人队,这本就是情理之中。 璞袁想要靠公孙仲谋刺杀禄时行来让三万人溃退,可既然没有杀死,就该想到现在的后果。 萧煜带着的八千骑兵几乎没有太过减速便冲破了王庭的阵线,仅仅损失了几百骑。 萧煜手持铁矛,正处在这把“长剑”的剑尖上。遇山开山,逢水开水。 死在萧煜手上的王庭骑兵就超过百人。 穿透王庭军列阵形后,萧煜没有调转马头,而是带着剩余骑兵,直奔璞袁所在的缓坡而去。 萧煜脸上一片冷漠,就是拼光了这八千骑,能杀死一个璞袁,那也是赚大发了。 璞袁瞥了眼身旁已经退回来的公孙仲谋,又看了眼已经穿破阵线的萧煜。 该撤了。 他可没有死战的想法。 在他身后是王庭,那便让萧煜去王庭好了。 如果他能杀了红娘子,自己再灭了萧煜,那可是再好不过了。 璞袁笑了笑,“传令下去,全军后撤。” 一名跟着璞袁有些时日的千户问道:“台吉,咱们就这么直接撤退萧煜如果衔尾追杀,非要全军溃败不可。” 璞袁冷冷一笑:“萧煜身后还有三个万人队正在追过来,如果他敢追杀我们,恐怕还没把我们吃掉,就得被后面那三个万人队吃个精光。” “咱们撤,让王庭那帮长老们自己头疼去。”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四十三章 领兵三万临王庭 草原王庭中央的镇北王府,气氛颇为凝重。 自从前线下来的骑兵送回一份最新战报后,王庭的气氛就骤然低落下来。一些平日深居简出的长老们再也沉不住气,一起来到这座曾经是草原中心的镇北王府。 篡夺了王庭大权的王妃红娘子高坐主位,面沉如水,低头看着铺在案上的地图。 几名白发苍苍的老者在她下首分列而坐。 一名拄着拐杖的老者左右看了看平日里比深水王八还要王八的几个老家伙,咳了一声后说道:“王妃,听说前线传回消息,璞袁的两万人马没有挡住萧煜,现在萧煜带领的三万人马已经直奔王庭而来。不知是否属实” 红娘子的脸上浮起一丝嘲讽神情,“听说战报今天上午才到,我还没说你们就知道了,倒是好灵通的消息。” 拄拐老者脸色微微尴尬,轻咳一声,而另一名带着个酒糟鼻子的老者接过话头,“王妃,现在怎么应对萧煜才是当务之急。“ 红娘子看着案上的地图,没有抬头,平静道:“以萧煜的三万残兵攻不下王庭的,诸位大可放心。其次,在萧煜背后还有璞袁的五万大军,萧煜也不可能攻打王庭。只不过如此一来,璞袁在多伦河沿岸的布置全被打乱,黄汉吉和申东赞可以在这时候趁机渡河,反而是与萧煜对璞袁形成前后包夹之势。” 说到这里红娘子抬起头,扫视一圈神色各异的长老后,继续说道:“当然,璞袁不会把自己置于这等境地之下,他不但不会抵挡,反而会趁势避开黄汉吉,让黄汉吉的大军直接攻打王庭,好让他坐收渔人之利。几位长老,这就是你们集体推举出的领兵主将。” 一名身材高大的老者皱着眉头说道:“王妃你这只是猜测之言而已,现在说这些有些为时尚早了。” 红娘子冷笑道:“为时尚早现在萧煜是不敢攻打王庭,可一旦黄汉吉渡过多伦河,璞袁撤兵,没了后顾之忧的萧煜还不敢攻打王庭非要等到萧煜兵临城下才算不早” 这时一名一直沉默不言的白发白须老者站起身,说道:“那王妃的意思” 红娘子垂下眼睑看了眼岸上地图,说道:“若是我的意思管用,王庭会落到现在田地” 直到现在,红娘子才真真切切体会到林远的后手是什么,严格说起来林远的后手只有两招,第一招给林银屏留下了一个铁桶般的四部,第二招则是给她红娘子留下了一个快要烂透了的王庭。 这几个长老,林远压得住,不代表她红娘子压得住。 白发白须的老者沉声道:“若是王妃有令,我等自当遵从。” 红娘子抬头望向这名老者,问道:“几位手底下还有多少人马现在可不是藏私的时候。” 老者笑了笑,“这点道理老夫还是懂得,我这边还有四千人马,加上其他几位长老,大概还能凑够两万人马。” 红娘子抬了抬眼皮,“加上王庭守军一共是四万人。” 老者看了其他几位长老一眼,说道:“四万人全部交由王妃掌管,几位没有意见吧。” 几名长老均是点头不语。 在这个关乎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王庭的几位长老终于放弃了自己的小算盘,真正联合起来。 在王庭以南三百里,有三万骑顶着酷暑的太阳一路狂奔。 三万骑已是疲惫之师,气势却丝毫不减。 接连打散扎扎合部和冲破璞袁亲自率领的两个万人部,让萧煜的这三万骑兵士气高涨到了。 现在他们正如红娘子所预料的那般,朝着王庭横冲而去。 萧煜这次没有走在最前面,而是坐镇中军,除去照料禄时行的秋思,身边只有蓝玉跟随。 蓝玉看了眼周围脸上难掩疲惫之色的骑兵,轻声道:“萧煜,你真要去攻打王庭现在这三万骑看着气势雄壮,其实早已是人困马乏,若是强攻王庭,怕是会一败涂地。” 萧煜提着缰绳,面无表情的说道:“我当然不会强攻王庭,别说这三万人已经是疲惫之师,就是养精蓄锐的三万人我也不敢强攻王庭,现在璞袁已经汇合了那三个万人队,一共是五万人的兵马就虎视眈眈的跟在我们身后,若是我们强攻王庭,怕是前脚我们和王庭守军拼个你死我活,后脚就要被璞袁一口吃了。怕是红娘子看错了人,这人的野心不小啊。” 蓝玉淡淡一笑,“我倒觉得不是红娘子看错了人,而是是在无人可用了,不得已而为之。若非如此,在小丘岭被俘的就不是禄时行了。” 萧煜轻声感慨道:“可惜林远大汗死在太早,无缘一见,直到现在我才看明白林远的后手是什么,不过话说回来,若是林远在世,也就没我今日的地位了。” 蓝玉忽然说道:“如果林远活着,那道宗该当如何这可就很难说了。” 萧煜点了点头,指着北方说道:“根据申东赞所说,王庭里除去两万守军,还有许多长老台吉的私军,加起来足有五万之数,而大巫师更是有十人之多。要靠咱们这三万人马想要打下王庭是痴人说梦,不过咱们只要一鼓作气打到王庭城下,逼迫红娘子调兵回防,将璞袁的布置大乱,之后黄汉吉趁势渡河,咱们就成了主动,到时是进是退也有了回旋的余地。” 蓝玉微微皱眉:“还有一个最大的问题,我们现在可以说已经是一支孤军,粮草问题该怎么办” 萧煜沉默了片刻,说道:“红娘子肯定没想到我们能这么快打到这里,所以我估计还没有坚壁清野,到时候只能以战养战了。” 所谓以战养战,说到底不过就是“抢”之一字而已。 遇到谁抢谁,没有对错,也没有好坏。 这便是战争,而作为一个主将,在想要在战争中获得胜利,有时候就得节操喂狗,良心喂狗。 蓝玉笑了笑,“但愿能坚持到黄汉吉大军到来。” 萧煜点头后,突然自嘲道:“当将军的滋味,也不怎么样啊。” 在天色稍晚的时候,萧煜在一处高坡上,安营扎寨。 萧煜有条不紊的发号施令,完全看不出一丝生疏。 王庭已经遥遥可见。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四十四章 可是等着我杀 萧煜站在高坡上,遥遥眺望着远处的王庭。 蓝玉没有出声,负手站在萧煜身后。领兵作战与修行长生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事情,有时候行兵打仗打的其实就是人心,百姓的心,兵卒的心,若是掌握不好兵心,轻则丧了士气,重则要哗变。还要揣测帝王的心,敌方主将的心,若是猜对了,这仗也就赢了一半。 萧煜叹了口气,连番带头冲锋没有让他有丝毫疲惫,但这三万人命压在他的肩上,却让他心头上仿佛被压了一座小山。 萧煜按在腰间破阵子的剑首上,抬头看了眼天色,问道:“蓝兄,你说咱们去与红娘子见上一面如何” 蓝玉淡淡笑着,仿佛只是登高而游,半点没有深陷沙场的感觉,说道:“见过一面后开始逃命” 萧煜哈哈笑道:“怎么能说逃命,分明是转战千里,以战养战。” 蓝玉轻笑一声,没有说话。 风起风落,野草起伏间可以看到正在歇息的兵卒,更远一些则是还在四处巡哨的斥候。 萧煜与蓝玉走下高坡,回到大帐中,拿起案上的一份地图,坐到桌案之后,一名千户早已恭候多时,萧煜在案上展开地图问道:“情况怎么样” 千户单膝跪地,低头沉声道:“启禀驸马,据斥候来报,王庭已经全面戒备,守军最起码在三万以上,而一直跟在我们身后的五个万人队已经转向朝东北方向行军。” 萧煜稍稍沉思了一会儿后摇头笑道:“看来这璞袁果然不是什么忠臣良将,倒是便宜了我们。” 千户说欲言又止,“驸马,” 萧煜低头看着地图,头也不抬的说道:“说。” 千户把心一横,硬着头皮说道:“王庭的兵力比咱们只多不少,又占了守城的优势,咱们怕是攻不下王庭” 萧煜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轻笑道:“我心中有数,不会去强攻王庭的。传令下去,今日休整,明日开拔。” 第二天清晨。 三万余骑兵列阵而立。 萧煜高坐马上立于阵前,手中提了一杆长矛。 除了战马的喷鼻声和刨蹄声,整支大军鸦雀无声。 萧煜举起手中长矛,以元气催动的声音传遍整个大军:“拔刀” 三万铁骑齐齐抽出弯刀。连绵不断的弯刀出鞘之声汇成一片,回荡在天地之间,似乎整片天地都感受到了其中的锋锐。 萧煜调转马头,手中长矛朝着王庭方向落下,“冲锋” 萧煜第一个冲出去,在他的身后是三万骑兵。 人过一万无边无际,三万余连人带马一起奔跑是什么概念 这一片大地开始颤抖,轰隆的马蹄声如暴雨前的闷雷一般在草原上响起。 若是此时在王庭城墙上望去,三万骑兵如一道黑色的潮水线,飞快朝王庭涌来。 没有遮拦的草原最适合骑兵冲锋,虽然三万骑兵没有不惜马力的全力冲锋,但也不过时半个时辰的功夫就已经隐约可见王庭。 对面王庭依稀可见城头上无数人头攒动,为首一名身着红衣的女子,身边站着几名腰间悬着缀满宝石的弯刀的王庭将领。 萧煜冲在最前头,手里提着一柄刚矛,竟是视城头上无数已经拉弓开弦的箭矢于无物。 一名站在城头上,身材彪悍的大汉冷哼一声,伸了伸手,一名随从递上一张有半人多高的牛角大弓。 张弓搭箭,弓如满月,让周围的王庭将领纷纷赞叹。 一箭射出,带出一声凄厉的破空声,就是隆隆的马蹄声也没能遮掩了去。 大汉射向的正是萧煜。 若是能在三军阵前射落地方主将,这是多大的荣耀。 可还未等大汉笑出来,嘴角那点笑意的萌芽就已经凝固,那名未曾披甲的年轻人轻描淡写的举起手中的长矛,轻轻一拨,将这势大力沉的一箭打落在地,然后反手一掷。 萧煜手中长矛破空而出,瞬间来到大汉面前,甚至没有让大汉来得及反应,便已经穿透了他的胸膛,长矛去势不减,带着大汉的尸身一直钉到后方的城楼上,入墙五寸有余,而矛尾仍旧在微微颤抖。 萧煜掷出一矛后仍旧策马前行,一直狂奔到距离王庭不过百丈时才驻马不前。 自己这边立威不成,反被萧煜随手杀人,几位王庭将领既惊且惧,面对萧煜这一记投矛,谁也不敢说能安然无恙,庆幸自己没有做这出头鸟的同时,又有一丝说不清的羞恼。 萧煜杀人在前,其后又大摇大摆伫立王庭之前,真视王庭于无物不成真当王庭无人不成 红娘子穿了一件红色的锦袍,倒是有些女扮男装的意思,可有头面上还是作女人打扮,比起早逝的林远,红娘子可以说很年轻,不过是三十多岁的年纪,正是一个女人熟透了年纪,那成熟的风情比起还稍显青涩的林银屏又是各有千秋。 当然萧煜不会对红娘子有什么意思,这个女人可以死在他的手上,以篡夺王位大权的名义死掉,却不能与他有什么沾染,毕竟她还是林银屏的继母,林远的王妃。 而且,萧煜自认自己杀人放火,不算什么好鸟,但在情之一字上却未曾有过什么亏欠。 以前未曾有,以后也不会有。 他缓缓抬起手,在他身后早已开始减速的三万骑缓缓停下,阵形毫无纷乱,不愧是百战老兵。 隔着百丈距离,红娘子立于城头之上与城下的萧煜相对而视。 萧煜的那道铁矛飞过时距离一旁的红娘子不过几尺之遥,虽然有大巫师暗中保护的缘故,可红娘子脸上仍旧没有半点变化,这位王妃的镇定气度一览无余。 红娘子望着萧煜,平淡问道:“萧煜,你来做什么” 乍一看这一句话有些多余,可细细想起来,却是有些深意,萧煜不敢攻城,璞袁也已经如他所愿,收缩兵力朝东北而去。 那他萧煜为何还要来王庭一趟 难道真的只是要吓一吓她红娘子 一袭黑袍的公主驸马,望向城头上一袭红衣的艳丽王妃,笑着反问道:“王妃,你又在做什么可是在等着萧煜来杀”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四十五章 那三剑的风情 萧煜话音刚落,红娘子眼皮猛地一跳。 萧煜手中多了一把长剑,却不是破阵子。 长剑无名,却亦可杀人。 萧煜轻轻一抛,手中长剑离手而去,化作一道流光,凌空而飞。 萧煜很早就曾经听闻过剑修有四,掌中剑,飞剑,剑丸,无形气剑。 公孙仲谋,秋叶,乃至萧煜本身都是精于掌中剑,讲究三尺青锋在手的剑道。剑丸被视作旁门左道而很少有人修炼,至于无形气剑,蓝玉和大管事都是精通此道。 飞剑似乎已经已经很少出现。 这一次,萧煜用的就是飞剑之术。 飞剑破空,化作一道白芒,在剑后带起一道长长尾虹。 这是萧煜曾经在青景观时,见无尘与另一位坠境的道宗峰主斗剑时所记下的飞剑之术。 当初的萧煜运用不了,此时的萧煜却已经可存乎一心,信手拈来。 若是还是逍遥神仙的无尘用出这一记飞剑,自然可以纵横万里,千里之外取人首级。 不过萧煜以履霜中境用来,飞过这百丈距离已是足够。 萧煜手上捏了一个剑诀,面容平静道:“生平不修善果,只爱杀人放火,最爱杀人割首,萧煜敬王妃第一剑。” 萧煜话音落下,这一剑威势更重,凄厉的破空声变为风雷之声,风雷之声连绵不绝。 萧煜初时练剑,便曾立志要做剑仙,一剑破空三万里,千里之外取人头的剑仙。一剑在手当横行天下的剑仙。 今日,在这三万铁骑之前,萧煜终于用出了他曾向往无比的剑仙飞剑之术。 这一剑划过长空,如白虹贯日。 红娘子平静的脸上终于升起一丝惊惧。 这一剑来得是如此之快,快到她只是看到萧煜抬手,长剑升空,然后萧煜敬剑,那个“剑”字刚刚落下,一道白虹已经来到她身前不足三丈处。 当然红娘子一介凡人之身敢在阵前与萧煜相见,自然是有所依仗。三名藏身暗处保护红娘子的履霜境界大巫师同时出手,三条元气形成的大蛇从红娘子脚下生出,环绕着红娘子周身交错升起。 三个蛇头昂首望向天空中的那道白芒,嗤嗤作响。 白虹落下,三条交错盘绕在一起的元气大蛇狰狞怒吼。 风雷之声变为闷雷 白虹一气斩去三条大蛇头颅。元气爆开的闷响声响彻天地,似乎整面城墙都微微颤抖了一下。 三条大蛇的蛇身仍旧牢牢护住红娘子,四散开来的元气没有能伤到红娘子分毫,可站在她身边的王庭将领们却遭了秧,轻点的被吹成滚地葫芦,重点直接被震伤了内腑,口鼻流血。还有一个倒霉鬼,直接从城头上震落下来,十几丈的高度被直接活活摔死。 萧煜又从马背上拿起第二把剑,这一剑藏于一紫檀剑匣之中,萧煜在剑匣上轻轻一拍,剑鸣声大作,随即一把长剑破匣而出,落于萧煜手中。 没有名剑那般让人望而遍体生寒的剑锋,却是曾经饮血之剑,萧煜伸出两指在剑锋上轻轻一抹,淡淡笑道:“利剑双刃,伤人亦可伤己,故而无事藏于匣中,遇不平而鸣,出匣当饮血。” 萧煜一剑递出却未离手,起晴天霹雳。 天空中响起一连串的闷雷之声。 三名履霜境界的大巫师阻拦,萧煜倒也没多么畏惧,萧煜虽然境界上没有多大进展,可在同境界之中却有着无与伦比的优势,本就有融合了儒门浩然气和魔教易玄冥气的异种元气,又有博采众长的多家神通。因此只要是没有步入俗世中高高在上的天人境界,就没人敢说能轻而易举的拿萧煜,更别提这些只修神魂不修体魄,元气也不过是半桶水的王庭巫师了。 萧煜重视这三名履霜境界巫师,却不畏惧,手中递出的长剑化作一道赤虹,激射腾空。 赤虹离手升空以后,原本连绵不绝的闷雷戛然而止。 赤红如一抹阴影,没有带起一丝声响,无声无息的朝红娘子掠去。 赤剑杀红衣。 万军从中取上将首级,一直被修行者视为一等潇洒之事,这也是修行者自恃高于俗世的心态所在,万军尚且拦不住我,那俗世还有谁可拦我而此时萧煜所做的就是要在王庭之前取红娘子的性命 第一剑白虹如开路先锋,讲究兵贵神速。第二剑赤虹却如背后伏兵,诡异难测。 赤虹转眼间飞到红娘子身周,环绕她飞行一周后消散无形。 原本护住红娘子的那三条大蛇蛇身在赤虹消散后,轰然崩溃,无数元气逸散开来。 三名大巫师脸色骤然苍白。 这元气成相之术虽然奇妙,但如果被人破去,那施术者也要被反噬己身。 萧煜拔出腰间破阵子,直指城头。 他还有一剑。 原本因为用出两剑而脸色稍显苍白的萧煜,在这一刻如同回光返照。 萧煜丝毫不掩饰脸上的森森杀机,厉声道:“魏迟死在我手,你也死在我手才算两全其美” 望着红娘子的绝美脸庞,萧煜脸上一片漠然,忽然笑道:“红颜虽美,却可惜红颜薄命,自古红颜祸水,我以此剑分祸水。” 言语之后,萧煜手中破阵子隔空遥遥斩出。 一剑斩出,既无风雷之势,也无长虹升空。 片刻后,一道如山崩之声轰然响起。 王庭面向萧煜的这道城墙一阵摇晃,无数灰尘簌簌落下。 尘埃落定之后,一道剑痕自上而下将这面城墙一分为二。 此时,在萧煜身后的是三万铁骑。 所以这一剑不是萧煜一人之剑,是三万人之剑。 非庶人剑,乃诸侯剑。 萧煜借三万人意气出第三剑,诸侯剑 这一剑去势之猛,几乎与萧煜入天人境界时的一剑相仿,不但分开了城墙,还将一名刚好挡在了红娘子身前的大巫师斩成了血雾。 萧煜收剑,调转马头,“算你好命,有个忠心的替死鬼,那你的性命待我来日再取。” 片刻后,原本寂然无声的三万铁骑发出一阵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 声势直冲云霄。 王庭守军尽皆脸色惨然。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四十六章 望风而降 正如萧煜所料,在璞袁撤军之后,黄汉吉和申东赞兵分两路共计四万人跨过多伦河,正式进驻被誉为王庭专属草场的乌斯原。 王庭中红娘子坚守不出,萧煜也暂时奈何不得,所率的三万人马直接转道西北,绕过王庭,直奔摩轮寺而去。 逍遥神仙不能插手俗世,所以摩轮寺虽然被灭,可依附摩轮寺的几大部落却还在。 王庭和四部大战,这几个部落没了摩轮寺这把保护伞,却又在四部和王庭之间左右摇摆,至今仍旧龟缩在碧落湖畔。 萧煜这次动不了王庭,便先拿他们开刀。 一路上萧煜劫掠大小部落十余个,原本因为连番大战锐减到三万的兵卒数量也重新扩充为四万之数。 三万铁骑夹杂着万余降卒连带粮草辎重直逼大雪山脚下。 萧煜再一次来到碧落湖畔,此景相同,此情却不再相同。 早就如惊弓之鸟的几个部落自然早早得到了消息,萧煜亲率三万骑兵突破璞袁防线,兵临王庭城下后,竟然转道直奔他们而来。 这让他们如何不惊多年以来在摩轮寺庇护下的安逸生活已经让他们这些草原上的雄鹰忘记了怎么飞翔,所谓的军队至少已经百余年没有动武,平时镇压农奴暴乱还勉强可以,可若要与四部真正的百战老卒开战,岂不是以卵击石 以前有摩轮寺庇护,诸多上师活佛还让他们底气十足,可就在前不久,仿佛长生天动怒,天雷地火间摩轮寺变为一堆废墟,这让这几个部落多少有些茫然。 所以事到临头,几部的主事人布罗毕汗做了一个合情却不合理的决定。 降了。 萧煜没有想到,自己无奈之下绕道王庭进军大雪山会换来这样一个结果。 没有预想中的殊死抵抗,也没有预想中的摧枯拉朽。 有的只是和风细雨,就像碧落湖畔常年不变的和风细雨。 正明三十九年夏,七月初六,驸马都尉萧煜率三万铁骑绕过王庭进逼大雪山脚下,布罗毕汗望风而降。 萧煜大军驻扎在碧落湖畔三十里外。 中军大帐中,萧煜高坐主位,蓝玉,秋思,受伤的禄时行,诸将分列而坐。 现在,萧煜走上了人生荣耀的。高坐中军大帐在三万铁骑的支持下,接受草原上一位汗王的请降。 临近大雪山,这里的气温已经很低,萧煜没有穿常穿的锦袍,而是换了一身宝蓝色的传统草原贵族服饰,窄袖镶边,下摆并不开叉,腰间围腰,围腰腰带上也象征性的挂了一把缀着硕大红宝石的弯刀,脚上是鞋尖微微翘起的草原皮靴,加上头上的栖鹰冠,若是不看面容,已经和正统草原贵族无甚两样。 禄时行看了眼萧煜,心中感慨,自己受伤的几天里,萧煜完美的接管了军权,而且在王庭前一矛射杀王庭将领,又有三剑之威,在素重勇士的草原人中已经竖立了绝对的威望。现在萧煜又接受布罗毕汗的投诚,那么接下来只要攻下王庭,这草原就要换主人了。至于谁当草原王,那是萧煜和林银屏小两口自己的事情,就轮不到他禄时行这个降将来说什么了。 就在禄时行走神的功夫,突然发现所有人转头望向帐外,就连萧煜的脸上也不再那么平静。 蓝玉起身向外走去,片刻后,层层的兵卒分开,一队人马径直朝大帐走来,为首一身褐色长袍的中年男子,头上戴着缀着七颗东珠的栖鹰冠,想来就是布罗毕汗了。 东主立国后,素喜东珠,将东珠定为贡品,而规定按照身份,皇帝可在冠上缀东珠十二颗,太子皇后九颗,亲王公主八颗,郡王郡主七颗,公六颗,侯五颗,伯四颗,子三颗,男两颗。若是身无爵位而缀东珠或者逾越自身品级者,则要处以流放或者降爵一级。 林远在位时曾经向大郑称臣,被任命为西北大都督府大都督,同时被加封为镇北王,享亲王爵位,可缀东珠八颗,而林银屏更是被加封公主,撇开其他不谈,在爵位上林银屏是与林远平级的。而布罗毕汗因为摩轮寺的缘故也被加封汗王,不过比林远低上一级,为郡王,可缀东珠七颗。 在蓝玉的引领下,布罗毕汗走进中军大帐,大帐中所有人全部站起,除去萧煜,全场再没有坐着的人。 萧煜脸色平静下来,摆手示意诸将坐下。 布罗毕汗横臂胸前,低头道:“萧将军,尊敬的勇士,我早就听说过你的名字与无与伦比的勇武,今天第一次见到将军,果然军队雄壮,今日前来,是向将军表明我的敬仰之意,同时我布罗毕汗坤于愿意率全族人追随将军。” 萧煜不置可否,只是静待下文。 果然坤于接着说道:“听闻将军在与篡夺了王位的叛逆交战,我愿帮助将军讨伐叛逆。” 萧煜第一次开口道:“请汗王入座。” 坤于来到萧煜下首特意留出的座位上坐下,两人此时的座位就是两人此时的地位。 接下来就是一番讨价还价。坤于降了,但毕竟是主动请降,还是有颇大的自主权,当然在外人看来则是驸马与布罗毕汗相谈甚欢,到了后来甚至都可以说谈笑风生了。 两人最后决定,坤于出兵两万,同时负责萧煜大军的全部所需。 萧煜毫不客气的先要了三个月的粮草。 在碧罗湖畔这样的好地方,风调雨顺,又未受战火波及近百年,若是连维持四万人三个月的粮草都拿不出来,那萧煜可就很怀疑坤于此次的诚意了。 不过好在坤于没有让萧煜失望,很果断的答应下了这个条件,而且就在第二天就有大批农奴运着粮食送到了萧煜大营。 其实仔细想起来,布罗毕汗本就在四部和王庭之间举棋不定,现在萧煜出现在他的眼前,刚好是帮助坤于做了一个决定。既然王庭被人逼得坚守不出,不管是什么原因,在坤于眼中已经是自身难保,那他又何必给王庭陪葬 现在已经下注在萧煜身上,那么就把注下得大一点,所以萧煜几乎是要什么坤于便给什么。 甚至于,还送给了萧煜一份很特殊的“礼物”。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四十七章 吃掉的良心 萧煜没有急着离开碧罗湖,而是选择在这儿休整几日。一则是等黄汉吉和申东赞的两路人马,二则是对于布罗毕汗的投诚还有些放心不下。 萧煜自己独坐帐中,帐外是茫茫草原,身后是草原骑兵,穿得是草原服饰,腰间挂的是草原弯刀,喝的也是草原上特有的马奶酒,就连要娶的人也是草原人。一时间萧煜倒是有几分梦里不知身是客的感觉。 到底是草原是家,还是那座条条框框如雷池不能逾越半步的雄城 有家归不得,有仇报不得,是萧煜的两不得,佛家有言,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他萧煜既求不得,也放不下。 所以这是他的苦。 萧煜端起手中马奶酒一饮而尽。 忽然想起第一次来这儿的时候,还是同林银屏一起来的,那时的两人也无这些烦恼忧愁,就是被红娘子手底下的马贼一路追杀慌不择路下跑到了这大雪山脚下。 一起跑路,一起吃黄羊。 这怕是他过得最欢乐的一段日子了。 月色如水,大帐里一片寂静,萧煜轻声哼起自己小时候母亲最爱给自己唱的一首无题打油诗。 “一个犁牛半块田,收也凭天,荒也凭天。粗茶淡饭饱三餐,早也香甜,晚也香甜。布衣得暖胜丝绵,长也可穿,短也可穿。草舍茅屋有几间,行也安然,待也安然。雨过天青驾小船,鱼在一边,酒在一边。夜归儿女话灯前,今也有言,古也有言。日上三竿我独眠,谁是神仙,我是神仙。” 小时不懂母亲何意,现在想来,其实是她向往的一种生活吧,或者是她希望萧煜将来能过上这样的神仙生活。 一名女子撩开账帘莲步轻移走进帐中,轻笑着:“公子好兴致。” 萧煜抬头盯着这个巧笑嫣然的女子,眯眼笑道:“美丽的姑娘你是谁啊“ 女子眼带媚意,笑道:“小女子名唤阿曼,听闻草原第一勇士率军驻扎在此,所以特来拜会。” 虽然明月皎皎算不得月黑风高,可一绝色女子深夜溜入自己的房中说来表达自己的仰慕之情,是个男人就能体会其中深意。 萧煜恍然大悟,“原来是阿曼公主。” 女子走近几步,“小女子在驸马面前怎敢称公主” 此时两人之间只隔了一张桌子,萧煜甚至可以闻到女子身上诱人的香味。 阿曼双肘撑在萧煜身前案上,胸前的那道幽深毫不避讳的向萧煜展露出来,她看着萧煜幽幽道:“萧公子,我美吗” 萧煜伸出手轻轻拂过阿曼的脸颊,笑道:“美极了。” 阿曼抬起头,眼神迷醉的看着萧煜,嘴唇微微轻颤,呼吸似乎急促起来,胸前绮丽的风光随着呼吸而起伏,“那是清月公主美,还是我美呢” 即便是逢场作戏的萧煜在这一瞬间也有哑然失笑的感觉,果不其然啊,女人忘了吃饭,也不会忘了吃醋。古人诚不欺我。 萧煜含糊道:“各有千秋,嗯,各有千秋。” 阿曼直起身,幽怨的看了萧煜一眼后,绕过桌子如翩翩蝴蝶扑入萧煜怀中。 温香软玉在怀,萧煜闭目作沉醉状:“古人说红袖添香夜读书为人生一大乐事,没想到能让萧某今日体验一把。” 阿曼双手环住萧煜脖子,腻声道:“哦不知道萧公子的书在哪里呢” 萧煜笑道:“不就是在我的怀里吗” 按照写好的戏码,接下来就应该是萧煜抱起阿曼,然后粗野的扔到帐后的床上,最后自己再扑上去,而阿曼则要轻呼一声,欲迎还拒把这戏给做足以后,两人巫山再至翻云覆雨才是。 不过今晚却出了一点小意外。 萧煜脸上笑意盎然,看似已经有了意思,可在眼眸底部,仍旧是近乎漠然的平静,萧煜虽然未近女色,可这种事在东都的二十年里看得太多了,听得太多了,不说名门大阀中那些常人都想象不出的荒唐玩意,就是一般秋台中的各种把戏也是数不胜数。 当然萧煜作为一个年轻男子,对于阿曼这样的绝色坐在自己身上没有反应是不可能的,不过却没有半点局促和难为情的意思,一手托起阿曼的下巴,细细打量着,嘴角勾起一丝笑意,文绉绉的说道:“卿本佳人,奈何为贼啊” 阿曼脸色微变,随即笑道:“公子说什么呢” 萧煜将怀中阿曼放下,起身冷淡道:“天色不早了,公主请回吧。” 一瞬间,阿曼先是微微一愣,然后眼中蕴含了一层水气,泫然欲泣道:“公子是嫌弃阿曼吗也是,公子家中有清月公主这样的绝代佳人,自然看不上阿曼这样的庸脂俗粉,是阿曼逾越了” 这样美人梨花带雨的景象可真要让男人百炼钢化绕指柔,可是萧煜仍旧不为所动,“公主自便,萧某不送。” 阿曼幽怨的看了萧煜一眼后,气恼的一跺脚转身出了大帐。 在她出去之后,蓝玉从萧煜身后转出。 “萧兄这是玩得哪一出,万花丛之过片叶不沾身” 萧煜摆摆手:“布罗毕汗不老实。” 蓝玉走到萧煜下首坐下,“这位阿曼公主有古怪” 萧煜低下头看了眼自己方才抚摸过阿曼脸颊的手指,手指上泛起了一丝诡异的淡黑色,轻笑道:“摩轮寺的余孽,而且修为不低。这朵鲜花虽然不带刺可是有毒的,如果吃了不死也得弄一身伤。” 蓝玉来了兴趣:“履霜境界我都未曾看出,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萧煜弹了弹手指,答非所问道:“不信你可找秋思一验便是。” 阿曼确实有修为,而且已经是履霜境界,履霜境界不稀奇,稀奇的是蓝玉竟然看走了眼。 而萧煜之所以能看出阿曼的底细,是因为他初到碧落湖畔时曾经得到两本书,一本是魔教秘传天魔册,另一本则是摩轮寺的大欢喜禅。 对于这本大名鼎鼎的大欢喜禅萧煜自然也看过一遍,虽然未曾修习,但却认得出。 至于萧煜为何没有吃了阿曼,倒不是怕阿曼的欢喜禅,只是他被吃的差不多的良心还剩下了一点,留给那远在林城的女子。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四十八章 无忧矣 在黄汉吉到达乌斯原的第三天,他收到了萧煜的一封书信。 信中只有短短一句话,“布罗毕汗降,余麾下骑兵已至四万余人,不日将于碧罗湖处南下,断王庭后路。今东北有璞袁,虎视眈眈,但有台吉在,余无忧矣。” 黄汉吉看过信后,将信递给身旁的一名大巫师笑道:“萧驸马给我戴了一顶好高的帽子啊。” 一直贴身保护黄汉吉的大巫师说道:“璞袁带着六万人马盯着王庭,就等咱们攻打王庭以后渔翁得利,不得不防啊。” 黄汉吉问道:“王庭内部有什么消息” 大巫师无奈道:“难,现在还未开战,大汗留下的暗桩就被拔去七八个,剩下的暗子实在不敢轻举妄动。” 黄汉吉嗯了一声,示意大巫师退下,待到帐中只剩下他一人之后,这位四部的话事人瞥了眼萧煜的书信,“但有台吉在,余无忧矣。” 想要让萧煜无忧,那他黄汉吉就得主动把这份差事扛起来,当下无非就是璞袁在一旁窥伺之事了。 黄汉吉轻声道:“好一个无忧矣,萧煜你是要我给你背这口黑锅啊。” 乌斯原西南,夏日的炎热少了七八分,倒是有些中原秋天的感觉,身形稍显瘦削的申东赞坐于帐中,手里也拿了一封萧煜的书信。 不过与黄汉吉相比,却又不同了。信上写道:“阁相有严朝,两相不睦,但有世吾公在,吾无忧矣。” 身边跟随父亲一并出征的申花莫轻声道:“父亲,萧煜这是什么意思世吾公又是谁” 面容已见老态的申东赞淡笑道:“严朝即大郑内阁首辅李严和次辅周景朝,自古内阁首辅次辅互相牵制,暗指如今咱们四部里面的老辈人和小辈人争权,而世吾公便是当今太傅,死后能被加封太师的孙世吾,萧煜用孙世吾来赞我,是意在让我出面帮他调和四部之间矛盾。” 申花莫疑惑道:“咱们四部向来是共同进退,至于老辈人和小辈人争权的事无非就是胡烈儿部的一些长老,哪里有这么严重” 申东赞看了申花莫一眼,缓声说道:“老辈人小辈人,我难道不是老辈人黄汉吉难道不是老辈人咱们四部里最大的老辈人是谁还不是黄汉吉,萧煜说李严这位内阁首辅,其实说得的就是黄汉吉。萧煜这是让为父去牵制黄汉吉啊,今日之事你切不可传扬出去,若是传到黄汉吉耳朵里,不管为父做不做都是与他有了间隙。” 申花莫默然点了点头。 申东赞看了看自己这个唯一的儿子,继续说道:“不管是黄汉吉也好,还是为父也罢,说到底都已经老了,到后来还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现在萧煜占了名分又有兵权,还有道宗在他背后支持,已经不是咱们可以指手画脚的,你日后多多亲近萧煜,说不得能有场大富贵。” 申花莫脸上笑容有点发僵。 申东赞感慨道:“乱世出英雄,也说不清是时势造英雄,还是英雄造势时,或者两者兼而有之,当年后建入主中原,东主还未发迹之时不过就是宋州的一名寻常将门子弟,当时谁又能想到东主能成大郑的开国皇帝” 申花莫轻叹了一口气道:“孩儿受教了。” 两封无忧信,分别寄给了黄汉吉和申东赞,这其实是出自蓝玉的主意。 蓝玉对萧煜说,如果他的真的有志于草原,那么现在最大的阻碍已经不是红娘子,甚至不是璞袁,而是四部中最有话语权的黄汉吉。 说到这儿蓝玉打了个不是很恰当的比方,萧煜就好比是要继位的太子,那么黄汉吉就是老皇帝留下的顾命大臣,所以才有了后来萧煜在给申东赞的信中把黄汉吉比作内阁首辅李严。一般来说,限制首辅最好的手段就是次辅,首辅次辅的党争在大郑也是由来已久,而能在四部中担当起“次辅”名号的无异就是申东赞了,至于把申东赞比作孙世吾,不过是萧煜的奉承之言罢了。 萧煜就是要用申东赞牵制黄汉吉,而又给黄汉吉挖了个坑,让他去跳,以此来削弱黄汉吉在四部中的声望。 对于申东赞是诱之以利,而对于黄汉吉则是以形势逼迫,这次攻打王庭,中军是由黄汉吉统领,萧煜和申东赞其实只是左右两翼,现在若是要打,是要黄汉吉主动出手,这样就落入了蓝玉的算计。可若不打,黄汉吉又无法对他人交代,现在已经兵临王庭城下,说不打就不打了就算是黄汉吉也不敢逆势而为,这也就是所谓的大势所趋。 蓝玉师从傅先生,会的自然不只是修行界的手段,俗世的手段也是炉火纯青。 当下的局面是璞袁的反叛是给王庭的第一刀,那么布罗毕汗的望风而降又给红娘子的背后重重插了一刀,让王庭本就堪忧的局面更加雪上加霜。 王庭坚守不出,很多部落不再听从王庭的号令,而是倒向占有大义名分的四部。 现在的红娘子已经是坐困愁城。 前有黄汉吉,两侧东北和西南分别有璞袁和申东赞,后有萧煜。 王庭已成孤城。 打不得,跑不得,更是谈不得。 想要谈,最起码能打才能谈。 唯一出路似乎只剩下了降,可谁又知道这会不会是一条死路 红娘子不敢赌。 王庭的长老们更不敢赌。 红娘子坐在王庭的正殿中,王庭中的几位长老、德高望重的几名大巫师、将领都已经来到。 整个大殿静默无声。 红娘子转过身,在她背后的墙上有一幅地图。她指着地图上的一座城池,平静说道:“这是王庭。” 说着她在四周分别标记了一下,说道:“这四个点就是萧煜、黄汉吉、申东赞、还有我们的大将璞袁。” 底下诸人表情不一,愤慨者有之,漠然有之,无动于衷者亦是有之。 红娘子扫视一眼沉默片刻后说道:“十则围之,萧煜的兵力根本不足以围城,若是集中我们王庭全部兵力朝一方突击,还能有一线生机。”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五十章 一对三 天空中,一名黑袍巫师立在元气所化的一片黑云之上,右手拄杖,眼神冷漠的望向脚下繁密如蝗虫的众多骑兵。 黑水万双眼如同两簇火焰不断跳跃着,手中枯藤般的手杖则在不断扭动,就像一条活过来的黑蛇。 此时金光和黑云各占半边天幕,而黑云还在不断蚕食着金光。 萧煜一步一登高,正是朝这边黑云而来。 蓝玉一手伸出,手中无形气剑飞出,无数剑气纵横交错,横竖各九,结成一座类似棋盘的剑阵。 黑云的一个边角被这座剑阵切割的支离破碎,一缕金色阳光透过缝隙洒落下来。 黑水万无动于衷,既没有看向以布出剑阵的蓝玉,也没有看以佛光在正面余自己抗衡的秋思,而是眯眼望向那名在半空中不断蓄势的年轻人。 萧煜在王庭城下对着红娘子耀武扬威的时候,他没有出手。原本他是打算出手留下萧煜,最不济也要给萧煜留下一个难忘的教训,可是萧煜的第三剑诸侯剑却让他感觉到一丝危险的气息,这一剑似乎能够伤到他。 若是换成萧烈、徐林这样的天人境界自然可以无视萧煜这一记还不完全的诸侯剑,可黑水万却是只修神魂不修体魄,若是挨上萧煜这么一剑,怕是要被伤及根本。 当时萧煜未曾入城,所以他也就未曾出手。 今天他追杀这名在王庭中潜伏已久的暗子,却不曾想刚好撞上了由碧罗湖南下王庭的萧煜。 萧煜手中剑势已经如铁骑洪流。 黑水万微微皱了皱眉头,手中的藤杖“活”了过来,藤蔓纠结扭曲之间,几片新叶从杖上生了出来。 枯木发新芽 随着这几片新叶的生出,黑水万手中的藤杖开始疯狂生长,短短片刻功夫,无数藤蔓已经是如巨蛇一般从黑水万手中藤杖上生长开来,让人望见便脊背生寒,接着这些藤蔓纠结在一起化为一条巨鞭。天人境界一般而言已经可以用自己手中法器幻化出重重异象神通,宛如死物通灵,比如秋叶能让青龙吟化龙,当然一些不俗的法器在履霜境界就可发挥出这等奇异效果,比如说萧煜手中的混元伞,在他还是履霜境界时,便可化为一方天幕。 黑水万手持藤蔓组成的巨鞭没有急于出手,巨鞭鞭梢处分散开来,无数藤蔓张牙舞爪,看上去格外恐怖。此时有些原本出身王庭的老卒已经认出了黑水万的身份,这名王庭大巫师虽然看起来只有四十多岁的不惑年纪,可真实年龄已经超过了一百岁,不知道多少草原人是听着这位大巫师的传说长大,看着这位大巫师用无不知多少的头颅铸就了如今的显赫地位。 黑水万望向还在不断蓄势的萧煜,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一般来说,萧煜已经到了如今的地位,实在不该事事亲为,该学学千金之子不坐垂堂的道理。 不过既然萧煜想来送死,那他也不介意送上一程,顺带拿了这份天大的功劳。 巫教敬天地,拜鬼神,手段最为诡异难测,但往往多是杀敌一千自伤八百的手段,终究有些落入下成,在寿命上有所折损。但是黑水万却是一个另类,他不但打破了巫师短命的规律,而且还活的很长,比起很多最善养生的道宗真人活的还要长。 当然活得长,也就惜命,出于谨慎,黑水万没有给萧煜近身的机会,更没有让萧煜蓄势完毕,在萧煜踏上第七步的时候,他手中藤杖连带着巨鞭横扫而出。 巨鞭如同一条孽蛟,席卷起一片黑云,紧接着在黑水万脚下的黑云整个翻滚起来,一时间天昏地暗,巨鞭藏在乌云之中,狠狠抽向半空中的萧煜。 黑水万伸出左手,手中拖着一颗水晶骷髅,食指轻轻在骷髅天灵上一敲,在骷髅的眼窝中燃起两团深蓝色冥火,接着黑水万伸手又是一扔,水晶骷髅飞出。 这次他要一人面对三名履霜境界,三名绝非一般履霜境界可以比拟的履霜高手,天机阁少阁主蓝玉,摩轮寺嫡传弟子秋思,还有偷师千万法,借五万人意气出一剑的萧煜。 蓝玉脸色一肃,手中虚点,棋盘剑阵变为一张剑网朝着水晶骷髅罩去。 水晶骷髅七窍中涌出蓝色冥火,在其后托起一条长长的尾痕,宛如一颗流星划过天际,一头撞进蓝玉的剑网之中。 在两者相交处的那一方天幕上,黑云金光进尽皆散去,露出其后的湛蓝色天空。 秋思面向漫天黑云双手合什,神色肃穆,无畏狮子印已经变为了不动明王印,一个巨大转轮虚影浮现在她的身后。身前则是一尊不动明王相缓缓升起。 如孽蛟横空的巨鞭气势汹涌碾压而至。 萧煜面无表情,心中一片清明,虽然这一鞭的声势浩大,却是有些虚有其表。就好比秋叶借了一山之雪在中都上空凝聚了一把前所未有的雪剑,可还是被徐林看起来毫无出彩之处的一拳又一拳生生打散。 看着唬人的不一定真的能杀人。 萧煜有脚下这五万骑兵作底气,诸侯剑之威直追当日入天人境界时的一剑,可以说现在的萧煜面对天人境界没有丝毫的畏怯。 萧煜强行踏出没有迈出的第八步,而在迈出第八步的同时,手里的破阵子一剑递出。 说不清到底是元气还是三万人凝结出的神魂之力,一条玄色长龙浩浩荡荡如悬空而挂的一条大河喷薄而出,这条玄色长河直扑横空扫来的巨鞭,巨鞭裹挟了黑云如一条孽蛟,两者在一起倒是颇有些二龙戏珠的味道。 黑水万心中暗暗惊讶,这一剑的霸道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也让他更下定了决心要除掉萧煜,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境界,日后那还得了 萧煜脸色冷厉,寒声道:“金断木。” 诸侯剑乃刀兵金之属,黑水万的巨鞭由藤蔓纠缠而成,乃木之属。从六气中的五行相克来说,金克木。 萧煜话音落下,只见剑气所化玄河破开巨鞭,将巨鞭从中间拦腰斩断,无数散落的藤蔓从空中落下。 落在地上溅起无数沙尘。 与此同时,一名白衣女子腰间佩有双刀,独自一人渡过多伦河,朝西北方向走去。 她遥遥望向远方那片连绵的雪山,轻声自语。 “碧落湖畔,我来了。”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五十一章 占尽上风 斩断那条巨鞭,萧煜的这一剑也已经是强弩之末,无望继续前行,剑气所化玄河消散于半空之中。 立于黑云之上的黑水万只是冷哼一声,并没有太过在意,萧煜借了五万人意气用出这一剑,又有金克木的便利才能一举破去的他的青木杖,不过木之气本就代表了生之力,对他来说也不算是太大损伤。 不等萧煜继续出剑,黑水万冷笑着凌空点出一指。 原本已经坠落在地的粗大藤蔓被黑水万这遥遥一指,竟然如巨蛇一般蠕动起来。六气中的五行占了五气,金之气为刀兵之利,攻击性最强。水之气为变化万千,最为莫测。火之气法术威力最强,所谓天雷地火莫不是以此气为先。土之气则最善防御,金刚不败不动如山,皆是此气延展。而木之气最善养身,生命力最强。 在黑水万这样的天人境界眼中,万物皆可再生,这种玄妙手段又与境界高低相关,初通木之气,只能续合一些简单伤势,而对黑水万这等在天人境界浸淫已久的高手来说,别说只是被萧煜从中截断,就是寸寸碎裂,也未必不可以重回原样。 黑水万一指点活了被萧煜斩断的藤蔓后,又是念出一段拗口的咒语,满地蠕动的藤蔓开始飞速生长,片刻间已经变为一片小小的藤蔓森林,十几名离得近的骑兵被十几条粗大藤蔓一把卷入林中,瞬间便吞噬殆尽,骨头也没剩下半根。 接着无数藤蔓一齐朝还在半空中的萧煜伸去,与此同时,黑水万朝着萧煜遥遥点出一指。 躲闪不及的萧煜感到一股无形巨力骤然点在自己的眉心上,让他的识海微微震荡,甚至识海中的漫天星辰亦是骤然一暗,而他整个人也被这股巨力打得一个后仰,而未等萧煜立住身形,黑水万虚手一摄,原本与蓝玉剑阵纠缠不休的水晶骷髅被他摄回手中,接着狠狠掷出砸在萧煜的身上。 萧煜被砸了个踉跄,从空中翻落朝下方的藤蔓中坠去。 蓝玉一皱眉,双手虚推,整个棋盘剑阵开始整个向上,朝黑水万的脚下绞杀而去。 那片藤蔓还杀不死萧煜,当下最重要的拖延住黑水万接下来的手段。 黑水万如一尊神灵立于天空之上,手中青木杖连点,杖端上再生出无数青色藤蔓,伸长如鞭,一些离得近了的骑兵被这些青色藤蔓缠住,瞬间就被吸成人干。 黑水万仍旧在云端上屹然不动,避免了被大军的直接冲击,口中吟诵着无人能懂的咒语,青木杖上延伸出的藤蔓分出数条更加纤细的藤蔓,无数藤蔓在黑水万脚下交织出一张巨大的蛛网,而萧煜三人便是装入蛛网中的三只飞虫。 最后他再一挥青木杖,无数青藤在半空中编织出一面墙壁,刚好挡在蓝玉剑阵的必经之路上。 纵横的剑气不断切割在青藤墙上,无数青藤碎片从空中簌簌落下,而青藤则是不间断的疯狂生长,刚刚被斩去便转瞬还原,青藤生长的速度刚好与剑气切割的速度持平。 直到这波剑气耗尽,青藤如旧。 天人境界的黑水万神色仍旧如常,而还是履霜境界的蓝玉已是脸色苍白。 黑水万不再理会蓝玉,而是转头望向那尊越来越高大的明王相。 作为草原巫教的第一人,这些年他与摩轮寺也打过不少交道,摩轮寺能在草原上强压巫教一头也说明了摩轮寺的实力,可就是这么一个在修行界也是举足轻重的宗门短短一天时间被灭满门,摩轮寺被灭之时他没有敢露面,生怕被牵连其中。巫教早就败落了,遍数整个巫教找不出一个逍遥神仙就可以看出一二,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些年依附草原王庭,虽说是苟延残喘,可比起如今被灭满门的摩轮寺可要强上太多了。 ㈧_ ○_電_芓_書_W_ w_ ω_.Τ_Χ_t_捌_0. c_c 黑水万一把抓下自己脖子上带着的一串狼牙项链,高高抛出。 狼牙项链由十三颗狼牙串成,每颗狼牙中都封禁了一道黑水万以秘法炼制的狼魂,此时狼牙项链在空中散开,其中狼魂脱禁而出,变为十三条通体灰黑色、身体半透明的幽灵狼,在半空中朝明王相扑去。 瞬间,明王相的身上上挂了十三条饿狼,饿狼不懂得什么佛祖明王,它们毫无顾忌的撕咬着明王相,渐渐的,整个明王相都被一片阴影覆盖。 明王为佛嗔怒化身,此为群狼啖佛。 借着这个机会缓过一口气的蓝玉脸色更为凝重,犹豫了一下后从袖中拿出一柄折扇。 折扇缓缓展开,扇面上的一篇逍遥游大放光明。 刚刚收回水晶骷髅的黑水万伸出左手,掌心上的水晶骷髅七窍中冥火大盛。 而在他的右手仍旧紧紧握着青木杖。 一直吟诵古怪咒语的黑水万忽然笑道:“摩轮寺学巫教的,巫教何尝不是再学摩轮寺的” 以一敌三仍旧占尽上风的黑水万扔出自己右手中交织出一张蛛网的青木杖,无数藤蔓尽数收缩,继而汇成一股,竟是凝成一条巨蟒。 这时,蓝玉身前的逍遥游脱离了扇面,悠然升空。 青木杖所化青色巨蟒在空中盘旋一周,再生双首。 收起了漫天藤网的黑水万在青木杖所化巨蟒挡住蓝玉之时,左手托着水晶骷髅终于离开了那片黑云,从空中直接落向缠住萧煜的那片藤蔓森林。 秋思脸色大变,顾不得自己明王相的反噬,双手一分,身后的摩轮虚影开始缓缓转动。 可惜为时已晚。 黑水万在空中一闪即逝。 萧煜踩踏着藤蔓刚刚从这片森林中劈开一条道路,就迎面遇到了从天而降的黑水万。 匆忙之间萧煜只能在身前数丈处布出一张剑三剑网。 黑水万脸色如常,直接无视这道剑网,穿身而过。 细密的剑气在黑水万的身上划出无数细小伤口,可还未等有血迹渗出,便已经彻底复原。 而黑水万身上的长袍不知是何种材料制成,竟如一层光影,任凭剑气掠过,只是如水面微微波动,接着便复原如初。 此时的萧煜已经只剩一剑,三剑之中的第一剑庶人剑绝然而出,虽然比不得诸侯剑,却已经是萧煜不借助外力的情况下最强一剑。 可萧煜终归不是天人境界,此时的巅峰一剑仍旧在履霜境界的范畴之内。 杀意四溢的王庭大巫师将左手上的水晶骷髅挡在胸前,燃烧着幽蓝色冥火的水晶骷髅张开白牙森森的嘴巴一口咬住萧煜的破阵子。 大巫师的右手伸出食指,朝萧煜眉心一点。 瞬间,萧煜重重落回地面,脚下地面四分五裂,而他七窍流血。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五十二章 凭我 黑水万以一对三,打得却极有章法,先是限制萧煜,然后分别阻拦住蓝玉和秋思但不多做纠缠,最后抓住机会对萧煜痛下杀手,从始至终,他的目标只有萧煜一人而已。 现在萧煜被黑水万一指点在眉心上,双眼,鼻子,嘴,双耳七窍中渗出黑色鲜血,黑水万可不会手下留情,接着一掌盖在萧煜的天灵上,萧煜如同被打桩的楔子,双脚深陷入地,七窍中的流出的黑血愈发多了。 黑水万双脚落地,俯视着已经矮了一头的萧煜,脸上浮现一丝冷笑,左手上咬住萧煜一剑的水晶骷髅中冥火汹涌,沿着破阵子迅速蔓延,在即将延伸到萧煜双手上时,萧煜右袖猛然大张,原本朝萧煜身上烧去的蓝色冥火如倦鸟归巢,凭空转了个方向,全部涌入到萧煜的飘摇大袖之中。 黑水万微微惊异,阴鸷道:“好一个道宗的袖里乾坤,看来道宗确实看重你啊,竟然连这样的神通也传授给你。” 黑水万正要有所动作,一尊摩轮虚影从天而降,黑水万的天人境界终于不再保留,一人动则天地元气皆动,眨眼之间凝聚起周围的全部天地元气,接着单手一挥,一方天地元气整个朝摩轮撞去。 一身居士打扮的女子双手接连变化手印,摩轮开始飞速旋转,这方撞来的天地元气被这尊摩轮不断纳入,随着摩轮的转动重新逸散为最原始的天地元气。 这时的黑水万似乎还没有放弃直接击杀萧煜的想法,凝出一方天地元气阻挡住秋思后就不再管她,接着转向萧煜,不打算给他一丝喘息之机,又是一指点向萧煜眉心。 若不是萧煜眉心穴窍处曾经有傅先生借两道符篆元气的点化之功,恐怕在黑水万的第一指时就已经身死道消。可此时也已经万万挨不住黑水万的第二指。 可惜子母符已毁,萧煜无法驱使菩萨金身,否则也不至于如此狼狈。 生死一指间,不过萧煜却没有任何惊慌,左手猛然遮在脸上,用自己的掌心挡下了黑水万的伶仃指。 萧煜掌心霎那之间被破开一个血洞,不过却也借着黑水万的这一指之力,整个人拔地而起,抽回破阵子的同时身形飘摇如风中落叶飞速朝后退去。 黑水万眯起眼,脸上杀意更浓,若是真让萧煜区区一名履霜境界从他手上逃走,也太丢天人高手的脸面了。 不过未等黑水万追击萧煜,一袭蓝袍已经飞奔而至。 就在黑水万袭杀萧煜的那段功夫,蓝玉祭起的一篇逍遥游化作一张光幕,三头的青色巨蟒一头撞入金色光幕之中,本以为可以一穿而过,却不想被这篇金色文章困在原地,这时候只能不断嘶吼,却对周围的金色光幕奈何不得。 空中的青色巨蟒虽然是天人神通,可却没有主人操控,而蓝玉扇面上的一篇逍遥游却是傅先生亲笔写下,此时两者相争,青木杖所化青蟒被牢牢制住。 蓝玉人还未至,几道无形气剑已经破空而至。 黑水万大袖一挥,将几道离了手如无根之木的无形气剑打散,手中水晶骷髅再次祭起,熊熊冥火化为一个人形,这“人”头的地方刚好是黑水万手中的水晶骷髅。 水晶骷髅以冥火为躯体,如同一抹鬼魅,瞬间来到蓝玉身前,一爪抓下,蓝玉不敢让冥火近身,只能用手中扇面上已经空白一片折扇挡下。 此时黑水万腾出手来,朝着怪蟒张开右手,青色怪莽重新变回原本的青木杖模样,傅先生的手段虽然神奇,却并非是本人用出,被黑水万操控的青木杖破开层层金文,划过天际重新落入黑水万的手中。 黑水万看了眼手中的青木杖,扯了扯嘴角。 这次本是追杀一名藏身王庭的暗子,却与毫无准备的萧煜一行人不期而遇。在以前看来,他不敢轻易对萧煜出手,因为有道宗这尊庞然大物,可此时红娘子已经决定外逃漠北草原,他这位马上要变成过去式的王庭长老也就没有太多的顾及,去了漠北草原,也就远离了俗世是非,从权倾草原、被人尊崇的大巫师变成一个在漠北苦寒之地苟且偷生的孤魂野鬼。 这样的落差让他这位天人境界也有些抑不住自己的浓浓杀机。 萧煜算是将他逼向漠北的元凶之一,这次临走之前杀了萧煜,也算稍出胸中闷气,进一步说,若是萧煜身死,说不定局势还能有意想不到的变化。 黑水万手执青木杖,拔地而起,如流星过天际,直接掠向萧煜。 六尊法相出现在萧煜身前。 黑水万青木杖虚点。 六尊法相被各点了一杖,身形扭曲,面容模糊,既无金刚怒目,也无菩萨慈悲。 与此同时,乌斯原上,一名腰佩双刀的女子竭力飞奔。 一名青衣先生凭空出现在的她的身前。 女子停下脚步脸色警惕道:“是你” 青衣先生轻轻一笑:“当然是我。” 女子皱眉问道:“是你告诉我萧煜有难,让我去救他一命,可现在为什么要拦我去路” 青衣先生摇头道:“不是拦你,是送你一程。” 说着青衣先生猛然朝女子拂袖,“你到了便知晓了。” 女子被神仙一袖拂去一千里。 被破了六相的萧煜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周身黑红色元气汹涌勃发,右手拄剑,比起秋月掌中佛国少了珈蓝尊者多了一尊明王的掌中佛国按压而下。 一花一世界,一砂一佛国。 一掌便是一方世界。 这是佛祖的掌中佛国。 可萧煜终归不是可自己衍化一方小世界的圣人佛祖,此时不过强行融汇了傅先生的点化之功初入履霜上境,比起天人境界的黑水万整整差了一个大境界。 这位巫教第一人一杖打碎了萧煜的掌中佛国,然后高高举起,朝萧煜头顶落下。 萧煜横起破阵子,徒劳的挡下这一杖。 萧煜颓然坐地,鲜血满面。 黑水万狞笑道:“你要换王庭,可你凭什么做草原王” 萧煜没有说话,却有人替他回答。 “凭我。” 一刀东来五百里。 这一刀速度快极,却又悄无声息。 直刺黑水万后心。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五十三章 女子何至如此 一刀看似要穿胸而过,可黑水万竟是强行扭转身形,仓促间不见丝毫狼狈,手中青木杖横在胸前,挡下了这一刀。身形微微摇晃,向后退了一步。 一袭白衣双手提刀,朝黑水万奔来。 不管两人这段时日如何间隙,在这生死关头,她终究还是放心不下心理的那个他,独身一人,远赴千里。 世间薄情多男子,时间痴情多女子。 黑水万微微眯眼,看了眼嵌在青木杖上的短刃,“通幽啊。” 黑水万脸上怀念深色一闪而过,对身后正狼狈起身的萧煜视而不见,转而望向东南方向奔来的一袭白衣,白衣女子手持双刀,只见她将手中双刀刀柄相对,两把弯刀合成一把,一正一反,刀刃成顺时针成一个圆环,如一轮满月。 黑水万轻念一声:“公主殿下。”整个人拔地而起,一杆青木杖点向林银屏。 萧煜拄剑而起。心中了然,不知为何出现在这儿的林银屏虽然救下了他萧煜,可也被黑水万这位大巫师瞄上了,青木杖猛然伸长,林银屏将手中如一轮满月的弯刀飞出,弯刀带起一个凌厉的元气漩涡,即便萧煜处于全盛时期,恐怕也不敢说可以轻易接下林银屏这手弯刀。 但黑水万不是萧煜。 今日独身前来的王庭大巫师只是皱了皱眉头,轻轻一挑手中青木杖,刚好点在弯刀形成的远期漩涡的中心,霎那间整个漩涡崩离解析。 林银屏不进反退,破开逸散的元气,一把握住还嵌在青木杖上的通幽。 黑水万嘴角冷笑,这位公主殿下是自己找死。 青木杖上的猛然生出无数青藤,如一条条青蛇蜿蜒游动。林银屏脸色一变,手中通幽猛然暴涨,由一把短刃变为一把长刀,一刀挑开几条游动过来的青藤后,猛然刺向黑水万的小腹。 出乎林银屏意料的是,面对她这一刀,黑水万竟然不闪不避,任凭她一刀刺进自己的身体。 不去看自己腹下伤口,黑水万冷笑道:“若是能杀了公主殿下,那这草原到底是谁的,还很难说啊” 一直空着的左手猛然伸出,一指伶仃点在林银屏的心口上。 林银屏脸色瞬间煞白,一口鲜血喷出。 林银屏虽然有履霜境界的修为,可奈何对敌经验实在太浅,比起黑水万这样的百年老妖,吃亏的不是一点半点。 可林银屏没有退,而是将手中通幽猛然一绞,要求一个同归于尽 女子何至于刚烈如此 天人境界的黑水万第一次受伤,而且很重,让已经几十年没有受伤的黑水万勃然大怒,左手再次作指要朝林银屏的眉心点去。 满脸是血的萧煜持剑狂奔。 庶人剑 已经硬扛了林银屏一刀的黑水万可比不得徐林,自然不会再给萧煜刺上一剑的机会,冷哼一声,收受而退,身形后掠。 萧煜一剑改刺为扫,将周围的残留藤蔓一扫而空。 现在黑水万已经顾不得忌惮道宗,更不会端什么前辈架子,只求杀人。 这样的天人境界已经不是萧煜可以应付的了。 一剑扫出后的萧煜顾不得体内元气一扫而空之后的阵阵反噬,踉跄来到摇摇晃晃的林银屏身边。 小脸煞白的林银屏勉强挤出一丝微笑,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终究没有说出话来。 嘴里的是血。 萧煜扶着林银屏向军中退去。 大概是受到公主身先士卒的感染,一直在看神仙打架而有些茫然的几名千户终于醒悟过来,高呼一声保护公主殿下后,最前方的精锐骑兵几乎同时开始冲锋。 轰隆隆如闷雷的马蹄声响彻草原,两道洪流绕过半抱着林银屏的萧煜,呼啸着朝黑水万席卷而去。 黑水万可以以一敌三,却不能无视这四万铁骑,毕竟他还不是逍遥神仙,即便能杀掉一两万骑兵,自己也肯定走不出这片草原。 不过他还是略有不甘,不想放过这个难得的机会。 趁着萧煜还未彻底藏入军中,他要做最后一搏。 黑水万轻描淡写的一挥手中青木杖,用天人境界的磅礴元气裹挟着天地元气生生在骑兵洪流中开辟出一条小径,整个骑兵方阵被一分为二。 黑水万沿着这条小径,疾射而去,去势之快几乎可比先前林银屏的东来一刀。而黑水万所过之地,皆是人仰马翻。 百万大军中取上将首级,一直被修行者视为一等一的出彩事,这也是修行者一直自付高于俗世一等的原因所在。而此时黑水万就是从正面突入几万大军之中如入无人之境。 萧煜领兵治军算不上出彩,但这些本就是百战老卒,只是因为黑水万只有一人,就算是十万人,能在他身边就不过几十人,再者说军中没有修行者配合也是一大缺陷。 若是一开始萧煜几人有所准备,摆开阵势,而他和蓝玉秋思在配合大军穿插策应,用骑兵的性命去堆,黑水万还真拿萧煜没有半点办法。 黑水万如入无人之境,可也没让军心士气怎么溃散,一来是因为黑水万一心追杀萧煜,没怎么对这些普通骑兵下杀手,而来公主殿下都敢于黑水万舍命一战,那他们还有什么怯战理由 转眼间黑水万穿透了大半个骑兵阵形。 距离萧煜已经不足百丈。 林银屏忽然挣扎着从萧煜怀里站起,面容苍白色中浮现一丝红润,整个人如同回光返照,竭力握住手中通幽朝黑水万刺去。 女子感性,男子理性。 有时候女子会做出一些在男子看来很不理解的事情。 哪怕看起来很傻,也很不值得。 可她们还是选择这样做了。 无怨无悔。 随着萧煜的地位越来越高,两人之间已经不如以往那般和睦,可在这生死一线之间,她没有犹豫,几乎下意识的出了一刀。 林银屏用自己十年性命换来一刀。 一瞬间她的气势直奔履霜巅峰,接着一刀越过天人境界。 而在这一刻,林银屏原本姣好的面容瞬间苍老了十岁,黑亮的长发失去了光泽,变得灰蒙蒙的。 她曾经同萧煜说过凡事可一起面对。 她不愿意自己只做一个花瓶。 如今,她全部做到了。 这一刀瞬间跨越百丈距离。 周围一切似乎霎那间凝固。 黑水万手中青木杖上盘绕的青藤寸寸碎裂,一截刀尖刺进他的胸口。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五十四章 风水轮流转 林银屏的这一刀付出之大,实在是常人无法想像。通幽本就是草原巫教圣物,在整个修行界也能算是最上等的法器,通幽最大的奇妙之处不是它多么锋利,而是持有通幽者可以透支生命来换取修为境界,林银屏无声无息一刀几乎要把黑水万这名天人境界修行者刺了个透心凉,最起码用去了她的十年寿命,加上先前林银屏的一次出手,即便她原本能活一百岁来算,现在一下要减到九十以下。 这让反应慢了一拍的萧煜恨不得现在就一剑取了黑水万的性命。 而同样没有料到林银屏会出这么一刀的黑水万愣了一会儿后,才缓缓低头,看着刀尖已经没入自己胸口的通幽。 若是徐林这样的武道天人境界修行者,这一刀即便伤了他,也不过是皮毛小伤,可黑水万不一样,他出身草原巫教,重神魂而轻体魄,体魄修行甚至比不得萧煜这样的履霜境界,被林银屏刺了这一刀,已经是伤了根本,脸上神情即惊且怒,卷袖一旋,将林银屏打退的同时身体凌空倒飞,整个人化作一片黑云朝空中飘去。 林银屏倒飞而回,萧煜掠至身后,一把将她抱在怀里。 靠着萧煜胸膛的林银屏,脸色白的近乎透明一般,整个人笼着一层似有似无的晦暗气息。此时她体内元气已经是贼去楼空一般,也就不去徒劳运转元气,而是吃力的抬起眼看向萧煜,嘴角微动,正想说话,右手中的通幽轻轻脱手落地,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萧煜脸色铁青,奔驰而至的层层铁骑护在他的周围,秋思的摩轮也终于将那方天地元气磨尽,正朝这边赶来,而黑水万却已经飞上天空中的那一片黑云之上。 就在这时,蓝玉趁着黑水万分心之际猛然轻喝一声,“缚” 原本飞在空中的那篇由傅先生亲笔书写的金色文章飘然落下,径直落在正与蓝玉纠缠不休的水晶骷髅头上。 水晶骷髅眼窝中的冥火大盛,紧接着七窍中的冥火不断涌出,在金光的笼罩下开始剧烈挣扎。 随着水晶骷髅的不断挣扎,落下的这篇逍遥游开始摇晃起来,似乎要被这水晶骷髅生生掀翻。 蓝玉面无表情,手中折扇上出现无数裂痕,与此同时整篇逍遥游威势大盛,重新压下水晶骷髅。 水晶骷髅还在不断挣扎,却已经是徒劳,只能一点点的被逍遥游压下。 黑水万也是果决之人,只是转头冷冷的看了一眼后,拄着青木杖架起黑云径直朝王庭方向飞去。 黑水万退去,萧煜和林银屏皆是重伤,大军就地安营扎寨,暂时由蓝玉主持军中事务。 蓝玉的脸色也不甚好看,这一次虽然在最后关头留下了黑水万的一件法器,但是他自己也毁去了手中折扇。秋思那边也毁去黑水万的一条项链,可萧煜重伤,林银屏昏迷不醒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若是两人有个三长两短,这草原上的形势怕是又要生出变数。 这时随军巫师前来禀告,那位被黑水万追杀巫师已经醒了。 能在黑水万手上逃出这么远,已经很能说明这位巫师的修为不俗,而事实也正是如此,这位逃亡巫师竟然是王庭巫教中的第三号人物,履霜巅峰的大巫师白水段。 谁也没想到这位在王庭中位高权重的大人物竟然会是上代汗王林远留下的一颗暗子。 而白水段带来的消息也让蓝玉吃了一惊。 他没有想到红娘子竟然会如此果决,竟然要不战而退,在黄汉吉没有攻打王庭之前就放弃王庭,转而从西北方向突围,也就是萧煜大军所在的方向,由此前往碧罗湖,然后绕过碧罗湖进入漠北草原。 若是红娘子真的这般进入漠北草原,那草原上的形势又会微妙起来,漠北虽然苦寒,却能给红娘子一丝喘息之机。傅先生曾经告诫过萧煜,萧煜做草原王对于郑帝来说,是极为不寻常的,也可以这么理解,若是萧煜做了草原王,那么大郑兵发草原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到时候红娘子再从漠北草原上杀一个回马枪,萧煜可就是个腹背受敌的下场。 听完白水段带来的消息后,蓝玉良久无言,最后还是把消息原封不动的传达给了正守在林银屏身边的萧煜。 此时林银屏就在萧煜的中军大帐之中,萧煜和秋思也在这儿。 这时候林银屏的脸色已经好转很多,虽然仍旧苍白,却没有了初始时诡异的半透明感觉。 萧煜虽然体内暗伤颇多,但最起码表面上看起来还是没什么大碍的,他此刻站在床边,皱着眉头问道:“秋思,银屏大概还有多久才能醒来” 秋思摇头叹道:“七天七夜。这次公主殿下是元气大伤,最起码折损了十年寿命。即便醒来,也不能动用元气。” 萧煜轻轻松了一口气,还好能醒,不管折了多少寿命,只要人还活着就好,活着就有奔头,这次折损了十年寿命,还有道宗的延寿金丹不是 想到这儿,萧煜又觉得自己有些无情了,这次林银屏为了救他才用十年寿命换来一刀,自己也委实无用了些。 萧煜脸上神情复杂,心中惭愧且恼怒。 蓝玉从帐外撩帘进来。 萧煜转过头,问道:“有事” 蓝玉苦笑一声,将白水段的消息重复了一遍。 萧煜看了眼床上的林银屏,叹息一声,“银屏现在这个样子,不能轻动,红娘子也不可不防。” 蓝玉轻轻转动着手上的水晶骷髅,水晶骷髅被傅先生的那篇亲笔文章抹去了其中黑水万留下的神魂印记,现在已经是蓝玉的法器,他接着说道:“若只是阻拦红娘子几天,我们完全可以做到,就是怕援军不能如期而至啊。” 这话说的有点意思,怕援军不能如期而至,援军是谁无非是黄汉吉和申东赞两路人马,先前萧煜按照蓝玉的计策顺势算计了黄汉吉和申东赞一把,现在却是形势逆转,若是黄汉吉“不小心”来得迟一点,可就变成萧煜独自对抗红娘子了。 萧煜摇摇头道:“银屏和我都在这儿,黄汉吉不敢这么干的。” 一直未曾说话的秋思突然说道:“别忘了黄汉吉的侄子。若他真是忠心耿耿,会放任黄奎如此作为” 萧煜沉默了一下后说道:“黄奎是黄奎,黄汉吉是黄汉吉,临战之前互相猜忌是大忌,先把这个消息传给黄汉吉和申东赞吧。”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五十五章 元神出游 萧煜南下的脚步停下了。 但在停下的同时他已经将王庭中的消息传递给了申东赞和黄汉吉两人。 此时已经收到消息的黄汉吉骑在马背上,向王庭方向望去,脸色凝重。 黑水万的这次出手给他敲了一记警钟,若是黑水万遇到的不是萧煜,而是他黄汉吉,那他是不是就要被这位王庭大巫师来一个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的戏码 现在红娘子要逃,能够在短时间内进行阻拦的只有萧煜的一支残军。即便有了布罗毕汗的补充,但真正的百战老卒也不过只占其中的一半左右罢了,一支残军如何能面对红娘子 王庭中真正的精锐不是璞袁率领的人马,更不是禄时行先前率领的人马,而是各大长老的私兵和汗王的近卫队。现在萧煜竟要面对的就是这么一支有黑水万这等天人高手坐镇,王庭最后精锐中的精锐军队。 现在黄汉吉能做的就是徐徐推进,攻下王庭后,尽快支援萧煜,仅此而已。 更令黄汉吉头疼的是,在他身边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璞袁,即便能顺利攻下红娘子已经无心驻守的王庭,而萧煜那边出现奇迹顺利阻拦住红娘子,草原上的战事也不会停歇。 而萧煜方面则是直接向后退去,一路退到距离碧罗湖不过百余里处的青罗关,青罗关是由漠南草原进入大雪山脚下的必经之路,而这儿与宛如塞外江南的碧罗湖不同,一眼望去,尽是黄沙戈壁,与不过百里距离的碧罗湖那肥美的草场形成了两重天的奇特景观。 而萧煜大军则是驻扎在青罗关处的金鹰口,青罗关是由东西走向绵延长约二十余里的的两条山岭组成,山岭面向东南一面坡势并不陡峭,反而比较缓和,极为利于骑兵自上而下的冲锋,而两座山岭形状如张开的鹰翼,故而两条山岭丘之间的山口被取名为金鹰口。 萧煜将自己三万大军驻扎于金鹰口处,其余两万人马则是分别驻扎在在金鹰口两侧的缓坡之上。 即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死守,也是逆转形势的决一死战。 此时距离黑水万来袭已经过去了刚好七天,林银屏还未醒来,倒是萧煜的伤势已经无甚大碍。 先前萧煜把重伤的禄时行留在了布罗毕汗处,此时在军中能为他出谋划策的只剩下蓝玉一人。 中军大帐之中,萧煜坐于主位之上,蓝玉则是坐在萧煜左手下首。 蓝玉缓缓说道:“谁也没能想到红娘子败得这么快,不过半年的光景已经是攻守互易,甚至要远逃漠北草原,说起来虽然我们占了道宗灭摩轮寺的便宜,但更重要的还是林远留下的后手,现在的红娘子就像一只别逼急眼了眼的野狗,快要跳墙了。若是我们能挡的下红娘子,那么王庭便是我们的囊中之物,再灭掉璞袁,草原便是我们的囊中之物。” 萧煜平静道:“可前提是能挡的下红娘子,据白水段所说,王庭中最起码还有五万人马,皆是各大长老的私兵,加上原本的王庭近卫,可以说与黄汉吉率领的主力人马也能正面一战。更何况军中还有以黑水万为首的诸多王庭巫师,如此一来,守住的可能性不大,反倒是如果守不住,我们的进取王庭就成了个笑话,林远大汗留下的伏笔要功亏一篑。” 蓝玉问道:“你可有什么想法” 萧煜轻声摇头道:“我没什么想法,如果我是秋叶倒是能有点想法。” 蓝玉皱眉道:“秋叶已经晋入天人境界,却被道宗内部纷争缠住,动不得身。“ 萧煜点头道:“确实如此,若是秋叶在这儿,或许可以试一下斩杀了黑水万,再以修行者来决定胜负。” 蓝玉说道:“可惜秋叶不在这儿。你现在的实力如何我有点看不透了。” 萧煜从腰间拿起破阵子,轻笑着说道:“我曾经观看两位逍遥神仙联手灭去摩轮寺,又曾经被三位逍遥神仙联手推入天人境界,更得了傅先生的点化之功,距离那履霜上境不过是临门一脚,这次与黑水万一战,算是正式迈入履霜上境,若是元气足够,直接晋升履霜巅峰也不是不可以。” 蓝玉低头盘算了一下后说道:“我是履霜上境,秋思也是履霜上境,你如今也晋升了履霜上境,可要靠我们三个斩杀一名有众多履霜随从的天人境界委实有些不现实了。” 这时门外有人搭话,“那加上我可够” 帐外吹来一阵清风,有人随风入营。 在萧煜和蓝玉面前出现了一名青衣道人。 萧煜有些惊愕,愣了一会儿后才开口道:“秋叶真人。” 蓝玉起身行礼道:“见过秋叶道兄。” 青衣道人笑了笑:“蓝玉道友不必多礼,我本身未至,此番只是元神出游,以神游万里之术前来。” 萧煜闻言之后细看秋叶,果然此时的秋叶不似活人,整个人包裹在一层淡淡的光影之中,给人一种介于虚实之间的奇异感觉。 蓝玉的脸色有些惊讶,“元神出游秋叶道兄不愧是我辈之中第一人。” 萧煜投来一个询问眼神。 秋叶解释道:“道宗的元神出游,佛门的金刚不坏,还有魔教的不死妖身被称作修行界三大奇门功法。不过金刚不坏修的是体魄,讲究身若金刚,许多佛门前辈高僧坐化之后,尸体千年之后仍旧不腐不朽不坏,我送你的那具菩萨金身便是例子。而不死妖身则是修元气,讲究元气不枯,则万劫不灭,无论何种伤势都可以元气化去。唯独我道宗修神魂,以元气壮大自身神魂,以致神魂可脱离自身,以神魂而神游万里,即便身陨,也可以神魂夺舍重生。” 说到了这儿,好似一团光影的秋叶笑了笑,对萧煜说道:“说起元神出游,原本你也可以,不过现在你的未央剑经被人以大神通摄去,却是没了这份本事。” 萧煜平静叹了口气,有点惋惜,问道:“秋叶真人现在何处” 秋叶说道:“我的本身还在道宗,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前来,不过慕容会提前过来来助你一臂之力。” 慕容虽然只是履霜境界,可徐林对她尚有一分忌惮之心, 萧煜闻言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便有五成把握杀了黑水万”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五十六章 两人坐谈长生术 秋叶走后,萧煜对蓝玉问道:“蓝兄,我还想请教一个问题:道宗的元神出游我已经见识过了,那佛门的金刚不坏和魔教的不死妖身又是具体是什么样子” 蓝玉稍稍思量了一下后说道:“金刚不坏也叫不坏金身,总之都是一个意思,如果打个比方来说,就是把自己的身体打造成一件堪比金刚的武器,与武道修行者不同的是,当武道修行者体内元气和生机散去,身体会随着时间而腐朽,即便比正常人慢一些,但总归是要腐朽的,可佛门的不坏金身不同,如那些传世名剑一般,历经千百年而不朽,已经脱离了肉身的范畴,就像你的那具菩萨金身一样,你可以把它看做成是一件器物。” 谈到武道修行者,蓝玉明显有了兴致。 按照蓝玉的描述,武道修行者其实就是综合了佛门的不坏金身与魔教的不死妖身。魔教的不死妖身又叫天魔化茧、涅槃诀、不死功。 不死妖身虽然名字带了一个身字,却与锻炼体魄没有太大的关系,它最主要的作用是修炼元气,而修炼这种元气最直观的体现就是伤口愈合,也可以说一名修行了不死妖身的修行者是很难被杀死的,即便被人刺破了心脏,在体内元气充沛的情况下,也可以快速愈合,这也就是秋叶所说的元气不枯,万劫不灭。 武道修行者就综合佛门和魔教两者的特点,在锤炼体魄的同时,加以元气辅助,虽然没有佛门的身体不朽和魔教的无限再生,但也走出自己的一条道路,也有一点鸡蛋不放在一个篮子里的味道,体魄没了还有元气,元气没了还有体魄。 说到这儿蓝玉指了指萧煜说道:“其实你现在同时修行魔教锻体和佛门金身,再加上武道的元气护体,已经是按照武道的路子来了。” 萧煜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既然这两者已经是如此神妙,那道宗的元神出游难道就只有神游万里这一种妙用” 蓝玉摇头笑道:“你忽略了秋叶话中的最关键的一个词,夺舍。” “夺舍” “何为夺舍夺是抢夺,舍是炉鼎,道宗以自身为炉鼎,讲究的是不问前生,不求来世,只修今生长生。说来也好笑,佛门讲究转生,求来世,视自己身体为一副臭皮囊,偏偏有金刚不坏的神通。道宗视己身为炉鼎,却偏偏在体魄修行上还不如魔教。不过我也曾经听师尊说起过,体魄修行越强,神魂与身体联系也就越发紧密,修炼元神出游也就越难。当然咱们不修神魂,神魂被禁锢在身体之中,身死便是死的不能死,而修炼神魂者却可以神魂脱离身体桎梏,进入初生婴儿或者将死之人的身体,夺舍重生。当然你也可以理解为借尸还魂,而这才是道宗元神出游的真正精华所在。” 这倒是萧煜之前不知道的,那看来傅先生摄走他的未央剑经使他不能修炼神魂之法,这里面的意味倒是要好好深思一下了。 蓝玉不知萧煜心中所想,只以为他在思量自己日后的修行道路,所以继续说道:“当然道宗、佛门、魔教三大宗门传承千年,自然不会只有这么一点功法,就拿锻体来说,三大宗门之中道宗最弱,但也有一套玉液锻体的功法,内修元气为金丹,外修体魄为玉液,合称金丹玉液。注:本书中的六气,金丹玉液,佛门法相等等皆是根据一些初级玄学内容杜撰而来,切勿深究。魔门也有修炼神魂之法,就是你曾经所学的瞑瞳法决。而瞑瞳不单是修炼法决又是神通手段,一法多用,实在是妙不可言。” 萧煜沉默了一会儿后,终于问出了自己真正想问的问题,“那这世上真有长生之道吗” 蓝玉微微愣了一下后,文绉绉的说了一句,“若前人俱在,那今人何存” 萧煜缓缓摇头道:“前人不可能俱在,能够长生的也只会是很少几人而已。” 蓝玉说道:“或许有,但我从来没有见过。” 蓝玉看了眼面无表情的萧煜,“你是在想林银屏的事情” 萧煜点点头说道:“我不求长生,只求延寿。” 蓝玉问道:“你知道为什么逍遥境界的修行者不算俗世人” 萧煜回想起溪尘和微尘两位道宗大真人的威势,回答道:“因为可一人敌万人” 蓝玉摇头道:“这只是其一,更重要的一点是突破了逍遥境,可以延寿,一位逍遥境界大真人可以活三甲子。” 一甲子为六十年,三甲子便是一百八十年,按照人生七十古来稀说法,这几乎延长了一倍以上的寿命。 萧煜默然良久。 蓝玉看着萧煜,“我本不该说这些话,但此时也就一并说了,萧煜你有天赋,能够偷师万法,可这万法却不是那么好学的,想来你也知道如今自己体内的各种法决互相冲突吧即便有瞑瞳可以勉强融为一炉,也存在不小隐患,千里长堤溃于蚁穴,你折损的寿命怕是不比林银屏少。” 萧煜面无表情说道:“我将来会入逍遥境界。现在只要有办法能给银屏一人延寿就足够了。” 对于萧煜的自信,蓝玉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轻叹息一声,“自古长生之人少有,求长生之人却无数,因为求长生不得,所以衍生出无数另辟奇径之举,比如说道宗的夺舍,以神魂夺舍他人身体以作新的炉鼎,或者以异性身体作外鼎等等。佛门的转生,舍弃今生一切修为,只是护住自身一点灵性不失,重入轮回,再获新生。还有魔教臭了名声的血祭,人之性命根本在自身精血,而血祭便是吸噬他人之精血来衍化为自己的寿命,也正是这等邪法,才让魔教坐实了这个魔字,认真算起来这些都已经是落了下乘。” 萧煜静待下文。 蓝玉说道:“当然还有外丹之术,借助外物之力,比如说道宗的九转金丹丹药。只不过丹药难求,成品的延寿丹药在百年前连同一些炼制丹药所需的药材都已经绝迹,所以此路不通。” 萧煜双手交叉在胸前,喃喃道:“夺舍转生血祭。”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五十七章 皆大欢喜 蓝玉走后,萧煜独自一人走进帐后。 帐后的空间不算大,只是一张软塌便占了大半空间。 一身白衣的林银屏闭着双眼躺在软塌之上。 萧煜望向林银屏,叹息一声,“又让你拼命,说到底还是我无能,欠你的情这辈子是不好还了。” 萧煜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褴褛不堪的衣袍,随手扯下,露出底下的黑色内袍。从一旁的衣架上拿起一件普通的宝蓝长袍披在身上。 萧煜穿好衣物,怔怔看着昏迷不醒的林银屏,伸出手轻轻在总是不知觉忽略了她的脸颊上抚摸了一下。 有些人太亲近了,她的好不知不觉间就成了理所应当。 萧煜的手指由林银屏的眼角一直滑落到她的下巴,然后直起身,转身出了后帐。 金鹰口前,蓝玉负手而立。 一名出身天机阁的修行者半跪在蓝玉身前轻声说道:“少阁主,阁主已经返回东都,临走之前命少阁主全权处理草原之事。” 蓝玉脸色平静,沉声道:“我知道了。暗卫那边有什么消息” 这位可以说是天机阁老少两位阁主心腹回答道:“中都暗卫都统已经到了乌斯原。” 蓝玉微微沉思一会儿后,挥手示意来人可以退下。 心腹从地上站起,微躬着身向后退去,一直退出三丈有余才转身离去。 蓝玉独自一人站在原地,思绪万千,他奉师尊傅先生之命,不远万里来到草原苦寒之地辅助萧煜,此时回头再看,对于师尊的心思,总是有些看不真切。 别人不知道,蓝玉却知道,在当年的太子谋反一案中,傅先生到底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而萧煜的母亲也是死在太子一案之中。 “蓝先生,怎么自己在这儿” 蓝玉身后传来一个冷清声音。 蓝玉转过身,望向身前女子,摇头道:“可不敢被秋思上师称作先生。” “我不叫你先生,你也别叫我上师。” 来者正是秋思,摩轮寺嫡传弟子中剩下的最后一人。摩轮寺讲究明王明妃双修,不过大体讲起来还是以明王为主,明妃为辅。正如道宗炉鼎之说,自身为炉鼎,异性为外鼎,在女子多为明妃的摩轮寺中,她能以女子之身成为明王,可以当得起出类拔萃四字。 蓝玉笑了笑,“那便就叫秋思吧。不知今天找我有何贵干啊” 秋思说道:“我有事想请教你。” 蓝玉点点头,微笑道:“请说。” 这些天一直冷眼旁观的秋思问道:“林银屏才是草原的正统继承人,而萧煜只是林银屏驸马,如今半年时间王庭倾覆,不能不说是林银屏的大义名分起了太大的作用。可为何你们都看好萧煜做草原王难道不怕萧煜是第二个红娘子” 蓝玉回头看了眼身后的金鹰口,说道:“四部里人也多在争论这个问题,甚至林银屏和萧煜也因为此事有了间隙。你问为什么萧煜有资本做草原王,很简单,因为道宗希望萧煜做这个草原王。” 秋思沉思了一会后问道:“那道宗为什么看中萧煜” 草原苦寒,此时虽然已经是七月伏天,但此时仍旧是凉风习习,蓝玉整了整被风吹乱的衣襟说道:“前期有萧烈的先手,给萧煜谋了个驸马的职位这是其一。林银屏天性不喜争斗,也可以说成是胸无大志不思进取,与道宗的目的不符。这是其二” 秋思脸上疑惑神情更重,静待蓝玉下文。 蓝玉看了眼秋思的精致面庞,笑着解释道:“摩轮寺在草原上已经经营几百年,道宗灭了摩轮寺,一时半会儿的时间也不能把草原变成道祖的道场,而且这样一来也让修行界中人人自危,视道宗为虎,甚至联合起来压制道宗。可道宗还是灭了摩轮寺,这是为什么因为道宗想要的不是草原,而是繁华的中原之地,可偏偏郑帝却不愿让道宗重入中原,所以道宗需要一个跳板,一个进入中原的跳板。” 秋思若有所思的说道:“你是说草原就是道宗选择的跳板” 蓝玉点头道:“卫国、后建、草原、天竺四国中只有草原和后建有能力对大郑产生威胁,其实后建才是最好的选择,可惜魔教在后建扎根太深,势力已经遍布整个后建朝堂。即便是道宗也心有余而力不足。而道宗试探后建,在前些年魔教教主失踪和秋叶远游后建都已经早露端倪。秋叶原本想用完颜弘做后建的一颗钉子,只不过后来因为见效太慢才早早放弃罢了。” “不巧的是,摩轮寺也想学魔教那一套,想要把手伸进草原王庭,可惜林远手上还有一个草原巫教,由此王庭和摩轮寺产生间隙,而道宗也就把目光从后建转移到了草原。再到后来,林远身死,摩轮寺的谋划你就比我清楚多了,也正是因为如此,红娘子的夺位才给了道宗最好的借口和机会,这才有了今日的道宗东来。” 秋思望向大雪山方向,皱起了眉头,但是没有说话。 蓝玉最后说道:“草原作道宗跳板还有一个重要的前提,那就是有一个足够听话或者说与道宗志同道合的草原王,显然以林银屏的性子来说她并不适合,而萧煜却很符合这一点。” 蓝玉笑着转身,朝大营方向走去,头也不回的说道:“这时出现一个与郑帝有仇的草原驸马,这样名分目的都有了,所以说道宗要萧煜做草原王。当然大郑也看出了道宗的用心,所以只要萧煜坐上了草原王的王位,那大郑就一定会兵发草原。至于草原,若是道宗能够入主中原,应该是会被送给佛门,毕竟有摩轮寺打下的基础。” “如此一来,道宗得中原,佛门得草原。萧煜不管是报仇也好,还是称王封侯也罢,也能称心如意。皆,大欢喜。” 蓝玉的背影消失在大营之中,秋思脸色复杂, 七岁重现望向大雪山,然后低头看向自己,想起萧煜所承诺的大真人,冷笑一声。 她抬头看向东南方向,轻声道:“皆大欢喜吗”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五十八章 夜探 几天过去,在第十天的子时,林银屏如期醒来。 她醒来之后,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沉默的看了萧煜一眼,脸上没有笑容,表情甚至说是很平静,但在平静之下却压抑着一种深深地疲惫。 她的脸色很苍白,长发上笼罩着一层灰蒙蒙的气息,显得十分黯淡,正如她整个人一般,死气沉沉。 萧煜同样沉默的看着的林银屏,良久没有说话。 他不是一个会安慰别人的人,而且此时他也不知从何安慰。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两人沉默许久后,林银屏终于开口了,她的第一句话十分出乎萧煜的意料之外,她看着萧煜问道:“我的通幽呢” 萧煜愣了一下后回答道:“在我身上。” 林银屏面无表情的说道:“还给我。” 萧煜摇头,语气坚决的说道:“不行。” 林银屏冷着脸,带着几分赌气道:“那是我的东西若是没有它我们已经死了。” 萧煜沉默了一下,走近林银屏,一手按在她的肩膀上,轻声说道:“这都已经过去了,你现在需要的是好生休息,而不是想什么通幽。” 林银屏躺在床上,撇过脸去,不再说话。 通幽“吃”掉了林银屏十年寿命,萧煜不清楚这十年到底是怎么付出的,是直接让林银屏变老十岁还是会早逝十年现在还看不出端倪,只是让林银屏看起来很脸色晦暗,神色憔悴,而且她似乎很疲倦,没过多久,便再次沉沉睡去。 在林银屏睡着后,萧煜没有陪她太长时间,因为红娘子的大军已经来了。 就在今天上午,照例派出的游骑斥候在下午时分没有一骑能返回大营。 萧煜手底下的五万骑兵中以剩下不足三万的百战老卒为精锐,而能胜任斥候一职的,单论是骑术还是杀人的本事,是三万百战老卒中的精锐。 一个中午的时间,二百名斥候竟然无一人返回。 这是极大的不寻常。 萧煜走进前帐,眼中浮现阴霾。 军帐被掀开,蓝玉匆匆走了进来。 萧煜抬起头问道:“情况怎么样” 蓝玉摇头说道:“已经重新派出了四百骑,不过若是修行者出手,这四百骑的结果也不太好说。” 萧煜眉头皱起,转身看着身后悬着的那副简陋地图,说道:“咱们守在金鹰口,这虽然不是去漠北草原的必经之路,却是最近的一条路,现在黄汉吉和申东赞就在她的身后,她若想在黄汉吉没有追上来之前进入漠北草原,那金鹰口就是她的必经之路。” 蓝玉问道:“你是说收缩兵力,守株待兔” 萧煜站起身向帐外走去,说道:“守株倒是不错,等来的可不是兔子。打老虎做个睁眼瞎可不行,既然红娘子用修行者清路,咱们俩去探一探虚实好了。” 蓝玉苦笑道:“身为一军主将,怎能逞匹夫之勇。” 萧煜想了想说道:“那你留在军中调度,我与秋思同去。” 萧煜不给蓝玉反驳的机会,紧接着说道:“至于那些道宗弟子,不过是空冥境界,还是留在大营之中吧。” 说完萧煜便出大帐,对守在帐前的亲卫说道:“传令下去,从现在开始全军戒备,听从军师调度。” 入夜十分,草原上的夜风变得冰冷起来,像冷厉的刀子吹在无遮无拦的戈壁荒漠上,萧煜最后嘱托了一下蓝玉后,和秋思一起悄悄离开了大营,离开金鹰口直奔王庭方向而去。 秋思看了眼换上一身黑袍,仿佛与整个夜色融为一体的萧煜,微微哂笑道:“你指望用这一身夜行衣骗过王庭巫师们的神魂感应” 萧煜指了指秋思的一袭素白僧袍笑道:“骗不过那帮专修神魂的家伙,却不至于让王庭的斥候看到一道白影闪过。” 秋思冷哼一声,抬手一挥,她整个人周围的空间变为一团朦胧的光影,似虚似实,有点如梦似幻的感觉。在夜色中离得远了绝对不见一丝痕迹。 萧煜微微惊异的看了她一眼,“你竟然还会佛门的婆娑世界,不过好像并不完整。” 秋思说道:“这婆娑世界其实是从掌中佛国中分离出的一种神通,修炼到极致时可化一方小世界,即可困人,也可自保,甚至可以隔离修行者的神识感应。我也只是偶然在摩轮寺一位先辈的心得笔记中看到过半篇修行功法,至于另外半篇那位前辈也未曾学会。” 萧煜笼在袖中的左手开合虚握,同样的一层朦胧光影浮现在他的身上,笑道:“我倒是不知道婆娑世界还可以这么用,不过即便有婆娑世界,我们也不要靠的太近了,尽量不要被发现,万一被发现了,先不说黑水万这样的天人境界高手,就是几万大军不是我们两人可以力敌的。”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向王庭方向而去,虽然不能像天人境界飞行,但是两人履霜境界的修为在这儿当然也不算慢,一路走来,不时可以看到倒毙在地的马尸和残缺不全的斥候尸体。 看这些斥候的尸体上的伤势,除了一小部分是死于弓箭,绝大部分身上并没有刀箭之伤。 八成是死在王庭巫师的手下。 萧煜蹲下身,扶起地上一具尸体,这名早已死去多时的斥候从背后到前胸,被贯穿出了一个碗口粗细的巨大血洞。 萧煜轻声说道:“伶仃指。” 说完萧煜慢慢扶着尸体倒回原地,长出一口气,望向前方。 前方是一不大的小湖,围绕着小湖生有一片小小的绿洲。 这些斥候尸体都是倒在以绿洲为中心的方圆百里之内。想来杀人者就是在这片绿洲之中。 秋思小声问道:“会不会是黑水万亲自出手” 萧煜摇头道:“不会,我曾经有幸进入过天人境界,看得出来出手的人虽然已经距离天人境界很近,但还没有迈出那一步。” 既然不是黑水万,那么萧煜也想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敢杀他二百名斥候。 秋思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转轮,有点像她施法时在背后出现在的那个摩轮虚影。 佛门自宝竺国兴起,在道宗内斗时传入中土,甚至曾一度成为修行界第一大宗门,随后三分。其中佛门为尊,而佛门以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为根本经典,也就是常说的金刚经。而摩轮寺则是以大毗卢遮那成佛神变加持经为根本经典,大毗卢遮那成佛神变加持经,亦称毗卢遮那成佛经,而大毗卢遮其实就是中原信众所说的大日如来,毗卢遮那成佛经即是常说的大日经,这个法轮原名为大毗卢遮印轮,也可以叫做大日法轮。 这个大日法轮曾是摩轮寺的至宝,道宗灭了摩轮寺,这件宝物藏的位置极为隐蔽,甚至瞒过了两位道宗大真人,却落到了随后而至的秋思手里。 萧煜从自己袖里乾坤中拿出一柄油纸伞背在身后,左手则是拔出腰间的破阵子。 萧煜当先一步,持剑前行。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五十九章 青水冢 绿洲不算大,走近后便可一览无余。 绿洲中央,一名黑袍巫师坐在一个火堆边,身边倒毙了几具斥候的尸体。 巫师不似黑水万与白水段那般中年人的相貌,看起来已经极老了,脸上的皱纹如同沟壑一般层层叠叠堆砌在一起,几乎看不出原来的相貌,一头稀稀拉拉的白发披散在肩上,整个人更是瘦骨嶙峋,几乎如皮包骨头一般,就像是一具披着人皮的骷髅。 在这名老巫师身边不远处有一条体形骇人的巨大黑狼,黑狼温顺的蹲坐着,双眼在黑暗中散发着惨绿的光芒,前爪下按着一具已经被开膛破肚的斥候尸体。 萧煜和秋思刚一走进绿洲中,巫师便已经有所察觉,抬起头来望向萧煜所在方向,双眼中燃起两团不断跳跃的火焰。 在巫师看向萧煜的一瞬间,萧煜感觉自己神魂中如针刺一般微微一痛,神魂中蕴含的十几颗星辰瞬间光芒大放,抵住了巫师的这一记偷袭。可惜萧煜的未央剑已经被傅先生摄取,如若不然,萧煜丝毫不会惧怕神魂相斗。 萧煜被巫师的目光逼退两步,秋思则上前一步,大日印轮护护在身前,化去了黑袍巫师的神魂侵蚀。 那头黑狼仰天长啸,紧接着绿洲周围响起无数野狼此起彼伏的嚎叫,爪下按着的那具斥候尸体,轻轻一扇,就将尸体扫飞出去,摔成一滩烂泥。 黑狼猛然扑向手持大日印轮的秋思。 秋思脸色一冷,手中印轮一旋,隐隐约约间禅唱声响起,随着一阵仿佛初升红日般的光晕泛起,一层无形涟漪以秋思手中大日印轮为中心扩散开来,涟漪与前扑的黑狼迎面碰在一起,黑狼直接被这股无形之力震飞出去,落地后又连滚了五六丈的距离才堪堪停下。 大日印轮本就是摩轮寺至宝,现在在秋思这位正统摩轮寺弟子手中,自然是可以发挥出最大威力,方才秋思只是催动了不算太多的元气,只靠大日印轮的护体佛光便将这头经过巫教秘法炼制,可以称得上是铜头铁骨的巨狼生生震飞出去,由此便可见一斑。 就在这不不过一息的时间里,萧煜已经依靠通过瞑瞳吞噬得来的意识碎片化解掉了方才巫师的神魂一击。 黑狼从地上爬起,晃了晃脑袋,接着四爪抓地,想要再次扑杀,这时看了萧煜一眼后就再没有其他的动作的巫师突然伸出手来按在黑狼的头上,原本戾气十足的黑狼瞬间变得安静起来,绿油油的双眼死死盯着秋思,却是向后退了几步。 巫师右手拄着一根乌木杖,左手按在黑色巨狼的头顶上,刺耳如破旧车轮吱呀的声音响起:“原来是摩轮寺的大毗卢遮印轮,好东西啊好东西。” 萧煜从秋思身后走出,平静问道:“你是哪位王庭大巫师” 老巫师笑了笑,声音堪比鬼哭,拄着手杖从地上站起,仍旧以嘶哑的声音说道:“老夫青水冢。” 萧煜神色不动,淡然道:“原来是王庭第二大巫师。” 青水冢如骷髅般的脸上扬起一个诡异的笑容,视线掠过秋思,落在萧煜身上,“两位深夜造访,还手持刀兵,可是不约而至的恶客。” 萧煜回答道:“这绿洲可不是你家的,我们连客都算不上,恶客又从何谈起。” 青水冢左手从狼首上拿开,摇头道:“草原是王庭的,这片绿洲自然也是。” 萧煜手中的破阵子在月光下散发出冷冽的寒光,“马上就不是了。” 青水冢清晰感知着出鞘破阵子的凌厉剑气,冷笑道:“你倒是好大的口气,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萧煜还是那副平静语气,“可知不可知,试试便知。” 青水冢发出一阵如夜枭般的笑声,眼神开始变得极其阴沉,“竖子无知。” 青水冢身边黑狼猛然跃起,一抹黑影划过,瞬间出现在秋思眼前,对着秋思面庞一爪抓下。 而与此同时,青水冢手中木杖虚点,一道螺旋元气席卷向萧煜的头颅。 木杖的名字很简单,就叫乌木杖,与黑水万的青木杖本是一对,象征着草原巫教中最为强大的巫师和最为德高望重的巫师。 萧煜嘴上不在乎,但心中却不敢存有丝毫大意,周身浮现黑红色元气,破阵子一刺一横,剑十九席卷而出。 这一剑随着萧煜境界的不断攀升,距离原版的剑十九也越来越近,剑如龙卷,剑意剑势剑气与破阵子完全合二为一,形成一道由元气构成的龙卷,横贯当空。 而青水冢的那道螺旋元气同样提到最盛,形成一道好似锥状的龙卷,远远看去,仿佛一根巨大元气手指,随着乌木杖的前指,带起一道长长的尾痕,与萧煜的剑十九重重撞击在一起。 随着轰然一声气爆声音响起,整个绿洲的似乎都微微摇晃了一下,无形的元气涟漪扩散开来,周围的景色诡异的扭曲了一下,紧接着好似气泡破碎,重新恢复原本模样,随后而来的气浪将这戈壁中格外少见的草皮夹杂着泥土掀起,最后从空中纷纷落下。 萧煜飘然而退,避开了这股气浪。 青水冢站在原地,任由气浪吹过,却不动如山,仿佛这些逸散的元气气浪不过是清风拂面一般。 青水冢作为王庭中仅次于黑水万的大巫师,其本身境界距离天人境界不过是一步之遥而已,如今王庭日薄西山,往日的尊贵地位似乎也要一去不烦烦,甚至还有沦为丧家之犬的可能,这让这位尊享富贵几十年的大巫师怎么能够忍受。 如今黑水万闭关不出,而白水段叛逃,更让青水冢心中不安加重,今日亲自出马捕杀萧煜军中斥候,却遇上了萧煜本人,又怎能轻易放过 萧煜轻飘飘落地,挥挥衣袖,将最后一点余波打散,眼中有几分没有刻意隐蔽的杀机。 青水冢想要杀他,他何尝不想杀了青水冢 另一边,秋思面对普飞扑而至的黑狼,冷哼一声,“孽畜”挥动手中大日印轮,再度将黑狼震飞,一气飞出十几丈。 黑狼摇头晃脑的从地上爬起,碧绿的双眼恶狠狠的盯着秋思,在它身后不知何时亮起无数幽绿色光点,密密麻麻如一群夜色中的绿色萤火虫,那是狼的眼睛。 秋思面无表情,举起手中大日印轮。 如一轮红日在这夜色中升起。 大放光明。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六十章 替身 巨大黑狼低吼一声,在它身后的无数绿色光点摇晃起来,紧接着无数黑狼从夜色中跃出,凄厉的狼嚎声此起彼伏响起,无数黑狼层层叠叠,竟是一眼看不到边,随着巨大黑狼的一声怒吼,这满地黑狼一齐朝秋思扑来。 秋思将大日印轮托于胸前,法轮开始缓缓旋转,法轮上的红光随着法轮的旋转,在秋思身前旋转交汇出一面巨大的“圆盾”。 数百黑狼撞在这面如红日般的圆盾上,发出无数惨厉嚎叫,接着便被这其中蕴含的大日佛光全部消融,化为袅袅青烟消散于空中。但黑狼身后的狼群仿佛无穷无尽,仍旧源源不断的从夜色中涌出,悍不畏死的撞在秋思身前佛光所化之盾上,虽然始终无法攻破秋思的佛光,但法轮上的红光已经开始逐渐黯淡。 秋思看了眼一直在原地未动的黑狼,冷笑道:“想不到你这畜生还会御魂之法,还知道用这些狼魂来消耗我的佛光。” 黑狼低吼一声,似乎颇为不屑,而与此同时,在它身后的狼魂如潮水一般连绵不绝,一层层的层叠着朝秋思一起扑去。 秋思冷哼一声,手中的大日印轮猛然离手,化作一轮红日朝空中升去,大日印轮上落下无数红光,照亮了整个绿洲,这股红光带着如火焰般的炽热,刚一落下,无数狼魂便好似受到了莫大的伤害开始痛苦嚎叫,继而在这红光之下扭曲,最后化为无数青烟消散无形。 秋思脸色冷厉,抬手一招,大日印轮重新落入手中。红唇轻启,“唵嘛呢叭咪吽” 随着秋思的六字真言,大日印轮上的红光直冲夜空,在夜空上的一轮明月下凝出一轮虚假红日。 六字真言。 不同于起源于道宗,兴盛于佛门的九字真言,这六字真言才是起源于佛门,兴盛于佛门。 黑狼瞬间感受到了红日中所蕴含的恐怖元气,整个身体弓起,死死盯着空中的那轮红日。 秋思面无表情的吐出一个字,“去。” 她头顶的那轮虚假红日猛然落下,如夕阳西垂,带着漫天炽热气息地向青水冢砸下。 秋思竟然无视青水冢的座下黑狼,率先对青水冢出手,而与此同时,萧煜手中破阵子一挑,借秋思虚假红日的红光化出无数红色飞剑,一齐攻向青水冢。 萧煜的无数元气化剑还未到,秋思的一轮红日就已经轰然落在青水冢的身上,原本触不可及的红光在落地的同时瞬间化成无数有形的火焰。 青水冢身上燃起无数的火焰,瞬间变成一个火人。 大日如来,如来为佛,大日为光明普照,胜于太阳之意,此火已经是溪尘所用空中火的雏形。而且此火非凡火,是由无形化有形,所以不但可以烧灼有形躯体,还可焚烧无形之神魂。对付专修神魂不修体魄的巫教修行者,无疑是最好的手段。 被秋思骗过的黑狼怒吼一声,凭着堪比金刚的利爪硬生生撕开秋思以红光化成的圆盾,扑向秋思。 秋思身上浮现一层金光,一掌按在黑狼的头顶之上,秋思依仗着佛门金身硬扛下了黑狼的迅猛一击,整个人向后飘去。 此时萧煜驾驭的无数元气化剑已经全部落在青水冢的身上。 萧煜化气为剑所借的佛光本就是从秋思的“红日”上分化而来,两者本一体,现在在青水冢的身上重归一体,青水冢身上的火焰轰然一声,在这夜色下炸出无数火花,宛如新年在东都城中放的烟花,照亮了整个绿洲,在萧煜和秋思的脸上映出一片火红之色,竟是多了几分荒诞的节日气息。 王庭中仅此于黑水万的巫师就这么简单的死了 萧煜心中总感觉有些不对,猛然向青水冢爆炸的方向看去,哪里有什么青水冢,只有一个被烧焦的草人。 惊觉不对,但已经为时已晚,这时一道黑影出现在黑狼身上,一仗点向秋思。 刚刚挡住黑狼迅猛一扑的秋思根本来不及用出其他手段,只能徒劳的举起手中的大日印轮。 “当”的一声。 如洪钟大吕响彻天地。 震荡的绿洲中央的小湖湖面泛起无数涟漪。 青草泥土翻飞间,手持乌木杖的青水冢端坐于黑狼背上,安然无恙。 而站在他对面的秋思就要狼狈许多,发丝凌乱,身上的金身暗淡许多,甚至手中的大日印轮红光似乎都淡去一两分。 青水冢扯了扯嘴角,冷笑道:“跟老夫耍花招你们还嫩了点,听说萧煜你有三剑,如今出了两剑,还有一剑,不妨用了,让老夫开开眼。” 秋思吐了一口淤血,退回到萧煜身旁,说道:“巫教善以草人施展诅咒之术,也善以草人顶替劫数,这种草人制作材料十分珍贵,而且还要以修行者本人长年累月以心血培养,传说几十年的时间才能炼成一件,而且只有本人才能使用,在整个王庭中估计黑水万都没有这样的东西。” 何为心血,即是心头血,王庭巫师本就不修体魄,不说佛门金身、魔教妖身和武道修行者,就是比之一般修行者也远有不如,青水冢变成现在这幅不人不鬼的样子,怕是也有炼制这替身草人的一份功劳。 青水冢见萧煜无动于衷,知道萧煜不会为言辞所激,也就不再多说,继而看向秋思笑道:“秋思你知道的倒是不少,那你可知刚才被老夫点了一杖有什么后果” 方才青水冢那一杖,看似平淡无奇,实则凝聚了青水冢的毕生修为,以杖代指,又占了偷袭的先手,秋思虽然看起来没事,但实际上金身已经被破去,一股阴寒元气已经渗入她的气海之中,虽然行动自如,但已经不能动用半分元气。 秋思手中拿着大日印轮,吐出一口浊气,没有说话。 萧煜上前一步,将秋思挡在自己身后,剑鞘被插在原地,没有回头轻声道:“护住自己。” 秋思点了点头。 萧煜举起手中的破阵子。 月光落在破阵子的剑身上,给破阵子的剑身上笼罩上一层淡淡白芒。 白芒直逼端坐在巨狼身上的青水冢。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六十一章 所谓经验 皎皎明月光被萧煜凝成一剑,还是学自秋叶万物为剑的手段,直逼坐在黑狼背上的青水冢。 两人之间一片白茫茫,在这片月光之中,一道阴影从青水冢的身上扩大开来,在青水冢身周三丈内,萧煜的月光不能寸进分毫。 看到此情景,萧煜脸色凝重,青水冢用出的这种诡异手段,元气还是其次,最阴险的是已经化为实质的神魂之力,现在萧煜没了未央剑经,若是被青水冢拉入神魂争斗之中,很可能要在这名专修神魂的王庭大巫师手上翻船。 萧煜黑袍随风飘扬,脸上表情平静,却隐藏不了眼中的浓浓杀机,右手持剑,左手大袖飘摇,朝着青水冢身周的那层阴影轻轻一拂。 袖里乾坤,我有一袖,可装乾坤。 天乾地坤,乾坤即为天地,神魂之力不管多么隐秘难防,但也在这天地之间。 萧煜要用这道宗的无上绝学将青水冢身周的那层无形阴影纳入袖中。 青水冢发出一阵怪笑,刺耳嘶哑的声音甚至可以扰乱境界稍低修行者的心神,手中乌木杖一圈一点。 一股奇异能力出现在萧煜的袖口上,如果说萧煜的袖口是一个无底黑洞,那青水冢的这一圈就是给这方黑洞加上一道栅栏。 萧煜脸色不变,长袖一卷,探出左手,五指伸张。 金刚相、天王相、罗汉相、菩萨相、明王相、佛陀相,六相依此出现在萧煜背后。 青水冢脸色一变,方才他能轻而易举破去萧煜的乾坤袖是取了巧,在乾坤袖还未完全展开时,便依仗自己高出萧煜一个境界的元气强行压制了乾坤袖,此时萧煜召唤出六相,却没展现掌中佛国,反而是让他没了取巧的办法。 六尊法相护持在萧煜身周,萧煜迈出一步。 咫尺天涯。 一步,萧煜便携带六尊法相来到青水冢身前。 萧煜看着青水冢。 青水冢那丑陋如披着人皮骷髅的老脸与萧煜不过一丈之遥,而六尊法相则阻挡着青水冢的神魂之力不能近他身体分毫。 原本萧煜要是展开掌中佛国,以青水冢高出他一个境界的修为,在刻意针对的情况下,少不得要强行压制萧。掌中佛国和袖里乾坤,都是一等一的自造一方小世界的无上神通,可这类神通却有一个致命缺陷,这一方小世界从无到有,从小到大,要有一个过程,虽然这个过程颇为短暂,但若是刻意针对,却是压制这类神通的一个极好手段。 当然这种取巧的破解手段只有青水冢这种久入履霜境界,不知经历了多少争斗的修行者才能有足够的见识和经验来施展。 神通虽好,却也要看用的人如何,当年上官仙尘横行修行界,数位逍遥境界的大修行者也是陨落在他的手中。当年上官仙尘的境界在逍遥境界中仅是中上,甚至有两位死在他手上的逍遥神仙,境界还在他之上,其中一位佛门首座亦是精通掌中佛国手段,不过与上官仙尘一战,这位首座掌中佛国只是展开了一半,便被上官仙尘一剑破去,最后落了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上官仙尘在上一辈人中的地位,好比秋叶如今在年轻一辈中的地位,是天才中的天才,上官仙尘作为那一代的剑宗首徒,第一次踏出剑宗,未曾与人交手,却仿佛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天赋,与人对战,比起一些争斗经验丰富无比的老辈修行者也丝毫不逊色。 他凭借自己的这种特殊天赋可以破去掌中佛国,而青水冢则是以自己在修行界中几十年的经验提前破去袖里乾坤。 萧煜近身之后,迟迟没有递出自己的第三剑,而是左手用出太乙分光剑,无数元气化成虚假长剑,在两人周围呼啸回旋,眼花缭乱,乍一看虽然杂乱,但实际上却是剑剑直指青水冢。 青水冢心中冷笑,伸出乌木杖,凌空虚点,不等元气所化的虚假长剑近身,便点为无形。 青水冢在不断以手中乌木杖挡下萧煜所化长剑的同时,以神魂之力悄然渗入萧煜身周的六尊法相,在点开一剑后,青水冢开始反击,手中乌木杖猛然往地上一顿,双眼中的火焰大盛。 与此同时,萧煜身周的明王相、菩萨相、天王相眼中燃起同样的火焰,三尊法相猛然朝另外的三尊法相扑去。 青水冢一气将萧煜三尊法相化为自身所有后,嗤笑一句,“六尊伪相,有形无神,要是六尊真相,还差不多。” 萧煜面无表情,以心神操控自己的金刚相、罗汉相、佛陀相挡住被青水冢控制的三相,左手暴涨,化为元屠猛然抓向青水冢。 用出元屠后,萧煜的左手手指足有一尺之长,直抓青水冢咽喉。即便是以青水冢的经验,面对萧煜层出不穷的神通手段也有些头疼,在黑狼背上轻轻一拍,整个人朝后方飘摇飞去。而他座下黑狼猛然跃出,一口咬住萧煜探来的元屠。 萧煜脸色冷厉,竟是不退反进,被黑狼咬在最终的左手并起,猛然前伸,沿着黑狼的咽喉生生探进了黑狼体内。 黑狼猛然挣扎起来,四爪翻飞,尘土飞扬,喉咙中发出痛苦的嘶哑声,但一双碧绿眼睛中暴戾更甚,狼嘴拼命想要合在一起,将萧煜的左臂咬下。 萧煜正要痛下杀手,青水冢持杖而至,青水冢在履霜境界浸淫了太长时间,虽然没能踏入天人境界,但是比起萧煜这样的履霜境界,甚至还要高出一筹。竟是在眨眼之间以自身神魂之力凝聚出一条无形之蛇直掠萧煜。 萧煜不闪不避,微微抖腕,破阵子如破空惊雷横扎下,从黑狼的后颈处穿透而过。 黑狼发出一声哀鸣,原本不断翻飞的四肢无力的垂落下来。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下来。 不过这条神魂之力形成的无形之蛇也是没入萧煜体内。 霎那间,在萧煜缀着十几颗明亮不一星辰的神魂中,出现了一条狰狞黑蛇。 黑蛇盘身昂首,三角脑袋冷冷注视着萧煜神魂识海中的几颗星辰。 紧接着,萧煜神魂内的无数星辰光芒大放。 而在真实世界的绿洲中,萧煜持剑,青水冢持杖,相对而立。 两人均是眼神空洞,已经沉入神魂争斗之中。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六十二章 第三剑,学五家 所谓神魂斗法,萧煜不是第一次经历,一念之间,生死立判,从在碧落湖畔的旧念到在科尔科部虐杀履霜境界大巫师,萧煜从来没有在神魂争斗吃过亏。 但是现在他修炼的未央剑被傅先生摄走,面对自己识海中显形出的黑色大蛇,失去了最好的应对手段。 青水冢神魂之力所化的黑色来自神魂,也施在神魂之上,就像一条毒蛇,狠狠咬噬在萧煜的神魂上。 萧煜闷哼一声,脸色微微苍白,识海中的无数星辰光芒大放,试图稳定住不断震动的识海空间。 可惜这些由瞑瞳吞噬来的意识碎片可以守护萧煜的神魂,就好比是一张大盾,却不能反击。 久守必失。 现在萧煜还能守得住,但却不能守太长的时间。 如今萧煜几人所在的绿洲在这片戈壁中并不显眼,在如此夜色中,根本不会有人来这里。 萧煜和青水冢一瞬间进入了神魂争斗之中,但在真实世界看来,两人就像两个木偶,呆呆的对立不动。 似乎已经失去了对外界的感知之力。 可是在这儿还有第三人在场。 暂时不能动用元气的秋思。 原本牵制秋思的黑狼已经被萧煜一剑杀死,若不是萧煜要杀死黑狼,也不会被拖入神魂争斗之中,不被拖入神魂争斗之中,也不会给秋思这个绝佳机会。 秋思是带发修行,姿容极美,神情此刻却如大雪山一般冷漠。 女子举起手中光芒已经变得暗淡的大日印轮,只要轻轻落下,就会取走萧煜或者青水冢的性命。 忽然间,她的动作变得迟缓起来。 秋思脸上的神情依然平静,眼波中却起涟漪。 她缓缓抬起头来,望向绿洲中央的小湖对面。 一名身着白衣的女子,不知何时出现在小湖对面。 那名女子的容颜比起秋思还要动人心神,冰肌玉骨,神情冷清的立在小湖对面,此时望向这边,如月下仙子。 秋思不再管萧煜和青水冢二人,而是望向这名突兀出现的白衣女子,问道:“请问,阁下是” 其实秋思已经在心底隐隐猜到白衣女子的身份,只是这毕竟是第一次见面,还有几分不确定。 女子迈步,白色绣鞋轻轻点在小湖之上,泛起一层层涟漪踏水而来。 飘飘乎如登仙。 眼前一幕让秋思忽然想起自己在中原游历时,听一位读书人曾经吟诵过的洛神赋。 休迅飞凫,飘忽若神,凌波微步,罗袜生尘。动无常则,若危若安。进止难期,若往若还。转眄流精,光润玉颜。含辞未吐,气若幽兰。华容婀娜,令我忘餐。 当那名如同月下谪仙的白衣女子踏湖而来的同时,在神魂争斗中已经将萧煜完全压制在下风的青水冢好似察觉到了什么,竟是顾不得萧煜,强行脱离开萧煜的神魂世界,一脸阴鸷的转头看向白衣女子,即惊且怒:“来者何人” 这空功夫,女子已经渡过小湖,朝秋思微微点头,“佛门慕容。” 青水冢脸色骤变,手持乌木杖飞速向后退去, 慕容莲步轻移,伸出手向前抹去。 身后湖水中凝出一柄水剑。 晶莹剔透。 其实萧煜根本就没有奢望有人出手相助,实在是从小到大未曾有过几个交心朋友,从东都到草原,除开那些因利益而相助于他的几人,唯有林银屏一人与破阵子一剑而已。 此时萧煜所在位置,与前行的慕容刚好互成犄角,青水冢则是与两人构成一个三角。 慕容凝出的一柄水剑无比灵动活泼,在她气机牵引下跳跃着朝青水冢飞出。 水剑轨迹玄妙,看似混乱不堪,却又乱中有序,让人防不胜防。 青水冢眉头深皱,没有徒劳的想要躲开慕容这一剑,只能伸出自己手中乌木杖点向这一剑。 水剑与乌木杖撞击在一起。 没有想象中的山崩地裂,只有啪的一声,就好像泼水落地的声音,慕容的水剑散成漫天水雾。 慕容脸色不变,伸手连抹,一柄接着一柄的水剑从她身后湖中飞出。 总共七柄。 七柄水剑结成七星阵势,元气连接成一片,七剑如一剑。 慕容朝着青水冢轻轻一指,七剑保持这七星阵势悄然无息的朝青水冢刺去。 这仍旧是秋叶万物可为剑的手段,只不过比起萧煜偷师而来的化气为剑还要玄妙。 青水冢皱纹层叠的脸上变得似乎更为苍老,看不出表情,再次向后掠去。 在慕容一旁,还有一个萧煜。 萧煜此时已经从神魂争斗的恍惚中恢复过来。 先前萧煜还有一剑未出。 萧煜右手仍旧握着破阵子。 随时可以将一剑递出。 第三剑,庶人剑。 先前萧煜对于青水冢这位狡猾似狐的老巫师并没有一击必杀的把握,但在慕容出现之后,他已经有了。 青水冢脸色大变,乌木杖连点的同时飞速后退。 青水冢退的虽快,却快不过慕容的七柄水剑。 乌木杖划出一个玄妙弧度。 整个绿洲中的天地元气竟是被青水冢硬生生凝聚在一起。 这已经是看到了天人境界的门槛。 这一方天地元气就如此被青水冢砸了过来。 没有任何技巧,纯粹一力破千巧的手段。 青水冢没有看慕容,而是望向距离自己已经不过一剑距离的萧煜。 真正的杀机不是慕容的七剑,而是萧煜酝酿中的一剑。 青水冢在看向萧煜的同时,慕容手中多了一把绣剑,屈指轻轻弹在绣剑剑身之上。 一声如雷鸣的佛音响彻天地。 大慈雷音。 就连徐林对于大慈雷音也是三分忌惮。 一方天地元气被这雷鸣佛音从中硬生生分开一道缝隙。 七柄水剑从这一道缝隙中一飞而过。 青水冢已经来不及反应,仓促间只能竭力护住己身。 水剑在青水冢身上炸开,炸出漫天水花。 好似下了一场小雨。 青水冢身上黑袍破碎,露出其下堪比皮包骨头的身体,头上稀稀拉拉的白发不停剧烈拂动,丝丝落下。 青水冢和慕容同样是履霜境界巅峰,慕容的七剑要不了他的命,却可以让他不得不分神应付。 一剑之间。 一直蓄势待发的萧煜终于递出这一剑庶人剑。 持剑的萧煜与青水冢穿身而过。 乌木杖落地。 青水冢缓缓低头,喉咙中发出嘶哑的声音。 整个人炸裂。 萧煜探手一抓,将青水冢的头颅抓在手中,原本黑白分明的双眼中黑色眼瞳急速扩散。 青水冢原本就枯槁如骷髅的头颅真的变成了一个披着人皮的骷髅。 萧煜没有吞噬青水冢这位履霜巅峰的元气,只是窃取了他会的各种秘法。 道佛魔剑巫。 五家神通尽在一身。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六十三章 何为天人,喜从何来 秋叶以元神万里神游,告知萧煜慕容不日便到。 谁也没有想到慕容会来得如此之“巧”,刚一来到便帮助萧煜斩杀了王庭中仅次于黑水万的第二大巫师青水冢。 萧煜看了一眼慕容后便收回视线,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的那颗头颅,似笑非笑。 秋思手持大日印轮来到萧煜身旁,脸色凝重。此时萧煜脸色没有半分鏖战后的疲惫,反而是神采奕奕,双眼从瞑瞳变回原样后,隐隐有火焰跳动,秋思心中暗叹,萧煜用瞑瞳窃取了青水冢的一身神通,修为不退反进,自己如今已经不是学贯五家的萧煜的对手了。 秋思忽然笑了笑,望向萧煜侧脸,那他许诺逍遥神仙能实现的希望也会大上许多吧。 这一次王庭巫师可谓是元气大伤,第一巫师黑水万被林银屏在胸口刺了一刀,失了一件法器,至今闭关不出。而第二巫师青水冢死于今晚萧煜等三人之手,第三巫师白水段叛逃。剑宗则是选择了璞袁,现在王庭中已经没有几个可以拿的上台面的人物。 萧煜随手将青水冢的头颅化成一团灰烬,问道:“秋思,你的伤势如何” 秋思摇头道:“不算严重,不过七日之内是无法出手了。” 萧煜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伸手摄过青水冢的乌木杖,闭上眼睛,在自己神魂识海中属于青水冢的那颗星辰上找出一门法决,按照法决上的指引,一杖隔空点向秋思的气海位置,不过可能是萧煜初次使用的缘故,有形而无神,秋思疑惑的看着萧煜对着自己指指点点的,没有任何异象发生。 慕容收起自己的绣剑,看了手持乌木杖的萧煜,淡淡开口道:“你学了青水冢的一身巫术不错,可是这就像开锁,你有了钥匙,却连钥匙扣都没找到,还谈什么开锁” 萧煜点点头,收起乌木杖道:“方才还要多谢慕容姑娘出手相助。” 慕容也不推让,只是平静说道:“分内之事。” 萧煜摇头一笑。 慕容平淡问道:“你想好怎么杀黑水万没有” 萧煜叹气道:“好像只能硬拼。” 慕容摇头道:“蓝玉是履霜上境,秋思履霜上境,再加上你这个履霜上境,即便还有我,一样未必能杀掉黑水万。” 萧煜说道:“难道履霜杀不得天人” 慕容说道:“上次你们击退黑水万的事情我也了解一些,若不是黑水万心存大意,你觉得能有几分胜算再者说,逼退黑水万和杀了黑水万可不是一回事,一名天人境界若是要彻彻底底的豁出性命生死相搏,便是徐林也要头疼。” 慕容继续说道:“这段时间我与秋叶在一起,对于天人境界也有所感悟,何为天人,便是天人一体之意,与履霜境界最大的区别是可以御使天地元气,履霜不过是可以借势天地,天人却已经可以御使天地元气如臂指使。到时候黑水万用天地元气耗费我们自身元气,然后耗到我们油尽灯枯时在决出胜负,你觉得我们胜算几何” 萧煜微微苦笑道:“这就是天人境界的手段” 慕容冷笑道:“你还得庆幸黑水万只修神魂不修体魄,让我们还有伤他的机会,也不能说一点胜算没有,若是换成徐林,以武道入天人,再加上他的一身玄甲,我们可以直接选择逃命了。” 萧煜想了想问道:“王庭巫师只修神魂不修体魄一直为修行界中人诟病,但黑水万修的是木气,最善毒术疗伤,再则我也怕他临死来一个元神出窍,夺舍一副新炉鼎。” 慕容笑了笑,“这个你放心,巫教虽然有夺舍之术,却不能如道宗一般元神出游,而且巫教夺舍之前还需要一套繁杂仪式,不足为虑。” 萧煜轻声道:“我知道了。” 杀了青水冢,因为秋思伤势的缘故,萧煜没有继续前行,而是选择返回金鹰口。 慕容和秋思,在修行界中,都能被人称呼一声仙子,不知凡几的年轻一辈修行者想要一亲芳泽,哪怕是说上两句话,见上一面,也是寤寐求之,若是一般情况,这两位仙子出行,身边不得如众星捧月一般。这才是修行界的样子。 可惜现在这两位仙子走在茫茫草原上,跟着萧煜准备同一名天人境界拼命。 萧煜显然没有同两位仙子走在一起的觉悟,一路上只是低头思量日后如何应对黑水万,对于两位绝色美人几乎如视而不见。 月下看美人,越看越精神。 萧煜无意间左右环顾了一下,秋思和慕容一左一右跟在身边,若是被别人看到,还不得羡慕得眼珠子掉下来。 可惜啊。 金鹰口已经就在不远。 一袭白衣映入萧煜的视线之内。 白衣如雪,面白如纸,独立于萧萧夜色之中。 略显消瘦的身形显得她越发有几分病美人的姿态。 她没有迎上前,只是遥遥看到了萧煜,便径直转身回营去了。 萧煜脸上微微一僵,略感尴尬。 好在此时蓝玉也走了出来,轻咳一声,“我看公主殿下回营,便知道萧煜你回来,原来慕容姑娘也在。” 慕容上身微微前倾,轻轻一笑:“见过蓝公子。” 蓝玉还了一礼,“不敢当。不知慕容姑娘与秋叶道兄何时完婚蓝玉也好提前恭贺一二。” 萧煜和秋思同时惊异的看向慕容,脸色略微古怪。 修行界中成婚的说法也就是结为道侣,不过对于慕容和秋叶这等 大宗门弟子来说,结成道侣可不是由他们说了算的,就好比俗世中的世家联姻一般,也讲究一个门当户对,若是散修,也得有足够值得大宗门拉拢的实力。如今蓝玉竟然问秋叶和慕容何时完婚,而慕容也未反驳。也就是说此事已经被道宗和佛门的前辈决定下来了。 佛门果然还是站在了道宗这一边。 蓝玉曾说皆大欢喜。 萧煜忽然想明白了什么,袖下左手猛然握起。 脸上却是神色不变,仅仅是一愣之后便同样向慕容道喜。 慕容结道侣未必自愿,萧煜争草原要做他人嫁衣。 对于慕容和萧煜各自来说,这喜从何来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六十四章 说与打 金营口往东南八百里便是红娘子的中军大帐。 恐怕黄汉吉都没有料到红娘子会如此果决,萧煜刚刚撤兵金鹰口,红娘子便已经出了王庭。 此时的王庭已经是一座虚有其表的空城。 由王庭向西北而行,草场越来越少,戈壁荒漠越来越多,一直到金鹰口已经是一片荒漠,而过了金鹰口则草场渐多,一直到被称作塞外江南的碧罗湖最盛。 正是以金鹰口为中心的这片戈壁隔开了大雪山与王庭。 无遮无拦的戈壁之上多风沙,呼啸的狂风席卷着漫天黄沙,除了荒凉还是荒凉。 漫漫黄沙中,一名身着巫师袍的中年男子踏沙而行,右手拄着一根木杖,所行之地,不见半点人烟,甚至一抹其他的颜色都没有,最近的一处绿洲也在百里开外。若不是大队人马,寻常人等是万不敢只身走过这片戈壁的。 不过此人既然身着巫师袍服,那定然不是寻常人等,这片戈壁虽然凶险,但还难不住他。 黑袍巫师一步一步前行,若是从天空中朝下俯瞰去,就会发现巫师走过的路是一条笔直的线,没有一点弧度的直线,不闪不避,哪怕是遇到一队同样踏沙而行的道宗弟子,黑袍巫师仍旧沿着这条直线超前走去,没有丝毫避让的意思。 这在萧煜斩杀青水冢之后,蓝玉特意派出了这对道宗弟子探查敌情,为首的是一名中年道人,停下脚步,皱着眉头看向这名来历不明的中年男子。 黑袍巫师没有停下脚步,却稍微放缓了一下速度,这队道宗弟子骤然察觉到这位怪异巫师身上毫不掩饰的杀机。 中年道人脸色凝重,右手悄然放在了背后长剑的剑柄上。 在他身后的道宗弟子均是如此,只待中年道人一声令下,便可结阵御敌。 黑袍巫师脸色如常,丝毫没有将这一队道宗弟子放在眼中,冷哼一声,缓缓举起手中的木杖。 中年道人暴喝一声:“结阵” 七名道宗弟子分别拔剑如翩翩白鸿掠出,按北斗七星方位结成阵势,而中年道人刚好站在北极星位上。 下一刻便要出手的黑袍巫师忽然停下动作,抬头望天。 作为这队道宗弟子领头人的中年人仍旧警惕的望向瞬间如一尊魔头降世的黑袍巫师,七名年轻道宗弟子跟在中年道人身后,悚然动容。 因为有人从天上来。 青衣道人飘飘乎如仙人凌空立于云上,俯瞰地上黑袍巫师。 黑袍巫师平淡道:“秋叶,越过了履霜门槛成就天人境界,就想要杀我可惜你不是本身前来,一个元神还不放在我的眼里。” 已经是天人境界却神游万里前来的青衣道人淡然笑道:“原本是来找萧煜的,遇到你不过是凑巧而已。” 手持青木杖的黑水万瞥了一眼如临大敌的几名道宗弟子,收回视线,重新望向天空,“我黑水万虽然不算什么修为通天的高人,却也知道一些因果报应,你们道宗在草原起争端,造杀孽,以一宗之私利害万千生灵,就算你们有七位逍遥神仙,果业报时,真能扛得住” 佛门讲究因果报应,黑水万说得便是道宗今日在草原上大开杀戒,灭摩轮,助萧煜,种下今日之因,来日因道宗而死数十万亡灵所结成的苦果道宗可能咽下 秋叶摇头道:“争端非是因我道宗而起,杀孽也非我道宗所造,我道宗不过是顺势而行,此乃大势所趋。” 秋叶说得也不算错,草原争端归根结底还是因为红娘子夺位,也正是因为如此才给了道宗趁虚而入的机会,黑水万说得数十万亡灵,严格来说也确实不是道宗中人所杀,更多的还是死于两军交战。 黑水万冷笑一声,“人在做,天在看” 秋叶仍旧微笑道:“道祖曾言,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天地无所谓仁慈,圣人也无所谓仁慈,既无仁慈,生灵涂炭又如何生老病死本是定数,我等顺势而为,也是定数。即是定数,又谈何因果。既无因果,又说什么果业。” 黑水万说得是佛家因果报应,秋叶却说道家道法自然。如同鸡对鸭讲。谁也说服不了谁。 黑水万面无表情说道:“圣人们把道理都说尽了,我们这些后人自然分不出对错,那就只好手底下见真章了。” 秋叶轻笑一声,“本应如此,自古以来,成王败寇,莫不如是。” 既然谁也说服不了谁,那就只能打了,谁的拳头大,谁说的便是道理。 自古以来皆是如此。 一袭青衣从空中飘摇落下。 黑水万拄杖站在原地,微微冷笑。 秋叶元神不带一物,落在黑水万和一队道宗弟子之间,“你们先走。” 中年道人犹豫了一下,率先转身。一众道宗弟子全部朝金鹰口方向撤去。 黑水万并未追杀,只是看着眼前元神出游的秋叶。 “秋叶,你是年轻一辈第一人,可你真当自己举世无敌了” “元神出游也敢与我动手,不怕我炼化了你的元神,让你的炉鼎变成一具空壳” 秋叶笑了笑,杀机四溢,朝这位王庭中首屈一指的大巫师哂笑道:“若是徐林,我自然不敢以元神相斗,可对付你这个不入流的巫师,足矣。” 黑水万望向这名那在修行界中声名鹊起的年轻晚辈,眼神狰狞。 他一挥杖。 无数藤蔓生出,便是无数条青蛇。 秋叶元神一挥手。 漫天风沙化成一柄剑。 这是万物为剑的神通,不管是萧煜也好,还是慕容也罢,都是学自秋叶,只有秋叶用出这一剑才是最为纯正的,也是最为凌厉的。 秋叶元神只有神魂之力而没有半分元气,所以不能以气御剑,而是神与天地相合,借用天地元气出了这一剑。道宗本就是三教中最善借势之人,如今秋叶踏入天人境界,更是如虎添翼,这一剑,比起一般天人的御使天地元气已经超出太多太多。 这一剑出,狂风大作,卷起漫天烟沙。 如一陆地龙卷。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六十五章 仙人植宝树,平地起扶摇 风沙直接绞杀了青木杖所化出的无数青蛇。 漫天的风沙构成一把飘忽的巨剑形状,笼罩在黑水万的周围,每一道风沙都是一剑,无数的剑从四面八方刺向黑水万,虽然没能穿透黑水万身周的一层阴影,却让这层阴影变得越来越淡薄。 秋叶很有耐心的操控着一黄沙朝黑水万涌去 黄沙一层层累积到黑水万的身上,连同他身体周围的暗影元气一同埋葬在黄沙之下。不过片刻功夫,黑水万看起来已经仿佛是一个土俑。 黄山漫天,一名道宗弟子回头望去时,已经看不到黑水万的身影,只有无穷无尽被吹起的黄沙。 一直没有出手只是任凭黄沙侵袭的黑水万猛然间眼中的火焰大盛,满头长发四散飘飞,震散身上的无数黄沙,身周的阴影扩散开来,层层叠叠的黄沙被推出去,以黑水万为中心形成了一圈三寸高的土垒,而他手中的青木杖上绿色元气大盛,接着他将青木杖狠狠插入脚下地面。 青木杖入地三寸,是为生根。 黑水万一脚跺地,地动山摇,脚下地面蔓延出无数如蛛网般的裂痕,喝声道:“起。” 黑水万手指一点青木杖。 紧接着一棵大树拔地而起,是为发芽。 青木杖如仙人宝树,高耸入云,分枝散叶。 这本是黑水万为防日后天人劫难的压箱底手段之一,入天人境界后,有一劫难,过得去则逍遥有望,过不去则要天人五衰,身死道消。 青木杖所化参天大树拔地而起,在巨大的土黄色陆地龙卷中挺立起一抹翠绿。 黑水万看了眼宛如一层虚影的青衣道人,心中五味杂陈。黑水万修行近百年,不过是勉强踏入天人境界后便不能再进分毫,而眼前年轻道人不过二十余岁,却已经把天人境界踏在脚下,逍遥境界有望。饶是这位曾经尊享草原荣贵之极的王庭大巫师,当下也免不了有一瞬间的感慨,生死由命,富贵在天。 黑水万面无表情,手扶着青木杖所化大树树干,缓缓闭上双眼。 如一仙人华盖的大树在这一刻仿佛活了过来,枝叶簌簌而动,一层绿光笼罩了整颗大树以及树下的黑水万。 风沙再不得前进分毫。 在漫天黄沙中,这棵参天大树如一柄宝伞,撑起了一方宁静天地。 秋叶放下了一直抬起的右手,平静的望向这棵高达百丈的宝树。 他这一剑被黑水万破去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元神出游,可神游万里,自然不能奢求太多,元气带不来,体魄也带不来,能来的只有元神神魂。 除了御使天地元气,就剩下神魂相斗这个手段了。 可惜巫教一脉最善长神魂一道。 秋叶笑了笑,“仙人宝树,这手段不错。” 秋叶伸出左手,五指成钩,天空中出现五个云漩。 五道接天连地的天地元气从空中落下。 秋叶虚手一压,五个云漩旋转起来,五五归一,融为一个巨大云漩。 同时五道天地元气也合为一道。 秋叶虚握着足有百余丈的天地元气,开始御风而行,手腕一抖,与此同时,天地元气甩出一个巨大弧度,如一条长鞭,狠狠砸向那棵参天大树。 黑水万仍旧手扶树干,双眼紧闭,嘴中却开始吟诵古怪咒语。 天地元气所化无形巨鞭轰然落下。 犹如神龙摆尾而击,在两人之间掀起无数元气骇浪。 青木杖所化宝树巍然不动。 排山倒海般的元气气浪来到宝树身前三丈前时,统统化为无形。 但两者相撞却传出一阵阵轰然响声,犹胜晴天霹雳。 地面上的黄沙更是炸起无数烟尘。 秋叶一击不中,也不丧气,不等天地间天地元气趋于平静,伸出双指叩指虚敲。 每一次虚敲,周围的满地黄沙中便升起一条由黄沙凝聚的陆地蛟龙。 秋叶叩指三十有六。 在他身周便升起了三十六条陆地蛟龙。 三十六条蛟龙环绕秋叶身周,对这宝树下的黑水万虎视眈眈。 黑水万冷哼一声,高达百丈的宝树开始急剧缩小,重新变回原本的青木杖模样。 黑水万举起手中青木杖,同样开始御使天地元气。 只见他挥舞青木杖间,拉扯出一条巨大由天地元气形成的黑色巨蟒,带着无与伦比的天地威势,以铺天盖地之势向秋叶砸下。 黑蛇破空而行,所过之处空间一阵扭曲变形,宛若被狂风撕毁碎裂,轰然闷雷声连绵不绝的响起。秋叶脚下的地面开始不断下陷,无数黄沙开始朝秋叶脚下倒流而去。 秋叶叩指又弹指。 环绕在他身周的三十六条陆地蛟龙全部激射而起,迎向空中的巨大黑蛇。 秋叶这三十六条陆地蛟龙虽猛,却终究没有自身元气汇入其中,完全是由天地元气化成,比起黑水万的黑色巨蛇终究还是差了一筹。 只见黑色巨蟒盘踞空中,一口吞天地。 三十六条黄沙凝成的蛟龙在这黑色巨蟒身前就仿佛是混水泥鳅,被巨蟒一气全部吞入腹中。 意犹未尽的黑色巨蟒冷冷注视着秋叶,口吐黑色气息,身形在升高露出半截。 黑水万冷笑道:“秋叶,受死” 秋叶身体开始逐渐模糊不清,似乎下一刻就要化作流华散去。 可黑水万似乎不像这么简单就放过萧煜,双眼中火焰大声,伸手朝秋叶虚抓而去。 与此同时,盘虬空中的黑色巨蟒直起身躯,嗖然渗透,一口朝秋叶咬来。 秋叶一挥道袍袖口,将硕大的蛇头打偏向一边,淡然道:“黑水万,莫要张狂,你我来日再战。” 黑水万头上升起一片遮天蔽日的黑云,举起手中青木杖,怒道:“今日便要你留在此地。” 瞬间乌云滚滚,似乎要有天雷从中落下。 青衣道人朗声道:“神游天地随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你这黑云再高,可有九万里之遥” 已经变得模糊不清的秋叶脚下一踏,整个人飘摇而起,整个人就像一片随风而飞的绿叶,朝黑云之上飞去。 黑云中天雷滚滚,却迟迟不能落下,似乎根本锁定不住这片绿叶,无从下手。 秋叶飞过黑云,天地间一片光明。 黑云之上是一片阳光灿烂。 云海五彩缤纷,瑰丽无比,生出无数奇景。 秋叶负手凌空,俯瞰着脚下的层层黑云,语气平淡道:“再见你时生死判。” 言罢,立于云上的秋叶由下而上,缓缓消逝如点点流华,朝东南方向飘去。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六十六章 送剑收剑 呼啸的风沙不知何时缓缓消散,天地间重新变回一片清明。 蓝玉看着风沙起时的方向,眉头微微皱起,似乎有些不明白秋叶为什么要这么早出手。 萧煜神情微凛,却默然无语。 一袭黑袍的萧煜,手中托着一个水晶骷髅的蓝玉,背着一个剑匣的慕容,这三人站在金鹰口外不远处的一个沙丘上,瑶瑶眺望着远处风沙漫天,黑云蔽日的奇异景象。 过了良久,蓝玉忽然摇头叹道:“秋叶道兄败了。” 萧煜平静说道:“毕竟只是元神出游。” 蓝玉望向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慕容,问道:“慕容姑娘,可还有后手” 慕容微微点头。 此番金鹰口阻击红娘子,黑水万成了萧煜最大的障碍。上次与黑水万狭路相逢,集萧煜、蓝玉、秋思三人之力,最后还仰仗了林银屏的舍命一击才勉强击退了他,这次虽然有慕容助阵,可秋思受伤未愈,林银屏也不能再出舍命一刀,若是没有其他的手段,萧煜三人根本杀不了黑水万,甚至自身性命的安危都保不住。 蓝玉微微松了口气,说道:“谁也不想拿人命去填黑水万这个看不见底的窟窿,如此最好。” 慕容开口道:“上天有好生之德。” 说到这儿慕容顿了一下,意味深长的看了萧煜一眼,说道:“还是少造些杀孽为好。” 萧煜平静道:“谁想杀人可不得不杀。” 萧煜把腰间陪伴自己十几年的破阵子摘下那在手中,轻声说道:“我幼时练剑,只为练剑而练剑。少时练剑,只为杀一人而练剑。可走到了今天这一步,就没有回头路了。我也不知道为了什么而拿剑,或许是为了报仇,可那很远,或许仅仅是为了自保而已。” 萧煜双手拄剑,俯瞰脚下荒凉戈壁,自言自语说道:“我娘说过,人生在世,总会有那么几个人留在心里,一辈子都放不下,有时候,为了一个人就是一辈子。我的心不大,只放了两个人,不管为了谁,今天我都不能退。” 蓝玉始终无言无语。 慕容的脸上却绽放了一个淡淡的笑容,轻声说道:“这是秋叶让我转交给你的。” 说话间,慕容将自己背上背着的剑匣解下,递到萧煜面前。 萧煜伸手去接,不过还未碰到剑匣,手指上就骤然爆开一道细小的伤口,留下一道细如红线的伤口。 萧煜脸色一凛,看了眼自己被剑匣表面剑气割破的手指,轻声道:“好厉害的剑气。” 慕容没有说话,只是松开手,剑匣落地,竖立在萧煜身前。 而剑未出匣,剑气已然直冲九霄 萧煜脸色微微凝重,一股黑红元气自气海游走遍全身,继而由内而外勃发,最后在萧煜周身镀上一层金边,萧煜再度伸手按在剑匣上。 只是一按,萧煜便抽回手来,低头看去,手掌上出现无数细密伤口,匣中之剑剑气之利,实乃萧煜生平仅见。 慕容面无表情的说道:“我只管送剑,至于你如何拿起来,那是你的事。” 萧煜低着头,没有说话。 一息功夫,萧煜才将自己手掌中如牛毛般的剑气全部剔除出去,抬头再看,剑匣上已经笼罩了一层淡淡青晕。 萧煜脸上表情敛去,无喜无悲。 萧煜就这么盯着剑匣,也不说话,双眼空洞,像是发呆。 蓝玉和慕容养气功夫是有的,同样也不说话,只是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萧煜。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萧煜终于动了。 空洞的双目中重新有了神采,轻吐一口浊气。 在萧煜身后六尊法相一一浮现。 借着六尊法相之力,萧煜伸出的右手掌心上,空间开始微微扭曲,继而变得模糊起来,如梦似幻。 萧煜以掌中佛国按向剑匣。 剑匣上的青晕猛然化成无数如细丝般剑气,沿着萧煜伸出的右手飞速旋转,层层绞杀。 萧煜轻轻吐出一个字,“覆。” 无数剑气骤然一顿,接着一改方才的凌厉威势,全部安静的停留在萧煜一掌周围。 萧煜的右手终于按在剑匣之上。 “开” 剑匣大开,伴着一声龙吟,一道青影如蛟龙升天,从剑匣中疾射而出,直飞天际。 萧煜抬头看向天空,空中长剑如龙。 蓝天白玉之间,隐约可见一条青蛟龙翻滚其中。蛟龙周身笼罩着淡淡青芒,让人看不真切,只是看到青白交织之间,无数剑气纵横,就连天空中的云彩也被分割成块。 萧煜看着天空,深吸一口气后,虚踏一步,登高而起,脚下似有无形台阶,拾阶而上,似是步步登天。 左手袖口大袖飘摇。 袖口深不见底,好似无底黑洞。 “收” 萧煜只说一字。 这是秋叶的剑,道宗的剑,自然要用道宗的手段来拿。 袖里藏乾坤,乾坤一袖。 一声收字之后。 空中那条不停在游动的蛟龙周身青光大放,周身的淡青色光晕化作剑气冲破云霄。 云海中如同青龙翻海。 紧接着“青龙”在空中一个盘旋,直奔下方的萧煜飞来。 长剑周身剑气凛冽,让人望而生畏。 萧煜不闪不避,一挥左袖,大袖席卷而上。 “青蛟”一闪而逝,划破天际后直入萧煜袖中。 瞬间萧煜大袖鼓胀摇晃,久久不能安静。其中可见有一物左突右冲。 “青龙吟。” 萧煜轻笑一声,叫破长剑名字。 袖中震荡猛然消失不见。 萧煜右手探入袖中,从中抽出一柄长剑。 长剑通体青色,剑首为龙首,剑鄂为龙爪,剑身则刻有龙纹,周身散发淡淡剑芒。 不过此时已无方才半点暴戾,平静如冬眠之蛇。 萧煜握住青龙吟,飘然落地。 萧煜看了眼言无声息间被撕裂的左袖,接着又看向手中的青龙吟笑了笑,“原来如此,不愧是秋叶真人。” 轻轻将青龙吟背在身后,腰间悬好破阵子。 从萧煜按剑匣到萧煜收剑,一直没有说话的蓝玉忽然开口道:“来了。” 几乎同时,萧煜感到一阵炽热之感。 手拄青杖的黑袍巫师从地平线的一边走来。 他双眼中的火焰不断跳跃,几如实质。 而在他头上一片广袤的厚重铅云如影随形。 天人境界的大巫师黑水万只身前来。 在他身后五百里外,五万铁骑马蹄声轰隆如沉沉闷雷,大地摇颤。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六十七章 天人战履霜 萧煜三人背后的大营中同样响起呜咽的号角声。 弯刀与披甲撞击的声音以及战马嘶鸣声交织在一起,让原本安静的大营瞬间变得嘈杂起来。 身体恢复大半的禄时行已经来到大营中,代替萧煜掌管军权。 不是萧煜想要让军权,而是不得不让,因为他要专心对付黑水万。 禄时行与周围的兵卒一般,同样是腰佩弯刀身上披甲,没有呆在大帐之中,而是端坐马上,在他身周是二十八名道宗弟子。 二十八名道宗弟子背负长剑,隐隐按照二十八星宿的方位四散而立,正是当日微尘破摩轮寺时用的雷池阵法。 除去这二十八名道宗弟子,还有三十二名道宗弟子在一旁待命。 来到草原的一百名道宗弟子已经有半数聚集在萧煜军中。 若是萧煜与黑水万相斗时可一战而胜,那这五十名空冥境界修行者就是红娘子大军最大的噩梦。 不断有斥候回报军情,禄时行走上金鹰口的左侧高坡,看着远处隐约可见的那片黑云,作为曾经王庭老将,他对于黑水万的强大 再熟悉不过。 可以说,他是看着黑水万如何用无数的头颅筑起自己王庭第一大巫师的威名。 禄时行很是感慨,若是今日不胜,自己的脑袋怕是也会成为黑水万脚下无数头颅的其中之一。 金鹰口外,萧煜一马当先从沙丘上跃下,开始朝着那名从天地一线间走来的黑袍巫师狂奔。 这名黑袍巫师有一种威压。 犹如仰望天空感觉自己渺小的威压。 整片戈壁中一片肃杀,地面空旷辽阔,足够数万铁骑在此冲杀。 不过在两军交手之前,萧煜要同黑水万在这儿先分出个生死。 蓝玉同慕容对视一眼,紧跟着萧煜跃下沙丘,落后萧煜一个身位朝黑水万冲去。 天地间杀机骤起。 履霜境界,履霜而知坚冰至,也就是有触必应,随感而发。履霜境界的修行者行走坐卧,一举一动都已经不落痕迹,甚至睡觉入定之中,若有人带着恶意看他一眼,也能立刻醒来,也就是所谓的秋风未动蝉先觉。若是在进一步的天人境界就可以料敌先机,甚至趋吉避凶。 当然相对应的,其他天人境界也可以扰乱他人感知,也就是所谓的蒙蔽天机。 履霜境界可感觉外界来意,也可以自身精气神影响外界。 此时萧煜三位履霜修行者和黑水万这位天人境界修行者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机,若是有普通人此时站在戈壁之中,恐怕会被这股杀机逼得发疯。 萧煜身形飘摇,一袭黑袍如鬼魅前行。 片刻后,已经逼近了那片黑云笼罩的范围。 一直步行前进的黑水万停下脚步,一手拄杖。 萧煜与他相距不过百余丈。 黑水万看到那抹朝自己本来的黑影,皱了皱眉头。 萧煜身形奇快,一步跨过这最后的百余丈,便是已经踏入天人境界的黑水万也不得不刮目相看,而萧煜也不仅如此,人至剑至,只见一道白虹毫无预兆的从萧煜腰间爆出,划出一个半月光弧,直割黑水万的咽喉。 萧煜的这次出手没有半分华丽光影,只有简单到了极致的凌厉,俗世剑术中的拔剑式,杀人的剑术。 黑水万举起手中的青木杖,在剑气及身的前一刻挡下了萧煜的这一剑。 萧煜横剑一拍。 借着这一拍之力,飞身而退。 “缚” 黑水万轻轻说出一个字。 无形的天地元气被黑水万凝成无数绳索,如一条条长蛇张牙舞爪的径直朝萧煜绑去。 还在半空中的萧煜手中长剑一抖,以太乙分光剑分出八道剑影,分别斩向天地元气形成的绳索。 只见萧煜周身响起一大串的气爆之声。 萧煜虚踏着在空中倒退几步,飘然落地。 黑水万扯了扯嘴角,双眼中的幽幽冥火归于死寂般的平静,打定了主意要靠天人境界对天地元气驱使的便利来欺负萧煜,五指成勾,抓过一方天地元气,直接朝萧煜丢去。 萧煜不闪不避,破阵子归鞘,从袖中拿出一柄暗黄色油纸伞,噗的一声如一片大号黄叶撑开顶在头上。 萧煜曾用混元伞挡下萧烈的天地元气碾压。 黑水万年过百岁,虽然此生无望进入逍遥神仙的境界,但是活得太久,见过的修行者的手段也是极多,所以他第一眼便认出了萧煜手中的混元伞,上次见到混元伞时,还是在一位道宗客卿长老的手中。 轰然一声,这一方天地元气虽然没有以法术形态出现,却如一把巨大铁锤狠狠落在混元伞暗黄色的伞面上。 萧煜双脚深深陷入地面。 一圈气浪以萧煜为中心朝四周开来,卷起无数黄沙。 如蛛网般的缝隙在萧煜脚下扩散开来。 黑水万没有急着追击,望向撑伞的萧煜,冷冷的笑了笑,天人境界御使天地元气,虽然不能如逍遥境界那般随心所欲,但也是消耗极少,萧煜挡得住一下,可还能挡得住多少下一次两次还是三次 若是萧煜曾经近距离观战秋叶以元神对战黑水万,那么就肯定会认出黑水万接下来的动作。 只见黑水万以杖代指,在身前虚点,每次虚点,便有一条沙蟒从脚下黄沙中升起。 黑水万一口气连点三十六下。 身周升起三十六条沙蟒。 百里内黄沙形成的一条条巨蟒肆意游动。 黑水万举杖一挥。 三十六条沙蟒半潜在地面黄沙中,先是缓缓游动,继而越来越快,片刻后已经是掀起沙尘漫天,三十六道烟尘从不同方向,凶狠扑向重新退出百丈的萧煜。 沙蛇速度皆是一般快,三十六条沙蟒齐头并进,如此一来,掀起的沙尘如同一线,铺天盖地。 萧煜一人是无论如何也当不住这三十六条沙蟒。 幸好蓝玉和慕容已经来到。 蓝玉祭出水晶骷髅,水晶骷髅眼窝中的冥火大盛,骤然放大,张开森森白口,一口吞噬三条巨大沙蟒。 而慕容双手结印,发髻由上而下依此排列的九支银簪全部飞起。 慕容站在二十丈外,淡淡道:“美音、梵音、天鼓、叹妙、叹美、摩妙。” 九支银簪中飞出三支。 这三支银簪均是一化为二,变作六柄宝杖,分别钉在东边六条巨大沙蟒的七寸之处。 生生将这六条沙蟒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慕容手印再转,“雷音、师子、妙叹、梵响、人音、佛奴。” 剩余六支银簪中再飞出三支银簪,化成六柄宝杖,再钉住西边六条沙蟒。 慕容脸色微微苍白,不过还是结出了最后一个手印,“颂德、广目、妙眼、彻听、彻视、遍视。” 最后的三支银簪同样化成六柄宝杖,又钉住正面六条沙蟒。 慕容一人钉住十八条沙蟒,蓝玉直接破去三条。 还剩十五条沙蟒。 萧煜拔剑而起。 好一个天人战履霜。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六十八章 有人山巅出游万里 萧煜吞噬了青水冢的境界修为,单论境界已经接近履霜极限,而他自身元气亦是浑厚无匹,犹胜一般履霜巅峰修行者一筹。可以说黑水万的沙蟒虽然声势骇人,可还没到让萧煜望而生畏的地步。 萧煜心中一片空明,递出一剑,一剑刺在一条沙蟒上,这条沙蟒被萧煜直接打散,萧煜一身元气散去小半,不过紧接着气海再生一气,转瞬游遍萧煜周身。 萧煜再递出一剑,这一剑不为破敌,而是横拍在一条沙蟒的头上,将它打向另一条沙蟒。 这时剩余的十二条沙蟒已经一起扑至,十二条沙蟒一齐在地面中游动,甚至让萧煜脚下的地面也变得松软起来,萧煜觉得自己仿佛踩在流沙上一样,地面在不断下陷起伏甚至流动。 萧煜脚下猛然一踏,拔地而起,而在萧煜离地的下一刻,三条沙蟒从他原本站立的地面下冲出。 其余九条沙蟒则是从地面升起,一同扑杀萧煜 萧煜不惧这沙蟒缠绕,可在一旁却还有一个虎视眈眈黑水万,一旦被九条沙蟒缠住,再由黑水万出手,萧煜怕是要凶多吉少。 所以萧煜只能在高空中,凭借着佛门金身与以魔教功法锻出的体魄,强行扛了一条沙蟒的几下噬咬,趁势递出一剑将这条沙蟒从中劈成两半,两段沙蟒尸体从空中落下,化成漫漫黄沙,萧煜趁机一脚踏在另一条沙蟒的头上,飞身出了九条沙蟒的包围。 被萧煜踩在头上的这条沙蟒身形猛然一沉,接着整个头颅上出现无数裂纹,继而变成黄沙溃散,从天空中如雨般纷纷落下。 站在远处的禄时行遥遥观战,脸上掩饰不住的惊骇。 地面上无数黄色沙蟒扶拔地而起,而萧煜三人几乎看不到身形,却硬生生的将一条条沙蟒斩杀成漫天黄沙。 这化沙为蟒的手段虽然玄奇,可还不能至萧煜于死地。 黑水万这名天人境界大巫师才是最后的杀机。 禄时行有些怔怔出神,喃喃自语道:“黑水万多少年没全力出手过了上次全力出手还是与初任中都大都督的徐林交手,那场景,可真是天摇地动呐。” 禄时行收回视线,转而看向脚下大军,待会儿萧煜与黑水万分出了胜负,不管谁胜谁负,双方大军还得再分一次胜负。 一战定乾坤。 若是能让红娘子在金鹰口折戟沉沙,那草原大局可定。 禄时行悄然叹息。 萧煜能否杀掉黑水万 按如今的情形,别说杀掉黑水万,就是连自保也有些艰难。 也正如禄时行所见,萧煜出剑之后,又唤出六相,以佛门的掌中佛国镇压住三条沙蟒,以道宗的袖里乾坤收去两条沙蟒,五家神通尽在一身的萧煜,也不过是勉强破去十条沙蟒而已。 而这仅仅只是黑水万的第一次出手。 黑水万可不会坐视萧煜完全破去自己的沙蟒后再行出手。 当萧煜左手化元屠,生生将一条沙蟒的头颅抓碎成粉末后,一直未动的黑水万飞身而起。 没有天人境界御使元气手段的萧煜正值新气未生,旧气已尽的截断,还没来得及新气换旧气,黑水万已经来到萧煜身前,一杖打向萧煜额头。 萧煜吃亏在他比起黑水万差了一个境界,没有天人境界随时以天地元气补充自身元气的优势,体内元气仍需一气换一气,此时体内元气匮乏,根本没有办法抵挡黑水万的磅礴一击。 萧煜一剑挡住黑水万的青木杖,左手则直接朝黑水万的胸口抓去。 黑水万嘴角冷笑,挡得住么 青木杖与破阵子轰然撞击在一起。 破阵子离手而飞,青木杖狠狠落在萧煜额头上。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萧煜化成元屠的左手狠狠攥成拳头,一拳砸在黑水万的胸口上,同时萧煜左臂上浮现一条青龙,随着萧煜拳头同样落在黑水万的胸口上。 天空似乎都是一阵摇晃。 萧煜轰出一拳后,便被青木杖狠狠的从空中打落,没有任何缓冲的砸入地面。 方才萧煜轰出的一拳,拳是假,实际上附着于拳的那条青龙才是真正的杀机所在。 以胸膛硬扛了萧煜一记青龙摄元的黑水万狞笑道:“去死” 左手凭空抓起一方天地元气,直接朝被砸入地面的萧煜扔去。 这样凝聚天地元气再丢出的手段,在天人对战中自然没有半点用处,但在碾压未到天人境界的修行者时,却是出奇的好用。 轰 如一大锤打桩。 一圈烟尘以萧煜落地处为中心扩散开来。 黑水万不出手则以,出手便要萧煜重伤。 烟尘中,萧煜竭力站起。 黑水万正要丢下第二方天地元气,用天地元气生生砸死萧煜。 一袭白衣从一侧袭来,腰间绣剑出鞘。 大慈雷音 徐林当时有玄甲护体,辅以武道修行者护体罡气,尚且对大慈雷音忌惮三分,黑水万这个不修体魄的草原巫师自然不敢硬接,冷哼一声,将手中已经凝聚好的第二方天地元气朝慕容丢去,身形后掠。 一声似惊雷的滚滚佛音响起。 将这方天地元气击成漫天溃散元气。 慕容右手持剑,左手抬了抬。 被十八柄宝杖钉住的沙蟒已经变为黄沙溃散,十八柄宝杖重新变为九柄银簪,分作九个方向,分别刺向黑水万周身九个窍穴。 与此同时,烟尘散去。 萧煜背负青龙吟从地面上站起。 左手轻轻拂过额头上被青木杖砸出的一道如瓷器碎裂的裂缝,右手向后握住青龙吟的剑柄。 与此同时,远在万里之遥的道宗峰巅。 已经回神的秋叶盘膝坐在一处断崖之上,在他身前便是一片茫茫云海。 溪尘和清尘站在秋叶升后,两人身着黑色峰主道袍,在微微山风中大袖飘摇,若是俗世中人见到此情此景,必然以为是神仙中人。 事实上,这两位道宗峰主距离真正的神仙也不算远了。 逍遥境界本就有神仙的戏称。 俗世正值酷暑,这万丈山巅之上却是没有半分炙热。 秋叶睁开双眼看向身前茫茫云海,云海璀璨。 这位因为某些原因暂时不能离开都天峰的道宗首徒没有回头,轻声说道:“还请两位师叔再助我一臂之力。” 表情严肃的清尘肃声提醒道:“如今你将神魂炼成元神,若是借助溪尘师兄之力以全部元神出游万里,我只能护住你的法身一天时间。” 秋叶笑了笑,“足够了。”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六十九章 十八伽蓝 这一战是萧煜与禄时行的第二战。 蓝玉也好,秋思也罢,甚至是慕容,不顾是为何目的,总之他们来到了萧煜身边,他们几人可以说是如今修行界年轻一辈中最为拔尖的那一小撮人,形容他们是履霜境界无敌手也不为过。可遇到了天人境界的黑水万,仍旧是被压制在下风。 当慕容御使九把银簪,朝他周身九处窍穴刺来,黑水万并没有太过在意,秋月悟出佛门六相,慕容就用十八伽蓝,虽然厉害,但神通还得看谁来用。黑水万更在意的是萧煜背后的那柄青色长剑,上次对战萧煜并无此剑,此番再战,萧煜多背了这柄长剑,而且长剑出匣时的威势萧煜也曾遥遥感知,若是大意之下被伤可就得不偿失,所以不得不防。 不过待到慕容的九柄银簪全部近身后,黑水万的脸色却是稍稍变得凝重起来。 若是慕容用九柄银簪从正面强攻黑水万,以黑水万天人境界的实力,根本不足为惧、天人,天人合一,取天地元气为己用、省去一气换一气的功夫,御使天地元气如御物等等手段,不过是天人手段的一方面而已,天人神妙,远不止于此。 当日萧烈上梅山,在山脚下轻轻叹息,整个梅山便凭空生风,这已经天人合一的极为神妙的境界,心神沉浸天地之间,以人心拟天心不过如是。所以人心动,天地便动。 如果说履霜的核心就是一句秋风未动蝉先觉,那么天人的核心便是人心拟天心。 若是正面强攻,黑水万甚至可以不动用自身元气,仅凭御使天地元气便可轻松破去慕容的十八伽蓝。 所以这次慕容干脆是反其道而行,不以元气显化十八柄伽蓝宝杖,干脆以银簪本来面目飞出,以银簪之利却破黑水万的人心拟天心。 黑水万心中冷笑,举起青木杖,凌空虚点,九柄银簪还未近身,便被他强行定在半空之中。 接着黑水万大袖一挥,九柄银簪四散飞射,慕容白皙脸色上涌起一阵不正常的鲜红,继而变为苍白。 黑水万轻松破去慕容的十八伽蓝,嗤笑一声:“就这点本事公主殿下呢,让她拿通幽再来那么一刀还算像回事。” 而就在这时,萧煜右手拔剑,一直背在身后的青龙吟在手,以剑十九回旋之势横空刺向黑水万。 黑水万面无表情,手中青木杖上藤蔓瞬间暴涨,一挥之间便已经变成一条巨鞭,不过一鞭便打散了萧煜的剑十九,无数剑气当空爆散开来,黑水万视而不见,只是轻轻挥袖,便将暴乱的剑气化为无形,而青木杖上所延伸出来的巨鞭去势不减,直奔萧煜而去。 萧煜右手中的青龙吟微微颤鸣,淡淡青芒浮现于剑身之上,萧煜在千钧一发之际,一记剑七,一剑移开近百丈,险之又险的躲过了这一鞭。 而萧煜的气息也在一瞬间变得似有似无,剑七之后再变剑二,圆润流转如一体的剑气完美的将自己守护起来,将紧随着追来的几条藤蔓斩断。 黑水万收回青木杖上衍生藤蔓,眼神阴鸷,“剑十九,剑七,剑二,竟然连剑宗看家的剑三十六也学会了,难怪秋叶会对你刮目相看。” “就是不知道剑三十六中你会几剑” 黑水万正要再度出手,终于将沙蟒解决完毕的蓝玉姗姗来迟,手中水晶骷髅上燃烧骑熊熊冥火,紧接着异声大作,鬼笑连连,恐怖之声仿佛狂潮怒涌。 黑水万眼中阴鸷更重,“竟然连鬼狱吼的神通都摸索出来了” 黑水万猛然将手中的青木杖插在地上,青木杖上青光大盛。 头顶是厚厚铅云,不见半分阳光。生根发芽的青木杖却开始疯狂生长。 仙人植宝树 旧气换新气后的萧煜对于百丈宝树拔地起的神通视而不见,手中青龙吟前指,“匹夫怒。” 萧煜初时练剑,便曾立志要一剑递出,不管人间帝王还是天上仙人都要血溅五步。 这是匹夫一怒,也是庶人剑。 萧煜练剑以来,未曾拜过名师,或自学,或偷师,唯独剑术与这三剑是萧烈亲自所教。 萧烈这位俗世第一人的眼界,比起逍遥神仙也相差不远。 萧煜庶人剑递出,起始于百余丈外,却转瞬既至。 如一道白虹,只是白虹闪过之后,才传来轰然气爆破空之声。 而另一边,蓝玉手中的水晶骷髅已经脱手饿出,玄冥空洞的眼窝中燃烧着蓝白色的冥火,伴随着水晶骷髅一声声凄厉的鬼啸,一尊以冥火铸就的身躯正在水晶骷髅的身下成型。 黑水万脸上露出郑重神情,这枚水晶骷髅原本是他的法器,他自然明白其中的重重妙用,此时被蓝玉用出,已经是相当于天人境界一击,而萧煜的庶人剑,本就是越境杀人的一剑 不过虽然能威胁到黑水万,在这生死攸关的关头,倒也不能让黑水万生出退却之心,只见黑水万抓住青木杖所化宝树的树干猛然一摇。片片青叶从树干上落下,哗哗作响。 无边落木萧萧下。 落叶如刀,落下却不落地,而是沿着一种奇异的轨迹开始绕着宝树旋转。 片刻之后,黑水万身周三十丈,尽是飞叶如刀。 金鹰口外激战,草原上的诸多修行者都已经有所察觉。 哪怕是远在乌斯原上的修行者,也是遥遥望向西北。 一名腰佩黑剑的男子沿着小河悠然前行,男子神情恬淡,只是偶尔朝着西北方向看上一眼。 如果说这位年轻男子是一名世家公子,那东都中的诸多公子们就只能算是一朝得志便猖狂的暴发户出身了。 在男子身边的是一名女子,身着白衣,腰佩白剑,脸色却有些病态的苍白,似乎是大病初愈。 男子走的不快不慢,每一步的距离似乎都是经过量好的,不多不少,河流的尽头就是多伦河,而多伦河是青河的支流。 男子忽然停下脚步。 女子微微皱了皱眉,问道:“怎么了” 公孙仲谋摇了摇头,“我有点想不明白,秋叶为什么会提前出手,而不同萧煜等人一起。” 张雪瑶沉思了一会儿后道:“你是说秋叶” 公孙仲谋笑了笑,却没有说话。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七十章 一剑东来 漫天飞舞的青叶就像一座刀阵,疯狂切割者刀阵内的任何事物。 萧煜的一剑白虹刚刚进入刀阵范围之内,就开始被一层层的青叶削减,从开始的三寸粗细,到最后已经不足一寸。 而那尊由冥火构成身躯的水晶骷髅,更是被无数青叶覆盖,再也无法动弹分毫。 若是此时有人进入以宝树为中心方圆三十丈之内的范围,一旦被青叶触及,断手断腿都是幸事,恐怕被切割成块才是最可能的下场。 生死循环,分四时节。 春为生根发芽。 夏为开花结果。 秋味瓜熟落地。 冬为落叶休眠。 黑水万强行由春入秋冬的落叶时节,落叶之后便要重新生根发芽。 过了一刻有余了。 黑水万抬头看了眼树枝上已经为数不多的树叶,再看了眼已经被消磨殆尽的一道白虹。继续双手扶着树干。 一天之内连续两次生根发芽,即便是黑水万的天人境界也有些吃不消,所以他没有按部就班的从春夏到秋冬,而是直接由春入冬,势要速战速决,一举拿下萧煜等人 黑水万猛然一晃树干,整棵宝树簌簌作响,漫天青叶转黄,最后变为枯叶,继而汇成一线,如一条枯叶形成的长龙,在空中卷出一道长长尾痕后铺天盖地的朝萧煜涌去。 黑水万送开原本扶着树干的双手,自语道:“少年时,也曾想做持弯刀的第一勇士。挥刀砍人头,这一片叶子便是一刀。” 此时有千万树叶,故而是千万刀。 萧煜抬头看着那茫茫多的枯叶,抬起脚狠狠踢出。 地面响起一阵闷响,激起无数沙尘。 沙尘化剑。 一道沙尘便是一剑。 刀与剑在空中相遇。 霎时间遮蔽了天空,无数沙剑变为粉尘从空中落下,天地间沙尘漫天。 沙剑消散,仍旧有无数枯叶从漫天沙尘中飞出。 蓝玉虚手一推,一座无形剑阵瞬间在萧煜身前十丈处布出。同时慕容双手结印,九柄银簪幻化出十八伽蓝,护在萧煜身周。 密密麻麻的枯叶穿过沙尘,狠狠朝萧煜落下,不过若是这千万飞叶就好比剑仙的御剑千万,看起来虽然声势骇人,但同时也把自身御剑的元气分散开来,威力上难免不如单御一剑来得厉害。 这时萧煜真切体会到这些看似空冥境界都能用出的飞叶的厉害之处,若是没有蓝玉和慕容从一旁援手,萧煜除了退便再无其他办法。 漫天枯叶中,忽然掠出一道黑影。 手持已经由宝树重新变回青木杖的黑水万,隐蔽在漫天枯叶之中直接袭杀萧煜。 蓝玉的无形剑阵被黑水万遥遥一指。 整个剑阵轰然坍塌,无数剑气四散纷飞,在地面上留下无数深深剑痕。 黑水万已经用尽全力出手 黑水万青木杖一扫。 十八伽蓝被扫得东倒西歪,像是遭遇地动时的普通人,根本站立不住。 黑水万双眼中的火焰大盛,死死盯着萧煜,他已经不想再与萧煜多做纠缠,现在要以自身最擅长的神魂斩杀萧煜神魂。 黑水万冷笑道:“我看这次谁能救你” 黑水万如大海咆哮一般的神魂之力已经开始朝萧煜碾压而去。 萧煜整个人仿佛扛起了万斤巨物。 整个人都佝偻起来,七窍缓缓流血。 自从踏上修行之路,萧煜经历大小数十战,有修行未成时的雨夜互杀,有在碧罗湖辩法大会上一人独战,还曾一人破百甲。即便是天人他也曾经以天人之身战过 萧煜全身黑红色元气勃发,拄剑不倒 如山呼海啸一般的天地元气一袭来,不断挤压。 天空中的一片厚重铅云飞速涌来,黑压压的笼罩在萧煜头顶。 天雷滚滚。 在黑水万的身后,平地起大风。 无数黑色元气自黑水万体内涌出,带动起周围的天地元气在他身后缓缓凝聚。 黑水万头顶一片黑云,手拄青木杖迈出一步。 地动山摇。一道天雷在空中炸开。 身后的黑色元气凝实一分。 第二步迈出,又是天雷炸响。 他接连走了九步,已经来到萧煜身前,一杖打在萧煜头上。 萧煜拄剑半跪在地。 这时,在黑水万的身后一条由天地元气形成的黑色巨蟒已经彻底成型,盘踞空中,阴冷的凝视着下方渺小的萧煜。 黑水万脸上笼罩了一层黑气,脸色稍稍苍白,但仍旧举起手中青木杖,准备落下。 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天空中的这条巨蟒吸引,谁也未曾察觉一抹青影从天际之间飘然而至,来到萧煜头顶空中悬停。 天人出窍神游万里 青影头顶是天雷滚滚的铅云,俯瞰着黑色巨蟒,黑水万和萧煜。 秋叶淡淡一笑,抬起手在身前虚画了一道符篆,“借体魄一用” 萧煜有两道符篆,一道是操纵菩萨金身,一道是由白离音留下。 虽然几经辗转,符篆本身已经消失不见,但却还在萧煜眉心窍穴中残留了一道符意 白离音当日为萧煜打下一道符篆,便是为了今日天人神游 此时,萧煜眉心窍穴中的那道残留符意缓缓消散,额头眉心上浮现出一道青色符篆,光芒大放 天空中的一道青影坠下,与萧煜穿身却不过。 两人变一人。 原本被黑水万神魂之力压迫而不能站起的萧煜一剑上撩。 黑水万手中青木杖离手而飞。 紧接着青龙吟一剑东来。 有人在万里之外的道宗山巅,借萧煜体魄出了一剑。 那人是修行界中最年轻的天人,是未来的道宗掌教。 这一剑是真正的天人一剑。 是秋叶与萧煜合出的一剑。 有秋叶的天人境界,有身后五万铁骑的意气,有萧煜的诸侯一剑。 萧煜与黑水万穿身而过。 黑水万缓缓低头,身形不能动弹分毫。 在他胸口处是一个巨大血洞。 黑水万的心没了,气海破碎,一身元气骤然溃散。 天空中黑云四散,巨蟒消散无形。 萧煜又是一剑斩出。 这位王庭首席大巫师的头颅便被萧煜提在了手中。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七十一章 败了 当五万铁骑跨过戈壁来到金鹰口前时,面对的是临阵以待的同样五万骑兵,而在阵前则是一名身着黑袍的年轻人横刀立马 王庭五万骑兵中的绝大多数人对端坐在马上年轻人都不陌生,正是前段时间在王庭城下耀武扬威的萧煜,而此时萧煜手中持了一柄铁矛,矛尖上插着一个人头。 王庭大巫师黑水万的人头 近百年来,王庭中最强大的巫师败了。 这位曾经用无数人头铸就自己威名的大巫师自己的头颅终究也成了别人脚下的踏脚石。 王庭一方的残余巫师在看到黑水万头颅的那一刻起,从不敢置信、震惊,到惊骇,最终统统化为难以言喻的恐惧。 黑水万都死了,他们还能怎么样 巫师们悲观的情绪迅速感染了整个王庭大军,不管长老首领们如何呼喝,甚至是杀人立威,也都已经无法阻止这股悲观情绪的蔓延,甚至很大一部分的王庭贵族眼神中也透露出丝丝绝望。 未战而胆气已丧。 金鹰口外的一片广袤戈壁利于骑军冲击,自然是个容易死人的好地方。 五万对五万。 一方未战先怯,一方杀意如虹。 两军对峙,阵前的萧煜将手中长矛上的头颅高高扔出,长矛前指。 在他身后的数万骑兵如一道大潮,伴随着雷鸣般的马蹄声开始冲锋。 整片戈壁似乎都在马蹄下颤抖,黄沙漫天。 两线潮水迎面相撞在一起。 数万人的骑兵阵形,根本没法穿不透。 霎时间,整个戈壁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金鹰口一役,萧煜本以为要靠黄汉吉从红娘子身后包抄合围,才能一举吃下红娘子的五万精锐,可没想到红娘子来得如此之快。 快到黄汉吉还没来得及拿下王庭,红娘子就已经要在与萧煜在金鹰口决一死战。 可是来得快,结束的也快。 这场超过十万人的大战,仅仅只是持续了一个下午的时间,便宣告结束。 一边士气低迷,一边士气如虹。 两军交战的结果已经不言而喻。 禄时行端坐在马上,看夕阳如血,看沙场横尸。 金鹰口外那一片辽阔峡谷中,此刻已是横尸遍地。 朔风吹不散戈壁上环绕不散的血腥味,整个战场煞气冲天。 这场厮杀持续的时间不是很长,大概只有一个下午的时间,士气已丧的王庭骑兵便已经全面溃败。 在这茫茫戈壁中,面对一支骑兵,转身逃跑的结果不言而喻。 在他身边是一脸疲倦之色的萧煜,与秋叶联手递出了天人一剑,虽然没有像上次那般让萧煜的体魄都承受不住,可仍旧是把萧煜体内的元气用了个精光,没有个一旬光景,萧煜是别想恢复巅峰状态。 当然这次萧煜的收获也是极大的,最起码黑水万脑袋里的东西,萧煜一点不剩的全盘接手过来,加上先前青水冢的,可以说草原巫教的传承已经全部落到了萧煜的手中。 萧煜疲惫的揉了揉脸,“蓝玉” 一袭蓝袍上沾染了无数血污的蓝玉从一旁走来,“五百骑兵已经准备好了。不过以你现在状态当着要亲自去追” 萧煜笑了笑,“我说过要亲手杀了红娘子。” 蓝玉看了看脸上难掩疲惫之色的萧煜,缓缓沉声道:“我同你去。” 萧煜笑着点了点头,忽然回过头去。 林银屏提着还在滴血的双刀站在他的身后。 萧煜望向这个曾经不敢杀人的她,会心一笑。 林银屏苍白的脸色上浮现一丝淡淡红晕,对萧煜同样展颜一笑。 萧煜伸出手,“一同去吧。” 林银屏沉默了片刻,伸出手握住萧煜的手,点头道:“好” 萧煜大胜,全军分作两部分,一部分打扫战场,救治同袍,收押俘虏,还有补刀。 而另一方面,多支骑兵开始追杀溃逃的王庭残兵。 而萧煜则亲自带队追杀红娘子。 一队骑兵此时狂奔在茫茫戈壁之中。 骑兵身后就是吞噬了王庭全部精锐的金鹰口。 红娘子被众多心腹护在马队中间,一名壮硕的草原武士和一名苍老的巫师一左一右护持着她。 她曾经预想过自己的失败,可能是被黄汉吉破城,可能是被合围,甚至是被璞袁反咬一口,可她从来没有想过被萧煜正面击败 或者说不是击败,而是全面击溃 黑水万在王庭中的威望极高,当他死时,对士气的打击也就极大。 这场仗,败得太快了。 快到红娘子都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心腹们裹挟着开始了逃亡之旅。 她回首望去,似乎整个金鹰口上空都笼罩着一层血红的雾气。 那是王庭战死兵卒的鲜血。 红娘子一手按在心口上,隐隐作痛。 在他们身后十里外。 萧煜亲自带领五百精锐骑兵策马直奔红娘子而来。 草原上谁都可以降。哪怕是黑水万,只要他真心要降,萧煜都可以接受。 唯独红娘子不行。 她必须死 只有红娘子彻底死了,草原才能真正平静下来。 王庭最后的精锐骑兵溃败,大部分或死,或降,甚至是逃入戈壁深处。 红娘子现在已经是孤家寡人。 虽然从坐上王庭原本属于林远的位子那一天开始,红娘子就有面对今日的心理准备,可当这一天真正来临时,她觉得自己还是有些承受不住。 现在她在逃,可是偌大个草原,她又能逃到哪里去 魏迟早年曾经对她说过一句话,叫做大势所趋。她想不通自己占据了王庭,有摩轮寺和巫教的支持,为什么落败的还是自己,因为道宗或是因为林远的安排还是因为萧煜这个应时势的“英雄” 金鹰口一战,单从军力上来说,萧煜和她红娘子的胜负基本是三七开,但是最后的接过却恰恰是只有三分胜算的萧煜胜了,而且还是大胜。 她没有死在金鹰口的打算,她甚至还想着东山再起,卷土重来。 可是如今看来,似乎没有这个机会了。 红娘子低头策马,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摩轮寺灭了,黑水万死了林远你不是死了我怎么会败我为什么会败王庭应该是我的” 可惜没有人能给她答案。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七十三章 死在我手里 茫茫戈壁,确实无处可逃。 红娘子若是向西北走,正是萧煜所在的金鹰口,而如果向东南走,则是已经成为弃城的王庭,若想逃出这片戈壁,只能朝东北而行再转而在向北,绕一个大圈子,绕过金鹰口后由草原巫教祖庭祁山进入漠南草原。 可先不说萧煜的追兵,单说这路途遥远,就足以让这一支仓促逃出的队伍活活饿死在草原上。 更何况萧煜的五百骑兵已经追上了这支不足百人的队伍。 这次萧煜没有领头,而是如红娘子一般处在队伍中间。 双方已经不足一里之遥。 已经逃无可逃的马队只能停下了狂奔的马蹄。转过身来准备殊死一搏。 红娘子坐在一匹神骏白马上,脸色冰冷。 萧煜一勒缰绳,停下坐骑。而他身边的五百骑兵却不停,仍旧策马前冲,萧煜与他身边的林银屏就像河流中的礁石,将这五百骑兵的洪流一分为二。 双方急速接近,眨眼间已经不足二十丈。 冲在最前方的诸葛钢铁大吼一声:“杀” 五百杀一百。 萧煜始终停在原地,漠然远望。林银屏静静的留在他的身边,双手各自握着一把弯刀,这两把弯刀是牧白留给她的遗物,而牧白也是因红娘子而死。 蓝玉没有出手,只是平静望向红娘子身边的那名苍老巫师。 红娘子身边的那名高大武士猛然掠出骑阵,对上冲在最前面的诸葛钢铁,诸葛钢铁手里拿着一柄弯刀,想也不想便一刀朝着他当头劈下,这名红娘子的亲信侍卫名叫阿答击,天生神力,曾经被青水冢传授过一套修行秘术,当然青水冢也没按好心,他所传秘术若是练得久了,再被青水冢以巫教秘术催动,阿答击就会丧失神志成为一具行尸走肉,而青水冢便可不费力气便得到一尊上好傀儡。只是不曾想到,王庭倾覆,青水冢自己也已经身死。 阿答击算是因祸得福,不但没有变成傀儡,反而因为所修的巫教秘术,实力更上一层楼,即便是一般的履霜境界修行者被他近身以后,也讨不得好去。 诸葛钢铁在这段时间因为萧煜的缘故得惠不少,可比起阿答击还是差了不止一筹,只见阿答击双臂瞬间鼓胀,一把抓在诸葛钢铁的弯刀上,然后一翻手便将诸葛钢铁的弯刀生生扭断,接着一脚朝着坐在马上的诸葛钢铁扫来,诸葛钢铁立即松手扔到,双手护在身前挡下阿答击这一击鞭腿。阿答击狰狞一笑,欺身上前,紧接一拳轰向诸葛钢铁。 被阿答击一腿扫得有些气血翻腾的诸葛钢铁不敢硬接,整个人猛然从马背上跃起,就在诸葛钢铁跃起的下一刻,阿答击一拳落在诸葛钢铁的战马上,整匹马被他打得横飞出去,身形横折,眼看是不活了。 诸葛钢铁落入身后骑阵之中,原本冲锋的骑兵纷纷饶过,诸葛钢铁看着自己爱马惨死,眼中闪过一丝后怕。 阿答击冷笑一声,迎着五百骑对冲而去。 五百骑又如何阿答击表情狰狞,就算自己死在这里,也算对得起王妃的恩情了。 一直未动的蓝玉开始大步前行,目光从那名苍老巫师的身上转向阿答击。 在蓝玉看阿答击的时候,阿答击也看到了蓝玉。 他认出了蓝玉,这个看起来斯斯文文好似读书公子模样的年轻人,曾经与萧煜联手对战黑水万。 但他没有退,只是沉默片刻便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出手,不为其他,只为报答把自己从奴隶中提拔起来的那名女子。 阿答击出身奴隶,不说贵人,就是一般的牧民身份都比他高出几分,若不是王妃免去了他的奴隶身份,而且还让他随着第二大巫师青水冢修行,哪里会有今日的他阿答击不识字,更不知道什么天理大义,他只知道谁对他好,仅此而已。 发足狂奔,阿答击的整张脸都扭曲起来,骇人无比。 接着阿答击嘶吼一声,整个人如流星一般朝蓝玉激射扔去。 在他身后扬起一道烟尘。 在这关头,蓝玉却还有闲情逸致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血痕,脸上没了平日的微笑,只剩下淡淡的平静。 蓝玉抬起右手,五指伸张,缓缓说道:“杀人,果然无趣的很。” 下一刻,阿答击倾尽全力的一拳就被蓝玉云淡风轻的握住手腕。 蓝玉任由他迅猛发力,只是巍然不动,甚至握住阿答击手腕的右手都没有半分颤抖。 阿答击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左手成拳砸向蓝玉的太阳穴,同时一个头槌朝蓝玉胸口狠狠撞来,可惜两人境界差距实在太大,蓝玉握着阿答击的右手轻轻一带,阿答击便成了左手打右手,而接着蓝玉左手按在阿答正朝着自己胸口撞来的脑袋上,朝下一按,阿答击整个脑袋便被蓝玉生生按进脚下黄沙之中。 蓝玉看也不看还在不断挣扎的阿答击,一脚踢出,阿答击高大的身躯瞬间被踢飞起来,远远落向正在不断厮杀的骑阵之中。 蓝玉负手前行,目光再次望向那名披了一剑灰袍的老巫师。 人数处于绝对劣势的红娘子亲卫不断倒下,一波冲锋之后只剩下三十余人,且人人带伤。 而萧煜的五百骑仅仅死伤二十余人。 已经拿回破阵子的萧煜淡然道:“差不多了。” 萧煜和林银屏开始打马前行。 五百骑兵将红娘子一行人团团围住,那名王庭老巫师在蓝玉的注视下不敢有半点异动,红娘子坐在马上,握着缰绳的双手微微颤抖。 她最后的三十名亲卫护在她的身前。 而她也只剩下这三十名亲卫。 五百骑分开一条通道,萧煜带着林银屏来到阵前。 红娘子看着渐行渐近的一对年轻男女,平静问道:“你们真的要杀我,不怕担上一个弑母的骂名” 林银屏脸上浮现迟疑神色。 萧煜却不理会红娘子,自顾说道:“我与银屏还未正式完婚,算不得夫妻。” 红娘子冷笑道:“别人可不会这么想。萧驸马” 萧煜伸手,在他身侧的诸葛钢铁立刻递上一张牛角大弓,萧煜拉了下弓弦,绷出一个脆音,平静说道:“自古成王败寇,你谋夺草原汗王大位,追杀我和林银屏的时候可曾想过林银屏也算是你的女儿再者说,今天你死在这里,又有谁会知道” 红娘子脸色阴晴不定。 萧煜轻轻拍了拍林银屏的肩膀,转而对红娘子继续说道:“当然,我不会藏着掖着,我会让你光明正大的去死。” “我要让全天下都知道,你是死在我萧煜手里。”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七十三章 弓弦嘎嘎响,喉结咝咝促 戈壁上一片死寂,只剩下呼呼的大风带走萧煜的话音。 红娘子沉默是因为她知道自己死期将至,而五百骑沉默是因为发现自己卷入了某些阴私之事,难免对未来担忧。 萧煜一手拿着长弓,翻身下马。 红娘子盯着萧煜手中的长弓,脸色渐渐平静下来,说道:“你想让我怎么死你想让我死在哪里” 萧煜沉默了片刻,说道:“本应是将你带回王庭,赐你一杯毒酒,或者是一丈白绫但这是中原的做法,你是草原人,自然要按草原人的办法来办。” 红娘子抓着缰绳的双手猛然握紧,没有说话。 萧煜抬起手,轻声说道:“退下。” 他的声音不算大,但五百骑每个人都听得真真切切。 先前滚滚黑云下,萧煜手刃黑水万,虽然有秋叶元神附体的缘故,但其他人却不知道其中内情,只是亲眼看到了黑袍巫师黑水万被击杀的一幕,所以当萧煜说要五百骑退下时,没有人迟疑,黑水万都死 了,谁还能威胁到萧煜 团团围住红娘子的五百骑有序的朝后退去,就像一个在不断扩大的圆圈。蓝玉向前走了几步,截住了苍老巫师的前路。 萧煜望向誓死守护在红娘子身前的三十骑。 他漠然说道:“让开。” 三十骑默然无声,却没有人避让,只是视死如归的望向萧煜。似乎只要等红娘子一声令下,便要与萧煜生死相搏。 可惜他们没有等到这个机会。 萧煜不再说话,拔剑然后收剑。 一道璀璨剑光斩过。 无声无息间,三十骑勃颈上一齐爆开一道红色血线,然后身首分离。 三十具无头尸的鲜血从断口处狂奔而上,足有三尺之高然后无力落下。 戈壁上满是血,甚至溅到了红娘子的脸上、身上。 萧煜望向红娘子。 红娘子脸色苍白起来,嘴唇微微嚅动。 草原上的规矩,也是沙场上的规矩,萧煜要让红娘子战死。 萧煜静静看着红娘子,脸上没有一丝情绪。 自从红娘子篡改林远遗诏,自己坐上那个位子开始,红娘子的下场就已经注定。 要么成为草原上的第一位女王,要么如今天一般。 自古成王败寇,皆是如此,这不是萧煜的规矩,不是某个人的规矩,是天下的规矩。 萧煜轻声道:“银屏,若是不想看,那就转过身去。” 林银屏垂着眼帘,握着弯刀的双手微微颤抖,但却没有任何动作。 萧煜迈步前行。 如果今天的角色互换,红娘子也不会手软。 这位野心勃勃的草原王妃声音颤抖的道:“我该早点杀了你。” 萧煜冷声道:“那时你可曾把我放在眼中” 红娘子凄然一笑,翻身下马,走到萧煜身前。 萧煜横起手中的长弓,“还有什么要说的” 红娘子转头看了眼江都方向,“魏迟。” 萧煜平静说道:“造化弄人” 红娘子眼泪无声留下,她用手仔细擦了擦眼角,笑道:“也好,这次能见到他了。” 萧煜点了点头,走到红娘子身后,将弓弦勒在红娘子的咽喉上,双手分别握住长弓两端,“请,王妃上路。” 细细的弓弦压在红娘子白嫩的脖子上,带出一道淡淡红印。 萧煜双手猛然向后一拉,同时区起左膝顶在红娘子的后腰处。 红娘子双眼猛然睁大,嘴巴大张,嗓子里挤出一丝微弱的嘶哑声 萧煜的动作很快,没有让红娘子受太多的痛苦。 弓弦嘎嘎响,喉结咝咝促。 不过是片刻的功夫,红娘子的身体便软了下去。 萧煜伸手扶住,在红娘子的脖子上有一道细且深的红痕,就像一条系在脖子上的鲜艳红线。 萧煜闭上双眼。 诸葛钢铁上前接过弓弦上还带着血珠的长弓。 萧煜说道:“用马皮裹起来,带王妃回王庭。” 诸葛钢铁轻声应是。 萧煜睁开眼,不再看红娘子的尸体,径直走向林银屏。 不知何时林银屏已经转过身去,背对着红娘子。 萧煜从后面轻轻拥住林银屏,“完事了。” 林银屏双肩微微耸动,靠在萧煜的胸膛上,感受到那个熟悉的气息,转过身来,把头埋在萧煜的怀里,泪流满面。 “萧煜,我想父亲了。” 萧煜拍打着她的后背,默然无语。 蓝玉背对着萧煜和林银屏,看着那名苍老巫师。 在蓝玉和五百骑的注视下,苍老巫师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犹豫半晌,终究是跪倒在地。 林银屏哭了一会儿,从萧煜怀中抬起头来,双眼红红的,哽咽道:“现在我们去哪” 萧煜说道:“送你回家。” 林银屏生在王庭,长在王庭。 王庭便是她的家。 回家便是回王庭。 萧煜让随从骑兵带上红娘子和战死袍泽的尸体,上马准备返回金鹰口。 蓝玉站在原地没动。 这位天机阁的少阁主笑道:“该走了。” 萧煜抬了抬手,示意林银屏带人先走。 萧煜叹息一声,“非走不可” 蓝玉微笑道:“如今草原上只剩下个璞袁,不足为虑,既然大局已定,我也该找师尊复命了。” 萧煜点了点头,笑容稍稍有些牵强。 五百骑已经先一步离开,茫茫戈壁只剩下蓝玉和萧煜。 蓝玉抬头看了看天空,笑道:“共事这么多天,还是有些放不下的,今日便一同与你说了。” 萧煜伸出右手,说道:“请讲。” 蓝玉缓声说道:“你杀了红娘子,杀得对,可是不该亲自动手。” 萧煜摇头道:“没办法的事情,我若是林银屏,倒是可以不亲自动手,毕竟我是个外人。” 蓝玉也不奇怪,而是轻声感慨道:“你还是放不下当年的事情。你杀红娘子立威,是打算做草原王” 萧煜没有正面回答,“还有个璞袁,说这些有点早了。” 蓝玉淡淡一笑,“那不说这个,我问你,你想不想回东都” 萧煜轻声说道:“自然是想的,但不是偷偷摸摸的回去,而是正大光明的回去。” 蓝玉接着问道:“若是有朝一日,你能光明正大走进东都,你想做什么” 萧煜平淡道:“做与今日一样的事情。”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七十四章 姓蓝的有言,姓萧的为王 蓝玉闻言先是一愣,继而摇头笑道:“倒是好大的志向,不过萧兄你可要努力了。” 萧煜一笑置之,没有在这个话题上过多纠缠,转而问道:“璞袁为什么反了红娘子,里面有什么隐情还是说璞袁早有异志。” 蓝玉皱了下眉头,缓缓说道:“璞袁这个人,本事是有的,但野心太大,是良将,却并非忠臣。红娘子最初时用禄时行而不用璞袁也是有一定道理的。不过林远的后手太厉害,将偌大一个王庭搬空,整个王庭中能带兵的除了禄时行就只剩下个璞袁,说不准这璞袁就是林远刻意留给红娘子的。” 蓝玉眉头稍稍舒展,继续说道:“当然,有野心不代表有能力、有胆量,让璞袁走出这一步的关键还在于剑宗。摩轮寺被灭,红娘子将嫡系巫教势力留在王庭,却将剑宗交给璞袁。公孙仲谋虽然要阻击道宗,但不愿被当作炮灰,而是想要坐山观虎斗,恰恰璞袁打得是要渔人得利的注意,在这点上两人可以说是不谋而合,所以才有了后来璞袁撤兵,让我们直逼王庭的局面。” 萧煜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蓝玉接着说道:“所以,这次我们能杀了红娘子,实在太过侥幸,璞袁想要看我们和红娘子打个你死我活再出来捡便宜,红娘子想要远逃漠北草原日后卷土重来,可阴差阳错之下,红娘子连金鹰口都没出去,璞袁的捡便宜也就成了个笑话。接下来,璞袁只有两个选择,一是战,二是逃。现在黄汉吉和申东赞已经在乌斯原站稳脚跟,璞袁想战已经没有半分优势,若是战,怕是要步红娘子后尘,所以若我是璞袁,那我一定会逃。” 萧煜轻声感慨道:“如此说来,还是多亏了我那位未曾谋面的老丈人先手布置,才能有我们今日的局面。” 蓝玉摇头笑道:“可惜林远没有预料到,会凭空出来个萧煜,他的布置却是给萧兄你做了嫁衣。当然,若是没有萧兄,草原上会是个什么局面还很难说。” 萧煜苦笑道:“这可成了一笔算不清的糊涂账。” 蓝玉敛了脸上笑意,“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说到底这还是你和林银屏之间的事情,我们这些外人也不好插手。” 萧煜默然点头。 蓝玉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还有一件事我要提醒你,方才说到璞袁会逃,他能逃的两个方向就是后建和大郑,后建先不多说,那是魔教的地盘,而且诸王割据,璞袁未必能进得去。可是大郑不一样,这些年大郑一直在安抚草原,多次晋封,甚至和亲,从林远被赐亲王爵,享九颗东珠就能看出来。若是璞袁逃向大郑,说不得要被封个太平侯爷,而他手底下的几万铁骑八成会归入中都徐林麾下。” “你若在草原登上王位,九成九大郑要兵发草原,这几万出身草原的精骑就是最好的开路先锋,所以万不能让璞袁逃入大郑,哪怕灭不掉他,也要将他逼入后建,免得日后平生变数。” 萧煜拱手行礼,“萧煜受教了。” 蓝玉挽起已经残破的袖口,“说实话,我是天机阁中人,而天机阁终究是与大郑分割不开,同你说这些话已经是逾越了我自己的本分,可既然师尊命我来助你,自然也有他的思量,我也不知是对是错了。” 萧煜笑道:“就当是朋友之言。” 蓝玉愣了一下,继而是会心一笑。 萧煜轻声叹息道:“转眼间便是秋天,这一年的变化实在太大。” 蓝玉笑道:“谁能想到草原之乱仅仅一年便被平息下去” 萧煜想了想,从自己袖里乾坤中拿出一个巨大剑匣,自从萧煜练成乾坤袖的神通后,平日里就将一些随身物品放在其中,以萧煜的浑厚元气也不在意这一点元气消耗。 “这把天澜,本就是天机阁之物,我上次去东都时,萧烈送与我的,这次便将他物归原主了吧。” 蓝玉哑然,继而失笑:“我身无一物,可没有什么东西送与萧兄的。” 萧煜说道:“蓝兄这话不地道,天机阁少阁主说自己穷,说出去谁信” 蓝玉接过剑匣,“那是在东都,在这茫茫戈壁上,我可是一穷二白。” 萧煜摆手道:“我只希望日后去东都,不是与蓝兄刀剑相向,而是能讨上一杯水酒。” 蓝玉将剑匣背在肩上,拱手道:“那一言为定,日后东都再见。” 萧煜翻身上马,抱拳拱手,与这位天机阁少阁主别过。 萧煜一骑朝五百骑追去。 蓝玉嘴角勾起一丝笑容。 好一位年轻的草原王 远在千里的乌斯原上。 中军大帐。 璞袁在帐中来回踱步。 一身白黑长袍的公孙仲谋安坐在一旁椅上,脸色恬淡,修长的手指富有节奏的敲击在檀木扶手上,可称的上是老神在在。 璞袁连续走了几圈后,看向公孙仲谋问道:“公孙先生,红娘子真的就这么败了” 公孙仲谋淡然道:“斥候回报不会有错,而且黑水万确实已经死了,将军何必自欺欺人” 璞袁怒道:“黑水万不是天人境界么,怎么就这么死了” 公孙仲谋淡笑道:“天人境界又如何,秋叶也是天人境界。这次黑水万恐怕是被秋叶和萧煜联手阴了。” 璞袁冷哼一声,“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公孙仲谋依旧是笑容清淡,“打是打不过的,只能走,草原没了还有中原。” 璞袁脸色阴晴不定,最后坐回主位,叹息一声,“没有别的出路了” 公孙仲谋冷笑道:“去了大郑,做一个花花世界里的太平侯爷不比苦寒草原上的一个王爷好得多最起码能保住一命不是” 在璞袁收到红娘子大败消息的同时,在乌斯原另一边的黄汉吉和禄时行同样得知了金鹰口外一战的结果。 已经将是一座空城的王庭被团团围住,黄汉吉望向王庭城头。 谁也没想到红娘子在金鹰口就这么败了,大巫师黑水万在阵前被当场格杀,军心动摇,一溃千里。 黄汉吉看着城墙上稀稀疏疏的王庭兵卒,苦笑道:“这下姓萧的小子可真要当上草原王了。”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七十五章 王位所属 萧煜一骑很快就追上了放缓速度慢行的五百骑。 诸葛钢铁带了一百骑从大部队中分出,前来接应萧煜,待到近前,这位身上还带着淡淡血腥味的实权千户恭敬行礼道:“驸马,公主殿下等你多时了。” 萧煜点点头:“我知道了。” 穿过五百骑,一袭白衣单骑独行。 萧煜和林银屏两人,相顾无言。 走了一段,林银屏开口问道:“你和蓝玉说什么了” 萧煜苦笑一声,“还能说些什么,我想让他留下,可惜他还是走了,不过临走时说了下草原的局势。” 林银屏脸上浮现一抹疲惫之色,看了一旁马背上红娘子的尸身,叹息道:“多亏你了。” 萧煜好气又好笑道:“多亏了你才是。无缘无故的说这个做什么。” 林银屏看了萧煜一眼,不说话了。 萧煜坐在马上横着伸出一臂,搭在林银屏的肩头上,转头问道:“怎么了” 林银屏不顾仪态的抽了抽鼻子:“萧煜,回到王庭我们成婚吧。” 萧煜提着缰绳的手微不可见的颤抖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罕见的慌乱神色,略微不自然的说道:“你还没有除服,说这个太早了吧。” 林银屏神色冷淡下来,也没有反驳,只是点头道:“是我考虑不周。” 两人之间陷入一种无言的尴尬之中。萧煜几次欲言又止,但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除服,要等到三年之后了,这之间能发生的事情似乎太多了。 多到萧煜完全没法预料三年之后会是一个怎样的光景。 金鹰口已经遥遥在望。 林银屏低着头忽然说道:“除服是中原的规矩,草原不讲究这个,老子死了,儿子能娶继母,哪里来那么多讲究。” 萧煜说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林银屏说道:“现在红娘子死了,王庭空了,草原上还缺一个大汗,虽然我是草原的公主,但我没那能力,也没有那个想法。我也不知道是对是错,真说起来,你却刚好是最合适的人选。” “所以你想要与我完婚,把这个位子让给我” “不这样做,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萧煜叹息一声:“我不想让我们之间掺杂太多的功利因素。” 林银屏笑道:“我也不想,但如果我不是公主,你就不娶我了吗” 萧煜无奈道:“当然会娶你。” 林银屏脸上的笑容变得明媚了,“那不就得了。” 萧煜看着如一只金鹰准备展翅翱翔的关隘,轻声道:“你就这么轻易相信一个男人人家可都说信什么也别信男人的嘴。” 林银屏也看向金鹰口,柔声道:“不是相信男人,是相信你。” 萧煜苦笑无言。 林银屏这在说他不是一个男人么。 王庭外的这片草场是草原上最肥美的一片草场,在盛夏时节,这里的草能有半人多高。 在接到那个骇人消息后,申东赞连夜赶到了黄汉吉大营之中。 在这片及人高的草场边上,有一条自多伦河分流出来的小溪,今天小溪旁边来了两名老衣着华贵的老者,两名老人就这么径直坐到小溪旁,其中一位面色枯槁的老者还如顽童一般拿着石子在河面上打起了水漂,另外一位瘦削老者则是皱眉沉思不语。 在这小溪周围五百米开外,近千铁骑严阵以待,甚至其中还有草原巫师的身影藏匿其中。 手里的石头打完水漂,那面容枯槁老者似乎还略有些意犹未尽。 身材瘦小的老者略带讥讽的笑道:“黄汉吉,老小孩,老小孩,说得就是你这样的。” 面容枯槁的老者笑了笑,“老小孩怎么了,总比未老先衰好。” 申东赞眉头皱的更重,“别说这些没用的,我这次来是找你谈正事的,你说真让萧煜做草原王” 黄汉吉叹了口气,略显无奈的说道:“申东赞,王位归属一事,你我能说上话,却做不得主,毕竟公主才是大汗的继承人,我们能管得住四部,却管不住其他部落,说到底咱们这边还是要看公主殿下的意思。更何况还有道宗在这里,现在摩轮寺被灭,巫教四分五裂已经不成气候,咱们又得看道宗的脸色,这件事,一个不慎,咱们自己就得乱起来,偏偏还有个璞袁在一边,所以这件事,难” 申东赞深以为然的点点头,不过还是问道:“难道我们就这么干看着” 黄汉吉又从河滩上捡起一块卵石,啪的一声打在河面上,卵石连续在水面跳了四下才沉入水底,黄汉吉平静说道:“道宗的意思很明白,就是萧煜。恐怕过不了多久,萧煜就要入道宗宗门了。最不济也是客卿长老。” 申东赞一愣之后,连忙问道:“若是萧煜拜入道宗,你觉得会拜在谁的门下难道是秋叶” 黄汉吉脸上的表情仍旧是古井无波,淡笑道:“不会是秋叶,秋叶地位虽高,但在辈分上却有点问题,应该是某位峰主,我曾听溪尘真人说起过,道宗的无尘真人对萧煜曾有传法之恩。” 申东赞皱眉道:“这不过是你的猜测之言,若是道宗没这个意思,或者萧煜不愿呢” 黄汉吉语气平缓说道:“只要萧煜想当草原王,那他就一定会愿意,道宗想要掌控草原,这一点也绕不开。” 申东赞问道:“那我们该如何自处” 黄汉吉说道:“不说不做,只看只听。” 申东赞微微点头,但随即问道:“不说不做我明白,但只看只听,看谁听谁” 黄汉吉枯槁的脸上浮现起一丝意味难明的笑容:“听谁自然是听公主殿下的,至于看谁,那可就多了,我们要看道宗的意思,看萧煜的态度,看大郑的反应,最重要的,还要看住璞袁这条丧家之犬” 申东赞随手捡了块卵石,也学着黄汉吉那般打了出去,“璞袁要逃,你觉得他会去哪” 黄汉吉看着湖面,眯眼冷笑道:“自然是大郑,去大郑做一条狗,还有反咬一口我们的机会。” 申东赞起身,笑道:“璞袁怕是不会甘心。” 黄汉吉哂笑道:“璞袁是个人物,生死存亡之际他肯定会这么做的,毕竟留下一条命才能东山再起。”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七十六章 一把刀 红娘子兵败身亡,不能说是轰动天下,但也让大郑朝野震动。 流泉楼,在浩浩东都只能算是一家还算说得过去的酒楼,平日里达官贵人们宴请宾客一般是在自家府上,来这儿吃饭的多是来往富商或是外地赴京的官员,亦或者是清水衙门的京官。 可能很多人都已经忘了,在大郑刚刚立国之时,东主曾与一名道人在这流泉楼上坐而论道。 道人曾问东主:“何为善何为恶” 东主回答道人:“善我者善,恶我者恶。” 道人又问东主:“东主自认所行之事如何” 东主答曰:“无所谓善恶,唯有胜败而已。” 道人再问:“何为君” 东主回答:“万民之长。” 道人问:“何为民。” 东主答:“民有四,士、农、工、商。” 道人问:“何以待民” 东主答:“食者,民之本也。” 道人问完之后,请东主发问。 东主问道人长生之术,“何以求长生” 道人笑而不答。 东主再问,道人长叹一声,留下一句不问苍生问鬼神后,驾鹤而去。 历经百十年,当年的东主论道已经成了一段民间传闻,流泉楼也只是流泉楼而已,没有因为论道就沾染了仙家出尘气,反而是世俗中的烟火气更重了。 流泉楼二楼靠窗的一张桌上,两人相对而坐。两人看起来年岁相差不多,均是文士打扮。坐在东边之人,身着了一件很普通的青色长衫,颌下三缕长髯,这时自斟自饮,倒像是哪个大户人家请的西席先生。在他对面之人就要富贵太多,虽然此刻平静饮酒却有不怒自威之势,黑袍玉带,哪怕是在公孙王侯遍地走的东都,也少有这般气势的男子。 天机阁主傅尘,暗卫大都督萧烈。 就在今日朝会上,郑帝正式立六皇子秦显为太子,随之而来是一大批晋封,李严被加封为太子太师,萧烈被加封为太子太傅,秦政则被加封为太子太保。 大郑素有三公之说,三公,即是太师、太傅、太保、不过只有在死后才可追封,另外除去三公还有三孤和三保。三孤,少师,少傅,少保。三保,则为太子太师,太子太傅,太子太保。 一般来说三公三孤三保都是有衔无职,只作为勋衔加封,其中三保为从一品,而且各有一个正二品副职,分别为太子少师,太子少傅,太子少保。 若是细分起来,太子太师教文,太子太傅教武,太子太保护卫太子安全,秦政作为东都大都督被加封为太子太保,郑帝所想已经昭然若揭。 萧烈如今论爵位,是一等安国公,王爵之下第一等。论官职,是五大都督府中暗卫大都督,天子近臣,不论文武皆是畏惧暗卫如虎。论勋衔,除去孙世吾这位被加封为少师的“老太师”,他和李严秦政两人不分上下。即便是论修为,在逍遥不入俗世里,他也是俗世第一人。 偏偏这位青衣先生不能算是俗世之人。 萧烈径自饮了一杯流泉楼的招牌花雕后,平静问道:“傅先生,你今天找萧某来就只是为了喝酒的吗” 傅先生给自己满上一杯后,又给萧烈倒上一杯,笑道:“难道不行吗萧煜要当草原王,你这当父亲难道不该喝点酒高兴一下。” 萧烈漠然无情道:“逆子。” 傅先生端起酒杯,闻着淡淡酒香,呵呵笑道:“当初为了萧煜的驸马位子,你可没少上心,如今萧煜如你所愿的要把草原收入囊中,逆在哪里我可没看出来。” 萧烈面无表情,慢慢饮酒。 傅先生嘴角绽开一丝笑意,说不清是自嘲还是讥讽,看向萧烈腰间的玉带,“我倒是忘了,方璇就是死在你的手里,萧煜这多年来一直都在记恨着你这位父亲。不过若是方璇不死,你也没有今天的风光。” 萧烈看了眼这位在东都中几乎称得上只手遮天的先生,没有说话。 傅先生淡淡笑道:“你让萧瑾去助萧煜,可是没想到自己这个小儿子这么小就会开始为自己打算,很失望是不是” 萧烈摇了摇头,“谈不上失望,不过是有些失算。” 傅先生的笑容有些冷了,淡漠说道:“你和巨鹿城的萧政是不是还有联系当年你去后建,能学到魔教真传,恐怕萧政在其中起了不小的作用吧现在萧政在后建失势,你却在大郑得势,萧煜又去草原,你们萧家比起卫国那帮整天抱着千年传承不放的世家,真的强出太多了。” 萧烈沉默了片刻,继而笑道:“确实,若是一点一点论起来,萧政还算是我的远房叔叔。” 傅先生轻声笑道:“说什么一门三公,比起你们可差的远了,一位后建摄政王,一位大郑安国公,马上还要有一位草原王,萧烈你也努把力,争取封个王爵,到时候一门三王,那才叫有面子。” 萧烈一笑置之。 傅先生收敛了笑意,平声静气道:“你这是在玩火,以萧煜的性子,他可不会知你的情。” 萧烈摇头道:“不是我在玩火,而是先生你在玩火。萧煜会恨我,但不会恨萧家,他不管走到哪一步,都还是萧家的人,如果有一日,他能超过我,那我纵使身死也无所怨。可我一直不明白先生你为什么如此偏帮萧煜,一些修行上的事也就算了,这次还派出蓝玉去帮他,难道不怕日后这把火把先生的东都给烧了” 傅先生叹息一声,“不一样,有些事我不好出手,萧煜却可以出手,若是他能坐稳草原,扛得下徐林的二十三万铁骑,那就可以做我的一把刀了。” “徐林的二十三万铁骑就是铸刀的最后一锤。挨得住,刀成,挨不住,刀断。” 萧烈起身,“先生要玩刀,萧某就不奉陪了,只是最后劝告先生一句,不要伤着自己就好。” 傅先生笑道:“伤者自伤。” 萧烈转身下楼,“结账。” 等到萧烈走下楼,傅先生看着自己的右手,比成一个手刀的姿势,“一把刀啊。”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七十七章 两方谋划 萧煜的五万大军在经过简短时间的休整以后,由金鹰口开拔,南下王庭。 顺带着扫荡沿途王庭诸部的残余势力。 黄汉吉没有急着进驻王庭,而是连同申东赞从两侧包抄璞袁的后路,甚至摆出不等萧煜回师,便要同璞袁正面决战的架势。 黄汉吉看得很准,要留住璞袁,不能让璞袁进入大郑。 曾经把多铎困住的多伦河便成了璞袁东进的最大障碍。如今璞袁在申东赞和黄汉吉封路的情况下,只能望多伦河兴叹。 若是过河时被人半渡而击,一个不慎便是全军覆没。 傅先生与萧烈在流泉楼对饮的时候,黄汉吉同样坐在自己中军大帐中与申东赞对饮。 这时,帐外有亲兵禀报:“启禀台吉,秋叶真人求见” 申东赞此时正一手端着镶金犀角酒杯,闻言险些将杯中鲜红如血的酒液洒出来,他与黄汉吉对视一眼,既惊且喜道:“秋叶真人怎么会来到此地” 黄汉吉脸上也带着惊喜之意,“我曾听秋叶真人说起,道宗内有人对他主持草原之事多有不满,此次回山皆是因为此人发难,如今草原之事大局已定,想来秋叶真人重回草原也是情理之中。” 听到这儿,申东赞高声道:“快请不,我亲自去迎接。” 申东赞和黄汉吉两人联袂出迎,算是给足了秋叶面子。秋叶对着两人稽首算是还礼,黄汉吉走上前去把臂笑道:“秋叶真人大驾光临,来来来,快到里面请。” 黄汉吉与申东赞一同请秋叶入账,一直送秋叶入座之后,又由申东赞亲手斟了一杯酒放在秋叶面前。 秋叶谢过两人后说道:“宗门之事已了,秋叶方得重回草原,在此多谢两位台吉先前为草原之事奔波。” 黄汉吉摇手道:“草原之事本就是我等分内之事,何来多谢一说。真人言重了。” 申东赞也是说道:“秋叶真人太过客气了,我等还是仰仗真人相助,才能彻底平顶红娘子之乱,如今还不知该如何答谢真人呢。” 秋叶也不再客气,转而直截了当的说明了自己的来意:“来此的路上,见到两位已经将璞袁困在多伦河边却迟迟没有发起进攻,不知两位可是有所忌惮” 见秋叶开门见山提起此事,黄汉吉苦笑道:“不瞒真人,此时剑宗精锐全部留在璞袁军中,我等军力虽然强过璞袁,但军中巫师却不是诸多剑宗修行者的对手,若是贸然进攻,军中诸多统领恐怕性命堪忧,所以只是围而不攻。” 秋叶闻言微微点头道:“秋叶正是为此而来。” 黄汉吉和申东赞对视一笑,“那就有劳真人了。” 有秋叶这位天人境界的大修行者出手,这一战璞袁是非败不可,公孙仲谋的双剑合璧虽然厉害,却还不是晋入天人后的秋叶的对手。 把剑宗修行者和这最后的几万骑兵杀干净后,璞袁即便是逃得出去,也翻不起什么大浪了。 秋叶与黄汉吉、申东赞两人会面的时候,百里之外,璞袁军营中军大帐中,璞袁也在与公孙仲谋商议军情。 公孙仲谋手中把玩着一把一寸稍长的袖珍飞剑,说道:“这是我剑宗独有的传信飞剑,自从千年以前,我们剑宗和道宗都在对方宗门中安插了不少人手,这把飞剑是就从道宗之中送出来的,昨天夜里刚到我手里。” 璞袁脸色微微浓重,问道:“其中都说了些什么” 公孙仲谋靠在椅背上,用大拇指和食指捏住飞剑剑身,叹息道:“秋叶下山了,以天人高手的速度来说,现下已经到了草原。” 璞袁闻言色变,“黄汉吉军力本就强于我军,如今秋叶又到草原,若是两者合力退一步说,就算我们挡住了秋叶和黄汉吉,萧煜此刻已经挥军南下,等到他与黄汉吉合兵一处,我等也断无胜理” 公孙仲谋沉默了一会儿,璞袁所说都是事实,他沉思了一会儿后说道:“只能突围,不过现在黄汉吉亲自坐镇东南岸,我们怕是去不了大郑。” 璞袁说道:“那便去后建,总之先逃得性命再说其他。” 说到这里,璞袁看了公孙仲谋一眼后,见他仍是不温不火,一咬牙说道:“公孙先生,你若是落到秋叶手中,怕是也得不了好吧贵宗宗主剑仙无敌于天下,却未免能吓得住道宗掌教真人。” 公孙仲谋面上无喜无怒,只是轻轻皱了皱眉头,“你说得倒不算错,我等当务之急是要逃出草原,才能再作打算。” 璞袁心知若说得罪,自己刚才一句话已经得罪了公孙仲谋,索性破罐子破摔,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请问,公孙先生,当下该如何突围。” 公孙仲谋从椅上站起,一摆手道:“壮士断腕。” 璞袁脸色如常,说道:“慈不掌兵的道理璞袁也是明白,只是不知道要留多少人殿后此时我军士气渐衰,若是做的过了,怕是会引起哗变。” 璞袁自己也曾想过这个办法,只是也如他自己所说,这六万人马本就是王庭大军,不是他璞袁一手带出的私军,近日被黄汉吉困于多伦河边,而且黄汉吉等人打得还是上代汗王林远的旗号,此时军中已经是人心涣散,若是璞袁敢弃卒保帅,这些小卒怕是要第一个倒向黄汉吉。 公孙仲谋猛然捏断手中飞剑,冷然道:“将军可分兵两部,同时传令下去,将军亲带一部人马于今夜袭营,而另一部人马驻守大营即可。” 璞袁没有说话,默默地点了点头。 如此一来,璞袁军中的人心就真的散了,不过只要突出重围,有剑宗修行者驻扎军中,璞袁也不怕真的哗变。 公孙仲谋随手将已经被折为两段的飞剑扔到地上,指着帐中地图说道:“你我出营之后,再分兵两部,一部佯攻夜袭,剩下一部则沿着多伦河一路北上,从百里外的浅滩处强行渡河,然后直奔后建。” 璞袁连连点头:“公孙先生高见。不知何时突围。” 公孙仲谋说道:“此事宜早不宜迟,秋叶已到草原,变数太多,不如就在今晚吧。有心算无心之下,也没什么好怕的,唯一担心的就是秋叶追击。” 璞袁呵呵一笑,“秋叶再大神通,一个人陷于大军之中也是无能为力,若是正面硬抗铁骑冲阵更是九死一生,更何况还有公孙先生策应,何惧之有” 公孙仲谋说道:“自然不是怕他阻挡大军,只是防备他玩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那一套。” 璞袁点点头道:“到时我自会藏于暗处将替身置于明处,以防被秋叶偷袭。” 公孙仲谋叹息一声,“如此最好,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希望一切顺利吧。”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七十八章 半渡而击 璞袁这次临时起意的夜袭来得突然,让黄汉吉和申东赞多少有些措手不及。黄汉吉在璞袁军中安插有细作,根据细作传回的消息,璞袁已经安营扎寨,备军休整,摆出准备全力突围的架势,可今晚却毫无征兆的夜袭,甚至夜袭的命令也是在黄昏时分发出的。 所幸平日里黄汉吉就一直未曾放松防备,听闻夜袭,营中号角长鸣,初始虽然略有慌乱,但没过多久,便已经整合骑兵力,反攻回去。 而在黄汉吉大军前营激战的时候,璞袁与公孙仲谋则是带着各自的嫡系人马沿着多伦河一路北上。 与草原上的河流一般,多伦河同样是从青河中分流出来的,不管是水势还是水深都无法与清河相比,而且在有些年头,甚至还会断流,只剩下一条干枯的河床,现在正值雨季,多伦河水量暴涨,才会将璞袁困在了多伦河畔。 随着一路向北,多伦河的水量开始渐渐减缓,一直到百里开外有一浅滩,在那儿多伦河的水势最为平缓,也就是公孙仲谋所说的强行渡河的所在。 璞袁所率领的这路兵马大概只有一万人左右,但却是他手底下的嫡系人马,此时万余骑兵排成两列,马蹄都用布裹了,在夜色中就像一条蜿蜒前行的黑色长蛇。 大约有一个时辰的功夫,黄汉吉大营中的火光和喊杀声渐渐弱了下去,而此时璞袁同公孙仲谋也已经来到了河道浅滩处。 这里确实如公孙仲谋所说,到了这里,河道变宽,水势平缓,有的地方甚至可以看到下面的河床。 璞袁与公孙仲谋对视一眼,璞袁一挥手说道:“全军渡河。” 万余骑兵随着璞袁的一声令下开始渡河,水最深的地方也不过时半没马腿而已。璞袁领头过河,而公孙仲谋则带着一千骑在河岸边巡护守卫。 就璞袁领着先头的一千骑渡过多伦河时,只见一道青色人影在夜幕下冲天飞来,正是重回草原的秋叶。 毕竟璞袁带领的是一万骑,而秋叶又已经晋入天人境界,这一万人的动静瞒得过黄汉吉却瞒不过秋叶,不过匆忙之下,秋叶也只是和黄汉吉说了一声,便独自一人率先追赶上公孙仲谋等人。 秋叶一袭青袍,因为青龙吟还在萧煜手中的缘故,却是空手而来,此时战场之上,秋叶根本没有多说什么,直接袍袖一卷,从多伦河中卷起无数水剑,朝正在渡河而进退不得的骑兵疾射而去。 此时早有准备的公孙仲谋冷喝一声,守在岸边的一千骑纷纷持弩朝半空中的秋叶射去。 秋叶不闪不避,大袖再卷,万千弩箭汇成一线,然后如倦鸟归林一般全部被秋叶收入袖中。 袖里乾坤,本就是道宗的一等一神通,秋叶自然也会,而且天人境界修行者用出时,比起萧煜的袖里乾坤自然更为神妙。 秋叶一袖收了漫天弩箭,而在同时一波水剑也足足袭杀了近百骑兵。 此时一直冷眼旁观的公孙仲谋拂袖而起,虽然不能如秋叶一般御空飞行,却也能短暂滞空,紧跟着从另一侧飞起一名白衣女子,正是被秋思打伤的张雪瑶。 那日在护送五个摩轮寺小和尚的时候,她被秋思骗过偷袭得手,不防之下差点丢了性命。不过万幸逃得一命,自从返回璞袁大营之后,张雪瑶便一直闭关,此刻出关不但伤势尽复,而且境界有所突破更上一层,如今也是履霜上境。 公孙仲谋和张雪瑶一黑一白,两柄长剑同时暴起数丈剑气,在空中合二为一,一出手便是双剑合璧的手段,共同迎向秋叶。 而璞袁也命令大军开始全速过河,王庭骑兵几乎如冲锋一般开始过河,放眼望去,除了骑兵,几乎都看不到河水。 在以往的历史中,不乏有修行者自恃修为,从正面硬抗大军,甚至在千年前还未曾有逍遥不入俗世的规矩时,逍遥神仙在战场上大打出手,以至于所造杀业太重,天地感应之下引来天罚而身死道消,除去这种情况不谈,更多的是修行者陷入重重军阵之中,最后元气枯竭,力竭而亡。 公孙仲谋和张雪瑶双剑合璧一击,被秋叶轻描淡写的一袖卷开,两人也不纠缠,而是迅速落地,然后默契的隐入军阵之中,紧接着天空中再度传来嗡嗡之声,又是一片箭雨朝秋叶落来。 此时璞袁也顾不得流矢误伤了,箭雨一波接着一波,不要钱似的朝秋叶落去。 秋叶皱了皱眉头,袍袖连卷,将这两波箭雨全部收入袖中,不过用乾坤袖收掉如此数量的箭矢,即便他是天人境界,也稍感吃力。 骑兵作战,最大的优势就是在于成阵的冲锋所产生的冲击力,假如失去了冲锋空间,骑兵的优势也就所剩无几,若是秋叶在平原上遇到这万余骑兵时,除非他一直躲在空中不下来,否则根本无法正面抗衡,但此时正值渡河,这千余巡卫骑兵与一千弓箭手根本没有太大区别。 若说秋叶想要以一己之力拦住这万余骑兵无疑是痴人说梦,若是在平原上就是想要拖住这一万骑也是极难,巧就巧在秋叶选择的时机极好,刚好在璞袁过河时候出手,也就是通常所说的半渡而击。 公孙仲谋和张雪瑶藏匿在军阵之中,有军阵掩护,秋叶一时半会儿也无法将他们寻觅出来,但秋叶也不急躁,他只是要拖住璞袁而已,等到黄汉吉大军赶来,就要璞袁全军覆没在这儿。 公孙仲谋似是看出了秋叶的意图,冷哼一声,黑剑指天,发出一道清鸣。 随着这一声清鸣,原本藏匿在军阵中的近百名剑宗弟子一齐出手,按照在意排列好的阵势瞬间结成一个巨大剑阵。 剑阵中心则是如道家双鱼,正是公孙仲谋与张雪瑶二人。 剑阵结成之后,霎时间剑气冲天,随着站在阵眼上的公孙仲谋长剑一指,张雪瑶再次出剑,两人双剑合璧。 而剑阵上衍生出的无数剑气汇成一剑,全部溶于公孙仲谋与张雪瑶的双剑合璧之中,剑气冲霄,直冲秋叶而去。 汇聚近百人之力的一剑。 面对此剑,秋叶丝毫不敢大意,长啸一声,双手合拢,向上做了个拔剑的手势。 紧接着,无数正在渡河的王庭骑兵惊呼起来,他们脚下的多伦河的半条河水仿佛被一只无形大手生生提起,瞬间露出河床。下游的河水仍旧向前奔去,而上游的喝水还未流下,竟是生生抽空了一段河水。 这一次,秋叶还是借势而为,不过借的是一条河水,这一河便是一剑 一把由一条河水凝聚成的巨大水剑 面对公孙仲谋众人合力用出的人定胜天一剑,秋叶一剑砸下。 天人一剑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七十九章 一线潮 秋叶的这一记天人之剑,好似一条飞流直下三千尺的大瀑布,与公孙仲谋不断向上攀升的一剑轰然撞击在一起。 天地间好似起了一个大炸雷。这条飞流直下如银带的“瀑布”上有无数水雾炸散开来,水雾落下变成了一场大雨。 秋叶凌空而立,脚下视线所及,皆是一片水雾茫茫。隔着水雾,便是位于剑阵阵眼处的公孙仲谋。 秋叶长笑一声,再度升空,与公孙仲谋的距离拉开到百丈,一在天,一在地,高低相望。 公孙仲谋大袖一卷,将眼前的水雾拨开,重新露出夜幕上的一片星空。 这时多伦河上游的河水如一白线,开始汹涌而下。 秋叶在空中盘膝而坐,一拍自己天灵。神游出窍。 一个略显虚幻的秋叶出现在盘膝而坐的秋叶身边,同时一柄翠绿宝伞自秋叶袖中飞入元神秋叶手中。 秋叶本体仍旧盘膝而坐在百丈高空之上,而出窍元神则手持太乙清宁伞飘然落地。 公孙仲谋手持黑剑,面无表情,“元神出窍” 不过紧接着,公孙仲谋便脸色微变,因为秋叶的元神没有朝剑宗的剑阵方向而来,而是径直朝多伦河上游去了。 元神秋叶撑开手中太乙清宁伞,无数青色元气流苏从太乙清宁伞上垂下,秋叶双手一送,手中太乙清宁伞打着旋儿飞出,径直落向正从上游处奔下的一线河水。 刚一落下,太乙清宁伞变化作一道青色元气墙壁,正好堵在河上,奔腾的河水撞击在青色门户上,轰隆作响却不能前进分毫,而上游汹涌的河水不断涌来,不过是片刻功夫,在青色墙壁之后已经累积起三丈多高的水墙。 以太乙清宁伞所凝成青色元气墙壁为界,一侧是裸露出来的河床,另一侧是越来越高的水墙。 传闻魔教教主曾经以自身通天修为让青河之水倒立而不能前进,以一人之力阻住横贯草原的青河,那等修为也不愧是天下修行者魁首三人之一。只不过随着魔教教主失踪多年,当今修行者中修为最为高深的三人中,已经由后来居上的剑宗宗主上官仙尘顶替了魔教教主的位置。 如今秋叶所做的事情,与当年魔教教主所做的事情同属一般,只是多伦河的水量远远无法与青河相比,而秋叶修为也无法与那时的魔教教主相比罢了。 秋叶以元神御使太乙清宁伞封住了多伦河,公孙仲谋自然不能如他所愿,长剑所指,整个剑阵随之变向。 剑宗,万剑归宗。 此剑阵是剑宗根本大阵,被命名为万剑归宗大阵。 万剑归宗即是一种神通,也是一种剑修境界,所谓万剑归宗如仆见主,朝宗拜神。此时由百名剑宗弟子以剑阵展现出来,虽然还不能到达真正的万剑归宗境界,但也是无数剑气狂风暴雨般的由剑阵中飞卷而出,漫天飞舞,剑势如网,凌厉无匹,蔚为奇观。 无数剑气汇聚如龙,随着位于阵眼处公孙仲谋的指引,没有斩向正在封河的秋叶元神,而是倒卷而上,直奔盘膝在半空中的秋叶本体。 在公孙仲谋看来,若能斩掉秋叶,璞袁在这儿折戟沉沙能如何那草原归了道宗又如何一块本就不属于剑宗的草原换一位道宗首徒的性命,可是划算极了。 就在剑龙要吞噬盘膝而坐的秋叶时,秋叶忽然睁开眼睛,轻轻一笑:“好一个万剑归宗啊。” 本体秋叶伸出手开始在身前虚画,一个淡青色符篆飞快在他身前成型,佛宗善以手印,道宗善以符篆,万剑归宗又如何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这剑再如何,还不是在天地之间以天地做鞘,缚你这万剑,能不能缚的住 秋叶一指画出一符,轻声道:“缚。” 秋叶还是履霜境界时,在东都曾以这道缚字符差点封住秋月的气海。 现在的秋叶已经是天人境界 所以这道符是天人符。 方圆百里之内的天地元气瞬间被秋叶的这道符篆汇聚起来。 方圆百里的天地元气被秋叶汇聚在这不足一里的空间里是何等感觉 在诸多剑宗弟子看来,恍惚间,似乎苍天开始下降,大地开始上升,天地似乎要合为一体,然后重归混沌。 原本急速前行的剑气长龙在这一刻,好似陷入了泥潭之中,速度变得越来越慢。 本体秋叶仍旧端坐在百丈高空,画出那天人一符后便再无动静。 公孙仲谋眉头皱的愈发深了,“瞬间回神不对,是分神” 出神,就是元神离开身体,也就是所谓的元神出窍,而回神则是对应出神,指的是元神回到身体之中。至于分神,也很好理解,其实就是将自身元神两分,一部分留在本体之中,而另一部分则出窍神游。 秋叶此时就是处于分神的状态之中 剑龙在一片天地元气中艰难前行,画出一符后的秋叶再度伸手画出第二道符。 这一次秋叶仍旧只说了一个字,“合” 随着秋叶这一个字吐出。 在诸多剑宗弟子的感知中,原本将要合起的天地在这一刻真的合为一体。 轰然一声。 无数剑气汇聚成的一条剑气长龙被周围的天地元气狠狠挤压,骤然溃散成无数零散剑气逸散开来。 而构成万剑归宗剑阵的剑宗弟子们同时也是颓然倒地,脸色苍白,不能站起。 本体秋叶高坐天空,轻声说道:“回神。” 正御使太乙清宁伞阻住滔滔河水的元神秋叶骤然消散为点点光华,元神归位。 没了元神秋叶的驾驭,太乙清宁伞自然不能阻挡已经有五丈之高的多伦河水。 太乙清宁伞所凝成的青色元气墙壁溃散,水墙轰然崩落,溅起无数白色水花,积压许久的河水奔流而下,磅礴的水流声可比雷鸣。 正在过河的王庭骑兵骇然的转头看去。 一线白色带着轰隆雷鸣之声,咆哮而来。 如一线大潮。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八十章 剑来 这一线潮本就积压许久,此刻水势又急又大,还在河道中未来得及跑出去的一小部分骑兵瞬间被汹涌而来的河水冲散。 而此时过河的不过是二千余骑而起,还有近七千骑还未过河。 这才是真正的借势的手段,用借用天地自然之理的力。 这时远处已经传来了轰隆的马蹄声,马蹄声由远而近,显然是距离此处已经不远。 本来若是没有秋叶提醒,璞袁完全可以在黄汉吉反应过来之前便悄然离去,即便是被黄汉吉察觉,若是没有秋叶的这次半渡而击,他也完全可以在黄汉吉赶到之前渡河完毕,只是世间没有如果,虽然黄汉吉还未赶到,但是璞袁败局已定。 黄汉吉被秋叶告知过现下情形,略一思量便知道了璞袁的打算,如今士气正盛,但璞袁却不知自己谋划已尽败露,自己从有心算无心变为了被黄汉吉有心算无心,现在只有两千余骑得以渡河,剩下的七千骑兵被挤在不算大的浅滩上,人马接踵,根本展不开阵形冲锋,士气低落,注定是无力回天了。 公孙仲谋对战场上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知道大局已定,长啸一声,朝多伦河掠去。 修行者虽有一身元气修为,但杀死一个普通士兵不过是随手可为之事,但此时处于军阵之中,根本无法与这已经展开冲锋的铁骑对抗。换个角度说,即便挡下了黄汉吉的这轮冲锋,这二百余名剑宗弟子还能剩下几人 听到公孙仲谋的啸声,原本倒地的剑宗弟子纷纷从地上站起,随着公孙仲谋剑锋所指,变换阵型,紧接着一齐跃向水面,如燕子掠水般开始强行渡河。 剑宗弟子纷纷点水过河,而七千骑兵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铁骑冲来而无法作为。 秋叶方才一人独战万剑归宗大阵,又强行阻挡多伦河一河之水,元气消耗太大,所以此时只是虚坐于半空之中,闭目凝神。 就在公孙仲谋带着一众剑宗弟子渡河之际,黄汉吉的铁骑也终于从黑漆漆的夜色中冲出,伴随着嗖嗖的弓箭声响,马蹄声,马嘶声,连带着王庭骑兵惊恐的哀嚎声,响成一片。 还留在这边的七千骑兵已经无路可逃,积攒许久而汹涌无比的多伦河水阻挡住了他们的逃生之路。而面对已经开始冲锋的骑兵,转身逃跑是最愚蠢的选择。 假如在开阔地带两军摆开阵势对冲,这七千骑兵还有一拼之力,可此时七千骑兵挤在浅滩上,在经过一轮箭雨洗礼之后,被骑兵冲锋带来的强大冲击力瞬间切割得四分五裂。 璞袁没有留在河岸这边,他率军先行渡河,公孙仲谋则率领剑宗弟子与一千骑兵殿后,也算是一种变相的监军,此时殿后外带监军的公孙仲谋已经渡河逃走,那剩下的七千骑兵自然一盘散沙,下马受降者有之,负隅顽抗者有之,背身而逃者亦有之。 王庭骑兵全军大乱,黄汉吉所率领的骑兵如一股洪流冲杀而至,已经是一场一边倒的屠杀。 一万骑兵,也是璞袁的嫡系骑兵,过半数受降,少部分死于乱军之中,璞袁带着不到两千骑兵狼狈逃窜,再也不敢东行大郑,只能由此北上朝后建方向逃去了。 被璞袁当成炮灰派去佯攻黄汉吉大营的一部人马自然是全军覆没,只有不到三千残军逃出,若不是留守在多伦河畔大营中的那支王庭骑兵赶来接应,估计这三千残军也要被收拾残局的申东赞全部吃掉。 黄汉吉亲自带兵追杀璞袁,申东赞深知此时大营之中底细,先不说没了璞袁,几部首领处于群龙无首状态。单说兵力,没了剑宗弟子的威胁,不过是近四万的疲惫之师,又被困于多伦河畔,根本不是申东赞麾下精锐之师的对手。 不过申东赞没有立刻挥军攻打璞袁大营,只是重兵压境,却围而不攻。第二天便派早已潜伏在王庭军中的细作散步璞袁已逃的消息,营内守军早就已是士气颓丧,此刻又闻主帅逃走的消息,大为惊恐,士气崩溃,甚至几近哗变。 至于剩下的几部头领也是自知已成璞袁弃子,无力回天,根本无心弹压。 果不其然,第三天清晨,璞袁大营辕门大开,几名部落首领自缚了双手,走出辕门,跪在申东赞面前请降。 如此,璞袁所率六万大军,死伤两万余,近四万人做了俘虏,已经是全军覆没。 唯一的遗憾是公孙仲谋与璞袁逃了出去,不过已无大碍,璞袁没了六万大军,也就没了安家立命的资本。 由此,若是不算俘虏降军,黄汉吉与申东赞手中大军合起来已有十万余人,再加上萧煜的五万余人,足有十五万人之众,草原上再无一方势力可与萧煜抗衡。 这场大战,按常理来说,璞袁是有一战之力,可金鹰口一战,红娘子竟然兵败身死,萧煜挥军南下,简直让璞袁无心迎战,只想逃出草原,才会有了后来被黄汉吉与申东赞联手逼入多伦河边进退不得的局面,后璞袁深知在此是坐以待毙,故而孤注一掷带万余嫡系人马打算强行渡河突围,却被秋叶引发了一线潮,生生阻住。然后被后赶来的黄汉吉一举全歼。 一步错步步错。 璞袁大营向申东赞请降是三天之后的事情了,在璞袁出逃的当夜,黄汉吉等到水势平稳之后,同样由此渡过多伦河,一路追杀而去。 秋叶自然也是在黄汉吉军中,不过他要追杀的不是璞袁,而是公孙仲谋。 天人高手已经可以凌空飞行,秋叶飞于百丈高空之上,又有天人境界的感知之力,比起草原上最好的鹞鹰还要难以摆脱。 两队人马在短短七天的时间里竟是横跨了小半个草原,一直追到了后建边境的飞火城才算告一段落。 在这儿,秋叶被两名白发老者拦住。 两名老者均是身着黑衣,几乎神态都是一般模样。 如剑一般的漠然无情。 三十年前,上官仙尘横行天下。但近三十年来上官仙尘未曾迈出剑宗碧游岛半步。 除了闭关修剑和教授弟子以外,他还做了一件事。 培养了六名剑奴 六名剑奴本就是修行界中有所成就的大修行者,因各种原因落于上官仙尘之手,虽然留得一命,今生今世却要给上官仙尘为奴为婢。 这两名老者在二十年前在修行界中也是名震一方的天人高手。 但却此时却成了上官仙尘的剑奴。而且只是位居六剑奴之末,传闻六名剑奴中为首的大剑奴已经有逍遥境界的修为 面对公孙仲谋,两位老者微微躬身行礼,不管之前是何等的身份地位,此刻只是上官仙尘的剑奴而已。 但在面对秋叶时,两位老者的身体却是如剑一般笔直。 左边的老者看着空中的秋叶,神色漠然语气亦是漠然地说出两字:“立诛。” 左侧老者立刻跟上,“秋叶” “立诛秋叶。”说的好似出自一人之口,说得也是杀气凛然。 空手而来的秋叶闻言冷笑道:“真当我无剑” 秋叶伸出右手虚张,喝道:“剑来” 最后两个字剑来,出自雪中悍刀行中李淳罡老剑神的剑来天不生你李淳罡,剑道万古如长夜。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八十一章 梳头 秋叶的剑不在他的手中,所以他要剑来。 当秋叶在万里之外的后建边境轻喝剑来时,在距离王庭百里之外的一个水草肥美之处,萧煜大军刚刚安营扎寨。 中军大帐之中,有一年轻美貌女子,手里捧着一个雕工考究的檀木盒子,单看这个盒子也是价值不菲,但明显女子的注意力不在这盒子上,而是在盒中所盛之物上。 女子坐在后帐中一处梳妆台前,轻轻打开盒子,盒子中用丝绸铺垫,正中放了一块手掌大小似是镜子的东西。女子身为草原公主,见识之广博,要远胜寻常之人,哪怕是一些饱学之士,也不见得有林银屏的这份见识。林银屏自然认得手中之物就是一面镜子,不过不同于一般的铜镜,这是一块由西域商人带来的玻璃镜。 通往西域有两条路,一条是路经宝竺国,而另一条便是经过草原,这镜子本是布罗毕汗为自己女儿阿曼重金求来的,不过在萧煜带着红娘子的尸首大胜而归后,布罗毕汗便很明事理的将镜子敬献给了公主殿下。 不得不说布罗毕汗能在众台吉中一跃而进出封汗,眼光很是毒辣,他看得很明白,与其费力不讨好的去巴结萧煜,倒不如去讨好更好说话的公主殿下。而事实也证明,这面镜子送给林银屏要比送给萧煜好得太多。 林银屏从锦盒中拿出这面做工精致,即便是在西域各国也是只有各国王室才能使用的镜子,对镜自览,不时用手摸摸自己的脸,或是撩一下鬓角。 镜中就是一个略带憔悴的佳人。 萧煜从帐外走进来,刚好看到美人对镜自览的这一幕,笑了笑,走到林银屏身后,柔声道:“喜欢吗” 林银屏坐在妆台前没有转身,但神色欢喜:“喜欢呢” 萧煜虽然平日里尽显冷面无情,但是与林银屏独处之时自然不用摆出这幅冷脸,温言道:“那以后打通去西域的商路,多给你购置几面。” 林银屏开心的笑了笑,“你有这个心便好,我有这面镜子就足够了。” 萧煜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俯下身从背后揽住林银屏。 林银屏放下手中的镜子,略微低头,轻声道:“干嘛呢。” 萧煜把脸埋在林银屏的长发里,深吸了一口气,嗅着少女的淡淡体香,“你说呢” 林银屏脸上闪过一丝红晕,却没有推开萧煜,只是啐了一口:“登徒子” 萧煜轻轻一笑,眼神柔和,抚摸着林银屏的背后长发,“天可怜见的,碰了下自己媳妇就成了登徒子,那正人君子还不得全当和尚去” 因为两人还未完婚的缘故,林银屏还未将长发盘起,仍旧是梳着姑娘家的发髻,萧煜直起身,一手散开林银屏的发髻,稍显黯淡的长发如瀑一般的散落下来,披在林银屏的背后。 看着林银屏不复先前光泽的长发,萧煜的笑脸稍稍一僵,继而叹息一声,从林银屏的妆台上拿起一把木梳,仔细的将林银屏有些打结的长发一点点梳顺。 两人均是无言,只是安静地享受着这难得的温馨。 青丝再长,终究有理完的时候。 萧煜叹息道:“我今世修行,杀孽重,无功德,不知能走到哪一步,怕是天人境界已是极限。又不懂人情世故,性情乖戾,不会与人为善,环顾四周无一挚友,皆是仇人,若是我走了” 林银屏截住了萧煜的话头,红了眼睛,却是笑道:“好端端的说这个干嘛我们在一起好好的好好的。” 有些话,萧煜一直藏在心底,从未曾对他人提起过,也就是在林银屏面前才会表露一二,如今草原形势看似一片大好,可实际上已经杀机四伏,不说狼子野心的后建,就是一个二十三万铁骑的中都徐林,就已经让萧煜心底无力。 若萧煜孑然一身也就算了,可如今又多了个林银屏,便是让他多了一份牵挂。 林银屏不着痕迹的用手抹了下眼角,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何必忧心。” 萧煜感慨道:“我倒是还没有你看得明白,谁也没想到当年一个小小的宋州州牧能成后来的东主,那我为何不能做东主第二,即便做不得,也得护持好咱们自身安危。” 萧煜帮林银屏梳理完头发,又帮着重新梳好发髻,望着这个比起初见时不知消瘦了多少的女子,柔声道:“母亲对我真的很好,好到不能再好了,只不过母亲走的早,才养成了我如今的脾性,若是母亲还在,想来就是另一番光景了,可惜我当时没有本事,保不住母亲。我初见你时,就觉得你像极了我的母亲,当然你比起我母亲,又有所不同。” 萧煜双手轻按在林银屏的肩膀上,轻声道:“我这个为人子的,是不合格的。即忤逆父亲又护不住母亲。现在我要为人夫,我不想重蹈萧烈当年的覆辙,我不想讲什么大义道理,就是普通农家汉子也说得出的道理,护得住家人孩子,就这么简单。” 萧煜的手轻轻抚上林银屏的脸颊,说道:“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大战起来,肯定会死人,死很多人,也许是黄汉吉、申东赞,也许是秋叶,甚至是我。我希望你能好好的。” 萧煜突然笑了笑,“也许是我想多了,咱们说好要白头偕老,谁死咱们也不能死是不” 林银屏转过头,粲然一笑。 就在这时,放在大帐中主位案几上的青龙吟忽然剑鸣大作。 萧煜愣了愣,走到案几前,拿起青龙吟。 青龙吟周身青芒大作,似乎要破空而去。 萧煜略一思量,便知道所为何事,自语道:“秋叶真人曾经借剑于我,此时用剑完毕,自当奉还。” 萧煜周身元气自气海中涌出,黑红色的元气源源不断的注入手中青龙吟中。 萧煜轻喝一声:“去” 青龙吟发出一声龙吟,离手而飞,一剑化龙东去万里。 这一天,草原上无数牧民亲眼看到一道青色长虹向动飞去,以为神迹。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八十二章 一把新剑,两把老剑 飞火城外,公孙仲谋与璞袁已经离去,而黄汉吉见势不可为,自然也是退去,只剩下秋叶与两名天人剑奴对峙。 这位道宗首徒向前迈出一步,没有急着动手,而是开口说道:“你们两人一辈子练剑,练到最后却做了别人的剑奴,我想请教一句,你们练的是哪门子的剑” 两名剑奴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先前开口的老人平静回答道:“杀人的剑” 秋叶哂笑一声,“你们老了,又做了这么多年的剑奴,锐气不复,没了锐气的剑,还能杀人吗” 秋叶说到这里,笑了笑,“我的剑来了。” 两名剑奴抬起头,望向秋叶背后天空。 视野中,一道青虹带着龙吟之声,破空而来。 在青虹的背后带着一道横贯天际的冷凝云气形成的白痕。 秋叶此时仍旧保持着右手虚张的姿势,青虹好似有灵,从空中落下,刚好落在秋叶虚张的右手之中。 秋叶手持青龙吟,望向两名老者,面无表情地率先出手,长剑一点,一身化八,同时青龙吟也是化为八柄,分别被八个秋叶持在手中。 这是秋叶曾经教给萧煜的太乙分光剑,一身化八虽为虚影,八柄青龙吟中也只有一把是真剑,但另外七把青龙吟虚影却是以剑气化成,若是不去管它,挨上一记也不好受。 八个秋叶如穿花蝴蝶交错前行,转瞬之间已经按照八卦方位站好,八柄青龙吟一齐攻向两名剑奴,而两名剑奴仅是各出一剑。 两名剑奴出的一剑,若是寻常人来看,实在很平常,既没有漫天剑气,也没有山崩地裂,就好似是寻常武人练得把式。但就是就是这两把看似寻常的剑破开了秋叶的八卦剑阵。 两名剑奴步入天人境界已经多年,对于元气运用之巧妙,可称得上是存乎一心,两人背对而立,一剑便囊括了眼前一切,两剑便成一个方圆。但是扛下八道剑气,仍旧是有所遗漏,两人各被打了一记剑气。 秋叶也不好受,八个幻身被全部破去,左臂被其中一名剑奴刺了一剑,虽然以乾坤袖化去,但左手的袖口也是被撕开了一道三尺余长的口子。 双方没有任何停留,均是依仗天人境界不用新气换旧气的优势,不约而同的开始第二次对剑。 这次还是秋叶率先出手,飞火城外就是一片草原,没什么值得借势,秋叶便用天地元气为剑。 秋叶身周的天地元气随着他的动作开始变化,由虚凝实,变为一把把气剑悬浮在秋叶四周,秋叶挥手,“去” 一片剑雨朝两名剑奴覆盖而去。 两名剑奴则是一人守,一人反攻。 一人挥剑如泼墨,一剑挥出便有一片剑气泼洒出去,迎向秋叶的剑雨,而另一人挥剑却如笔走龙蛇,手中之剑脱手而去,升空一丈便不在上升,并未直刺秋叶,而是以诡异灵动之态蜿蜒前行,游走过秋叶身前的重重剑气,杀机隐然。 左袖已破的秋叶将青龙吟交到左手,伸出右手,大袖飘拂。 袖里乾坤乾坤袖。 袖口大张的同时衍生出一股奇异吸引之力,却没有针对蜿蜒如龙蛇的飞剑,而是罩向如泼墨的剑气。 除去已经与秋叶气剑相撞的剑气,剩余剑气一点没剩,全部被秋叶一袖扫尽。 秋叶不急不忙的以手虚引,剩余气剑全部朝那尾如游鱼般的飞剑涌来。 前路不通,飞剑只能开始与前方气剑相互绞杀,待到杀尽气剑,飞剑也终是力又不逮,不能再前进丝毫,只得飞回主人手中。 又是一个不生不败的局势。两名老者抬起头,望向那个踏入天人不足一年的年轻人,没有说话,两人晋升入天人境界已有一个甲子,联手之下竟然只是与秋叶平分秋色。 两名老者虽然表情未变,但在心底里却再也没有一分大意与傲气,跻身天人境界之后,就没了所谓上境,下境,巅峰的区别,体内元气与周围天地元气融为一炉,比拼的只能是御气手段、修为境界和天地感悟。而且天人高手之间极少死斗,若是整日打个你死我活,也就没几个天人境界还能活在世上了。至于天人境界陨落,一般也是死于围攻之下,毕竟在单对单的情形下,即便打不过总能逃得过。 本来两人自付自己踏入天人境界时日久远,修为深厚,两人围攻秋叶已经是杀鸡用牛刀,即便一人也可战败秋叶,两人只是防止秋叶脱逃而已,却不曾想两人联手之下对战秋叶竟然只是个平分秋色的局面 秋叶在晋升为天人境界之前,不管是如何惊才绝艳,终究没有萧煜的天赋和瞑瞳手段,在积累体内气海元气的方面上还需要一步一步前行,但是秋叶借助与慕容结为道侣的契机,相互修为印证之下,踏入天人境界之后,境界攀升可称得上一日千里,在天人境界中,能十拿九稳击败秋叶的,唯有萧烈一人而已 两名老者虽然厉害,但踏入天人境界一甲子的时光却仍旧没有成就逍遥,本身资质已定,怕是终其一生,也只能止步于天人境界。 秋叶是掌教真人亲传的道宗首徒,只要不出意外,踏入逍遥指日可待 秋叶面无表情,伸手在自己天灵上一拍。一个元神秋叶从他身上走出。 本体秋叶将太乙清宁伞交到元神秋叶手中,元神秋叶以伞代剑,飞上高空,凌空而立。 却是个二对二的局面。 两名老者对视一眼,不再被动防守,第一次主动出剑。 左侧腰束玉带的老者一跃而起,以速度最为迅捷的剑七出手,而右侧腰束金带的老者则是站在原地,紧跟一记最为霸道的剑八。 第三个回合的交手,秋叶仍旧选择以一人之力独抗两人,本体秋叶手持青龙吟猛然坠地,正好迎上以剑气升空的玉带老者,没有任何花哨,秋叶不闪不避,任由那记剑七刺在自己胸口,穿胸而过,而手 中青龙吟狠狠斩在玉带老者头上。 老者兴许是多年未出剑宗,对于这等狠厉场面的应对有些生疏了,竟是稍稍愣了一下才开始躲避,被秋叶在喉咙上划了一剑。捂着喉咙从空中落下,这种伤势虽然杀不死天人境界,但天人境界也不敢轻易怠慢。 玉带老者被击退回地面,落地之时,刚好是金带老者剑八出手之际。 金带老者脚下地面被老者身上逸散出的凌厉剑气撕扯的支离破碎,无与伦比的剑势凝聚于飞剑之上。 飞剑再度出手,势要一举斩杀秋叶。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八十三章 该死了 秋叶胸口上被玉带老者刺了一剑,万幸没有伤及心脏,对于天人境界来说,也算不得什么致命伤势,反倒是玉带老者的伤势更为严重一些。 此时,金带老者的剑八飞剑已经破空而至,秋叶胸口被洞穿处,刚好是膻中部位,也就是所谓的中丹田。履霜境界以身蓄气在气海,也就是下丹田。天人境界修胸中六气,以求五气朝元,也就是中丹田 ,而逍遥境界则神与天地相合,元气上已无高下之分,所修的只是境界感悟,故而在紫府识海,也就是上丹田。 当然不是说只有到了天人境界才能修炼中丹田,逍遥境界才能修炼上丹田。就拿萧煜来说,还未踏入空冥境界,便已经开始依靠未央剑经修炼上丹田,只能说天人境界之下的境界最为依仗的是下丹田, 天人境界最依仗的是中丹田,天人之上最依仗的则是上丹田。 如今秋叶中丹田被破,难以凝聚天地元气,只能依仗下丹田气海与上丹田识海。 元神秋叶如一道流光落在本体秋叶身前,手中太乙清宁伞张开,条条元气流苏垂落,接着元神秋叶以伞面朝前,像一面大盾护住身形。 轰 飞剑撞在伞面上。 伞面上的元气泛起一层层涟漪,以伞面中心朝四周扩散,扩散到边缘后再重新返回中心,周而复始。 手持太乙清宁伞的元神秋叶看似无恙,但在他周围的元气则是骤然混乱,如飓风呼啸,地面更是寸寸龟裂,而在他身后的本体秋叶更是脸色骤然苍白。 为了护持元神不伤,这记剑八的带给元神秋叶的伤势统统被秋叶转到了本尊的身上。 金带老者得势不饶人,右手食指中指并称剑指,遥遥点着与秋叶角力的飞剑,而他本人则在地面上步步而行。 他每前进一步,飞剑便向前一分,持伞的元神秋叶就要退一步,而本体秋叶脸色就要苍白一分。 金带老者要生生逼死秋叶 秋叶脸色不变,右手以剑拄地,左手捂住胸口处的伤口,闭上双眼,嘴中开始默诵不知名的经文。 若有普通道人听闻秋叶此时所诵经文一定会大皱眉头,因为秋叶念咒的速度太快,快到根本分辨出他的发音到底是什么。 随着秋叶念诵经文越来越快,天空中,一个巨大的云漩悄然浮现,然后开始缓缓转动,在云漩的中心处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隐约间可见紫电跳跃。 黄汉吉并未扔下秋叶不管,此时正守在百里以外,此刻仍旧被天人相斗的元气逸散波及,抬头望天,刚好看到此时的遮天云漩。 黄汉吉脸色凝重,但始终目不转睛的盯着天空中那难得的壮阔画面,大喝道:“全军听令,后撤百里” 在他身后数千骑兵后队变前队,开始策马疾奔,黄汉吉走在最后又看了一眼空中的巨大云漩,有片刻失神,自语道:“若是秋叶死在这儿,那草原可又要凭生变故了。” “若是秋叶死了,道宗换了主事人,萧煜没了依仗,怎么扛得下徐林铁骑二十三万” “老夫一辈子看人看事无数,这些年还没走眼过,难道临老了还要被打眼一回” 黄汉吉叹了口气,“道宗首徒怎么会这般容易就死” 说话间,黄汉吉拨转马头再不看身后一眼,绝尘而去。 也正如黄汉吉所说,秋叶身为道宗首徒,自然不会这么轻易被人杀死。 元神秋叶已经退无可退,而秋叶也已经诵完经文。 天地间有一大炸雷响起。 金带老者脸色微变,“五雷天心正法” 秋叶不说话,只是举起手中青龙吟一指金带老者,“兵” 秋叶手中青龙吟脱手而出,发出一声龙吟之声后,化作青龙飞入云漩之中。 云漩之中紫雷大作。 仅是眨眼间,天空中已经是乌云密布,闷雷阵阵。 两名剑宗老者不是预料到秋叶有后手,只是在他们的预料之中,没想到秋叶有如此修为,一对二的情况下仍旧凭借一剑换一剑的手段从而废去玉带老者。 金带老者神色凝重的仰望天空,自语道:“曾听剑主说起,道宗有一法剑之术唤作天雷剑。” 一直稳步前行的金带老者停下脚步,剑指指天,原本刺在太乙清宁伞伞面上的飞剑骤然转向,竟是朝天空中的云漩飞去。 秋叶面无表情,同样剑指指天,“临” 青龙吟由天上落人间,层层紫雷萦绕剑身周边。 以天雷附着剑上,剑借天雷之威,天雷借剑凌厉之势,这就是天雷剑。 道宗最善借势而为不是一句虚话,秋叶做的只是凝聚了一片雷云,其中的紫雷本就是天地自然汇聚而成,秋叶以青龙吟为引,引下紫雷,可以说这不是秋叶出了一剑,而是这方天地出了一剑 不管结果如何,对于秋叶本人无一损害。 至于秋叶为何要诵那段经文,只能说秋叶修为不够,还不能如逍遥境界那般随心所欲将自己神识融入天地之中,只能依靠前人先辈留下的经文,强行将自己神魂与天地相合,以此来借用天地之力。 也可以说此刻秋叶用出的天雷剑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下一刻,金带老者升空一剑与秋叶携带天雷之威的一剑轰然相撞。 天地间炸雷大作,如洪钟大吕响彻天地。 就连飞火城的城墙上也有无数粉尘簌簌落下。 金带老者脸露颓色,七窍流血。 天人境界是天人合一,却不可逆天而为。 秋叶站起,在金带老者抗住天雷一剑之时,他也收回了元神秋叶,身形一闪而逝。 下一刻,秋叶冲到金带老者身前,一掌击在他的胸口上。 金带老者被一击击出数十丈。 秋叶脸色苍白无比,却不停留,脚尖轻点,飞向玉带老者。 玉带老者捂着自己喉咙,脸色阴沉,手中长剑斜指秋叶。 秋叶屈指一弹,弹开玉带老者手中无力长剑,一指点向他的眉心。 玉带老者猛然向后飘去,同时在后退过程中一把抓起被击飞在地的金带老者。 秋叶停住身形,眯了眯眼,淡笑道:“从一开始,我就动了杀心,你们老了,剑都拿不稳了,也该死了。”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八十四章 入城回城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秋叶在飞火城下大战两名剑宗剑奴,七天时间,已经足够让萧煜来到王庭城下。 此时的王庭,无兵可用,无险可守。就好似一个被剥光了衣物的小娘子,毫无防备的呈现在萧煜面前。再无一丝反抗之力。 萧煜的到来,让城中所剩不多的几名王庭遗老大为惊恐。 这些长老或是因为太过年老已经无力远行,或是被抛弃为弃子,或是失势,总之各种各样的原因,被留在了王庭之中。 他们本以为先入城的会是黄汉吉,但谁也没想到最先到来的会是萧煜这个煞星。 “怎么会败的这么快”在王庭一位长老的府邸中,这位因为早年得罪过红娘子而被留在王庭中的长老,脸色苍白,眼神里流露出惊恐神情的问道。 他虽然怨恨红娘子,但是在这个关头,却绝不想看看到萧煜进入王庭。 一位须发皆白的持杖长老面无表情的坐在主位上。 这个结果在预料之外,但也不是不能接受,毕竟他们或主动或被动地留在王庭时,便已经预见了今日之果。 他用手中拐杖在地上顿了顿,问道:“萧煜不,驸马有没有传话进来” 在他身边的一名亲随低声回禀道:“暂时还没有。” 没有传话,是打算进城以后赶尽杀绝以儆效尤吗拄杖长老背后升起一丝凉意,不过面上却是不显,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了。” 厅堂中惊恐的情绪在无声无息的蔓延,萧煜没有传话,没有其他表示,难道是要将他们赶尽杀绝 一名草原武将站起来,高声道:“萧煜要杀我们,我们不能坐在这里等死大不了就跟他拼个你死我活” 一名长老冷笑道:“拿什么拼红娘子都死了,五万王庭精锐全军覆没,你有什么资格去和萧煜拼命” 这名草原武将大喝一声,“我们草原儿郎中没有连拔刀勇气都没有的懦夫” 这名长老也是豁然站起,“你那是愚蠢比猪还要蠢” 武将涨红了脸孔,右手按在镶满宝石的刀柄上,向前迈出一步。 这时持杖长老猛然将手中拐杖狠狠在地上一顿,“够了都给我住嘴” 他一指那名武将,“扎木儿和合你给我坐回去” 那名武将冷哼一声,松开了腰间的刀柄,重重坐回到自己位子上。 这时最先开口的那名长老打圆场道:“大家先不要乱,都且消消气,方才钼铁儿长老说得也没有错,当下最重要的是保住咱们的性命,至于其他不妨以后再说。” 厅内安静下来,不过所有的王庭显贵均是望向坐在主位上的持杖长老。 持杖长老叹息一声:“黑水万死了,青水冢也死了,就连红娘子本人也死了,咱们还能怎么办传我命令,明日打开城门,我等全体恭迎驸马和公主殿下然后自请罪。” 听到持杖长老的最后一句话,几名长老脸色稍稍有些不自然,但也没有说什么反对之语。 第二天太阳初升,萧煜亲临王庭城下。 萧煜径直走出中军,翻身下马,一步一步走到王庭的城墙阴影下。 萧煜站在王庭城下,仰望这座远逊于东都、中都的城池。 东主为何将大郑的西北门户命名为中都就是因为东主想要马踏草原,将这座草原王庭变为大郑的西都 可惜,东主一伐草原因后勤补给线太长,粮草难以跟上而失利后,东主便一病不起,两年后更是在东都龙御归天,这西都也就变成了西都梦。 林银屏就跟在萧煜身边,望向空无一人的城头,微微颦了颦眉。 萧煜迈步缓行道:“王庭啊,本来年初就来这儿的。” 林银屏默不作声。 萧煜轻轻说道:“物是人非。” 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林银屏接了下半句,“事事休。” 物是人非事事休。 王庭还是那么座王庭,里面的人却不是原来的人了。 林银屏语调微微冷硬的说道:“王庭为草原共主所在之地,原本父王在时,王庭周围有十二部拱卫,而在王庭中还有五万汗王亲卫。若是中都发兵攻打王庭,要先攻破黄汉吉所率四部,再越过小丘岭,最后渡过多伦河进入乌斯原,此时距离中都已经是千里之遥,到时汗王一声令下便可聚齐骑兵二十万,再派出一支骑兵劫掠中都大军之后勤线,便可生生将中都大军拖死在草原上。” 萧煜稍显惊异的看了林银屏一眼,“你还懂这些” 林银屏低头说道:“以前听父王说的。” 萧煜叹息一声:“如今王庭十二部还剩下几部能凑足六部就谢天谢地了,即便加上那个老乌龟布罗毕汗,怕是也挡不住中都的二十三万铁骑。” 林银屏看了眼已是孤城的王庭,苦笑一声,不再说话。 萧煜带着林银屏仍旧前行,自顾说道:“打残了王庭十二部,黄汉吉的四部也不好受,汗王亲卫更是已经名存实亡,如今你我看着风光,却是如履薄冰,一个不慎,便要被溺水而亡。前些日子,不止一人对我提起过,若是我做草原王,那大郑势必发兵,既然如此,还是你做好了。” 林银屏摇了摇头道:“一样的。” 萧煜默然。 徐林不傻,郑帝也不傻,即便萧煜不做草原王,可是以林银屏的性格来说,萧煜也是草原的幕后草原王,那又有什么分别 两人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护城河前。 王庭的这条护城河,河水算不上太深,不过在缺水的草原上已经是奢侈之举。 萧煜走到早已放下的吊桥前站定。 吱吱呀呀的声音响起。 王庭大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初升的阳光透过城门洞落在萧煜的身上,仿佛给他镶嵌上一道佛门金身。 萧煜眯起眼睛,望见城门中走出的一队王庭遗老。 数名王庭遗老尽皆身着白色麻衣。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手中拄着一根乌木拐杖。 他走过吊桥,走到萧煜身前三丈处,跪下,五体投地。 “恭迎,驸马、公主殿下回城”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八十五章 好大一片忠心 萧煜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这位白发苍苍却趴在他脚下的王庭长老,没有说话。 除去黑水万等人不说,这位几乎是王庭中年纪最大的长老,跪在萧煜和林银屏身前,恭迎两人回城。 回城,萧煜脸上浮现一个似笑非笑的神情,他还从未入过王庭,这次却成了回城。 这位王庭长老老泪纵横,白发随着身体微微轻颤,说自己老朽之身躯,叹王庭运势之艰难,赞驸马之丰功伟绩,谢长生天之眷顾,似乎所言皆自肺腑,此心可表日月,此情可感上天。真是好大一片忠心。 这么一位足可以做自己爷爷的老人跪在身前,林银屏脸上露出一丝不忍之色,但毕竟是王庭遗老,却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是求助的望向萧煜。 萧煜冲着她笑了笑,示意她且安心,接着向那些王庭遗老走去。 萧煜从一名可有可无的驸马成长为今日距离草原王只有一步之遥,其中所行之事,有悖常理者甚多。 他在草原上所做的事,所杀的人,被人诟病者甚多,称赞者甚少。但这也恰恰证明了萧煜与萧烈一般的行事手段,一般的寡情薄义,一般的杀伐决断,所以当他走来之时,这位带头痛苦的长老吓了一跳,哭声都有了那么片刻的停顿。 这位持杖长老是传统的草原人,名叫博努,本事先且不谈,资历却是最老。 萧煜看了看这位长老,和颜悦色的问道:“这位长老如何称呼” 博努停下哭声,自己颤颤巍巍的拄着手杖从地上站起,低头行礼道:“回禀驸马,老朽博努。” 萧煜伸手扶了博努一把,“博努长老真是好大一片忠心。” 萧煜说得很平静,脸上没有任何嘲弄神情,但越是如此,却越让博努心中没底。 博努刚要开口辩解什么,却被萧煜转了话题,“既然是来恭迎我和公主入城的,那也该入城了吧。” 博努不住点头,“是是是,是老朽疏忽了,请驸马和公主入城。” 说着博努拄着拐杖走在前面为萧煜引路,萧煜右手中不知何时拿了一柄乌木杖,正是青水冢所遗留下来的那柄,象征着巫教中最为德高望重巫师的权杖。 萧煜右手大拇指轻轻抚摸着乌木杖,突然轻轻笑了笑,如今入城,便是一城之主。日后称王,便是草原之主。男人,又有几个不爱权的这江山美色,可是什么绝代佳人、仙子女神都比不上的啊 萧煜一路走来,连番大战不少,可以说走的是以战养战的路子,以瞑瞳快速积累元气,以外祖所筑根基偷师神通,如今一身修为已经是履霜上境,至于巅峰也不过是少了些许境界感悟。而在他所学神通中,以瞑瞳、萧烈所传三剑、微尘真人所传授的袖里乾、还有以天魔相为根基,融汇秋月所教六相所悟出的掌中佛国,最为神妙。另外还有窃国浩然之气、元屠、青龙摄元、玄武合仪、剑十九、万物为剑、太乙分光剑乃至巫教秘法等种种神通。 这些神通单独拿出一样,就可让一些散修修行者争得头破流,甚至一些就是大宗门的弟子中也是非嫡传弟子不可学的无上法决,如今尽诸融汇在萧煜一人之身,实乃几百年未见之大气象。 不过说起来,萧煜的根本修行法诀还是萧烈所传的三剑之说,庶人剑,他凭借着丧母的一口怨气、怒气,还有自己多年潦倒的不平气,已经有所成就,而诸侯剑却只是偶得几剑,运用之妙还不能存乎一心。说得通俗一点,萧煜想动用诸侯剑得找准时候,不是想用就能用得出来,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有点时灵时不灵的意思。 如今萧煜步入王庭,争夺草原王位,也不全是为了大权在握,也算是他自身修行的一种捷径,毕竟诸侯剑诸侯剑,萧煜还是得先做一方诸侯,才能再来体味其中的种种妙用。 想到这里,萧煜脸色古怪起来,他在庶人时,悟了庶人剑。要悟诸侯剑,那要做一方诸侯。可是在诸侯剑之后还有一重境界,天子剑。 难不成要做那君临天下的天子才能修得这天子一剑 萧煜摇头一笑,诸侯剑还没学得,就去想天子剑,实在是好高骛远。 在前面带路的博努见萧煜忽然摇头,心底一惊,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额头上竟是渗出微微冷汗,直到过了许久,萧煜没有其他动作,才渐渐放下心来。 萧煜此时多少有些不合规矩,没有前军开路,竟是孤身一人独自不如王庭城中,此时已经过了门洞,萧煜忽然抬头语气和煦说道:“博努长老,这里没有外人,你不用如此拘束,称我萧煜便好,我也称你一声博老。” 博努没有拒绝,但也没顺着杆子一路爬到顶,而是低眉弯腰道:“老奴怎敢逾越” 自称为奴,不显得逾越又显亲近,这个度量不高不低,可以说刚刚好,博努也不愧是历经多位汗王而不倒的王庭元老,尺度拿捏的刚刚好。 萧煜楞了一下,眼中掠过一抹晦暗不明的神色,食指轻轻抵了一下手中的乌木杖,面容欣慰道:“博老老而弥坚,辅佐三代草原汗王,而且红娘子在世时,不与其同流合污,红娘子弃城而逃,亦不随其而走,可见博老之赤诚,如今公主回城,博老率众人迎接,其心可昭日月,实乃我草原之幸,亦是我萧煜之幸啊。” 博努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喜意,“驸马谬赞了,博努愧不敢当。驸马能救公主于危难之间,力挽狂澜,诛除叛逆首恶红娘子于金鹰口,同时又尽诛其党羽黑水万、青水冢等人,护持汗王正统,还草原一片朗朗乾坤,是大功德啊,驸马才是我草原之幸。 就在两人互相吹捧之际,林银屏已经率军入城。 萧煜回首望了一下,两侧铁骑森森,林银屏居于正中,高坐马上。果然是公主架子,好大威风,只是如此一来,他萧煜却像是个马前小卒。 看到萧煜回首望来,林银屏冷哼了一声,眼中隐有怨气。 萧煜知道林银屏不喜这等阴私之事,更不喜博努这等人物,而草原之事,不管是牧白之事,还是王位归属,两人也有了芥蒂,但是事情终究要有人来做,萧煜也只能是一笑置之。 公主入城,这座自从红娘子弃城而逃后就好像死了一般的王庭,在这一刻终于又活了过来。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八十六章 杀人 地处王庭最中央的建筑是曾经的草原金帐,也就是后来的镇北王府。 王府正厅中一片死寂,只有萧煜和林银屏两人站在里面。 萧煜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缓声说道:“王府里,没有活人。” 林银屏默然不语。 萧煜继续说道:“在地牢里发现了所有使团成员的尸体。” 萧煜与林银屏结缘,还是在草原使团中。 林银屏抬起头,声音里带了一丝微不可闻的颤抖,“小月呢” 小月是林银屏的贴身丫鬟,自小与林银屏一起长大,若是两人除开身份不说,倒也能称得上情如姐妹。 萧煜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我已经吩咐人好生安葬了。” 林银屏看着萧煜说道:“我要见她最后一面。” 萧煜伸手按在她的肩膀上,“还是不要看了。” 林银屏问道:“为什么” 萧煜说道:“我怕你看了以后心里不舒服。” 林银屏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我想自己走走。” 萧煜点点头道:“也好。” 林银屏转身从侧门出了正厅,这儿是她自幼生活的地方,回忆自然不少,只剩萧煜独自一人留在正厅。 萧煜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后,轻声道:“诸葛。” 身披甲胄的诸葛钢铁从正门走进正厅,单膝跪地行礼道:“属下在。” 萧煜用手里的乌木杖在脚下青石地面上顿了顿后,说道:“挑选你的嫡系心腹接管四面城门,城中若是有人异动,不管什么身份,也不必禀告,立斩不赦。” 诸葛钢铁抱拳平静应声道:“诺” 萧煜接着说道:“等下你再去请秋思上师一趟,就说我在王府等她。” 诸葛钢铁又是轻轻应诺了一声。 王庭遗老,虽然表面上都已经臣服萧煜,但各自心中自有一方小算盘。博努站在王府门外,双手拄着手杖,手杖看起来像是乌木,实际上是一等一的紫檀,草原不比中原富饶,能用如此一块大料做成手杖,实在是奢侈难言。 博努眯着眼,脸色安详,面朝着王府正门,似乎是要拄着手杖睡着了一般。他是看着林银屏长大的,自然熟悉林银屏的性情,所以他没有选择林银屏而是选择了红娘子。 只是萧煜横空出世,红娘子兵败身亡,让老人多少有些措手不及。不过老人在王庭屹立不倒多年,自然不可能是每次都眼光独到,也有走眼的时候,但是每次老人都能第一个看清楚局势,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就好比这次,老者是第一个站出臣服萧煜。 老者轻轻摩擦着手中的檀木杖,若是不出意外,接下来才是真正的腥风血雨。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旧主已死,还不赶紧朝新主摇尾乞怜,可真就要人头落地了。 想到这儿,博努不经意的朝王府两旁看了一眼,三千铁骑就驻扎在整座镇北王府周围。 除去萧煜这三千亲卫,其余的兵马已经开始全面接管王庭。 好一个瓮中捉鳖的架势。 他们这些王庭遗老可不就是瓮中之鳖 吱呀一声,王府的侧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诸葛钢铁从里面走出,他的视线落在博努身上,笑了笑,“博老怎么站在门前” 诸葛钢铁对王府门前卫士斥责道:“博老是驸马的贵客,谁让博老站在这里等候的” 博努摆了摆手,“是我自己要站在这里的,不干他们的事,诸葛大统领就不要责怪他们了。” 诸葛钢铁呵斥卫士就是做个样子,也不再此事上纠缠,转而问道:“那博老所为何来” 博努拄着手杖,走到诸葛钢铁身前,沉声问道:“我想问大统领一句,对待我们这些王庭遗老,驸马是什么态度” 诸葛钢铁呵呵一笑,“驸马的心思,岂是我等做属下可以揣测的” 博努笑了笑,“那大统领是什么意思” 诸葛钢铁似笑非笑的回答道:“驸马的意思就是我诸葛钢铁的意思。” 博努沉默了一会儿后,拱手道:“博努明白了,多谢诸葛大统领提醒。” 诸葛钢铁面无表情的说道:“我什么也没说。” 博努不再说话,转身朝不远处的一架马车走去。 两名妖娆婢女守在车旁,驾车的马夫跪在地上,博努一脚踏在马夫的背上,由两名婢女搀扶着上了马车。 撩开帘子,车厢内摆着一张精致的小桌,桌上扣锁固定着一个小壶,此时壶已烧开,袅袅白气升腾,淡淡茶香弥漫整个车厢。 两名侍女搀扶着博努坐下,一名侍女乖巧的开始给博努捶背,另一名侍女则是开始摆弄茶艺。 此时博努脸上再也没有方才的半点笑意,阴沉的有些吓人。两名服侍博努多年的两名侍女都不自主的屏气凝神,生怕惊扰了博努。 整个车厢中陷入了沉默。 车厢外的车夫轻声问道:“长老,咱们去哪” 博努沉声道:“哪儿也不去,回府。” 马车缓缓前行,嗒嗒的马蹄声在王庭静寂的街道上显得格外刺耳。 博努走后,诸葛钢铁反身回府。 穿着一袭黑袍的萧煜仍旧留在王府正厅,坐在正位下首第一把椅子上,沉默不语。 见到诸葛钢铁反身,萧煜问道:“博努走了” 诸葛钢铁点头道:“走了。” 诸葛钢铁接着问道:“这老家伙留不留” 萧煜摇头道:“博努还有用,不要动他。” 诸葛钢铁轻声应是。 萧煜想了想,接着说道:“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不足为虑,但也用不着太高的位子,安心颐养天年就好。” 诸葛钢铁默然点头。 萧煜挥手示意诸葛钢铁可以出去了。 博努回府之后,立即闭门谢客,谁也不见。 而在诸葛钢铁走后,一袭白衣的秋思走进了镇北王府。 看到脸色有些苍白的秋思,萧煜也没可以起身相迎,只是等秋思走进正厅后,才伸出右手,“请坐。” 秋思没客气,径直坐到萧煜对面的位置。 萧煜有些感慨,当初两人第一次见面是在摩轮寺被灭的时候,这女子还是摩轮寺的嫡传弟子,只是后来情况直转急下,两人不但没成生死仇敌,反而是“狼狈为奸”,萧煜许思一片前途,秋思帮萧煜杀人放火。 两人沉默片刻后,秋思率先开口问道:“找我什么事” 萧煜的回答很简洁,简洁的让人发冷。 “杀人。”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八十七章 四面埋伏 夜凉如水。镇北王府中,没有一个闲杂人等,只有铁甲森森的兵士。 萧煜负手站在正厅前,仰头看着头顶的一轮明月。 诸葛钢铁低声说道:“驸马,一切都安排好了。” 萧煜收回目光,低低嗯了一声。 萧煜叹息一声,“做这种事还是暗卫更顺手一些。不过也无妨了,你去罢。” 诸葛钢铁横臂胸前,默然一礼后,向后退入夜色之中。 在诸葛钢铁走后,萧煜向前迈出一步,这一步不是踩在地面上,而是踩在了虚空中。登空而上,一步一登高。 九步之后,萧煜滞空立于整座王府之上,俯瞰王庭。 王庭中的汗王亲卫,十二部已经被萧煜打得七零八落,不过眼下王庭遗老却还有不少,这些人类似于中原的豪门大阀,不能说一无是处,但天长日久之下也是一颗毒瘤,萧煜并不想留下他们,或者说,萧煜并不想留下他们全部人,只留下一小部分就可以了。 这一小部分人成不了气候,就只能依附于萧煜,即可做喉舌,也可以做咬人的狗,可谓是一举多得。 萧煜的脸上闪过一丝冷冽的笑意,望向城门处的点点火光,再过一个时辰,诸葛钢铁就该动手了。 萧煜很急切,急切到就在他入王庭的当天便要大开杀戒。因为他深知在自己头顶还悬着一把利刃,一把由二十三万铁骑铸成的夺命利刃。 秋思不知何时来到萧煜身后平静道:“我在城中走了一圈,可以感知到城中还有几名修行者,不过是空冥境界而已,不足为虑。” 萧煜问道:“你确认吗还有你的伤怎么样了” 秋思说道:“我伤已无大碍,而且还有大日印轮,若想瞒过我的感知,除非是天人境界。” 萧煜笑道:“摩轮寺被灭,黑水万身死,天人境界是不大可能了,不过按理说,王庭中应该还藏着几名如青水冢那般的履霜巅峰才是。” 秋思提醒道:“别忘了还有一个巫教祖庭祁山。” 萧煜一拍额头,笑道:“倒是差点忘了它,估计在祁山祖庭里还猫着几尊乌龟老王八。” 王庭虽然建立在苦寒草原上,但因为是汗王金帐所在,所以成为草原上的第一繁华所在,商贾众多,城池出入频繁,一天不下万人的来来往往,只不过这段时间草原战乱频繁,先是萧煜一路攻至王庭城下,再是黄汉吉、申东赞、璞袁等人驻兵乌斯原,才让王庭骤然冷清下来。 萧煜看着天色,在心中算计着时辰。现在是子时三刻,再过两个时辰,辰时三刻就该开城门了。 此时林银屏就坐在王府正厅的屋脊上,看了一眼半空中的萧煜,接着低下头擦拭着自己手中弯刀。 月光落在弯刀上,映出一片波光粼粼。 萧煜似有所感,回头看着林银屏说道:“这种事让诸葛和秋思去做就好,你乖乖留在王府中。” 林银屏神色恬淡,摇头道:“我不是你,才不会去杀人,只是有点想念牧叔了。” 萧煜点头道:“那就好,待会儿说不定这帮遗老遗少要狗急跳墙,来冲击一下镇北王府。” 林银屏哦了一声,继续擦拭着自己的弯刀。 萧煜自顾说道:“我在东都暗卫时听过一句话,如今想来很有意思。当时一名入阁大学士因为太子一案获罪入狱,还是暗卫的诏狱。这位大学士呢,也算是素有清名,整日在狱中高呼冤枉,当时有一名老暗卫便指着这位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大学士说:你们这些达官贵人,若是害死一人,便以命抵命,全部拉到刑场,先杀后问,保准没有一个冤假错案,你信不信当时未曾多想,现在想来,这位老暗卫却真是看透了王侯公卿。再拿这些王庭遗老来说,单是供养这一家家贵人的豪奢生活,要死多少奴隶在碧落湖时,那万人的奴隶队伍,银屏你不是没看到吧所以说他们死得一点也不冤。” 林银屏问道:“那些长老家中肯定藏有私兵,若是双方厮杀,兵卒的命就不是命吗” 这个问题问得有些幼稚,换成别人萧煜都不乐意回答,不过这毕竟是林银屏问得,萧煜还是耐心解释道:“当兵吃饷,上阵杀敌本就是兵卒职责所在,再者说,行军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林银屏陷入沉思,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萧煜亦是不再多言,立于空中闭目凝神。 现在大局已定,唯一的变数就是修行者方面了。 匹夫之勇不足为惧,可若这匹夫是履霜巅峰,就不是可以随意轻视的了,如今蓝玉和慕容已走,若是这些王庭遗老还供奉着几位履霜修行者,多少会有些麻烦。 不过修行者多是惜身,萧煜手中还有五万铁骑,萧煜自认若是自己处于当下处境,就绝不会自恃修为,做困兽死斗。若是肯降,萧煜倒是大大欢迎。 一个是时辰不知不觉间已经过去,丑时三刻,本不是开城门的时间,但偏偏就在这个时候,王庭南门缓缓打开。 原本驻扎在城外的一万铁骑开始入城。 轰隆的马蹄声惊醒了整座王庭。 诸葛钢铁披坚执锐,一马当先。 他作为萧煜的嫡系心腹,便是今夜的血洗之事的主事人 一万铁骑入城,一万铁骑守在城外,还有两万铁骑分别驻守四方城门,萧煜坐镇镇北王府,身边只有三千骑。 可以说此时的王府内外就是一个特大号的兵营 萧煜没有照着兵书上来什么封三缺一,留出一条生路,而是四面埋伏,瓮中捉鳖,打定了主意要一个不留。 不过是片刻功夫,整个王庭已经是一片火红,火把、火光四起。 这些王庭遗老果真家中蓄有私兵,足有两三千人,而且是精锐中的精锐,虽然敌不过诸葛钢铁的一万铁骑,破不开城门,便想要来个鱼死网破,径直朝萧煜所在的镇北王府来了。 这支私军为首的正是当日扬言要与萧煜拼个你死我活的扎木儿和合。 此时扎木尔和合坐于马上,遥望着黑森森的镇北王府,脸上露出一丝狞笑:“众将士听着,萧煜要取咱们的命咱们便先攻下镇北王府,要了他萧煜的命” 萧煜拿着乌木杖从半空中跃下,声音传遍整个镇北王府,“随我迎敌”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八十八章 星星火 夜色深沉,马蹄隆隆。 但整个王庭却诡异的安静下来,除去在城中奔驰的骑兵,竟是再无一丝混乱。 家家都是封门闭户,没有半点声息。 当一阵又一阵的马蹄声走远之后,很多人从内心里发出叹息。 博努拄着手杖站在自己府中前院叹息道:“这明显就是人家布下的一张罗网,萧煜亲自做诱饵,扎木儿和合这个莽夫还就真的去了。” 此时的博努已经除去了白麻衣,披了一件上好的江都绸缎长袍,身边还有两个娇媚侍女搀扶着。 在博努身边有一个头发已经花白的老者,看面容与博努有六七分的相似,此时也是叹了口气,慢慢说道:“阿布父亲,萧煜这一手可真是狠毒,这边扎木儿和合一反抗,接着就给了萧煜名正言顺的清洗理由,扎木儿和合一旦兵败,咱们这些王庭遗老就真的有口难辨了。现在四门都被萧煜掌控在手中,城内城外又各有一万铁骑,就算想逃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没有半点机会,这样一来,萧煜稳如泰山,把王下,清洗整合一遍,而我们这些被萧煜剩下的人就只能做他的一条狗了。” 在这年已花甲老者说话的时候,博努一直沉着脸听,没有插话。 等花甲老者说完,博努才摆摆手,沉声说道:“我知道你那点小心思,但我现在就可以明白的告诉你,没用让几位供奉和家将都散了吧。” 就在老者身后,有两百名刀枪铠甲齐备的兵卒正在待命,草原贵人不同于大郑的文武分立,一部台吉在草原上的地位就大致相当于大郑一州的总督加上都督。民生军权一把抓,手下私军只听命于台吉一人。而博努这些入了王庭的长老,则是多在家中蓄养私军,挑选的都是各自部族中弓马娴熟之辈,或根本就是出身长老麾下奴隶,用银子喂饱了,忠心武勇都没问题,而在王庭中最大的私军就是曾经林远的汗王近卫。 在在这私军之上,就是各家供奉的上师客卿,学的也是中原高门大阀养士的那一套。 自从百余年前,一批在中原不得志的士子陆续北上草堂后,如今的草原在很多地方都与中原有着相似之处。 花甲老者随还略有不甘之色,但终归是博努多年积威深重,还是没敢忤逆父亲,让身后的兵卒各自散去了。 秋思守在后宅林银屏房中,萧煜这次请她来虽说是为了杀人,但最终萧煜还是选择了亲自出手,让秋思来守护林银屏。 林银屏房中只点了一支蜡烛,把人照的影影绰绰。 秋思与林银屏相对而坐,两人中间便是桌上的烛台。 林银屏刚想要礼貌性的表达几句感谢之词,便被秋思摆手止住,“殿下,我与驸马做的是一桩交易,我为他做事,他许我一片前程,这是我本应做之事,所以谢之一字,大可不必。” 林银屏摇头一笑:“不管他如何,这谢意是我自己的。” 秋思淡淡一笑,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转而说道:“殿下如何看今晚” 林银屏低头想了想,回答道:“虽然萧煜没有和我说起过这些事,但是我也了解一点,无非是萧煜要清洗一部分人,设了一个一眼就就能看穿的很粗劣的局,请君入瓮而已。” 秋思笑了笑,“这么简单” 林银屏重新低下头去,“那你以为呢” 秋思犹豫了一下后才缓声说道:“清洗是肯定的,但也恰恰让我觉得他是在杀鸡儆猴。” 林银屏疑惑道:“杀鸡儆猴” 秋思对着跳跃的烛火虚弹了一下食指,“杀王庭遗老这只鸡,儆黄汉吉和申东赞这两只猴。” 林银屏抬起头,神情微凛,但却没有丝毫惊讶,“你想说什么” 秋思收敛了表情,“说得只是一点浅薄之见。” 林银屏低眉敛目,摇头说道:“我不想听。” 秋思看着林银屏,丹凤眼中闪过一抹晦暗不明的光泽,旋即正声说道:“那我便不再说。” 林银屏没有看她,只是低低的嗯了一声。 屋中两人沉默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府外的喊杀声骤然高涨起来。 马蹄声如闷雷。 秋思说了一句,“殿下,我出去看看。”便一转身出了房门,来到外面回廊中。 整座镇北王府就是按照大郑王府格局来建造的,占地百余亩,两层院落,前厅后寝,分大堂、二堂、仪门、大厅和承庆楼。 总体上,镇北王府前后五进院落,在南北中轴线上,由南向北为大堂、二堂、回事厅、议事厅和承庆楼,每座正堂两侧各有配房,五进院落均有东西厢房。 另外建有东西跨院,左右对称,每个跨院又有若干小院,由垂花门和回廊相连。 东跨院就是王妃起居处,也就是原本红娘子所住的地方,西跨院则是林银屏的住处。 只是林远死后,西跨院被红娘子清洗一遍,已经有些破败,林银屏只是住在后宅的一个小院里。 在林银屏居住的这个小院落里,苍松古柏,幽雅恬静,楼阁殿堂,相映成辉。 尤其是回廊,可称得上九曲十八弯,倒也是个十足的清净所在。 就在秋思闪身出了房门,在对面的屋顶上不知何时站了一名老者。 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你就是秋思” 秋思抬头朝对面屋顶望去,缓缓道:“是我。” 屋顶轻轻嗯了一声,老者手中拿出一根长鞭,身形佝偻地从屋顶跃下,盯着秋思身后屋门,冷声道:“那屋中之人便是林银屏了。” 秋思正要开口,老者一甩手,手中长鞭骤然而至,秋思后退一步,伸出食指朝着老者屈指一弹。 方才在房中之时,秋思曾经对着灯火屈指虚弹,以巧妙手法从蜡烛上截下一点烛火藏于指尖之上,此时秋思弹出的便是这一点烛火 这一点烛火无根无源,却诡异的悬浮在秋思身前。 秋思转身挥袖,这一点烛火霎那间变为一幕熊熊大火。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八十九章 火海地狱 外面火光冲天,林银屏却始终坐在屋中,她的表情十分平静,似乎对于今晚的这一幕早有预料。 不知是什么缘故,刚刚与萧煜相识那会儿,她亲手杀人都被吓得脸色苍白,好似一个还没有长大的孩子。可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变了,这种改变或许可以被称之为成熟。成熟到一墙之隔的外面厮杀不止,她却可以心静如止水。 林银屏宁愿不要这种成熟,当初她与萧煜两人在茫茫草原上逃避红娘子追杀时,虽然一无所有,但是在一起跑路,一起吃黄羊,甚至一起杀敌,简单而平凡,其中有一份让她眷恋的心安理得。 可当她发现在这一切的背后仿佛有幕后推手在不断推着她与萧煜前进时,这种心安理得消失不见了,尤其是萧煜日渐权重,她亲眼看着他从曾经的一无所有到今日的权倾草原,林银屏就开始意识到这一切已经脱离了她的预想,而且再也回不到曾经了。 所以在这段日子里,林银屏越发沉默寡言,与萧煜的关系也不复从前那般,变得时好时坏。两人每次见面再也没有半分宁静可言,只有如冷战般的缄默,像是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 这让林银屏很是茫然,没有大仇得报的喜悦,也没有王位易主的失落,有的只是不知路在何方的迷茫。 这时窗外的一声巨响打断了林银屏的思绪,她抬头朝窗外望去,原来是那名老者手中的长鞭卷住了一根立柱,竟然生生将一座偏厅拽塌了。 就在刚才,秋思以一点浊火化出一方火焰天幕,接着秋思竟是亲手打散了这方天幕,无数零散火焰落在地上,最后秋思双手结印,一朵朵火莲在她身周绽放开来,总共是九九八十一朵,点点火星飘落,摇曳生姿。 秋叶一挥袖,八十一朵火莲飘摇而起,将老者围在中间。 老者仰天大笑,笑声嘶哑刺耳,手中长鞭挥舞。 黑色长鞭如一条出水孽龙,一鞭将九朵火莲打散成漫天火星。 老者没有再管其他火莲,而是径直冲出火莲的包围,一鞭缠向秋思脖颈。 秋思原地不动,任凭老者一鞭缠绕在自己脖子上。 老者狞笑一声,猛然一拽,“秋思”在这一拽之下,拦腰碎成两段,老者这才发现被自己鞭子缠住的哪里是什么秋思,分明就是偏厅立柱,而这一拽,却是生生将这座偏厅拽塌。 真正的秋思已经立于夜空之上,脚下是一方由七十二朵火莲组成了火焰莲台,只是这莲台少了一品,因为被老者长鞭打灭九朵火莲的缘故,从九品变成了八品。 刚才秋思用的其实就是青水冢曾经用过巫教秘术替身术,萧煜得了巫教秘法的全部传承,自然也会了这门秘术,而他将这门法决传授给了秋思,虽然没有替身草人那般可以抵挡劫数的奇妙,但用来欺瞒没有防备的同境修行者却也足够。 秋思面无表情地双手摊开,在她脑后一轮赤色转轮缓缓升起,似乎是一轮红日东升。 脚踩莲台,身披霞光,好一尊菩萨 以秋思为中心,天地元气层层向外骑涟漪。 那一瞬间,漫天天火由秋思身周生出,然后落下。 此时正在王府外率军厮杀的萧煜蓦然回首,看着身后夜幕上的那一片火红,脸上闪过一丝惊异,曾经晋身过天人境界的萧煜自然看得出此刻秋思的不同,叹气道:“真的摸到天人境界的门槛了” 天火纷纷如雨下,几乎眨眼间便齐齐落在院中,燃起无数大火,此刻天上地下皆是一片赤红,仿佛入了火海地狱。 大部分天火在秋思的刻意控制下,全部落向了持鞭老者那边,老者自恃修为,手中长鞭如孽龙出海,织出一片鞭网,触碰之下,漫天火焰飘零,镇北王府后宅中爆出无数火光,老者持鞭屹立不倒,只是身上衣着和须发有微微胶着痕迹,冒着缕缕青烟,显得有些狼狈。 林银屏因为动用通幽,元气大伤,可自身修为境界还在,但见到这一幕仍是心中惊讶难言。秋思以这招天火,威力算不上太过惊世骇俗,运用元气的手段也只能算是一般,可关键在于秋思竟然调动了这小院中的天地元气,要知道这时候可是无风无雨,没得什么势可借。不过秋思此时的状态也好像是妙手偶得之,不能长久,若是秋思能抓住这一刻的明悟,那么天人有望。 天火过后,秋思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竟是将脚下的一方火焰莲台直接砸了下来。 萧煜回东都途径中都时,秦穆绵曾经拦路,那时秋月用出了一种神通叫做血海地狱,因为当时的秋月还未悟出六相神通,所以未曾将血海地狱发挥完全,没能够凝聚出那朵血血莲花。 佛门崇尚莲花,以示超脱之意,又有普渡众生之说。地狱中凝聚莲台,正合佛门普渡众生之意,又类似于儒家出淤泥而不染的境界。故而这地狱神通中,那方莲台才是根本关键所在。 如今秋思将莲台掷出,已是牵动了整座火海地狱。 天上地下的火焰随着莲台落下,宛如活了过来,开始朝着莲台聚拢。 若是从外面看来,就是以莲台为中心,无数火焰构成一个巨大火球,正在开始往里收缩。 老者就在刚好在这火球之内。被汹涌而来的火焰瞬间阻住所有去路,只能硬抗这漫天火焰。 老者长啸一声,手中长鞭一绞,硬生生搅出一条火龙,接着身形腾空,一甩长鞭。 火龙被老者甩出,轰然落在莲台之上 以火制火 莲台一阵震动。无数火星飘落。 老者此时已经没了杀人的心思,只剩下一门心思保住性命,他本是一名散修,机缘巧合之下来到草原,成了王庭一位贵人的供奉,几十年来享尽富贵,虽然修行未曾落下,可却是迟迟不能迈出那天人一步,他与秋思的修为本来相差无几,可秋思竟然在临战之时有了一丝天人境界的明悟,这让两人的差距一下拉大开来。 老者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似乎胸腔中都吸入了火焰,如烈火灼烧,痛入骨髓。 这种伤及內腑的伤势已经多年不曾遇到,时间就到都让老者几乎忘记了这种疼痛的感觉,上一次还是被仇家千里追杀逃入草原的时候。 老者抓紧时间恢复元气,这时秋思脚踩火焰,从天而降。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九十章 红莲业火 秋思面无表情的看着持鞭老者轻声道:“履霜巅峰几十年的富贵怕是已经把你的意气消磨殆尽,这辈子也别想踏入天人境界了。” 老者大怒道:“你不过是有了一丝天人明悟,也配和我谈天人境界” 秋思周边的火焰不再升腾,而是开始收缩,老者一鞭朝秋思扫来,还未近身,便被秋思周身火焰阻住,不得寸进。 秋思冷笑道:“若是秋叶、秋月等人,我还真没资格说,但是与你这个一辈子都成不得天人的老朽,我还是有这个资格的” 火焰莲台猛然落地,所幸老者浸淫履霜境界多年,关键时刻心生感应,一个狼狈不堪的驴打滚才堪堪躲过。 躲过之后,老者完全没有停留,身影直掠,不敢死战,只想着突破这片火焰,拉开与秋思的距离,越远越好。 本以为浸淫履霜境界多年,一般履霜境界根本不放在眼中,但哪成想今天要把小命留在这里。 秋思上前踏出一步,随着这一步,漫天火焰舒卷,汇成一条火龙朝着老人咆哮而来。 火龙还未近身,灼热的温度便已经让老者身上的衣着骤然燃烧起来,老者惨嚎一声,以磅礴元气将自己的衣袍生生震碎,露出内里的内甲。 小院中的青石板被火焰烧灼的寸寸碎裂,隐有透明之色。 老者终于忍受不了秋思的咄咄逼人,一鞭打在火龙头上,厉声道:“秋思,你到底是谁与秋叶、秋月又有什么关系” 秋思将大日印轮收回手中,微笑道:“我说我是摩轮寺的首徒,你信不信” 老者脸色狰狞,不知是不是准备拼命的缘故,森寒道:“就算你说自己是秋叶的师妹,我也信” 秋思呵呵一笑,眼神渐冷,“我背弃宗门,为的就是这个,看在你这句话的份上,我让你安心去极乐世界朝见我佛” 老者眼神冰冷,狞笑道:“你当老夫修行一甲子,没有半点压箱底的手段么这辈子只是在被我那仇家追杀的时候用过一次,这次是你逼的” 轰然一声,老者身上元气暴乱。 老者燃烧自身三分之一的精血,换来周身元气暴涨。老者本就在履霜巅峰停滞多年,一身元气雄厚无比,现在可以说除了在境界上有所欠缺,单凭元气,老者已经不逊于天人境界 而原本被老者持在手中的长鞭此刻也脱离了老者掌握,如一条黑色巨蟒环绕在老者身周,不断游走。 下一刻,秋思的火龙撞在老者的胸口上, 轰的一声巨响,在镇北王府后宅绽开,比起先前老者一鞭拽塌偏厅还要恐怖无数倍,四周的墙壁上出现无数裂纹,地面上的青石碎片像箭一样向四周飞射,而那道九曲八折的回廊更是被汹涌的气浪生生掀到在地。 秋思站在原地未动,周身不知何时镀上了一层金边,任凭飞沙走石,不能动其分毫,微微眯着眼望向眼前升腾起的无数烟尘。 当初烟尘渐渐散去,一个身影缓缓出现,老者面带冷笑站在原地,身体上被一层极为坚韧元气覆盖,淡淡光华流转。 秋思的火龙没能杀死他,甚至没能造成太大的伤势,这层罡气微微流转,像是一副不可摧毁的盔甲将刚才火龙爆炸的力量挡在了身外。 秋思脸色微凛,“竟然是罡气” 武道修行者晋入天人境界后,会形成一种独特的气,可比拟易玄冥气,太上清气的气,罡气 秋思没有想到,老者压箱底的手段竟然是罡气老者虽然没有成就天人,但是数十年的积累已经让老者距离天人只有境界上的一步之遥,元气在绝对数量的前提下,产生了质变 老者抬起头,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脸色苍白而狰狞,看向秋思的目光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漫天火焰再也伤不得老者,当然老者也不能维持自己的护体罡气太长时间。但是,老者自信在罡气消散之前,他必定杀死秋思 老者感受着体内在不断燃烧的精血,痛心不已。 上次被仇家追杀用了一次,可是用了整整三十年的时间才调养过来啊 老者双眼赤红盯着这个姿容比起修行界四大美人也不过是差了一线的女子,狠厉道:“老夫这就送你去西天拜佛求经” 秋思飘然而退。 老者如一抹魅影,紧追不放。 秋思闭目深深吸气,左手持大日印轮,右手大袖席卷。 漫天火焰开始消散,包括那方火焰莲台都在急速缩小,然后朝秋思涌来。 最终所有火焰融为一点,落于秋思右手食指上。 一如初始时的那点烛火。 能放亦能收,这才是抓住了那丝天人境界的明悟。 老者一鞭在秋思身前炸开,初入履霜的修行者根本破不开的佛门金身,竟是被老者的一鞭打碎。老者得势不饶人,一拳砸向秋思的心口,定要将这名有望成就天人境界的女子殒命当场。 当 天地间仿佛有一大钟被敲响。 老者的这一拳没有打在秋思身上,而是被秋思用手中的大日印轮挡住。 就在这时,秋思右手食指一瞬间点向老者的眉心。 不可摧毁的罡气面对这一点火焰竟然没有半分反应,任凭它穿过落在老者的眉心上。 阴极阳生,阳极阴生,阴阳相声,莫不如是。 这一点火是火的极致,那便不再是火,而是寒。 秋思平静诵道:“红莲那落迦,与此差别,过此青已,色变红赤。皮肤分裂,或十或多。故此那落迦,名曰红莲。钵特摩,此云红莲华。严寒逼切,身变折裂,如红莲华。” 红莲地狱,八寒地狱之第七。 这一点,红莲业火 老者心中一惊 一切不过霎那。 但霎那已是生死立分,生灭立判。 除了上次被仇家追杀,第二次感受到死亡威胁的老者保持着出拳的姿势,徒劳的张了张嘴,但是没有任何声音发出,只有鲜血涌出。 这一点红莲业火无声无息。 老者亦是无声无息。 身上的皮肉开始悄无声息的脱离。 不知过了多久,只剩一具骨架立在院中,仍旧保持着出拳姿势。 秋思脸色苍白,抹去嘴角的血迹,冷声道:“既然你不愿见佛祖,那便只好下地狱了。”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九十一章 抄家 夜色深沉,萧煜手持乌木杖行走在乱军之中,在他身边三丈之内,就像一个空心的圆,凡是敢于接近他的叛军,均是被被他一杖打碎了脑袋。 他的步伐不紧不慢,径直前行。就像是一把利剑,乘风破浪,将他眼前如潮水一般的叛军从中一分为二。 扎木儿和合被亲卫护在中间,看着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萧煜,右手握住弯刀的指节微微有些发白。 但是他没有退,因为他还在等,等自家那位深不可测的老供奉将林银屏擒来 一波又一波的骑兵朝萧煜冲去,然后变为萧煜脚下的尸骸。 扎木儿和合脸上的表情越来越绝望,若是萧煜独自一人,他还能期望于用人命堆死萧煜,可如今萧煜身后同样还有作为近卫的三千骑 扎木儿和合不断望向王府后宅方向,那里只有一片火光漫天。 显然萧煜并不是没有后手。 现在只能寄望于自家的供奉能力挽狂澜了。 可惜他到临死也没有看到那一幕。 这名叫做扎木儿和合的王庭悍将也确实有几分骁勇,与亲兵皆是力战而亡。他本人被萧煜一杖杵在胸上,五脏六肺被打了个稀巴烂,最后又被萧煜割下了脑袋。 王庭南城门,今天的开门时间显然要比平日里晚上许多,一直到了卯时三刻,大门才不情不愿的从里面缓缓打开。 几名早早入城的客商很快便察觉到今日王庭中的气氛有些不对,不但街道上没有一个行人,就连一些高门大户甚至是客栈都关紧了门窗。而且若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地面上还有已经凝固的血迹。 城中似乎还有淡淡血腥味没有散去,在出城的路上,一辆辆马车朝城外驶去,车上是层层叠叠的尸体。 再往城中更深处走去,就是还未清扫完毕的战场了,到处都是死尸,有人的尸体,也有马的尸体。还未完全凝固的鲜血在地上汇聚成一条小溪。 整个王庭冷而严肃,就像一个大号的停尸房。 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的,平日里走来恨不得看天的贵人们也藏在家里不敢出来,说话都是压低了声音,唯恐惊动什么。 原本隶属王庭的奴隶们麻木的收拾着街道上残破的尸身,不知多少长老私军死在了萧煜的三千亲卫与一万铁骑的前后夹击之中。 街上时不时的还可以看到不断奔驰的骑兵,那是在搜寻被冲散的残兵。 镇北王府中。 萧煜坐在主位上,黑袍上沾染了太多血迹,已经不是原本的色泽,此刻散发着妖异的光泽。 在他脚下是一颗硕大头颅。 萧煜一脚踢在头颅上,对站在自己身前的诸葛钢铁说道:“诸葛,去把扎木尔和合的脑袋挂在南城门上,至于剩下那几家人” 说着萧煜看向坐在自己右手边的博努,淡笑问道:“博老,你有什么高见” 只是象征性坐了半个椅面的博努颤颤巍巍的起身,说道:“依老奴愚见,这些乱臣贼子,在王庭中根深蒂固,所以才会一反再反,所以应斩草除根,一个不留。而那些安分守己的,则留给他们一分体面 地位,算是给个台阶下,算是打一棒子给个甜枣。” 萧煜点了点头,摆手示意博努坐下,问道:“那哪几家可以留,哪几家可以杀” 见到萧煜摆手示意,博努重新坐下,说道:“按照老奴这些年在王庭的所见,端木家、南方家对先王忠心耿耿,也被红娘子打压的最惨,可留。至于其他,都是墙头芦苇,哪边风大倒向哪边,皆可杀 萧煜似笑非笑的看了博努一眼,点头道:“诸葛,你按博老所说的去办。” 诸葛钢铁低头应诺,从地上捡起扎木儿和合的头颅,向门外退去。 老头博努前几天还在与那些遗老们坐在一起商量对策,今天转个身的功夫便已经举起手中刀朝那些平日里的“好友们”杀去。 嘴中刀最是杀人无形。 可以说博努是死道友不死贫道,也可以说他落井下石,说到底他是做出了一个最理智也是最无情的决定。 这些要死的人中可能有博努的晚辈,也有多年的好友。可是在生死富贵面前,什么交情深厚,什么唇亡齿寒,什么相互依存,都已经是统统抛诸脑后了。 对于博努的做法,萧煜不置可否。 这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他感受的何曾少了去 诸葛钢铁领命出府,几名心腹千户跟在他的身后,诸葛钢铁将手中的人头递给其中一名千户,说道:“去,把这个挂在南城门上。” 这名千户接过人头,领命而去。 然后诸葛钢铁翻身上马,点齐人马,杀奔向博努所说皆可杀范围内的贵人们家中。 这一天的王庭可是热闹极了。盘桓王庭近百年的几大家族顷刻间灰飞烟灭。 一队又一队的骑兵奔驰在王庭宽阔的街道上,直接撞开大门,冲入一栋栋豪华宅邸之中。 大多都是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有带着护卫殊死反抗的,直接被弓弩齐射射成了刺猬,亦或者直接就被骑兵冲进去踩成了肉泥。 即便是那些跪地受降的,也是不论反抗受降,得了个身首异地的下场。 偶然有几名修行者依仗神通修为没有死在抄家之中,若是一心逃命还好,要是冥顽不灵,也免不得是一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有越墙而出,被杀死在街道上的,有兵卒见到漂亮妇人,色心大起的。纷纷乱象,不一而足。 血腥而残酷,毫无人道可言。 可这就是世道。 王庭权贵的宅邸多是聚集在一起的,这也就省了诸葛钢铁的功夫。 诸葛钢铁坐在马上,漠然听着嘈杂的惨叫声、厮杀声、咒骂声,面无表情。 不知过了多久,诸葛钢铁转头对自己身边的随从说道:“不要放走一个。” 随从点头应诺。 诸葛钢铁沉默了一下,接着补充道:“还有,手底下做的干净点,不要让公主殿下知道,这是驸马的意思。” 说完,诸葛钢铁调转马头,径直离去。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九十二章 谈古 王府中,博努被人搀扶了出去。厅堂中只剩下萧煜和秋思两人。 萧煜手里的乌木杖在脚下地面上顿了一下,轻淡笑了笑,”俗世方面的事情都已经了结得差不多,接下来就是修行者的事了。现在摩轮寺灭,王庭巫教倾覆,草原上就还剩下个巫教祖庭已经不成气候,不过这次王庭里还藏着个履霜巅峰倒是给我提了一醒,巫教祖庭那边还是看得紧点吧,若是关键时刻再跳出个履霜巅峰来搅局,也是个变数。秋思,你就能者多劳吧。” 秋思点点头,说道:“毕竟是巫教祖庭,曾经也是在道宗未兴时,称霸修行界的存在,小觑不得,未必没有藏着不问世事的天人高手。我觉得还是应该以监视为主。” 萧煜倒是第一次听说这个说法,问道:“按照你的说法,巫教当年也是盛极一时了” 秋思略微停顿了一下,回忆了一下后说道:“按照摩轮寺中的典籍记载,确实是这样。俗世中的王朝更迭,修行界中的宗门也是如此,不外乎盛极而衰、分分合合的趋势。千年前盛极一时的道宗因内斗而两分,失去了修行界霸主地位,让西来佛门后来居上称霸修行界,接着佛门三分,后建魔教又在此时兴起入主中原。而在道宗之前,掌握修行界的正是巫教。” “不过毕竟是历史太过久远,记载多有模糊不清之处,只是说当时的巫教有十二位长老共同掌管巫教,被称之为十二祖巫。” 萧煜握紧了手中的乌木杖,惊讶问道:“祖巫是什么修行境界” 秋思解释道:“祖巫只是一种尊称,也可以说就是巫教祖师爷的意思,若是换成修行境界,差不多是未证圣人成就,却有圣人修为的逍遥巅峰境界。而且据说这十二祖巫可组成一恢宏阵势,撼天震地。当时道祖虽已成圣却还未立教,能与巫教抗衡者唯有俗世皇帝东皇。” 萧煜摸了摸自己下巴,玩味道:“难怪大郑太祖自称东主,原来是千余年前已有东皇。这么说起来,东皇可抗衡十二祖巫,是已证圣人成就了只是我为什么从未听人说起过若是未证圣人成就,又怎么能抗衡十二祖巫,毕竟那十二祖巫可是已有圣人修为,只是未证圣人成就而已。” 秋思摇头说道:“东皇确实未曾证得圣人成就,只不过他手中有一特殊法器,能护他不灭,而且当时帝国中也多能人异士,据说当年的东皇以全国之力集合了三百六十五名修行者布成一个大阵来对抗十二祖巫,而布阵修行者中修为最低的也是黑水万这样的天人境界。” 萧煜皱眉沉思道:“若是将黑水万放到那个时代,会如何” 秋思笑道:“那可就不是什么巫教第一大巫师了,恐怕连个大巫都算不上了。” 萧煜继续问道:“什么是大巫” 谈有说无,怀古论今,造就了一大批清谈名士,自然有其引人入胜之处,此刻萧煜被勾起了兴致,秋思也就继续解释道:“大巫与道宗大真人的地位相当,一般都是有自己部落势力,而且修为达到逍遥境界才可称得上是大巫,在巫教中的地位仅次于十二祖巫,数量也不过十数人而已。当十二祖巫陨落之后,巫教的主事人就是几名大巫。” 萧煜叹息一声,“强如十二祖巫也会陨落,如果我没猜错,他们是与东皇同归于尽否则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会导致他们陨落。” 秋思点头道:“确实如此,在记载中说大巫体魄彪悍,有拔山之力,有一大巫法器为弓,一箭可射出千里之遥。当时东皇之子出行,与这位大巫发生纠葛,被这位大巫在千里之外一箭射杀。东皇震怒,亲自出手诛杀这位大巫,继而引发了巫教与东皇皇庭的全面战争,当时的具体情况已经不清楚,只是知道最后的结果是东皇与十二祖巫全部身陨,东皇皇庭就此崩离解析,巫教亦是从此一蹶不振。” 萧煜忽然想起什么,插话道:“你说巫教大巫体魄彪悍,可如今巫教中的巫师都是不修体魄,也就是说,巫教的锻体之法已经失传” 秋思脸色微微诧异,她本就是天赋异禀的女子,身为摩轮寺嫡传弟子,遍览摩轮寺典籍,知道这些秘闻并不奇怪,可萧煜只是第一次听闻,但其猜测已经很接近了。 秋思脸上的诧异一闪即逝,轻咳一声,说道:“其实修行界中很多前辈都认为是魔教得了巫教体魄传承。有那么句玩笑话,说魔教是佛教的修行,道教的神通,巫教的体魄,可真称得上是三教贯通。只是魔教一直否认罢了。” 萧煜摇头失笑,“难怪道宗拜道祖,佛门拜佛祖,剑宗拜那位一剑力压道宗二十四位大真人的开宗祖师,儒门拜夫子,唯独如今已属三教之列的魔教却要拜什么子虚乌有的天魔,原来是找不到祖宗。” 秋思淡淡一笑:“十二祖巫和东皇陨落之后,修行界和俗世动荡不安,豪杰并起,道祖和佛祖有感于当时情境,分别在东西方各自立教,这也就是后来的道宗和佛门。再后来道祖传下十二位弟子,均是逍遥境界极致,在当时被称作是道家十二金仙,十二金仙又各自传下道统发扬光大,这才有了浩浩中土皆是修道之人的气象,故而当时道宗可谓是一家独大,也正因如此,道宗才能执掌修行界。再往后,道祖还有一弟子,却不在十二金仙之属,叫做云先生,这位云先生独自开创一派,便是后来的天机阁。” 秋思顿了一下,拨弄了一下手中转轮,“三教者,道教,佛教,人教。前两者常定,后者无常,在儒门夫子还在时,儒门曾位列三教之一,后来后建铁骑入主中原,儒门四分五裂,魔教顶替了儒门的位置。巫教当年虽然兴盛,却还没有三教的说法,故而也不在三教之属。” 萧煜沉默了好一会儿,秋思说得很简洁,还有很多地方没有说到,比如后来的佛道之争,儒门夫子,究竟何人创立了魔教后建入主中原时,儒门发生了什么事情佛门为何三分道佛又是如何联手抗衡魔教道祖、佛祖、夫子这些人又去了哪里在东皇皇庭时代,还没有修行界和俗世的划分,那又是何人划分了修行界与俗世逍遥不入俗世又是从何开始 知道的越多,就会发现自己不知道的越多。 萧煜深知自身修为境界不够,知道太多也无益处,所以只是沉思了一会儿后便回过神来,说道:“如此说来,我还真要去巫教祖庭走上一趟才好。”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九十三章 论今 秋思看着萧煜问道:“你想去巫教祖庭” 萧煜点头称是。 秋思低头看了眼手中的大日印轮,说道:“巫教祖庭不是那么容易进的,毕竟是十二祖巫的居所,自从十二祖巫陨落之后,巫教日渐衰落,而巫教称霸修行界多年,教中奇珍异宝无数,引来无数窥视,无奈之下,巫教所剩的大巫一起联手封山。封山之后,巫教祖庭已成能出不能进之地。而且在其后千余年的时间中,巫教后人不断加固封印,单以元气而论,就是道宗的门户也不过如此。” 萧煜轻轻摩擦着手中的乌木杖,脸色有点凝重,他虽然是修行者,却不是修行界的人,对于修行界中的种种秘闻可以说一无所知,以前曾听闻修行界诸事,无非是杀人夺宝,争夺先辈遗留洞府,炼制丹药,修行斗法而已。如此说来,那巫教祖庭倒是最大的一座先辈遗留洞府了。 萧煜抬起头,看向秋思,“那没什么办法了吗” 秋思直截了当的说道:“自然有办法,在这近四百年来,巫教一衰再衰,就连一个逍遥境界的高手都拿不出来,单靠天人境界修行者加持封印已经是杯水车薪。而且巫教神通霸道有余,却没有道家神通生生不息的奇妙,经过这千年的逸散,维持封山的元气也不算太多了。在每年的八月十五巫教祖庭的门户会短暂开启一夜的时间。” 萧煜眉头皱了起来,“八月十五,今天是七月初六,也就是说还有四十天的时间。如此说来,四十天后,巫教祖庭祁山上岂不是要人满为患。” 秋思摇头道:“巫教祖庭的封印虽然在这一天会短暂衰弱,但若是天人境界进入其中,仍旧会激起封印的反噬,所以履霜巅峰已经是极限。而且巫教封山已有千年,谁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有什么,又只有一夜的时间,能入宝山而归的人实在不多。” 萧煜沉吟道:“或许我可以试一试。” 秋思却是不赞成的反对道:“你不是一无所有的散修,不管是修行法决,还是神通秘术,应有尽有,如今草原初定,又是一片好大基业,俗话说千金之子不坐垂堂,你又何必亲身涉险” 萧煜放开一直紧握着的乌木杖,十指交叉放在小腹处,平静说道:“因为我感觉我的修行遇到了一个瓶颈,不管是瞑瞳,还是浩然气,甚至是道、佛、魔的功法,在这段时间都收效甚微。” 秋思神情有点复杂,说道:“是你以前走的太快了,别人要走二十年的路,你用一年就走完了,所以说不是现在的你变慢了,而是以前的你太快了,履霜到天人是一道坎,有的人一辈子也未必能跨出这一步,你太心急了。” 萧煜摇头道:“我如果按部就班的修行,十年之内必定可以踏入天人境界,但是我最缺少的时间。现在我得了巫教传承,不过里面多是奇淫技巧,于修行无益,我想要的是上古祖巫的遗留。” 秋思苦笑一声:“真不知道该说你是志向远大,还是野心勃勃。” 萧煜自嘲一笑;“我一直都是在做我认为该做的事。” 萧煜看了眼天色,问道:“不说这个了,外面的事情应该了结的差不多了,要不出去走走” 秋思笑道:“这倒不错,除了幼时曾随师尊来过王庭,已经很多年没来过了。” 两人倒是说走就走,等萧煜换了件普通袍子,一起走出了还弥散着淡淡血腥味的镇北王府。 一车又一车的尸体还已经凝固干涸的血迹还在诉说昨晚的屠杀,此时城禁相比往常要森严许多,不时可以看到几波漏网之鱼被萧煜的骑兵当街格杀,至于这些漏网之鱼有没有能逃出升天的,那就不是萧煜知道的了。 萧煜倒是很希望若干年后,自己还能见到那些来找自己复仇的人,最起码说明自己不会早早夭折不是。 秋思也没在做居士打扮,而是换了一身普通的衣袍,倒也印证了荆钗布裙亦是难掩姿色这句话。 萧煜负手前行,看那神态动作,丝毫看不出就是一手导演了王庭惨剧的“魔头”。 走出了王府那一片“血腥之地”,秋思笑道:“萧驸马,不知道萧烈前辈会不会要后悔放你到草原上” 萧煜楞了一下,随即笑着摇了摇头,“萧烈不会后悔,这本就是他的算计,不过郑帝是要悔青了肠子。” 秋思愕然。 显然对萧煜的话有些不明所以。 萧煜笑着解释道:“秋思你是修行界中人,恐怕不太明白俗世里的弯弯绕绕,萧烈是俗世第一人,自然是俗世人,在俗世中,修为只是其次。自身势力算计才是立身之本。这次就是萧烈算计了郑帝一次,让郑帝吃了一个哑巴亏。不过郑帝可不会自认倒霉,徐林的二十三万铁骑就是郑帝还手的本钱。” 秋思沉思了一会儿,问道:“我曾经去过东都,在东都感触最深的是,五大都督中,权势最重的竟然不是五大都督之首张清,也不是东都大都督秦政,而是暗卫大都督萧烈,说起来,萧烈还是郑帝的妹夫。你和郑帝还算是亲戚。” 萧煜冷笑一声:“天家无亲情,亲生儿子都杀得,更何况是我这个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亲戚而且儒门的夫子曾经说过,天、地、君、亲、师,先君后亲,郑帝是君,我是臣,后世皇帝又加了一条,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若是不死,便为不忠。这岂不是逼我做逆贼” 秋思叹息道:“都说修行人无情,却委实比不得帝王家。” 萧煜自嘲笑道:“不止是帝王家,千年世家,高门大阀,地位越高,这个情字就越难写。” 秋思忽然说道:“那林远大汗呢公主殿下能有今日之心性,却是仰仗大汗多年庇护。” 萧煜又是一愣,随即笑道:“权贵亦有悲悯心,庶民未必总良善。林远对于林银屏来说是个好父亲,对于草原来说是英雄,那对于大郑呢” 秋思若有所思。 秋思和萧煜沿着王庭主轴道慢慢前行。 此时,一青衣年轻道人手提一颗头颅入城。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九十四章 事后 这条中轴道由南门起始,到镇北王府而终。 青衣道人由南门入,在城门前稍作停留,看了一眼南门上悬挂的头颅后才径直前行。 刚好遇上走在中轴道上的萧煜秋思两人。 秋思脸色稍稍凝重。 萧煜摆手道:“无妨,是秋叶真人。” 秋叶的目光在秋思身上一扫而过,然后落到萧煜身上。 萧煜紧走几步,来到秋叶身前,“真人,好久不见。” 秋叶脸色有些苍白,青色道袍上也有点点破损的痕迹,但表情仍旧平静,直截了当的说道:“遇到两名剑宗剑奴,被我斩了其中一人。不过我也受了一些伤势。” 萧煜没有听说过剑宗剑奴,倒是没有怎么震惊,反倒是秋思面露震惊之色,她曾听师尊提起过剑宗宗主上官仙尘的六名剑奴,修为最弱的也是天人高手,天人高手的威势她也算是见识过了,萧煜、蓝玉、慕容等人联手合斗黑水万尚且战之不过,秋叶以一敌二,却能斩杀一人,这位道宗首徒的修为,在同辈之中当真是一骑绝尘。 上次见秋叶,秋叶只是元神出鞘,远比不得真人相见。秋思有种直觉,若是她现在对秋叶出手,哪怕秋叶是重伤之身,也可以将她一击必杀。 萧煜虽然不知道剑宗剑奴,但是秋以一敌二叶却只能斩杀一人还落得如此狼狈,也是知道那剑奴绝不是履霜境界,如此想来,萧煜的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目光转向秋叶手中的那颗头颅,问道:“这就是那位剑奴的头颅” 秋叶低头看了眼手中头颅,“可惜时间有点儿久,你的瞑瞳派不上用场了。” 萧煜稍稍惋惜的看了这头颅一眼,没有说话。 秋叶也不是话多的人,随手将手中的头颅扔给萧煜,说道:“把这颗头颅同样挂在城门上,另外再给我一间静室。” 萧煜接过头颅,抓着头上发髻,点头道:“秋思,你带真人去王府静室,我去悬挂头颅。” 秋叶忽然说道:“剩下的那名剑奴还在追杀我,现在也该快到王庭了。” 萧煜的动作微微一僵,“真人没有把两人都解决掉” 秋叶说道:“毕竟是两名天人境界,能斩杀一名后再逃到王庭已经是我的极限。” 萧煜看着手中头颅苦笑道:“那真人还让我去悬挂头颅。” 秋叶笑了笑,“自然是给那名剑奴一个标识,把他引来王庭,到时你只需拖住那名剑奴,给我一个出剑的机会,我就能再斩一名剑奴” 让两名天人境界的剑奴在草原上折戟沉沙,客死他乡。 这就是道宗首徒秋叶的自负 悬挂头颅这种事,当然不会是萧煜亲自去做,随便派遣一名兵卒就足够了,萧煜现在想的的是接下来该如何应对那位来势汹汹的天人高手,即便这位天人高手与秋叶一战之后有所损伤,不复巅峰状态,但毕竟是天人境界。 王庭中人自然不知道此刻萧煜所忧心之事,经过昨晚那番血腥之后,此时除了那位以公主驸马身份执掌王庭的萧驸马以外,城中谈论最多的还是骤然得高位的萧煜心腹,诸葛钢铁。 当然此时王庭名义上地位最高的还是公主殿下林银屏,可谁都知道真正掌权的是驸马萧煜,在这两人之下,就是诸葛钢铁这个跟随萧煜时间最早的人。谁也没想到当初在草原上一个小部落的千户在短短半年之后,会成为王庭中寥寥几人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人物。 就连博努在见了诸葛钢铁之后都要喊上一声诸葛大统领,更何况其他人而不管是夜里的清洗还是清晨的抄家,都说明了萧煜对诸葛钢铁的信任倚重,一时间在王府找不到门路,博努又闭门谢客的情况下,诸葛钢铁的临时府邸倒是成了最热闹的地方。 林银屏这两天也在闭门谢客,谢的不是旁人,正是萧煜。这让萧煜无奈之余颇为恼怒,他分明已经严令不准让林银屏知道抄家的事情,可是看林银屏的态度,分明已经知晓了。 在对待这些王庭遗老叛逆的态度上,萧煜与林银屏有些许分歧,萧煜主张的是斩草除根,免得日后徒生事端,而林银屏的意思则是留他们一条活路,毕竟有很多人都是看着林银屏长大的,哪怕是贬为庶民也好,好歹也是保全了一条性命。 当时萧煜不置可否,只是含混过去,但接着便下令让诸葛钢铁将那些叛逆满门尽诛,此事萧煜一直瞒着林银屏,但不知道怎的,还是没能彻底瞒住。 不过后来还是秋思一句话点醒了萧煜,林银屏也是一位修行者,除非真的将她软禁,否则这么大的事情根本瞒不住她。 那位被秋叶砍了脑袋的剑宗剑奴,已经被悬首三天,可仍旧未见另一位剑奴前来,也可能是那位剑奴已经悄然来到王庭,只是还在观望,没有贸然出手。 毕竟已经折了一位同伴在秋叶手上,也由不得他不小心行事。 当然多出这几天的时间没有让萧煜想出什么好办法,蓝玉和慕容已走,王庭中拿得出手的巫师或逃,或死,现在只剩下大猫小猫两三只。若是有秋月、蓝玉、慕容,再加上一个秦穆绵,萧煜都有信心不依靠秋叶便直接将这位天人留在王庭。 可惜现在只剩下萧煜和秋思。 无奈之下的萧煜甚至找到秋思问道:“秋思,你要多久才能晋入天人” 秋思叹息道:“我只是抓住了一丝明悟,还未凝成六气之一,谈什么天人境界若是你指望我晋升天人,还不如指望秋叶真人伤势早日复原。” 萧煜摸了摸下巴,苦笑道:“难不成又要拼命秋叶真人可是给我出了一个好大难题。” 秋思说道:“倒也不必把那位天人境界想得太高,毕竟徐林也好,秋叶真人也罢,哪怕是黑水万,都不是一般的天人境界。徐林是极为罕见的以武道入天人,一身护体罡气几乎是水火不侵,刀枪不入,秋叶真人身为道宗首徒,自不必多说。就是黑水万,虽然修为境界一般,但却有巫教各种秘法、法器传承,真说实战,也绝非一般天人境界可以比拟。” 萧煜听后,下意识的拿起一直随手携带的乌木杖,喃喃道:“巫教秘法”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九十五章 天人来袭 又一日,萧煜独坐在王府西跨院的一个偏院中,在不远处就是秋叶闭关的的静室。 萧煜右手拿着一把刻刀,正在仔细雕琢手中的一块乌黑木头。 不知过了多久,萧煜手中的木块已经渐渐成型,是一个一尺高的小木偶,只是在木偶脸部的地方,还是空白一片。 萧煜停下手中动作,抬起头端详着手中的木偶,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眉头却微微皱起。 这个木偶只是徒具其型,却未具其神,既没有多年心血的滋养,也没有神魂注入,只是一个颇具灵性的木偶而已。 便在这时,一身淡白色衣袍的秋思走入院中,没有做居士打扮的秋思此时看来,少了一分清冷薄凉,却多了一分女性妩媚。妩媚又不妖媚,虽然与慕容同为佛门弟子,但两人相较,秋思又别有一番风情。 秋思看了萧煜手中的木偶一眼,清冷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了然,问道:“你是想要炼制替身人偶” 萧煜点头说道:“时间太短,没有经过心血浇灌的人偶根本骗不过天人高手。” 萧煜放下手中的刻刀和人偶,接着说道:“秋叶真人不过是刚刚晋入天人境界不久,怎么能以一敌二两位同境高手” 秋思回答道:“因为秋叶真人应该掌握了两气,甚至三气。” 萧煜问道:“我常听你们说起六气,可除去金、木、水、火、土五气,那剩下的一气是什么气” 秋思回答道:“五行五气常定,另外一气却是因人而异,有些天赋异禀之人会悟出不属五气之列的一气,比如说徐林的罡气就不在五气之一,还有各大宗门传承的养气法门,比如说太上清气、鸿蒙紫气、四九白金剑气等等,也是不在五气之属。而这些不定之气与五行常定之气合称六气。” 萧煜接着问道:“如此说来,是以所悟之气多少来判定天人境界强弱了” 秋思笑道:“到了天人境界可以驱使天地元气,在元气方面已经没有太大区别,区分天人强弱的比较就是掌握几气,就拿一般剑宗长老来说,在掌握四九白金剑气的同时,也会掌握金之一气,这比起只掌握了金气的天人境界自然就要强出一筹。当然这只是境界高低,真正对战的时候,还要考虑法器,神通,天时地利人和等等。” 萧煜若有所思,将自己雕刻好的人偶递给秋思,“送与你吧,你也会替身之法,出其不意之下可能会有点用。” 秋思接过人偶,看了他一眼,收入袖中,“此等秘法与我佛门修行不合。” 萧煜笑了笑,“萧某儒、道、佛、魔、巫,五脉齐修,也未曾有什么差错,你说我若是晋入天人境界,会不会修个五气朝元” 秋思说道:“你若能踏入天人境界,怕是一入天人便是巅峰,可你入天人,难非十年苦功不可得,而且其中有大凶险,如果五气不容,一个不慎便要身死道消。” 萧煜苦笑一声,“我修五脉,便有五气,自然要花费其他人五倍的时间。” 感知元气为灵虚,融元气入己身为和合,掌握自身元气为空冥。以自身元气为引,借势天地元气为履霜。 若说天地元气是河流,那履霜境界便是河中小船,只能顺流而下,不能自己。而到了天人境界,本质上与履霜境界没有太大区别,但小船却变成了大船,可以逆流而上,所去方向皆由自身意志。至于逍遥境界,那就是已经可以改变河道,操纵整条河流的流向。 修六气,就是小船变为大船需要的骨架,所掌握的气越多,骨架也就越细致,大船也就更为坚实。 萧煜似有所悟,原地坐下开始静心修行。 秋思神情复杂且惊讶的看着萧煜,拿出大日印轮,开始为萧煜护法。 清风拂过。吹起了秋思几缕发丝。 秋思脸色骤然凝重,气爆声音连绵响起,一抹黑影从天际掠来。 有人在萧煜有所悟的时候随风而来。 秋思的脸色愈来愈凝重,手中的大日印轮开始缓缓转动,浮现出无数火焰虚影,然后脱离秋思掌握,开始向上飞去,就像一轮冉冉升起的红日。 来者是一名黑袍玉带老者,没有任何威胁废话,神情冷漠抬起右臂,食指隔空点出,剑指上迸发出一道足以让天空变色的磅礴剑气。 王府上空的天地元气开始剧烈波动,一柄由天地元气构成的无形巨剑,带起崩山裂地的威势,径直斩下。 地面上的青石板,花墙,乃至回廊此时都如纸糊一般,在这一剑的威势下四散而飞。 镇北王府中瞬间被撕裂出一道百丈缝隙。 秋思望向这一剑,没有躲避,大日印轮化成的一轮红日继续向上升起。 她可以为了更高的境界而背弃宗门血仇,也可以为了更高的境界来一次富贵险中求。 红日与气剑轰然相撞,好似在微有涟漪的湖面上投下了一块局势,水花四溅。 狂暴的天地元气余波逸散开来,猛烈地向四周喷发,周围的空间好像起了一阵无声无息的大风,王府房屋上被吹起无数瓦砾。 大风过后,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才姗姗来迟,好似洪钟大吕,将周围房屋上的无数粉尘震得簌簌落下,墙壁上出现裂纹,最中心处的建筑更是直接被化为粉末。 玉带老者不欲与秋思过多纠缠,就在元气崩散开的一瞬间,右手握住背后长剑,凭借着先前感知,对着萧煜所在方位凌空一剑。 这一剑没有任何掩饰,暴戾的杀意和磅礴的元气毫无顾忌的宣告着死亡的来临,带着轰隆隆的巨响,径直朝萧煜落下。 萧煜从入定中回神,抬头望向这一剑,没有表情,没有闪避,就像一个人偶。 老者心底一惊,似乎感觉哪里不对,不过已经为时已晚,磅礴剑气轰然炸在地面上,轰隆之声连绵响起,地动山摇,整个王府似乎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频率摇晃着。 不知过了多久,天地元气渐渐恢复平静,激起的烟尘也已经重新落下,老者的身影在烟尘中浮现。 哪有萧煜的身影,只有一柄乌木权杖插在萧煜方才所在的地方。而秋思也在老者全力攻击萧煜的时候,悄然无踪。 老者虽然已经是天人境界的修行者,但却还不足以毁灭这把巫教传承千年的宝物,甚至一丝一毫的痕迹都没能在上面留下。 萧煜确实没有制作出可以骗过天人境界的人偶,但是他却发现了一个现成的“人偶”。那就是得自青水冢的乌木杖,在玉带老者从天际飞来之时,萧煜就已经从入定中惊醒,情急之下只能用这乌木杖作为自己的替身之物。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九十六章 化龙 其实萧煜并没有走远,他离开原地后,便直接展开婆娑世界,自己退入其中,隐没身形。 婆娑世界是从掌中佛国中延伸出来的一门神通,就好似从袖里乾坤中延伸出来的乾坤袖,都是须弥芥子小千世界的手段,只不过乾坤袖偏向于摄物,而婆娑世界更偏向于摄人。 萧煜藏身婆娑世界,其实就相当于把自己摄入婆娑世界中,恰好因为玉带老者一剑的缘故,此时的天地元气波动极为紊乱,就是这位天人高手一时也没能察觉出萧煜所在。 玉带老者挥了挥衣袖,将残余的烟尘卷开,萧煜和秋思消失不见并没有让他太过在意,虽然在秋叶手上吃了大亏,但他自恃修为,仍旧不把这些比他小了几乎一甲子的年轻人们放在眼中。 老夫当年纵横修行界的时候,你们这些小娃娃还没出生呢 老者举起手中剑,天地元气随着老者自身元气的牵引再次剧烈震荡起来,天空中的云彩开始缓缓转动,最后形成一个巨大的云漩,一道凌厉剑意直冲天际,接着覆盖了整座镇北王府。 你若不出来,老夫便将这座王府一同毁去 随着老者手中长剑一指,天空中的天地元气被剑意化为剑气,然后从天空中落下,像一场瓢泼大雨,带着凛冽的呼啸声,挟着凌厉的杀意落向镇北王府。 原本同样藏身婆娑世界的秋思显出身形,立于王府东跨院的一棵大树上,燃烧着无数火焰虚影的大日印轮悬在她的脑后,双手探出衣袖,结了一个不动明王印。一尊明王相在她身前缓缓浮现。 秋思以雷霆狮子吼怒声道:“我佛如来,亦有嗔怒恭迎诸明王之王,五大明王之主尊,不动明王尊” 随着秋思一声大喝,明王相上呈现出一抹青蓝色,接着变幻为三头六臂的不动明王尊恶相。 天空中天地元气凝成的剑雨已经落下,不动明王尊恶相六臂一齐举起,做托天之势,六手之间结出一道琉璃佛光,照亮了大半个天际。剑气落在不动明王尊托举的佛光上,发出一阵金属碰撞之声,但不动明王尊毕竟只是秋思观想出来的一尊虚像,并不是真正的不动明王尊降临,连绵的撕扯声响起,剑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佛光中前进中,眼看着就要撕裂不动明王尊布下的佛光。 不动明王尊承担了天人高手的一击,与其相连的秋思同样闷哼一声,脸色变得苍白起来。 萧煜也没有预料到这些剑气会如此凌厉,竟然直接洞穿了他的婆娑世界,虽然没有伤到他本人,却打散了婆娑世界,将他的身形暴露出来。 萧煜毫不迟疑,脚尖轻点,以平步青云的神通向后飘摇而去。 老者眼神冰冷,带着些许嘲弄意味的说道:“现在还往哪儿躲” 说完,他一挥手中长剑,以大泼墨之势泼洒出如暴雨般的千百气剑。 千百柄气剑黑压压的如同一片乌云,遮天蔽日,以宁可错杀一万,不可放过一个的姿态朝秋思和萧煜落去。 生死关头,萧煜飘向秋思,然后从袖中抽出混元伞撑开,将两人的身形遮在伞面之下。 萧煜很少动用这件道宗防御至宝,因为他认为若是太过依赖外物于自身修为无异,只是很少动用不代表萧煜会忘了它,在生死存亡的关头,萧煜第一反应就是混元伞。 如果说方才的第一波剑雨是一场滂沱大雨,那么现在这波剑雨就是一场疾风骤雨。混元伞撑开之后,化出一方暗黄色天幕,与原本不动明王尊布下的佛光连成一片。 而秋思与萧煜则是藏身在混元伞的本体之后,任凭外面风吹雨打,我自巍然不动。 玉带老者面无表情的看着萧煜躲在混元伞后面,嘴角勾起一丝冷漠的嘲笑,他没有别的动作,只是继续维持着这波如大泼墨的气剑。 这波急雨好似无穷无尽,打击在伞面上的铿锵声几乎练成了一线,随着时间的变长,萧煜的脸色同样变得苍白起来。 若是履霜境界,即便可以用出这样一击,却绝对没办法持续如此时间,因为履霜境界只能依靠自身的元气,而天人境界却不同,可以驾驭天地元气的同时补充自身元气,可以说在一般情况下,天人境界的元气已经可以说生生不息,而这就是天人境界的底气所在 萧煜双手按在混元伞的伞柄上,气海中的元气沿着双手源源不断的注入到混元伞中,虽然萧煜元气比起同境界的修行者要浑厚太多,但此刻亦是感到一阵阵虚弱,可打在伞面上的气剑却还是如没有尽头一般,一波接着一波。 萧煜倒是没怎么绝望,毕竟秋叶还未曾出手,他只是缺少一个契机,一个可以让萧煜出手的契机。 就在萧煜与无穷气剑僵持的时候,一直未曾说话的秋思与萧煜对视一眼,萧煜点点头后,秋思豁然站起,大日印轮开始急速转动,无数火焰虚影在她身周升腾,一尊佛陀虚影头顶大日佛光在秋思身后的火焰虚影中缓缓浮现。 与此同时,不动明王尊大放光明 大日印轮如旭日东升,飞上天空。 一股炽热之意在四周弥漫开来,没有火焰出现,却出现了如火焰的温度。 府外,街上出现了一批一批疾驰而过的披甲骑卒,周围百里之内不管百姓还是贵人,都已经被驱散。此时的镇北王府附近已经成了一座空城。 三千铁骑层层叠叠的堵在王府之外,诸葛钢铁抬头看了眼王府上空升起的那轮红日与先前还未消散的巨大云漩后,对身边的一名白衣女子恭声问道:“殿下” 女子脸上神情复杂,接着闪过一丝冷厉道:“诸葛,你再去调一万铁骑,若是这位不知名的高手侥幸活着走出王庭,就用一万铁骑在外面生生堆死他” 诸葛钢铁不敢多说什么,只能轻声应是后,策马朝城外而去。 与此同时,在西跨院的一间不起眼小屋中,一名年轻的青衣道人正闭目盘坐。这座小屋看起来已经荒废许久,似乎距离倒塌已经不远,可不管是先前的天人一剑还是剑雨,都没能对这座小屋产生半点影响。 若是有履霜修行者站在屋外,就会发现每当有元气波动或者逸散剑气来到这座小屋三丈之内的时候,就会被一股青色元气消散无形。 此时在青衣道人膝上横着一把青色长剑,长剑古朴,以龙首作剑鄂,以龙身为剑身,青衣道人一手放在剑柄上,长剑不断颤鸣。 道宗剑宗本自一脉,所以道宗同样善剑,诸剑之中又以能杀人千里之外的飞剑最具仙人气,秋叶先前对战徐林时,曾经用出化龙一剑,与秋叶手中的青龙吟可以说是相得益彰,当时莫风只是被秋叶的化龙一剑扫了一下,便深受重伤,至今未曾露面。现在秋叶酝酿的就是当日的那化龙一剑。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九十七章 天人一剑杀天人 秋思没有展开火海地狱,而是将这漫天炽热气息一收,凝聚于自己手指尖上一点,形成一点烛火。 此时夕阳西垂,如血般的残阳似乎都被这一点烛火牵引,落日阳光尽数融入这点烛火之中。 秋思全部的精气神统统凝入到指尖这一点烛火之上,然后屈指一弹 一点烛火飞出,无声又无息。而这天地间的无数气剑,直接被这点烛火烧灼为无形,然后化作漫天天地元气,在漫天剑雨中,这点烛火如乘风破浪,生生撕开了一条道路。 秋思本人距离天人也已经是一步之遥,这全力一击之下,即便是天人高手也不敢小觑。 玉带老者眼神一凝,手中长剑再次挥洒,这次却不是大泼墨,而是走龙蛇,天人一剑,天地元气随着老者这一剑凝聚,然后蜿蜒前行,尽显灵动诡奇。 这名剑奴在上官仙尘的六名剑奴中排名第五,浸淫剑道大半生,如今虽然声明不显,但在一甲子之前却也是一方豪强,老者未曾踏上修行路的时候曾是一名书生,最善草书,修行剑道之后,将书法与剑 道像融汇,倒也是独树一帜。一甲子之前老者踏足天人境界,三十年前老者感觉自己在天人境界上已经不能再有丝毫存进,便一人一剑去剑宗向当时的天人境界第一人上官仙尘问剑,战败之后,上官仙 尘谋留他一命,而他便成了上官仙尘的剑奴。 红莲业火与走龙蛇一剑迎面相撞。 轰然的天地元气爆开,无数烟尘被激起,整个镇北王府似乎都变得混沌起来。 秋思弹出这点烛火以后,整个人就没了半分力气,从空中轻飘飘落下,被萧煜接住。 温香软玉在怀,可萧煜却没有心思去管这个,接住秋思之后,迅速将混元伞交到她的手里,然后萧煜将秋思放到一边,破阵子出现在手中,不退反进,以一记悍然庶人剑,直刺刚刚用出天人一剑的玉带老者。 洪钟未必有声,用来形容此时萧煜的庶人剑是再合适不过了,明明集合了萧煜全部精气神的一剑,比起秋思的一点红莲业火也毫不逊色,此刻看起来却轻飘飘的,就像是一记毫无花哨的直刺。剑宗三十六,剑剑不相同,剑宗宗主上官仙尘曾经说过,剑三十六中,剑一不是威力最大的,也不是境界最高深的,更不是最为玄妙契合天道的,但却是他最喜欢的,剑一,剑三十六之根本,就是一招直刺。 一剑破开紊乱的天地元气,从烟尘中显露出稍显狼狈的玉带老者,此刻玉带老者须发上还残留着微微焦痕,而嘴唇稍显青白,显然刚才的红莲业火让他吃了一个暗亏,此时萧煜一剑临身,玉带老者仓促间用手中长剑在身前画了一个圆,正是剑三十六中的剑二。 萧煜的庶人剑落在老者的剑二上时,剑二所形成圆圈骤然生出一个回旋之力,将萧煜的长剑超一旁卸去,庶人剑讲究的就是一往无前之势,若是换了方向,那便不是庶人剑了,所以萧煜丝毫不退,运转全身元气,硬撼老者这一记剑二。 方才老者来袭之时,萧煜刚好有所感悟,现在的萧煜五脉同修,比起一般修行者,进入天人境界的时间要长五辈左右,但相应的,萧煜比起其他同境修行者,不说秘法神通,单就是元气,也要浑厚五倍有余。若是不调动天地元气,单论自身元气,萧煜与一般的天人境界已经相去不远。 萧煜自恃元气浑厚想要强行突破剑二,可终究是小觑了天人境界的磅礴元气,破阵子与老者手中长剑一触之下,弯曲一个夸张的弧度,萧煜被弹飞退后,双脚落地,脚下留下一片蛛网裂痕。 天人境界可不是个只挨打不还手的不倒翁,在萧煜一剑无功之后,老者冷哼一声,抖腕一剑,剑气如一幅泼墨山水挥洒而出。 萧煜深知自己的袖里乾坤和掌中佛国虽然玄妙,但还收不了天人境界的剑气,所幸将左手化为元屠,同时身体上浮现出一层金色光泽,硬扛着剑气朝玉带老者跃去。 刚出一剑的玉带老者不闪不避,任由萧煜一记元屠拍在头顶,手中长剑直刺萧煜心口。 萧煜无视剑尖指向心口,手心向下压顶趋势丝毫不减。老者身为天人高手,竟被一名履霜境界逼迫至此,自然震怒不已,手中长剑上升起三寸剑芒,势要将萧煜一剑穿心。 若是一般的履霜境界是万万不能与一名天人境界如此相斗的,毕竟再如何弱的天人境界在境界上是履霜境界如何也无法比拟的。可萧煜却不同,他曾经踏足天人境界,被三位逍遥神仙联手强行推入天人境界,一入天人,便身具三气,得三花聚顶 萧煜被一剑刺在心口的同时,五根长如利剑的手指深深刺入老者面皮之中,霎那间,老者七窍血流,而萧煜则是片刻间被破开护体元气,破碎了金身。 一直闭目凝神的秋叶在萧煜一手按下的时候,猛然睁开眼睛。 右手食者重重敲击在青龙吟的剑首上。 青龙吟颤鸣声大作,化作一道青虹破空而出。 青虹一闪而逝,当来到屋外之时,整把长剑外凝聚的元气已经初显峥嵘 当青龙吟进入战场之后,已经是一条彻彻底底的青龙 正要一剑刺死萧煜的老者感觉到了身后传来的天地元气波动,甚至他清晰感觉到了这天地元气中包含的凛然杀意。但他仍旧没有回头,固执的要先杀死萧煜。 但下一刻,他便知道自己错了。 因为这是天人一剑。 天人一剑,长剑化龙,清气漫天。 天人一剑要杀的就是天人境界。 玉带老者在最后一刻终于不再敢和萧煜以命换命,收剑后厉啸一声,想要转身飞遁。 萧煜脸色冷厉,左手所化元屠死死抓在老者头顶之上。 你要杀萧某,那萧某岂能放过你 既然黑水万已经死在我手上,那今日就再杀一个天人又何妨 长有十数丈的青龙从玉带老者后心处穿胸而过。 被玉带老者凝聚起天地元气骤然一凝,紧接着便如滚滚雪崩逸散开来。天空上响起连绵不绝的闷雷响声。 老者胸口炸出一个三尺宽的贯穿伤口,周身气机溃散。面容霎那间枯槁不堪。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九十八章 人在江湖 玉带老者缓缓低头,颤巍巍的伸出右手捂住胸口,喉咙中挤出一丝嘶哑声后,颓然倒地。 萧煜双眼眼瞳瞬间变为两个黑色漩涡,上前一步,抓起老者头颅,瞑瞳如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散发着贪婪和死寂的两道气息沿着老者七窍一直进入到气海之中,开始吸纳老者气海中已经开始逸散的天人元气。 这时候秋叶施施然从先前藏身的小院中走出,走到老者尸体旁边,拔起还插在老者后背上的青龙吟后,看向正在吸纳老者元气的萧煜。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萧煜眼眸中的黑色渐渐退去,变为原本的黑白分明,抬起头刚好看到负手而立的秋叶。 秋叶手中提着青龙吟,看着萧煜周身逸散出来的黑红色元气,缓缓开口说道:“萧煜,你的神通虽多,根本还是萧烈传授你的那三剑,修行法门虽然然横跨五脉,但最依赖的还是瞑瞳,瞑瞳以掠夺他人元气为根本,如果说修行是庄稼,那瞑瞳就是收割别人种好的庄稼,可你知道你如今的不足吗” 萧煜收敛心神,凝神静听。 秋叶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青色道袍上还残留着一个巴掌大小的破洞,说道:“履霜境界修下丹田,天人境界修中丹田,逍遥境界修上丹田。中丹田是汇聚天地元气之所在,好似入海口,虽然水量浑厚无比,本身却不存水,但恰恰中丹田本身的大小,又决定着天人境界可以驾驭天地元气的多寡,祖师曾言,御六气之辩,就是说以六气构筑中丹田,每多一气,中丹田能运转的天地元气就能多上一分,若是六气齐聚,则可以百川奔流入海,逍遥以游无穷。所以说中丹田中无元气,也就是说瞑瞳的作用止步于履霜巅峰。 与秋叶相处的时间已经不短,萧煜知道秋叶并不是个话多之人,更很少说一些道理,即便说了,也更多的是在“点化”萧煜,所以今日秋叶对萧煜说这些,萧煜不敢丝毫怠慢,默默记在心中。 秋叶继续说道:“但如何修炼构建中丹田的六气说到底还是依靠下丹田,六气中不管五行五气也好,还是什么罡气、浩然气也罢,都是要从下丹田,也就是我们常说的气海之中修行得来。所谓万丈高楼平地而起,这六气也不是一朝一夕顿悟可成,若是没有灵虚、和合、空冥、履霜这四个境界的循序渐进,那天人境界也就成了空中楼阁。至于上古传说中一朝闻道成仙,那不过是上古炼气士专修上丹田多年,厚积薄发一飞冲天而已,而且修行上丹田已经是楼外风光,多说无异。如今的你被傅先生摄取未央剑经,不去看楼外风光,专心眼下之修行,也算是一件好事,可你用瞑瞳摄取元气,体内元气乱而不合,就如同建楼偷工而少料,快是快矣,若是一朝或遇地动或遇狂风大雨等劫数,怕是要轰然坍塌。我言尽于此,日后如何你且自己思量。” 萧煜拱手行礼道:“多谢真人提醒,萧煜受教了。” 秋叶也再不多说什么,摆了摆手后转身离去。 秋叶走后,秋思出现在萧煜身后,轻声道:“听秋叶真人讲解修行奥妙,我倒是有些感悟。” 萧煜转过身来,笑问道:“什么感悟能突破天人境界了” 秋思摇头笑道:“突破天人境界哪有那么容易,而且这感悟与修行无关,倒算是处世之法。” 萧煜饶有兴趣的问道:“那能否请秋思上师不吝指教,给萧某讲讲” 秋思横了萧煜一眼,轻哼一声,“当不得驸马大人的上师,只是一些浅薄之见,还望萧驸马不要见笑才是。” 萧煜呵呵一笑,不再多言。 秋思说道:“前段时间蓝玉还在的时候,曾与我谈起过弈棋之术,他说在棋盘上厮杀,若是太过注重一边一角的得失,而太过忽略大局,即使可以得一时却不能得一世。而秋叶真人今日所言,也是在劝你按部就班行事,不要太过执着于险中求富贵。” 听到这里萧煜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变得凝重起来,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秋思继续。 秋思看了萧煜一眼,继续说道:“常言道千金之子不坐垂堂,这倒不是说贪生怕死,而是说不要将自己置身险境之中,绝处虽然能逢生,但却也不是次次如此,你不可能次次都赢,有些时候,输了一次,便是满盘皆输。” 萧煜深吸了一口气,索性坐在地上,叹息一声道:“我自己也知道,我现在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一无所有的萧煜,虽然还未成家,但也已经不远,至于立业,更是有了草原这片基业,就不能再如以前一般次次拼命,可着实是有些时候,由不得我啊。” 秋思在萧煜身旁坐下,脸上浮现过一抹不常见的忧伤,淡淡的叹息着,“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以前未曾体会到,这次是真真切切体味到了。按理说,我现在应该处心积虑的想该怎么杀了你,才能破坏道宗千年大计,以报道宗灭摩轮寺之仇。可是我没有,别人说我狼心狗肺也好,忘恩负义也罢,我只是想活下去,我只是一个履霜境界的修行者,没了宗门,在修行界中,在道宗这样庞然大物面前,什么都不是,如果不是投靠了你,我可能已经死在秋叶真人剑下,我想要的只是活下去而已。毕竟活着才是真的。” 安静,两人之间一片死一般的安静。 萧煜转过头,认真的审视着身边女子,好像是第一次见到、也是初次认识这个姿容不凡的、来自摩轮寺的女子。 秋思没有躲闪,同样转过头来,平静的与萧煜对视。 不知过了多久,萧煜忽然大笑起来,笑声中没有轻蔑,没有嘲讽,有的只是一种初逢知己的愉悦与感动。 萧煜的笑声让秋思有些莫名其妙,但也正是这份没有半分遮掩的小声不知不觉消弭了两人之间的紧张气氛,好像也感染了秋思,让她平静的脸上也带出了一丝由衷笑意。 笑声收敛,萧煜说道:“只是想要活着在这之前我也只是想要活着而已。” 秋思脸上仍旧保持淡淡笑意,轻声笑道:“不管如何,我们活下来了。” 萧煜站起身,指着那具天人剑奴的尸体说道:“我们不但活下来了,而且还要活的更好” “从今天开始,我不但要活,还要活到最好” “既然人在江湖,身不由已,我便要握住这个江湖”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九十九章 缓称王,广积粮 玉带老者身死,虽然让萧煜汲取了极多元气,但也正如秋叶所说,这些元气让萧煜攀升至履霜巅峰便已经是极致,萧煜气海中的元气饱和后再难前进分毫。 萧煜只能略带惋惜的散去多余元气,感受着识海内升起的那颗比魔教长老瞑瞳所化星辰还要明亮数倍的星辰,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没了未央剑经,但有这十几颗由瞑瞳衍化而成的星辰,萧煜的神魂方面也没有太大的纰漏。如今又有了这颗天人神魂所化星辰,虽然只是一颗残星,但也足以让萧煜在天人境界之下神魂无人可伤了。 现下的萧煜在修行境界上已经进入一个瓶颈阶段,想要再前进一步,除非是踏入天人境界,成就五脉同修的“五气朝元”,否则单纯的苦修已经没有太大意义。 至于该如何再上一步,萧煜还是比较倾向于在八月十五的巫教祖庭开山之事上求一份机缘,不过当下才七月三十,距离中秋节还有半个月的功夫,而且在去祁山之前,萧煜还要先把王庭里的大小事务安排好。 如今萧煜能完全掌握在手中也就是王庭而已,若是要放大到草原上,很多事情就不是萧煜能一言而决的了,毕竟还有黄汉吉和申东赞两人。这两人即是萧煜的助力,也是萧煜的阻力,最起码眼下,萧煜还绕不开两人。 在萧煜沉思时,外面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林银屏带着五百名亲卫冲进了镇北王府。 秋思将混元伞还给萧煜之后,便悄然离去,几乎是同一时间,林银屏让五百亲卫留在门外,独自一人走进了已经只剩下个轮廓的小院。 此时的镇北王府着实凄凉的很,到处都是残砖碎瓦,断垣残骸,整个西跨院已经差不多被夷为平地,只剩下秋叶藏身的那栋小屋如鹤立鸡群一般屹立不倒。 萧煜面对林银屏,低头看向脚下,蔓延的沟壑纵横,稍稍赧然道:“抱歉。” 除了又让林银屏担心,当然是因为西跨院本就是林银屏的居所。林银屏住了十几年,却毁于今日,萧煜多少还是有些过意不去的。 林银屏摇了摇头,笑道:“房子毁了重建就是,只要你没事就好。” 萧煜轻声道:“今日之战,于我大有裨益。” 林银屏白了他一眼,轻哼道:“跟我爹一个德行,每次打完仗,就知道赢了多少,可曾想过为你担惊受怕的人” 萧煜深知自己说错了话,立马噤声,过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转移话题道:“林城和驻马店那边情况怎么样。” 林银屏瞪了他一眼,不过却没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说道:“商路重开之后的情况还算不错,因为前段时间封禁商路的缘故,这些商队积压了不少东西,现在一下涌进来,盐铁茶方面,今年之内是不用愁了。对了,徐林还运来一批东西,现在存在林城。” 萧煜问道:“什么东西” 林银屏笑道:“你绝对想不到,是一千把重弩,加上一万支相配的弩箭,另外还有百余套鱼鳞甲和三百把陌刀。” 萧煜微微惊讶,“一千把重弩我记得这东西可不便宜,即便是批量生产,单把的造价也要二十多两银子。一千把重弩的成本价就要二十万两银子,还有那些鱼鳞甲和陌刀,一套鱼鳞甲就要一千两银子,加起来足有三十多万两银子,徐林想要做什么” 如今萧煜在草原上打败红娘子,不止一个明眼人看出,接下来就是要大郑讨伐萧煜了,这时候徐林和萧煜互通商贸也就算了,毕竟是互惠互利的事情,可徐林还给萧煜送来这么一批军资,尤其是重弩,是军队对付修行者的不二法宝,一般的履霜修行者,或许可以面对弓箭齐射,但若被重弩攒射,一般要身死道消。甚至还有特制的攻城弩车,单是弩箭就有一人合抱粗细,是专门用来对付天人境界修行者的。 萧煜当然不会认为徐林是站在自己这边的,不管如何,他还是大郑的中都大都督。 萧煜沉吟了一会儿,说道:“听闻徐林这位大都督和东都诸公一般,都是明面上清高,背地里贪财” 林银屏皱着两条柳眉,不确定道:“我曾经见过徐林,我觉得他不是一个爱财的人,或者说他的爱财只是一种自污的手段。毕竟一个有所求、有弱点的人才能让郑帝用着放心。徐林若是太过清高,怕是郑帝不会放心用他来镇守大郑西北门户。” 萧煜点点头,承认林银屏说得确实很有道理,毕竟一个能从一无所有的底层校尉走到今日五大都督之一的中都大都督,徐林此人的心性绝不可能如此浮躁。 萧煜问道:“那批重弩你是怎么处置的” 林银屏回答道:“我把这批物资屯放在了林城,回赠给了徐林三千匹中等马。不过这段时间里的连番大战,战马损伤也比较惨重,除去我们自用的,驻马店里的马匹已经所剩不多了。” 萧煜点点头,“我们手里还有多少钱” 林银屏想了想,回答道:“本来已经所剩无几,不过占领王庭后,你又抄了一遍家,现在还没有统计上来,我估计若是除去奴隶、草场,只算金银珠宝,大概能在一千万之上。” 一千万两看起来很多,但却是一个王庭的绝大部分财产,萧煜虽然没有在户部当过差,但是自幼耳读目染之下,也知道大郑一年的赋税大概有四千万两白银,这还是除去州府县各级大员层层克扣之后的数字。 萧煜叹息了一声,草原终究是一隅之地,即便是全盛时期,也不过是越过中都,兵临东都城下而已,甚至九成九的草原人都未曾见过江都的样子,萧煜以一隅之地面对占天下六分的大郑本就是占了绝对下风,不论兵力、财力,皆是如此。 当然,若是大郑讨伐草原不会倾尽全国之力,一般是以中都为首的西北边军为主力,然后以陕州、西河州、乃至河内州三州之力为支援而已。如今的陕州,西河州可以说被徐林的西北边军影响深重,虽然还比不得东北边军的牧人起,但也两州境界已经是遍布中都边军的营寨,这些营寨还不是从朝廷户部拨钱,而是直接依靠两州赋税供养的,现在的中都已经实现了自给自足,以徐林为首的西北边军已经隐隐有自成一方诸侯的意思。萧煜咂摸着,难不成徐林想要借着大郑讨伐草原一战,成为第二个牧人起 但不管如何,萧煜先要做的是稳定住草原局面,他对林银屏说道:“银屏,这几天辛苦一下,把这次抄家得来的钱,全部换成茶盐铁、粮食,若是大都督手里还有货,我们也不介意接着互通有无。还有咱们的婚事,还是往后拖一拖吧。” 林银屏没有说话,而是抬起头看着萧煜,不知怎么的,想起了一句话,叫做广积粮、缓称王。 这一年来,他们两人的变化都太大了。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章 罗布淖尔 整个王庭在萧煜的意志下,重新运转起来,首要一件事就是数以百万计的金银被萧煜运往远在多伦河另一边的林城。 那里是萧煜在草原上站稳脚跟的标志,也是他权力之路的开端。 当然,这些可以堆成一座小山的金银足以引起整个草原的眼红,萧煜毫不吝啬的派出了有秋思坐镇的三万铁骑护送。而王庭仅仅是留了两万人驻守而已。 王庭南城楼上,萧煜扶着城垛,望着渐渐远去的大军,脸上的神情有些无奈。 草原上红娘子身死,璞袁逃往后建,布罗比汗投降,摩轮寺覆灭,剩下的就是萧煜这支势力。他们这支势力名义上以林银屏为首,实际上还是以四部为根基,左颜部和胡烈儿部因为自身内部不稳的缘故,实际上已经是分别依附于黄汉吉和申东赞,再加上萧煜,三人大体维持着一个三足鼎立的局势。 其中黄汉吉势力最大,萧煜实力最弱。 萧煜轻轻叹息一声,接着转头看向身旁的秋叶问道:“真人,巫教祖庭里有什么” 秋叶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 萧煜略微诧异,问道:“你没去过巫教祖庭” 秋叶笑了笑,“去巫教祖庭,要么是贪图修行法决,要么是贪图遗留法器,亦或是如你这般寻求一份突破机缘。我身为道宗首徒,法决法器已经无所执念,而自踏上修行路以来,还未曾遇过瓶颈,故不曾去过巫教祖庭。” 萧煜苦笑一声,“真人的修行资质果真惊才绝艳,萧某不及。” 秋思转过头来,似笑非笑道:“我三岁修道,五岁灵虚,七岁和合,十岁空冥,十五岁履霜,今年才踏入天人境界,由此算来,修行已有二十余载。而你一年之内从灵虚跨入履霜巅峰,现在说这话实在是贪心不足。” 萧煜仍旧苦笑:“不过是仰仗着外祖遗泽,又有多番机缘才成就今日之萧煜,若是单论根骨心性,萧煜真的远不及真人。” 秋叶摇头说道:“有人说,斗法时,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那我说,修行时,机缘也是修行的一部分。” 萧煜默然无语。 秋叶飘然落下城头,朝城内走去,说道:“巫教祖庭开山,也算是修行界的一大盛事,你也体会下真正的修行界是怎么样的。” 萧煜站在城头上望着转身朝城内走去的秋叶,大声问道:“在修行界行走总要报个宗门名号吧” 秋叶停下脚步,转身反问道:“身为萧烈的公子,还用得着报宗门名号” 萧煜沉默了一会儿,继而笑道:“逍遥境界不入俗世,萧烈只是俗世第一人,可镇不住逍遥神仙。” 秋叶转过身去,挥了挥手,“那你便说自己是道宗弟子,我代师收徒,你做我师弟可好” 萧煜在城头上一揖到地,“能为掌教真人弟子,萧某之幸也。” 从碧罗湖向北,越过整个戈壁后,便是被巫教奉为圣地的巫教祖庭,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巫教祖庭就是整座祁山,而在巫教最鼎盛的时候,祁山方圆千里之内都有数不清的巫教弟子居住。 不过时过境迁,此时祁山周围,除了茫茫戈壁就是茫茫草原,人烟罕至。没有人烟,就连商队也不会来这儿,没有商队,甚至连马贼也不会来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 不过此时就有一队人出现在祁山不远处的罗布淖尔,罗布淖尔在千年前也是一个波光粼粼的海子,被巫教弟子尊为圣湖。那时候这里也曾经是万家灯火,楼兰城立。只不过随着巫教的衰落,罗布淖尔也在其后的岁月中渐渐干枯,祁山变为一座死山,楼兰古城变为一座空城。时至今日。罗布淖尔已经是寸草不生,荒无人烟,只剩下一片广袤的龟裂河床。 这队人没有深入罗布淖尔,只是在边缘地带停留歇息,罗布淖尔昼夜温差极大,此时已经是入夜时分,呼啸的寒风几乎能把人的手指冻掉,可这些人只是围着一盏青灯,仿佛感受不到外面如刀似的寒风。 这队人总共七人,四男三女,隐隐以一位中年男子为首,在他身边是一名柔柔弱弱的女子,面貌清秀,看起来不过十岁的样子,此时安静地坐在中年男子身边,偶尔抬起头,可以看到一双灿若星辰的眸子。 中年男子没有看这双动人心魄的眼眸,而是遥望着在夜幕下如一尊洪荒巨兽匍匐的祁山,神情渐趋凝重。 “那里就是巫教祖庭吗” 这时候一名彩衣女子指着夜色下的祁山,语气中带着隐藏不住的兴奋,打破了这夜的宁静。 一名风度翩翩的白衣公子,手拿折扇指了指远处祁山,笑道:“苏姑娘,那里就是巫教祖庭了,千年前,这里可是一片人间仙境啊。” 彩衣女子盯着祁山,接着目光游移到面前这片广袤的罗布淖尔上,轻声叹道:“现如今可是从人间仙境变成了人间险境,真是可惜。” 这名苏姓女子,看起来年岁也不甚大,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一望便知道是自幼被师长们护佑的极好,不知人世险恶,这番还是第一次离开长辈庇护。她从小听多了书里的故事,一直向往书中的江湖,此次终于鼓起勇气一人独创天涯。 至于那位白衣公子,他的师尊与苏姓姑娘的父亲是至交好友,两人从小便已经相识,这次恰逢巫教祖庭开山,苏姓姑娘对这修行界盛事早已向往已久,苏家长辈又不放心女人独自一人,便托付他多多照应苏姓姑娘。 队伍里一共三名女子,还有一名身着青衣的女子,坐在彩衣苏姓女子身边,看相貌不怎么出彩,却颇有秀雅之气,这时候正把玩着一把三寸长的袖珍小剑,看着七人中央的那盏青灯愣愣出神。 剩下两名男子,一名是个糟老头子,不修边幅,一身灰扑扑的袍子也不知道多久没洗了,都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左手拿着一杆旱烟锅子,头却一点一点的打着瞌睡。 最后一人是个神情木讷的汉子,坐在打瞌睡的老者身边,面无表情地望着众人。 这七人虽然同行,此时却可以看出亲疏远近,为首的中年男子与那少女是一波,白衣公子与彩衣少女是一波,老者与木讷汉子是一波,最后青衣女子却是独自一人。 明月高悬,罗布淖尔上寒风格外猛烈了,白衣公子轻声说着什么,惹的苏姓姑娘一阵阵低笑。 打瞌睡的老者头还是不紧不慢的点着头,中年男子已经从祁山上收回了视线,与身旁女子视线微微交汇,一触即分,紧接着开始闭目养神。 今天已经是八月初八,再有七天的时间,巫教祖庭就要开山了。 千年前道宗还未立教时的修行界霸主。 巫教千余年的积累,十二祖巫的传承,诸大巫的遗留,这是何等的机缘 碧罗湖辩法大会、巨鹿城会、巫教祖庭开山,同是修行界盛会。可因为巫教祖庭山门大阵的缘故,天人境界、逍遥境界进不去,空冥境界和一般的履霜境界进去只会是自寻死路。那么此刻,汇聚而来的全是履霜巅峰。 可以说,修行界中十之的履霜巅峰修行者都会在八月十五这一天来到祁山。这七人只是前往祁山众多修行者中的一小部分而已。 横穿罗布淖尔以后,就真正进入祁山范围了。 那时候,最弱的修行者,也是履霜境界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零一章 陆地龙卷 八月十三,夜空中的明月已经十分接近于一个完美的圆形。 人烟渐远,前方无路。萧煜独自一人来到罗布淖尔的边缘,距离巫教祖庭开山还有两天时间。 这儿在巫教鼎盛的时候,被称为幼泽,号称广袤三百里,其水亭局,冬夏不增减。 若是以金鹰口为中心望去,南侧是大雪山、碧罗湖,北侧是祁山、罗布淖尔,均是一山一湖成对称之势,只是如今碧罗湖依旧,罗布淖尔已是一片死亡之湖。不过大雪山和祁山倒是一般,没了殿堂庙宇,再也不复往日景象。 萧煜到达罗布淖尔之后,已经是明月当空的夜半时分,在白天时候这里热的就像一个蒸笼,白炽的阳光几乎能把人晒下一层皮来,可一入夜,凛冽的寒风比东都隆冬时节的朔风还要冷上三分。 萧煜穿了件广袖外袍,被大风吹得噗拉拉作响,他四下扫视了一眼后,找了半截已经被风沙埋住大半的墙壁,用一段胡杨树的枝干在背风的一面升起一堆篝火。 暗红色的火焰映在萧煜的脸上,镀上一层暗红色的光晕,萧煜靠在墙上,随手拨弄着篝火,自语道:“这地方,就是狼群也不会来啊。” 罗布淖尔被称为死亡之湖,当然不是说这里是什么禁地,一入其中便九死一生,最起码修行者穿越罗布淖尔还是没什么太大问题的。只是这里不但人烟罕至,就连草木也甚是少见,真正荒芜到了极点,所以被称为死亡之湖。 就在萧煜刚升起这堆篝火没有多久,天色骤变,乌云遮蔽了明月,夜幕上不见星空,一场沙暴将至。 不过片刻功夫,沙暴便至,飞沙走石,天地间变为一片混沌,沙砾和飞石打在萧煜背后的墙壁上,发出急促而沉闷的响声。萧煜撑起元气护身,探出头去望了一眼,这哪里是什么沙尘暴,分明已经变成了一条横空出世的陆地大龙卷 修行者们以自身元气引动的陆地龙卷与萧煜眼前的这条龙卷相比,就好似是蚯蚓与巨蟒之别 混沌中,萧煜勉力望去,只见这条陆地龙卷已经是连接天际上方的乌云,其中夹杂着无数沙尘飞石,让这条陆地龙卷看起来像一条黑色孽龙。 萧煜的脸色凝重起来,天地之威不是一句玩笑话,在这种规模陆龙卷的旋转之力下,即便是一颗稻草,也能戳穿木板和树木。若是被吸入其中,履霜境界的修行者也是九死一生。 陆地龙卷缓缓前进,发出持续不断的轰鸣之声,而前进的方向恰恰是萧煜所在的断墙方向。 再过两天就是巫教祖庭开山之日,这条龙卷八成是因为祁山大阵引发天地元气波动异常导致。现在萧煜可没有以身涉险的想法,若是在这条陆地龙卷中损耗太多元气,倒是要让两天后进入祖庭之事平添太多变数。 所以萧煜毫不犹豫的用脚尖一点地面,飘摇向后退去。与此同时,萧煜周身暗红色元气涌动,将漫天飞沙走石阻于身周三尺之外。 这时,一块足有一人多高的圆形巨石朝横飞而来,萧煜心中忽然生出一丝不妙感觉,履霜境界的秋风未动蝉先觉绝非是空穴来风,不管是元气异常也好,还是杀意泄漏也罢,总之是有法可依,如今萧煜修为已达履霜巅峰,这时的感觉几乎不会有错。 既然被萧煜察觉出端倪,他可没有多做纠缠的兴致,直接先发制人,周身磅礴元气如大河倾泻,左手中的乌木杖带起千钧之势,狠狠落在巨石之上。 巨石四分五裂,碎屑四散而飞,果不其然,在巨石之后藏着一个娇小身影,出手如电,一柄如阴影般的飞剑借着夜色的掩护,直刺萧煜咽喉。在被萧煜窥破行藏失了先手的情况下,还能如此果断出手,绝非一般修行者可比 萧煜在草原上修行时间不多,但却是经历连番大战,不说黑水万和那名剑奴这样的天人高手,就是萧煜本人,也曾踏入天人,与摩轮寺的罗思有过一场天人之战、在同境界中,单论眼光,委实没有人可以超得过萧煜去了。 面对这诡异刁钻一剑,萧煜以手中乌木杖代剑,折了一个角度,如笔走龙蛇,剑势如龙蛇舞,尽显诡奇灵动的同时又不失大气。 这乃是天人剑奴的走龙蛇一剑 毫无意外,这记飞剑被萧煜一杖扫到一旁。娇小身影竟是毫不退让,在这个空档欺身而进,手中一柄短剑几起几落,划出一个完美弧度,刺向萧煜手臂。 萧煜见招拆招,顺势而为,五指成勾化成元屠,亦是不退返进,五指握住短剑剑锋,发出一阵让人耳膜刺疼的摩擦声响。 女子这时终于发现自己小觑了萧煜的修为,刺客讲究一击不中远遁千里,所以女子毫不犹豫的抽剑而还,又是一阵火星四溅。 女子想退,萧煜却是得理不饶人,平地起扶摇,凌空虚渡,一脚朝女子头颅踏去。 头颅乃是六阳之首,若非修成道宗元神出窍的神通,头颅一破便死的不能再死,所以萧煜杀人最爱斩头颅,这一脚若是踏实了,不管这女子藏着在阴影下的面容惊艳也好,丑陋也罢,都要变成一滩红白混合之物。 面对萧煜这一脚,女子身形一缩,整个人竟是化作一道阴影,沿着地面急速飞掠。 萧煜冷冷一笑,接连踏出九步,每一步都是地动山摇,虽然不能步步生莲花,但也已经登顶九楼。 萧煜第九步刚好踏在阴影上,冷喝道:“出来” 嘭的一声闷响。 阴影炸撒,女子重新显出身形。 萧煜用九步九重楼积蓄起的澎湃元气生生踩碎了女子的神通,所谓一力破万巧不外如是。 女子被炸落出来后,在地面上滚落一圈,没有一丝一毫的停留意思,手中短剑一挥,人剑合一化成一道流光,竟是返身朝萧煜冲来。这一剑深得剑修人剑合一之精妙,气势如虹,杀机凛然。萧煜微微色变,踏出左脚,地面被踩出一片蛛网般龟裂,整个人扶摇而起,接着右脚落下,刚好踩在女子的剑尖上。 女子手中短剑被萧煜压出一个微微的弧度,女子眼神一凝,手中短剑瞬间起伏几十下,萧煜被短剑起伏的反震之力震得向后飞去。与此同时女子身形朝着陆地龙卷的方向飘摇而退。两人之间距离瞬间被拉开近百丈。 萧煜飘然落地,没有继续追杀的意思,瞥了眼女子逐渐消失在陆地龙卷中的身影,转身离去。 既然这女子自恃修为选择从陆地龙卷之中脱身,那便随她去,履霜境界进入陆地龙卷,不死也要蜕层皮。而且这女子还算不上生死大敌,萧煜该下手时不会手软,但也不会不死不休。 萧煜沿着罗布淖尔的边缘一路朝东北方向前行,沿着一个如上弦月般的弧度避开了正在前进的陆地龙卷。 陆地龙卷持续了大约有三个时辰的光景,才开始慢慢变小,萧煜有些感触,这样的天地奇观,以他如今的修为若是贸然进入其中,倒是不至于身死,但是难免吃点儿苦头。方才偷袭他的那名女子,论修为境界,撑死了是履霜上境,但其神通却是让萧煜有点好奇,不管是那藏在阴影中的飞剑还是女子脱身时用的遁术,甚至女子的行事作风,都让她像极了一名刺客。此番她敢孤身遁入陆地龙卷之中,想来也是自恃神通的缘故。 萧煜虽然是修行者,但却没怎么过多接触修行界,这次前往祁山,刚进入罗布淖尔,修行界就要给萧煜来个下马威,倒是让萧煜对于即将到来巫教祖庭开山的兴趣更浓厚了。 毕竟形形色色的修行者,这才是构成修行界的基石。 萧煜一边沉思,同时脚下不停,以陆地飞腾之法不断跳跃前进,走出大概百里,陆地龙卷的余波已经逐渐变小。 萧煜停下脚步,望向远处如巨兽匍匐的庞然大物。 在神话传说中,这祁山本就是一洪荒巨兽死后的尸体化成。 龙卷渐消,烟尘渐散,天地渐清。 明月出青山。 然后,萧煜看到了一道人影踏月而来,一如当年东都时初见。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零二章 与慕容言 萧煜本是想避过这道陆地龙卷后继续前行,从东北方向横穿罗布淖尔,不过当看到来人时,他却改了主意,停下脚步站在原地。 一白衣女子落在萧煜身前,腰间别着一把绣剑,背后长发上插着九柄银簪。若说女子相貌,真是人比人气死人,萧煜本身容貌也能称得上中上之资,但与眼前之人站在一起,立马就被衬托得相貌平平。 不过男子本就不以相貌出彩,萧煜也不甚在意,笑道:“没想到你会前来,更没想到还能见上一面。” 女子嗯了一声。 萧煜以手中乌木杖拄地,望向远方,祁山上堪称恐怖的天地元气波动在夜空中凝出一个堪巨大的云漩,感慨道:“这还不是完全开山,真不知道巫教祖庭真正山门大开的时候是怎样的壮观景象。” 白衣女子平静道:“巫教祖庭的护山大阵本就是十二祖巫联手布成,只是后来被几位大巫关闭了而已,这样的手段羡慕不来。” 萧煜轻声笑道:“慕容姑娘也是来求一份突破机缘的” 慕容点头道:“巫教祖庭开山,只要是天人境界之下便可入内,我还未入天人境界,自然要来。” 萧煜视线掠向慕容身后,似乎在找寻什么人,问道:“那秋叶真人可曾前来” 提到秋叶,慕容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言语也一如既往的平淡,反问道:“他已经是天人境界,何必再来这里” 萧煜轻咳了一声,“说的也是。” 接着萧煜转开话题,说道:“萧某侥幸得了一份巫教传承,却不完全,这次入祖庭便是想要补齐这份传承。” 慕容皱眉道:“萧煜,秋叶只修道宗一脉,便成为最年轻的天人境界,你已经横跨五脉,还要把什么都抓在手上,这对你以后修行道路是利弊参半。” 萧煜自嘲一笑,“萧煜比不得秋叶真人,而且修行时日太短,若不多学点本事,怎么能后来居上更何况多学一点,与人争斗时也能多占些便宜。” 慕容也不以为意,说道:“这些修行上的关隘,想必秋叶已经与你说尽,脚下的路该怎么走,还是要看你自己。” 萧煜拱手道:“慕容姑娘与秋叶真人所言之事,萧煜时刻不敢忘记。” 已经与秋叶皆为道侣,只差那一个宗门仪式的慕容一笑置之。 同样已经跻身履霜巅峰的萧煜提议道:“慕容姑娘可愿与萧某同行到时也好有个照应。” 慕容点头道:“祖庭之中不知有何凶险,而且一同入祖庭的修行者也是各怀心思,确实需要互相照应。” 两人倒也不急,沿着罗布淖尔的边缘缓步前行,那道惊天动地的陆地龙卷来得快也得也快,这会儿功夫已经是完全消散,秋月洒下清冷的白芒,落在地上似一片水涟,一袭白衣的慕容与一身黑袍的萧煜行走其上,倒也真如个神仙中人。 萧煜没注意这些,对于一旁神色清冷的慕容问道:“都说晋升天人境界有以六气为根本,通常意义上的金木水火土五行五气,到底跟道宗的太上清气、鸿蒙紫气,魔教的易玄冥气,儒门的浩然气,剑宗的四九白金剑气,根本的差别的在哪儿而且武道的罡气,与我们也不太一样。再者,我的浩然气与易玄冥气,还有儒门的浩然气又有很大差别。” 慕容稍稍侧脸看了萧煜一眼后,又重新转过头去,平静回答道:“就拿剑宗的四九白金剑气做例子,它其实还是以五行之气中的金之气为根本,不过在金之气的基础上又衍生出新的变化,自成一体。在修行还未成体系之前,只是五气之说而已,圣人们传下道统后,将自己对五气的感悟汇聚成一种修行法门传下,以便后人更好突破天人境界,这就是四九白金剑气等法决的由来。而这些法决所凝练元气因人而异,不再纯粹为五行之属,故而也已经不在五气之列,所以由五气改为六气,五气常定,第六气无常。至于武者的罡气,我也知之不多。” 萧煜皱眉道:“你前面所说的这些我也略知一二,只是这些圣人传下的元气还是有法可依,我如今修行的窃国浩然气,却是由易玄冥气与浩然气融汇而成,又该如何解释” 慕容摇头叹息道:“易玄冥气由土之气衍生,浩然气由火之气衍生,火生土,两者能融于一体是你的大机缘,却也只能你自己摸索了。” 萧煜同样一声叹息。 慕容问道:“听说你们杀了两个剑宗剑奴” 萧煜下意识摸了摸胸口,这里差一点儿就要被玉带老者一剑穿心,不过脸色上倒是半分不显,平静道:“秋叶真人以一敌二斩杀了其中一人,另外一人尾随秋叶真人至王庭,被我与秋思缠住,也被秋叶真人一剑斩杀。” 慕容轻笑一声,“这次剑宗可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好在公孙仲谋与张雪瑶还逃出去了,不过两位天人境界啊,即便是上官仙尘这尊大剑仙,也会心疼吧。” 萧煜长呼出一口气,说道:“六尊剑奴,还有一位是逍遥境界啊。剑宗只是九流之首就有这般底蕴,那三教又该如何” 慕容说道:“道宗与佛门我不便多说,就拿魔教来说,瞑瞳其实就是个弄臣类的角色,靠着阿谀奉承起家,魔教教主失踪,他便失势。而剩下的五大长老可都是实打实的逍遥境界,每个人手底下至少都会有一名天人高手。不过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魔教教主失踪,五大长老内斗不休,还能力压剑宗一头名列三教之一,小觑不得,在魔教总坛中未必不会藏着一些老不死的做定海神针。” 心神稍微恍惚的萧煜嗯了一声。 两人沉默许久。 萧煜冷不丁看似玩笑问道:“慕容姑娘,是佛门更盛,还是道宗更强若是两者起了争端,你又该如何自处” 慕容刚要迈出的一步稍稍凝滞,然后迅速迈出,摇头道:“我不知道。” 萧煜似笑非笑,语气平静道:“姑娘出嫁就是别人家的人了。” 慕容脸色终于无法保持平静,她忍住转头去看萧煜的冲动,声音却拔高了一分,问道:“是秋叶要你说这些话的” 萧煜忽然一笑,“只是萧某戏言而已,慕容姑娘切勿当真。” 慕容微微抬头,看向当空一轮明月,没有出声。 萧煜也没有继续多少什么。 慕容轻轻弹指,虚空中响起一声轻吟。 萧煜在一个呼吸间,藏于袖中的右拳握起继而松开。 有时她也在想这个问题,若是道宗与佛门有了间隙,她该如何自处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零三章 祁山多歧路 祁山山腰处,有一宽约一百二十丈,长亦是一百二十丈的方形平台,平台东西南三个方向各有一条宽约十丈的山路相连,北面则是一方石壁。 此时在这方平台上已经稀稀疏疏站了三十人左右,而这三十余人又各自分成几个小圈,这几个小圈中又各自以几人为首,若是细细看去,其中三个圈子人最多,有七八人之多,隐隐占据了三条山路的入口。那中年汉子带领的七人也在此处,此时正好占据了东边的一条山路入口。 如此以来,反而是显得几名不合群的散修更加形影单只。而这幅场景,不过是修行界的一个小小缩影而已,散修艰难,宗门蛮横。 占据了西面山路入口的那个小圈,是一群身着苦行僧打扮的宝竺国僧人,为首的是一名长相奇丑的年轻僧人,臼头深目,长指大节,卬鼻结喉,折腰出胸,皮肤若漆。这副尊容自然引来无数目光窥视,而这名僧人赤着一条手臂,闭目凝神,丝毫不为所动。 最后是一群持刀甲士,冷森森的不似活人,如木桩一般整齐站在一位锦袍公子身后,这位锦袍公子穿了一身说不上多么华贵的袍子,还比不得那位白衣公子的装束,可两人一经对比,气度上着实相差太多,白衣公子好事成了初出茅庐的雏儿,透露着一股小家子气。 锦袍公子背负着双手,目光在诸人身上游移一遍后,最终落在了一个娇小身影上,笑问道:“隋姑娘,怎么弄得这么狼狈” 被他称作隋姑娘的女子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锦袍公子不以为意,笑眯眯的继续说道:“想要来祁山,就要穿过罗布淖尔,隋姑娘不是在罗布淖尔打猎吗,难道是终日打雁今天被雁啄了眼睛” 女子的面容藏在一层似有似无的黑色阴影中,看不清表情,不过终于开口道:“我栽了又如何完颜弘,你想怎么样” 被称作完颜弘的锦袍公子呵呵一笑,“我不想怎么样,就是有点好奇是谁能逼得隋姑娘横穿陆地龙卷才能脱身。” 女子声音骤冷,“姓完颜的,这时候你还装什么傻” 完颜弘眼神微冷,“你觉得是我派人干的” 女子冷冷道:“除了你还有谁会平步青云的神通” 完颜弘一愣,“你是说那人会平步青云的神通” 女子不再说话。 完颜弘脸上笑意敛去,最终变为面无表情。 两人的交谈以元气屏蔽,其他人自然无法听到。此时站在东面中年男子身边的女子却忽然转头看了完颜弘两人一眼,同样面无表情。 站在女子身前,刚好将她完全遮住的高大中年男子没有回头,突然说道:“是萧煜。” 女子目光一扫而过,然后微不可见的稍一点头。 萧煜和慕容仍旧不紧不慢的走在前往祁山的路上,两人很有默契的没有再提起刚才所说的话。萧煜扯开了话题,说道:“说起修行界,细数起来倒是见过不少大宗门嫡传弟子,秋叶真人作为道宗首徒自不必多说了,还有公孙仲谋这位剑宗首徒、天机阁少阁主蓝玉,莫风、秦穆绵、张雪瑶、秋月禅师、六面、曾经的秋思也算一个,每次见到他们,好像都是牵扯在草原形势亦或者天下大势中,我想修行界中其他修行者应该不会如此吧” 慕容点头道:“他们未来毕竟是要在各自宗门中掌权,这些事情也算是一种历练,至于其他无权无势的修行者一般只是专注修行,以修为求权势而已。毕竟一心问天道的人还是少之又少。” 萧煜缓缓说道:“那这次祖庭开山,蓝玉、秋月、公孙仲谋这等人物会来几人” 慕容说道:“也许都会来,也许只来一两人。不过不管会不会来,他们只要来就绝不会明着来。” 萧煜嗯了一声,笑问道:“那慕容姑娘你是怎么打算的呢” 慕容轻描淡写道:“不用太急着过去,等别人都进去再去也不迟。” 萧煜手中的乌木杖顿了顿,“是枪打出头鸟,还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慕容看了萧煜一眼,微微摇头道:“只是不想其沾惹争斗,平添变数。” 萧煜笑了笑,“是萧某想多了。” 马上就要豋祁山,祁山多歧路,虽然这些幻阵因为没有人主持的缘故,威力大降,但想要走上那三条正路,还是需要费点手段。 对于这些修行界的各种常识秘辛,慕容自然比萧煜来得熟稔,几乎可以用信手拈来形容,两人来到祁山脚下后,慕容指着眼前的一套崎岖小路道:“这只是个幻阵,巫教祖庭封山之后,掩人耳目的手段罢了。” 萧煜看着眼前这条弥漫着浓雾,不可见其尽头的崎岖小路,蹙眉问道:“怎么走” 这时候因为巫教祖庭即将开启,护山大阵威力逐步减弱,天气元气太过紊乱,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的缘故,萧煜竟是有些看不清眼前的浓雾。故而有此一问。 慕容闭上双眼,说道:“这雾是护山大阵衍生出来的,看不穿的,能惑人五感,在雾中行走,向前便是向后,向左便是向右,若是有人主持更能变幻无穷。可惜巫教衰落,这等奇妙阵法只是自主激发而已,只要遵循前辈摸索出来的进山之法就能入山。待会儿你随我前进即可。” 萧煜默然点头,伸出自己手中的乌木杖。 慕容抓住乌木杖杖首,闭着双眼当先走入浓雾之中。 慕容是闭着双眼,而萧煜却是睁着双眼的,一入浓雾之内,距离果然变得似远实近,他与慕容明明是各自抓着乌木杖两端,但在萧煜的视线中,慕容连同半截乌木杖却早已经消失不见,而在萧煜的感觉中,慕容用乌木杖牵引着他不是前行,而是在原地不停的转圈。 当真是惑人五感。 不知走了多久。 拨开浓雾重建日。 萧煜回头望去,身后仍旧一片白雾茫茫,而眼前则是一条康庄大道,直通山腰。 慕容松开了萧煜的乌木杖,萧煜缓行一步,皱了皱眉头。不知来由的,心中闪过一丝不妙感觉。细想下来,入巫教祖庭一事,事关重大,萧煜自认没有什么太大纰漏,可这次秋风未动蝉先觉却来的有些莫名其妙。难不成有天人高手要在开山之前横插一手 慕容脸上同样升起一丝凝重神色。 紧接着,萧煜和慕容凝神静气,如临大敌。 一名剑仙踏飞剑破空而至,如当空掠白虹,直飞祁山山巅。 飞剑所过,劈风破浪,祁山半空中的浓雾被生生撕成两半。 萧煜袖中的拳头轻轻握起,那名踏剑飞行似是剑仙的男子,他自然认得出是一名天人境界修行者,虽然不能如真正剑仙御剑直上九天,但御剑而飞已经让履霜修行者望尘莫及。 萧煜感慨道:“原来天人境界可以无视下面那片浓雾” 慕容摇头道:“巫教护山大阵未曾完全开启而已。原本这空中也是有阵法的。” 萧煜问道:“那名天人剑修是谁既然是天人境界,为何要来这儿” 慕容回答道:“他为什么来这儿,我也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是谁,上官仙尘的第四尊剑奴。” 萧煜苦笑道:“难不成是来给那两尊剑奴报仇不成”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零四章 祁山乱局 萧煜接着轻声道:“要报仇也该去找秋叶才是,咱们这点斤两,还不值得一位天人剑奴这么兴师动众。” 慕容一笑置之,拿手向上指了指。 果不其然,这位天人境界剑奴对于半山腰上正在等候开山的诸多履霜修行者根本是无视于睹,御剑直上山巅。 天人直冲九霄,有四名披甲甲士从山巅上的四个角落站起,居高临下,只能看到露出半截上身,手持重弩,似乎要阻击这位天人去路。 四名甲士身材高大,身披玄甲,手中重弩足有半人之大,弩箭几乎有少年手臂粗细,令人望而生畏。 萧煜眨了眨眼,那好像是中都边军专门对付修行者的特制重弩。据说一般要三名士兵才能勉强操作这种特制重弩,一箭之下,可生生射杀没有防备的履霜境界。 天人剑奴冷喝一声,周身凝出一层泛有金属质感的白色元气。 慕容轻声道:“四九白金剑气。” 一路直上的天人剑奴略作停顿,立飞剑上而悬于山外半空之中,探手从背后拔出第二把长剑。 天人剑修,面对四柄重弩,手中长剑决然劈出。 几乎同时,四柄重弩响起一阵机簧声响,四支弩箭以堪比飞剑的速度射出。 四九者,三十六。 四支弩箭来到天人剑奴身前时,仿佛撞到一把无上锋刃上,先是最坚固的箭头开始分裂,然后弩箭继续前进,整支弩箭从箭头到箭尾被劈成两半。接着天人剑奴手中长剑前指,剑气一分为四,疾射向四名披甲甲士。 四名甲士毫不犹豫的丢弃掉手中重弩,各自硬抗一道剑气后,消失于山巅之上。 天人剑奴不再停留,继续御剑而上。 山巅之上有天人,就是不知道是大郑哪位大都督,还是后建哪位大将军亲临祁山了。 暂时还没办法搀和这些天人之争的萧煜心中叹息一声,踏上了眼前宽达十丈的山路,慕容落后一步,跟在萧煜身后。 站在半山腰平台上的诸多履霜修行者也只是当作一场热闹来看,反正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还能看天人高手斗法,甚至完颜弘还有心情点评几句,“四九白金剑气啊,看来这位天人高手还是剑宗之人,那四个甲士也不简单,竟然能各自硬扛下一记四九白金剑气,换成我的话,也轻松不了多少。” 隋姓姑娘冷哼一声,“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你真敢挨上一记四九白金剑气” 完颜弘哈哈一笑,“确实,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我是万万不敢让四九白金剑气落在自己身上的。” 站在东侧的中年男子巍然不动,脸上表情仍旧如岩石一般,平静而冷漠,无喜亦无悲,似乎根本没有看到刚才的天人一剑。 中都作为仅次于东都的第二大雄城,单论城墙的雄伟还要在东都之上。白山与青河转向处形成一个缺口,而在这个缺口处筑建出这样一座堪称伟大的城池,可以说是人力的奇迹。所以中都的城墙不是一马平川的,而是依附着山势层层叠叠累积起来,以箭楼烽燧为点,以一段段高低错落有致的城墙为线,连成了中都防御的整个面。 远远望去,城墙之上还有城墙,无数箭楼交织出一张杀人蛛网,鳞次栉比,气势斐然。 最高处的一座箭楼已经几乎与白山齐高,在这儿向下望去已经看不到中都城下的具体情况,只剩下一片白雾茫茫,所以这儿平日里根本没有人驻守,成了大都督的一人之地。 中都大都督徐林站比其他箭楼窗口明显大了许多的窗口前,眺望着远处草原的地平线。 时任中都都督的闽行走进箭楼,拱手行了一礼后说道:“启禀大都督,那位大人已经离开中都了。” 徐林沉默片刻后说道:“我知道了。” 闽行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试探问道:“那大都督我们要不要回禀五大都督府” 徐林没有回头,直接反问道:“牧人起在北都也事事向五大都督府回禀” 闽行说道:“可是此事非同小可啊。” 徐林转过身来,看着闽行说道:“他若是有意避过中都,我们也不会知道他来草原的事情,既然他故意来中都见我一面,就绝不怕我把此事禀告给东都,冤家宜解不宜结,这件事就当作没发生过。” 闽行面容一肃,沉声应道:“诺” 要说起巫教祖庭开山一事,还不至于引起这么大的阵势,毕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全面开山。可偏偏秋叶杀死了两名剑奴,引得上官仙尘的第三第四剑奴入草原寻仇。道宗远在东南,距离草原远比卫国来得要远,天人高手还未能赶来。萧煜和慕容均要入巫教祖庭寻求一份机缘,于情于理,秋叶都要前往祁山护得两人平安。这样一来,在草原俗世形势大定的情况下,修行界的形势又变得微妙起来。 徐林挥了挥手,“闽行,你跟随我也有些时日了,一直困在中都一城之中,虽然官场上得意,但修行上怕是要失意了,这次你代我去草原上走一趟,看看能不能求一份突破的机缘。” 闽行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的再次行礼,然后无声的退出了箭楼。 在徐林眼中,当朝五位大都督中,张清自然是当之无愧的帅才,只不过张清年事已高,又有子孙拖累,再也不复年轻时的锐气。秦政或许可独当一面,但毕竟还缺几分火候,至于牧人起,只有偏安一隅的格局,注定也非帅才而是将才。而他徐林,发迹于贫寒,是好事,能知底层兵卒冷暖,但也是坏事,就是自身格局略小,也是将才之资。 至于萧烈,即便是徐林也不得不说一声佩服,真正的文武全才,说的俗套些就是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若不是有太子一案,怕是现在的萧烈已经取代了张清,成为新一代的军方第一人。而不是困于暗卫大都督这么一个不上不下的位子上。 徐林双手撑在窗沿上,自言自语道:“萧烈啊,才气你有,手段你也有,就是少了那么点运气啊。这次你把希望放在自己儿子身上,不知道他的运气会不会比你更好一点儿” 祁山上又是一场乱局。 徐林皱着眉头眺望东北天际,忽然嘴角弥漫起一丝玩味的笑意。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零五章 上山,遮天,金丹 半山腰处,刚刚看完天人一剑的完颜弘忽然瞳孔收缩,脸上闪过一丝难掩的惊愕。佛家有言,人生六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果然不是冤家不聚首,在他身后的山路上,一名年轻人与一名白衣女子,就如此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地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中。 女子的大半个身子都被前面年轻人挡住,看不真切,年轻人腰间悬剑,手中拄着一根看似平淡无奇的木杖,脸色平静。完颜弘眯了眯眼,嘴角露出一丝莫名意味的笑容。俗话说一如侯门深似海,更何况公府王府这位出自后建王府的世子殿下自幼便在一看似太平、实在诡诈的王府中长大,自然练就了一副八风不动的本事,一眨眼的功夫,表情转已经恢复正常。 站在完颜弘身边不远处的隋姓女子同样望着这个修为深不可测的年轻男子,正是那根看似枯枝登山杖的木杖,将她的飞剑生生打飞,她倾尽全力甚至没能逼得眼前之人出剑,越是让她觉得此人不可掉以轻心。她虽是散修,但偶得机缘,一般的履霜巅峰即便不敌,也可周旋一二,这次却被连周旋的机会都没有,只能狼狈而逃,这可是破天荒的头一次。 大郑公府中走出来的年轻人同样眯眼望向山路尽头的完颜弘,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然后一错而过。 萧煜止步后很随意的一拱手,完颜弘笑呵呵道:“萧兄,好久不见。” 萧煜点头道:“自巨鹿城一别后,没想到还能再遇到完颜兄。” 完颜弘笑颜依旧,只是眼神微冷,“在巨鹿城,萧兄大恩,完颜弘没齿难忘啊。” 萧煜淡淡一笑,“若是完颜兄想要报恩,来日方长,萧某随时恭候,不过今日巫教开山在即,萧某却是不能奉陪了。” 完颜弘哈哈一笑,“萧兄果然痛快,恰好我也正有此意,那来日再行讨教。请了。” 萧煜不再说话,缓步前行。 望着越来越近的萧煜,完颜弘微微侧身,同时笑着摆手道:“让路。” 在他身后诸多甲士瞬间让开一条道路。 萧煜与完颜弘擦身而过。 萧煜面无表情,完颜弘笑意晏晏。 萧煜转过头去,目视前方,视线越过完颜弘,一直落到站在东侧入口处的为首的中年男子身上。几乎同时,站在萧煜身后的慕容与站在中年男子身后的女子遥遥对视了一眼。 西侧山路入口,一直在闭目凝神的丑陋僧人在萧煜踏上平台的那一刻,终于睁开了眼睛,双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怒。佛家有佛陀普渡,菩萨慈悲,但亦有金刚怒目 一上山,便是满山皆敌。 山巅之上,是大小数十个山峰连接成岭,那名天人剑修飞上山巅之后,四名披甲甲士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四把骇人的巨弩还留在原地。 天人剑修冷然望着脚下四把巨弩,冷哼一声,“敢问是大郑哪位大都督亲临何不现身一见” 一个威严且醇厚声音响起,“前些日偶有所感,特来草原一行,了却一些是非。阁下能修成四九白金剑气,想必是剑宗之人,而有剑宗中有这等天人境界的剑士,想来应该是上官宗主座下六尊剑奴之一。” 天人剑修脸色凝重,沉声问道:“阁下究竟是谁” 一个年过不惑的中年男人踩着山顶上终年不化的积雪从远处走来,高大的身影让这名自恃修为的天人剑修也感到阵阵压迫性的窒息。中年男子面无表情,既不是刻意板着脸,但也没什么笑容。却刚好与他仿佛与生俱来的威严和气魄相得益彰。 男子走到距离天人剑修大约百丈距离的地方便止步不前,负手而立,缓缓说道:“我是五大都督之一,你是六尊剑奴之一,听闻大剑奴已有逍遥境界,而第二位剑奴也已经渡过天劫,以你的修为还未渡劫,但劫难就在近日,应该是第三尊剑奴” 自己底细被人一眼看穿的天人剑修终于不复先前沉静,声音微微颤抖道:“你到底是谁” 中年男子淡漠一笑,摆了摆手道:“天人境界,以人心妄拟天心,虽然能御使天地元气,可终是逆天而行,故而遭上天排斥,在修行路中有一劫难,可为天劫,也可为人劫。若是渡过此劫,则逍遥有望,若是渡不过去,就要身死道消。我于数年前遭此此劫,当时天劫已是奈何我不得,所以我的劫难是人劫,侥幸渡过之后,心灰意冷,却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偶有所悟,终有今日之成就。” 天人剑修浑身四九白金剑气勃发,寒声道:“你是我的人劫” 中年男子似是自语,又似是在对眼前之人说道:“天灭不掉的,人来灭。人灭不掉的,天来灭。天和人都灭不掉的,那就是逍遥。” “不要想着用上官仙尘来压我,他让你出来,自然是让你应对这场人劫,如今修行界青黄不接,逍遥境界不少,履霜境界更多,唯独天人境界少得可怜,过得去今日之劫,你便是逍遥。” 这位天人剑修终于承受不住面前之人的恐怖压力,怒喝一声,周身四九白金剑气直冲云霄。 天空中云彩还是被一般无形巨剑碾过,一瞬间全部变得支离破碎,丝丝缕缕。 气冲斗牛。 一直未曾说出自己名姓的中年人笑道:“好一把剑。” 天人剑修面色凝重的持剑前指,天空中那把无形之剑开始缓缓斩落。 中年人伸出一手,凝视许久,“我生平做尽亏心事,唯独待子女一事上不曾亏欠,如今心境有损,入不得逍遥,只得在俗世滚打,无非是给后人谋一份富贵荣华,你既然想要坏我谋划,那也怪不得我手下不留情了。” “佛门有掌中佛国,道宗有袖里乾坤。我有一手,唤名遮天。” 天人剑修此时无喜无悲,一剑斩落,同时天空中的无形巨剑同样斩落。 中年人翻手变覆手,高声笑道:“来来来,用出你的剑三十六,莫要让上官宗主失望,莫要让修行界失望,也莫要让萧某失望才是” 两名天人修行者在山巅的悍然出手,将此处的天地元气搅得大乱。 先是一柄无形巨剑直刺云霄,接着又是一方黑云压城欲摧。 天空中原本缓缓转动的云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加速转动起来。 整座祁山似乎活了过来,悠远而古老的气息,从整座祁山上散发出来,然后向四周扩散出去,越过山崖,直上山巅,最终冲向了那一片漠然的天空。仿佛要把这片天空从中分成两半。 一名青衣道人站在东边的一处侧峰上,茫茫白雪中他的身影显得格外孤寂,他抬头望天,看着天空中的异象,忽的想起一句丹决,喃喃自语道:“一颗金丹吞入腹,始知我命不由天。若得我命皆由我,才能火里种金莲” “赫赫金丹一日成,才知由我亦由天。” 金丹大道。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零六章 进入祖庭 岐山半山腰的平台上,众人目光都被北面那方石壁所吸引,只见石壁先是微微颤动,继而颤动幅度越来越大,无数粉尘簌簌落下,接着滚落下无数碎石,最后整面山壁从中间一分为二,如两只无形巨手拉着两段已经分开的岩壁向两边退去,正如一座高大石门被人从中缓缓打开。 慕容在萧煜身后轻声说道:“传闻巫教祖庭中的关键之处另有其他阵法守护,所以待会儿一定要小心行事。” 萧煜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山壁的震动还在持续,继而扩散到了整座祁山,山巅之上的积雪开始滚落,如一道道白色洪流,岩壁裂开的尺度仍旧在不断扩大,从开始不足十丈一直向上延伸至足有百丈。在这等伟力奇迹之下,萧煜等人就像一只只蝼蚁仰望属于人类的大门一般,渺小而滑稽。 山壁向两边分开了足有三十丈的距离,刚好与萧煜等人脚下的平台等长。 萧煜和慕容很有默契的向后退了几步,与几名散修一直退到山道入口处才停下脚步。 东侧领头的中年男子向前一步,第一次开口道:“高人斗法,导致山门提前开启,也算是我等的运气。不过诸位多是素不相识,而且可能还有旧怨。” 说到这儿中年男子各看了完颜弘和萧煜一眼,然后接着说道:“怕是多有防备,若是因此误了入山时机反而不美,在下个提议,我们三队人先行入山,且互相监督,其他散修道友再各自进入,诸位以为如何” 完颜弘面无表情道:“我没意见。” 相貌丑陋的六面终于从萧煜身上收回视线,只说了一个字,“善。” 中年男子伸手做请,“那两位,请了。” 中年男子、完颜弘、六面三人分别从三个方向走入山门大开的巫教祖庭,只剩下几名散修与萧煜等人还留在原地,倒是那名隋姓女子竟然没有同完颜弘一道进入巫教祖庭,而是留在了散修队伍之中。 萧煜拿着乌木杖细细打量着眼前堪称人力奇迹的巫教山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慕容从他身后走出,并肩而立,轻声问道:“怎么了” 萧煜皱着眉头,“刚才东边的那队人,我总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尤其是领头男子和队伍中的那名青衣女子,似乎是在哪里见过。” 慕容淡淡说道:“他们不会明着来。” 萧煜哦了一声,抬头望天,空中明月已经无限接近一个圆形,过了子时,就是八月十五了。 萧煜和慕容很有耐心,一直等到最后一名散修进入巫教祖庭后,才不急不忙的走进巫教祖庭。 走过堪称伟大的石门后,是一个直径足有数十里的环形大厅,通过慕容解释,萧煜知道,巫教祖庭就建在祁山山腹之中,不过却是一个倒三角的结构,山门入口在最高一层,层层往下,最为重要的祖巫殿正是位于最底一层,也就是整个倒三角的顶角位置。祖巫殿便是相当于各大宗门的祖师殿,只是自从十二祖巫殒身之后,传闻十二祖巫之传承便在祖巫殿中,只不过江湖传闻不知是真是假。 萧煜踏入大厅,便仿佛入了另外一个天地。 古朴、沧桑、陈旧。 仿佛一处活死人之地。 萧煜站定,定睛望去,大厅四周各有七八个向下入口,台阶螺旋向下,幽深不见底。大厅之中,除去位于正中的一尊高有五十丈,不知名巨人雕像,再无一物。看来这第一层倒是没什么危机四伏。 萧煜和慕容走到巨人雕像脚下,仰首望去,巨人手持巨弓怒目前方。这时候萧煜才发现,巨人手中的巨弓竟然真的是一把弓,一把用不知名材料做成的巨弓,巨弓高约三十丈,这样的巨弓若是拉成满月,那该是如何恐怖的一箭只是这样的巨弓,怕是没有人可以用得了的。 慕容指了指巨人手中之弓说道:“那就是当年射落东皇太子的弓。” 萧煜这一刻只觉得惊骇难言,上古大巫到底有怎么样的神通,可以拉开这样一把弓 虽然萧煜一向反对崇古贬今,但在此时此刻也不得为千年前的巫教惊叹,如此的伟力实在让人难以想象,遥想当年,巫教鼎盛之时,无数巫教弟子汇聚于这座雕像之下,只待一声令下便要倾巢而出与东皇大军决战的景象,更是让人悠然神往。只是如此强盛的巫教最后落了个如今荒凉景象,又让人生出无数唏嘘感叹。 未等萧煜开口询问,慕容已经是开口道:“我也不知道那位大巫是如何驱使这把巨弓,而且以后怕是也不会有人能用了,这把巨弓连同这尊雕像都已经成为祁山大阵的一部分。” 萧煜心想若是能有人拿下这把巨弓就相当于破去整个祁山大阵,祁山大阵又相当于十二祖巫联手之力,能破去大阵的人物岂会在意一张只是射杀东皇之子的巨弓。 萧煜犹豫了一下,说道:“那你想要什么” 慕容轻描淡写说道:“我也不知道,边走边看吧。” 萧煜不再说话,随着慕容找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入口,朝下一层走去。 走进入口,是盘旋向下的台阶,通道极为宽阔,可容十数人并肩而行,在两旁墙壁上则是雕刻着一些意味难明的图画。若非廊道内阴暗无光,而且巫教祖庭开山只有一天的时间,萧煜倒是有兴趣仔细研究一下。 一路向下。 慕容好像对这儿极为熟悉,在头前带路,萧煜则是亦步亦趋的跟在慕容身后,走了一段后,廊道渐窄,同时开始出现岔路,岔路之中又有岔路,若是不熟悉路程,怕是会被活活困死在这座巫教祖庭中。但慕容却似闲庭信步,没有半分迟疑。 这一段路程,极为漫长,萧煜估摸着大概走了有半个时辰,眼界终于豁然开朗,一片淡淡暗光,萧煜微微眯眼,终于看到自己已经来到一个稍小的圆厅,这座圆厅的墙壁上燃着九盏长明灯,历经千年,仍旧不灭。 一叶可知秋,整座巫教祖庭竟是如蜂巢一般在祁山中挖出一个又一个的殿堂,然后以甬道相连,难怪当初的巫教可以称霸修行界。只不过巫教恃力横行,终于落得人死教灭的下场。 慕容四下打量了一下,轻叹了一口气,“就是这儿了。” 接着慕容对萧煜解释道:“道宗先辈曾经探索过巫教祖庭,留有典籍,刚才咱们走过的这段路就是一位侥幸走出巫教祖庭的道宗先辈记载的。” 萧煜暗暗咋舌,若是独自一人闯进来,不说要被困死在这儿,吃一番苦头是少不了的。 慕容屈指一弹,打灭了一盏长明灯,大厅不变如旧。 慕容皱了皱眉头,应该是没有得出想要的答案,再度屈指又弹灭两盏长明灯。 九盏长明灯只剩下六盏明亮依旧。 大厅开始微微颤动,墙壁上无数灰尘开始簌簌落下。 萧煜和慕容对面的墙壁分开。 一条幽暗甬道出现在他们眼前。 甬道中十二位身披骨甲的“尸体”分列两侧,历经千年而不腐。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零七章 尸巫 甬道内站尸有十二,正合巫教所信奉的十二之数。 慕容看着这十二具尸体,脸色愈来愈凝重,轻声对萧煜说道:“这是尸巫,以大巫死后的尸体制成,虽无三魂,却在体内留有七魄,不可小觑” 说话间慕容背后长发上的九支银簪飞出,如孔雀开屏在身后悬停,淡金色佛光在从九支银簪上发出,在脑后连成一道光圈。 慕容转头看了萧煜一眼,“我镇压九尊,你毁去三尊” 萧煜用手中乌木杖在脚下地面上顿了顿,说了一个字,“好。” 慕容屈指再弹,“梵音、叹妙、雷音、人音、佛怒、颂德、广目、彻听、遍视。” 九柄银簪激射而出,飞至九尊尸巫头顶天灵三寸处悬停。 萧煜一步踏出,走进甬道,一瞬间,一股死气沉沉的阴冷气息朝萧煜涌来,而十二尊尸巫好似受到了惊动,开始颤动起来。只不过其中九尊被慕容银簪镇压,只是颤动却无其他变化,只有三名最高大的尸巫从千年沉睡中醒来,睁开了自己的双眼。 三名尸巫苏醒之后,动作僵硬地活动了下身体。三双死寂而无神的双眼在经过短暂的游移之后,最终全部汇聚到了萧煜的身上。 然后三尊尸巫朝萧煜直直奔来,三尊尸巫除了脸色苍白,皮肤干枯,倒是与常人无异,只是周身骨子里却透漏着一股死寂气息,尤其是尸巫周身披着的惨白骨甲,更添一分恐怖。 萧煜拿起手中乌木杖,气海中元气瞬间流转全身,周身体外暗红色元气缭绕,不等三尊尸巫出手,萧煜已经是一杖率先打出。 萧煜这一杖是取自青水冢,以杖代指,裹挟起一道螺旋元气,宛如一个钻头,跟位于最前的一尊尸巫短兵相接。这名尸巫两只蒲扇般的大手盖下,刚一接触乌木杖,便被其中蕴含的元气弹开,但却被身后两名尸巫抵住后背,合三名尸巫之力一齐卸去萧煜这一杖。 接着三名尸巫合成一个三角阵势,朝着萧煜横冲直撞而来,萧煜也不硬抗,以玄武合仪护体,手中乌木杖缠绕一条狰狞元气青龙,一劈一挂将一名尸巫朝一旁带去,杖上青龙则是灵犀如活物,水涌上另外一尊尸巫的身躯,继而将这尊尸巫缠住片刻。接着萧煜左手化元屠,扯住最后一名尸巫,往身后的石厅抛去。 正在维持九支银簪的慕容面无表情,只是稍稍避开这名飞出的尸巫。 紧接着萧煜从甬道中倒掠而出,同时在身后还两名尸巫在直直追击。单论这三名尸巫的实力,每尊的体魄都有近乎一般修行者履霜巅峰的体魄,但是心智全失却让这些尸巫失色太多,原本十二尊尸巫可结成一座阵势,以不变应万变,可如今被慕容先手镇压九尊,剩下的三尊面对萧煜这个履霜巅峰大修行者,实在有些不够看。 萧煜在半空中扭过身形,一掌按出。先前被萧煜扔出甬道的那尊尸巫刚刚从地上爬起,便被萧煜一掌按在天灵之上,轰的一声,这尊堪称铜皮铁骨的尸巫被萧煜掌心处的磅礴元气生生压倒在地。 接着萧煜一脚平步青云踏在身后其中一名尸巫的胸口上,将他远远踢飞出去。 最后一名尸巫终于近到萧煜身前,一爪带起厚厚尸气朝萧煜头顶笼罩而去。 这尊尸巫身上的尸气乃是历经千年沉淀,大巫死后残留的体内元气化成,阴邪无比,若是被尸气入体,便如附骨之疽,极难剔除,比起剑宗的无生剑气还要难缠几分。 萧煜也不敢轻易沾染,手中乌木杖以一记十拍子拍开这一爪,然后手中乌木杖如雨点一般敲打在这尊尸巫身上,这些尸巫也不知是被怎样的秘法炼制,历经千年身体仍旧堪比钢铁,乌木杖敲击在他的身上,发出一阵阵金属铿锵之声,这尊尸巫根本没有痛觉,任由萧煜一杖捣在他的心窝处,拼命轰出一拳打向萧煜。 萧煜在胸前小幅度稍一拂袖,化去这刚猛之极的一拳,但仍旧是被其中蕴含的恐怖力量逼的向后退去,萧煜后脚一撤,将全身所受的力道借助这一脚朝脚下地面散去。若是寻常地面,必然要被萧煜这一脚踩出一片蛛网裂痕,只是这个圆厅中地面不知什么石质,一踏而下,竟然只踩出一个几寸深的小坑。 萧煜借着反弹之力,退而复进,一指点中尸巫的眉心穴窍之处,正是上丹田紫府识海的所在。 人有三魂六魄,三魂可离体,六魄常驻体魄,这些尸巫生前皆是修为高绝的大巫之身,虽然随着身死,三魂已散,但是六魄却被人以巫教秘法禁锢于尸身之内,制成了萧煜现在所见到的尸巫。没了三魂便没了神智,但存有六魄,就还有本能。所以萧煜只需破掉尸巫体内残存的六魄即可,大可不必理会尸巫那堪比金刚的体魄。 果不其然,尸巫被萧煜一指点中眉心,不知疼痛的尸巫竟然发出一声沉闷怪吼,抱着头栽倒在地。 萧煜与第三尊尸巫交手仅在电光火石之间,而先前被萧煜一掌拍在天灵上的那尊尸巫已经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站起,僵硬的活动了一下脖子,再度朝萧煜扑来。 萧煜此刻也对这群尸巫稍感棘手,若是一般的履霜修行者挨了萧煜那一掌,怕是头颅要被生生按进胸腔里,可这尸巫竟然丝毫无损,这等体魄单论抗击打能力几乎能媲美萧煜的那尊菩萨金身。 此时被萧煜一脚踏在胸口上的尸巫虽被远远踢飞出去,但却无损筋骨,一个翻身站起,紧随被萧煜按了一掌的那尊尸巫其后,朝萧煜直冲而来。 幸亏只是皮糙肉厚,体魄虽然强横,却略显僵硬,而且没有生前的修为。若是这十二尊尸巫或能结成阵势,或有神智,或者留有生前修为,三者只要有其一,萧煜和慕容今天便过不去这条甬道。 不过现在萧煜既然已经找到克敌制胜的办法,自然不再留手,将乌木杖立于原地后,空出双手的萧煜不退反进,左手化元屠,一把抓住一名尸巫再度掷出,然后右手化作剑指,势若奔雷的点在另一名尸巫的眉心处。 尸巫被点中眉心,果然呆滞起来,而且还露出痛苦的神情,萧煜毫不客气的一脚踢在这尊尸巫的小腹处,尸巫被踢得狠狠撞向墙壁。 萧煜一脚踢出后,不去看被踢飞的尸巫,一步迈出,咫尺天涯。萧煜如缩地成寸一般来到被他扔出的尸巫身边,这尊尸巫刚要挣扎着从地上爬起,便被萧煜一只手按住额头,整个身体瞬间在地面拖行,一直被推向靠大厅另一侧的墙壁,脑袋重重撞在不知名石材筑成的墙壁上,发出一声如撞钟般的声响。 接着萧煜同样一指点在这尊尸巫眉心上。 解决掉三尊尸巫后,萧煜又如法炮制的将剩下九尊被慕容镇压的尸巫一一解决掉。 萧煜终于得以喘息一口气,问道:“这十二尊尸巫就这么算是废了” 慕容摇摇头道:“没那么简单,在这巫教祖庭,有大阵护持,只要能够一点真灵不灭,过段时间后他们便可借助阵法之力复原如初,以你我的实力想要将他们六魄完全抹掉,还差得远。不过你也别打这十二尊尸巫的主意,若是把他们带出巫教祖庭,没有阵法护持,可就真成了十二具干尸了,白白毁掉一份前人遗泽,便让他们留在这里继续履行自己的职责吧。” 说到这儿慕容意味深长的看了萧煜一眼,“毕竟主人不在,入室取之,实乃盗贼之举。” 萧煜看了十二尊尸巫一眼,心中暗道一声可惜,嘴中却说道:“修行者不是有一句话么,叫做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零八章 仿如昨日 慕容懒得和萧煜多费唇舌,直接朝甬道内走去。萧煜笑了笑,拿起立在地上的乌木杖紧接跟上。 甬道尽头是一间石室,石室不算大,就是普通房间模样,四四方方,最中间是一张石床,在石床上盘坐着一具枯骨。 慕容说道:“当时那位道宗前辈未曾闯过十二尊尸巫守护的甬道,所以只是止步于外面大厅。” 萧煜一阵思索,问道:“也就是说你也不知道这座石室中到底有什么了” 慕容点点头,“与其漫无目的的在偌大巫教祖庭中找寻,还不如来这儿碰碰运气。” 萧煜右手在乌木杖上摩擦了一下,说道:“可我怎么也不觉得这里能让我突破天人境界。” 慕容瞥了他一眼,淡淡说道:“求的是突破天人的机缘,什么是机缘秋思能抓住在用出红莲业火时的一丝明悟,这就是机缘。你若想要直接越过天人,还是去道宗求一颗道祖所传金丹比较实在。” 萧煜呵呵一笑,“秋思的事情你都清楚” “秋叶同我说起过,长则五年,短则三年,秋思必能踏入天人境界。” 萧煜慢吞吞的哦了一声,“又是一个天人,如今这天人高手怎么感觉不值钱似的” 慕容笑道:“你若是生在穷乡僻壤,最大的就是县太爷,兴许一辈子都见不到一个六品以上的官员,可若是在东都,这六品的小官可不就是不值钱了吗” 萧煜点头感慨道:“确实是这么个理啊。修行界和这朝堂这是如出一辙啊,咱们求的是虚无缥缈的天道,天道就是皇帝,灵虚就是刚摸到了官场的门槛,九品芝麻官。和合则是真正走进了官场,八品七品。空冥已经是中流砥柱,可比六品的知府。履霜则是由府入州,却还当不得封疆大吏,五品四品。天人可就是正正经经的封疆大吏,一州州牧乃至两州总督,三品二品。至于逍遥,就是当朝一品了。” 慕容摇头轻笑道:“这个说法倒是第一次听,有点儿意思。” 说话间,萧煜站在原地,慕容已经围着石床走了一圈,挥袖拂去枯骨上的尘土后,萧煜这才发现,尘土下的白骨竟然晶莹如玉,显然生前对于体魄的修为已经到了极为高深的境界。 慕容说道:“如今巫教式微,草原巫教更是几乎灭于你手,你有什么想说的” 萧煜苦笑道:“这帽子扣得有些大了,我可担当不起。不过如今的巫教只修神魂,不修体魄,与上古时体魄强横的巫教几乎就是南辕北辙,被人灭教也在情理之中。” 慕容已经收回自己的九支银簪,八支由上而下依此插在青丝之上,右手两指夹着一支梵音,轻声道:“都说魔教得了巫教的传承之法,但却尚不完全,还有一份流传于武道修行者之中。” 萧煜拿着手中的乌木杖在那尊枯骨上轻轻敲击了一下,发出一声金属碰撞之声,摇头道:“我虽然没有接触过武道,但魔教的功法还是略知一二,虽能锻体,但也没有如此纯粹的强横体魄,毕竟魔教功法还是需要元气为辅才能坚不可摧。” 慕容拂袖,整尊枯骨被她原封不动的以元气托起,然后移至一旁,露出原本枯骨盘坐处。 果不其然,在石床上有一篇石刻经文。 萧煜笑道:“俗套了啊。” 慕容说道:“本就是千年前之人行事,今日俗套,那时却不俗套。” 巫教祖庭内的廊道交叉纵横,几乎就如一张蛛网,岔路连岔路,可能走出了许久后发现自己竟然又回到了原点,也可能越走越深,终不知来时道路。先前走进的几波人经过几个岔道后就已经各自分散,不知所踪。 在一处岔道内,原本七人的队伍不知何时已经各自散去,只剩下领头的高大男子与一直跟在他身后的那名女子。 高大男子走在前面带路,走了一会儿后,忽然停下脚步,仔细端详着脚下说道:“有人来过。” 在他身后的女子稍一挑眉,“几个人” 高大男子沉声道:“两个。” 女子沉吟了一下后说道:“过去看看。” 高大男子默然点头,开始继续前行。 祁山山巅之上,原本直冲云霄的无形巨剑不知何时已经悄然散去。 山巅上的两人一站一坐。那名天人剑修席地而坐,容貌枯槁,气色晦暗,似乎是身受重创,挣扎了一下,还是没能站起身来。 在他身旁三丈处,有一把已经断为两截的长剑,他没有看陪伴自己多年的爱剑,只是盯着在他身前不远处的那名锦袍男子。 即便是在首善之地东都,锦袍男子也是位居高位,自然积威深重,不怒而自威。 此时不管是看气色还是气度,两人高下已然立判。 天人剑修脸上的表情很复杂。 方才一番天人交战,他不仅被眼前的锦袍男子生生打散了周身元气,而且手中长剑竟被这名男子两指夹着以体魄之力生生折断,最后男子一掌印在他的胸口之上,直接将他的中丹田破去。 现在的他除了空有天人境界,一身元气已经被锦袍男子完全撕碎,成了一个废人。 俗世第一人,这个名头很响亮。但不信服的人也很多。 能成为天人高手,尤其是年纪轻轻便踏入天人的,哪个没有几分自负你号称俗世第一人,先不说这个名头的水分有多大,被郑帝逼得手刃自己发妻,这就是俗世第一人若是如此,那么这个第一人不做也罢。 锦袍男子脸上没什么表情,依旧平静,或者说淡漠。眼神落在这名天人剑修身上,也没有波澜,仿佛只是随手打杀了一名不听话的仆役,而不是一名货真价实的天人高手。 不知名姓的天人剑修挣扎着想要站起身,可能是想即便是死也要死的光彩的光彩点,不过锦袍男子没给他这个机会,向前迈出一步。天人剑修脸色一白,双耳中淌下两行鲜血。 锦袍男子一步一步前行,第二步,天人剑修双鼻流血,第三步,口吐鲜血。最后一步,双眼流血。 锦袍男子停下脚步,刚好四步,四谐音死。 天人剑修已经是七窍流血。面若死灰。 他艰难的说道:“不愧是俗世第一人。” 锦袍男子没有说话,低下头,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这名天人剑修。接着锦袍男子目光越过天人剑修望向山外。 同样是山巅。祁山比起梅山要高出太多了。 不知怎么的,忽然在脑海中闪过一副多年前的画面。那是一年春天,梅山青翠,蜿蜒而上的山路小径上,一名尚无功名在身的年轻与一女子并肩走在山间小路上。青春作伴,是真的欢愉。 梅山之上赏梅台,两人一起上了赏梅台,只是家族庶出子弟的年轻男子站在这先贤遗迹上,豪情万丈,对女子言道定要出将入相,名垂千古。女子只是温婉笑着,脉脉含情的望着自己心上人。 一阵风儿吹过,记忆中的画面如湖面起涟漪,瞬间模糊了去。女子身影连同年轻人的身影一同消失不见了,但却刻骨铭心,仿如昨日。 锦袍男子的心境起波澜,皱了皱眉头,一记手刀割下了天人剑修的头颅。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零九章 一拳 萧烈站在祁山山巅,呼啸的山风将他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 在他脚下是一个死不瞑目的头颅,一个常人眼中高不可攀的天人高手就此殒命在他的手中。 天机阁中的天机榜上达天机,知道天机榜存在的人,天机榜对他们有两大吸引之处,一点是能在无数修行者中脱颖而出的上榜之人,在同境之中绝对有超人一等的实力。天机榜可以说将这些修行者全部网罗其中。第二点则是排名绝对客观公正。 上古时,天人境界与履霜境界被划分为一个境界。知道天机榜,看过天机榜的人就绝对不会去挑衅萧烈这位天机榜上履霜榜的第一人。 萧烈一脚将这颗至死尚不瞑目的头颅碾碎,嘴角挂起一丝冷笑,轻轻自语道:“欠了我萧某人的债能不还的,就只剩下两个人了。等我还了自己债,自然有人去向你们讨要。” 一阵不轻不重的脚步声从萧烈身后传来,一名年轻道人来到萧烈身后。 萧烈没有转身,而是直接问道:“秋叶真人前来,有何贵干” 秋叶平静回答道:“只为道一声谢。” 萧烈脸上没什么表情,“我不为你,只为我自己,道谢大可不必。” 秋叶说道:“不管大都督所为如何,但终归是帮到了我。” 萧烈一顿,继而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道:“如此,那便谢吧。” 秋叶上身微微前倾。 萧烈忽然说道:“真人,你我算不算志不同却道合” 秋叶思考了一会儿,回答道:“殊途同归。” 萧烈笑了笑,抬起自己的右手,仔细端详着大拇指上如猫眼般碧绿妖异的扳指,说道:“我一直觉得,所谓天下大势,其实就是一小群冷血的人挑动一大群热血的人做一些很冷血的事情。” 青衣道人目光望向雪峰下方飘动的白云,以及白云下方的戈壁,还有那片已经干涸了的罗布淖尔。没有说话。 萧烈接着说道:“我冷血了很多年,但是我如今打算做一点不一样的事情。” 秋叶微微讶异,“入局” 萧烈说道:“真人不是很久之前就入局了吗,再者说,先生与几位峰主都已入局,再多萧某一人又有何妨” 秋叶不好应答,看着着萧烈的背影,沿着自己的脚印一步不差的向后退去,默然无语的消失在祁山山巅上皑皑白雪中。 秋叶面对萧烈不敢转身以背后对萧烈,而萧烈面对秋叶则无所谓转身直接以背后对秋叶。 两人高下,一目了然。 秋叶这位曾经的履霜境界第一人终是比不得萧烈这位天人第一人。 或许将来的秋叶可以超越萧烈,却不是现在。 这方刻有经文的石床已经被整座大阵与祁山合为一体,自然是不能带走的,而且上面记述还是上古文字,萧煜与慕容也无法读懂,似乎只能拓下后带走。 食之无味弃之可惜,鸡肋。 慕容神情依然平静,但轻不可闻的一声叹息,也暴露出她内心的惋惜,并不如表面上的这般平静。 萧煜看了看两人,慕容内里是一袭素白长裙,外面则罩着一层纱衣,所以他很自觉的将自己的黑色广袖外袍脱下,以元气在外袍上开始印刻石床上的这篇经文。 说白了就是用元气在外袍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临摹这片经文而已。 大约半个时辰的功夫,萧煜终于将这篇不知名经文全部复制到了自己的外袍上。 慕容重新检查了一遍,直到确认一个笔画也未曾写错之后,才示意萧煜将这件袍子收起来。 在距离这座石室足有数里之遥的一处廊道插口处,一名魁梧如山的中年男子握起拳头,开始慢慢迈步。 他的每一步都走的不算快,甚至有些缓慢,但脚步每次落下,巫教祖庭坚不可摧的地面上都会留下一些痕迹。 第一步踏出,留下了一个淡淡的痕迹。 第二步踏出,痕迹渐深。 第三步已是踩在寻常土地上的样子。 层层叠加。 到了第九步,脚印已经清晰到可以看清中年男子鞋底的花纹。 站在中年高大男子身后的女子轻轻皱了下眉头,虽说在这半年时间里,她用秘法为中年男子几乎如拔苗助长一般提升了境界修为,但这一次仍旧有些心中没底。 不过这时候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轰 一道夹杂着碎石飞溅的爆裂声音,高大中年男子凭借着九步蓄力蓄势,毫无征兆的如一根攻城弩车射出的箭矢一般爆射出去。 以摧枯拉朽之势冲出笔直一线的廊道,冲进石厅,直奔甬道后的石室。 萧煜将袍子收起的那一刻,心中警觉大盛。 下一刻一个拳头跨越过百丈距离,带着刚猛的金石之气和毫不掩饰的杀意,直奔萧煜而来。 拳头与空气摩擦之后发出了尖锐的呼啸之声,速度之快,以至于在以拳头为中心形成了一个螺旋状气流,沉寂在巫教祖庭中不知多少年的灰尘被这一拳卷起,一起融入到这一拳的气流中。 一道横贯廊道的陆地龙卷。 萧煜毫不犹豫的转身,来不及召唤六相,只能横一掌于胸前。 那个拳头落在了萧煜的掌心上。 整个石室似乎摇晃了一下。 以萧煜所立足之处为中心,一圈蛛网裂痕朝四周蔓延出去。 接着萧煜闷哼一声,脸色微微一白,整个人倒飞出去,飞过石床,重重撞在身后的墙壁上。 但这个拳头好像仍旧不罢休,视慕容于无物,紧随萧煜倒飞的身形而去。 慕容双眼中光华大盛,手中的梵音轻弹飞出。 与此同时,一道血影伴随拳头悄无声息来到。 下一刻,一对血翼大张,无数血色雷光交织出一张雷网,朝着慕容当头罩来。 这名一直躲在高大中年男子身后的女子在这一刻终于露出本来面目。 一袭通体妖异紫色的袍子出现在女子曼妙的身躯上,女子背后一对由血色雷光构成的雷翼轻轻扇动。 慕容古井不波的脸色上罕见的浮现一丝恼怒。 即是对女子对自己出手的恼怒,也是对女子本身的恼怒。 紫衣女子凌空而立,双瞳深紫,风情无限的舒展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然后望向眼前的白衣女子,似笑非笑:“慕容”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一十章 旧怨 慕容给人的感觉就像一汪湖水,平静无波,可在见到紫衣女子的那一刻,这汪湖水骤然起涟漪,平静的脸上不知何时挂了一层寒霜,用平日绝不可能出现的冷漠语气说道:“秦穆绵” 因为秦穆绵骤然出手的缘故,慕容没能拦下那个拳头,萧煜被这一拳生生打进墙壁之中,石室内灰尘四下弥漫。 秦穆绵的红唇勾起一道如上弦月般的弧度,九步九重楼蓄势后的一拳,毫无防备又仓促应对的萧煜,造成这样的战果她并不惊讶,现在她只是想知道,现在萧煜还能站起来吗 喉咙中涌起的一口血腥被生生咽下,全身如同要散架一般,五脏六腑似乎都被这一拳打得移位,萧煜几乎能听到自己沉闷的心跳声,若不是在最后关头,他用手挡在了心口上,这一拳怕是要把他的心脏生生震碎,现如今,虽然没能震碎他的心脏,但也打散了他周身元气,没有几个几息功夫,是休想重新凝聚起周身元气。 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也不在掩饰,露出本来面目,根本不给萧煜喘息的时机,一拳接着一拳打向萧煜,让萧煜根本无法重新凝聚气机,只能生生挨打。 不过萧煜毕竟是入了履霜巅峰,一身元气浑厚无比,而且体魄强横,还能勉力招架。 易的表情依旧如岩石般冷漠,说道:“萧煜,在中都时,可曾想过有今日” 萧煜一身内袍被打的支离破碎,不过双眸却开始呈现诡异黑色,眼瞳中的眼白急速退去,最后只剩下纯粹的黑瞳。黑瞳中两股死寂与贪婪的气息不断游走。 易又是一拳轰出后,闭上眼睛,然后睁开,双眼也如萧煜一般变得幽深起来,一双黑瞳充斥着无尽死寂与贪婪,冷笑道:“萧煜,你以为只有你会瞑瞳” 两双几乎同样的眼睛四目相对。 萧煜顾不得惊异易是如何学会了瞑瞳,趁着这个空当双手合十,强行凝聚出一尊金刚相,作怒目金刚。可惜萧煜的法相只是伪相,比不得秋月的百丈金刚。只能说是徒有其表而已。 金刚相手中持有一杆金刚杵,朝易当头砸去。 易一拳架住金刚相的金刚杵。左手一旋呈螺旋之势直接打在金刚相的心口上。 金刚相身上瞬间出现无数裂纹,继而化为碎片散去。被破去一尊金刚相,但也终于让萧煜有了喘息的时间,他横向飘出十数丈,同时双手手印接连变化,菩萨相、天王相、罗汉相、佛陀相、明王相,接连在萧煜身周涌现。 若是金刚相还在,六相齐聚,便是佛国。 易冷漠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视剩余五相于无物,又是一拳轰出。 首先迎上去的是罗汉相与天王相。虽然无佛家真意,却仍旧蕴含佛家神通。 罗汉伏虎降龙,天王降伏外道。 然后在易的拳头下,直接归为寂灭。 继而迎上的是菩萨相与明王相。 菩萨低眉慈悲,明王瞠目一怒。 如果是半年前初入履霜的易,面对这两尊由履霜巅峰萧煜所凝出的法相,只会惨败,而如今却以一种近乎摧枯拉朽的跋扈气焰生生将这两尊碾压为无形,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最后阻拦的是佛陀相。 佛陀为佛门果位最高,也是六相之首,所以留在了最后。 佛陀相抬起左手,缓缓下压。 随着下压,整个石室中掠过一道阴影。佛陀的手掌在不断变大。 易发出一声怒吼,一拳击穿了佛陀相落下的手掌,来到萧煜身前。 有这三层阻拦,萧煜终于勉强凝聚起一道气机,从罗布淖尔开始,就未曾出鞘的破阵子一声轻吟,苍然出鞘。 萧煜握住破阵子,一剑直刺。 庶人剑。 诸侯剑讲究势,以借势顺势造就磅礴一剑,而庶人剑则是无势,以自身精气神巅峰铸就的决然一剑。 萧煜如今已经踏入履霜巅峰,这一剑就是天人境界硬挨一下,也不敢说毫发无损。 一股强大霸道的气息从那个身影向地面笼罩而去,将数十丈的区域全部锁死。 这是萧煜被易逼到了绝境后,被生生逼出的一剑。而这一剑自然带有决然剑意,比不得诸侯剑霸道,却也锁死了易的躲避空间,算准了中年男子无论往何处退去,依旧无法完全避开。 更何况,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等局面下,只要易稍有避让,气势上便被萧煜完全压到,到时候局势互换,便是必死的局面。 易没有避让,曾经数次身陷必死之局的他,根本不惧于这等以命搏命的场面。他双眉微挑,冷漠的脸上浮现一丝狠厉神色,双脚在坚硬的地面上留下一趟深深痕迹,然后全身修为尽数汇聚至自己这一拳之上。 一拳一剑轰然相遇。 毫无花哨的对攻,带起两股霸道蛮横的元气,在石室这一方狭小空间中彻底爆发开来。 一直在对峙的慕容、秦穆绵两人也被逼得退出石室,进入石厅之中。 慕容回头看了一眼与萧煜正面对抗而丝毫不弱下风的易,又看向慕容道:“你让他学了瞑瞳” 秦穆绵稍一挑眉,“怎么萧煜学得,别人就学不得” 慕容皱了皱眉头,手中出现一把绣剑,遥指慕容,“你想做什么” 秦穆绵紫色的指甲轻轻划过同样紫红色的嘴唇,冷笑道:“两件事,第一,把那篇经文给我。” 慕容平静道:“你自己去临摹一份便好。何必大打出手” 秦穆绵笑的愈发冷厉,“第二,我看你很不顺眼。” 慕容毫无意外神色的哦了一声,右手持剑,左手食指中指轻按剑身之上,“说到底还是因为你我旧怨,萧煜倒是被殃及池鱼了。” 秦穆绵食指左右摇摆,“也不能这么说,易和萧煜还是有那么一点旧怨的,这半年里他用瞑瞳吸干了九名履霜高手,一举进入履霜巅峰,比起萧煜也慢不了多少吧正好这次一并了结了。” 姑娘家的争斗自然没有萧煜和易这两个大男人那么粗野。更不能如泼妇打架一般,抓头发揪耳朵的。 慕容一指弹在剑身上,雷鸣佛音。 而秦穆绵则是一拂袖,一张古琴出现在她的身前。 秦穆绵轻拨一根琴弦,好似调校音色,带起一丝轻响,刚好抵消了慕容的弹剑雷音。然后秦穆绵食指微弯,勾起第二根琴弦,琴弦如弓弦,被拉出一个弯如弦月又夸张之极的弧度,高拿轻放,轻轻松开。 已经被绷紧的琴弦回弹,在她与慕容之间的空间中泛起一阵无形波动,就像一层层元气涟漪朝慕容排山倒海而去。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一十一章 酣战 两名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宿敌的女子在石厅中以音律相斗,只是慕容弹剑却不作歌,秦穆绵拨弦而不成律,弹剑之声越来越高亢,琴弦之声则是越来越急促。 石厅中被易的一拳席卷后本就所剩不多的灰尘终于难逃一劫,落下或是扬起,短短几息间便已经弥漫了整个石厅。 两位绝世女子的神情都很从容,也很有耐心,这样的争斗不是第一次,也绝不是最后一次。 而在一条甬道之隔的内侧石室中,两名男子的战斗则已经进入了胶着。 即便是履霜境界也很难留下太深痕迹的石质地面上印着十数个清晰的脚印,这两个脚印若是细细看去,可以看出是两个人的脚印,其中一个脚印深刻且清晰,就连鞋底的花纹也清晰可见,另一个脚印稍浅一些,但以脚印为中心,无数道细密的裂痕向着四周蔓延,看上去就像一张张织就在地面上的蛛网。 两人在这间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石室中不断移形换位,因为速度太快,几乎只能看到两道身影在不断纠缠,碰撞继而分开,尤其是那道高大的身影就像一头上古巨兽,横冲直撞,一身气焰实在跋扈嚣张到了极点。 易和萧煜均是修炼魔教锻体功法,而且又各自修行了瞑瞳法决。所不同的是易在锻体的基础上兼修武道,萧煜则是修炼佛门金身,两人在体魄上几乎都已经达到履霜境界所能达到的巅峰。 萧煜持剑,易仅凭双拳。两人还达不到不滞于物的境界,平心而论是萧煜占了便宜,但是先前易凭借九步蓄势偷袭了萧煜一拳,又将双方拉回了同一起跑线。 萧煜长剑不断落在易的身上,带起一道道血痕,但也仅仅是血痕而已。 易的拳头则是如两座沉默的小山,每一拳落在萧煜身上,就像一把大锤敲击在铁锭之上,发出沉闷而刺耳的金属碰撞之声。 曾经修行前辈说起所谓御六气之辩有两中方法,一种是以简化繁,单独修行一脉神通,最后一法通而万法通。如今绝大部分修行者都是走的这条路。而第二种方法就相对更加复杂,以繁入简,博采众家之长,最后自成一家。博而难精,是谁也绕不过去的一个问题,若是走这条路很难走到最后博采众家之长的地步,而且要花费常人数倍的功夫。不过若是能够成功,比起寻常修行者的成就则要高出太多。 萧煜虽然是误打误撞,但走的却正是由繁入简的那条路,易凭借的是简单到极致且纯粹到极致的一对铁拳。 萧煜所修没那么纯粹,而且很庞杂,所以在与易正面对攻将近一炷香的功夫而没有占到丝毫便宜后,萧煜不得不收起心中那份隐藏很深但确实存在的轻视,认真面对这个在半年前还是在手下败将的中年男子。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萧煜以剑三在自己身前布下一片细密剑网后,飘身后退。易则就像一块从山崖上滚落的巨石,沉默而狂暴,面无表情将挡在自己身前的这张剑网碾压成碎片,紧追萧煜不放。 萧煜被破去六相,短时间内被还不能重新凝聚,所以他动用的是已经很久没用的天魔相。 没有手印,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只是萧煜双眼中的黑色漩涡旋转骤然变快,就像一个要吞噬万物的黑洞。 一条黑影从他脚下溜出,紧贴着地面朝易行去,没有半点气息泄漏,仿佛真的是落在地面上的一片阴影。 天魔相是长老以上才能修行的神通,魔教崇魔,自然为魔所制。 可惜易没有给萧煜这个机会,势大力沉的一脚,将还未来得及近身的天魔相生生踏碎。 紧接着易欺身而进,狠狠一拳,落在萧煜的胸口上。 这是一记直白而简单的重拳,将萧煜整个人打飞起来,重重撞在身后的墙壁上,留下一圈蛛网裂痕后,萧煜从墙壁上缓缓滑落。 易淡淡说道:“萧煜,博而不精,不如精而不博,我只有一对拳头,可以将你生生打死,你有千般神通,又能奈我何” 易说话时的表情平静到了极点,但说出话却狂妄到了极点。 什么叫生生打死,什么叫能耐我何 萧煜没有说话,只是重新站直了身体,收回一记庶人剑后便再无建功的破阵子,左手袖里乾坤,右手化作元屠,不退反进,朝易飞身而去。 易一步后撤,身体微弓,像一只伺机而动的猎豹。 萧煜破开身前重重气机牵引,右手元屠狠狠砸向易。 元屠巨大的爪刃带动起周围堪称恐怖的天地元气,在五指间形成了五个小小的元气漩涡。 易的双眉挑了起来,全身元气汇聚到双拳之中,以举火撩天之势,硬撼萧煜这勃然一击。。 轰的一声,易的双脚深深陷入石质地面中,上身几乎佝偻起来。 既然神通无用,体魄相当。那萧煜要以比易雄厚数倍的元气生生压垮他。 萧煜身形一闪而逝,左手朝易拂袖。 一袖可装乾坤,这一袖自然千钧之重。 简简单单一袖。 易的身形虽然仍是屹立不倒,但却被这一袖拂退十数丈。 烟尘飘过,尘埃落定,在易被拂退的十数丈直线上,有一道寸许厚的恐怖划痕。 易整个人几乎是缩成了一团,周身遍布了大小伤痕。 萧煜一身元气之浑厚,比起一般天人境界也不逊色,更何况萧煜还曾经踏足过天人境界。这一袖汇聚了萧煜全身十之的元气,一袖之下,就是黑水万也要被受些伤势。 而又因为方才长时间的彼此纠缠,萧煜与易的各自注意力牵扯在一起,一袖之下,元气竟然是没有半分外溢,看起来就真的是普普通通又轻飘飘的一袖,其中所蕴含的元气一丝不漏的全部落在易的身上。 易站直了身体,干脆撤掉上身已经变成丝丝缕缕布条的上衣,露出古铜色的上身,肌肉似如磐石,上面布满了新旧伤痕。旧的已经结疤,新的血红刺目。接着又踢掉脚上已经磨没鞋底的皮靴,赤着双脚站在原地。 萧煜看了眼自己破碎的左袖,随手扯下,神情平静,周身被打散的元气完全复原,体内黑红色的浩然气游走。 这段时间萧煜接触的对手几乎全是天人境界,萧煜一直处于被人压制的地位,但实际而论,他只是一名履霜境界而已,能以元气与天人相较已经是足以自傲的事情,寻常履霜境界哪有与天人境界相比较的资格 被同境界对手打得如此狼狈不堪,在这半年中,萧煜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了。 萧煜嘴角勾起一个冷淡笑意,没有压制住他的体内元气,那便等着被他用元气生生压死。 萧煜振臂出袖,两条狰狞元气青龙环绕小臂之上。既然易送他这么多拳,那么他萧某人万万没有不还礼的道理。 履霜境界之中,谁敢放言有十足把握必胜他萧某人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一十二章 康庄大道 易摆了一个武道修行者与人相争时常见的起手式,然后张嘴猛的吸了一口气。 石室内本就已经残留稀薄的天地元气被他一气吸尽。 与此同时,左袖尽皆碎裂的萧煜,赤着半截左臂,一跃而起,双臂上的两条青龙滚滚飞出。 易视线所及,两条青龙几乎盘绕布满了整个空间,对其迎面而来。 易神情冷漠,伸出一拳,不退反进,一步一个脚印,虽然是踩在地面上,却如同行于湖上,每一步猜出,脚下都会生出一层元气涟漪,每次落脚,在这石室中都好似有一尊大钟响起。 易对面前行,两条青龙如水遇礁石,骤然从易身侧分开,形成二龙戏珠之势。易伸出的那一拳猛然一横,一条青龙被他捏住七寸之处,易脸上露出一丝冷厉之色,以食指、中指和大拇指三指之力将这条青龙生生捏碎。 这时另一条青龙趁势对着易的头颅当头撞去。易伸出另一只手化作元屠,凌空握住青龙狰狞头颅,即便五指已经化作元屠锋刃,仍旧暴起一团血雾,五指上裂出一丝血痕,血花飞溅。易以五指之力将青龙头颅捏爆,但被青龙上的磅礴元气所压,双脚也下陷五寸有余。 易皱了皱眉头,他还是有些小觑了萧煜的“千般神通”,两人从交手到现在,萧煜用出的神通从佛门到道宗,然后再到剑宗,最后又用出魔教的四象神通,而且每一门都绝非摄元手这般的不入流神通,而是一等一的不传秘法,难不成真如他自己所说横跨五脉不成 刚刚破去青龙摄元的易稍微顿了一下,不知何时萧煜的左臂上已经笼罩上了一层黑红色元气,易的神色凝重起来,他有一种履霜境界才能有的预感,这一击才是萧煜的真正的杀招。 萧煜身形退而复进,左臂上的黑红色元气组成一只无形大袖,一袖带起十数丈的元气再度朝易扫去。 易握紧了拳头,死死盯着萧煜的左手,身体微微前倾,膝盖弯曲,等到那一袖距离他不足三尺时,易才猛然怒吼一声,一拳轰出 嘭的一声闷响。 好似拳头打在了棉花上。 易势如破竹的一拳将萧煜的元气大袖打得不断向里凹去,但一直到这一拳拳势已尽,也未能将这只元气大袖击穿,反而在拳势尽后,元气大袖开始反弹,混杂着两者之力全部回落到易的身上。 易的体内响起一声闷响,如洪钟大吕敲击在易的心房上,使得易的胸口处深深凹陷下去,而太阳穴鼓胀,甚至整个面庞则是骇人的如一个漩涡般扭曲起来。 闷响过后,易的身体恢复平静,但在的上身上却出现了几道深刻的裂痕,没有鲜血流出,只有如瓷器碎裂般的裂痕。 萧煜脸上没什么其他表情,佛门的掌中佛国可以延伸出婆娑世界,那与掌中佛国齐名的袖里乾坤同样延伸出一种妙用,乾坤袖。婆娑世界善守,乾坤袖善攻,而且善借力打力,化他人元气为已用。当年剑宗宗主持三尺青锋横行天下,号称无敌的颠峰时期,道宗掌教真人曾经一袖将大剑仙上官仙尘打了一个踉跄,用的正是这种乾坤袖神通。 从易以九步蓄势偷袭萧煜一拳,到萧煜以破阵子反击,萧煜可谓是用出了浑身解数,从佛门六相到庶人剑,从庶人到剑三十六,还有袖里乾坤、元屠、青龙摄元。其中任意一门神通就足以让一个二流宗门奉为镇山之宝,如此之多的神通集于一人之身,实乃前所未有的大气象。 萧煜缓缓开口道:“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呐。” 易的低头看了眼自己上身的裂痕,笑道:“这话同样送你。” 萧煜点头道:“倒也是,一年前我还是初入空冥,而你距离履霜只有一步之遥。” 易摆手道:“不用多说这些,虽然现在我败了,但是你想杀我也未必杀得了,你想怎样” 萧煜看了眼甬道之外,“还要看两位姑娘的结果。” 甬道之外石厅中,秦穆绵琴弦断了三根,而慕容手中的绣剑则已经断为两截。 看来两人的争斗并不像表面上的那般没有烟火气。 秦穆绵低头看着剩下的琴弦,神情犹豫不决。 一袭白衣的慕容以中指拇指捏着一柄银簪,望着秦穆绵。 秦穆绵一拂袖,古琴消失不见,不知被收入何处。 慕容将手中银簪插回发髻上,跟这位新晋的魔教圣女对视,淡笑道:“秦穆绵,还不走” 兴许是天生恶感的缘故,本该退一步的秦穆绵非但不退,反而针锋相对,冷哼道:“我不走又如何大不了两败俱伤。” 慕容没有说话,只是云淡风轻的保持着微笑。显然在慕容看来,谁胜谁负已经一目了然,而又胜了秦穆绵一次让慕容这位淡漠仙子的心情很是不错。 秦穆绵粉面上挂了一层寒霜,眼角余光刚好瞥见从甬道中走出的身影,脸上寒霜更重。 人烟罕至的祁山山巅上,除了白雪还是白雪,如今又多了头上一轮满月。 一名锦袍男子独立山巅,虽然仍旧是满头乌发,腰背也依旧笔直,但在男子脸上还是不可避免的浮现一丝老态,他望向头顶的一轮明月,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自语道:“八月十五。” 八月十五,中秋节。 阖家团圆之日。 可就在这个喜庆的节日里。儿子在山里,父亲在山上。至于母亲,则是躺在另一座山上了。 男子举起手掌,掌心朝下,好像将山下的一天大好天地都抓在了手中,“今年不太平啊,死了一个黑水万,又死在秋叶手上两尊剑奴,死在萧某手中一个,恐怕以后还得继续死,天人境界委实不多了。按理说,这一代的年轻人也该再出几个天人了。” “慕容、公孙仲谋、秦穆绵、秋思、秋月是必定能入天人。萧煜还有点波折,至于其他,王东勒,张雪瑶、林银屏、易这些人还要看有没有天人那个命,抓不抓得住那份机缘。” 萧烈转过身,看着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一名绝美女子,“牡丹,我说的对不低” 绝美女子乍一看只有履霜巅峰的境界,但面对萧烈这位俗世第一人也没有露出丝毫怯色,“那又如何” 萧烈张开双手,仿佛要拥抱这一方天地,大笑道:“所有人都在说,我萧烈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知恩不报又落井下石。虎毒尚且不食子,我萧烈是个自己儿子都不放过的角色。” “如今我便要他们看看,我给萧煜铺就的一条路。” “一条康庄大道”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一十四章 李代桃僵 巫教祖庭中。 衣衫褴褛的两名男子从内侧石室中走出,分别走向正在对峙的两名女子。 萧煜在前,易在后。 见到这一幕,慕容嘴角的笑意微不可见的扩大几分,秦穆绵撇撇了嘴,向后退了一步。 说起慕容与秦穆绵的争斗,也是颇有源头,自从萧烈入魔教而出,成就俗世第一人后,在空冥境界去一次后建游历成为修行界中各大宗门年轻弟子的必修课。哪怕是秋叶,在前些年也孤身入后建,有了结识了完颜弘并且传授乾坤袖于他之事。 慕容与秋叶进入后建几乎是同一时间,只不过当时的秋叶已经是履霜境界,而慕容仅仅是空冥境界而已。而且两人后建游的收获也是大不相同,秋叶收获了一个完颜弘,虽然后来因为种种原因让秋叶放弃了完颜弘这条线,但好歹算是结了一个善缘,慕容的运气就要差上太多了,她后建游的收获就是结了秦穆绵这个宿敌。 两人起争执的原因除去两人之外已经无人可知,只知道两人在后建都城大梁城大打出手后,秦穆绵占了地利优势,一路追杀慕容,两人一追一逃,足足纠缠了三千里,最后谁也没能奈何得谁,一直到慕容离开后建境内,才算告一段落。虽然两人当时都只不过是空冥境界,但却让修行界知道了慕容和秦穆绵两个名字。 后来几年,两人也有几次交手,哪怕当初只是一次小小的口角之争,到了如今,也是很难化解了。 只不过随着两人这些年的成长,旧怨仍在,但却不像以前那般不死不休了。 慕容看到秦穆绵退后的一步,笑道:“那篇经文就在里面,我不拦你,但是你走你的独木桥,我走我的阳关道,可好” 萧煜不再是以前那个只能跟在秋叶身后,看秦穆绵慕容这些人脸色的小卒子,他已经成长到可以与这些人并肩而立的地步,他站在慕容身侧,默不作声。他能胜了易,也不过是胜出一筹而已,若是他与易生死相搏,他能活,易会死,但他这一身履霜巅峰的修为也不会剩下多少。 “不好。” 未等秦穆绵回话,一个声音又从石厅外的廊道中传来。 一个不修边幅,套着一身灰扑扑的长袍糟老头子提着一杆旱烟走进石厅,在他身后还跟着一名神情木讷的汉子,面无表情。 糟老头子眯起眼先是看了秦穆绵和易一眼,说道:“真是走了眼,没想到是圣女亲临。” 说着又看向萧煜和慕容,拱了拱手道:“两位就是萧驸马与慕容仙子失敬失敬” 说话间,老头的目光看似不经意的扫过萧煜手中乌木杖,闪过一丝亮光后重归寂然。 萧煜左手握着乌木杖,右手按在腰间破阵子剑首上,轻声问道:“敢问阁下是” 一开口就叫破所有人来历的老头笑意有些渗人,开口说道:“老夫紫水阳。” 萧煜稍稍一愣,继而微笑道:“水字辈看来阁下也是巫教中人了,只是前不久有人曾对萧某说,草原巫教已经毁于一旦,除了一个仅存的白水段,倒是没听说过还有什么高手,当然,你我修行之辈,多的是不远掺合俗世的隐士高人,此次出山是来巫教祖庭求一份机缘也是合情合理。可是萧某却是觉得,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啊,敢问一句,你是善还不是不善” 紫水阳平淡笑道:“萧驸马是觉得在这巫教祖庭中最高不过履霜境界,所以有恃无恐” 萧煜微微眯眼,“萧某也不是自恃修为目中无人之人,委实是老前辈看萧某手中乌木杖的目光太过炙热,让萧某拿的不安稳啊” 紫水阳不再藏着掖着,哈哈笑道:“实不相瞒,老夫从东南而来。也是巫教分支,看到这乌木杖,自然欣喜异常” 东南巫教。 九流之中位列第六。 在道宗脚下苟延残喘的巫教分支,可能在道宗眼皮底下活下来,这本就是天大的本事。 紫水阳笑了笑,双臂伸张,然后猛然一合。在他身后的廊道入口竟然开始向中间合拢,眨眼工夫,已经是被生生挤死。 这石厅中的地面,萧煜与易全力出手也不过是留下几个脚印和裂纹而已。紫水阳竟然凭借自身元气挪动了廊道两侧的墙壁将廊道入口堵死。 这位东南巫教的老者盯着萧煜,轻淡感慨了一句:“老夫既然是巫教中人,对于巫教祖庭的熟悉程度总是要比你们多一点的。比如说,如何以天人境界进入巫教祖庭。” 萧煜四人同时震惊,就是秦穆绵两人也不敢丝毫大意,竟是毫不犹豫的站到萧煜慕容一边,秦穆绵拿出自己的古琴,问道:“那前辈是要将我等四人一个不留” 紫水阳点头笑道:“没办法,乌木杖在你们这些外人手中根本没用,可在老夫手中就不一样了。以前老夫打不过黑水万,如今眼前是千载难逢的机会,错过了是要遭天谴的。不过要是走漏了风声,休说老夫,就是东南道宗也要变成第二个摩轮寺喽。所以四位,休怪老夫下手无情了。” 萧煜淡然道:“富贵险中求,老前辈打得算盘不错。” 紫水阳叹息一声,“没办法啊,家贫业小,只能小家子气,听说萧驸马手刃了黑水万,那可是好本事啊,黑水万修行木之气,老夫修行土之气,木克土,黑水万手中又有青木杖,老夫是输给他一辈子啊。萧驸马能杀了他也算替老夫了结一个心愿。只不过如今秋叶真人不在此地,萧驸马还能不能杀得了老夫” 萧煜面无表情道:“可以试试。” 话音落下,紫水阳已经是一跺脚,一道巨大地刺从萧煜脚下暴起,出手便是杀招。 萧煜几乎同时向上凌空而起,一脚踏下。 踏山裂石。 这支巨大地刺被萧煜一脚踏在上面,出现无数裂痕。 “美音、梵音、天鼓、叹妙、叹美、摩妙、雷音、师子、妙叹、梵响、人音、佛奴、颂德、广目、妙眼、彻听、彻视、遍视” 慕容长发上九柄银簪尽数飞出,化作宝杖分别顶向紫水阳周身十八处关隘穴窍。 秦穆绵也丝毫没有留手,身后一对血翼张开,血色雷光如蜿蜒游蛇尽数飞向紫水阳。 而易则是挡住了老者身后那名面容木讷的汉子。 老者哈哈大笑,丝毫不以为意,手中旱烟一挥,将萧煜从空中打落,任凭慕容十八柄宝杖刺在身上,同时张口猛然一吸,血色雷光被他尽数吸入腹中。 紫水阳笑道:“就让你们知道知道老夫是如何李代桃僵,以天人境界进入这祖庭圣地的” 老者身上那件仿佛多年未洗的灰色袍子鼓胀开来,然后砰的一声,整件袍子炸开,十八柄宝杖连同血祭雷光四散急射。 露出灰袍下那一袭深紫长袍的老者此时再看,自有一番宗师气度,伸出双手,以他落脚处为中心,一圈圈地刺同时升起。整个石厅霎时间好似变成了森森地狱。 这位修为与黑水万相差无几只是少了几分运气的天人高手盯着萧煜,二话不说,飞身而起,一把朝萧煜手中乌木杖抓去,狞笑道:“我巫教的圣物,你也配用”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一十五章 搬山 现在的萧煜不是大雪山下被三位神仙送了一场造化的萧煜,也不是金鹰口外被秋叶元神附体的萧煜,面对天人高手紫水阳,他没有别的选择,只能一退再退。 紫水阳一手抓来,石厅中平地起风,好似滚滚风沙扑面,如是伫立滚烫荒漠之中,风中带着浓厚暑热之气。 萧煜脚下连点,以咫尺天涯的神通如缩地成寸般一气退出十数丈,但仍旧未能摆脱紫水阳。 一袭紫袍的紫水阳如附骨之疽,脚下缩地成寸,没有让萧煜多拉开半分距离。 两人一进一退,紫水阳看着近在咫尺的萧煜,伸出的右手被缠绕上一层土黄色元气。 等他拿到这支乌木杖之后,就可以更深入巫教祖庭,不奢求十二祖巫,哪怕是得到一名上古大巫的传承,也是逍遥有望 紫水阳乃至整个东南巫教在道宗的阴影下苟延残喘,而剑宗为什么能与道宗正面叫板总不会是道宗还念着当年的香火情分。千年下来,再厚的情分也变得比纸薄了,更何况当年剑宗还是叛出道宗的,在道宗眼中,剑宗就是一群忤逆叛教之人,双仇怨如此,道宗却迟迟没有拿下剑宗,还不是因为剑宗每一代都有一位纵横无敌的大剑仙坐镇剑宗本代宗主上官仙尘更是号称持三尺青锋,横行天下的猛人。所以东南巫教要想摆脱道宗,唯一的办法就是得到当年巫教传承,教中出一位可媲美上官仙尘的逍遥神仙。 兴许是多年心愿终于看到了希望的缘故,此时紫水阳仍有心情笑眯眯道:“萧驸马,死了之后别怪老夫棘手无情,只能怪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而此时的萧煜,即便曾经多次与天人高手交战,也没有任何轻车熟路的轻松可言,毕竟可以走到天人境界这一步的,哪个没几分机缘,哪个又没几分压箱底的手段更何况天人六气,气气不同,若是等同待之,萧煜怕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避无可避。 萧煜一路退到石厅边缘也未能摆脱紫水阳,此时在他的身后已经是石壁,再无退路。 无奈之下萧煜左手拿着乌木杖,右手还是完好的衣袖朝紫水阳一袖拂去。 萧煜一身元气瞬间倾泻如洪,袍袖重若千钧,一袖打在紫水阳手上,将其向后逼退,在地面上滑行了十数丈的距离。 当然萧煜没有奢望这一袖就能将紫水阳这位货真价实的天人高手如易那般打成重伤,只是求的一丝喘息时间而已。在一袖拂退紫水阳后,萧煜毫不迟疑的迅速横向侧移。而秦穆绵和慕容也是难得的默契,趁着这个机会,一齐朝紫水阳攻去。 秦穆绵被弹开的十八柄宝杖重新变回银簪,以九宫之势攻向紫水阳,而秦穆绵则是又绷断手中古琴两根琴弦。 石厅中骤然响起两声断弦之声,尖锐而震人心魂,即便是紫水阳也有片刻的恍惚失神。紧接着慕容的九柄银簪则是趁着这个大好时机一个不漏的全部刺入紫水阳的九处窍穴之内。 紫水阳低头一看,九柄银簪以九宫排列刺在自己胸口上中中丹田的位置。抬头看去,萧煜已经与慕容秦穆绵站到一起。 紫水阳皱了皱眉头,冷笑道:“好一个魔音摄魂,好一个佛道兼修,老夫倒是小看了两位姑娘” 接着紫水阳怒喝一声,体内轰隆作响,好似大潮拍岸,连绵不绝。接着又如大河奔流,呼啸而下。 紫水阳寒声道:“竟然要逼得老夫用自身气海元气。” 下一刻,钉在他胸口上的九柄银簪被磅礴的元气全部弹开。 紫水阳看了一旁仍旧与自己弟子激战的易,露出有些渗人的笑容,“不错,都是上好的炉鼎,待会儿杀死你们后,我一定会把你们四个全部制成傀儡。” 萧煜笑了笑,平静道:“老前辈言重了,不过是一柄乌木杖而已,何必打打杀杀伤了和气,现在萧煜将乌木杖双手奉上,前辈放我等一条生路如何” 老者眼神熠熠,嘿笑道:“萧煜,你是把老夫当成三岁稚童哄还是把你自己当成三岁小孩自欺欺人放你们出去,然后让” 老者话音未落,下一刻萧煜身影已经是一掠如长虹,破阵子出鞘,剑影汇作一条长龙,不过却不是对着紫水阳,而是被紫水阳以搬山之法生生堵死的廊道入口。从一开始萧煜就没想着要与紫水阳这位天人大高手在这里决出个胜负,他只是想要逃出去而已。 只要他们四人中逃出去任何一人,道宗佛门乃至魔教可能的报复就足以让紫水阳不敢有半点轻举妄动。 紫水阳自然不会如萧煜的愿,横跨出一步刚好挡住萧煜,伸出一手,一气通玄,以土之气凝出一面石壁挡在萧煜前进路上。 到了天人境界,元气运用之妙,已经到了化物的地步,比如说黑水万的叶刃,秋叶的沙蛇,与今日紫水阳的石壁皆是同理,而且以天地土气凝聚出的石壁,比起巫教祖庭中的石壁也不逊色多少,堪比金刚。 仓促之间,萧煜只能强行扭转身形,以求绕过这面石壁,没成想紫水阳只是轻轻摆手,那面石壁便转了方向,重新拦住了萧煜。 萧煜心中一横,手中破阵子一记重剑式剑八当头斩去。若说被萧煜偷师最多,非是剑宗莫属,剑三十六中,除去剑十九不说,前面剑一到剑九也几乎被萧煜全学了一遍。剑一乃是根本,剑二善守,剑三以剑气结网,剑四最是诡异莫测,剑五最为中正平和,剑六则为剑遁之术,剑气迅捷,剑九专破神通。剑八则蛮横无匹。其中飞剑或手中长剑用出的效果又是大不相同。这剑八用大巧不工的重剑最能展现其威力,长剑次之,飞剑再次之,气剑最次。这一记剑八实实在在斩下,任凭是铜墙铁壁也要一分为二。 只是破阵子刚刚落下,萧煜便被一杖横拍在肩上,狠狠侧飞出去。 原本与慕容和秦穆绵纠缠的紫水阳骤然间发力,手中旱烟露出原本面貌,竟也是一柄短杖,一杖将慕容九柄银簪结成的阵势打散,接着又单手一圈,石厅中升起的无数地刺悉数飞起,汇聚成一座高约三丈的小小山峰,朝两女轰然落下。 圣人可教天地破碎,陆地浮沉。 逍遥神仙可教山岳破碎,大河逆流。 天人境界可搬山。 紫水阳生生凝出一座山。 也幸好这石厅宽阔高大,才不至于让慕容秦穆绵两人无处可避。 最后老者一步来到正要劈墙的萧煜身边,一杖将萧煜打飞。 老者嘴角露出一丝轻蔑笑意,轻淡道:“想要活命也简单,我巫教有一秘法,专门在人神魂中种下禁制,一念生一念死,几位只要乖乖让老夫种下禁制,老夫自然不会再为难几位。可好”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一十六章 逍遥一剑 在骄傲的修行者眼中,不管是后建将军,还是草原贵人,都是俗世人,修行者从不掩饰身为修行界中人对俗世人的自感高出一等,他们习惯居高临下地冷眼旁观俗世种种,能让修行者不敢小觑的只有站在俗世权利顶端的顶级权贵,或者如五位大都督这般站在俗世巅峰的人。除此之外,其余的俗世人在修行者眼中只是所谓的“蝼蚁”。 一对似乎是夫妇的中年男女在圆月时分从祁山山巅之上走下,中年男子不怒自威,面色漠然,而中年女子则是姿容美艳,气态雍容,纵使年龄稍大,但成熟妇人的风情又别有一番风味。两人一直走到半山腰的平台处才停下脚步。 中年男子上下打量着那面已经如石门般分为两半的石壁,脸上闪过一丝略显迟疑的不自然之色,与中年男子的相识多年的女子没有漏掉这个细节,重逢之后多年积郁之气仿佛已经散尽的女子柔声问道:“怎么了” 萧烈稍稍凝重道:“秋风未动蝉先觉,很多年没有这种感觉了。” 女子挑了挑眉,“总不会是有逍遥神仙要来杀你吧” 萧烈失笑,“当然不会,会不会是萧煜” 女子垂了眼帘,“是萧煜又如何,你还能进巫教祖庭不成” 萧烈朝身前大开的山壁伸出一手,对于萧煜等人畅通无阻的入口处生起一层层元气涟漪,萧烈收回手,道:“果然如此,天人进不去,逍遥神仙倒是进得去,可一但进去了,就要引起整座大阵的反击,九死一生。” 牡丹花主站在萧烈身后,道:“你既然知道,还要进去” 萧烈淡淡一笑,猛然高声道:“秋叶真人,借青木杖一用。” 萧烈即便拔高了一个音量,声音也不算太大,更谈不上如雷音滚滚等等,但整个祁山都是清晰可闻。 一道青影从天外飞来,化作一柄青杖插在萧烈身边地面之上。 秋叶声音从云霄之上如雷传来,“青木杖虽是巫教祖庭开山关键,但非逍遥境界不可动用。” 萧烈拔起青木杖,却不是拿杖姿势,而是以持剑姿势,向后退了几步。 萧烈抬头,“谢过秋叶真人,萧某自有办法。” 萧烈在原地沉默了片刻后,开始不紧不慢的挪动脚步。 第一步踏出,祁山之上山风大作。 第二步落下,地面上出现无数裂痕。 第三步还未完全迈出,祁山上的天地元气已经如一方漩涡朝萧烈涌来。 第四步,乌云遮月。 一共九步。 第九步迈出,整个祁山地动山摇。 九步登上九重楼。 空冥巅峰时的萧煜登顶九重楼,可以用出履霜一剑。 那天人巅峰时的萧烈呢 逍遥一剑 不知是不是八月十五的缘故,萧烈不知为何在这一刻想起了年轻时的意气风发,洞房花烛时的柔情蜜意,想起了初为人父的喜悦。想起了多年前手把手传授给萧煜出自后建魔教的逆天九步。只不过自己觉得逆天二字太过狂妄,改名为九步九重楼。 还有以后的儒门三剑。萧烈只传萧煜神通,却不教修行,待到萧煜一日踏上修行路,诸般神通自然水到渠成。 这一刻,原本因为逼死方璇而心境受损入不得逍遥的萧烈,在这刹那间如佛琉璃心。 祁山上本已算的是天地异象涌现,元气涌动,天地色变。 而在这一刻,所有异象骤然消失,重归风清月明。 在萧烈身后女子面露惊异之色,天地间的平静不但没能让她感到丝毫的安心,反而有一种让她心神俱惊的感觉。一时间她甚至有些不知所措,可在片刻后一股堪称磅礴的剑意在萧烈手中的乌木杖上不断攀升,她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如释重负之色。 萧烈抬头深深看了眼眼前的石壁,胸中三气化六气,手中青木杖重若千钧,任由对于天人境界也堪称恐怖的天地元气冲击着他的身躯,重重吐出一口浊气。 萧烈轻声道:“三剑之二,诸侯剑。” 早已踏足九步的萧烈轻轻挥出一剑。 这一剑堪称举世无敌,祁山山门处涌现出一层层元气涟漪,但通通被青木杖生生撕裂。 一道肉眼不可见的裂口被萧烈撕开,好似受到挑衅的祁山大阵骤然间开始运转,片刻间整个祁山天昏地暗,云雾缭绕无数的天地元气疯狂涌来,开始不断修补这道裂口。萧烈随手掷出青木杖化树,将这个急剧收缩的裂口撑起。同时萧烈周身气势开始回落,从云端上的逍遥神仙回归凡尘,重新变回天人境界。 萧烈也不以为意,一掠如虹,飞身进了巫教祖庭。 此时此刻,石厅中的战斗也即将落下帷幕,萧煜、慕容、秦穆绵鞥人虽然爆发出远超一般履霜境界的实力,但距离紫水阳这位货真价实的天人高手还是差距太大,如果不是几人身上秘法神通极多,早就被紫水阳一一拿下。 慕容、秦穆绵等人只知道紫水阳修为极高,但只有曾经踏入过天人境界的萧煜才能体会到紫水阳的修为是如何高绝,说起来紫水阳没有太多奇异神通,也没有诡异法器,但他的修行却是极稳,稳到没有丝毫破绽的程度,想要胜过紫水阳,只有一个办法,彻彻底底从根本实力上压倒他。 “不识抬举。”见萧煜等人对于他说的话置若罔闻,紫水阳冷哼一声,不再留手,准备将萧煜几人尽数诛杀。至于守在外面的高手,他作为一名天人高手,辟谷一年还是很轻松的,待到他在巫教祖庭中寻到上古大巫传承成就逍遥境界,还能奈他何 一直与易打得不温不火的木讷男子,忽然抬起头来,一直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惊异之色,抬头朝紫水阳说道:“紫长老,祖庭有变” 紫水阳一听这个男人的话,也是心中一惊,“不要留手,速战速决。” 木讷男子点点头,扭了扭脖子,身躯咔嚓作响,发出一连串连绵不绝的爆炸声音。接着横臂伸手,向下一按,易仿佛一瞬间被万钧重力打在胸口,七窍流血,身躯重重飞出去,撞在石厅的石壁上。竟是毫无还手之力。 这位一直被萧煜认为是紫水阳弟子的木讷中年人,竟然也是一尊天人大高手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一十七章 大都督威势无双 紫水阳与木讷男子虽然感觉到祁山大阵发生了变化,但还谈不上如何恐慌,毕竟祁山大阵屹立千年不倒,要倒也不太可能这么巧的就让他们给遇上了。难不成有逍遥高手强行闯阵但是哪个逍遥神仙不要命了 木讷男子收回打飞易的右手,抬头朝紫水阳第二次开口道:“人可以不杀,乌木杖不能不拿。” 紫水阳再度飞身而起,同时冷笑道:“放心,不会忘。” 萧煜没有丝毫犹豫,将手中的乌木杖奋力掷出,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紫水阳一把抓住乌木杖,笑了笑,“小子,算你识趣,不过老夫也不是心胸开阔的人,怎么也得给你留下个教训,打断你一条腿可好” 萧煜皱了皱眉头,忽然想起在梅山上被萧烈踩断一条腿的事情,不由心中骤冷。 “打断一条腿” 一个平静到漠然的浑厚嗓音响起,不惊不怒,虽然是问句,但却好似只是在阐述一件发生过的事情。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整座石厅已经被紫水阳以搬山之法堵死,来人无疑是在石厅之外的廊道中。紫水阳和木讷男子同时一惊,朝身后已经被堵死的廊道入口处摆出一副戒备姿态。 萧煜稍稍愣住,显然没有想到在不正确的地点遇到了自己最不想见的人,而且这个人还是出现在最关键时刻,一股复杂难言的情绪在他心头升起,就像其他那些与父母老死不相往来的子女一般,谁又真的能做到无动于衷 下一刻,廊道入口处轰然一声,烟尘四起,飞石四溅,有人在外面强行打开了被紫水阳堵死的廊道入口。 一个高大身影从烟尘中走出,不同于年轻一辈中的气焰汹汹,此人所有的气势似乎都已经完全收敛,如一块璞玉,经过多年盘玉养玉,圆润光泽。 萧煜嘴唇微微嚅动,终是没能说出那两个字。 紫水阳久在东南,对于修行者中许多人只是闻名却从未见面,一时间看不清眼前之人底细,稳妥起见,拱手试探问道:“阁下是” 脸色分不出到底是平静还是冷漠的萧烈似乎有点猫戏老鼠的闲情逸致,指了指萧煜,道:“你要打断一条腿的人,是我儿子。” 紫水阳脸色凝重,木讷男子则是皱了皱眉头,萧煜的老子是谁这个说起来可笑,他们俩人还真的不知道,他们只是知道最近草原上有个叫萧煜的小子,攀上了公主林银屏的高枝,又有道宗首徒秋叶做后盾,在草原上混的风生水起。至于萧煜是哪里人士,家世如何,都是一概不知。毕竟两位天人高手哪有什么闲情逸致去关心一个远在草原天边的小人物 现在打了小的,引出来老的。倒是让他们有些措手不及的感觉。但也谈不上多么惊慌,毕竟两人浸淫天人境界多年,又为宗门之长,绝不是死在秋叶手上的两尊剑奴可以比拟的。 萧烈似乎是看出了两人刹那间的茫然,点点头道:“我姓萧,单名一个烈字,可是记住了” 紫水阳紧皱眉头,觉得这个名字很是耳熟,在他身边的木讷男子却已经是脸色大变。 萧烈向前踏出一步,右手五指旋而成拳,大拇指上的碧绿扳指在几盏长明灯略显暗淡的光芒下散发出妖异的光泽。 巫教祖庭内部的天地元气大多已经被祁山大阵吸收而去,只剩下很小一部分“漏网之鱼”,所以先前易一口气可以把石室中的天地元气全部洗尽,而这一刻,交错纵横的廊道中响起呼啸无数,方圆上下百里之内的天地元气开始朝萧烈涌来。 木讷男子猛然出手,同时喝道:“是萧烈” 这一刻,紫水阳终于想起萧烈是谁,他整个人不知是不是紧张还是别的什么,心跳急剧加速,双手微微颤抖起来。 天人境界第一人俗世第一人 这一刻,紫水阳只有一个念头,他是怎么进来的 木讷男子刚刚出手,萧烈已然是后发先至。 与先前易偷袭萧煜的一拳如出一辙,直冲对手,不过这一拳的气势更为磅礴浩大,以拳头为中心旋转的天地元气真的汇聚成一条肉眼可见的元气龙卷,好似一条过江猛龙咆哮而至。 紫水阳也不愧是在修行界滚打多年的角色,脸色巨变的他竭尽全力摆出防守姿态,原本在身后的小山被他生生挪移到身前,试图挡下萧烈的这磅礴一拳。 面对这座紫水阳以元气凝出的这座小山,萧烈没有任何闪避的意思,直直一拳轰击在小山之上。 势如破竹。 整座小山甚至没能让萧烈身形停下,直接被萧煜打成了一团四散元气。 木讷男子刚刚近前,紫水阳已经被萧烈抓住脖子提在手中,不过六尺高的老者在萧烈的手中就像一个顽童,说不出个诡异骇人。而紫水阳已经扭曲的面容又好似在一个冷笑话。 “萧家的人,还没有让别人随意欺辱的说法。”萧烈的语气仍旧漠然,脸色也没有传闻中暗卫大都督的阴阳怪气,狰狞骇人,有的只是平静中的威严和双眼中不带感情的冷漠。 即便是秦穆绵和慕容此时也是一脸惊愕表情,定力心机俱佳的两女不是没见过天人高手出手,可打天人高手像萧烈这样干净利落的,真没有。这就是俗世第一人的实力和底气 木讷男子停下脚步,开口道:“原来是大都督亲临,倒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了。今日之事,能否恳请大都督网开一面,日后我等必将登门赔罪。” 在中都提起大都督,只能是徐林,在北斗提起大都督,只能是牧人起。而在修行界提起大都督,那就只有萧烈。 萧煜冷淡的笑了笑,抓着紫水阳脖子的左手猛然用力,紫水阳整张脸由红转紫,又由紫转青,四肢悬空不断挣扎,说不出的滑稽。 紫水阳不敢由丝毫的异动,因为他相信萧烈真的可以在那之前随手捏死他,就像捏死一只臭虫。 萧烈说道:“命可以留着,不过想走没那么容易。听闻剑宗宗主上官仙尘有剑奴六尊,你们两人留下一人给我萧家为奴,今日之事便一笔勾销,如何” 木讷男子脸上终于闪过一丝怒色,沉声道:“大都督,莫要欺人太甚” 萧烈漠然道:“是我欺人太甚,还是你们欺人太甚你们要杀我的嫡长子,我只留下你们一人为奴抵债,很过分吗” 木讷男子身为天人高手,自然不是没有脾气的泥菩萨,此刻怒极,“黄水泉斗胆向大都督请教” 萧烈只是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 自称是黄水泉的木讷中年人凝神静气,周身玄色天地元气涌动,下一刻,他的身形一掠如长虹。 不过他的方向却不是萧烈,而是一旁的廊道出口。 萧烈好似早有预料,只是横臂伸手。 我有一手,唤名遮天。 这是萧烈由繁入简,融汇多家之长,最终自成一家的神通。 遮天手,是萧烈年轻时取得名字,所以很狂妄。 在萧煜等人看来,萧烈只是伸出一只手而已,既没有天地元气涌动,也没有什么异象发生,甚至博采道佛两家之长的慕容也不能完全了结,她虽然见得多,但终究没有踏足天人境界,感受天人境界的种种奇妙。 只有当事者黄水泉才能感受到萧烈这一手的恐怖,整个人好像撞在了祁山上面,整个人五脏震动,好似散了架似的倒飞回来,重重落在地上。 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但却胸口发闷,低头一看,一个鲜红的手掌痕迹印在胸口上。 中丹田被破了。 这一刻,他望向抓着紫水阳的中年男子,心底终于生出了一股不可抑止的恐惧。 萧烈不急不慢的再问了一遍,“留下为奴,我留你们一条性命,可好”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一十八章 其心可诛 咯咯咯的声音响起。 紫水阳的脸型越来越扭曲,似乎一名天人高手就要这般滑稽的被人生生捏死。 萧烈嘴角扯出一个嘲讽笑意,没有继续下去,随手将紫水阳扔在地上,终于没有让他以被捏死这么个窝囊的方法死去,倒不是萧烈不敢,只是他觉得一名有可能为自己所用的天人高手就这么死在自己手上,实在有些可惜。 紫水阳被萧烈扔到地上,发现自己身上竟然不知何时已经被冷汗浸透,重重吐出一口浊气,挣扎着坐起身来哑声道:“大都督方才的祁山大阵的变化是你引起来的” 巫教虽然式微,而且紫水阳、黑水万等人也算不上真正的巫教传人,但是对于祁山大阵的了解毕竟在其他外人之上,方才祁山大阵的变化,紫水阳现在回忆起来,分明就是有人强行闯阵时的反应,只是当时他与黄水泉都未曾想到会真的有人敢硬闯祁山大阵而已。 难不成萧烈能以天人之姿搏杀逍遥神仙的传说是真的 不知是不屑还是其他别的什么原因,萧烈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萧烈没有再理会紫水阳和黄水泉两人,而是将目光转向萧煜,与萧烈相处多年的萧煜自然知其意思,径直走出,与萧烈一道走出石厅来到外面的廊道。 被紫水阳打了一杖的萧煜脸色有些苍白,不过也幸亏他体魄修行又成,这点伤势还不至于伤筋动骨。他有些摸不透萧烈的意思,只能一如既往的保持沉默。 萧烈住下脚步,瞥了萧煜一眼,萧煜神情微变,向后退了几步。未曾踏上修行路时,他只觉得每次站在萧烈面前都要承受极大的压力,那是因为那时的他畏惧萧烈威严权势。如今他已是履霜巅峰,压力却有增无减,因为此时的他与萧烈修为相差实在太远。 萧烈直接开口道:“如今草原的形势大定,剑宗怕是已经坐不住了,接连派出四名天人剑奴赶赴草原,只是现在被秋叶真人斩了两人,被我杀了一人,还剩下一尊剑奴不知藏在何处。而且过不了多久,东都的旨意就会传到中都,徐林麾下二十三万铁骑出中都的日子不会太远了。你若能胜了徐林,不说别的,一个草原王的位子是肯定坐稳了,就是再进一步也不是奢求,当然,如果你败了,最好的结果也是流亡天下,做一只丧家犬。” 萧煜沉默了很久,终是只说了三个字,“我知道了。” 萧烈站在漆黑的廊道中,一直漠然的脸上浮现一丝不知真假的笑容,“如你所想,你的草原之行确实是我的谋划,只不过更多时候还得看你自己,毕竟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也知道你所为何事,无非是方璇之仇,不管你愿不愿意,只要你想报仇,我给你的这条路终究是最近的一条路。” 萧煜一时间百感交集,竟是无言以对。 不止一个人说过,萧煜是与萧烈如出一辙的凉薄性情,他没有能以生死论交情的朋友,也没有所谓肝胆相照义气千秋的兄弟,在他周围尽是为了自身之利分分合合的一群人,今日可能还是同盟友人,明日却摇身一变,又要置你于死地的一群人。 萧煜能抓到手的无非是与生俱来的血缘之情,可惜就是这点儿要求似乎也是奢望,父逼母死,兄弟互杀。 萧煜平静问道:“那紫水阳和黄水泉两人” 萧烈摆了摆手,“由我去与他们分说。你要应付徐林,身边没有几位天人高手也不像话。” 萧煜默然点头。 萧烈直视着萧煜,“萧煜,这是我最后一次助你,希望下一次你我见面,不管是耍手腕也好,还是凭借自身修为也罢,你能把我按在方璇的坟前,让我叩头认错。” 萧煜整个人愣在原地。 萧烈想要怎样,对他来说一直有些云里雾里的感觉,即便是现在算是一方诸侯的他也只不过是看懂了一鳞半爪,至于剩下的,就真是看不懂了。 萧烈转身回了身后石厅,接着慕容秦穆绵与易一起从石厅中走出,只剩下萧烈与紫水阳、黄水泉三人留在石厅之中。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的功夫,萧烈率先从石厅中走出,他没有再理会萧煜几人,径直离去。 片刻后,紫水阳和黄水万从石厅走出,一起朝萧煜拱手道:“见过大公子” 萧煜有些恍然,这次入巫教祖庭,那篇不知名目的巫教经文还是其次,恐怕这两名天人高手才是真正的机缘吧。 在徐林将草原战报传回东都后,整个朝堂乃至东都都处于一种诡异的气氛中。 安国公的长子坐了草原驸马后,竟然一不小心又做了草原王 一时间所有的矛头已经全部指向萧烈。 身为暗卫大都督、安国公、太子太傅的萧烈只是闭门谢客,称病不出。 俗世第一人会生病这无疑是个连丁点诚意也欠缺的借口,更加让萧烈坐实了有心人推波助澜下所谓别有用心的说法。 一时间庙堂平静似水,但庙堂之下的整个东都却变成了一个随时都会爆炸的火盆。 已经返回东都的萧烈站在安国公府的正院中,微微抬头,透过一方天井斜视着东都上方的天空。 他忽然想起了那位已经逝去多年、曾经被誉为中兴之臣的内阁首辅的一句话。 如入火聚,得清凉门。 这是张相与三两同僚闲谈时抒怀的一句话,说的是在狂燎烈焰中,有冰凝水静的感觉。这本是华严悲智偈中的。本意是指一切置之度外,能在烈火中找到清凉的门径。 可萧烈觉得这样解释不好,倒不如解成,站在火坑里,却有冰窖之感。 后来也果不其然,张相生前权倾朝野,压制皇帝,乾坤独断,一时无两,可谓文臣巅峰。死后却落了一个差点儿灭族的下场。 萧烈冷笑着,“清凉门。” 次日早朝,传来一个惊世骇俗的消息。 内阁次辅周景朝亲自操笔,上呈了一封奏章。 奏章中只是请求郑帝下旨将清月公主林银屏与驸马萧煜召回东都。但重点是这封奏章引起的后果。 萧煜在收到圣旨后便陷入沉默,一直到整个大郑都快失去耐心的时候。 萧煜上呈回表,回表极短,只有了了十数言,但却让天下为之侧目。 萧煜在回表中以草原未稳,诸事繁杂,脱不得身为由,婉拒郑帝旨意。 整个大郑朝野震动。 一时间朝野上下只有一个声音,萧煜实乃狼子野心,其心可诛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一十九章 名动天下 正明三十九年冬,今年比起往年运往中都的过冬物资要多出将近一倍左右。年轻的新兵大多很是兴奋,只有老卒们悄然皱起了眉头。朝廷难道真的要对草原用兵 飘飘洒洒的雪粒裹挟在呼啸的朔风之中,飞过无遮无拦又一望无际的草原,拍在中都冰冷而沉默的城墙上,发出轻微的噼啪声,与朔风声交织成网。 闽行站在城墙上,冰冷的铁甲上落了一层浅浅的雪粒,他双手按在城垛上,远远眺望着灰蒙蒙天际下的草原,眉头轻皱。 三个月前,他奉大都督徐林之命,率领一万轻骑越过青河,直奔祁山。 可惜因为萧烈搅局的缘故,萧煜等人已经提前离开祁山。闽行等人空手而回。不过这也算是闽行的运气,当时萧煜身边多出两名天人高手,即便是中都铁骑,一万可抵一般骑兵三万,到时鹿死谁手还不好说。 他明白大都督徐林的意图,袭杀萧煜是给朝堂诸公看的,与萧煜经手一些无伤大雅的买卖,自污给皇帝看的。 坐稳这个中都大都督很难,坐稳一个让皇帝朝廷放心的大都督更是难上加难。 自从魏迟先生死后,大都督所行愈发艰难了。 闽行叹息一声,转头向身后望去。 那是东都的方向。 东都,皇城,太和宫。 从东都到草原,若是八百里加急,来回大概需要两个月功夫,萧煜又磨蹭了一个月,等到东都收到萧煜的回表时,已经是由秋入冬。 朝野震动,不过现在想来,萧煜的反应虽在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回了东都,生死可就全由他人之手,还不如在草原上作奋力一搏。 郑帝大怒,下旨兴兵讨伐萧煜,而今日早朝便是要定下章程。为此暗卫大都督萧烈的病愈发重了,而且还在“重病”之中上书请罪,并请辞暗卫大都督一职。只是郑帝留中不发。既然陛下不说话,也就没哪个不开眼的愣头青在这个关头对大都督说三道四了。 夕阳初升,大殿之上百官已经皆是肃立其中。满朝文武,文官一品大员才可着红袍,武将亦是官居一品才可着黑袍。 左红右黑,一如象棋。 在文武之前,还有几人,多是身着蟒袍的公侯之辈,最前方的则是一左一右两人。左边一人,三缕长髯,温文尔雅,虽已是年近五十,但仍旧能看得出年轻之时的玉树临风,更何况男子气度不以年龄折损,反倒是较之年轻男子更如贮藏多年老酒一般香醇无比。此人正是大郑为数不多的亲王之一,宋王。而在宋王右手边的,则是与郑帝有四分形似的郑帝同父同母之弟,晋王秦权。 郑帝的目光从前往后,在文武百官身上一扫而过,武将那边少人极多,暗卫大都督萧烈称病,未曾上朝,北都大都督牧人起则已是近三年没有还朝,至于中都大都督徐林,不用多说,正在中都备战。偌大一个五大都督府,就只剩下名义上的天下兵马大都督张清与东都大都督秦政,秦政面色平静,无喜无悲,而张清则是一如既往的闭目养神,好似真的已经真的只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当郑帝身边的大太监孙士林尖声道:“有事起奏,无事退朝。”文武百官顿时一片肃穆,针落可闻,只剩下几道隐晦的目光交流。 与张清一左一右位置等同的正是内阁首辅李严,在李严身后则是次辅周景朝,也正是周景朝上书请求召回萧煜,可此时周景朝却置若罔闻,面容沉静,低头看着脚下,不知在想些什么。而站在他身前的李严,更是八风不动,静静平视着眼前一层层直至皇帝宝座的台阶。 一直低垂着眼帘的大都督张清打破了大殿中的死寂,不知已经有多长时间未曾走出班列的张清走出班列,“臣张清,有事起奏。” 高坐金銮的郑帝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平静的说了一个字,“讲。” 张清从袖中拿出一封奏章,缓缓打开。 其后便是一篇不知何人代笔的“讨萧逆诏”,洋洋洒洒数百言,文采斐然。 “今方草原之变,有萧煜趁势而起,窃镇北王之王位,擅杀镇北王之王妃,交结妖人,乃得兵权,后恃有众以要君,凭陵跋扈,志骄气盈,无复尊主庇民之意,忘祖宗之根基,不尊王化,反为生民之巨害” “故而应枭萧煜其首,传首九边,以儆效尤。” 张清照本宣科读完后,朝堂上一片喧哗,当即有数人站出来附议。 李严微不可见的皱了下眉头,张清则是默默退回班列。 这两位文武第一人的举动让朝堂上不少善于察言观色的有心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郑帝坐在龙椅上,似笑非笑。 东都大都督秦政出列,平静道:“萧煜抗拒圣旨,为大不敬之罪,拥兵十数万,居心叵测,有谋逆之意,古人云未雨绸缪,臣深以为然,故而臣附议。” 五大都督府在朝的两位大都督已然达成一致,而内阁却诡异的一片平静。 文臣厌战。 很多人望向文官之列最前头的那位身着红色仙鹤补服的当朝首辅,可惜没有瞧出半点端倪。 首辅不动,内阁次辅周景朝出列,没有慷慨激昂,只有轻飘飘的三个字,“臣附议。” 内阁二号人物,自成一派与首辅李严抗衡的周景朝都已出列,很快整个朝堂都已经是大势所趋。 几乎所有文武百官一同道:“臣附议” 晋王嘴角翘了翘,却是没有出声。 在大势之下,即便是偶有几人有所异议,也是无可奈何。 此时,晋王秦权上前一步,“臣弟愿为中都监军,协助徐林大都督剿灭叛逆,以报陛下之恩。” 郑帝略微沉吟后,说道:“准,命晋王为中都监军。退朝。” 这一天在初冬的飘洒雪粒中,司礼监掌印太监孙士林接连宣读了五道圣旨。 萧煜犯大不敬之罪,其罪当诛。 予以中都大都督徐林总管西北军政大权。西河州、陕州、西凉州三州之地尽归徐林麾下。 命徐林不日兴兵讨伐萧逆。 任命晋王秦权为中都监军。 萧烈辞去暗卫大都督之职,安心养病。由暗卫外卫都督孙立功递补。 东都震动。 继而天下震动。 萧煜以萧逆之名,终于名动天下。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二十章 诸葛恭 郑帝旨意刚刚传出不久,在东都中就传出了童谣,朗朗上口,甚至在家中闭门不出,“安心养病”的萧烈都有所耳闻。 “一去草原成王侯,萧家公子好風流。如今惹得皇帝怒,要叫逆萧落人头。” 萧煜名动天下得的是面子,丢的是里子。 刚开半年左右的中都商路再次关闭。幸亏萧煜攻下王庭后便有意囤积物资,大致还可抵一年之用,才不至于捉襟见肘。不过这时候萧煜这个名动天下的萧逆可不轻松,巡边布防,居中调度,一刻也不得闲。当然大敌当前,萧煜自己也不敢有半点放松。 冷清了半年的王庭重新有了人气,或者应该说热闹得很,大大小小部落的台吉都不约而同的挤在同一个时间段匆匆而来,镇北王府车水马龙,根基尚浅的萧煜即便有黄汉吉从旁协助,仍是应酬不过来,军机大事不能延误,可为处事往来也是重中之重,萧煜这几天就一刻没得闲。 布罗毕汗倒是没来,可却把自己的女儿阿曼给派来了,阿曼很美,在草原上常常被人拿来与林银屏相比较,文人相轻女子相妒都是天性,这两个草原上的公主互相看不顺眼,更是让萧煜一个头两个大。不过如今萧煜忙着为应对徐林做准备,也没控搭理她们,只要林银屏没吃亏,他就装着没瞧见。 林银屏也很忙,在帮萧煜应酬的同时,还穿插着与阿曼这只骚狐狸斗法,好在萧煜对于阿曼这个大美人似乎没什么感觉,这才让她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她在别的事情上都可以忍,唯独男人一事上,没得谈,萧煜若是敢在外面沾花惹草,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要是来三个,她就直接去找萧煜拼命。 林银屏在萧煜好不容易喘口气的时候,给他端上一杯茶,轻声问道:“萧煜,怎么来了这么多人我爹在世的时候,也不过如此。” 萧煜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解释道:“无非是两种人,一种是来拜见我这个所谓的新王,怕来晚了以后被穿小鞋是其一,混个面熟,日后多得些好处是其二。还有一种则是来试探下我的深浅,毕竟我初掌大权,大郑就要兵发草原,难免有人心中没底,想趁着这个机会过来探探虚实,也好做到心中有数。” 林银屏嗯了一声。 萧煜放下手中茶杯,继续说道:“这也不能怪他们,毕竟谁也不是孤身一人,哪个不是拖家带口的好几千号人,做什么事都要对得住身后的部落,作为这一部台吉扛得起肩上的担子才行。咱们两个若是想把草原大权全部抓到手里,与徐林这一战是关键。胜了,万事大吉,是实实在在的草原王,败了,万事皆休,咱们就等着一起亡命天涯吧。” 林银屏甜甜一笑:“不管是胜是败,有你就好。” 萧煜的眼神柔和起来,伸手揉了揉林银屏的头发,文绉绉的说了一句:“得你如此,我复何求” 林银屏看自己头发被弄乱的范围似乎有要扩大的趋势,急忙打开萧煜作乱的右手,在整理自己的发髻的同时白了萧煜一眼,“嘴上本事见涨。” 萧煜哈哈一笑,起身向外走去,“银屏,若是紫老回来,你让他直接去找我。” 林银屏点头应下。 祁山之行,让萧煜多了两名天人客卿,而且紧接着大批道宗弟子在道宗客卿长老白离音的带领下进入草原。 不去说空冥弟子,仅是履霜境界的高手就有十数人之多,一时间让萧煜有几分飘飘然。 穷人乍富岂能安啊。 一颗心落地之后,萧煜反倒是有些心底不安,道宗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一下就拿出这么多高手,萧煜估摸着,这些修行者若是全部死在草原上,虽然不至于让道宗伤筋动骨,可也肯定肉疼,他萧煜守住了草原还好,若是没守住,亡命天涯的时候,恐怕追杀他萧某人的人里还要加上个道宗。 这一刻萧煜才感觉到肩上的担子,当真不轻快啊。 萧煜迈步出门,对早已守在一旁的诸葛钢铁道:“诸葛,名单可曾统计完了” 诸葛钢铁抱拳行礼道:“回禀驸马,已经统计核查完毕,共计二十三人。” 萧煜从在三天前吩咐诸葛钢铁统计草原上各大台吉未曾前来和中途离去之人的名单,这些台吉无一不是曾经草原上的一方豪强,至今手中扔握着相当客观的兵权。草原王庭体制本就松散,各大部落各自为政,林远也仅是共尊的汗王而已。哪怕是萧煜与红娘子打得天昏地暗,这些台吉也多是中立观望。 在这些台吉们看来,萧煜刚占了王庭,草原都还没抓到手中,又惹上了徐林这个煞星,败亡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再者说你还是个中原人,凭什么让咱们听你这个外人的林银屏喜欢你,老子可没龙阳之好。 诸葛钢铁把名单递给萧煜。 萧煜接过名单,扫了一眼,然后重新交给诸葛钢铁说道:“咱们汗王近卫重建的怎么样了” 诸葛钢铁回答道:“刚刚补齐一万人的建制。” 萧煜哦了一声,语气平淡道:“一万人着实有些少了等徐林打过来的时候,我可不想上演一出后院失火的闹剧,名单上的这些人,我全部交由你,处理干净。” 诸葛钢铁眼皮子跳了跳,缓缓抬头,哑声问道:“驸马,这样会不会死的人太多了” 萧煜摇摇头,道:“你领兵两万,我会让黄水泉与你同去,另外还有十名履霜境界修行者和二百名空冥空冥修行者。主要是杀掉那些个台吉,至于他们手底下的兵马,降者不杀,直接充入汗王近卫。怎么样,够不够” 诸葛钢铁单膝跪地,“诺” 萧煜摆摆手,“好了,你去吧。” 诸葛钢铁起身,准备转身离开。 “等等。”萧煜忽然想起什么,又叫住了诸葛钢铁。 诸葛钢铁停下脚步,恭声道:“不知驸马还有什么吩咐。” 萧煜对诸葛钢铁笑道:“我一直想问,你这名字有什么讲究” 诸葛钢铁一愣,继而小声说道:“钢铁无非就是坚毅勇猛的意思,实在没什么大的讲究。” 萧煜点点头,说道:“如今你位置越来越高,这个名字实在有些不适用了,不妨改一个名字,你意下如何” 诸葛钢铁又是一愣,继而一喜,再次单膝跪地,“请驸马赐名。” 萧煜摆了摆手,“不敢说赐,将钢铁二字改为恭字如何” 诸葛钢铁抬起头来,一直板着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自然是极好的。” 萧煜收敛笑意,说道:“那便从今日起,让诸葛恭的名字传遍整个草原” 诸葛钢铁,哦不,应该是诸葛恭笑着施礼退下。 萧煜看着诸葛恭远去,站在原地闭上眼睛。 恭,敬也。 萧煜要诸葛恭时刻记着,是萧煜把他捧到如今的位子上。若是忘了,萧煜怎么把他捧上来的,就能怎么把他扔下去。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二十一章 识时务者为俊杰 腊月将近,大雪纷飞。若按常理,草原各部应在此时举族迁移,前往四季如春的热海附近避冬。 热海,在大雪山和祁山之间,草原人称大湖为海子,热海就是一个极大的湖,绵延千余里,比起大郑境内的八百里洞庭要大出一倍左右。而且这儿气候温暖,即便是酷寒严冬之际,仍旧温暖如春,故而一直是草原各部避冬所在。 早些年的时候,每逢秋末,草原各部必大举南下中原,掠夺足够过冬物资后,举族迁往热海。一则热海温暖可免寒冬严寒,二则也可躲避中原的报复。故而哪怕是东主时的鼎盛时期,也未曾实现自己的西都梦。只是随着林远接受郑帝加封,草原与中原开通商路后,诸部已经很久没有避冬热海。 今年的草原注定不会平静,王庭换了新主人,这段时间里,那个曾经亲手用弓弦勒死了红娘子的年轻人,除了在边境奔波,就是在王庭那座镇北王府中,冷眼望着草原。 乌斯原东北部,这儿距离王庭很远,几乎是在草原的边儿上,而且萧煜与红娘子大战的时候去的是西北部,未曾受到半点儿波及。在这儿有三个部落呈三角之势而立,而这三个部落相互之间向来关系深厚,几乎可称得上同进同退。 三个部落如今的台吉分别是伽马儿、罗鲁吉、图布屠。其中罗鲁吉最善经营,他的部落因为刚好处在最东北的缘故,紧挨着后建,这些年过得很是滋润,而图布屠骁勇好战,性情也最是残忍。伽马儿性情阴沉,有点类似于四部中黄汉吉的角色。 雪落,雪停。 十一月二十八日,这里已经靠近东北山林,大雪过后,野兽难免要外出觅食,正是冬猎的好时候。这一日,三位台吉相约冬猎。 一个上午的狩猎,收获还算不错,几只狐狸,一只鹿,两只袍子,临近中午稍作歇息的时候,三人一同打马走在草原上,身后跟着十几骑,每个人身上都是厚厚皮裘,甚至还带着后建那边特有的貂帽。千里茫茫尽白雪,万里遥遥无归期。图布屠忽然用手中马鞭指着脚下脚下草原,怒声道:“草原是林家的,他一个外人凭什么占了草原王的王位看来黄汉吉也是糊涂了。” 一旁的伽马儿冷笑一声,“糊涂黄汉吉可不糊涂那小两口如今在草原上根基薄弱,说是草原王还不如说是个摆设,依我看是黄汉吉和申东赞这两只老狐狸想要架空了王庭,自己做一个摄政王吧” 罗鲁吉搭话道:“黄汉吉有这么大野心啧啧,真是看不出来啊。每次去王庭见他都是一副老好人的样子。” 伽马儿冷声道:“咬人的狗不会乱吠。对了,罗鲁吉,你和后建那边谈的怎么样了” 罗鲁吉坐在马上,却双手笼在袖中,说道:“谈的差不多了,我们的条件燕赤王大部分都已经答应下来,就是还有一些细枝末节还未敲定。” 伽马儿皱了皱眉头,挥手道:“差不多行了,迟则生变,现在不是小算计的时候。” 嗡一声,空中传来一声奇异响声。 紧接着一道流光划破天际,朝三名台吉激射而来。 图布屠最先反应过来,狞笑一声,从腰间抽出弯刀,周身元气鼓胀勃发,手中弯刀划出一道流光劈出,叮的一声,刀剑相交,激射而来的飞剑被生生劈飞。 图布屠一刀破去飞剑,但代价也颇为巨大,毛孔中渗出无数血丝,将他染成一个血人。 三位台吉身后原本相隔十几丈的十几骑扈从迅速疾行,将三名台吉护在身后。其中为首的一人,周身元气已是在体表四散游走,已是有空冥巅峰的境界,距离履霜不过是一步之遥。 三名道人在茫茫白雪中飘然而至。 因为是身着白色道袍的缘故,一直到还有数百丈的时候,伽马儿才看清楚三名道人。 霎时间,伽马儿额角微微渗出冷汗,“是道宗的人” 在这一刻伽马儿的第一反应就是自己勾结燕赤王的事情败落,他脸色狰狞起来,怒吼道:“这件事萧煜怎么会知道萧煜怎么可能知道” 萧煜当然不知道,萧煜只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仅此而已。 三名道人中为首的是一名年已不惑的中年道人,手持长剑,在距离还有十余丈时,凌空斩出一剑。 为首扈从冷喝一声,从马背上跃起,挡在三个台吉身前,手中弯刀同样一斩。 刀剑相交。 铿锵的一声。刀断人亡。 为首扈从被中年道人这一记劈空剑气从头到脚,斩成两半。 图布屠猛然瞪大了眼睛。元气离体履霜境界 伽马儿同样瞪大了眼睛,却不是惊骇于中年道人的高深修为。 在三名道人身后方向,一条黑线从地平线处涌来,在一片茫茫白雪的草原上显得格外刺眼。 伽马儿的眼皮开始狂跳,接着握着缰绳的双手开始抖动,最后是大地开始震颤。 这是数量极多的成建制骑兵在一起冲锋时才会有的效果 以伽马儿多年的经验来看,这一次有不下三千骑朝他们冲杀过来。 杀他们三人,只要中年道人一人就够了,绝不会摆出三千骑的阵势。 伽马儿的脸色苍白起来,在他们身后还有三个部落 罗鲁吉的台吉大帐内。 诸葛恭坐在台吉位子上,手里拿着一封密信,眼神平静,“燕赤王” 沉思片刻后,诸葛恭自己又写了一封信连同这封来自后建的密信一同封好,然后对下首的中年道人说道:“还要劳烦孙长老将此信带回王庭交给驸马。” 中年道人点了点头,然后帐中便没了中年道人的身影。 中年道人走后,诸葛恭靠在这张黄花梨的太师椅上,双手十指交叉放在腹部,扫视着帐中的三部长老。 他本来只是一个小部落的千户,机缘巧合之下追随萧煜,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萧煜占王庭,他也骤然高位。以前何时想过有朝一日他会坐在台吉的位子上俯瞰这些曾经的贵人 不过他走的越高,就越发谨慎,越发谨慎,就越发恭谨。 不恃宠而骄,做好自己的本分。 诸葛恭低下头在心中默念了一句,然后重新抬起头来。 诸葛恭的笑容很含蓄,却让诸位长老心底发寒。 诸葛恭指着帐中三个血淋淋的人头笑呵呵道:“驸马的耐心是有限的,中原有句话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诸位也是各部中见识广博之人,该不会如伽马儿几人一般鼠目寸光吧”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二十二章 教他规矩 位于东北部的伽马儿、图布屠、罗鲁吉三人是最后一波被处决的台吉,在他们之前还有二十名台吉被道宗高手和诸葛恭秘密处决。眼下正值冬季,大雪封路,其他部落还未得到消息。 腊月初一,王庭。 萧煜站在廊下,廊外是一个四方的天井,他手中拿着一封刚刚由道宗长老孙云带回的诸葛恭密信,眉头轻皱,心情一如这冬日的天空。 “燕赤王”萧煜抬头看天,灰蒙蒙的天际下有朔风卷着雪粒飞过,昨夜就已经雪停,白雪在天井中积了薄薄的一层。 燕赤王完颜德,完颜弘之父,后建五王之一,萧政这位后建摄政王失势,被迫逃离后建,也有此人的一分功劳。 萧煜低头,脚下的白雪在昨夜又挂了一层白霜。 雪上加霜。 “大公子。”有人在萧煜背后开口道。 萧煜转过身来,是个矮了萧煜一头半的老者,一袭紫袍,须发上还挂着一层白霜。 萧煜伸出手为老者拍掉肩上雪粒,笑道:“紫老,收获如何” 紫水阳双手抄在袖里,对于萧煜的动作无动于衷,面无表情道:“在路上遇到个剑士,手段很是不俗,一路纠缠,谁也没能奈何得谁。后来后建那边又有人接应,虽说完颜弘身边的随从被我杀得一个不剩,不过还是让那小子跑回后建了。” 从巫教祖庭出来后,萧煜得了两位天人客卿相助,他也不含糊,当即请紫水阳亲自出手诛杀完颜弘,只是没想到完颜弘底牌相当不少,竟然能从紫水阳手中逃的性命,至于紫水阳所说的那名剑士,恐怕就是上官仙尘的第四剑奴。 紫水阳在说完自己此行结果后,就一直在观察萧煜的反应,看萧煜是否恼火或者惋惜,可惜他只看到一张始终很平静的笑脸。 萧煜淡淡的嗯了一声,然后说道:“紫老此行辛苦了,快去歇息吧。” 紫水阳点点头,转身,默不作声的走出天井。 萧煜心中叹息。 天人高手,哪有那么容易用的,还不是得当作一尊菩萨供起来。 萧煜冷哼一声,手中信纸化作飞灰。转身出了回廊,走向前院正厅。 正厅上,林银屏坐在右侧主位上,漫不经心的用杯盖撇着茶沫,申东赞坐在左侧下首第一个位置,脸色有些阴沉,“殿下,有些话我是不得不说了,如今徐林虎视眈眈,用中原文人的话来说就是危急存亡之秋,有些人可就动了不该动的小心思,我听闻有人提议让公主和驸马去东都谢罪殿下可万万不能糊涂。” 林银屏放下手中茶碗,笑了笑,“申老多虑了,银屏知道利害,东都那等虎狼之地,尚且避之不及,怎么会去谢什么子虚乌有的罪。” 申东赞眼睛眯起,“如此就好,我也好放心了。此事黄汉吉已经亲自去查,殿下放心,我倒是要看看到底有什么人这么胆子敢在底下耍这样的花枪。” 刚好此时萧煜从侧门走进正厅,闻听此言,自嘲道:“家贼难防,自古如是。” 申东赞所言之事,早在萧煜意料之中,不过是主战与主和不分罢了,萧煜不反对主和,可如今情况都是已经被人骑到脖子上了,还要让他萧煜去东都跪着拿人头求和,这可就是和他萧煜过不去了。 申东赞从座位站起,“驸马。” 萧煜坐到左侧主位上,抬手朝申东赞虚按一下。 申东赞却是没有立即坐下,而是等萧煜完全落座之后,才再度坐下。 林银屏递过一封还封着火漆的信笺。 萧煜接过,信手拆开。 密信所写的内容让萧煜瞳孔猛然收缩了一下。 晋王秦权率领五万天子亲军,另外直隶州、河内州、西凉州、陕州、西河州,五州之地各自抽调兵马,共计二十万大军开赴中都。加上中都本身的二十三万铁骑,西河原上的各大营寨之兵力,中都的兵力已经到达了空前的五十万。 显然将近四十年的帝王生涯让郑帝的魄力很足,竟然一举调动大郑半国之力势要一举攻下草原。若是能攻下草原,先不说其他,单是实现了东主都未曾实现之事,开疆扩土,名垂千古的威名,是哪个帝王可以拒绝的 最后的辉煌。 郑帝要用大郑这个垂暮之人最后的一点气力来实现他的千古帝王梦。 当然,郑帝如何作死,这不是萧煜关心的,他关心的是如今的态势下,郑帝似乎是要在寒冬腊月兵发草原势要趁着他萧煜立足未稳之际,一举功成 “真是不打算给萧某留一点时间啊,哪怕是过过做王爷瘾的时间。”萧煜冷笑一声,将手中密信交给下首的申东赞。 申东赞只是大体扫了一眼,就已是悚然,震惊道:“五十万大郑皇帝疯了不成只要半年内打不下草原,单是后勤粮草就要生生拖垮中都。” 萧煜抚着额头叹息道:“关键是咱们能撑下半年吗即便是撑的下半年,还能剩下多少人多少地秦功这老疯子,就不怕让后建那边渔人得利还是真的越老越糊涂了” 申东赞斟酌了半天,吐出四个字,“好大喜功。” 萧煜端起桌上已经变得微凉的茶水啜了一口,“小时候随外公读书,外公说过这俗世就是巨大的笼子,我们都是关在笼子里的人,不管是皇帝也好,还是路边的乞丐也罢,做什么事就得按什么规矩来,这些规矩不是什么人随便定的,是一代代人苦苦积累起来的,哪怕是皇帝,也不能任意妄为。不过如今看来,郑帝为君四十年载,这些规矩已经快要绑不住他了。” 听着这些儒生论调,林银屏只是转头一笑。 申东赞却是听出点意思,原本想要端茶的右手停在半空,然后慢慢把手收回,转头略带惊奇的看着萧煜。 萧煜伸出手,盯着大拇指上林银屏为他选的扳指,品质算不上多么好,但青翠欲滴,瞧着是一抹亮色,慢慢说道:“有人说,规矩生来就是用来打破的,很大气,但是我不喜欢。毕竟无规矩不成方圆,规矩可以变,但是绝不可以破。” 萧煜说得云淡风轻,申东赞对于先前的规矩之言,起先没有深思,可听到这里的时候,他咀嚼出其中意味,就有些脊背发凉了,难道萧煜不打算后撤热海,而是要与郑帝的五十万大军来个正面较量 萧煜终于从扳指上拔出视线,笑道:“萧某不才,愿意给郑帝上一课,教他规矩。”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二十三章 左相 一个人狂妄与否,不仅仅是看他说的话,还要看他自身本身的底气如何。若是大剑仙上官仙尘高喊要逆天而行,那是狂妄。但如果换成只是履霜境界的萧煜来喊,就是不知天高地厚的疯子了。所以说萧煜要教郑帝规矩,这句话听来,很是狂妄。 但这也从侧面说明了如今的萧煜确实有狂妄的底气。草原十五万精骑就是萧煜最大的底气 当然在这个话题上,萧煜没有更深入的多说什么,只是一带而过,好似只是开了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申东赞将手中迷信递还给萧煜,萧煜接过后没再多看一眼,两指夹住,轻轻一抖,信纸便化作点点飞灰,飘散无痕。 萧煜叹息道:“过河卒子回不了头,我就是这个过河卒,进了草原,可左可右,唯独不能往后。郑帝就是龟缩在东都这个九宫格里的帅,士相护佑,我这颗小卒想给他讲规矩,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啊。” 申东赞苦笑。 十五万打五十万,即便这五十万中有很大一部分是后勤辎重部队,并不会直接参与作战,但郑帝必定还会征调超过百万的民夫来保证后勤供给,让徐林手下可战之兵保证在三十万往上,从而对萧煜形成一倍以上的兵力压制。 倾大郑半国之力不是一句虚言,此次保守估计,郑帝至少调动了超过三十万的边军和二十万的地方军,还有百万以上的民夫,足以将大郑的国库掏个底朝天。这些年大郑国力日下,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但如果这次远征草原失利,可就真的是伤筋动骨了,而且这个伤筋动骨很可能再没有复原的机会,也就是萧煜笑言的作死。 这次大战,萧煜与郑帝之间必将分出个死活。 外面雪花不知何时又飘了起来,将本就不怎么分明的天际搅得更加模糊。 马上就要到腊月初八了,萧煜稍稍失神,去年他在小院门前留下一句待到来年腊月八,没成想,一年的功夫这么快,去年还是个无名小卒的他,如今也是名动天下了。 申东赞看萧煜的神色,站起身轻施一礼后,悄然离去。 林银屏伸出手覆在萧煜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想什么呢” 萧煜回过神来,笑道:“我在想啊,现在我算不算是古人说的莫道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林银屏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很是认真的问道:“那你想要几个知己啊是不是还想要个红颜知己” 嗅到一丝不寻常意味的萧煜干咳一声,正襟危坐道:“殿下言重了,萧煜怎么敢有这样的心思。” 林银屏赏了装得比柳下惠还正人君子的萧煜一个白眼,失笑道:“若是让外面那群台吉们看到大驸马如今的样子,不知道会如何感想。” 对于林银屏的打趣,萧煜只是哈哈一笑,毕竟只是间的私房话,也算是百无禁忌。 和林银屏说了一会儿话后,萧煜起身离开。毕竟想要在如此短的时间里整合王庭乃至草原,萧煜要做的事情还要很多很多。他没有太多的时间来顾及自己的私情。 整合草原要恩威并施,如今杀人已经杀得够多了,从清洗王庭到派人处决二十三名台吉,萧煜一直在用一个决然冷漠的姿态凌驾于草原之上,慈不掌兵,草原上可没什么善人,他一个外姓人如果没有足够的狠厉,如何驱使得了这一群草原狼 现在萧煜估摸着立威已经立的差不多,再清洗下去恐怕就要适得其反,是时候给几个甜枣了。 可惜蓝玉不在。萧煜心中叹息一声,若是这位天机阁少阁主还在这里,这种事交给他去办是再好不过了。想到这里萧煜难免自嘲一笑,蓝玉这等身份,在东都享受着锦绣人生,何必冒着这么大风险来给自己做事,自己实在是贪心不足,不过好在还有一个博努。 傍晚时分,博努从镇北王府中回府。 博努那个已经年近花甲的儿子卡博在听到下人传话老爷的马车已经到了巷口时,急忙从正厅中奔出,来到门口,正巧博努的马车刚刚听闻。卡博来到马车跟前作势要搀扶下车的父亲。 却没想到博努竟是真的挥退了常年服侍他的两名美婢,由卡博搀扶着他下了马车,卡博正要开口,被博努打断,“回府细说。” 父子两人进了府邸正厅,屏退左右,博努靠在椅背上,手中仍旧拄着紫檀手杖,双眼眯起,气定神闲,倒是卡博颇有些急不可耐的意思。 博努瞪了他一眼,“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浮躁,我往日是怎么和你说得凝神静气,遇事不惊,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 卡博讪讪一笑,没有说话。 博努教训完儿子,稍稍喘息了片刻,不急不忙的继续说道:“驸马这次召我前去,是一件天大的好事,我且问你,你觉得会是什么喜事” 卡博毕竟是快要六十岁的人了,若不是上面还有博努压着也算是一家之主了,他盘算了许久后说道:“莫不是驸马把左右两相其中之一的位子给了父亲” 博努大笑:“不错,今日驸马对我漏了口风,不日便要册封我为王庭左相,如果放在中原,这可就相当于内阁首辅了,文官之首。” 卡博虽然有所猜测,但听到父亲亲口承认,还是忍不住心中惊喜,“右相我们不指望,毕竟右相要掌军权,不是落在黄汉吉头上,就要落在申东赞头上,父亲能拿下左相,已是天大幸事。” 博努脸上笑意盈盈,“我们毕竟是遗老旧臣,说到底还是要抱紧驸马这棵树,比不得黄汉吉和申东赞,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右相绝不会给他们俩人中的任何一人。” 卡博一愣,随即笑道:“父亲说的是,给了两人其中一人,却是没法安抚另一人,倒不如都不给的好。” 博努用手杖在脚下点了点,说道:“这只是其一,你不要忘了我们如今可战之兵不过十五万,驸马、申东赞、黄汉吉均是三分其一,驸马又怎么会把右相的位子让给那两人” 卡博悚然一惊,收敛了笑意,沉声道:“如此说来,父亲岂不是被驸马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博努淡淡一笑,“天下哪有平白无故的恩惠,驸马之所以留着我们而且还把我们捧上高位,为的就是用我们,若我们不堪用,他留我们何用” 说着博努用手杖指了指屋外飘摇的大雪,“有得便有失,就像这雪,中原人有句话叫瑞雪兆丰年,可见大雪是好事,可若是雪太大,也是会压死人的。我出任左相固然是站在风口浪尖上,可那些没了主人的草场、奴隶,还不是要看我这个左相的放心,为父我怎么也是历经三任大汗,什么风浪没见过没那么容易被淹死的。”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二十四章 右相 草原与中都之间的战事如黑云压城,草原诸部几乎同时向后退去,不光是小部落,就连萧煜赖以起家的四部,都开始朝着王庭方向靠拢。 原本黄汉吉部所在驻地,此刻已经人去营空,只剩下一片好大的空地与周围草场连成一片。雪刚刚停,一支骑队踏着厚厚积雪来到这里,骑队之人皆是身着皮裘,头戴貂帽,若是细心点看去,还能看到腰间那堪称华丽的弯刀。 为首的是一名身着黑色貂裘的青年男子,貂裘算不上多么华丽,甚至还有杂色。若在东都,权贵们是不屑于这种貂裘的,东都权贵更爱狐裘,貂裘除非是纯色,否则不能与狐裘相提并论。与周围其他骑士腰间缀满宝石的弯刀不同,年轻人腰间挂的是一把样式古朴的长剑,他率先在一个小丘上驻足,朝中都方向望去。 在年轻人身旁的是名面容枯槁的老者,用马鞭指着中都方向,笑道:“中都西北一线,北靠白山,白山西北则是青河转向将草原与中原两分,河西侧正是大郑的河内州。原本按照大汗的布置,我们四部就像象棋里横行无阻的车,进可攻退可守,如果草原真有南下的中原的野心,西北一线去不得,则可绕开中都,由西南一线,长驱直入。西南一线,说到底就是两个地形易守难攻,西凉走廊与河西平原,只要越过西凉走廊,再拔掉河西平原上的几大营寨,整个西凉州就已是无险可守,好似那被脱了衣服的小娘们,没有半点反抗余地。” 听到老者最后一句话,骑队众人皆是会心大笑,老者呵呵一笑,继续说道:“大郑西北四州,成三一之态势,自西南往西北,分别是西凉州、西河州、河内州,而位于三州之后的就是陕州,越过了西凉州,就有两个选择,一是顺势攻打陕州,继而越过西岭口,直逼直隶州乃至东都。二是绕过上行山,东进鲁州、豫州等地。这次郑帝调集西北四州之力,必定造成后防空虚,若是有一支骑兵由西南一线突进大郑,到时不管是一还是二,都足以让大郑朝野震动,到时本就不愿开战的文臣自然会聒噪起来,往年草原之所以想战就战,想和就和,东都诸公的软弱态度可是其中关键,只要东都诸公在朝堂上施加压力,足以让徐林撤兵回防。” 一直是轻淡笑着的年轻人终于开口道:“黄台吉倒是把东都诸公看得透彻。” 众人又是大笑。 萧煜笑着,笑意微冷,“东都诸公在乎的无非是一点华而不实的面子,草原只要名义上称臣就好,至于西北死了多少人,丢了多少地,在他们眼中,苦寒之地而已,哪里会在意这些。” 黄汉吉深有感触的点头道:“驸马所说不错,我年轻时曾随使团出使大郑,那时因西北战事,汗王索要赔款,东都诸公开始很硬气,扯皮了一个月功夫,最终把赔款改成赐币,东都诸公就爽快答应,可银子还是那些银子,一分也没少。” 一直在萧煜另一侧不显山不露水的紫水阳嘴角露出一丝微嘲笑意,萧煜之所以敢离开重兵驻扎的王庭来草原边境,依仗的正是这位巫教长老。为了准备即将到来的草原大战,秋叶已经多日未曾露面,事实上萧煜也不敢奢望让秋叶这名道宗首徒来做自己护卫。 一行人又朝西南方向行去,萧煜故意落后了一步,与黄汉吉并肩而行,萧煜轻声说道:“红娘子之乱虽平,但王庭内部空虚,如今大敌当前,博老资历深厚,为人稳重,出任左相之职,黄台吉意下如何” 黄汉吉不动声色,“全凭驸马做主。” 萧煜看了黄汉吉一眼,似乎是想要瞧出什么端倪,可惜只是看到了一张枯槁皱纹堆积出的奇怪笑脸。 萧煜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那右相之职,有调动诸部之权,兼领王庭十二部兵权,能担任此职的就只有黄台吉你和申东赞台吉两人。你有什么打算” 黄汉吉摇摇头豁达笑道:“我现在已经是草原上最大的台吉,拥有最广阔的草场,最大的部族和最精锐的兵士,若是再做右相,就是不识好歹了,申东赞虽然比我差一点,但也算是第二大台吉,想来他和我的意思是一样的。” 萧煜点了点头,“那你觉得谁能出任此职” 黄汉吉指了指萧煜,笑道:“左右二相,左相常设,而右相不常设,有时汗王也可自领自领右相,如今大汗已经不在,公主不熟政事,不如驸马自领右相。” 萧煜开颜笑道:“黄台吉亲自保举萧某做这个右相,日后萧某若是不能还你一个封汗,岂不是要被人骂是忘恩负义” 黄汉吉哈哈笑道:“那我就等着驸马的封汗了。” 萧煜抬头看了看日头,“不早了,回吧。” 甜枣已经扔给博努,由着博努去分配,至于兵权也抓算在手中,虽然还有黄汉吉与申东赞这两大台吉制约,可终归是萧煜占了名分,由三人中最弱的一人升为三人之首。 萧煜调转马头,最后朝中都方向看了一眼,自嘲一笑,以前在安国公府,唯一的念头就是成为一名修行者,后来成了修行者来到草原,也没想到过自己会成为可以指点江山那帮人中的一员,世事无常,莫过如此。 青河,每逢寒冬来临,河面多会结冰,若是遇到数十年不遇的酷寒天气,在壶口等处还会出现冰封瀑布的奇景,可惜的是冰面再厚,也经受不住成千上万马蹄的践踏,若是想要以此渡过青河,进军河内州,无疑很不现实。 时值腊月,青河河面上已经结了一层不薄不厚的冰层,虽然算不上冰封三尺,但仅仅是走在上面是绝对没问题的。 此时,有一负剑的青衣道人独自行走在青河之上, 在雪后初晴的天气里,整条青河就像一条横贯了大陆的玉带,连接起两座雪山,交汇出两个民族。 青衣道人缓缓抬头,望向东南方向的雪峰,还有雪峰不远处的雄城。那里是中都。 再过不久,那座雄城多年未开的正门将会打开,数以十万计的骑兵由此进入草原。 兵分三路,中军在中都。 青衣道人只是淡淡一笑,转而低头看向脚下冰封的河面。 忽然,青衣道人抬脚在冰面上一跺脚,这一脚没有夹杂任何一点元气,只是体魄的力量。 冰面上出现了一道细细的裂纹。 秋叶面无表情的盯着这道细缝,忽然有了一个很疯狂的想法。 腊月初八,萧煜结束为期七天的巡边之行,返回王庭。 与此同时,以博努为首的王庭遗老,以黄汉吉和申东赞为首的各部台吉罕见的齐聚的王庭。 这是自林远死后,王庭首次有如此气象。 虽然这次少了摩轮寺和草原巫教这两支重要势力,但却迎来了一尊前所未有的过江猛龙,道宗 三教之首,欲执掌修行界之牛耳的道宗。 王府后花园内有一引水入府铸就的小湖,萧煜和刚刚归来的秋叶,加上摩轮寺弟子秋思,一同坐在湖边亭中。 秋思娴熟的摆弄着桌上的茶具,对于茶道竟是熟稔之极,萧煜略显惊奇的问道:“没想到秋思上师还精通茶道。” 秋思皱了皱眉头,继而展眉一笑,“去大郑游历时,一位官家小姐教我的。” 萧煜点点头,继续看着秋思泡茶,洗茶。 秋叶始终神情淡然的坐在一旁,一言不发。 忽然萧煜转头问道:“真人此行有什么收获” 秋叶转头看向东南,说了两个字:“青河。” 萧煜也曾想过由西北一线渡过青河进军河内州,但黄汉吉的意思却是由西南一线进军西凉州,虽然都是打得以攻代守的主意,可进军西凉州后的选择却是要更为灵活一点,若是进军河内州,就只剩下兵临东都城下一路可走,萧煜可不觉得自己现在能攻下东都,不但攻不下东都,反而还有被回军后撤的徐林包了饺子的危险。 萧煜皱着眉头哦了一声,没有在个时候细问,而是扭头望向亭外已经结了一层薄冰的小湖,忽然笑道:“若是秋月禅师在这儿,你们三秋的名号是不是就算齐了”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二十五章 金帐议事 其实草原上下都知道,萧煜能主事王庭,他的驸马身份,甚至手底的兵权都是其次,真正让黄汉吉和申东赞两位大台吉忌惮无比的还是萧煜背后的巍巍道宗。 道宗在草原的主事人是首徒秋叶,萧煜与秋叶关系素来亲近,甚至有传闻说秋叶曾代师收徒,萧煜已经算是道宗弟子。说的明白些,秋叶与萧煜已经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萧煜在草原上的形势越好,秋叶能调用的道宗资源便是越多,在道宗中的话语权也是越大,反过来,秋叶能给与萧煜的道宗资源越多,萧煜的形势也会越好,是一个良性循环的过程。 秋思斟好三杯茶,第一杯茶递给秋叶,秋叶默然接过接过。第二杯茶递给此间主人萧煜,她自己拿了最后一杯茶。 萧煜捧着茶杯轻抿一口,低声说道:“真人,这次我用雷霆手段看似是降服了如今身在王庭的诸多台吉,可说实话,这些草原台吉,看似憨厚实则奸诈,即便比不上东都诸公的谋划算计,但在脸厚心黑上却是有过之无不及。若是战事顺利还好,一旦失利,就是内乱自生之际。” 秋叶嗯了一声。 萧煜沉默不语,又仔细思量之后,再度开口道:“真人,即便我将手底下的多余草场分发出去,能有几人出力” 秋叶伸出一只手。 萧煜皱眉,“一手之数这未免太少了。” 秋叶淡淡道:“人心不是杀几个人就能到手的,你我来到草原的时日太短,这也是在情理之中。若是那些台吉死战不退,以性命报之,才是咄咄怪事。” 萧煜叹息一声,“前些日子,我分别接触过天机阁主和蓝玉,两人的态度都是颇为玩味,郑帝与天机阁不合的传闻也是由来已久,似乎能从修行者身上寻找突破口。” 秋叶眼神一凝,忽然说了一句,“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如今天时大雪,地利青河,人和我们人和确实不在草原,而是在大郑天机阁若是能将三者在握,焉能不胜” 王庭中有一类似大郑太和宫的专门议事所在,虽然是殿,却仍旧保留着多年前传统被称作金帐,所谓草原金帐王庭便是由此而来。 自今年大汗林远逝世以来,金帐已经多日未曾开帐。但在今天,从清晨时分,就有陆陆续续有衣着华丽的草原台吉前来,将近正午时分的时候,已经残留不多的王庭遗老也已经悉数前来,到了正午时分,金帐内已经有近百人,老少皆有,老的已经是满头霜白,走路蹒跚,而年轻的则神采奕奕,似是能弯弓射雕。 许多已经是多年不见的老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或寒暄客套,或唏嘘陈年往事。也有一些个家中老人已经过世,刚做上台吉没多长时间的年轻人在某位长辈的引领下与诸多老牌台吉互相见礼的。形形色色,不一而是。 当然更多的人还是在谈论今年名镇草原的那位萧驸马。 此时在场的台吉中,除去还未露面的黄汉吉与申东赞,部落最大的有三人,都是与林远同出一脉的正统台吉,虽然没有随着林远改为汉姓,但实实在在的血缘是怎么也断不了的。 这三人分别是阿木尓门都,吉日木图,图布信。 阿木尓门都今年已经有七十八岁,说起来林银屏还得喊他一声三爷爷,在草原上威望很高,从不招惹是非,颇有些与世无争的意思,即便是红娘子当权时,也未曾前往王庭。他手里拄着一根比自己还要高的拐杖,望向金帐中铺垫着白色虎皮的汗王座椅,轻声感慨道:“你们有没有见过那位驸马” 在他左侧的是已经知天命的吉日木图,虽说两人地位相当,可在辈分上却差了一辈,所以面对阿木尓门都,吉日木图很是恭敬,轻声说道:“叔叔,我曾在前几天的接风宴上见过一次,不过没怎么说上话,一直都是黄汉吉在主持。” 阿木尓门都点了点头,笑道:“我在来得路上,可是听说了不少这位驸马的传奇事迹,他一剑刺死了黑水万,又亲手用弓弦勒死了红娘子,你们怎么看” 如今正值壮年的图布信沉声道:“这两件事已经传遍草原,而且萧煜确实在金鹰口以大破红娘子的汗王亲卫无疑,若说此事是假,我们此刻也不会来到王庭,而且我还听说,璞袁与剑宗的公孙仲谋,离开草原时也极为狼狈,仅剩数千骑逃往后建。这位驸马,能一年之内骤得高位,绝不会只是一个道宗傀儡那么简单。” 阿木尓门都笑了笑,岁月在脸上留下的深深沟壑随之而动,很是淡然道:“道宗不道宗的,暂且放下不说,毕竟摩轮寺没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也不用太过在意。我这次之所以趁着还能走得动道特地来王庭一次,只是听说银屏那丫头对这个萧煜很是喜欢,喜欢到甘心放弃汗王之位虽然中原人有句话叫做皇帝轮流做,今年到我家,可太过草率也是不好的。” 吉日木图脸色有些阴沉,悄声道:“叔叔,最近有消息断断续续传来,包括图布屠在内的二十三名台吉被萧煜派人秘密处死,他们的部族被编入王庭十二部和汗王近卫中,而草场和奴隶据说是交由新任左相处置。” 阿木尓门都脸上笑容猛然一僵。 图布信突然说道:“来了。” 阿木尓门都脸上重新展现出淡淡的笑意,而吉日木图那一抹阴沉更是不知何时已经随风飘去。 一名身着深黑色貂裘的男子从侧门走进金帐,一直走到汗王王位一旁站定。 在他身边站着两位老者,如今草原上被称为第一台吉的黄汉吉和第二台吉申东赞。 整个金帐刹那间鸦雀无声。 众目睽睽之下,年轻男子拱手行礼,“在下萧煜,见过诸位台吉。” 众人皆是急忙还礼,见过驸马之声此起彼伏。 此次的金帐议事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简单。 那位执掌草原大权的年轻人只是宣布了两件事。 第一,任命博努为左相。 第二,他自领右相一职。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二十六章 同饮此杯 左相和右相就像是两记重锤将诸多台吉砸的有些晕晕然。还未回过神的功夫,左相右相之事已经算是尘埃落定,博努无愧于三朝元老不倒翁的美誉,王庭在短短一年的时间中换了三位主人,博努不但丝毫无伤,反而借着萧煜的东风,一举登上了左相的位子。 自古皆是以左为尊,按理说,左相是汗王之下的第一人无疑。虽说很多人私底下将萧煜视作新王,但萧煜毕竟没有真的登上王位,汗王之位空悬,博努在名义上已经是王庭第一人,可他对于萧煜这个排位还在自己之后的右相,却是毫不掩饰自己的谦卑。萧煜不是汗王,胜似汗王。 接下来,身为左相的博努就开始跟各大台吉商谈空余草场的分配问题,无非是谁拿的多一些,谁拿的少一些,拿了多少就要出多少的力,吃不下的也要有自知之明。而一些相差不多的台吉之间自然也是各有争执,平心静气者有之,面红耳赤,一言不合就要拔刀相向的亦是有之。 在这期间,萧煜分别与阿木尓门都、吉日木图、图布信三名正统草原王室出身的台吉互相见礼。若是按照林银屏那边论起,阿木尓门都已经是爷爷辈,吉日木图是叔伯辈,图布信也是而立之年,算是堂兄。萧煜倒是没有急着“认亲”,只是以右相的身份与三位台吉进行了一场很矜持的寒暄而已。寒暄之后,萧煜又与几名在草原上算是重量级的台吉客套了几句,看博努那边的已经算是异议不多,对身后的申东赞轻声道:“可以了,申老。” 申东赞轻轻一点头,然后一抬手,八名早有准备的草原武士从门外抬进一副巨大横轴。当金帐中的诸台吉看到这幅横轴之后,不管是老的少的,还是先前还在争执不休的,几乎同时收敛了神色,望向这幅横轴。 早有仆从将汗王王位后的那面墙壁上的装饰清理干净,八名武士将横轴在墙壁的巨大挂钩上固定好后,一同拉动连接挂钩的绳索,一副详尽至极的地图就被悬挂到墙上。 就连一直神色淡然的阿木尓门都在看到这幅几乎覆盖了正面墙壁的地图后,也是拄着拐杖向前走出几步,眯起眼睛仔细打量。 在他身后吉日木图和图布信,还有许多台吉见阿木尓门都如此郑重其事,自然也是随着老人一起看去。 这是一副西北形势图。 萧煜拿过乌木杖,脸上没了先前客套寒暄时的笑意,用乌木杖指着地图上的一个点,沉声道:“诸位,既然议过了民生,就该谈兵事了。这是由道宗前辈绘制的一张西北形势大图,而这里就是我们如今的所在,王庭。” 此言一出,金帐内的气氛骤然凝重起来。 萧煜用乌木杖指向几乎在王庭斜对面的一个点,“这里就是草原无数先王无不想要攻下的地方,中都。” 萧煜用乌木杖在中都的点上狠狠点了点,“这里有铁骑二十三万。” 接着乌木杖后移指在中都身后的那片平原上,“这里是西河原,有大小营寨五十三座,屯兵近十万。” “从西河原往西北,是西凉州。” “从西河原往西南,是河内州。” “从西河原往东,是陕州、西河州二州。” “再往东过西岭口,就是直隶州。” “过了直隶州,便是那浩浩东都。” “五州之地被调动守军加上五万天子亲军,共计二十余万,兵发中都。” “即便除去那些夸大部分,徐林手中兵权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五十万之众,虽说多了晋王秦权掣肘,但从长远来看,也不过是利弊各半而已。” 说到这里,萧煜环视金帐一周,诸台吉脸色各异,惊异者有之,惊骇者有之,不以为然者有之,幸灾乐祸者亦有之。 接着萧煜用手中乌木杖在中都和王庭之间虚画了一条线,平静道:“估计到不了二月,这五十万大军就会自中都而出,沿青河一线,直逼小丘岭。” “小丘岭可以丢,甚至多伦河以东都可以丢,但是诸位草原雄鹰,若是徐林五十万大军临近多伦河,直逼乌斯原,那我们就应该让他见识一下雄鹰的利爪。” 金帐中无人做声,针落可闻。 阿木尓门都眯起的眼睛几乎成了一道缝,同样什么也没说。 萧煜语气平淡的继续说道:“今天,我只想告诉诸位一件事,不出三个月,西北便会全面开战,谁想独善其身,现在可以离开。” 没有人动。 二十三位台吉被秘密处死的消息已经流传开来,此刻金帐中的知道内情的台吉已经是浑身冰凉,没有谁敢妄动一下,拼死一战总比莫名其妙的被道宗高手夺去性命来得好,最起码拼死不一定会死,若是侥幸赢了还能得一个锦绣前程,可被萧煜处决就是另外一回事,不但自己身死,就是自己的儿子、妻子、奴隶、草场也都成了别人的囊中之物。 有几个消息没那么灵通的台吉虽说有些蠢蠢欲动,可看周围人的神情,也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都是熄了心思。 等了半刻钟,仍旧没有人动,或者说没人敢动。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如今的萧煜没有时间去搞收服人心的那套,他只能奉行绝对的忠诚来自于绝对的恐惧。 萧煜的嘴角勾起了意味难明的笑容,“很好,没有人走,萧某很高兴今日诸位之众志成城。那么开宴” 金帐议事之后便是酒宴。 酒宴是一人一桌,金帐中排了近百桌,萧煜毫不客气的占了最上方的主位,在他下方诸部台吉分左右两列按照各自部落地位分出前后。 萧煜手中的青铜酒杯被仆从斟满了马奶酒。 萧煜望着酒杯中自己的倒影,沉默不语。 新任左相博努不动声色的看了萧煜一眼后,开始说着他已经听了半辈子后又说了半辈子的场面话。 萧煜莫名的稍稍走神,根本没有听清博努的话,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博努已经说到了最后。 “与诸位共勉。” 萧煜朝下望去,下面是草原上的大小台吉,俯瞰着他们便是俯瞰着整个草原。 萧煜举起酒杯。 所有的台吉斗望向萧煜手中的酒杯,就连原本半垂着眼帘阿木尓门都也不例外,微微睁开了眼。 只披了一件普通貂裘的男子从座位上站起,双手端着酒杯,高声道:“诸君。” “同饮此杯”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二十七章 黑白与林城 不管萧煜的手段是否激烈,总之现在的王庭看起来是一体的了。当然也仅是看起来而已。正如秋叶所说,他们的时间太短了,人心不是杀几个人就可以得来的,这需要一次又一次的恩威并施,需要足够的时间沉淀。 现在萧煜无非是以道宗压之,以杀戮怖之,以小利诱之。若是顺风顺水则万事皆好,一旦陷入困境,就是沙滩堡垒。 这几天秋叶一直在闭关没有露面。一直到金帐落幕,才再次与萧煜见面。 萧煜去见秋叶时,没想到秋叶竟会有闲情逸致与慕容手谈,而慕容见萧煜前来,很是平静的投子认输,告辞一声后便独自离去,只留萧煜和秋叶两人留在房内。 秋叶瞥了萧煜一眼,淡笑道:“难得偷个浮生半日闲,却还要被你搅合了。” 萧煜苦笑着告罪一声,“是我疏忽了,还望真人见谅。” 秋叶不在意的摆了摆手,看着萧煜问道:“你这次来找我何事” 萧煜从袖中拿出一张自己整理的明细列表递给秋叶,“说起来,还是一些修行上的困惑。” 秋叶接过这张列表,微微一愣,上面列着的竟然是大大小小近二十门修行法诀,而在这二十门修行法诀之后,还注明有何时得到,修行如何等详细情况。 秋叶很仔细的看完之后问道:“这是你如今所修行的全部法决” 萧煜点头。 秋叶眼神一凝,“以繁化简,若是能依此入天人,得五脉神通,就是面对萧烈,也有一较高下的资格。” 萧煜眼皮微跳,“只是资格” 秋叶点头。 萧煜沉默了一会儿后,轻声笑道:“面对徐林已经足够了吧” 秋叶起身,“按理说应该是,不过要打过才能知道。当然前提是要你入得了天人境界。” 萧煜同样起身,作揖行礼道:“请真人指点。” 说实话,面对徐林五十万骑,萧煜没有半点儿必胜的把握,甚至可以说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若是草原兵败,他就是个亡命天涯的下场。如果真到了那一步,他能依靠的就只有这一身修为。 秋叶沉默了很久,摇头道:“我不是逍遥神仙,指点不了你。” 萧煜脸上难掩失望之色。 秋叶继续说道:“不过我却可以把我的感悟给你,至于能有多大收获就全看你自己了。” 萧煜眼睛骤然明亮,再次作揖,轻声道:“谢过真人,今日之恩,萧煜没齿难忘。” 秋叶把自己的感悟给萧煜看,说白了就是将他修行的全部奥秘都展现在萧煜眼前,包括一些很的手段,乃至是保命的手段。平心而论,若是换成萧煜,他是没有这个勇气,也没有这个胸襟的。 秋叶平静淡笑,缓缓道:“我不走奇诡之道,也就无甚不能见人的东西,放开你的神魂,看好了。” 萧煜依言放开自己的神魂防备。 秋叶轻轻拂袖。 萧煜的眼神随着秋叶拂袖落到一旁的棋盘上,忽然变得有些茫然,此时在他眼中,秋叶与慕容的那方残局变得模糊起来,继而每个棋子似乎开始变大,棋盘纵横之间开始无限延展。萧煜不知自己身处何地,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方棋盘不断变大,变大,最终变成一个黑白纵横的大世界,将他整个人“吞”了进去。 秋叶看了一眼站在棋盘旁边似乎正在低头凝视棋局的萧煜,淡淡一笑,转身出门,吩咐两名道宗弟子守在门前,莫要让人搅扰。 在萧煜向秋叶问道的时候,林银屏已经离开了王庭,去往一座名不见经传的小城。 其实说是小城,也不过是因为它的名字里带着一个城字而已,若要真的论起来,顶多只能算是一个较大的寨子。 林城,还未竣工就已经停止,而且永远不会有竣工的那一天了,更有可能在不久的将来,会在中都铁蹄下变成一堆废墟,就像草原上其他小土城的下场一般无二。 秋思运来的银子在短短三个月的时间里,换成了无数粮食、茶盐铁等物,然后运回了王庭,现在的林城已经是一座空城。 林银屏带着扈从进入林城后,走在很是荒凉的街道上,环视四周,没了往来商贾,只剩下为数不多的留守兵卒。她一直来到城中心的那座府邸前才拉住马缰,这里是她与萧煜的第一个家,是属于她的地方,所以她沉默了很久,大约一炷香的功夫后才吩咐扈从去收拾东西,而她则是转身去了林城东门那个不算高的城门楼上,从这里可以看到整个林城。 城楼真的很矮,就是初入修行之道的修行者,都可以轻而易举的攀上。林银屏沿着台阶走上城楼,找了个角落,靠着墙壁,席地而坐。 冬日不算浓烈的阳光落在林银屏的脸上,让她眯起了眼睛。她就这般眯着眼盯着那一轮红日,看了很长时间。 时间渐渐流逝,冬日渐渐西移。林银屏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小小的身影,影子被渐西的冬日拖得老长。 萧羽衣,这个被萧煜从巨鹿城带回林城,现如今几乎已经被萧煜抛到脑后的小姑娘怯生生的站在林银屏身边,不发一言,只是偶尔壮着胆子偷瞧上一眼这个让她不知道该如何称呼的绝美女子。 从始至终,林银屏都没有与萧羽衣说话,只是瞥了她一眼,显得很是冷漠。 林银屏不喜欢萧羽衣,就像慕容与秦穆绵互相看不顺眼一般,没有什么原因,只是单纯的不喜欢。 约莫着是自小在巨鹿城那样环境中长大的缘故,萧羽衣对于周围的一切很是敏感,所以她很少在林银屏面前出现。只是这一次有所不同,林城要全面迁移,她已经无处可避,只能来到林银屏面前。 她不是萧煜,也不是疯狗一般的王东勒,她只是一个还未长大的普通小姑娘,在茫茫草原上只有死路一条,她不想死,所以她想求林银屏带她走,可是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天色越来越暗,一直在盯着天空的林银屏终于收回视线,转头看向萧羽衣。 萧羽衣身体很弱,这时候已经站了很长时间,身体都已是微微摇晃,她很想坐下休息会,可是她不敢。 林银屏面无表情的上下打量了一番萧羽衣,问道:“你找我有事” 萧羽衣嘴唇微微嚅动,不过还是鼓起勇气道:“请问你们是要走了吗” 林银屏默然点头。 萧羽衣苍白的小脸上涌起一道红晕,紧张道:“那能带我一起走吗” 女子兴许永远也不会如男子一般洒脱,林银屏看着萧羽衣,又看着脚下的林城,即便如今的林银屏已经不再是与萧煜初见时的林银屏,但也终归不是那种恶毒妇人,沉默片刻后,点点头,说了一个字:“好。” 萧羽衣瘦削的身体狠狠晃了一下,松了一口气,露出一个不知是羞涩还是拘谨的笑容。 如这冬日里夕阳下的雪后林城,宁静而祥和,但也让人莫名惆怅。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二十八章 测姻缘 林银屏犹豫了一下,用手拍了拍自己一旁的地面,轻声道:“过来坐吧。” 萧羽衣愣了一下,随即整张小脸染上了一层好似冬日夕阳的红晕,兴许是站了许久不动的缘故,刚一挪动脚步时踉跄了一下,幸亏林银屏伸手虚扶了一下才没有摔倒。小姑娘感激的笑了笑,然后小心翼翼的走到林银屏身边,学着她的样子慢慢坐下,曲起腿,一双小手规规矩矩的放在膝上。 一大一小两女坐在城头上,望夕阳,看雪后林城。 林银屏忽然轻声哼唱道:“数英雄,论成败,成王败寇谁英雄。” “看成败,读青史,无情最是帝王家。” “纵九死,终不悔,落雪天风独往来。” 林银屏话音落下不久,忽的一道铜铃声响。 一个留着两撇山羊胡的老道士不知何时出现在城头上,左手持幡,右手拿铜铃,着实看不出几分高人气度,反倒像个江湖术士,看着一大一小两女淡笑道:“好一个落雪天风独往来啊,不知是何人所说啊” 林银屏眼神一凝,素手轻抬,一道白影一掠上城楼。 菩萨金身 萧煜眉心穴窍内的符篆破碎后,萧煜便求秋叶另制一道符篆转赠给林银屏。只是林银屏一直未曾动用,而是将菩萨金身留在了林城,一直到今日返回林城遇到这名老道,才第一次动用。 有菩萨金身站在身前,林银屏才稍稍安心,站起身谨慎的回答道:“是先父所说。” 老道士伸出两根两指捻着颌下山羊胡,感慨道:“原来是林远大汗,此话说得对极,为人君者,孤家寡人啊。” 林银屏退后一步,轻声问道:“还未请教道长名号所来为何” 老道士随手将手中长幡立于原地,单手持铜铃行了一礼道:“公主殿下可叫贫道天枢。” 七星之首为天枢。 林银屏脸色骤然一凝。 老道士大笑,“贫道本不想上来,只是路过此地,听到那句落雪天风独往来,被勾起了兴趣,上来一看,既然如此,相逢是缘,贫道送两位姑娘一卦如何” 林银屏拉起萧羽衣站在菩萨金身身后,轻声道:“明明是道长找上门来,又何必说什么缘不缘的。” 竟然以七星之首天枢星为名号的老道人云淡风轻道:“非是贫道妄言,贫道已经是多年未曾妄动心念,今日动念,便是缘。” 林银屏脸色越发凝重了,再向后退却一步道:“既然道长如此说了,要送我两人一卦,那便请讲吧。” 自称天枢的道人捻须笑道:“不知道两位谁先来” 林银屏将萧羽衣挡在身后,上前一步平静道:“我先来吧。” 老道人上下打量了一番林银屏,问道:“不知殿下想算什么” 林银屏沉默了一下后说道:“姻缘。” 老道点点头,说道:“女儿家多是没有男子君临天下的志向,所求的无非是嫁个好人家,得一世安宁,公主所求也在情理之中。而姻缘二字,说简单也不简单,是一时也是一世,公主可以为然否” 林银屏平静点头道:“以为然。” 老道人沉吟了一下,问了林银屏的生辰八字,这才缓声道:“不算太好也不算太差,殿下及笄之前自然是好到极点,及笄之后运道转衰,父母离世,自身多波折,但在姻缘一事上算是天定,会使公主自身运道渐好。” 林银屏一直未曾有过什么明显表情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轻声自语道:“天作之合” 老道人只是看了林银屏一眼,便继续说道:“虽说姻缘本身无甚纰漏,不过公主殿下本身却是福薄,夫妻两人之间必有一人早亡,得不了一个白头偕老。” 站在林银屏身后的萧羽衣看不到林银屏脸上的表情,却见她身子猛然一晃,向后接连退了几步,差点将萧羽衣撞到在地。 夕阳下,林银屏从袖中拿出一把短刃,望着手心里的这把陪她渡过数次危难的短刃怔怔出神。 老道人不再看林银屏,而是看向林银屏身后的萧羽衣,“好了,殿下还有什么想问的若是没有,就下一个吧。” 林银屏默默的退后一步,露出身后的萧羽衣。 萧羽衣学着林银屏报出自己的生辰后,小脸微红,半是畏怯半是羞赧的说道:“道长,我也测姻缘。” 老道摇了三下铜铃,漫不经心道:“龙睛凤颈,命格贵极。” 若是萧煜秋叶在此,怕是会听出一二,可惜两人此刻远在王庭之中。 老道人轻声笑道:“是要做皇后的命格啊,可惜是个短命皇后。” 萧羽衣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没有说话。 老道伸手一招,立在方才老道所立之地的旗幡飞入手中,“贫道修道有七十个春秋,与一心求天道的师兄和醉心丹道的师弟不同,只是精研卜算之道,除去我道门自身的法门,巫教的占卜,佛门的慧眼,贫道也略有涉猎。虽不敢言前知五百载,后知五百载,但在相面一事上,却还未出过大错。” “贫道今日本是要去那乌斯原上的王庭金帐,见一见名动天下的萧煜驸马,却未曾想到,竟会在这得见公主殿下,既然已见公主,那驸马见不见也就无甚所谓了。” 林银屏一直看着手上通幽,好似充耳未闻。 老道犹豫了一下,还是叹息一声,转身离去。 不过在离去之下留下了几句话。 “殿下最好再不用通幽,此物对于殿下自身福泽有百害而无一益。” “萧煜牵扯太多人气数,已经涉及天下气运,贫道看不清,所以贫道一直想亲自看他一眼,今日之言,殿下可尽数告知萧煜。” “萧煜若是入得天人,得五脉神通,可几近世间无敌,然天道至公,萧煜修为越是厉害,日后劫数也是越重。到时怕是要天劫人劫齐至,一个不慎便是身死道消。” “若是日后萧煜自恃修为蔑视劫数,殿下还是自求多福,当年萧烈之事的结果便是前车之鉴。” “萧煜志不在草原,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日后殿下与驸马怕是要因此事生出更大间隙,言尽于此,贫道青尘告辞。” 老道手持旗幡,摇着铜铃飘然而去。 城头上,林银屏和萧羽衣被夕阳拖得背影老长,两两相望,两两无言。 已经将府中剩余物品收拾完毕的扈从头领沿着台阶上来城头,正巧看到让他不敢抬头再看的一幕,急忙退下城楼去。 公主殿下一手捂嘴,没有哭出声,只是站在原地怔怔流泪。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二十九章 黑白世界 黑白之间论纵横,纵横之间说黑白。 萧煜心神沉入到秋叶化出的那方黑白大世界中以后,目力所及,皆是一片黑白纵横。 萧煜行走在黑白之间的虚空中,不知时间几何,也不知走了多远,只是感觉与一颗颗悬于虚空之上棋子的距离没有拉近半分。 萧煜下意识的想去摸腰间的破阵子,却摸了个空,转而想起这是神魂识海,而未央剑又被先生收了去,此时却是无剑。 就在萧煜稍感彷徨之际,一个年轻道人从天空中的巨大棋子上跳下,人在半空时脚下升起一团云雾缭绕,竟是仙人踏云的奇异景象。 云上道人星冠羽衣,云履玉带,以一根如青藤缠结而成的木簪别起发髻,身上青色长袖大袍尊贵异常,尽显道宗首徒华贵气度。 年轻道人面容与秋叶有九分形似,八分神似,可到底哪里不同,却又说不出来。 萧煜抬头望向立于云端的年轻道人,轻声问道:“秋叶真人” 站在云端上的年轻道人,淡笑道:“秋叶是我,我却不是秋叶。” 萧煜一愣,继而问道:“斩三尸之法这就是秋叶真人给我看的第一门神通” 云端上的秋叶大笑,“佛门修来世,佛祖有言,轮转九世菩萨果,证得圣人。道门修今生,道祖有言,斩去三具仙人尸,证得圣人。秋叶不才,刚刚斩得第一尸,不过还不完美,只待到这具身外化身成就逍遥神仙,第一尸才算成了。” 萧煜若有所思。 就在这空当儿,秋叶忽然一晃手,手中多了一把青色长剑,长剑前指萧煜。 周围棋子如星辰般随之而动。 万物皆是剑。 这是秋叶的剑道。 随着秋叶的长剑前指,虚空上悬着的一颗颗棋子轰然落下,似是一颗颗流星。 萧煜抬起头,长呼出一口气。 右手虚握,做持剑状,好像他的手中真的有一把剑。 一人一剑,无不可斩。 匹夫一怒,可血溅五步。 这是萧煜的庶人剑道。 第一颗落下的白色棋子被萧煜一剑劈成两半,第二颗黑色棋子紧接落下,再被萧煜展成两半,不过还有第三颗,第四颗,一颗接着一颗,连绵不绝。 人力终有穷尽时,萧煜在劈到第五颗棋子时,一口意气终于用尽,被第六颗第七颗棋子一起砸在身上,剑意剑气一起消散无形。 秋叶收了青剑,轻轻拂袖,虚空上的七颗棋子被他一袖扫落尘埃,呈七星之势朝萧煜落下。 萧煜猛然睁大眼睛,忽然想起初到草原时,见过那七名道宗弟子所结成的七星阵势,自言自语道:“北斗七星北极星位” 萧煜一步踏出数十丈,来到北极星位上,五指成勾,伸手一抓,天璇、天权、玉衡、开阳、摇光五个星位的棋子迅速变小,被他一手抓入掌中。 萧煜反手一掷,五颗棋子再度飞出。 其中天璇、天权两星位的棋子与天枢、天玑两星位的棋子相撞后一同化为无形,剩余开阳、摇光、玉衡三颗棋子径直朝秋叶飞去。 秋叶仍旧是云淡风轻,抬起左手,袖口大张,三颗棋子没有丝毫反抗之力的被收入长袖之中。 秋叶伸手从袖中拿出三颗已经变为普通大小的棋子,捻在手中,两白一黑。 秋叶收起一颗白子,将余下的一黑一白两颗棋子扔出,两颗棋子交替飞行,化成一个黑白旋转太极。 萧煜毫无反抗之力的被这方黑白太极封入其中,霎时间天地一片混沌,不分黑白,不分横纵。 秋叶拿着最后一枚白棋,抚掌笑道:“这方黑白世界虽是识海所化,却也可视为一方小天地,你问我天人境界,秋叶答不了,我是秋叶又不是秋叶,更答不了,所以只能以天人境界引动这一方小世界,你可有所感悟” 萧煜仿佛不知该说什么,下意识的想去破开这方困住自己的太极,不曾想刚一动念,不单是元气,就连身体上也是如被千钧重担压住,难动分毫。 秋叶用食指和拇指摩擦着手中白棋,“所谓天人,圣人以一言概之,以己心拟天心。太极生阴阳两仪,两仪化风、水、炎、地四象,四象再演八卦,八卦变无穷无尽。若以元气论之,六气概之,这一黑一白,就是一阴一阳,阴阳交融,就是这方黑白世界,所以压住你的不是这两颗棋子,而是这一方小世界,可曾懂了” 萧煜身形纹丝不动,脸色却渐渐苍白。 秋叶轻喝了一声,“出来罢” 秋叶将手中最后一颗白色棋子落下,刚好落在困住萧煜的黑白双色太极上,原本平衡的黑白两色交替旋转,白色霎时间大盛,开始侵吞黑色,原本平衡的阴阳不再平衡,这阵自然也就破了。 咔嚓一声,好似有什么碎裂。 白色吞尽了黑色,周围一片光明。 黑白二色太极破去后,萧煜一个踉跄半跪在地,即便以他今日的体魄修为也感觉周身筋骨疼痛难忍。 秋叶从云端上飘落到萧煜身前,伸出一手,“你有五脉神通,可尽数展现出来。” 萧煜闻言沉默片刻后,忽然毫无征兆的站起,还是五指成勾,大拇指为道,食指为佛,中指为魔,无名指为儒,小拇指为巫。 在现实世界,萧煜自然没有这份修为,可以将五脉神通尽数溶于一手之中,可在神魂世界当中,一切皆随意,他和秋叶可以打得地动山摇,星辰陨落,也仅仅是在神魂中才有这般威势。 萧煜伸出汇聚了五脉神通的右手去抓秋叶袍袖。 秋叶笑了笑,任由萧煜抓住他的袍袖,不动如山。 萧煜猛然一拉,感觉自己好似拽在一座大山上,非但没有把山拽动分毫,反而因为反震之力让自己一个踉跄。萧煜刚想要撒手,却已经晚了,被秋叶云淡风轻的反手抓住手腕,只听秋叶轻喝一声,他整个人便被狠狠扔飞出去。 看着飞上虚空的萧煜,秋叶伸出右手,五指伸张,对应秋叶五指方向的虚空中分别出现五个漩涡,每个漩涡其中均是紫电缭绕。 这个是秋叶也不是秋叶的道人高声道:“贫道送你一程。” 五个旋涡中各自涌出一道横雷,然后五道横雷合作一道,朝萧煜劈去。 五雷天心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三十一章 回梦(中) 都天峰,世间最高之峰,道宗九座主峰,其中七座主峰按七星之数环绕,另外有一座剑峰在剑宗叛教后废弃,最后都天峰为掌教真人所在。 都天峰极大,最中央的部分是一座方圆不知多少里的浩浩天池,天池上有一白玉广场,广场上建有一座堪比东都皇宫的巨大道殿,此等气象已是超出人力范畴。 萧煜所在之地却不是那片雄伟到了极致的道殿,而是都天峰中央白玉广场与山体边缘部分相连的水晶拱桥上。 水晶拱桥足有九道,萧煜立在最东边的拱桥上,他低头看向脚下近乎透明的桥面,桥下天池中似有一条巨大黑影游动。 萧煜有种把都天峰走一遍的冲动,却发现周围有无形力量阻挡着自己,想来就是秋叶本人对于这个掌教所在也不是十分了解。 去不得道殿,萧煜只得下了水晶拱桥,沿着都天峰边缘上的青石小径缓步前行,走了大概一炷香的功夫,一座悬于山外的亭台映入萧煜眼帘。 亭台以金玉为瓦,白玉为基,红玉为柱,可谓名副其实的玉亭。而整座亭台不是立于山巅,而是悬于山外万丈高空之上,与都天峰之间有九块浮石组成的小径相连。 厅中站了一老一少,老者着紫袍,背对萧煜负手而立,似是在瞭望脚下的一片云海、从萧煜现在的方向可以看到老者道袍背后绣了一只振翅欲飞的仙鹤,雪白的长发用一根紫檀木簪束起,整齐的披在脑后,整个人说不上仙风道骨,更没有什么玄而又玄的气息。 年少的自然是秋叶,一袭简单到了极点的青袍,再无星冠羽衣、玉带云履等物。 道宗以紫色为尊,唯独掌教可着紫袍,萧煜很是惊异,原来掌教真人在秋叶的印象中就是这般普通 萧煜停下脚步,在这儿就已经可以清楚听到两人之间的对话。 秋叶稍稍低头,恭敬问道:“敢问师尊,如何入天人” 身着仙鹤道袍的老者仍旧看着脚下,平静道:“修行的路是自己的路,各人路不同,我的路不是你的路。” 秋叶说道:“修行如登山,您距离山顶只有一步之遥,我却还在半山腰上,您站得高,可以看清下面的无数条路,自然能指点弟子莫走歧路。” 掌教看了秋叶一眼,“上古时可有天人境界之说” 秋叶回答道:“没有,在上古道祖立教之初,履霜境界之后便是逍遥境界,但如今虽说从履霜境界之中又分出天人境界,却也没了圣人。” “莫要管什么圣人不圣人,你只要知道天人境界不过是履霜境界的一个延伸罢了,没什么境界门槛,无非是修为不够而已,道藏悟真篇中是怎么说的,你背一遍。” 在萧煜面前一向淡然在握的秋叶此时也是老老实实背道:“一粒灵丹吞入腹,始知我命不由天。赫赫金丹一日成,古仙垂语实堪听。若言九载三年者,尽是迁延款日辰。大药修之有易难,也知由我亦由天。” 掌教问道:“你可曾知命” 秋叶摇头道:“未曾。” 掌教挥手:“不知命,何以知天命不知天命,何以化五气不化五气,以何拟天心不拟天心,何谓天人” 秋叶继续问道:“何以知命” 掌教拂袖,山外有风起,吹得两人袍袖猎猎作响。 风起之后为云聚,崖外天地间云雾弥漫,紫气升腾。 掌教感慨说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说得不是天地无情,而是说天地至公,天地本无心,世人却给天地强加了一个心,以雷霆视为天地怒火,以大雪视为天地冷漠,以和风细雨视为天地仁慈,以凄风苦雨视为天地悲切。” 掌教话音落下时,凝聚起在玉亭上方的云雾骤然一暗,无数雨丝落下,打在亭台的金玉瓦上,发出啪啦啦的声音,不一会儿,便有雨水沿着飞檐汇聚一线淅沥沥落下。 掌教伸出手接着雨丝,说道:“就像这雨,本无甚感情,不过是世人把对这雨的感怀强加了到了天地身上,所谓以己心拟天心不外如是。自己心意是己心,以己心拟天心是什么,说白了就是让天地元气按照自己的意思变化。” 秋叶看着亭外如帘雨幕,回答道:“此时此地本无雨是天心,师尊以神通聚了一方雨云强行落雨便是以己心拟天心。” 掌教倒也没吝啬夸奖,点头拈须道:“孺子可教。” 掌教一伸手,一帘雨丝汇成一线,线线交织为面,漫天雨水合为一处化成一道瀑布飞流直下。 汇聚雨云落雨是天人,汇聚雨滴为瀑就是逍遥。 掌教挥手散去这方雨云,“修道本就是逆天偷天之事,何谈什么天道天意天心无非先辈或故弄玄虚,或粉饰名目,或自欺欺人罢了。” 萧煜没有想到,称得上修行界领袖的道宗掌教真人竟会说出这么一番“大逆不道”的话。 萧煜不知觉间向前迈出了一步,周围却忽泛起涟漪。 王庭中,萧煜还站在秋叶和慕容的残局前,望着棋盘怔怔出神。 屋内空无一人。 屋外是秋叶亲自为萧煜护法。 与萧煜在梦中所见相比较,此时算是简朴到了极点的秋叶,靠在院中的一颗枯树下,闭目养神。 入乡随俗的慕容披了一件林银屏送她的白色狐裘,狐裘自然是没有一丝杂色的整只白狐狸皮制成,即便放到东都中,也足以让那些眼高于顶的达官显贵们一掷千金。佛要金装人要衣装,美人皮裘相得益彰,慕容少了几分不是人间烟火,多了几分雍容之气。 她站在自己这个道侣身边,轻声道:“已经三天了,当下这个关头,可容不得成几个月的闭关。” 秋叶没有睁眼,说道:“再给他一天的时间,若是明天还不能醒转,我就出手把他叫醒,只是可惜了这次机缘。” 慕容问道:“这就是你们道宗太虚幻境的手段让人一梦千年,果然神妙非常,不过错过了这次,你下次再出手就是了,还谈不上可惜吧” 秋叶睁开眼,说道:“最起码半年之内,我是没法再用第二次。” 慕容打趣道:“道宗首徒也不行” 秋叶三分无奈道:“连续两次动用太虚幻境,换成道宗掌教还差不多。” 慕容突然笑了笑,伸手撩了一下腮边垂落的一缕青丝,说道:“上次随你回山,你这首徒可是有些磕碜,这次草原事成,你师尊就没奖赏些什么” 秋叶看了她一眼,纠正一句:“是我们师尊。” “师尊说了,待到草原事成,你我完婚,就恢复我道宗首徒的所有印信,包括首徒应有的三百六十神兵、十二神将、四位护法。” 慕容有些吃惊,“好威风的阵仗。” 秋叶仰头看天,说道:“求人不如求己。”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三十二章 回梦(下) 秋叶和慕容都不再说话,慕容学着林银屏的样子将双手笼到袖中,轻靠在秋叶身上。 不管多么出尘、多么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多数还是要嫁人的,可一旦嫁了人就落入凡尘喽。 慕容闭上眼,感受着心间萦绕的那缕陌生情愫,没了往日的心静止水。 十几年的求道生涯,让秋叶对那个幼时玩伴的记忆都有些模糊了,谁也未曾想到十几年后,两人竟会在阴差阳错之下以这样的身份见面。秋叶低下头看了眼这个要成为自己道侣的女人,犹豫了一下,轻声问道:“慕容萱” 靠着他的慕容猛地一颤,没有说话。 秋叶表情很是复杂,感慨道:“没有想到,真的是你。先前我还以为不过是巧合罢了” 慕容打断他,“我也没想到你叶秋就是大名鼎鼎的秋叶也是叶秋倒过来念不就是秋叶么” 秋叶沉默了片刻后说道:“修行界都不知我的来历,只道我是被师尊从小收养。其实我八岁那年偶遇了几十年来唯一一次下山的师尊,之后便随师尊去了道宗。师尊收我为徒时问我想不想做道宗掌教,我回答说想,师尊说若想做道宗掌教,要放弃先前家室,我便请师尊赐我道号。师尊说他去见佛门主持时,看他身边有个小和尚叫秋月,颇有慧根,你既然叫叶秋,道号便叫秋叶罢。从那以后世间便多了一个道宗首徒秋叶,少了一个叶家公子叶秋。你是怎么发现我是叶秋的” 慕容或者应该叫慕容萱说道:“你左臂上有一青色胎记,小时一起玩耍时,我曾看到过。” 秋叶伸出左臂撩起袍袖,在小臂上果然有一到淡淡的青色胎记,摇头叹息道:“难得你记得这么清楚。慕容,咱们是几岁分开的” 慕容萱抬起头,不知何时她的脸色已经是雪白一片,比起那地上的残雪还要白上三分,吐出两个字:“七岁。” 秋叶低头,“这么久了。” 慕容萱冷淡的质问道:“是啊,是这么久了。叶秋,我问你,这么多年来我每年都会回一次卫国,你可曾回去过一次” 秋叶苦笑:“这些年我未曾回过卫国,倒不是划清界限,只是身不由己。” 慕容萱幽幽道:“好一个身不由己。我与你非亲非故,无非是幼时玩伴,没资格说你什么,只是你忍心看着让叶夏一个姑娘家扛起整个叶家” 秋叶长舒一口气,心境已然乱了。 秋叶心境乱,苦的却是萧煜。 萧煜原本还在看掌教真人重重玄妙手段演示天人神妙,忽然周围扭曲起来,没等他反应过来,这一切已经彻底模糊,等到重新清晰起来的时候,却又回到了第一个场景,那座临海的大宅子中。 还是那座凉亭,不过中年男子已经离去,只剩下幼时秋叶一个人独坐在亭台中。 萧煜正诧异间,亭外忽然传来一个软糯悦耳的声音:“叶秋,今日的功课完事了吗”随着声音一道而来的是一个看起来与秋叶一般大小的女孩,头上随意绾了一个流云髻,一件鹅黄色襦裙外面罩着一身白色纱衣。人虽小,却已经能看出是个美人胚子。 秋叶不知在想什么,一惊之下手中的书差点儿掉到池塘中去。 幸亏女孩眼疾手快,一把帮秋叶接住,递还给他道:“你想什么呢” 秋叶接过书卷,讪讪笑道:“方才父亲所讲的内容,还有些不甚明了的地方。” 女孩看了看书卷转而又看了看秋叶道:“整天就是修行修行的,真是魔怔了。” 秋叶皱起眉头认真辩解道:“卫国五大家族哪个不是以修行起家,就说那剑宗宗主上官仙尘,不也是上官家出身吗如今不早早努力,日后如何撑得起家中大梁” 女孩哼了一声忽而又浅笑道:“知道了,老夫子的那一套你学的倒是利索。” 叶秋收好手中书卷道:“慕容,你这么急忙的跑来,是有什么事吗” 女子皱了皱精致的琼鼻,“叶秋,跟你说多少遍了,我姓慕容,不叫慕容。” 秋叶无奈道:“好好好,不喊你慕容,喊你萱儿好了吧萱儿,你有什么话要向我说” 全名是慕容萱的女孩脸色黯淡下来,“爹爹说明天我们就要回家了,以后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 秋叶啊了一声,毕竟这时的他不过是个七岁孩子,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 两小在这儿为即将到来的离别伤感,一旁观看的萧煜却忽然想到了什么。 秋叶本名叶秋,竟然是卫国五大世家之一叶家的公子那岂不是说叶夏那个丫头就是秋叶的妹妹 慕容、慕容萱,难不成有这么巧这小丫头就是日后的佛门慕容 这个消息倒是将萧煜心中因被打断天人感悟而横生的怒气打散了几分。 枯树下,秋叶低头看了一眼脚下,然后抬头仔细凝视着慕容,平静说道:“十几年没见,再见时却要结为道侣,本是喜事,我却没有喜意,世事无常,造化弄人,莫过如此。我如今已经是不是叶家大公子,你也不是慕容家的小姐,我是道宗首徒秋叶,你是佛门弟子慕容。” 慕容萱不再靠着秋叶,径自站直轻声笑,抬头看天空,“那年分别,我坐在马车上对你说,以后一定记得来找我,你点头答应,可我一直等到被家人送去了佛门也没等到你,有时候想想,两个小孩子的约定,确实挺可笑的。” 秋叶乱掉的心境逐渐平稳下来,平淡道:“殊途同归。” 慕容猛地怒声道:“不一样慕容萱已经被你忘了,你要的是佛门弟子慕容,而不是那个慕容家的小姑娘。” 秋叶叹息:“慕萱儿,何必呢这么多年的修行也该看开了。” 慕容低下头,看不清她表情,低声道:“不要叫我慕容萱。” 慕容转身径自离去,声音已经平静下来,“既然你是秋叶,我就是慕容。” 一袭白裘消失在还有这点点残雪的小径尽头。 过了一会儿,萧煜推开房门走出,看着独自站在院中的秋叶,没有说话。 秋叶问道:“你都知道了” 萧煜没有作声,只是微微点头。 秋叶语气稍稍加重道:“烂在心底。” 萧煜说了一个字,“好。” 秋叶转身向外走去,在即将走出小院的时候,停下脚步,犹豫了一下后,背对着萧煜轻声道:“多谢。” 萧煜看着秋叶走远,忽的有些羡慕,轻声吟唱道:“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ju长干里,两小无嫌猜”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三十三章 西凉 萧煜结束为期三天的回梦之旅,开始着手处理这几天积累下的政事。从辰时开始一直到下午未时三刻,萧煜才算大体处理完毕,还剩最后一封邸报时,他抬头看了眼门外的日晷,放下手中用草原本地白山羊毛所制的羊毫笔,拍了拍手。 守在门外的是一个刚被萧煜提拔起的挂名千户,姓林名寒,若是认真论起来是林银屏的堂弟,算是萧煜的小舅子。上次林银屏偷去东都,正是顶了这个堂弟的名字。林寒从门外进来,施礼道:“驸马。” 萧煜没有抬头,而是将手中羊毫笔放入桌上荷花水彩洗笔缸中慢慢清洗,“去把诸葛恭叫来。” 林寒抬头偷瞧了萧煜一眼,小心翼翼回道:“驸马,诸葛都统去了布罗毕汗部,还未归来。” 萧煜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公主呢公主去哪儿了” 林寒挠了挠头,“我姐哦不,公主去了林城搬家,大概今晚就能回来。” 萧煜正在洗笔的动作一顿,皱着眉头嗯了一声,将毛笔挂好在笔架上道:“那就请博努来一趟吧。” 这位充当了姐夫萧煜近侍角色的小舅子应了一声,转身向外走去。 萧煜向后靠在椅背上,十指交叉置于小腹,看着桌上邸报轻声自语:“晋王秦权自领一军驻防西凉走廊徐林要亲率二十三万孤军深入草原” “左路是秦权,中路是徐林,那右路大军是谁呢按理说秦权应该留在徐林的中军大帐行监军之职才是,又怎么会自领一军,这倒让我看不懂了。” “五十万人很多,可放到茫茫草原上,却又不多。若是三路出击,对我形成合围之势,或是围三缺一,不断压缩我的活动空间,最后寻求决战,这才是正理。可一支孤军深入,是要与我决战与王庭城下可若是我弃了王庭不与你战,断你粮道,这一支孤军还不得生生饿死在草原上”萧煜轻轻转动着大拇指上的青玉扳指,“徐林你这位沙场宿将的排兵布阵,我萧煜怎么就看不懂呢是外公说我的那样,读兵书读死了呢还是徐林你老糊涂了” 大约半柱香的功夫,林寒走进来,轻声道:“驸马,左相到了。” 萧煜回过神来,“请博老进来。” 博努拄着手杖走进萧煜书房,轻施一礼,“驸马。” 萧煜摆手道:“博老如今已是左相,就不要讲究这些虚礼了,快快请坐。” 博努双手扶着手杖谢过之后,小心坐到萧煜左侧下首。 萧煜将桌上的邸报递给博努,“这是中都传来的消息。” 博努接过后仔细看了一遍,大惊道:“老奴虽然不懂带兵之道,可也知道孤军深入是兵家大忌,而草原又是荒芜苦寒之地,断不可能行以战养战之事,若是被断了粮道” 萧煜接口道:“这才是我看不懂的地方啊,徐林是怎么想的” 博努沉思了一会儿,说道:“依老奴愚见,这恐怕不是徐林的意思。” 萧煜一愣,“不是徐林的意思那会是” 博努缓声说道:“兵戈之事牵扯到的却又不仅仅是兵事,下到黎民百姓,上到庙堂诸公,哪个不被牵扯其中。就拿百姓来说,郑帝要出兵草原,就必然要从各州府调粮,各州府为了应付差事,就必然要加重赋税,加重了赋税,受苦的自然是各州府治下百姓,这不就是把百姓牵扯进来了至于庙堂诸公,除去那些博一个功名的人不说,剩下的无非就是党争之事,郑帝册封六皇子秦显为太子,皇子党在朝堂上压过了亲王党,晋王秦权若不能借着这次大战翻身,可就真要被秦显那个黄口小儿坐了龙庭。” 萧煜叹息一声,自嘲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古人说得不错,秀才造反,十年不成,萧某是读书读傻了。” 博努斟酌着道:“驸马言重了,老奴不过是活的时间长一点,看得东西多一点,所以也就看得透彻一点。” 萧煜犹豫了一下,说道:“如此说来,这次秦权是明目张胆的与徐林抢兵权,抢功来了。若是在此战中,秦权能力压徐林,携百战之功,哪怕是秦显坐上了皇位,主少国疑,还是要让他这个叔王把持朝政啊。” 博努点头道:“驸马所言正是。不过这也恰好是给了我们草原可乘之机。” 萧煜想起自己离开东都前不久与张余齐豫等人的接触,轻淡笑道:“劳烦博老将这封邸报交给秋叶真人,请他动用道宗在中原留下的后手,务必查出这一直没有决议出的右路大军统领之人。” 博努站起身道:“诺。” 博努走后,萧煜看了眼外面天色,已经是申时时分,对守在一旁的林寒招招手,“待会儿你姐回来,告诉她我去见胡烈儿部新营巡查了。” 萧煜说完后独自一人离开书房。 西凉州总督府邸。 府后花园有一方引水入府铸造的小湖,在西北这等苦寒干旱之地,委实算得上是了不得的大手笔,此时湖上有一叶扁舟,舟上两人。 当前一人身着一袭绣有四爪金龙的玄色蟒袍,在他身后之人则是身着一品总督袍服。 两人正是晋王秦权和西凉州总督李宸。 李宸亲自撑船,一直到湖心处才缓缓停下。秦权转过身来,轻声道:“今天在这儿,上不着天,下不沾地,我说的话,只有你李大人一个人能听到,我想问李大人一句话,不知可否啊” 李宸低头道:“王爷有话尽管问就是,下官定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秦权没有绕什么圈子,开门见山道:“自从五年前太子一案后,陛下的身子骨就一天不如一天了,傅先生说陛下天年将尽。” 李宸几乎握不住手中的撑篙。 秦权向前走了几步,逼视着李宸笑道:“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你怕什么” 李宸身体微微摇晃了一下,脸色苍白,“此事非是臣下敢于妄言之事。” 秦权微笑说道:“此时此刻不能不言。毕竟国不可一日无君。” 李宸默不作声。 秦权自言自语道:“这些年陛下倦于政事,以至于内有萧烈和牧人起横行不法,外有后建虎视眈眈,现在又多了个萧煜狼子野心,这位子,是个八岁稚童坐的稳的” 李宸额角有冷汗,噤若寒蝉。 秦权继续说道:“我秦权身为大郑王爷,为朝廷想,为祖宗基业想,为当今陛下想,怎么能看着我大郑东主几百年基业交到这么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手里为社稷想的忠臣良将,我不会忘,朝廷也不会忘,可若是想着讨未来新帝欢心,一心钻营富贵的误国奸佞之辈,我秦权也不会忘。” 李宸深吸一口气,努力平静道:“李宸为官只为朝廷想。” “为官既有一心为国的好官,也有一心为己的奸臣,当然还有不作为的庸官。圣人讲究中庸之道,为官可不能讲究中庸之道。两边都不靠,两边都得罪。” 秦权拍了拍李宸肩膀,“李大人好自为之啊。” 李宸沉默许久,一咬牙,撩起袍角单膝跪地,“下官西凉总督李宸愿为晋王殿下效劳。” 晋王秦权伸出右手,五指伸张覆手朝下。 只手遮天。 西凉州尽在秦权一掌之中。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三十四章 该做之事,该杀之人 傍晚掌灯时分,林银屏一行人风尘仆仆的回到王庭,比起萧煜预料的时间还要晚了一个时辰,如此一来,巡营完毕准备回城的萧煜刚好与林银屏在城门口相遇。 萧煜愣了一下,勒住缰绳,对身旁左右说道:“你们先回,我与公主有话要说。” 因为战败被萧煜夺了兵权的多铎答应一声,带着身后骑兵先行进城。林银屏那边大抵也是这般安排。 不一会儿,只剩下萧煜和林银屏双骑并行。 萧煜略显僵硬的脸上挤出一丝淡淡笑意,率先开口道:“回来了。” 林银屏双手拉着缰绳,轻轻嗯了一声。 离得近了,萧煜才发现原来在林银屏身前还坐了个丫头,这空儿从林银屏的披风中探出一个小脑袋对着萧煜怯怯一笑。 萧煜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原来羽衣也被你带过来了。” 萧羽衣眼皮低敛,轻声道:“义父。” 萧煜愣了一下,随即大笑出声,稍稍用力的揉了下萧羽衣的脑袋,缩手后笑道:“转眼间我也是为人父的人了。” 林银屏的神色有些疲惫也有些憔悴,忽然开口道:“我遇着一个叫青尘的道人,青天的青。” 萧煜脸上笑意骤然一僵,“青尘” 林银屏点点头说道:“他说也可以叫他天枢道人。” 萧煜右手指尖轻轻一颤,下意识的收回袖中,收敛了脸上残余笑意,面无表情道:“原来是他。” 林银屏虽然在心底已经有了几分猜测,但还是问道:“他是谁” 萧煜沉吟了一下,回答道:“道宗天枢峰峰主,位列七位峰主之首,秋叶真人的师叔。” 林银屏哦了一声,低声说道:“那老道给我和羽衣各算了一卦。” 萧煜眼神一凝,沉默许久后,长舒一口气道:“回去说。” 是夜,萧煜连夜赶赴秋叶住处。 有些事情不能再等了。 萧煜走到秋叶门前时,稍稍犹豫了一下,秋叶在屋内出声道:“既然来了,有话就说吧。” 萧煜推门而入,径直坐下,秋叶看了他一眼问道,“什么事这么急” 萧煜脸色凝重,“银屏告诉我她回林城时遇到了天枢峰主,而且天枢峰主还给她和我义女萧羽衣各测了一卦,这是批语。” 说着萧煜把自己誊写好的批语递到秋叶手里,秋叶接过扫了一眼,脸色微变,“皇后命格” 萧煜点头动:“是啊,我拿不准天枢峰主是混淆视线,还是确有其事。不过这丫头也不简单,是我去巨鹿城时带回来的,我一直怀疑她与萧政有什么关系。” 秋叶想了想,摇头道:“我那位青尘师叔虽说与我有些间隙,但说到底还是个修行者,又是长辈,自持身份,还不至于用自己大半辈子的名声来误导你我。倒是他给你的那几句天人忠告,很有意思。” 萧煜想起了那次功亏一篑的回梦之旅,扯了扯嘴角:“天人境界先不说,我这次前来还有一件事,就是请真人动用道宗的力量帮我一个忙。” 秋叶问道:“什么忙” 萧煜说道:“去找牡丹花主。” 一直到天亮时分,萧煜才从秋叶那里离开,他没去卧房,而是直接去了书房。 去找牡丹花主为何萧煜坐在这张曾经是林远坐过的紫檀太师椅上,稍稍有些出神,无非就是情报二字,道宗虽说在中原留了不少后手,可对于情报打探还是比不上暗卫和牡丹里的专业谍子,暗卫是不太可能了,至于牡丹,萧煜却觉得可以争取一下。 曾经有人说过做皇帝是天底下一等一的苦差事,萧煜当时听来是不屑一顾的,可真正坐到了那样的位子上,才知道其中苦楚,他只是坐了一座王庭尚且要有如此多的事老神,就更别说东都的那座龙庭了。 萧煜抽了一张白纸铺开在书桌上,拿起羊毫长锋添饱了墨,稍一沉吟之后,在白纸上写下了两个字:马贼。萧煜想了想,又在马贼之后加上另外两个字:暗卫。 萧煜拿过一本卷宗,按照上面的名单,在暗卫和马贼下面各写了一串名字,其中不乏有些名字即在暗卫名下也在马贼名下的。 写完之后,萧煜拍了拍手。小舅子林寒推门进来,轻施一礼道:“驸马。” 萧煜拿起桌上的名单,轻轻吹干了墨迹后递给林寒道:“拿去交给多铎,就说是我的命令,让他带一万轻骑,将乌斯原和小丘岭附近的马贼狠狠清理一遍,名单上的都是必杀之人,不用带回王庭,就地处决。” 林寒小心接过名单,轻声道:“诺” 林寒走后,萧煜又抽出一张新的白纸,在上面写了大大的杀字,漆黑的墨迹在白色的宣纸上,好似瞑瞳的痕迹,让人心悸。 萧煜一个接一个的罗列姓名。 第一个就是后建燕赤王世子完颜弘。 接着则是璞袁等一串还未清理完毕的草原叛逆。 萧煜犹豫了一下,又添上了三个名字:秦穆绵、易、王东勒。 不过萧煜想了想,还是又把秦穆绵和易的名字划了去,毕竟有过几分共谋事、共患难的情分,而且魔教圣女也不是那么好杀的,事关魔教诸位长老脸面,萧煜估摸着如果自己真的杀了秦穆绵,和魔教这梁子就结大发了。 毕竟打人不打脸,打脸是死仇。 萧煜看着排在最后的那个名字,食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还剩下一个王东勒。 对于这个被他亲手斩断了一臂的疯狗,萧煜记忆深刻。虽说两人只有两面之缘,一次是在碧罗湖辩法大会上,一次是在萧煜从东都返回丛原的路上,可对于此人的几乎走火入魔的心态,萧煜实在是略有忌惮。 打蛇不死,反被蛇咬。 王东勒当下仍旧留在草原,只是行踪飘忽不定,不过偶尔会有几个小部落被这条疯狗屠戮一空,只剩下一堆老弱病残。这条疯狗杀人偏爱精壮汉子,若是修行者更是毫不留情,有几个道宗弟子也遭了这条疯狗的毒手。 萧煜不断敲击的手指骤然停下,拿起笔在王东勒的名字上重重画了一个圈。 该杀之人当杀则杀。 大郑正明三十九年腊月十三,大雪节气。 冷清了一个冬天的安国公府迎来了两位客人。 白发白袍的白离音对萧烈为微微躬身一礼,“道宗客卿白离音见过大都督。” 坐在上首萧烈看上去气色极好,没有外界所传闻的半分颓唐之色,他笑了笑,说不上自嘲还是嘲讽,“萧某已经辞去大都督职务。” 白离音只是笑笑,却不接话,转而说道:“白某此次前来是奉首徒秋叶真人钧旨,向大都督与花主各自转交一封书信。” 说着白离音从袖中拿出两封封着火漆的书信分别递给萧烈和在萧烈下首的那名熟妇。 萧烈接过书信,没有急着拆开,只是拿在手中,玩味道:“首徒钧旨如此说来,秋叶真人他” 白离音点头笑道:“大都督猜得不错,掌教真人已经恢复秋叶真人的首徒印信。” 与此同时,西凉州。 一老、一男、一女,深入西凉州腹地,一直来到首府敦煌。 为首的是一名身披普通黑裘的年轻男子,他站在城门外,抬头看了眼城门上那已经被风沙吹拂得斑驳的敦煌两字,歪头对身旁的老者说道:“紫老,你说咱们能不能见到晋王秦权”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三十五章 敦煌 紫水阳拿着旱烟吧嗒吧嗒抽了两口,“水深王八多,据老朽所知,东都这个池子里还是藏着不少乌龟老王八的,就是不知道大公子说的那个晋王秦权带了几个出来。” 萧煜啧啧道:“乌龟老王八最是惜身,怎么会来这西北苦寒之地。” 紫水阳哂笑一声,“就要看秦权给的饵料有多大,要不就是如老朽这般,迫不得己,不得不来。” 萧煜淡淡一笑,“紫老说笑了。” 紫水阳呵呵一笑,不再说话。 此时的敦煌城是敦煌古城破灭后重建的新城,城外就是那一片举世闻名的千佛洞,千佛洞中菩萨佛像乃至飞天、伽蓝、罗汉、尊者、明王、天王、金刚大大小小的雕像有数万之多,也难怪有传闻说这里是佛门祖庭的一处废弃山门。 千佛洞是不是佛门祖庭的遗弃山门,萧煜不去关心,真正引起他注意的是位于敦煌城一百八十里外的小方盘城,当然说起小方盘城,除非西凉本地人士,其他地方的人都很少听说过这个名字,但是提起它的另一个名字,恐怕不知道的人就很少了,玉门关 玉门关因为一首凉州词而名扬天下:青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萧煜转头朝玉门关的方向望去,轻声道:“西凉走廊,东起乌鞘岭,西至玉门关。” 此时不过破晓时分,敦煌城宵禁结束,此时刚刚打开城门,比不得直隶州的应天府,但在戈壁众多的西凉州中绝对是最繁华的所在。 萧煜一行三人不起眼的排在入城队伍中,萧煜对紫水阳道:“即便见不着秦权,去玉门关走一趟也是不虚此次西凉之行了。” 黄汉吉曾对萧煜说过,若是由西路出兵西凉州,必须经过的地方的有两处,河西平原和西凉走廊,其中河西平原为西凉州的粮仓重地,一州粮食尽在河西平原。虽然布有重兵把守,但是平原之地,易攻难守。真正阻碍草原骑兵东进南下的还是这西凉走廊一线,而西凉走廊一线中又以玉门关为重中之重。 萧煜驻足观望了一会儿,与身前排队的人拉开了极大的一块空子,今天天气又不怎么好,大早上的,老天爷就沉着个脸,呼啸的朔风刮在身上,生冷。排在萧煜身后的一个汉子已经等得不耐烦,开始不断催促萧煜。 “走不走啊你不走别挡着爷们的道。” 紫水阳只是佝偻着腰,一个劲的抽着手里旱烟,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 一直站在萧煜身旁的女子轻哼了一声,刚要说话。 萧煜一笑置之,轻声道:“走吧。” 汉子早就看到了萧煜身旁的女子,单看个侧影就让汉子有些失了魂魄,刚才一个劲催促萧煜无非就是想引来佳人侧目罢了,此时萧煜不理他,汉子也没别的办法,只能小声骂道:“真是个没卵子的,屁也不敢放一个。” 声音不大,却刚好能传到萧煜一行人的耳朵里。 萧煜置若罔闻,脚步没有半分停顿。 让汉子遗憾的是,那男子身旁的女子从头至尾没正眼瞅他一眼。 这时萧煜三人已经走过门禁,女子忽然回头看了汉子一眼。 啪 汉子左脸上平白无故出现一个通红的巴掌印。 与此同时,一道清冷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打你是因为你不长眼。” 汉子大惊,捂着被打的那半边脸四下打量,似乎想要找出那个说话的人,“是谁打老子的给老子滚出来格老子的,瞎了你的” 话没说完,又是啪的一声,汉子右脸上又被打了一个鲜红掌印,这下两边对称,看起来倒是比刚才顺眼多了。 “这下打你是因为你嘴臭。” 片刻间,汉子两侧脸颊红肿起来,几乎把整个脸庞挤得变形。 这下汉子醒过神来,知道厉害,再也不敢乱吠。 萧煜一行人,看起来像家道中落的小两口带着一个老仆,走过城门洞,走在最前头的萧煜忽然侧了侧头,对身边慢了他一个身子的女子道:“秋思,何必与他一般见识。” 一脸冷淡神情的秋思只是轻轻一笑,没有说话。 一直冷眼旁观的紫水阳终于主动开口道:“咱们直接去西凉总督官邸” 萧煜摇了摇头,“先在城中走走看看再说。” 早先的敦煌城早已被风沙埋葬,这所敦煌城还是东主西征时,作为粮仓建造的。东主西征之后,在河西平原划地建州为西凉州,这唯一的一座敦煌城也就顺理成章的成了西凉州的首府。 经过这些年的不断扩建,敦煌也由曾经七八万人规模的小城变为如今几十万人的雄城。由于是敦煌是不断扩建才有了今日的规模,所以城中构造不是传统的纵横棋盘格式,而是以总督府为中心,大圈套着小圈,总督府附近除去总督衙门,就是各大族姓的府邸,守卫极为严密。 从昨晚起,整个天空就阴沉沉的,好像一场大雪将至,萧煜等人走入城中没有多久,鹅毛般的雪花骤然飘落。 看这情景,是一时半会儿停不下了,萧煜也不想太过特立独行,只好先找一家客栈落脚,好在不远处就有一家三层高的酒楼兼客栈。 大雪越来越密,几乎看不清道路,不一会儿路就积下了不少积雪,萧煜脚下皮靴踩在雪上发出嘎吱的声音,他忽然停下脚步,苦笑道:“我们的运气不太好啊。” 紫水阳同样停下脚步,透过风雪,抬头向上看去。 在这座足有三层高的客栈屋顶上立有一人,着黑袍,腰悬剑,低头俯瞰,与刚好抬头的紫水阳对视。 紫水阳呵呵笑道:“大公子,这就是老朽与你所说的那位手段不俗剑士。” 萧煜轻声道:“剑宗第四剑奴吗” 第六剑奴,剑五剑奴先后毙命于秋叶手中,第三剑奴在祁山山巅死于萧烈之手,除去未出剑宗的两尊剑奴,还剩下一位第四剑奴未死。 说话间再抬头时,楼顶上已经空空如也,只剩下随风飞舞的漫天雪花,刚才仿佛只是错觉。 紫水阳眼神稍稍阴沉,冷笑道:“大公子,要不要老朽去追上一追” 萧煜皱了皱眉,“算了,初到敦煌不好闹出太大动静,先不要节外生枝。” 紫水阳冷哼一声。 萧煜无奈叹息一声道:“我与剑宗之人势不两立,自然也想除掉他,只是在这里闹出了动静,难免不会多生变数。等到出了城,他敢来找麻烦,你我三人就让他永远留下。” 紫水阳脸上这才挤出一丝笑容,“大公子英明。”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三十六章 雪后初晴 萧煜几人进了客栈,此时客栈外的街上已是没了行人,只有一片飘洒大雪。 萧煜在二楼要了个雅间,跟着伙计径直上楼。 三人一起进了雅间,屋里冷如冰窖,萧煜让伙计看着上几样酒菜,又给了他一块碎银子,告诉他酒菜不急,先端个火盆过来。待到伙计把火盆端来后,萧煜又把门窗关好,不一会儿屋内便升起一股暖意。 秋思解下披风,问道:“早已是不惧寒暑,何必做这个样子” 萧煜同样脱下身上的貂裘露出其下的玄色袍服,坐在桌前,淡笑道:“修行者就是站在云端上太久了,忘了自己是人,真把自己当成了神,归根结底,又有什么两样,一个脑袋两只手,该死还得死。如今咱们在俗世,就按俗世的规矩来,天寒生火,天热吃冰。再者说,若是太过特立独行,难免惹出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秋思点点头,不再说话。 不一会儿,伙计把酒菜也端了上来,四菜一汤,汤是热汤,菜也是热菜,酒是西凉本地特产的烈酒,总得来说是冬天的吃食。 坐在一旁的紫水阳放下一直未曾离手的旱烟,取过酒壶自顾倒了一杯,开口道:“大公子所言倒是不错,老朽年轻时也是自认高人一等,最是看不起俗世之人,只是临老了,才算看明白,没了这一身修为,还不就是个自己看不起的俗世人” 萧煜分别给自己和秋思各盛了碗汤,端起碗呷了一口,轻笑道:“紫老说的是。” 风雪弥漫了小半个上午,到了将近午时时分才算是逐渐停歇,萧煜推开窗户望去,雪后初晴,天色果然明亮起来。萧煜重新披上貂裘,下楼走出客栈,准备在敦煌城中四下逛逛。 三人漫无目的的走在敦煌城中,左右无事,萧煜便向紫水阳和秋思询问一些修行界轶事,从老一辈的上官仙尘一直说到新一辈的秋叶。期间有紫水阳这位天人高手护持,也不惧被旁人偷听了去。 说到这两人时,紫水阳不免有些感慨道:“秋叶虽说在你们这一辈中一骑绝尘,但比起上官仙尘还是略有不如。据传闻说,上代剑宗宗主李许麟,也就是上官仙尘的师尊,对上官仙尘有过一个评价,说他的剑道天赋前后五百年无人可比,但一身戾气太重,所以李许麟一直压制着上官仙尘不许他出山,这一压制就是压了二十年,一直压到上官仙尘成就逍遥境界,李许麟再也压制不住为止。随后的事,你们就都知道了,二十年的戾气,上官仙尘一出山便是腥风血雨,天人逍遥殒命无数,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煞星。” 萧煜问道:“我听说当初道宗位列第三的无尘真人联手佛门一位首座,还有一名逍遥境界的散人一同追杀上官仙尘,结果却是两死一废,只有无尘真人逃过一劫,不过自身境界也是一坠再坠。上官仙尘一战功成,被誉为独步天下第一人。恰逢上代剑宗宗主坐化,他才不得已回宗继承剑宗宗主之位。紫老,我说的可对” 紫水阳摇了摇头。 萧煜纳闷道:“哪里不对” 紫水阳渭然长叹:“我是东南巫教出身,距离道宗最近,可以说对道宗认识最深。道宗一直自诩修行界执牛耳者,一位峰主被废,道宗却没有任何表示,你觉得合乎情理” 萧煜问道:“紫老是说道宗有人出手逼得上官仙尘回宗” 紫水阳摇摇头,缓缓道:“具体过程我不清楚,我只知道在无尘真人被废后不久,道宗掌教真人数十年来唯一一次下了都天峰,随后就是还算春秋鼎盛的剑宗宗主李许麟骤然暴毙,然后是上官仙尘莫名消失了一段时间后,才如大公子所说的那般返回剑宗继任宗主之位,从此再也没有踏出过碧游岛一步。” 萧煜眯起眼,听出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紫水阳笑了笑,“既然说到这里,那老朽也就不藏着掖着了,索性把自己知道的全都说出来,省的吊大公子胃口。老朽平生怕很多人,但唯一让老朽说得上敬畏二字的只有一人,那就是道宗的掌教真人。” 萧煜轻声道:“愿闻其详。” 紫水阳平静道:“道宗掌教真人这多年来可以说得上不显山不露水,远没有上官仙尘那么波澜壮阔的事迹,甚至几十年没有下山,可就是这唯一一次下山,让整个修行界都变了模样。” 萧煜回想起在太虚幻境中看到秋叶记忆中的那位紫袍老道,没有说话。 紫水阳叹息道:“那次下山,对外只是宣称拜访了佛门主持,可实际上呢就在道宗掌教下山的那段时间,剑宗上代宗主李许麟无故暴毙,接着摩轮寺寺主和魔教教主同时失踪,二十几年不见踪影,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八成也是死了。” 萧煜瞪大了眼睛。 没有八成,是十成。在大雪山下的菩萨居处中,他亲眼看到了魔教教主所化的一堆灰烬,魔教的教主令牌和天魔册还在他的身上。至于摩轮寺寺主,不就是他送与林银屏的菩萨金身么 菩萨居处是秋叶领他进去的,那岂不是说道宗掌教真人早就知道两人已死在此地退一步说,即便不是道宗掌教真人出手,但若说其中没有干系,谁信 萧煜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紫老,慎言。” 秦权出身天潢贵胄,深受郑帝信赖,郑帝对这位亲弟弟也着实不小气,正如紫水阳所说的那般,东都皇宫中的天人老王八绝对不少,这次秦权来西北,身边就带了一位天人大高手。 雪停时,秦权披了一件没有半根杂毛的黑色狐裘,站在廊下,捧着一个紫砂壶,看着院中雪景,对身后的华服老者道:“好一个雪后初晴呐。” 站在秦权身后的是一个满头霜白的无须老者,与郑帝的贴身宦官孙士林在大内可以说得上是并肩齐名,就辈分而言,老者还要比正值中年的孙士林高上一辈,只是这些年已经处于半养老的状态,很少露面罢了。此次随晋王秦权远赴西北,护卫晋王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算是出来走走散散心。 毕竟西北有大都督徐林坐镇。 老人的姓名已经无人记得,这么多年来只是称呼白中官或者白师傅,但一身修为却丝毫不容小觑。天人境界的修为划分不再是以下境、中境、上境划分,而是以是否渡过天人之劫为分水岭,老者算是正好卡在天人之劫上,年轻时渡劫没有过去,可机缘巧合之下却是侥幸未死。这么多年来修为虽然再无寸进,但甲子高龄之后仍旧老当益壮,保持着当年颠峰时期的修为。 老者垂手而立,笑了笑,“王爷说得是,大雪之后是晴天,杀人的好天气。” 秦权转过身来,笑道:“白老这么多年的修身养性,怎么还是如此重的戾气。” 老者双手笼在袖中,低头道:“罪过罪过,老朽方才又妄动杀念,实在是罪过啊。” 对于老者好似魔怔的疯言疯语,秦权也不以为意,轻淡笑道:“不杀人便是功德善事。”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三十七章 谈买卖 冬天黑天早,尤其是在北地就更早了,此时不过是酉时时分,已经夜色降临。影影绰绰中的总督衙门显得有些阴森可怖两盏随风摇晃的安红灯笼和那扇漆黑大门合在一起活似一只张开大口的赤眼巨兽。 平心而论,总督衙门算不上如何气派,甚至与一旁几座府邸的府门相比,在规格上似乎还要弱上几分。不过随着晋王秦权的到来,几个原本恨不得把自家门前阵仗摆到总督衙门门前的本地世家,都悄无声息的夹起了尾巴,有的甚至连门上灯笼都不挂一个,无形中又让这座受了好些年气的总督衙门重新挺直了腰杆。 此时在总督衙门的台阶下站了一位眉发霜白的老者,提了一只灯光昏黄的灯笼,好似在等什么人。几个守在门前的衙役兵丁都有些好奇,难不成这大晚上的,还有人要登门做客不成可即便是有人要来,怎么还劳烦了这尊祖宗出来亲自迎接要知道这名老者,就是对待西凉总督李宸也是没有什么好脸色的。 就在老人站了大约有一刻钟的光景后,一串没有任何掩饰的脚步声从街道口传来,宣示着来客的即将到来。 老者面无表情的脸上闪过一丝凝重,手中灯笼的光芒微微摇晃。 脚步声越来越近。 老者迟疑了一下,还是将手中灯笼轻轻向上一抛。 霎那间,光芒大放,原本昏黄的灯笼如同一轮升起的冉冉红日,将总督衙门前的这条长街照如白昼。 照亮了长街,也照亮了来客。 来的是两人,一老一少。 老的身体佝偻,手里拿着一杆旱烟,另外一人则是一女子,神态宁静祥和,披了一件红色皮裘,稍稍落后老者一步。 眉发霜白的老者瞳孔微微收缩,灯笼重新落回手中。 少了一人,少了最重要的那一人。 拿着旱烟的老头当先开口道:“原来是你,白头翁。怎么舍得从东都跑出来了” 重新提回灯笼的老者皱了皱了眉头,没有搭腔。 拿着旱烟的老头用手中烟枪虚指了一下被他称作白头翁的老者,笑道:“你是想问我萧煜去哪了他当然是见你的晋王殿下去喽。” 作为一个有志于九五之位的亲王,秦权对于享乐其实看得极淡,当年在军中时,还未而立的他尚且能做到与手下士卒共甘苦,更何况如今年岁渐大,心性渐稳。平心而论,很多常人都未曾吃过的苦他曾经吃过,很多常人未曾遭过的罪,他也受过。如若不然,他也不会在军中有如此威望,能自成一派与满朝文臣相抗衡。 书房中掌了灯,秦权从书架上拿下一本兵家著作六韬,坐到谍报卷宗堆积如小山的书案后,案上有一尊浮刻有貔貅图案的青铜香炉,袅袅升起的烟雾模糊了秦权的面容。 秦权瞥了眼前不久随行侍卫送来的密信,面无表情的翻开手中六韬。萧煜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行踪,秦权在午时时分便收到了手底下人的消息,他对萧煜很有兴趣,时势造英雄也好,英雄趁时势也罢,总之能在短短一年内从一个东都纨绔成长为手掌草原大权的一方诸侯,这本身就说明萧煜很不俗。 既然这么不俗的一个人不惜亲身涉险也要来见自己一面,那他身为大郑天潢贵胄,哪有避而不见的道理 灯火忽然摇晃。 有人未经禀报,便从外面推门而入,身上裹挟进一股西北冬天特有的朔寒冷气。 来人拱了拱手,权作赔礼道:“萧某不请自来,做了不速恶客,有失礼不周的地方,还望王爷见谅。” 秦权面对这位不速之客,神色间没有半点惊惧,哪怕眼前之人是大郑朝廷上下一致讨伐的西北叛逆,是传闻亲手手刃过天人的萧煜,仍是没有放下手中六韬,更未曾起身,安坐不动道:“萧驸马深夜造访,有何贵干呐” 萧煜轻轻拂袖,将身后屋门掩上,平静道:“王爷好定性,难道不怕萧某是来取王爷项上人头的虽然王爷身边的那位白师傅修为高深,可萧某也不是孤身前来的。若是动起手来,那位白师傅恐怕一时半会儿还过不来。” 秦权轻描淡写的反问道:“若是来取本王项上人头,又何必与本王说这么多废话” 萧煜抚掌轻笑道:“素闻晋王殿下胆识过人,每逢大事有静气,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秦权一笑置之。 萧煜丝毫没有见外之意的在秦权房中走动几步,一边打量着屋内陈设道:“实不相瞒,萧煜此次前来,是想要与王爷谈一笔买卖。” 秦权平淡的哦了一声,“这谈买卖,谁先开口谁就先落了下风,怎么不与本王兜几个圈子,探几句虚实,只是恭维了几句就开门见山,这可不像买卖人的作风。” 萧煜自顾找了把椅子坐下,十指交叉放在小腹上,与书案后的秦权对视道:“萧某本就不是买卖人,再者说我来敦煌城本就已经是落了下风,是不是先开口的也就无甚所谓了。” 秦权对于萧煜放肆的举动好像无视于睹,神情平静,看不出喜怒道:“那是什么买卖” 萧煜以前没资格见到这位晋王殿下,认真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与这位晋王殿下打交道,而这位殿下也果真没让萧煜失望,不管他萧煜如何故作放肆,从始至终都是平心静气,丝毫没有动怒的迹象,不为厉利害所动,更不为外在所移,这才是真城府。 萧煜正了神色,再无半分方才的轻佻之色,轻声道:“西北之地,虽不能说是弹丸之地,但也着实比不得江南燕北等地,在朝堂诸公眼中,无非苦寒之地四字评语而已。你我心知肚明,此次殿下亲临西北,所求却不在西北,而是在东都朝堂,你要用西北的一场大胜,压过最近势头正盛的皇子党,再则也能稳定你亲王党浮动的人心,顺带还能把西北边军烙上自己的痕迹,日后一呼百应,军权在手,进可九五之尊,退也能守住一个摄政王的位子,殿下以为然否” 秦权默不作声。 萧煜从椅上起身,认真道:“可军权大部分还是在徐林手中,殿下的战功不好拿啊。” 秦权第一次认真的注视着萧煜,静待下文。 萧煜笑了笑,“萧某愿助晋王殿下一臂之力。” 屋内萧煜与秦权不能说是相谈甚欢,但也算客气守礼,可在屋外,就不是如此了。 紫水阳与那位白师傅面对而立,看上去是云淡风清,可只有站在紫水阳身旁的秋思才知道两位天人高手不动声色较劲的恐怖所在。 被秦权尊称一句白师傅的提灯笼老者仍旧站在总督衙门门前,两条雪白长眉高高扬起,老人小指翘起捏住一截眉角,阴冷的注视着不远处佝偻着身子的紫水阳。 白姓老者面上平静,心中却不平静,他发现自己面对这个矮了他一头的老家伙竟然没有丝毫必胜的把握。 他隐居大内一甲子,孑然一身无牵无挂,越到老了,后继无人的情形下,也就造就了他的乖戾性子,若是能杀得掉,他绝对会毫不犹豫的出手,那样秦权也就不用和萧煜谈什么买卖,直接擒拿了西北逆贼首领萧煜,这功劳不就来了 可惜,杀不掉啊。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三十八章 渡劫天人 紫水阳虽说身旁有一个已经半只脚踏入天人的秋思相助,可还有一个剑宗剑奴在暗中窥视,也是不敢妄动,只能与白姓老者互相僵持不下。 紫水阳没了平日里万事不上心的态度,脸色漠然的望向白姓老者,身体咔咔作响,原本佝偻的身子直立起来,已是现出本身,而手中旱烟也是化作一支短棒被他握在手中。 一身渡过一次人劫的天人气势咄咄逼人,让手提灯笼的白姓老者脸色更加凝重。 天人劫难有三,天劫、人劫、天人双劫齐至。其中双劫齐至最为凶险,不过渡过之后修为神通也是最为恐怖,天劫又在人劫之上,紫水阳虽然只是渡过了人劫,比不上渡过天劫的高手,可与白师傅这位渡天劫未过却算是半斤八两。 书房内。 萧煜走近秦权书案,双手按在桌上,逼视着秦权道:“晋王殿下与我联手送徐林一场大败,而我送晋王殿下一场大胜,如何” 秦权不置可否,而是反问道:“你的意思是让我这个大郑亲王与你这个大郑叛逆联起手来,坑害我大郑的大都督” 萧煜同样反问道:“不好吗” 秦权靠到椅背上,手指轻轻敲击在扶手上,不动声色,似是在计较得失,又似是根本懒得辩驳。 萧煜直起身,面无表情。 片刻后,秦权重新开口,却还是反问:“萧煜,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为了一己之私,要置整个天下于水火之中,生灵涂炭,你可曾心中有愧你要带着一帮草原异族杀我中原百姓你可对得起列祖列宗你可对得起天地良心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不错,可大义上,你可敢说无所亏欠” 萧煜沉默了一会儿,平静笑道:“敢,我敢说无愧于天,无愧于地,更无愧于所谓大义。” 萧煜顿了顿,继续说道:“既然王爷与我谈大义,我就不说事,好好地来论一下这个所谓的大义。当初是郑帝派遣我来草原,尚清月公主,我奉命行事,此事我可有错后来草原汗王林远暴卒,王妃夺权,我助我妻夺回王权,诛杀叛逆红娘子,重整草原王庭,可曾有错我掌草原权位以来,可曾有过半分主动挑衅是郑帝一意孤行,不惜劳民伤财,要以大郑一国之力来铸就他的千古帝王之名,我不愿引颈受戮,也是我之错王爷这时候对我说什么黎民百姓,可豫州、齐州等地年年大灾的时候,你们高坐朝堂之上为了一个太子名分争得你死我活的时候,可曾想过黎民百姓王爷,我相信你心系大郑皇室,心系朝廷社稷,可惟独不信你心系黎民百姓” 秦权默不作声。 萧煜也就此沉默。 两人两两相望。 良久,秦权开口道:“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了。” 萧煜哦了一声,冷淡道:“萧某满腔诚意,可无奈王爷是想做无本的买卖。” 秦权随手拿起桌上的金剔挑了挑灯芯,平静道:“即便我秦权坐不了九五之尊的那个位子,也不会用西北将士的命来做筹码。” 萧煜叹息一声,微嘲道:“既然王爷如此爱惜将士,不如上书当朝皇帝陛下,索性就此退兵,从此永结秦晋之好,互不相犯,通商往来,这岂不是更好” 秦权冷哼一声:“为国战死,当死则死” 说话间,秦权手中金剔猛地一挑。 啪,灯火猛然摇晃,一连串的火星被挑飞出来。 萧煜猛然后撤。 一点,两点,三四点。 五点,六点,七八点。 不知多少火星在半空中化而成箭。 一片火焰箭雨在方寸间朝萧煜当头罩下。 萧煜大袖轻拂。 漫天火雨箭被他收入袖中,再一抖袖,几颗零散火星飘落。 萧煜冷笑道:“可惜这国是你们一家之国,而非天下千万人之国。” 秦权皱了皱眉头,“狂言妄语,居心叵测,当诛。” 萧煜平静道:“是郑帝要拿我做垫脚石,成就东主亦是未曾完成的壮举,如今却又说我心存叛逆,我即便是跪地请降,恐怕也不过是一杯毒酒吧。” 秦权笑了笑,没有说话。 萧煜叹了一口气,玩味道:“如此说来,王爷是想要留下我萧某人了” 秦权看着孤身前来,如今仍是泰然自处的年轻人,有些由衷的欣赏,不由想到若是萧煜还在东都,纳入麾下,也是一件美事,只是如今萧煜却是不得不死,实在可惜,可惜啊。 秦权淡笑道:“萧煜,你莫不是以为吃定了本王” 秦权端起桌上那盏烛台,放在眼前,轻轻吹了一口气,一点烛焰被吹散成满天火星,密密麻麻,不计其数,充斥了书房内的每一个角落。 秦权望向萧煜,轻轻自语道:“履霜之上的境界,我六年前就有了。” 履霜之上。 是为天人 天人境界取其天人合一之意,天人境界修行者动念之下,可引天地异象变化,异象大小视其修为而定,就好比萧烈,在祁山全力出手,几乎让整个祁山为之色变,这等天人境界与那初入天人又是天地之差了。 总督衙门门前,站在台阶上的白姓老者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屋中冲天而起的天人气势,嘲讽道:“算计的不错,可惜就有一点算错了,晋王殿下本身就是一尊天人大高手,带上老朽不过是白龙不行鱼服之事罢了,萧煜的天资是不错,是近些年来境界突破最快的一个,甚至还要快过道宗的秋叶,可毕竟他修行时间太短,距离天人还有一步之遥啊。” 紫水阳斜瞥了一眼身旁的秋思。 秋思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摇头,示意无妨。 紫水阳稍稍安心,嗓音提高一些,对白姓老者笑道:“晋王是天人不错,可还未渡劫吧现在断言,为时尚早了吧” 白姓老者沉声道:“难不成你觉得萧煜能以履霜境界对战晋王的天人境界” 紫水阳摇头道:“胜不胜的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秦权想杀萧煜,很难。” 白姓老者阴冷一笑,“既然你都不急,那我也就等着,等着待会儿给萧煜收尸好了。” 紫水阳对一旁秋思微不可见的用了个眼色,接着呵呵笑道:“干等多没意思,要不咱俩比划一下” 白姓老者捻眉的左手猛然一顿,周身杀机毫不掩饰。 两位天人高手的杀气充盈了总督衙门前的整条长街。 白姓老者随手一掷,手中灯笼摇摇晃晃飞入夜空之中,朝紫水阳伸出一手。 紫水阳笑了笑,同样将手中短杖别入腰间,然后猛然蹲下,双手在地面上一按。 在他和白姓老者的一线间,升起一排森森地刺。 渡劫天人对战渡劫天人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三十九章 武道修行者 总督衙门前的守夜兵卒早已经退走,再无多余之人的长街上,两名天人的气机纠缠在一起,几乎让这条长街平地起风。 白姓老者仍旧保持着伸手的姿势,可手指上却沾染上了一层金属色泽,一掌盖下,与脚下升起地刺相撞,发出一声沉闷声响。 紫水阳轻声道:“原来是金之气。” 说起来,除去大宗门弟子,一般散修更多还是运用五行之气之一,至于那不常在的第六气则是可遇不可求。 白姓老者一手将堪比金刚的地刺生生撕裂,紫水阳也不以为意,双手一合,一座小山凭空出现,径直朝白姓老者的头顶落下。 白姓老者五指并拢,身形一动,瞬间就一记手刀劈在落下的石山之上,锐利的金之气肆意荡漾,紫水阳脸色微变,他以元气凝出的那座小山上,出现无数细微裂痕。两人脚下的青石街面更是被撕裂开去,仿佛有人持刀在这街面上斩了一刀。 紫水阳一跺脚,在身前升起一道石墙,将逸散开来的锐利刀气悉数挡下,忽然回头,一名黑衣剑士不知何时出现在长街尽头。 不用紫水阳多说,一直未曾出手的秋思手持大日印轮挡在那名黑衣剑士的前行路上,就听这位剑宗第四剑奴冷淡问道:“你也配挡我的路” 秋思笑了笑,没有说话。 黑衣剑士冷笑一声,右手按在腰间剑柄之上。 秋思将大日印轮置于胸前,轻诵一声佛号,大日印轮开始不急不慢的转动,转动之间,大日如来虚影缓缓浮现。 大日印轮与傅先生收去的那个转经轮并称摩轮寺双轮。 这也算是摩轮寺留给秋思最后的遗产。 黑衣剑士瞥了眼秋思手中大日印轮,脸色凝重一分,虽说每个境界之间的差距都难以逾越,但这么多年来,也不是没有能够越境而战的修行者。越境而战所能凭借的无非就是法器、神通,其中又以依仗法器者居多,毕竟一个十几岁少年的虽然比不过壮年人的气力,可手中若是有把牛耳尖刀,却可以杀死壮年人。 秋思手中的大日印轮旋转越来越快,而随着印轮旋转速度的加快,那尊大日如来的虚影也越来越清晰,到了后来,甚至有隐隐约约的禅唱声响起,如有佛说法。 黑衣剑士面容越来越凝重,忽然之间,右手猛然握住剑柄,腰间所悬长剑刹那间出鞘,带起一道一丈长的磅礴剑气,一剑横斩,空气似乎都被这一剑破开了一道缝隙,方寸间剑气肆意纵横,两人周围的大段墙壁通通全部化为粉末。 天人境界的高手,从来就不是看谁的手段更磅礴大气,反而是返璞归真看似寻常的手段才是真正厉害的手段,就好比秋叶与徐林,秋叶凝出一把压城欲摧的雪剑,却被徐林毫无花哨的一拳一拳破去,两人手段在普通人眼中,自然是秋叶的更加厉害,可实际上却是徐林败了秋叶。 此时黑衣剑士这一剑的威势似乎还比不上死在秋叶手中的两名剑奴,可在秋思眼中,这一剑却是开始内敛的一剑,若是黑衣剑士能将剑气全部收敛到三尺之内,那她也就不用多做抵抗了,直接认输引颈受戮就是。 秋思以大日印轮凝出的佛陀虚像挡下了这一道拔剑剑气,丝毫没有犹豫的一指点出,指尖上有一点暗红火苗。 一剑横斩的黑衣剑士皱了皱眉头,近乎秋风未动蝉先觉的感觉到秋思指尖上的这点暗红火焰很是诡异,丝毫不敢大意,手中长剑斜掠,纵横无匹的剑气汇成一股,最后凝结成一把气剑。 气剑转瞬便至,快到秋思都没有看清气剑的轨迹。 秋思指尖绽裂,鲜血四溅。 黑衣剑士心中的不安却没有丝毫减退,反而变得越来越重。 虽说他已是天人境界,可天人境界也有高低强弱之分,不说号称可以以天人之姿搏杀逍遥神仙的俗世第一人萧烈,就是紫水阳他也略有不如。秋思这一点红莲业火,竟是避过了他的一道气剑,穿越重重气机,刹那间来到他的眼前。 好在秋思虽然有了天人明悟,但还是未完全踏入天人境界,才让黑衣剑士在最后关头,总算敏锐感知到了危机,用出剑七,才算是躲过了这点星星之火。 身形瞬间消失复而出现在十数丈之外的黑衣剑士脸色难看,“我倒是小看了你。” 秋思瞥了眼自己血肉模糊的指尖,惋惜道:“可惜了。” 黑衣剑士手持长剑再度前行,低声笑道:“确实很出其不意,可惜只有一次机会,而你却没有把握住。” 秋思没有说话,只是举起大日印轮。 与此同时在秦权的书房内,萧煜面对周围悬浮的无数火星,皱紧了眉头,确实如白姓老者所说的那般,他失算了,万万没想到晋王秦权竟是一位天人境界的高手 可仔细一想,虽在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以大郑皇室的底蕴,所谓法财侣地,一样不缺,若是有心修行一道,只要不是罕见的“废材”,万万没有不能有所成就的道理。 秦权坐在椅上,轻轻一拍桌子,漫天火星化火箭,不留一丝缝隙的朝萧煜齐射而来。 与先前的那一波火箭相比,这次的火箭不论数量还是气势都可以说是天差地别,萧煜不敢硬接,五指虚张开合间,在他身周三尺之内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好似梦幻泡影。 那些飞入他身周三尺之内的火箭,仍旧是带着长长的尾焰在急速前行,可与他的距离却是奇异的没有半分减少,似乎是进入了另外一个空间。 秦权哦了一声,“原来是佛门的婆娑世界,难怪啊。” 萧煜看着自己身周三尺外密密麻麻的火箭,平静道:“晋王殿下真是深藏不漏。” 秦权终于起身,一边绕过书案一边淡笑道:“过奖了。” 萧煜眼神骤冷,不逃反攻,率先出手,两手均是化作元屠,交叉抓出,打定了主意要与秦权贴身近战。 而近战,最好的武器自然是自己的双手。 略微出乎意料之外,萧煜左手所化元屠竟是毫无阻碍的落在了秦权的肩膀上,元气震荡,可既没有骨断筋裂的声音,也没有金石碰撞之声。 萧煜脸色骤变。 他的元屠就像抓在一层无形盔甲上,这幅盔甲看不到,却真实存在。而这幅盔甲不但没有抓破,反而隐隐还有反弹之力, 萧煜只是稍一思量,便知道这是什么了,罡气武道修行者独有的罡气。 罡气如何修行,没有具体传承法决,只是以武入道的修行者在踏入天人境界后,多数会自行领悟,而武道修行者又被称为单修一脉的诸多修行者中战力最强的修行者。 在救人、治病、占卜、丹道、乃至窥视天机等等各方面,武道修行者可以说一窍不通,但是杀人的本事,却远超道佛魔等诸多修行者,唯有剑修可以比拟一二。 萧煜有苦自知,先前看秦权以元气驱使火焰,本以为是个精通术法的天人高手,所以才会想要贴身近战,却没想到这不过又是个阴险的障眼法,是引君入瓮,静待萧煜自己送上门来。 秦权任凭萧煜抓在自己的肩膀上,不等萧煜抽身退后,已经是轻描淡写的一掌印在萧煜胸口上,萧煜轰然倒飞出去,将一整面墙壁完全撞了个稀碎,径直落到书房外的院子中。 先前那无数火箭没能攻破的婆娑世界,被秦权一拳打碎。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四十章 菩萨蛮 秦权信步走出被萧煜撞破了整面墙壁的书房,周身本就不怎么彰显的罡气愈发收敛,在房前台阶上停住脚步,负手而立,“听说你杀过天人,今日不妨试试能否杀了本王。” 秦权话音刚落,一道黑红长虹便至他身前三尺,萧煜毫不客气的一掌按在秦权的胸膛上,元气咆哮,两人脚下地面如波浪一般起伏,秦权看似纹丝不动,实则有了一个不易察觉的小幅度晃动,而周身的无形罡气更是溅起无数涟漪。 秦权面无表情,向后退了一步,化去萧煜残留在他身上的“余韵”后,道:“佛门的掌中佛国。还有什么本事,尽管用出来,也好让本王开开眼。” 萧煜一掌无功之后,身形后掠,立在院子中心的一方假山上,吐出一口浊气,开口直呼名讳道:“秦权,等你到了徐林的境界,再同我说这些话。” 秦权走下台阶,稍稍自嘲道:“萧煜你还真敢把本王不放在眼里啊。” 萧煜没有说话,深吸一口气,周身黑红元气缭绕。 秦权每下一步台阶,便留下一个深深脚印,原本负在身后的双手伸出,双拳朝萧煜猛然挥出。 萧煜怒喝一声,袍袖鼓胀,周身上下金光熠熠,佛门金身、魔教锻体、巫教锻体、道宗金丹玉液、浩然气、婆娑世界,一同用出,丝毫不作避让的同样双拳击出。 萧煜与秦权针锋相对,轰然撞在一起,秦权一拳打在萧煜脸上,萧煜也不客气的还了秦权胸口一拳。两人各自退后一步后,秦权当先踏出一步,双手一拉一带抓住萧煜的手腕,身形旋转一圈后,生生将萧煜扔飞出去。而萧煜身在半空中,也不甘示弱,一记鞭腿顺势扫在秦权胸口上。两声闷响,萧煜直接撞塌了秦权的书房,秦权连退十几步,一直退到中院的月亮门处,后背还未触及墙壁,身上残留的磅薄元气就将身后的月亮门炸成一堆残垣断壁。 萧煜刚从书房的废墟中站起,秦权已经重新来到他的身前,双手扼住萧煜的脖子,将他整个人翻转过来狠狠砸入地面。萧煜还以颜色,几乎同时双腿一绞,缠住秦权的腰部,把这位大郑王爷重重别倒在地。 萧煜来不及起身,就与秦权互相抓住对方,就像小孩子打架一般,在地面上开始不断翻滚,哪还有半点萧大公子和晋王殿下的气度。 两人翻滚起来的气势可以说地动山摇,周围不管长廊还是院墙,都好似是纸糊的一般,触之即碎,不一会儿功夫这个原本亭台楼阁,长廊假山的院子此刻已是面目全非,变成一片断壁残垣,再也看不出原本半点模样。 翻滚间,秦权仍旧死死扼着萧煜的喉咙,萧煜则是不断猛砸秦权的两侧太阳穴。掐了半天,秦权似乎觉得不大可能掐死萧煜,也不甘落后,同样开始猛击萧煜脑袋,完全是坊间无赖打架的招数在两人手中展现的淋漓尽致。 秦权有天人罡气,萧煜则是以神通数量取胜,打了半天谁也没能奈何得了谁,青石铺地此刻已经全部变为粉末,萧煜看准机会,一脚踢在秦权胸口上,脱开身来。 此时再看两人,均是被打散了发髻,披散着头发,好在周身元气护体,衣服还勉强算是完整,不至于太过狼狈。 平生第一次这般打架的秦权脸色阴沉,有恼羞成怒的倾向,虚手一张,原本应是挂在书房墙上的一柄带鞘长刀飞入他的手中,冷然笑道:“难怪你敢说取本王项上人头,以你的修为,恐怕算是天人之下无敌手了吧” 萧煜看了眼握住刀柄的秦权,从袖中取出破阵子。祁山之行,他与慕容得了那份巫教经文,事后经过白水段和紫水阳的翻译,萧煜又多了一门修行法诀。后又经过秋叶的回梦之旅,虽然半途而废,但在识海星空中与秋叶分身一战,还有看掌教真人衍化天人之妙,让萧煜隐约有了将五脉神通融为一炉的感悟。 此时的萧煜不是天人,胜似天人。天人之下无敌手不外如是。 秦权右手握紧了刀柄,左手握住刀鞘,“当年方阁老留给你的遗泽好东西。” 萧煜当先踏出一步,学着秦权的样子一手握剑柄,一手按剑鞘,淡然道:“破阵子。” 动了真怒,却越发喜怒不形于色的秦权保持着拔刀姿势,冷然道:“菩萨蛮。” 此刀本是剑,儒门四十八神剑之一,只是秦权不善用剑,得了此剑之后,集合三名当世铸刀大师,以三人殉炉的代价将这把菩萨蛮改剑为刀。后又经过秦权战场杀伐,以杀伐之气养刀,此刻早已与原本的儒门神剑天差地别。 若说先前萧煜和秦权两人,徒手还不能破开对方护体元气,此刻刀剑各自在手,那便真的是生死相斗。 萧煜不敢托大,周身浩然气运转攀升至巅峰,破阵子同样出鞘,随手挽出一个剑花,以太乙分光剑的神通一剑化八,八柄几乎可以假乱真的破阵子悬在萧煜身前。 萧煜右手持剑,左手弹指有八,八柄元气所化的破阵子依此飞向秦权。 秦权猛然拔刀,在拔刀连进八步的同时连出八刀。 八柄破阵子被悉数斩碎。 萧煜面无表情,静观自己的八柄破阵子被秦权一刀刀砍碎,一直到在秦权劈出最后一刀后露出的一个细小空隙,萧煜猛然身形一动,身与剑合,早已蓄势待发的一记庶人剑直刺秦权心窝。 秦权这一次被逼退数丈,期间横刀身前,与萧煜剑尖连撞十数次,可萧煜这一剑所蕴含的剑气之磅礴,却让秦权暗自心惊,这一剑几乎可比拟天人一剑。 连碰十数次,未能化去萧煜这一剑,秦权颇为恼火,但只能一退再退。 一直退了八丈远,秦权退了八步,重新回到自己拔刀时的原点,刀剑相触近百次,才算彻底化去萧煜的庶人剑。 而这时,萧煜刚好向前踏出了八步。 再有一步,就是九步,九步九重楼。 八步蓄势已经让萧煜周身气机直逼秦权。 秦权面对只差一步的萧煜丝毫不退,他不打算再耗下去,他自恃自己的天人修为要与萧煜快速分出个生死。 倒不是说秦权有一命换一命的魄力,而是因为这里是西凉州,是他秦权的地方,而不是萧煜的草原王庭,萧煜若敢出剑,还能走得出西凉州 萧煜叹息一声,没有迈出那第九步,若是换个地方,他还可能尝试挡下这一刀,可此时深处西凉州腹地,若是落下重伤,就和送死没什么区别了。 借着八步蓄势,萧煜骤然向后飞退。 秦权双手握刀,刀身上衍生出足有三丈长的刀芒,毫不客气的一刀横斩而出。 刀势如决堤洪水,势不可挡。 幸好府中杂役丫鬟甚至守卫都已被秦权遣散,否则这一刀下来,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这一刀扫平了院中的断壁残垣,骤然掠至萧煜眼前。 若是萧煜的剑意是匹夫一怒血溅五步的决然庶人之意,那秦权的刀意就已经是长刀所向,所向披靡的诸侯意,骤得高位的萧煜在底蕴上终究比不上从出生就被封为晋王的秦权。 这是集合了秦权全部精气神的一刀,早年的征战杀伐让秦权这位实权王爷不是东都城中的纨绔子弟,假以时日,成为第二个徐林也非是不能。 境界不及,剑意不及,又身处虎狼之穴,萧煜只能再退。 周身黑红色元气缭绕。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四十一章 玉门关 就在刀芒即将临身的前一刻,萧煜周身黑红色元气猛然变为黑色火焰,整个人一下子化为一颗黑色的火焰流星冲天而起,体内精血瞬间流失,使萧煜的脸色苍白起来,但这种代价换来的却是比秦权刀芒还要快上几分的飞度速度。当年瞑瞳还有莫风就是依靠此法逃过了秋叶的追杀,今日萧煜挡不得秦权一刀的情形下,无奈用出。 一瞬间萧煜已然出了占地十几亩的总督府,来到总督衙门前的长街上。 此时紫水阳与白姓老者,秋思与黑衣剑士仍在激战,萧煜将袖中的乌木杖甩给紫水阳,“紫老,速走。” 紫水阳眼神炙热,几十年求而不得的东西今日终于得手,一跃而起伸手握住乌木杖,大笑道:“几十年的宿愿,今日承大公子之情,终于了却心愿,看紫水阳手段。” 紫水阳双手握住乌木杖,猛地插入脚下地面,吐出两个字:“地裂。” 初始长街寂然,似是无甚变化。 可白姓老者却脸色骤变,激射远遁。 下一刻。 整条长街从街头到总督衙门被无形力量轰然劈成两半。 一道深有一丈的的裂缝延伸三百丈。 萧煜知道紫水阳这边大局已定,一个闪身来到秋思身边,手中还未归鞘的破阵子一剑直刺黑衣剑士胸口。 秋思距离天人半步之遥,而此时萧煜更不是祁山之行时的萧煜可以比拟,不是天人,胜似天人,甚至能与秦权相抗而不落下风。两人联手之下,还未渡过天人劫数的剑宗剑奴开始捉襟见肘,萌生退意。 萧煜主攻,秋思主守。破阵子每一次跟黑衣剑士手中长剑相触,都炸出一道似是龙吟的颤鸣之音。 萧煜依仗秋思为守,剑剑不留情,完全是一剑换一剑的架势,黑衣剑士有苦难言。 这时紫水阳已经逼退白姓老者,黑衣剑士一咬牙,与手中长剑身剑合一,一记剑六,刹那间遁出数里距离。 萧煜脸色苍白,拄着长剑看着远去黑衣剑奴,对欲要追击的紫水阳摆了摆手道:“此地不宜久留,先离开敦煌再说。” 紫水阳冷笑一声:“算这小子运气好。” 萧煜没有搭腔,率先朝城外飞掠而去。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惊动了守城的兵马,此时城中已经隐约可以听到马蹄声响。 总督府中,一身狼狈的秦权收刀而立,望着满目废墟,面无表情。 闻讯赶来的西凉总督李宸满头大汗,跪倒在地道:“下官护卫晋王殿下不利,还请殿下责罚。” 秦权平静道:“起来吧,不干李大人的事,此事本王自有计较。” 李宸战战兢兢的从地上爬起,顾不得总督仪态的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心中暗道侥幸,万幸秦权无事,若是这位晋王殿下在他治下的西凉州有个三长两短,不说头顶的官帽子,恐怕自己性命也是难保。 李宸毕竟是大郑十几名最高品秩的封疆大吏之一,见过不少大风大浪,此时知道秦权无事,定下心神后,小心翼翼问道:“敢问殿下,不知是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对殿下意图不轨” 秦权莫名笑了笑,说道:“萧煜。” 听闻萧煜二字。 李宸眼皮子一颤,能入秦权法眼的还有哪个萧煜,不就是在草原上兴风作浪的那个萧煜么可这儿是西凉州首府,那位不认君王公然抗旨的萧驸马竟然来这儿刺杀大郑晋王这也未免太过胆大包天 秦权好似知道李宸在想什么,补充道:“没错,就是那个萧煜啊,萧家大公子的萧煜。” 李宸说道:“下官这就传令下去,全州境内围捕萧煜。” 秦权摇头道:“这件事不要太过大张旗鼓,天人高手若是一心想走,很难拦住的。” 李宸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白姓老者悄无声息的来到秦权身后,垂手而立,“老奴无用,让萧煜一行人走脱了。” 秦权将菩萨蛮挂在腰间,望向夜空,轻声笑道:“无妨,是我小觑了萧煜。不得不说,萧煜此人,倒是好胆识,也有气魄,可惜生错了地方,也生错了时候。” 此时有婢女从一旁已经消失的西侧门方向结队而来,小心绕过满地残碎砖瓦,在秦权身后站定后,一名领头侍女从身后一名小侍女手中接过象牙玉梳,开始为秦权打理披散的长发。 李宸低下头,再抬起头时,秦权已经在侍女服侍下穿上一件玄黑色蟒袍,披散的长发也已经被一顶紫金冠束起。 秦权走出这座几乎被夷为平地的院子。 院外有二十余名西凉州都尉等候多时。 见到秦权走出,分成两列的都尉在领头都督的带领下,齐齐单膝跪地。 秦权手按刀首,居高临下道:“各自集结手下兵马,严密布防西凉州各个出州关卡,不要放走任何一个可疑之人。” 二十名都尉齐声道:“诺” 秦权目光转向总管西凉州一州兵马的都督陈函,稍一沉默后说道:“点起一千精锐骑兵,还有西凉州的暗卫分卫,明日随我出城。” 都督陈函为难道:“启禀殿下,末将调动本部兵马自然无妨,可暗卫那边” 秦权看着陈函,冷淡问道:“暗卫那边如何” 陈函额角渗出冷汗,咬牙道:“暗卫虽只是设有统领一职,却还有督察使,末将末将调不动暗卫人马。” 秦权冷声道:“那你就说是本王旨意,若是暗卫那边有人不服,让他来找本王理论。” 陈函再不敢多言,低头大声道:“诺” 秦权挥挥手:“好了,你们下去罢。” 二十余名在各府也是一方土皇帝的都尉各自行礼后,悄然向后退去。 秦权转头对侍立在他一旁的白姓老者道:“明日,还要劳烦白老一趟了。” 白姓老者仍旧垂手而立,低头轻声道:“王爷言重了,不敢说劳烦。” 一直没有说话的李宸小心开口道:“不知王爷明日要去何处下官也好有个准备。” 尚武之人多善骑射,而弓弦伤手,多戴扳指以护手指,秦权转动了下拇指上的扳指,说了三个字,“玉门关。” 玉门关,又称小方盘城,是西凉走廊的咽喉要隘,位于敦煌城西北二百里外的戈壁滩中。关城为正方形,黄土垒就,高三丈,上宽一丈,下宽两丈的城墙长东西长八丈,南北宽九丈。说起占地大小甚至还比不得敦煌城的一处高门大阀府邸,可说起重要性,敦煌城丢了,此地都不容有失。 秦权自言自语道:“萧煜难得来一次西凉州,怎么可能不去天下闻名的玉门关” 由来征战地,不见有人还。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四十二章 凉薄之人 西北被称作苦寒之地,是因为这里有两种地貌最多,一种是草原,一种是戈壁。 敦煌城虽是西凉州首府,但本身就是立于一片戈壁之中,由横贯这片戈壁的西凉走廊与支持整个西凉州的粮仓河西平原相连接,可以说西凉走廊就是西凉州的命脉,而位于西凉走廊的关隘处的玉门关就是西凉州的命门。 黄汉吉曾经给萧煜支过一招,若是实在抵挡不了徐林的铁骑,可派一支奇兵,西进西凉州,直插大郑腹地,引起朝野震动,从而迫使徐林撤兵回防。 所以西进的关键点玉门关,萧煜不能不亲眼看上一看。 当夜出城之后,萧煜果然如秦权所料那般,没有直接遁出西凉州,而是朝敦煌城二百里开外的小方盘城行去。 辰时时分,萧煜三人来到小方盘城城外,萧煜停下脚步,没有秦权那样的阵仗待遇,身上还是那身多有破损的玄色内袍,此刻满头乌发仍旧是披散在肩,被晨风轻轻吹起,萧煜也不管它,用带鞘的破阵子指着小方盘城道:“好位置啊,不过我不希望有一天会被逼到来攻打这里。可是,狗急了还会跳墙呢。” 秋思和紫水阳谁也没有多说什么。 萧煜自嘲一笑:“恐怕在那些士子清流眼里,我萧煜已经是中行说一类的人物,是中原的叛徒,草原的走狗。” 萧煜顿了顿,继而大笑道:“可中行说算什么东西草原王的一条狗而已。而我萧煜,做的是草原王,古往今来,一个中原人做草原狼的主人,可曾有人做到过” 萧煜深吸一口气,将还想要说得一句话深深压入心底。 他所求的可不是一个草原王。 草原人就应该在草原,中原人就应该在中原。草原人去了中原还是草原人么同理,中原人来了草原,那还是中原人么 萧煜如今要做的就是,草原的归草原,中原的归中原。 这就是萧煜一直信奉的规矩。 哪怕他娶了一个草原公主做妻子,要做草原的汗王。哪怕他还有一个立足于中原的庞大家族,也不能改变的规矩。 萧煜心中确实一直憋着一口气,去草原是郑帝的意思,是萧烈的谋划,是傅先生的打铁炼刀,是道宗的千年大计,是红娘子逼得他走投无路下的无奈选择,可天大的罪名却是都扣在他的头上,今天算是有感而发,这才让一直奉行外公所说制怒养气的萧煜略微失态。 萧煜示意秋思和紫水阳留在原地,独自一人坐上一处缓坡,坐在一款砂岩上望着小方盘城默默出神。 忽然想了许多往事,有童年的,那个有娘亲、父亲、外公的无忧童年,在家有母亲宠溺着,随外公读书现在想来也是一件乐事,哪怕是父亲萧烈把他扔到暗卫的手段严厉了一些,也无甚所谓,安国公公府小公爷,多好 至于后来,最起码在十五岁之前,也是不让人生厌的,若是用四个字来形容,就是年少轻狂。与同样一帮纨绔子弟在东都城中横行,豪奴恶犬,膏粱子弟,不外如是。 萧煜自嘲笑了笑,自己不过是二十多岁,媳妇都没怀孕呢,怀的哪门子旧。 说起媳妇,萧煜忽然发现自己这段时日确实很冷落林银屏,每次见面都是匆匆忙忙,开口三句话不离公事,似乎在青河大堤上并肩同游的日子,也是一去不返了。 萧煜苦笑。 如今与秦权闹翻,西凉州也不是久留之地,萧煜也不好如先前所计划的那般进小方盘城中一看,看了一会儿后起身对紫一旁等候的秋思紫水阳两人道:“咱们走罢。” 秋思轻轻嗯了一声。 女子的心思细腻些,看得出萧煜的神情不太对,似是有些感怀,不过感怀的是谁,就不是她所知道的了,总之不会是她这个抛弃宗门求前程的凉薄女子。 秋思心中稍稍苦涩。 凉薄之人也不喜凉薄之人。 真是可怜、可笑。 秋思没动用元气,徒具其形的在自己身前比了一个不动印。 平心,静气。 身后戈壁上传来马蹄轰鸣声。 四千只马蹄踩踏大地,扬起一道土黄烟尘。 一千西凉铁骑由敦煌城而出,直奔玉门关。 铁蹄踏破了戈壁上的宁静。 一千骑的领头将领是总管西凉州一州兵马的总兵官,西凉都督陈函,这是货真价实的实权将军。而且这一千西凉铁骑可不是一般的骑兵,是用真金实银打造出的重骑,马是西河州的三河马,每匹都有近八百斤的重量。而且人披重甲,马亦披重甲,可以说就是个移动的钢铁堡垒,寻常的空冥修行者遇到这样的铁骑十几骑,就要凶多吉少。 千骑合围,铁甲森森。 统领这一千骑的是总兵官陈函,为首的却是晋王秦权。 按照大郑律法,边军与地方军并不互相统属,比如说边军中的都督一职与一州总兵官俱是正二品衔,可实际上总兵官却归一州总督节制,由兵部考评。而都督则是由大都督节制,由五大都督府直接考评。陈函是沾了西北大战的光,能以西凉州总兵官的身份加封西凉都督衔,是天大的殊荣,代表他由兵部转入五大都督府麾下,西凉总督李宸已经不能再节制于他。换句话来说,现在整个西北能让他俯首听命的唯有中都大都督徐林和奉旨督军的晋王秦权两人而已。 大郑六部,吏部掌管天下官员升迁,为六部之首,吏部尚书更被尊称为天官,是面对当朝首辅也是有底气说话的实权官位。而兵部则最为超然,与其他五部以内阁为首的态度不同,兵部先天上更亲近五大都督府。两者所不相同的地方是,五大都督府统领边军,而兵部则是掌管各州地方军。 从当下情形来看,以文臣为主的内阁掌管五部,而以武将为主的五大都督府却只剩一个可怜的兵部,文强武弱已是定局。 好在,随着郑帝决意发动西北大战,被压了多年的武将终于又有了出头的机会。 陈函以西凉都督身份而摆脱李宸这位西凉总督的节制,就是最显而易见的一个例子。 至于其他,则就更多,比如徐林以大都督身份总管西北五州军政,若是没有秦权加以节制,那军政大权集于一身的徐林与异姓王也就没甚区别了。但有了秦权这位督军,只要把持住中都粮道,那么徐林也就只能是一位权倾一时的大都督而已。 如今秦权入主西凉州,陈函这位新加封的西凉都督自然以晋王殿下唯马首是瞻。 秦权坐于当先一匹毛色如墨的重马上,腰间挂着那柄曾经是儒门身剑的菩萨蛮。在他身边有二十余骑,虽说是同样披甲,可甲胄样式却与周围的重骑有些格格不入,同时也并未持矛,而是如秦权那般腰间悬刀。 这二十余骑没有普通兵士临战前似有似无的兴奋神情,相对平静,也可以说漠然。 一时间平地起波澜。 萧煜拿起破阵子,眯起眼看向那二十余骑。 暗卫。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四十三章 围杀 秦权身着五爪蟒袍,高坐在铁甲森森之前,非但没有半分的不协调,反而愈发显得雄姿勃发。这大概就是气自华的表现,说得直白些,就是穿上龙袍就像太子。 兴许是大郑先帝老当益壮的缘故,秦权比起自己的同胞哥哥郑帝秦功足足小了二十岁,郑帝秦功已是垂垂老矣,而秦权却是正当壮年,也难怪秦权生出一些本不该生出的想法。 随着太子被废,皇子年幼,秦权的这个想法也就愈发炽烈起来,从而在太子被赐一杯毒酒之后,朝野之上已然分成两党,就是如今的亲王党与皇子党。 而就在今年年初,天机阁阁主傅先生亲自为郑帝诊脉,直言郑帝天年将尽,在得知已无挽回希望后,郑帝就只关心两件事,一件是平定西北,实现太祖东主都未能实现之事。一件事立六子秦显为太子。 虽说郑帝在表面上对秦权这个弟弟还是信任如故,可从加封李严为太子太师,加封萧烈为太子太傅,加封秦政为太子太保的举动来看,郑帝已经开始为新君托付顾命大臣。 若是等到秦显羽翼丰满,他秦权最多不过是个摄政王的结果,可是古往今来的摄政王除去篡位谋反的,又有几个是好下场 秦权已经等不起了,如今秦显被封为太子,亲王党内已经是人心浮动,他必须在西北用一场大胜来稳定亲王党浮动的人心,同时携百战之功,去争一争那个位子。 秦权收回心神,左手按在刀首上,玩味笑道:“萧煜,你难道真想要马踏玉门关” 萧煜双手拄着破阵子,平静道:“这不是我的本意,无奈时势逼人。” 秦权冷笑道:“你可曾想好今日如何离去” 萧煜反问了一句秦权曾对他说过的话,“秦权,你莫不是以为吃定我了” 秦权坐在马上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萧煜,“这是货真价实的一千重骑,可不是纸糊似的轻骑,你不妨试试” 身后的陈函听到秦权此话,轻蔑一笑,修行者又如何这重骑就是专门为这些自视甚高的修行者准备的,一千铁骑当然冲不死萧煜这三位可比拟天人境界的高手,可在这一千骑中还有秦权与白姓老者两位天人高手坐镇,同时又有西凉州暗卫的全部高手,难道还灭不掉这孤军奋战的三人 萧煜脸色稍显阴沉,“那晋王殿下还与我说这么多废话作甚直接让这一千骑冲过来就是,看看萧某到底接不接得下。” 秦权按着腰间菩萨蛮刀首的左手猛然一紧,脸上看不出喜怒,冷然道:“冲锋” 大地震颤,一千铁骑开始加速冲锋。 萧煜盯着距离自己一行人越来越近的重骑,猛然喝道:“紫老” 紫水阳大笑,接过乌木杖,故技重施,“地裂” 轰隆声中,一道一丈深浅近百丈长短的横沟出现在一千重骑奔袭的必经路上。 处于最前面的几十骑来不及半点反映,人仰马翻,被随后而来的马蹄生生踩死。 萧煜面无表情地连续点出三指,看得冲在最前面的一名骑兵莫名其妙,没有刚才那老者分开地面的动静,也未见有袍泽死去,这是什么招数 陈函作为西凉州总兵官,见多识广,被吓出一场冷汗,看了眼忽然出现在自己身前的白姓老者,醒悟过来,赶忙道谢。 伶仃指 萧煜点出三指,只听轰隆如云层闷雷之声,萧煜手指所指,出现真空带来的波纹,如一道横向锥形螺旋,直逼骑阵后的西凉都督陈函。 萧煜初到草原时,袭杀草原使团的那名巫师就是用得此法。当时的萧煜若不是有混元伞在手,恐怕也无今日权倾草原的萧驸马了。 若不是刚才白姓老者出手抵挡,西凉州总兵官陈函已经被萧煜三指点死。 一击无果,萧煜也不留恋,带着秋思和紫水阳飞速朝西北方向退去。 不知何时,在西北方向有一名黑衣剑士持剑而立。 秦权冷笑不止,手中菩萨蛮已然出鞘。 一直平静的萧煜终于动怒,寒声道:“早该听紫老之言,斩杀此獠。” 秦权坐下坐骑猛然四腿下跪,瘫软如泥,竟是整条背脊都给折断,秦权身形暴起,瞬间就出现在萧煜眼前,一刀劈下,冷声道:“晚了” 萧煜不敢大意,手中破阵子带鞘挡下秦权这一刀,同时脚下地面出现一圈如蛛网裂痕。 几乎同时,手持乌木杖的紫水阳被白姓老者和黑衣剑士联手困住,数百重骑在陈函的指挥下,同时提起长枪,虽然距离极近,不能冲锋蓄势,但却呈包围状围杀向秋思。 当然,还有那二十余骑暗卫中人。 秋思手中大日印轮开始转动,立于原地,以不变应万变。那些铁骑想要杀她,是水磨工夫,真正的杀机还是那二十名看不出深浅的暗卫。 摩轮寺的法相,没有佛门正统的那般繁多,却专精一种,明王相。而在诸多明王相中,又以不动明王尊为首,当秋思以大日印轮,辅以大日如来咒结出不动明王印后,一尊不动明王相在她身周缓缓浮现,将秋思整个人都笼罩在法相之下。 下一刻,二十余名暗卫手中的扫秋刀一齐落在不动明王相上,即便以秋思的修为支撑,不动明王相仍旧是剧烈摇晃。 不动明王相笼罩下的秋思神色不动,只是手结法印,口诵真言,大日印轮在她脑后飞速转动。 她只能拖时间。 第二次与萧煜交手的秦权淡然道:“这次你还能往哪儿逃” 萧煜沉默不言,只是握住剑柄要拔剑出鞘,不敢再小觑萧煜的秦权冷哼一声,一掌拍在破阵子剑首上,依仗自己的天人境界,生生将出鞘一半的破阵子给压了回去。 想拔剑 哪有那么容易 秦权左手按在破阵子剑首上,右手中的菩萨蛮上升起三尺金色刀芒,一刀斩下。 这一刀斩破了萧煜的婆娑世界、护体浩然气、佛门金身,摧枯拉朽的在萧煜的胸前留下一道血痕。 而萧煜则是趁着这个机会,平步起青云,一脚踏在秦权胸口上,将两人距离拉开。 秦权脸上露出一丝志得意满的笑意,持刀大步走向萧煜。 这次,你还怎么逃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四十四章 后手,无悔 玉门关一战,在俗世中已经称得上最顶尖的修行者争斗。 单是天人境界就有三位,以武入道手持菩萨蛮的晋王秦权,大内高手白姓老者,手持巫教圣物乌木杖的紫水阳,更有不是天人胜似天人的萧煜和距离天人一步之遥的秋思。 紫水阳手持乌木杖一人对战两人,且战且退,不知不觉间距离玉门关已是越来越远。 若是形势不妙,大可一走了之。 萧煜一人独战秦权。 萧煜借着拉开距离的空隙,破阵子已然出鞘。 在荒凉戈壁上,两人之间开始最残酷的捉对厮杀。 破阵子与菩萨蛮每次相触,没有炸雷般的声响,只是正常刀剑相触的声音,可每一次相触,都有一层肉眼可见的元气涟漪以刀剑相交处朝四周扩散开来。 每一次撞击,萧煜脚下的地面被裂开一圈蛛网般的裂痕,而胸口上的那一道刀痕,越发刺眼,殷红的鲜血不断流出。 在短时间内,萧煜与秦权相抗可以不落下风,可时间一长,就比不得秦权天人境界的纳天地元气为己用。 秦权每劈出一刀,刀意就盛上一分,刀身上衍生出的刀芒就长上一分,而萧煜每挡上一剑,剑意就弱上一分,剑气就消散一分。 此消彼长。 秦权骤然劈出一刀,如力劈华山,刀芒已有三丈之长。 萧煜手中破阵子如急雨,在刹那间与菩萨蛮连触六下,才算化解了这一刀。 秦权淡然一笑:“你还撑得住本王几刀现在还能否用的出昨晚的遁法” 萧煜默不作声。 秦权手中菩萨忙刀芒再涨一分,“你是不是还有后手,是那个巫教长老黄水泉不妨叫他现在出来,让我一并斩去,然后一战功成,如此我也记你一分好。” 菩萨蛮连同延伸出的刀芒均是通体金黄。 萧煜猛地一拂袖,重若千钧的一袖。 乾坤袖还未及身,秦权已然毫无花哨的一刀落下。 一刀斩破了萧煜的衣袖,然后顺势劈下,一刀斜劈在萧煜胸口上,入肉三分。 秦权再上撩一刀,萧煜被高高挑飞,佛门金身还有浩然气被破的一点不剩,周身元气散乱,短时间内再难凝聚。 萧煜身体重重坠落在地面上,挣扎着坐起身,竟是再也站不起来。只能拄着破阵子勉强坐起。 秦权持刀前行,要再补一刀。 就在经过一名死去多时的重骑兵时,这具全身身下被重甲包的严密无比的尸体骤然暴起,一掌按在秦权的后心上。 秦权脸色骤然苍白,怒喝一声,反手一刀。 震碎了周身的铁甲,露出藏在铁甲下的木讷面容。 木讷男子一击得手,飘然远遁,一来到萧煜身前。 身上蟒袍被这一掌在背后拍开一个大洞,露出其下的青色内甲,秦权索性撕去蟒袍,将蟒袍下篆刻青色龙纹的内甲完全显露出来。 秦权周身罡气涌动间,青色龙纹依此点亮,组成一个奇异的盘龙阵势,熠熠生辉,说不出的玄妙。 萧煜不惜身受两刀创造出的偷袭机会,就被这件青甲化去。 一袭青甲的秦权双手持菩萨蛮,冷然道:“黄水泉” 黄水泉站在萧煜身前,周身骨骼噼啪作响,身形猛然增高三分,伸出一手,面无表情道:“你说要将我一并斩了请” 一千铁骑已经阵亡三百余骑。 除去最初坠落横沟而被踩踏致死的百余骑,其余的全是被秋思的不动明王相生生震死。 陈函瞥了眼脚下一具死去兵卒的尸体,外面重甲尚且完好,甚至除去重甲后,体表上也无甚凄惨之处,可以他的眼力能看出,这人内腔中的内脏已被生生震碎烂泥,若不是有铁甲支撑,早已不成人形。 陈函抬头遥遥望了一眼远处不动明王法相下的女子,即便是各为其主,亦是由衷崇敬。那率先出手二十余名暗卫高手,最次也是空冥上境的境界,其中还藏着两名履霜高手,合力之下却被秋思全部诛杀,好在西凉州暗卫督察使的临死一击,一刀刺破了已经摇摇欲坠的不动明王相,刺在秋思的胸口上,只是可惜强弩之末,还未能刺入心口,便被秋思一记大手印拍成了血雾。 陈函看着用二十余名暗卫性命终于攻破的不动明王相,缓缓拔出腰间佩刀:“冲锋” 残余的七百余铁骑重整旗鼓后,避开那几位天人高手对战的区域,开始加速冲锋。 陈函并不以个人武力出众而见长,他也不是喜欢亲自冲锋陷阵的将领,可如今打到这个份上,晋王秦权都已经亲自出战,他万万没有躲在后面的道理。 在大郑官场上,除去高居东都庙堂的内阁殿阁大学士,五大都督府的五位大都督,还有六部尚书侍郎,就以各州总督、总兵官这些封疆大吏手中权柄最重。西凉州作为西北仅次于中都的战略要地,陈函能坐稳西凉州总兵官的位子,没有点真才实学是万万不可能的。 陈函手持长刀,死死盯着已经是强弩之末的红裘女子。 这次为了围杀萧煜三人,西凉州暗卫也是下了血本,西凉州暗卫都统,督察使亲自带队,三位都尉,十二名校尉,还有七名供奉客卿,总计二十四人,竟然都没能杀死还未踏入天人的秋思。 陈函即惊且敬,同时心中不免担忧,西凉州暗卫高层被一扫而空,这下可是把暗卫得罪狠了,虽说萧烈已经卸任暗卫大都督,可谁不知道暗卫经营几百年,这暗卫大都督几乎就是一脉相承,不说新任的暗卫大都督,就是那位中都督察使萧瑾,会轻易罢休 不过眼前当务之急还是先把晋王的事做好,用这七百骑堆死一个秋思,若是能帮晋王殿下拿下萧煜,就算是得罪了暗卫又能怎样 七百重骑的声势几乎可抵得上两千轻骑。 秋思脚下以她为中心已经结出一张足有百丈蛛网裂痕。戈壁的朔风冷如刀,吹落了秋思的披风。 露出披风下的素色长衣。 秋思脸色已经没有半分血色,仍旧一步未动。 她嘴角露出一丝自嘲的苦笑,不是说好的交易的吗怎么就莫名其妙的就把自己陷进来了怎么就真的舍出性命去为他拼死拼活了 傻,真傻。 秋叶帮他是为了道宗的千年大计,蓝玉帮他是有师尊之命,秋月帮他是因为佛道联盟,林银屏帮他是夫妻一体。 可你帮他是为了什么 宗门之仇,天人境界,都忘了不成。 秋思笑的越来越苦,越来越涩,看着前方如洪流一般涌来的七百骑,双手捧起大日印轮。 先前那位暗卫督察使,已经是履霜上境的境界,舍命一击,其实只差一点儿,就要把她的心口刺穿。 若非她死战不退,又怎么会被人一刀刺在胸口 秋思第一次离开立足之处,手持大日印轮,毫不避让的冲向那七百重骑。 都说女子感性又任性,那今日她也就顺着自己的心思,任性一次。 秋思笑了笑,没了苦涩,周身燃起一层黯淡红焰。 这是一个人的冲锋,也是没有回头路的冲锋。 秋思还想着成就天人境界,成为人人供奉的活佛菩萨,可能下辈子想起这辈子事的时候都要骂自己鬼迷了心窍。 可是现在她,无悔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四十五章 诱杀 修行者在战场上的作用究竟有多大,是千年来一直争论不休的话题。可看如今各大宗门隐退王朝背后,似乎已经有了答案。 修行者可以一当百是不错,可一人破百名流民是一回事,一人破百名步卒是一回事,一人破百名轻骑是一回事,一人破百名重骑又是另外一回事。 破百名流民是随便一名空冥修行者就可以做到的事,可一百重骑,就是履霜境界的修行者也不敢小觑。 萧煜收复诸葛恭时是擒贼先擒王,让数千骑兵不敢妄动。在应天府城外破甲六百轻骑时,杀敌不过两百骑,只是主将被萧煜斩杀,士气涣散后四散逃走而已。 如今秋思已是强弩之末,在她对面的是可以轻易杀穿两千轻骑阵形的七百重骑。 秋思一线直奔,一袭素袍随风飘摇,手中大日印轮上升起熊熊火影,火影中一尊佛陀虚像缓缓浮现。 漫天的弩箭刚到秋思身前三尺,便被她身周的红莲业火焚为虚无。秋思弹指间,火焰飞射,沿着铁甲缝隙进入铁甲之内,将甲内兵卒生生烧成灰烬。 秋思杀人手段之诡异,让陈函有些措手不及。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无奈只能咬牙下令继续冲锋,必须要在己方士气溃散之前,活活耗死秋思,不给其喘气机会,这是数百年来军队对付修行者的经验。 七百重骑如洪流,秋思则如洪流中的礁石屹立不倒,七百重骑面对秋思完成一次冲锋后,在秋思的脚下又多了一百重骑的遍地横尸。 秋思的脸色愈发苍白了,手中大日印轮上的火焰虚影再黯淡几分,身形微微摇晃。 还有六百骑。 陈函脸色漠然,双眼眯成一条细缝,冷声道:“继续冲锋” 残余的六百重骑调转马头,两千四百只马蹄轰然作响。 秦权说要将萧煜和黄水泉一并斩去,并不是单纯的口出狂言。萧煜的气势是越战越弱,而秦权则是越战越强,此刻有青龙纹甲在身,菩萨蛮在手,面对空无一物的黄水泉,反而是秦权胜算颇大。 秦权懒得废话,直接挺刀上前,连同刀上足有三丈长短的刀芒,直斩黄水泉。 他在刚及冠时曾辗转多路边军,与秦政徐林一般无二,都是在战场上修出的武道修为,其中徐林修为最高,秦政次之,秦权最弱。但这个最弱也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的 黄水泉平手虚推,一层暗黄色元气浮现于他的双掌上。 铿锵,金石碰撞之声响起。 菩萨蛮被黄水泉徒手接住。 秦权面无表情,反常的闭上双眼,被黄水泉双掌合住的菩萨蛮化作一道虚影,瞬间摆脱黄水泉双掌的掌控,接着秦权身随刀走,整个人跟随菩萨蛮化成一道虚影,霎那间朝黄水泉劈出百余刀。 方圆百丈,皆是纵横刀气。 黄水泉脸色不变,五指如钩,凭空抓出两道黑色沟壑,接着双手连动,如徒手捕鸟,将一道道纵横刀气抓在手中。 秦权飞速移动的身形猛然一顿,刚好停在黄水泉身前,手中菩萨蛮当头劈下。黄水泉双手交错,护在身前,双袖寸寸碎裂,双臂上出现无数细密伤口。黄水泉无视双臂上的刺骨疼痛,不退反进,一拳砸向秦权胸口。 不料秦权不闪不避,任由黄水泉势若山崩的一拳砸在胸口上,青龙纹甲上升起一层层如惊涛骇浪的元气涟漪。就在黄水泉发现不妙想要后撤时,青龙纹甲上龙纹骤然亮起,竟是产生一股倒吸之力,将黄水泉的拳头牢牢吸附在青龙纹甲上,方寸间菩萨蛮再度斩来。 黄水泉瞬间做出应对,身上升起一层层与青龙纹甲如出一辙的元气波纹,一层层波纹堆叠在一起,生生挡住了秦权的菩萨蛮。 天人六气之水气。 秦权一手按下黄水泉防守之余的一记凌厉膝撞,一肘打在黄水泉的鼻梁上,黄水泉木讷的脸色罕见的出现一丝微小变化,头颅被打得后仰过去。黄水泉怒喝一声,在后仰的同时,双臂如蛇无骨,扭曲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缠住秦权,双手刚好抓在秦权的肩膀上,而他整个人的身体也开始诡异的扭曲起来,似乎要变成一滩水全部“流”到秦权身上。 秦权冷哼一声:“好一个若水。” 说话间秦权身上的青龙纹甲光芒大放,甲上龙纹练成一片,刚好是一条张牙舞爪的青龙,此时青龙在甲上飞速游动,将秦权整个人都笼上一层青芒,将黄水泉挡在其外。 接着秦权周身天人罡气猛然勃发,将黄水泉生生逼退。秦权闭着双眼,一刀再斩。 菩萨蛮刀锋深入黄水泉额头三寸有余。 秦权虽未睁眼,嘴角却露出一丝笑意。 下一刻,这个“黄水泉”猛然碎成两半,化成一团水雾四散炸飞。 巫教替身之法。 秦权脸色骤变,没有任何犹豫,立刻抽刀而退。 用替身之法瞒过秦权的黄水泉倾尽全力一拳砸在秦权的心口上。 原本被黄水泉挡在身后的萧煜不知何时已然来到秦权身后,一剑刺向秦权后心。 一前一后,萧煜与黄水泉的元气贯通之下,终于破开了秦权那件诡异的青龙纹甲。 秦权闭着的双眼猛然睁开,眼珠赤红,怒吼一声,手中菩萨蛮一记横扫。重伤的萧煜不敢硬接,向后退去,秦权趁这个机会随着手中菩萨蛮一同化作残影,刹那间出现在三十丈外。 秦权寒声道:“好一个咫尺天涯啊。本王返回东都后,倒是要问一问先生,萧煜是怎么学会天机阁神通的” 此时秦权心中可以说是惊疑不定,天机阁与大郑朝廷貌合神离已是由来已久,尤其是外有道宗对中原虎视眈眈的情况下,天机阁是有坐地起价的架势,在儒门是一盘散沙的情形下,天机阁确实是大郑对抗道宗逼迫的底气所在。 若是草原之事有天机阁在幕后推波助澜,那岂不是天机阁与本该是水火不相容的道宗有了勾结 现在因为萧烈的缘故,郑帝已然不再完全相信暗卫,若是天机阁又出了问题,可就真是四面漏风。 而且看今日情形,萧煜前往西凉州,其实是带了黄水泉和紫水阳两位天人,紫水阳在明,黄水泉在暗。这玉门关分明就是萧煜设下的一个局,想要诱杀他这位晋王殿下的局,不过这个杀局应该只是萧煜临时所布,埋伏之人也只有暗中随行的黄水泉一人而已。 萧煜小看了他秦权,没有想到秦权会是天人境界,吃了一个大亏。那他秦权又何尝不是小看了萧煜,今日算是扯平了。 想起方才萧煜被自己逼到死角之际,还想着在反身取自己性命,秦权已然萌生退意。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四十六章 盼头 秦权转头看了眼还剩五百骑的重骑,主动对萧煜开口道:“再打下去也是个两败俱伤的结果,我有我的晋王位子,你有你的草原王位,俗话说千金之子不坐垂堂,不如你我各退一步,以后到沙场上再分出个胜负” 萧煜拄着破阵子站在黄水泉身旁,不急不缓道:“王爷想杀就杀,想和就和,哪有这样的道理说实话,我不奢望能在这儿杀掉你,但不让王爷留下点什么,我心实在难安。” 秦权直起身子,反握着菩萨蛮,玩味道:“萧煜你是要和本王拼家底了那位姑娘已经杀了五百骑,还有二十余名暗卫,不过自己也快要油尽灯枯,一千重骑换你的一个左膀右臂,值不值这样的重骑在西北不说多了,最起码两万是有的,你又有几个这样的属下” 萧煜捂着胸口咳嗽了一声,吐出一口血水,勉强笑道:“不愧是在朝堂上呼风唤雨的晋王殿下,临大事有静气,在这生死关头,还有心思思量这些事情。” 秦权自嘲的笑了笑,“几十年的习惯,想改也改不掉了。” 萧煜忽然说道:“萧某这次来找晋王殿下谈买卖,的确是真心实意,虽说现在起了那么一点小波折,但若是晋王殿下还有心思的话,不妨再好好考虑一下。” 秦权真诚笑道:“一定。” 萧煜直起身,拿着破阵子拱手道:“那萧某就此告辞” 秦权挥挥手道:“陈函,停下。” 声音不高,但足以传到数里外的陈函耳中。 已经满头冷汗的陈函看着士气低落的五百重骑,悄然松了一口气,他是真的不愿跟这么一个不要命的修行者厮杀。秋思以未入天人的境界能挡下第四剑奴,能一人尽诛那二十名暗卫,陈函也是极为佩服,对于草原战事也不敢像以前那般轻松对待,认为就是个抢功的好地方。 不说各自兵力,就是在修行者方面,大郑西北有以徐林为首的一干军方将领,另外还有就是暗卫和天机阁的修行者。可到了草原这边,萧煜出行就带了两位天人和一位准天人。更有道宗弟子就跟不值钱一般,源源不断的前往草原。单看修行者方面,有道宗做靠山的草原已然不弱于大郑。 五百重骑停止冲锋。 萧煜在黄水泉的护佑下,来到秋思身边扶住她。 浑身浴血且脸色苍白的秋思眼神有些涣散的看了一眼萧煜,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接着身子摇晃了几下,一头栽倒在萧煜怀里。 萧煜苦笑一声,将秋思背在背上。好在他的体魄修为足够浑厚,比起一般天人也毫不逊色,背一个女子行走还是无甚大碍的。 不一会儿,紫水阳也返身回来,虽说有乌木杖在手,大发神威,可以一敌二还是让他有些神情委顿。 萧煜轻叹一声:“辛苦紫老了。” 说着萧煜也不管秦权等人,径直背着秋思朝西北方向走去,紫水阳和黄水泉对视一眼,稍稍落后一步跟在萧煜身后。 萧煜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背上的秋思说话:“这次不该带你来,你的天人前程,差点儿就被我断送在这玉门关了,实在是我对不住你。” “其实面对一千重骑,你即便是避而不战,我也不会怪你,毕竟这年头,面子可以卖,学问可以卖,身子可以卖,唯独性命不能卖啊。你为了我差点儿搭上一条命,能图啥总不会是图谋我这个人吧。今天,你我算是同患难,那么将来,我萧煜若是能活下来,熬过这场西北战事,咱们共富贵。” “我知道有人说我萧煜刻薄寡恩,性情薄凉,我不承认也不否认。说点往自己脸上贴金的话,我的朋友还是比较金贵的,秋叶算一个,以前的秦穆绵算半个,秋月算半个,蓝玉算半个,林银屏不算,那是要讨来做媳妇的。你呢,算一个。” 萧煜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也走出很远。 秋思的身体不重,但也不是很轻,可能是归功于她身材修长的缘故。 现在想来,秋思平时都会罩着一身能很大程度上消弭身材的宽大袍子。现在背到身上,才能感觉到其中的份量和起伏。 不知林银屏会是怎样的 萧煜脑子里忽然冒出这么个想法,说来也好笑,林银屏这位被盛传要娶十几位驸马的公主比起一些大郑女子还要保守,即便是如今的萧煜,与她也不过是处在小手冰凉的阶段。 想起林银屏,萧煜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不喜欢林银屏的人恐怕和不喜欢他萧煜的人一般多,中原人憎恶他们,草原人同样不见得喜欢他们。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俩同是天涯沦落人。 从青河同游到草原共患难,再到如今他主外林银屏主内,有过温馨,有过赌气,有过生死与共。萧煜曾在牧白墓前发誓此生不负林银屏,一部分是有愧于牧白,但更多的还是因为他本就放不下林银屏。 平心而论,萧煜也不是一开始就有什么坐西北而虎视中原的雄心,他更多的只是想要与林银屏在草原上寻找一份安身立命的所在。只是时势不由人,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走到了如今的位置。 或许将来他会折戟沉沙,也或许会走得更远,再上一层楼。 但现在他就已经实实在在的感受到了孤家寡人的滋味。 萧煜忽然停下脚步,转身对身后的两位大天人高手道:“紫老,黄老,这次辛苦你们了,秋叶真人有言,会向掌教真人为两位请功,日后功成,不管是道宗的长老,还是东南巫教教主位,任凭两位遴选。” 道宗长老位可以看作是高级客卿,地位仅在首徒和峰主之下,但不受峰主和首徒约束,为掌教直属,极为清贵,多不常设。而且身为道宗长老就已经算是真正进入道宗内部核心,道宗诸多修行秘籍,乃至前人修行感悟,均会对长老开放。 这就好比是大郑朝堂上的国子监大祭酒,虽然比不得六部尚书、内阁阁老手中实权,但是单论清贵,就已经让无数清流名士趋之若鹜。 黄水泉木讷的脸色微微一变,紫水阳更是咧嘴笑道:“这可是一份重礼啊,若是道宗能恢复千年前的鼎盛地位,一个长老位子可比东南巫教的教主之位来得尊贵。” 萧煜笑了笑,“理是这么个理,可现在还是空中楼阁。” 紫水阳不在意道:“我平生最佩服掌教真人,既然是掌教真人亲自发话,那我紫水阳就相信会有那么一天。更何况,人生在世,怎么也得有个看得见的盼头不是” 萧煜点头,深以为然道:“还是紫老看得通透,可不就是要个盼头”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四十七章 走走看看 西凉州边境,几队游骑疾驰而过。 在不远处就是青河支流乌加河,浓郁的水气弥漫开来,使这儿变成一片青翠草原。 乌加河畔,此时站着一对年轻男女,一名木讷汉子,一个佝偻老者,似是在等渡船。 女子脸色苍白,好似弱不禁风似的轻轻靠着男子,男子长发被随意束在脑后,身穿一身玄色长袍,脸色也不是太好。 紫水阳皱了皱眉头,对坚持要等渡船的萧煜问道:“如今西凉州已成险境,以我的神通带大公子飞行的话,这空儿应该能到乌斯原了,何必要一路走回去。” 萧煜笑了笑,“秦权没有一口回绝我的提议,说明他自己也有所动摇,那么西凉州未必会是险境,再则么,走一走,才能看一看。” 对于这些所谓军机要事,紫水阳没有太多的兴趣,所以他只是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萧煜顿了下,继续说道:“不过紫老说得也对,西凉州毕竟不是草原,还是请黄前辈护送秋思先行一步返回草原吧。我与紫老稍过一段时日便回。” 脸色木讷的黄水泉默然点头。 自从清醒后就一直有些病恹恹的秋思欲言又止,不过还是轻轻站直了身子,对萧煜轻声道:“那我先回了,你自己小心。” 萧煜伸出手帮她拉了下披风上的领口,点头笑道::“放心。” 一行四人就此在乌加河畔分开,黄水泉裹挟了秋思朝乌斯原疾飞而去,而萧煜则带着紫水阳沿乌加河缓步慢行。 萧煜与紫水阳并肩而行,笑问道:“紫老,还好吧” 萧煜没具体说明到底什么还好吧,但紫水阳却是心知肚明,冷哼了一声,“大公子是明知故问。有些话我早就想说,凭什么你一个履霜小子要让我给你做牛做马,还不是依仗着有个俗世第一的父亲吗,心里不服气是肯定的。不过人老了胆子也就小了,你背靠道宗这颗大树,还有萧烈给你撑腰,不服气又能怎么样呢还不是老老实实给你做事,顶多是在生死关头,扔下你自己溜之大吉而已。” 萧煜并不介意,笑了笑,“紫老说是实话。” 紫水阳双手笼在袖中,佝偻着身子,有点像乡间老农,“不过呢,大公子既然给了盼头,我紫水阳也就没什么不知足的了,这总比起在巫教祖庭被萧烈当场打杀来得好。” 萧煜感慨道:“紫老在祖庭时曾说过业小家贫,所以就得小算计着来,我萧煜不能说白手起家,算是半个上门女婿,可老丈人留下的这份家业实在是千疮百孔,新找的东家道宗,家业是大,可是非也多。所以很多事不得已要亲自为之,以后还要多劳烦紫老扶持萧煜。” 紫水阳眼神复杂,只是含混的答应了一声。 萧煜不再多说,忽然停下脚步,招了招手,一条从上游漂流而下的羊皮筏子停靠在岸边。 撑船的是一对衣着寒酸的爷孙,老人和小孩都是穿着一身脏兮兮的羊皮袄,不同的是老人手里拿着撑篙,站在船头,而孩子则是坐在船舱中,露出一张不算白净的脸蛋,用一双滴溜溜转的眼睛好奇的张望着萧煜和紫水阳两人。 老人看着萧煜,笑呵呵问道:“两位客官,是要过河吗” 萧煜同样笑着答应,问过了价钱,递给老者两人的船钱后便上了船。 坐在船上,萧煜并不急着过河,而是沿着乌加河向下飘了一段,萧煜随口问道:“老人家做这一行多久了” 老人一边撑船,一边笑道:“从二十岁后就开始做,几乎是做了一辈子喽。” 萧煜来了兴趣,问道:“那老人家今年多大岁数了” 老者略微思量了下回答道:“七十三岁了。” 萧煜稍稍惊讶:“这么说来老人家你已经做了五十多年啊” 老者笑道:“公子说的是,老朽的家就在河上游的一个村子里,五十年来就是靠摆渡为生,说起来也是多依仗了这条乌加河,就是有什么战事,草原蛮子的骑兵也不从这儿过,这些年来倒是一直平安无事。” 萧煜稍稍尴尬,笑道:“幸事,幸事。” 老者问道:“公子这是要要去草原” 萧煜点头道:“是啊,草原那边还有西北要打仗了,趁着没打仗,赶紧把事情了结了。” 老者低声道:“那公子可得小心了,听说草原王换成了一个中原人,在草原上到处杀人,现在的草原可不比以前了。” 萧煜微微苦笑,不过还是拱手谢道:“多谢老人家提醒了。” 这时一直在一旁静静听着萧煜和老人说话的孩子忽然开口问道:“那公子,你去草原都是做什么买卖啊” 老者瞪了孩子一眼,孩子缩了缩脖子,却丝毫不怕,仍是好奇的看着萧煜。 萧煜笑了笑,耐心解释道:“做草原的生意,若是从大郑往草原运无非是茶铁盐,而从草原往这咱们中原运呢,就是马匹了。我家小业小,盐铁碰不到,马匹不敢碰,就是做些走私茶叶的生意而已。” 老者赶忙圆场道:“这也是了不得的大买卖了。” 一路下去,萧煜与老者先谈了不少,一直沿河下去百里,萧煜才下了船。正式出了西凉州,踏入到草原地界。 从上船后就一直眯着眼一言不发的紫水阳下了船,瞥了萧煜一眼,“玩微服私访那一套” 萧煜笑眯眯道:我没那么闲,只是顺带聊两句。” 紫水阳在这上面也没多做纠缠,问道:“接着咱们去哪儿” 萧煜想了想用手中破阵子在地面上划拉出一副堪比鬼画符的西北地形图。 他指着在往年草原铁骑南下西凉的关隘位置说道:“就是这儿。” 西凉走廊东起乌鞘岭,西至玉门关。 乌鞘岭。 三天后,黄水泉护送秋思返回王庭。 披着一袭白色狐裘的林银屏看望过重伤的秋思后,找到黄水泉,冷然问道:“驸马呢怎么没有一起回来” 黄水泉欲言又止。 林银屏嘴唇颤动,怒极道:“瞒着我孤身去西凉州瞒也就算了,现在呢为什么还不回来黄长老,你能给我一个解释吗” 黄水泉木讷的脸色上浮现一丝苦笑,心底暗骂难怪萧煜让自己回来的时候,紫水阳这老狐狸没说话,原来在这儿等着自己呢,同时面对这位公主殿下小心措辞道:“我想,驸马也是不想让殿下太过担心。” 林银屏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对黄水泉勉强一笑:“抱歉,黄长老,刚才是我太激动了。” 黄水泉也略松了一口气,摇头示意没什么。素来听闻林银屏与秋叶道侣慕容关系甚好,而且萧煜也待这位公主殿下极好。如今他黄水泉人在屋檐下,低低头也无甚所谓。古往今来,多少功臣名将没死在沙场上,反而是死在了女人的枕头风下。他可不想重蹈这个覆辙。 林银屏有些失魂落魄的走到院子里,仰头看天,带着一丝哭腔道:“萧煜,你有本事永远别回来”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四十八章 乌鞘岭 还不知道后院已然失火的萧煜沿着乌加河一路向下,径直朝西凉州关隘乌鞘岭行去。 经过这西凉一行,虽说萧煜和紫水阳还到不了交心交底的地步,可比起先前的不冷不热却要好上许多,勉强算是言谈无忌。 萧煜一边不急不慢的走着,一边对紫水阳说道:“紫老可清楚东都天机阁阁主傅先生是个怎么样的人” 紫水阳皱了皱眉头,“傅尘这人实在很神秘,我对他所知不多,只是隐约听人说起他是道宗弃徒。说起来道宗的掌教真人还是他的师兄,至于他是如何进入了天机阁,就不得而知了。” 萧煜哦了一声,想起在流泉楼初见先生时,他所说的报仇一事。那时就像一个醉鬼的傅先生说过他已经将自己的仇人解决大半,只是还剩最后一个因为一些特殊原因不好亲自动手,以后要借用萧煜的手替他铲除这最后一个仇人。 当初的萧煜并没有太过多想,可如今随着傅先生身份的逐渐清晰,萧煜越想越心寒,能让傅先生这个层次的人不能动手,最起码也是与傅先生同层次的人物。 那岂不是逍遥神仙 萧煜苦笑一声,不敢再想。他一个天人境界都还未踏入的俗世人,管什么神仙事。 说起西北五州,以西凉州最为富饶,西凉州腹地虽有那一片广袤戈壁,但由于西河平原和大片草场的存在,仍被称赞为西北之地畜牧为天下饶,而西凉地广人稀,水草宜畜牧,故凉州之畜为西北饶,而位于西凉州境内的天祝草原所产的岔口驿马,虽然比不得西河州的三河战马,但在耐力上却更胜一筹。 天祝这一片大好牧场就与萧煜要去的乌鞘岭紧紧相连。 乌鞘岭又称分水岭、洪池岭,乌鞘二字原本为草原语,自大郑以来,乌鞘岭的名字逐渐取代了原本的分水岭。自古以来,乌鞘岭就为西凉走廊的门户和咽喉,与萧煜掌控下的秀龙草原相连,是抵挡草原骑兵南下的第一道关隘。 乌鞘岭东望陇东陕州,西驱西河。东主远征草原时,虽然在乌斯原上无功而返,但却收河西,把河西纳入大郑版图,在乌鞘岭东西两边山下更修筑两座城寨,分别是岭北的安远和岭南的安门,而在安远和安门一线更是布有多处烽燧。 临近安远城,游骑越发多了起来。 萧煜望向那座依山而建,此时城墙上已是斑驳不堪的古城,轻声道:“古城朔风,沧桑变迁,风起处细听,金戈铁马犹在耳边。” 紫水阳毫不客气的晒笑道:“真酸,酸倒了牙的酸” 萧煜一脸无奈,说道:“紫老来个不酸的” 紫水阳楞了一下,也是无奈道:“这个老朽还真来不了。” 萧煜笑道:“萧某窃以为,即便酸点,也比腹中空空,酸都没得酸更好一些,紫老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紫水阳又愣一下,继而大笑道:“好你个萧煜,是在笑话老朽腹中空空” 两人相视一笑。 安远城已经是军事要塞,等闲人不得进入,所以萧煜与紫水阳也没想过光明正大的入城,而是用了点小手段,瞒过了守城兵卒,直接翻过城墙,进入安远城内。 萧煜走在前头,紫水阳如影随形,萧煜问道:“紫老可曾来过此地” 紫水阳如闲庭信步,回答道:“你要问江南之地,恐怕再小的城我也去过,可这西北苦寒之地,除了去巫教祖庭和寻黑水万的麻烦来过寥寥几次,其他时候我从不踏足西北半步。” 萧煜笑道:“以后去江南,还要紫老引路才是。” 紫水阳一笑置之。 安远城军事重地,虽说这些年荒废的差不多了,可随着秦权入主西凉州,开始整顿边防,情况略有好转。 秦权着手整顿边防第一个下手目标就是安远安门两城。将二城吃空额敢吃到一半之多的都统就地斩首并且抄没家产,其下都尉校尉各降职一级,同时补入大量青壮武将和兵卒,短短半月内,乌鞘岭一线的懈怠之风顿时一扫而空。 进来城内,不能说五步一岗三步一哨,但巡夜士兵足有四队,也算是戒备森严。 萧煜站在一个城墙拐角的阴影里,轻声自语道:“安远城守将是都统衔,那么说来,两城之上就只是西凉都督亲自统领,秦权把这两城拔的真高,也看得真重。” 萧煜沿着城墙走了一遭之后,便带着紫水阳绕过几队巡夜士兵,径直来到到城中守城都统府邸。 进了府邸,其中守卫更加严密,甚至几座小院内还有修行者的痕迹,不过自恃修为,萧煜也没太过在意,径直奔向当中正院。 此时正院书房内有两人相对而坐。 萧煜如一片阴影立在窗前,可不管明桩暗哨,还是屋内之人都对萧煜视而不见。 一名身着武官便服打扮的人坐在书案后,眉头紧蹙,应该就是安远城守将。有一名锦袍老者与他相对而坐。老者相貌清雅,颇为道骨仙风,脸色同样不是很好。 安远城都统叹气道:“晋王殿下军令,命我严密监视草原动态,如今看来,西北局势已经是一触即发。” 老者语气也颇为无奈道:“阁内也从东都传来了消息,此次西北大战,少阁主恐怕要亲临西北。” 安远城都统猛然抬头:“事态已然如此严重” 老者冷笑道:“陛下年老昏聩,好大喜功,要兴兵征讨草原,可如今道宗许多暗手已经浮上水面,暗卫和我天机阁在与道宗的几次暗地交手中,死伤惨重,西北修行者方面的局势已经可以说得上是糜烂二字。” 安远城都统小声道:“慎言。” 老人脸色稍稍一白,也知道自己的失言,转而道:“道宗千年积累实在不容小觑,据老朽所知,朝堂上,乃至天机阁中未必没有道宗之人。” 安远城都统说道:“晋王殿下一意孤行分权西凉州,而右路大军统领迟迟未决,大都督若是顶不住压力,真的按照那个狗娘养的方案一路出军,整个西北不好说,但咱们这安远城和安门城恐怕就要被草原铁骑踏破了。到时战是死,不战也是死。” 老者说道:“此次攻打西北,实在仓促之极,不过话说回来,陛下等不及也等不起了。” 门外的萧煜皱起了眉头。 似乎大郑那边人心也不怎么齐整 这真是个比谁更烂的年代。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四十九章 正明三十九年 秦权自领了左路军统帅,虽说不合法度,可既然郑帝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默许了,那也就无人敢再多说些什么。 徐林坐镇中军无可争议,此时就还剩下一个右路军统帅。 郑帝传旨由内阁和五大都督府共同商讨出个人选。 如此一来,不管是被压制久了的武将也好,还是那些一心想着出将入相的文臣也罢,都死死盯住了右路军统率的位子。 当然,内阁中李严周景朝的这些已经拜相的阁老们不会去,五大都督府中张清、秦政这些已经功成名就的大都督们更不会去,也不可能去。 毕竟边关上已经有了个晋王,再去个大都督,徐林这个西北巨蟒可就真要压不住这些过江猛龙了。 在被东都百姓俗称为皇城的巍峨红墙后,有一座奇珍异草,即便是在隆冬时节,也丝毫不显单调的花园,此时梅花开得正盛,有两位老者踏雪赏梅。 两位老者年纪其实相差不多,可其中一位却看起来要更为苍老一些,走了一段后,走在头里的老者走到一个亭子中坐下,一个身着蟒袍的中年无须男子侍立一旁,有两个小太监抬着一个比平常火盆大上一倍的火盆轻轻放到亭子中。 在大郑王朝,能使唤的太监的,唯有皇室中人,并且是郡王以上才有资格。在宫内能让内廷首宦孙士林亲自侍候的也就只有一人了,郑帝秦功。 郑帝老迈,日倦政事,所以很多政事都被他发到内阁中,由内阁拟票,由于内阁是用蓝笔所写,遂称“批蓝”。然后再交由司礼监,由司礼监掌印太监代为决断,由于是朱笔所写,这也就是所谓的“批红”。 拟票和批红缺一不可,若无拟票,则无红可批,但若不批红,不管内阁的拟票再怎么利国利民,也是一纸空文。 这就是一直为天下士子清流所诟病的宦官干政。但不管士子们如何反对,司礼监掌印太监也成为堪与内阁首辅比肩的人物。 孙士林之所以是内廷外廷公认的首宦,就是因为他是现任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当然站在他对面的那个老人也不遑多让,大郑文官之首,内阁第一人,太子太师首辅李严。 这次郑帝游园赏梅,司礼监第一人和内阁第一人均是陪同。 早有人在石凳上放了一层天鹅绒的坐垫,丝毫感觉不出石凳上的凉意。秦功坐在石凳上,一手搭在石桌上,一手对着仍旧站着的大郑内阁首辅虚压一下,“正方,坐,这里不是朝堂,不用讲究那么多繁文缛节。” 大郑首辅李严,字正方。 “谢陛下。” 李严轻施一礼后虚坐了半个凳子。 郑帝问道:“正方啊,前些天我让你们商议的人选,如今有着落了吗” 李严正色道:“回禀陛下,臣等商讨了一日,内阁共拟票五人,但均被司礼监退回。” 一直侍立一旁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孙士林搭腔道:“李相,非是我司礼监对你们内阁有异议,实在是内阁所选之人,撑不起西北一路大军的架子,能力有限,非是将才。” 郑帝脸上表情看不出喜怒,只是皱了皱眉头,问道:“孙士林,你的意思呢想举荐谁” 在大郑,司礼监有批红之权,被视为内臣,故而孙士林这样的顶级大宦官也是自称为臣。 孙士林弯腰,好似一个钝角,轻声道:“启禀陛下,依臣愚见,前暗卫大都督,安国公萧烈,似乎更加合适。一则安国公老成持重,是谋国之臣,再则,也好让安国公将功折罪,平息朝野流言。” 郑帝不置可否,转而问道:“内阁拟票保举的都有哪些人” 孙士林低头轻声道:“回陛下的话,分别是宋王、平安侯、周国公、闲赋在家的老将李旭、现任天子亲军都督张武。” 为君近四十年,郑帝已然不用靠喜怒不形于色来维护自己的帝王形象,临老更是从心所欲,直接冷声道:“简直是胡闹,拿军国大事当儿戏不成平安侯和周国公带过兵吗还有宋王好歹平安侯和周国公还在兵部当过差事,不算不知兵,宋王一个文人,也来凑什么热闹孙士林” 孙士林腰弯的更低,几乎形成一个直角,轻声应道:“臣在。” 郑帝抬起手,思量着说道:“去,传旨给宋王,罚他半年俸禄,让他这段时间在家里好好修生养性,什么时候觉得差不多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孙士林低头道:“诺。”说着轻轻向后退去。 在孙士林走后,李严站起身道:“内阁办事不力,还请陛下责罚。” 郑帝猛地咳嗽了一声,一旁的宫女赶忙在他背后轻抚,他一手捂着胸口,一手对李严虚按了一下,示意他坐下。 李严上前一步,关切道:“陛下,您不要紧吧” 一个宫女端过痰盂,郑帝吐出一口浓痰,挥退在他背后的宫女,道:“老毛病了,不打紧,坐下说话。” “诺。” 李严退后一步,重新坐回凳上。 轻舒一口气后的郑帝缓声道:“正方,你我君臣多少年了” 李严略一思量后回答道:“回禀陛下,臣是正明元年的进士,同年补了翰林编修的空缺,到今年已是三十九年了。” 郑帝用手肘支持着身子,望着亭外一片傲然开放的梅花,叹息道:“三十九年啊,一晃眼的功夫半甲子了。” 过了片刻后,郑帝挥了挥手:“朕累了,李严你先退下吧。对了,明日内阁再拟个人选给朕送呈上来,朕亲自审定。” “诺。” 李严起身施礼,然后缓缓退出亭子。 郑帝把宫女太监全部赶出亭子,一个人坐在亭子里。 人在暮年,无非是两种情况,一种是认命的、想的是身后事,还有就是不认命,想的是如何续命,以历代帝王更甚。 郑帝不想认命,可不得不认命。他是老了,可还不糊涂。知道从来没有长生不死的帝王,也就没在上面耗费心力,反而开始着手布置身后之事。 一个轻盈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一个看起来不过三十许的美艳妇人走到郑帝身后,轻轻为他披上一件披风,“陛下,小心着凉。” 能在大郑宫中与郑帝如此说话的只剩一人,玉贵妃。 而就在秦显被封为太子之后,玉贵妃也就不是贵妃了,母凭子贵,已然被晋升为皇贵妃。 郑帝反手捉住玉妃的按在他肩膀上的右手,轻声道:“朕没记错的话,你应该是正明二十年入宫的吧” 玉贵妃微微低了下臻首,轻轻答应一声:“是。” 郑帝没有转身,仍旧是看着亭外梅花,“转眼间你也入宫十九年了,从当年那个贵人变成了如今的皇贵妃,太子的母亲,未来的圣母皇太后。” 玉贵妃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 郑帝长叹一声:“今年是正面三十九年三十九年。朕是三十岁登基,明年就是朕的七十大寿。人生七十古来稀,朕也老了,不过朕还有许多心愿未了,再则,显儿的年纪也太小了。如果如果再给朕二十年,不,十年的光景,朕一定交给显儿一个平平安安的天下。”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五十章 闽行 正明三十九年年末的最后一次大朝会。 郑帝在下旨让宋王闭门思过后,又分别申斥了周国公,平安侯二人。以轻忽之罪各罚了两人一年俸禄。 接着又申斥户部办事不力,年前应运往中都的军粮还未完全调转完毕,并借着这个由头罢免了一名户部侍郎,重斥了户部尚书。 郑帝罕见的严厉态度让朝堂上原本还想着去西北抢功劳的各路权贵熄了声响,重新开始小心观望内阁诸老和五大都督府各大都督的态度。 经过内阁阁议后,今日朝会上,内阁首辅李严呈上了内阁拟票的西北右路军都督之人选。 中都都督,闽行。 闽家自不用多说,江都世家,不管在朝在野都是底蕴深厚,与江南各大世家同进同退。 闽家自从当代家主告老之后,就是由一对兄妹支撑起来的,闽行出任中都都督,自从魏迟死后,俨然已是中都第二号人物。闽行之妹则嫁给了晋王秦权为妻,也就是现在的晋王王妃。 朝野上下对于闽行也极为看好,如今五大都督之首的张清年迈,估摸着也没有多少时日,秦政虽然备受郑帝信赖,但毕竟相对年轻,若是太早掌控五大都督府,以后恐怕会落得个封无可封的局面,而萧烈声名狼藉,如今更是因为其子萧煜的缘故,辞去了暗卫大都督,新上任的暗卫大都督孙立功资历尚浅,所以镇守中都多年的徐林就成为接任张清的最好人选。若是徐林入主东都五大都督府,那中都大都督一职的接班人自然是闽行无疑。 从古至今,世族豪阀从来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李严推举闽行,本就得到了江都士子集团的支持,更何况还有更深一层次的原因,闽行身为徐林心腹部署,又是秦权大舅子,有这一层关系在,徐林和秦权之间也不至于太过冷硬,总算有个牵线搭桥之人。 张清、秦政、孙立功三位在朝大都督均是没有异议。内阁举荐,五大都督府默认,更有江都士子集团支持,就算有几个有点想法的宗室权贵,此刻也不得不熄了心思。 既然是众望所归,那就不离十而了,也果真未出意料之外,郑帝应允,下旨任命闽行为西北右路军统帅。 有两人登上了中都层层叠叠的城墙上最高处的瞭望台,中都大都督徐林和中都都督闽行。 徐林手扶着城垛俯瞰白茫茫的草原,说道:“东都的旨意下来了,你被任命为右路军统帅,算是一件喜事。” 闽西苦涩一笑:“这可不是个轻松差事。” 徐林收回视线,转头看着闽行笑道:“怎么说” 闽行一手按在腰间的虎形扣头上,道:“大都督实在考量属下说实话,闽家不算小,在江都也能算是头面人家,但仅凭这个还不能让李相等内阁诸老太过上心,他们会推举属下,无非看中了属下与晋王的那点关系,做这个右路军统帅也不过是让属下在大都督和晋王之间做一个搭桥人罢了。” 徐林淡淡一笑。 闽行继续说道:“如今这三路统帅算是齐全,接下来就是要兵发草原” 徐林淡然道:“不急,调粮和民夫还未完全落实,现在说出兵,为时尚早。这一战粮道是重中之重,萧煜想要赢,就一定会盯着我中都大军的粮道,东都想要挟制我,也势必盯着中都乃至西北五州的粮道。” 闽行叹息道:“这一战虽然在西北,可遭罪的却是江南百姓。” 徐林感慨道:“江南富庶,是朝廷的粮仓钱袋子,开战要从江南调粮,赈灾也要从江南筹款调粮。不过你一个世家子,竟然会关心民生疾苦” 闽行摇头轻声道:“谈不上关心,只是有感而发,就像那些清谈士子,纯属耍嘴皮子功夫而已。” 徐林平静道:“民生疾苦是朝堂诸公该想的,你是个将军,你现在该想的就是如何赢下西北战事。” 闽行低头道:“大都督教训的是。” 徐林沉声道:“在其位谋其政,既然朝廷旨意已经下来,明日你就动身前往河内州。” 闽行正色行礼道:“诺” 与此同时,远在数千里外的乌斯原王庭。 驸马回府,非但没有半个人相迎,反而整个王府显得格外寂静。 正当萧煜奇怪的时候,小舅子林寒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来到萧煜面前,鬼头鬼脑的张望了一下后,挠了挠头笑道:“姐夫,你回来了。” 萧煜笑道:“你小子鬼鬼祟祟的做什么呢” 林寒嘿嘿一笑:“我是来给姐夫你报信的。” 萧煜好奇道:“报什么信对了,我正想问你呢,王府今天怎么了” 林寒小声道:“我要说的就是这个事呢,这段时间,就是姐夫你出去的这段时间,我姐的心情不怎么美丽所以呢,那个,你懂了吧” 萧煜被逗笑道:“我懂什么了” 就在这个时候,叫了半天没动静的王府大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林寒顾不得回话,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萧煜望着女子故意冷起来的脸庞,不知怎的,竟是有些心虚,讪讪一笑:“回来了。” 女子冷笑道:“你还知道回来呐” 萧煜干咳了一声,“这话说的,我不回来还能去哪。” 林银屏脸色稍稍缓和,不过仍旧是狠狠白了这个不打一声招呼就独自去了西凉州的家伙一眼,“听说你去西凉州和晋王殿下谈买卖,还相谈甚欢” “是相见恨晚,晋王殿下把我一路送到玉门关,还要留我在西凉州多住几日,盛情难却,我就多住了几日,顺带在西凉州走走看看,又顺手超度了几名暗卫和天机阁供奉。” 林银屏忽然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没事吧” 萧煜笑着捏了捏她的脸颊道:“我几时出过事我是吉人自有天相。” 林银屏打开萧煜的手,转身朝府内走去,哼了一声:“下次出去记得告诉我。” 萧煜急忙跟上,笑着说了一个字:“好。” 从头到尾,林银屏都未曾提起过半句这段时日里她为萧煜的担惊受怕。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五十一章 内卫 俗世与修行界的争斗从来都是两条线。 俗世在明,修行界在暗。 正明三十九年冬,除夕。 过了今晚就是新的一年,而就在这个举国欢庆的节日里,一场规模前所未有的修行者大战在西北边境毫无征兆的爆发。 有百余名道宗弟子,一路悄然北上,翻过白山再渡过青河,绕过诸多边关游骑,并不显露痕迹。这百名道宗弟子是来自道宗山门,并不是逸散在各地的外门弟子,而是实打实的内门弟子,其中不但有一位清贵长老,甚至还有十二名客卿随行。 道宗弟子号称遍布天下数万,其实严格来说,道宗的内门弟子极少,只有不过千余人,剩下的多是招摇撞骗的散修和外门弟子。这一百名道宗内门弟子的珍贵程度可想而知。 无数年来,俗世政权都会思考一个问题,该怎么样制约修行者,最完美的答案就是用修行者来制约修行者,所以才会有了暗卫这等存在。 暗卫分内外两卫,外卫负责侦缉天下,权势彪炳,内卫则负责监察暗卫内部,制约外卫。但实际上内卫还有另外一重作用,那就是制约俗世中的修行者。 萧烈在改制暗卫时,曾将内卫中人分散到天下各地,按照州府不同,分别任命为督察使,巡察使和监察使,也就是就将暗卫中的精锐修行者分散出去,尤其是西北之地布防了大量内卫,如今萧烈罢官,原外卫都督孙立功递补升座,但萧家多年经营也不是白费,至少内卫还在萧家的掌控之下,而西北暗卫的实际掌权者正是刚满六岁的萧瑾。 六岁稚童能掌控西北暗卫,自然不能只是依靠父辈余萌,自身若没点手段,哪个又愿意听你一个黄口小儿的话。 当暗卫将这支道宗弟子的行踪汇报给萧瑾后,萧瑾做出了一个让很多人都瞠目结舌的决定,他要集合西北暗卫的力量袭杀这支道宗队伍。也就意味着,正式与道宗撕破脸面。 萧瑾一举集合了三位督察使,八位巡察使,十五位督察使,另外都统一人,都尉两人,校尉二十三人,供奉二十余人,总计七十二名高手,另外普通暗卫和马贼甚至骑兵共计千余人,在中都城外三百里处,围杀这百余名道宗弟子。 这一日傍晚,百余名道宗修行者刚刚渡过青河,来到草原上稍作休整。 为首的那位履霜巅峰长老,年近百岁却老当益壮,白发白须,满面红光,脸上看不到什么皱纹,似乎极为擅长养生之道,修为怎么样不好说,但距离道门传说中的容颜永驻青春境界只有一步之遥。他腰间挂着一个类似八卦的东西,望着夜空,对身后的十二名客卿道:“不知怎的,今晚总是有些心绪不宁。” 十二名客卿虽说不如为首长老的修为,但也都在履霜境界,其余道宗弟子最次的也是空冥境界,这等彪悍战力,横扫数千轻骑也是轻而易举。 其中一名已经有履霜上境的客卿皱了皱眉头,“曾听闻天枢峰座说起,师伯的履霜境界似乎与我们的履霜境界有所不同,大致是秋风未动蝉先觉的本事要强出我们许多。” 为首长老扶须笑道:“我修道一甲子,除了修得个长寿,境界却在履霜巅峰上止步不前,可有失就有得,秋风未动蝉先觉的本领,在本宗不敢说前三甲,但位列前五是没有问题的。话说回来,我能平安活到百岁,也是多依仗了这门比常人高出一些的本事。” 就在此时,夜色下传来好似嗡鸣的奇异声响。 道宗长老神情猛然一变,高喝一声:“所有弟子,迎敌,结阵” 原本在地上或静坐,或闲谈的百余名道宗弟子都闻讯起身,如临大敌。 下一刻,夜幕下掠过一片黑压压的箭雨。 道宗弟子人人佩剑,另外各自又有奇门法器,随着老者的一声结阵,百余柄飞剑冲天而起,一时间夜幕下五光十色,蔚为大观。 老者话音刚落,他已经是从袖中取出一柄袖珍小剑一剑当先,引领空中百余柄飞剑合作一处,化作一条剑龙咆哮而起,落下的弩箭被剑龙上的磅礴剑气牵引,纷纷被裹挟入剑龙之中。 破去这片弩箭,老者脸色非但没有轻松,反而又凝重三分,紧接着,轰隆马蹄声起,一股黑色洪流从夜幕下冲出,直奔这群道宗弟子。 马上骑士皆着黑甲,持扫秋刀。 道宗长老脸色阴沉,吐出两字,“暗卫” 就在距离战场一百里开外的一个小坡上,一名看起来十多岁的“少年”高坐马上,正是萧煜同父异母的兄弟萧瑾。 也正是这个萧家二公子,天生早慧,以六岁稚童之龄出任中都暗卫督察使,并且还曾经忤逆萧烈意愿,袭杀还未成气候的萧煜。 事实上,整个西北暗卫之事,都由坐镇中都的萧瑾一言决之。 萧瑾静静听着属下传回的消息,默不作声。一旁的中都暗卫都统华天风道:“公子,真的不需要动用咱们的内卫高手这一百道宗弟子可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萧瑾面无表情,摇头道:“杀人的刀,拿出来的太早或者太晚都没什么意义,要恰到好处才行。” 萧瑾顿了顿,继续说道:“而且用普通兵卒的性命换道宗弟子的性命,可以说赚到没边了,等到把这些道宗高手的元气耗费一些,咱们以逸待劳才是正理。” 华天风看了眼比自己要小将近二十岁的二公子,没有说话。 他没有争过萧家大公子,又没争过萧家二公子。 如今的萧家二公子掌握西北暗卫,而大公子更是拥兵十数万,坐镇草原王庭,就是大郑皇帝也不能再小觑的角色。 他怎么去争 出东都时的意气风发、壮志绸缪早已被这西北苦寒之地的朔风吹得一干二净。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远处战场上的厮杀声逐渐变小。 华天风欲言又止。 萧瑾仍旧无动于衷。 又是半柱香的功夫,已经听不到厮杀之声。 华天风咬牙道:“督察使,现在是否可以了” 萧瑾莫名抬头看了眼夜空,然后轻轻一抬手,“曲都尉。“ 在萧瑾身后的一名暗卫翻身下马,单膝跪地抱拳道:“属下在。” 萧瑾平静道:“传令下去,可以杀了。” 曲姓都尉沉声道:“诺” 萧瑾挥了挥手:“记着,男的一个不留,女的留一条命,我有用。”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两个妹妹,代掌道宗 千余骑被斩杀殆尽,最后内卫高手杀出。 道宗弟子还剩八十余人,战死的弟子均是被隐藏在千余骑中精通刺杀的暗卫偷袭而死。 为首的道宗长老白袍染血,手中的袖珍小剑更是被染成通体通红。带着十二名客卿率先迎向七十名暗卫高手。 道宗内主要有三个辈分,掌教真人与七位峰主,甚至加上剑宗宗主上官仙尘,都是同一个辈分,年龄悬殊之大,从掌教真人的近百岁高龄到上官仙尘的不惑壮年,差了足有一甲子的光景。然后就是秋叶这一辈,各位峰主所传弟子皆是此辈。这一辈年龄差距也是极大,年高者已有花甲之龄,年小者则如秋叶,算起来萧煜也能算是此辈中人。 再往下就是秋叶这辈中年长者开枝散叶的再传弟子,多为稚童少年,入门时间不长。 此次带队的道宗长老,百岁高龄,虽说修道资质不行,修为有些与年龄不符,但奈何辈分奇高,与掌教真人同辈,只不过是上一代人中的外门弟子,依仗着辈分得了如今的长老之位。这么多年积累下来,身上也确实有几件压箱底的宝贝。 这时老者对身后的那名中年客卿道:“孙师侄,用传信飞剑” 话音刚落,老者在腰间一抹,原本那把如八卦的镜子飞起,化出一面八卦虚影,照在老者身上,霎时间,老者一身化八,倒是与道宗的太乙分光剑有异曲同工之妙。 被老者喊作孙师弟的中年客卿答应一声,从背后取下一直背负的紫檀剑匣,置于地上,一拍剑匣。 铿锵一声剑鸣。 一道紫色剑光冲天而起,划开夜幕,消失在远方天际。 此时一身化八的道宗长老已经与暗卫高手战在一起,这名中年客卿放完传信飞剑后,又拿出一把长剑,加入到战场之中。 暗卫与道宗都善结阵对敌,双双结阵对敌,一时间,漫天刀光剑影,流彩四溢,就连百里开外的中都城上也清晰可见。 那道紫光飞剑横穿天际,飞过秀龙草原,小丘岭,越过多伦河,一直到乌斯原,进入王庭中镇北王府一个不起眼的小院之中。 正独立院中的秋叶看到径直飞入自己手中的飞剑后,脸色微变,低声道:“白离音。” 白袍白发的中年道人出现在秋叶身后,“在。” 秋叶低头凝视着手中飞剑,说道:“慕师叔带领的一百名弟子在秀龙草原出事了,你让孙云带领两百名弟子去接应一下。” 白离音缓缓低头,“是。” 接着缓缓退入阴影之中。 此时恰好也在院中的萧煜皱了皱眉头,“是谁这么大胆” 秋叶沉吟了一下,回答道:“是暗卫,如今统率西北暗卫的应该就是萧瑾。” 萧煜脸上看不出喜怒,平静道:“原来是他,我手底下还有不少巫教巫师,也能尽一份绵薄之力。” 秋叶本想拒绝,不过想了想,还是说出一个字:“好。” 是夜,两百名空冥境界的道宗弟子在两名道宗客卿长老的带领下出王庭,连夜奔向秀龙草原。在他们身后的是由现任王庭大巫师白水段带领的一百名巫教巫师。 与此同时,在百里外观战的萧瑾也发出了同样的命令,“传令给所有西北暗卫,全部向本督察使处移动,务必在明日午时之前赶到此地,午时不至者,杀无赦。同时知会天机阁一声,让他们派出人手增援。” 十几骑暗卫四散而出,带着萧瑾的命令奔向各个暗卫分卫所在。 恐怕就连中都大都督徐林都没有想到,两军还未交战,西北修行者的大战却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全面爆发。 天机阁少阁主蓝玉早在三天前就已经亲临西北前线,除了一些天机阁高层,极少有人知晓,即便是安远城内的天机阁老者,也不过是得知了一些捕风捉影的消息罢了。 此次蓝玉亲临,仍旧背负师命,但却不再与萧煜并肩,而是站到了萧煜的对立面上。 当萧瑾手下的暗卫将消息送抵中都天机阁分阁处后,蓝玉神情平静的下达了命令。 “西北五州内的所有天机阁修行者除去必要留守人员,其余全部朝萧瑾处移动,务必保住萧瑾。” 接着,蓝玉又亲笔写了一封信,交给随从,“去交到大都督手中,就说请他静观其变,一切尽在师尊所料之中。” 萧瑾之所以要劫杀这百余名道宗弟子,当然不是表面上的那么简单,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在道宗的百余名弟子中,混杂了两名年轻女子。 两名女子年纪都不大,不过是二十岁的光景,两人虽说样貌不大相同,但看得出都是大家闺秀,还有更为神似的那一抹跳脱性情。 两名女子都是要去草原见自己的兄长,虽说相识不久,已然如多年的好友。 一名年纪稍小的女子用手中寸许长的飞剑连续刺杀了两名暗卫后,吐出一口浊气,对身后并不精通修行的女子道:“上次在祁山遇到我哥,他说让我随道宗弟子去草原找他,没想到会遇到这种事,早知道就不让姐姐你跟我来了。” 身后女子是在东都时结识的好友,巧的是她的兄长也在草原之上,这次随行道宗弟子前往草原,她也就一咬牙偷偷离开东都,一辈子也未做过如此大胆举动的,这次也不知怎的昏了头,竟真的偷偷跑来草原。 不曾想,她逃离东都后,暗卫一路追寻蛛丝马迹,竟是连同这队道宗弟子的行踪都破获了,消息一直传到萧瑾手中。 这两名女子落到萧瑾眼中,也就成了两个无可比拟的巨大砝码,虽然他估摸着以那两人的性情,不会为了两个妹妹束手待毙,但总归有个忌惮,让两人投鼠忌器也是极好。 萧瑾的残忍不是萧烈经历世情多年磨砺后的冷酷残忍,而是一个稚童笑着将蜻蜓的翅膀摘去,涂上蜂蜜后放在蚂蚁窝上的那般天真无邪的残忍。 白离音去而复返,一向处事淡然的他竟然罕见的有了一丝慌张,来到秋叶和萧煜身边,拱了拱手道:“刚才我又去查了下,发现两位小姐也在慕师叔的队中。” 秋叶和萧煜同时变色。 秋叶沉默了片刻后,拿出多年未用的道宗首徒玉印沉声道:“传令” 道宗为千年大计在大郑各州府均有暗线,或寻常道观主持,或大户人家西席先生,或是游方道人,甚至千年古刹,衙门书院之中也不乏道宗中人。 现在掌教真人恢复了秋叶的首徒印信,整个西北的道宗力量皆在秋叶掌控之中。 就在秋叶说出传令两字之后,萧煜却忽然伸手按住了秋叶,说道:“真人,我记得我也是道宗弟子,不知是否有权调动道宗弟子” 秋叶眼神复杂的看着萧煜,没有说话。 白离音低声回答道:“掌教真人谕旨,若首徒不在,萧煜可暂掌西北事务。” 萧煜笑了笑,对秋叶道:“秋叶真人,毕竟还有天枢峰主在看着你,此事交给我吧。” 秋叶脸色变化不定,过了良久,还是将手中玉印交到萧煜手中,转身离去。 萧煜接过玉印,轻声道:“秋叶真人闭关,即日起萧某代为主持本宗西北事务。”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五十三章 西北乱 道宗在西北地区留下了多少暗子,萧煜不知道,秋叶也不敢说十分清楚。这些分布大郑各地的道宗弟子就好似当年盛行一时的魔教分坛总坛制度,开枝散叶,师父带弟子,现在谁也不敢说到底有多少人。 白离音问道:“驸马,你难道想要” 萧煜平静道:“召集道宗西北地区全部弟子,” 白离音虽说早有心理准备,还是大惊道:“这等大事,是不是该向掌教真人禀明一下” 萧煜平淡道:“道宗太远,来不及了。” 白离音这会儿额头上是真的渗出冷汗了,“这这牵一发而动全身,太过仓促,若是因为此事” 萧煜打断他,将手中玉印举起道:“如今我代为掌管道宗西北事务,掌教真人有什么责罚,皆由我一人担当,白长老听令吧。” 白离音无奈苦笑一声,低头应诺。 第二天午时时分。 在秀龙草原上的战事进一步扩大,陆续赶来的双方修行者加入战场,已经变成了几百人的大规模乱斗,战场延伸蔓延出数百里,原本萧瑾所在之处也被卷入其中。 西北五州内的暗卫和天机阁人士在萧瑾和蓝玉的命令下开赴草原,而萧煜持首徒印信,传达一般无二的了命令,修行界第一大宗门在西北的无数暗子开始悄然浮出水面。 这是上天送给萧煜的一个机会,修行界的波澜壮阔第一次展现在萧煜面前,而他有幸成为描绘这幕波澜壮阔的其中一人。 也正如白离音所担忧的那般,整个西北的修行界都乱套了,萧瑾的一次临时起意,偷袭了一支道宗弟子,偏偏这支道宗弟子中有两个人的妹妹,萧煜想停手也没法停了。 这就像话本小说里俗到家的冲冠一怒为红颜,虽然俗,但很少有人能不落俗套。 西北五州内的天机阁暗卫修行前往秀龙草原支援,刚好与浮出水面的道宗暗子狭路相逢,结果就是谁也不用去草原了,直接在本州境内打起来。 暗卫本就多藏身市井,所以此时若是有修行者行走在西北五州就会发现,有持刀甲士与云游道人打得难解难分,有教书先生和算命先生各自动用法器,打得飞天遁地,更有帐房先生、路边小贩、公门捕快、念经和尚、江湖骗子、走街串巷的卖艺人、臃肿如猪的胖大商贾,各色各样的人露出本来身份,大打出手,将整个西北修行界搅成了一潭浑水。 实乃修行界百年来未曾有过的荒诞景象。 一队暗卫刚出了河内州地界,就被埋伏在中途的二十名道宗弟子偷袭死四人,暗卫且战且退,等到退回河内州时,已然伤亡过半。 西河州的暗卫和天机阁修行者结伴出塞,浩浩荡荡百余人,刚出中都没有多久,就陷入一个事先设好的幻阵中,天机阁中几个对幻阵有研究的修行者刚准备开始破阵,又被不知道从哪儿飞出的飞剑刺死两个,刺伤一个。 为首的几名暗卫都尉和天机阁供奉大怒,带人冲过去,却发现幻阵套幻阵,又触发了一个连环幻阵,这一下百余号人全部被困在阵中,虽说没什么危险,可想要在预计时间内感到秀龙草原已经没有可能。 至于陕州的暗卫,刚接到消息,还没看到的道宗弟子的面,在半路上就遇到了牡丹的埋伏,双方是多年的老对头,算是半斤八两,纠缠了一天,互有损伤,刚摆脱了牡丹,又遭遇道宗和佛门弟子的联手阻击,折戟沉沙,出师未捷身先死,几近全灭。 佛门弟子出手虽在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毕竟道佛联盟,也不是一纸空言。不仅是佛道联盟,有的时候打得狠了,宗门朋友被一股脑的找来,人数再度攀升。而且如此以来,就不仅仅是道宗与暗卫和天机阁之间的争斗,西北地区大大小小的散修也不能再置身事外,一同被卷入这滩浑水之中。 至于西凉州暗卫,由于上次在围剿萧煜时死伤惨重,这次只是象征性的派出一些小鱼小虾,反而死伤最轻。 萧煜并没有让西北地区的道宗势力驰援秀龙草原,而是让他们阻击准备驰援秀龙草原的暗卫。 至于秀龙草原,萧煜准备亲自前往。 如果有可能,他也很乐意抓住那个一直给自己下绊子的弟弟,让萧瑾也尝尝他这个大哥的“以德报怨”。 徐林接到消息时,整个西北的修行者已经打翻了天,而且战斗所在并不是一望无际的草原,而是各处城镇,甚至就是闹市之中,这已然不是军队可以摆平的。 即便是徐林也有点想不明白,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让道宗如此大动干戈,看这架势,恐怕整个西北地区的修行者都参与进来了。 直到蓝玉的信函交到徐林手中。 看过信函后,徐林沉默了一会儿,挥挥手道:“传令下去,各地守卫紧守关隘,至于其他,不用去管。” 特地从河内州赶回的闽行有些担忧,“大都督,若是萧煜此时挥军南下,这些修行者不能不防啊。” 徐林笑了笑,“你所忧虑无非就是修行者在内,萧煜在外,怕他们里应外合罢了,可我中都铁骑二十三万何须守城若是萧煜敢来,本督就让萧煜看看什么叫御敌于国门之外。” 中都城外三百里。 萧瑾仍旧坐在马上,一手按着腰间那柄小了一号的扫秋刀,面无表情。 一旁华天风急道:“此地不宜久留,请督察使先行一步。” 萧瑾默不作声。 几名大小都尉巡察使也是纷纷进言,请萧瑾先走。 萧瑾还是不说话。 此时已过午时。 暗卫和天机阁的首批援军率先到达。 萧瑾分出了三分之一的人手去抵挡从草原上来的道宗援军。其余人手全力围攻这已经只剩下一名道宗长老和十二名客卿的道宗队伍。他还在等,等道宗援军来到之前,抢先一步拿下那两名女子。 如此一来,有了筹码,进退皆可。 所以他不走。 蓝玉上了中都城头,遥遥眺望。 在天地一线之间有一道烟尘升起。 蓝玉眯了眯眼,忽然想起当日迎战黑水万时,黑水万头顶上的那一抹黑云。 这不是骑兵,而是有天人高手全力前行。 蓝玉呵了一声,对身旁的一位天机阁长老道:“萧煜把天人高手都派来了,那只好劳烦老先生走一趟,不求退敌,只要保住萧瑾即可。”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五十四章 俗世人俗世事 在蓝玉身后站着一位锦袍老者,是货真价实的天人高手,俗世中的顶端战力,虽然比不得萧烈秋叶这些上榜高手,但实力与剑宗的第三剑奴相差仿佛,是天机阁中的一尊供奉长老。平日里就在东都天机阁中修身养性,磨砺修为,这次奉天机阁主傅尘之命,前往西北,算是给蓝玉保驾护航。 毕竟此时的修行界不比太平时候,一身履霜修为就可行走天下,尤其是西北地区大战一触即发,引得许多不世出的天人高手纷纷现身,而随着黑水万和剑宗三尊剑奴的身亡,除了逍遥境界,又有几个人敢说自保无碍的 老者高冠博带,双手笼在袖中放于身前,听到蓝玉的话,不轻不淡的嗯了一声,淡淡道:“来人应该是紫水阳,现在萧煜身边的左膀右臂,也不知道道宗给他许诺了什么好处,让他这么给萧煜卖命。” 蓝玉笑了笑,“一个实权长老身份恐怕还不够,我想怎么也得是一些让他难以拒绝的,比如说逍遥境界。” 老者平静的脸色也是骤然一肃,“即便是上古圣人,恐怕也不敢说让谁成为逍遥境界。” 蓝玉感慨道:“一般人当然不行,但紫水阳已经渡过天人劫数,本就是逍遥神仙有望,只是因为巫教传承断绝,不得其法罢了。可道宗不一样,当年道宗鼎盛时号称二十四位逍遥境界大真人,可见在踏入逍遥境界这方面道宗确实要有其独到之处。” 老者轻淡笑了笑,“话虽如此,可紫水阳想要成就逍遥,还得看能不能在道宗的千年大计中活下来,毕竟现在死的是履霜,以后说不定死的就是天人,甚至高高在上的逍遥神仙也不是不可能。” 蓝玉淡然一笑,不置可否。 老者也不再说话,一步踏出,从中都城头上消失不见。 老者下了中都城墙,一路前行,一直走到秀龙草原上的那场混战的十里开外。 外围是一些道宗弟子与暗卫们的厮杀,以老者的目力可以隐约看到最核心的地方是一名道宗长老带着十二名客卿死命护住其中的两名女子。此时那位道宗长老的一身化八之法已然被破去,十二名客卿也是人人带伤,元气损耗巨大。 此时被暗卫的几十名高手围困,只是勉力拖延时间而已。 萧瑾已经打马上前,身后跟着大小都尉五六人,面无表情的看向那两名女子。 天机阁老者没有急着插手,听到其中一名年龄稍大的女子出声道;“萧瑾,原来是你小小年纪,倒是好狠的心肠。” 萧瑾闻言扯了扯嘴角,算是笑过,开口说道:“萧玥,我该叫你一声姐,可你擅自离开东都,又混在这群邪教妖人之中,是打算去见那个草原逆贼你可还记得你是萧家之人罔顾朝廷法度,不管萧家家规,国法家规全都犯了,本督察使身为朝廷命官,身为萧家子弟,岂能坐视不理,放任自流自然要行大义灭亲之事。” 萧玥正要说话,年纪稍小的女子已然冷笑道:“萧瑾真是好大的口气,邪教妖人这种话你可敢放到修行界去说” 萧瑾淡淡一笑,“我是俗世人,哪敢妄言什么修行界。” 年纪稍小的女子沉默片刻,沉声道:“我和萧姐姐留下,你放这些人走。” 萧瑾敛去笑意,场面话已然说过,所以直接开门见山道:“你我心知肚明,我杀了道宗那么多人,这个梁子已经结下了,道宗岂会善罢甘休你和这些道宗修行者束手待擒,我手中有了筹码,双方还有个缓和的余地,可若要我放他们走,那是痴人说梦。” 女子冷笑道:“你难道还奢望道宗放过你不成摩轮寺围杀道宗首徒,落了个人死宗灭的下场,这就是前车之鉴” 萧瑾不在意道:“你也不用吓唬我,摩轮寺属于修行界之事,今日之事是俗世事,如果我记得不错,逍遥不入俗世的规矩还没被废除吧” 女子被萧瑾说破,脸色稍稍白了白,不过仍自强硬道:“原来是仰仗了俗世第一人的萧烈真是好大的威风” 萧瑾冷哼一声:“叶夏,卫国叶家大小姐,你也不用藏着掖着,我还用不着依仗父亲,你们俩就是我最好的依仗。” 这时萧瑾身旁的华天风突然神情肃然。 在那位已经摇摇欲坠的道宗长老身边出现了一名佝偻老者,手里拄着一根乌溜溜的木杖,而就在老者出现的这一瞬间,黄沙漫天。 萧瑾脸色一变,提了下马缰,左手紧紧按住刀首。 老者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开口道:“萧家二公子,萧大都督的一缕神魂附着在刀上,手段通天,奇妙非常,可毕竟只是一缕神魂,也就吓唬吓唬履霜境界的小孩子,吓不住老朽啊。” 萧瑾松开左手,开口问道:“阁下是紫水阳” 老者也不隐瞒,点头承认道:“正是老朽。” 萧瑾没有言语,嘴角有些冷笑。 谁不知道东南巫教在道宗阴影之下,就像道宗的一条狗紫水阳这位巫教长老机缘巧合之下,搭上了道宗这条大船,倒是更上一层楼,又有掌教真人亲口许诺,也难怪办事不遗余力。 道宗妄图恢复千年前的鼎盛地位,以草原为跳板虎视中原,挫剑宗,灭摩轮,联手佛门,压制魔教。一连串的动作将修行界中很多人打怕了,一些中小宗门恐怕已经盘算着该怎么讨好道宗,以求得个好前程。 但郑帝不同意,大郑王朝不同意。 道宗绕不开这个中原上的实际主宰者。 今日之事只不过是提前了少许而已。 紫水阳不再废话,一挥杖。 漫天黄沙中浮现出一个巨大的模糊人脸,好似一个骷髅。 风沙将叶夏等人护在其中,同时又将萧瑾围住,步步紧逼。 上不见天,下不见地,放眼之处,皆是一片黄沙茫茫。 诸多暗卫已然失色,这等威势是天人境界高手无疑。 萧瑾坐在马上,狠狠握紧了手中缰绳。 紫水阳高声道:“再不出来,我可要杀人了。” 与此同时,一直站在十里外观望的天机阁老者终于开始前行。 似乎就是在等待这一时刻。 一步迈出,咫尺天涯。 下一刻,老者已然出现在萧瑾身边。 一步十里。 老者并不停留,紧接着迈出第二步。 老者瞬间破开漫天风沙,来到紫水阳面前。 老者一身磅礴元气将悄然升起的几道地刺震成粉碎。 紫水阳咧嘴笑了笑,猛然直起了腰板。 手中乌木杖前指老者。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五十五章 西北修行界 在大郑,几百年的高门世家不说多如牛毛,但也绝对称得上为数众多,内阁首辅次辅,几位大都督,乃至公侯权贵,各地总督,哪个没有家世在后面支撑。萧家只是其中之一,萧家子弟开枝散叶,则更是人数众多,萧玥只是一个没了爹娘的萧家小姐,嫡出正房都算不上,若不是一些特别的原因,恐怕也就是个养在深宅中的小姐。 连萧烈这个萧家掌门人也仅是知道萧玥这么个人而已,若不是萧煜的缘故,恐怕萧玥连萧烈的面都见不上。谁能想到,因为一个萧玥,能在西北地区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不仅仅是西河州、河内州、西凉州、陕州、中都五地暗卫和天机阁修行者被全部动用,就连道宗的诸多暗子也是浮出水面,引发了一场前所未有的修行者混战。现在就是天人高手也开始进入战局,情形已经开始朝失控的方向发展。 紫水阳用手中乌木杖指着天机阁老者,开口道:“你是来阻我的” 天机阁老者摇了摇头道:“我只是要保一个人。” 紫水阳呵呵一笑,“萧瑾” 天机阁老者点头默认。 紫水阳冷哼一声,手中乌木杖稍稍变动了一下方向,萧瑾身旁的一名暗卫校尉额头上骤然爆开一个血洞,尸体坠马。 天机阁老者皱了皱眉头,大踏步向前,手中虚握,一把无形长剑撕裂空气,带起一圈圈元气涟漪,裹挟着风沙,直刺紫水阳胸口。 紫水阳毫不避让,手中乌木杖看起来仍旧是黯淡无光的模样,对撞而去。 乌木杖与无形气剑相撞,以两人为圆心,一大圈黄沙向外疯狂扩散。接着便是地动山摇,好似地动,萧瑾坐下马匹疯狂嘶叫,几乎站立不住。 紫水阳巍然不动。 天机阁老者向后退了一步。 两人之间显然有一分默契,谁也不想在这个时候真的大打出手,让西北地区的争斗再上一个等级,所以只是点到即止。 紫水阳不动声色的退后一步,风沙收缩,不再围困萧瑾和暗卫,只是护住身后已经精疲力竭的道宗长老客卿。 天机阁老者退回到萧瑾身边,对萧瑾摇了摇头。 老者一生谨慎,犯不着去为了一个萧瑾去和手持乌木杖的紫水阳拼命。 萧瑾神情复杂,但还是知道轻重,轻轻叹息一声。 功亏一篑。 这次不仅彻底开罪了道宗,而且以后不会再有这么好的猎物,也不会再有这么好的机会。 萧瑾很是不甘,但也无可奈何,猛然提起马缰,拨转马头,面对暗卫残余高手,挥了挥手,示意撤退。 高冠老者走在最后,始终没有转身,等到萧瑾走远后,才转身离去。 道宗诸人终于是松了一口气,为首的道宗长老在一名客卿的搀扶下,走过来对紫水阳拱手谢过,“多谢紫长老了。” 紫水阳重新变得佝偻起来,摆了摆手道:“分内之事,当不得谢。” 一双女子颇有劫后余生之庆幸,刚想要上前致谢,紫水阳已然开口道:“两位小姐,此地不是久留之地,道宗客卿孙云就在三百里外,诸位随我先去与他们会合。” 说完之后,紫水阳走在前面,众人跟随。 萧玥稍稍有些后怕道:“叶夏,你说真的能见到他们吗” 叶夏大大咧咧道:“有什么不能他俩就猫在那个什么王庭里面,你不是一直想见你的那个大哥吗” 叶夏,卫国五大世家之一叶家的掌上千金。道宗首徒秋叶的妹妹。 萧玥,萧煜的堂妹。也是在萧家,极少与萧煜关系不错的人之一。 或许旁人不知道萧煜与萧玥的关系,可萧瑾这个萧家人自然是一清二楚。 所以才会这次劫杀。 萧玥颇为恼怒道;“在东都时,看萧瑾不过是一个孩子,就算是早慧之人也无非就是少年人的心智,哪里想到竟然如此狠毒,会劫杀我们。” 叶夏不以为意道:“这就是世家子,都一个德行。” 这一战,主要战场秀龙草原动静算不上惊天动地,不过是五百余名修行者陆续加入战斗,但放眼整个西北,却影响深远。 坐镇中都的大都督徐林凭借多年的征战生涯,几乎本能的感觉到一丝不对劲。他看着地图上的西北五州,上面打满了大大小小的圈叉,这些地方都是有修行者争斗发生的地方。 已经陆续有人将统计结果传达上来,粗粗估算一下,双方投入的修行者达到恐怖的两千之数,秀龙草原劫杀一战,双方各有损伤,参与此战的修行者伤亡人数达到三百之多,各州暗卫和天机阁修行者伤亡惨重,有的甚至惨遭灭门,整个西北地区的修行者局势已经不能用糜烂来形容。 萧瑾谋划的仅是一次劫杀,但是却没想到萧煜会有如此的魄力,动用整个西北地区的道宗势力,一场西北地区的全面修行者大战就此爆发。 措手不及的萧瑾也终于见识到了修行界第一宗门道宗的可怕,几乎一夜之间,西北五州的暗卫就被打成了一个筛子,原本侦缉天下的暗卫现在落了个只能龟缩不出的下场。 至于天机阁那边稍好一些,还不能算是伤筋动骨,但也伤了元气,至少面对道宗仅仅能够自保罢了。 即便是徐林,胸中也生起一丝怒气,对身旁的闽行道:“虽说中都二十万铁骑不惧怕什么修行者,可现在整个西北地区的暗卫被人清除的七七八八,整个西北五州对于修行者来说成了没墙的院子,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这还怎么打暗卫暗卫,就在一个暗字,萧瑾让暗卫全体出动,由暗转明,这不是明摆着让道宗当靶子打稚童小儿,果然不足为谋” 说到这里,总揽西北军政大权的徐林吐了一口浊气,冷声道:“传本督手令,即日起革除萧瑾中都督察使之职,令其闭门思过,西北五州暗卫全部归入本督手下,直接听从本督将令。” 即便是道宗也是在三天后才知道西北的具体信息,基本上整个西北地区的暗子,除去直属掌教真人的未动,其他全部成了萧煜手中的棋子,伏击的伏击,围杀的围杀,竟是一举独霸了西北修行界。 道宗各位峰主也颇感棘手,萧煜未经禀明掌教真人,擅自动用西北地区全部人手,是不守规矩,毕竟无规矩不成方圆,要重罚。可话又说回来,虽说秋叶代师收徒,萧煜算是道宗中人,但那也是掌教真人的弟子,该怎么样只有掌教真人说了才算,而且萧煜还是西北地区俗世掌权人,离开了萧煜,道宗的千年大计就成了镜花水月。 再则,西北此战使暗卫损失惨重,西北地区可以说已经无人可与道宗争锋,从结果上来看,又不能说萧煜做错了。 最后道宗的态度就是沉默,好似没有发生过这件事。 即是默许也是无奈。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五十六章 升帐 道宗已然沉寂太久,虽说盛名仍在,但在许多人眼中难免有些疑虑,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直到西北一战,道宗在西北地区的实力全面浮出水面后,向整个修行界展现了何谓千年大计。 从长远来看,此战还是利大于弊,一则萧煜将西北地区的修行界肃清后,在修行者方面,已经呈现压倒性优势。再则,修行界中的中小宗门,还有各路散修的态度发生了根本性变化,道宗呈现出的巍峨气象已经让他开始选择倒向道宗。 虽说正面战场上,萧煜仍旧不能匹敌徐林,但是在西北五州,萧煜却大有文章可做。 只要给他一些时间,他有信心将徐林经营了十数年,如铁桶一般的西北腐蚀成一个筛子。 可惜他现在最缺少的就是时间。 中都。 大都督府门前。 森森铁甲,两队黑甲兵士分成两列,手中长刀出鞘,举起交错,组成一列长长的“刀门”。 大都督徐林身着玄甲,从铁盔面甲一直到全身,篆刻有白虎纹络,恰好组成一只吊睛白额猛虎,似要择人欲噬,与秦权的青龙甲有异曲同工之妙,腰间则佩有郑帝御赐长剑定风波。 徐林走向大都督府,组成刀门的长刀依此落下。 一袭玄甲的徐林走入大都督府中堂。 门外门内从都督到校尉,齐齐跪地。 两队黑甲兵士一个个屏息凝神,依此高声大喊:“大都督升帐” “大都督升帐” “大都督升帐” “大都督升帐” 声音传遍整个中都。 西凉州的西大北军左路军都督晋王秦权,河内州的右路军都督闽行,紧随徐林其后,并肩走入大都督府。 徐林不打算再给萧煜时间,即便现在粮草还未调运完毕,他也不打算再等,两害相权取其轻,他要在西北局势彻底糜烂之前,一举拿下草原。 王庭中,因为此次出人意料的修行者层面大胜,萧煜难得有了几天清闲时光。 萧煜走进暖阁,阁中榻上摆着一方棋盘,一个与萧煜有几分神似的女子正抱着萧羽衣教她与林银屏对弈,正是萧煜的堂妹萧玥。当年萧玥女扮男装与萧煜同去秋台,也算是与同样女扮男装的林银屏有过一面之缘。 萧煜没有打搅,只是站在一旁,静观棋局。 不过很快萧煜就哭笑不得,一大一小的棋路可以说是一个老师教出来,悔棋不倦,下了半个时辰,棋盘上不过寥寥十几路棋,与曾经幻想中的妻子形象相对照,难免让萧煜哀叹,说好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呢 更让萧煜无言的是,当萧羽衣问为什么要悔棋的时候,林银屏很是认真的告诉她:“这叫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萧煜站在萧玥背后,刚好与林银屏面对面。林银屏一抬头,刚好看到悄无声息走进暖阁的萧煜。 萧煜眨了眨眼。 两人眼神默契的交汇,林银屏微不可见的轻轻点头后,笑道:“忽然想起今天还要送羽衣去秋思姑娘那边学习佛法,要不今天就到这里吧” 萧玥笑着起身道:“那嫂子你先带羽衣过去。” 一句嫂子让林银屏脸色微红,不过还是接过萧羽衣道:“羽衣,咱们走吧。” 萧羽衣很乖巧的对萧玥招招手道:“姑姑,羽衣先告辞了。” 萧玥笑着点头。 林银屏带着萧羽衣与萧煜擦肩而过。 两人眼神再次无声交汇,林银屏眨了眨眼,示意萧煜不要说话太重。 萧煜微微点头,表示自己心中有数。 林银屏出去后,萧玥转过身来看到萧煜,微微一愣,低眉道:“哥。” 萧煜敛去笑容,指了指软塌道:“坐吧。” 萧玥乖乖坐到先前林银屏的位置。 萧煜坐在萧玥对面,捻起一颗黑色棋子,轻声道:“胆子越来越大了啊,以前还只是去秋台,现在草原也拦不住你了。” 萧玥头垂的更低,没有作声。 萧煜把玩着指间棋子,声音骤冷道:“这次你如果落到了萧瑾的手上,会是什么后果,清楚吗” 萧玥几乎要把头垂到自己的膝上。 萧煜平静道:“你不清楚,那我来告诉你,萧瑾会以你们做筹码来要挟我,他提出的条件若是我能满足还好,若是满足不了呢现在已经撕破了面皮,你们身上的那层身份可护不住你们,最好的下场也不过是一死而已。” 萧玥抬起头,委屈的又喊了一声:“哥” 萧煜哼了一声,“还知道我是你哥,那还不好好听我的话。” 萧玥可怜兮兮的望着萧煜,“我下次不敢了。” 萧煜瞪眼道:“你还想有下次” 萧玥换成一个笑脸,“哪会啊,我保证绝不再犯。” 萧煜无奈道:“罢了,多说无益,既然来了,就在这儿住下吧,顶多以后逃命的时候带你一个。” 萧玥眉头轻蹙,“草原形势这么坏难道中都大都督徐林能一路打到王庭城下” 萧煜站起身,在萧玥头顶上敲了一记,“大人的事小孩别管,姑娘家家的问这些事做什么。” 萧玥嘀咕道:“嫂子比我也大不了几岁。” 萧煜很的无视萧玥抗议,“等你有了夫君再来找我说这些话。” 萧玥眼珠转了转,换了个话题,“哥,叶夏真的是秋叶真人的妹妹” 萧煜嗯了一声,拿起一旁的糕点放进嘴里,含混道:“秋叶真人八岁离家,俗名叶秋,确实是有个妹妹叫叶夏,听说还有一门家里定下的亲事。” “姐夫,秋叶真人有事请你过去一趟。” 萧煜大跟班兼职小舅子林寒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萧煜说道:“林寒,进来说话。” 林寒推门而入,冲萧煜和萧玥一笑。 萧煜指着林寒对萧玥说道:“他是这儿的地头蛇,也是你嫂子的堂弟,林寒,我不在的时候若是有什么事儿,你找他便是。” 说完萧煜又对林寒道:“除了萧玥,还有个叶夏,她们两人初到王庭,人生地不熟的,莫要让她们受了欺负。” 林寒一拍胸脯,豪气干云道:“不看僧面看佛面,王庭还没这么不开眼的,这事儿包在我身上了。” 萧煜看了他一眼,轻淡补充道:“虽说不能让她们受了委屈,但也不能让她俩闯出什么祸事,出了问题,我拿你是问。” 林寒刚刚因为可以陪着两位姑娘而升到天上的喜悦心情一被打落尘埃,苦着脸问道:“姐夫,看在我姐的面上,这件事咱们是不是再商量一下” 萧煜拍了拍他的肩膀,留下“没得商量”四个字后,推门出去。 林寒留在原地,如丧考妣。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五十七章 兵发草原 大都督升帐。 徐林传下了三路大军出兵的将令。 左路军兵发十万,由秦权自西凉州的乌鞘岭处发兵。右路军发兵八万,由闽行统领,沿青河一线推进。中路军兵发十七万,由徐林亲自统领,自中都出兵,直奔小丘岭。 两队士兵拉着吊索,中都城那堪称恐怖的城门发出沉闷的吱呀声,沉积在门上的风沙灰尘簌簌落下。远远看去,中都黑压压的城墙上骤然裂开一道缝隙,然后这道缝隙越来越大,一线天开。 中都城门缓缓开启。 当先一排黑甲骑兵缓缓走出中都城门,骑兵与战马身躯都披重甲,冷漠的面甲遮挡了骑兵的表情,与手中森森长刀相得益彰。 今日便是二十三万铁骑出中都之日。 西北骑兵甲大郑,中都铁骑甲西北。 自从天子亲军日渐荒废后,以北都为中心的东北一线又长期无战事,以中都为首的西北军已然成为大郑最精锐的兵力。 一排之后又是一排,从第一排向后望去,竟是一道黑色洪流,根本望不到尽头。 马蹄震天,旗幡蔽日。 徐林站在中都城头上,俯瞰城下铁骑。 铁骑出城后列阵,尽皆望向城上大都督。 徐林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每个骑兵都听得一清二楚。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今草原动乱,萧逆趁乱而起,不服王化,不尊王道,横行不法,为祸草原草原乃我朝藩属,陛下上承天意,故兴兵讨伐叛逆,今日,便是我等报效朝廷之日,为陛下尽忠之日” 骤然风雪起,举目望去,漫天白雪落黑甲。 十万黑甲铁骑高坐马上,一齐高声道:“报效朝廷,平定草原 “报效朝廷,平定草原” “报效朝廷,平顶草原” 声势震天,几乎要将这漫天风雪震碎。 “呜呜呜。” 长长号角声响起。 紧接着是擂鼓,鼓声如雷 徐林拔出腰间定风波,前指草原,“出发” 马蹄声起如滚雷,十万铁骑入草原。 与此同时,河内州与草原分界的青河河面上,闽行派人凿开冰面,在河水上搭起数座巨大浮桥,骑卒和步卒浩浩荡荡渡过青河,然后沿着转向的青河逆流而上,直逼草原。 西凉州,总督府。 秦权站在内室中,亲自动手披上青龙纹甲。 在他身前的是一张锦绣大床。 一个娇媚女子此时正慵懒的卧在床上,一床锦被仅仅是遮掩了小腹下的紧要位置,露出一片让人眼晕的白花花。 一时间屋内秀色无限。 女子听着外面冲天的战鼓声响,轻笑一声,手肘支在锦被上瞧着秦权,笑道:“外面战鼓隆隆,王爷却在这儿和人家风花雪月,不怕别人说闲话吗” 秦权已经披甲完毕,正对着一名等人高的铜镜整理着自己的仪容,淡笑道:“哪个有这么大的胆子,孤王还真要好好见识一下。” 女子卷着锦被翻了个身,又是一片秀色乍泄,仰面朝天望着床榻上的纱帘道:“王爷不需要我陪你去吗” 秦权沉吟了一下,“不用,你现在最主要的事是把牡丹整合。” 女子哼了一声,道:“牡丹花主那个婆娘又回来了,依仗着萧烈,委实是目中无人。” 秦权看了女子一眼,“尽力而为吧。” 女子轻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这女子肌肤如雪,眼带桃花,乍一看去似是二十许岁的年轻女子,但看眼波流转,眉眼间的风情,又像是熟透了的妇人,正是牡丹的桃花花主。 秦权将菩萨蛮配到腰间,扶了下头上紫金冠,道:“那个新晋的花主是什么态度” 桃花花主白了他一眼,笑道:“你又看上她了” 秦权走进道:“怎么会,我眼里就只有你一个人,只不过想着把她拉过来,让你也省点心罢了。” 桃花花主叹了口气,“这小丫头古板的很,说不定只能王爷亲自出马了,到时候我把她引荐给王爷就是,若是王爷降服了这个小丫头,可要好好谢我。” 秦权一把揽住桃花花主,狠狠的轻薄了一下她的小嘴后笑道:“本王现在就好好谢你。” 桃花花主一声娇笑,室内又是一片旖旎。 三支大军的行进速度算不上快,即便一路畅通无阻全速前进,到达小丘岭也要五天的时间,毕竟大军的行进速度不取决于骑兵的速度,而是后勤辎重能否跟上。徐林手中有超过五十万的兵力,可这次出兵只是动用了三十多万,除去留手各地和中都的兵力,还有五万余兵力专门负责后勤辎重。 徐林虽然要一举攻克草原,但却不是仓促出兵,在中都十余年的经营让徐林对于中都如臂指使,不论粮草还是先锋,皆是井井有条,没有半点纰漏。这也是郑帝为什么必用徐林攻打草原的原因。 在西北,哪怕是五大都督之首的张清也比不过徐林。 这就是徐林的地盘。 一天之后,日暮时分,徐林大军安营扎寨。 徐林回到中军大帐,蓝玉这位接替了萧瑾掌管西北修行者事务的天机阁少阁主正在帐中。 徐林走到地图前,用手指在上面划出一条行军路线。 蓝玉望向这条行军路线,轻声道:“大都督是要三面合围,独独留出西北一面,迫使萧煜逃往热海” 徐林望着地图平静道:“说得更直白些,这二十三万铁骑是我徐林安身立命的资本,拼掉太多我也心疼,而且这次进军草原十分仓促,粮草不足,不宜久战。想要全面围杀萧煜,很难。但是却可以将萧煜逼入漠北草原,只要将王庭攻下,实现了陛下的西都梦,萧煜死不死也就无关紧要了。” 蓝玉笑了笑,补充道:“占据了草原王庭,也就是陛下一直所想的西都,就可以在西都和中都之间建立起一条稳固粮道,接着以西都为前站出兵,彻底剿灭穷途末路的萧煜。” 徐林转头看了蓝玉一眼,莫名有些感慨。 当初他也曾与魏迟如今天这般谋划,笑言终有一天会打到草原去,当时他还打趣魏迟,可别因为红娘子贻误了战机。 如今红娘子死了。 魏迟也死了。 只剩他一个人兵发草原。 他拿出随身携带的大都督虎符,手指触摸着虎符的纹路,忽然感觉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冷。 徐林望向帐外阴霾天空,喃喃自语道:“就当给你报仇了。”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五十八章 金帐升帐 中都大军兵发草原,气势是浩浩荡荡,也就谈不上奇袭,更无从谈起隐匿行迹。草原上的大小部落早就得了风声,远远遁走。草原牧民不比中原百姓,逐水草而居,一年四季居所不定,这种举族迁移不过是家常便饭,根本谈不上什么伤筋动骨。 一时间草原上仍旧是风平浪静,仅有一些流言蜚语在一些大部落中谈论,一些小部落除了开始向热海方向迁移,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 萧煜留下林寒陪着萧玥,来到秋叶居处。 萧煜刚一进门,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刚好要出门的叶夏一把推开,萧煜愣了愣,刚要说话,叶夏已经黑着脸摔门出去,眼角依稀还有泪痕。 对于这个景象,萧煜也不奇怪,秋叶虽说入了道宗,但毕竟还是叶夏的亲哥哥,只是多年未曾回家,叶夏肯定积了一肚子怨气,而秋叶又身居高位多年,说话自然不会如他那般缓和,叶夏闹点小脾气也是理所当然,于是萧煜做了个和事佬,对秋叶安慰道:“叶夏毕竟还是个孩子,真人还是不要把话说得太重,等到她年纪大了,自然就会懂得真人苦心。” 坐在榻上的秋叶叹息一声,对一旁的慕容使了个眼色。 慕容心领神会,对萧煜轻轻点头示意后,出门寻叶夏去了。 秋叶伸手对萧煜做了个请的手势道:“坐吧。” 萧煜坐到秋叶对面,问道:“真人找我来有什么事” 秋叶拿出一柄飞剑传书,递给萧煜道:“刚从中都传来的消息。” 萧煜接过飞剑传书,握在手心。 道宗的飞剑传书极为神妙,传信之人将一缕神魂附着飞剑之上,接到飞剑之人直接以特殊口诀催动,就可得知其中所蕴含的信息。神魂所蕴含信息直接映入识海比起文字更不易出错,也可防止飞剑落入其他人手中,其中信息泄漏。 这柄飞剑传书已经被秋叶催动,萧煜只需握在手心,便可得知其中内容。 萧煜闭上双眼,片刻后再度睁眼,皱眉道:“徐林升帐如此说来是要兵发草原了。” 秋叶在两人之间的小桌上展开一副小型西北地图。 萧煜手指沿着多伦河划了一条线道:“多伦河以南,除了一个小丘岭,几乎无险可守,最利于骑兵冲锋,若是想要守住秀龙草原,就只能与徐林展开正面决战。但是敌强我弱,此法不甚可取。” 秋叶分别指了指西凉州和河内州,说道:“秦权的左路军,闽行的右路军由这两处出兵,然后与徐林在小丘岭处回合。若是要守小丘岭,就意味着要直面超过三十万的兵力。” 萧煜沉默很久后,说道:“收缩兵力,放弃小丘岭,拉长徐林的补给线,然后伺机断其粮道。” 秋叶点头同意道:“此为良策。” 萧煜又是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道:“徐林之所以如此仓促出兵,无非就是西北修行者大败,天机阁与郑帝貌合神离已久,而暗卫大都督孙立功上任不久,立足未稳,徐林已是无修行者可用,不得已的选择。所以这也是我们的胜机所在,还要有劳真人了。” 秋叶点头道:“分内之事。” 萧煜站起身,“大都督已经升帐出兵,我们也该升帐议事。” 萧煜从秋叶居处回来后,与林银屏一同前往金帐。这次中都兵发草原比起预想的时间要早出许多,萧煜和徐林都处于同样的境地,勉强算得上是仓促出兵,谁也不占谁的便宜。若要斤斤计较,无非就是萧煜占了一个以逸待劳的便宜。 此时的金帐中坐了极多的人,几乎整个草原的实权人物都已经集中到这里。 道宗首徒秋叶,星冠羽衣,萧煜曾经戏言,秋叶即便没了这一身修为,单凭相貌也是神仙之姿,可见秋叶姿容委实不差,此时羽衣加身,更是尽显首徒气度。 一袭紫袍的紫水阳、一身玄色长袍的黄水泉、一袭白袍的白离音、传统草原服饰的王庭大巫师白水段、道宗大客卿孙云、道宗百岁长老孙延分列秋叶身后。 虽然比不得秋叶耀眼,但也是一方宗师的人物,自然各有气度,或阴鸷,或出尘,或淡漠,或冷漠,不一而是。 这些人站在这儿,修行界中又有几人敢于小视 萧煜换了一身黑色锦袍,腰佩破阵子,步入金帐。 在他身后的是草原正统公主,萧煜的未婚妻林银屏。主持四部事务多年,如今已然成为草原第一大台吉的黄汉吉。紧随黄汉吉其后的第二台吉申东赞。然后是三大王室正统台吉,阿木尓门都、吉日木图、图布信。最后是新任左相博努和汗王近卫大统领诸葛恭、副统领禄时行。 萧煜和秋叶一左一右。 就像俗世和修行界。 当所有人全部进入金帐,金帐的巨大门帘缓缓落下,门外悲怆苍凉的号角呜咽响起。 金帐中的最高处是汗王金座,金座之下是左右两列座椅。 萧煜走向左边第一把座椅,秋叶则走向右边第一把座椅。 两人同时落座。 在萧煜和秋叶入座后,他们身后的人依此而坐。 金座之后还是那幅占据了正面墙壁的巨大西北地图。 萧煜坐在椅上遥指着这幅地图道:“徐林三路大军已经兵发草原。” 金帐中众人皆惊,虽说早已预料到这一天会来,但没想到来得会如此之快。 阿木尓门都、吉日木图、图布信三人有一个极快的眼神交流。申东赞皱了皱眉头想要对身旁的黄汉吉说些什么,黄汉吉轻轻摇头。 金帐中响起一阵轻轻私语之声。 萧煜也不以为意,靠在椅背上,等到帐中彻底平静下来后,才继续说道:“我决意放弃多伦河以南。” “包括小丘岭。” 金帐中针落可闻。 原本在闭目养神的阿木尓门都睁眼看了一眼尽在林银屏之后的黄汉吉。 黄汉吉脸色平静,无喜无怒。 坐在最末位的禄时行下意识转头看了眼最上位的萧煜。 萧煜之势起于小丘岭,而他禄时行则是败于小丘岭。 萧煜拍了拍手,四名高大草原武士抬出一个巨大沙盘,放在两列座椅之间的空地上。 这个一个西北形势沙盘。 西北的大好山河此刻尽在众人脚下。 萧煜从侍从手中接过一杆长有一丈半的长杆,指着沙盘上的多伦河道:“兵发有云,半渡而击。禄时行副统领,吉日木图、申东赞、图布信三位台吉,我不求你们守住多伦河,但是我希望你们能在这里让徐林付出足够的代价。” 禄时行点头,申东赞默不作声,图布信轻哼了一声。 吉日木图看了身旁的阿木尓门都一眼。 白发苍苍的阿穆尔门都看着沙盘若有所思。 萧煜顿了一下,语气平淡道:“接下来还有两路大军,左路军秦权,交由黄汉吉台吉台吉,如何” 面容枯槁的黄汉吉望着沙盘上的多伦河,没有反驳。 萧煜最后指了指右路军,“闽行八万人,徐林粮道之关键,我亲自带兵。”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五十九章 派系 大军还未交战,但草原游骑和中都斥候已经开始交手。三天下来,各有胜负,算是打了个平手,双方各自留下几百具尸体后,偃旗息鼓。 徐林大军一日日逼近小丘岭,小丘岭的草原驻军已经开始陆续撤退。 与此同时,秋叶带着超过三百名道宗弟子悄然离开王庭。同时秋叶还动用了道宗首徒印信,传令已经没了暗卫牵制的西北五州所有道宗弟子,从即日起开始进入草原。 这些年,大郑一直在有意无意的削弱的暗卫,从暗卫中分出牡丹只是无数抑制暗卫的手段之一,萧烈就任暗卫大都督以来,对于这个情况他一直都很清楚,但是他却采取了不作为的态度。一直到今日,西北暗卫就像一只纸老虎被道宗这只真正猛虎轻而易举的撕成粉碎后,东都诸公才后知后觉的惊醒过来。 正明四十年,郑帝的七十大寿临近,可注定今年不可能好好过寿,甚至这个年都未曾过好。 正月初三,东都各个衙门就已经开衙。 因为两个消息让朝野震动。 第一个消息是西北暗卫内卫与道宗妖人全面开战,暗卫精锐竟然一败再败,西北五州暗卫全部出动,全部折戟沉沙,几近全军覆没。这一战过后,东都萧氏已经成了过街老鼠,若不是萧烈余威尚在,又有陵安公主的面子,恐怕萧瑾的下场就不仅仅是革职这么简单了。 其实东都诸公中也不乏明眼人,岂会不知道削弱暗卫就是把手中长刀磨钝,虽然伤不了自己,但也伤不了敌人。 只是天大地大,自己官位最大,暗卫如何,与自己现在的官位又无甚关系,既然陛下想削弱,那就顺着陛下的来好了。 所谓鼠目寸光,莫不如是。 第二个消息则是中都大都督徐林升帐,中都铁骑开赴草原。 对此朝堂上下倒是上下一心,一致认为徐林定会势如破竹,一举打到王庭城下,萧煜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远遁热海而已。 大郑几代帝王的西都梦,似乎已在眼前。 大郑朝野上下的目光全部集中在了西北,这片往日里从不屑于多看一眼的苦寒之地。 似乎是徐林吸引了郑帝和满朝文臣的视线,亲王党则无比关注晋王秦权的动向,右路的闽行变得有些无人关注。 谁也未曾想到,那个草原上的年轻掌权者,最关心的就是闽行的右路军。 萧煜带着诸葛恭一路直下多伦河,此时的闽行已经距离多伦河不足五百里,而萧煜的军营就驻扎在多伦河以北的乌斯原上。 萧煜对于王庭的整合还不算彻底,大抵可以分成三派,第一派系就是萧煜以及博努为首的王庭遗老、诸葛恭、禄时行这一派系,依仗着道宗,又有正统名分,现在来说声势最高。第二派系就是黄汉吉和申东赞这两大台吉,两人互为奥援,同气连枝,虽说两人之间也难免有些小龌龊,但总体来无碍大局。第三派则是以阿木尓门都、吉日木图、图布信三大正统台吉为首的游散台吉。 此次萧煜分兵也大抵是按照派系划分,不过在把申东赞放到中路,也是存了互相制肘之意。 三派泾渭分明,比起大郑,这不过是小巫见大巫,不值一提。 在大郑,皇帝之下,有亲王党和皇子党的皇位之争,江南士子与北方士子的意气之争,东都庙堂与各地督抚的中央地方之争,北都牧人起与五大都督府的拥兵之争,内阁首辅和次辅的宰相之争,再加上宦官司礼监和外戚、宗室、内庭深宫的诸位娘娘这几个乱数,那才是乱象横生。 好在大郑皇室人丁稀薄,没有封地一方的藩王,少了一个削藩之争。 萧煜翻身下马,站在多伦河边,看着河面上的厚厚冰层,沉默不言。 诸葛恭小心翼翼陪在萧煜身边,打量着四周。 萧煜突然转头,看到一个年轻人站在冰河上,断了一臂,神情阴鸷,他沿着冰河缓缓走下,身上的杀伐之气,似乎萧煜这个让郑帝动用了几十万的大军的萧逆都远远不如。 萧煜抬了抬手,示意诸葛恭退后。 阴鸷年轻人瞧了眼自己的断臂,再看了眼萧煜,脸上闪过一丝狰狞,“萧驸马” 高坐权位日久而学会戒急用忍的萧驸马轻淡点头,“原来是你。” 年轻人狞笑道:“你还记得我” 萧煜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自嘲一笑,“我记性很好,不管是神通,还是人,都是过目不忘,你叫王东勒。” 萧煜可偷师万法,记性当然不会差了去,更何况这个疯狗一样的王东勒给他留下的记忆很深,而且这条疯狗还有一些蛇的特质,比如说打蛇不死反遭蛇咬。 上次在西河原没能留下王东勒,萧煜颇为遗憾。 王东勒冷笑一声,“这一年来,我无时不刻不想把你剜心掏肺,剥皮抽筋,然后砍去四肢,做成一根人棍。” 萧煜皱了皱眉头,“你成就天人境界了” 王东勒愣了一下,随即大笑,“未曾,不过想来杀你是足够了。” 萧煜毫无诚意的称赞了一句,“好胆气。” 就算是天人境界,只要未曾渡过劫数,还没有几人敢言能杀萧煜。 秦权称赞萧煜为天人之下第一人也不完全是场面话。 王东勒死死盯着萧煜的脸孔,心中说不清是怒火还是妒火,凭什么这小子坐拥公主,独霸草原,道宗青睐,什么好事都让他得了去,这种人就是该做成人棍才算解气 萧煜冷淡说道:“今天我出来散心,还有一个时辰的功夫陪你玩玩,若是玩得好,我可以让你死的痛快些。” 王东勒放声大笑,似乎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萧煜脸色不变,负手而立,抬头看了眼日头。 王东勒猛地收敛笑意,脸色阴沉,独臂手中多出一把黑红色长刀。 他的修为是杀出来的修为,这一年来,他杀暗卫,杀中都卫士,杀摩轮寺僧侣,杀草原巫师,一次次在生死边缘游走,一次次险死还生。 在他看来,什么秋月也好,慕容也罢,都不过是些空有境界修为而不会拼命的废物,同境界下,他自信无人是他的对手。 虽说上次在西河原,他输了萧煜一筹,但在他看来,萧煜还是履霜境界,那两人之间的胜负不过五五开罢了,而且现在的萧煜已然权势在握,还敢拼命 如果不敢拼命,那死的就一定是萧煜 王东勒阴冷笑着,从老子身上占便宜的人,现在还没出生 下一刻,王东勒身形暴起,手中长刀掠黑虹。 刹那间起风雷。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六十章 刀剑来 萧煜抬起手臂在身前虚点,如登台点兵。 八道太乙分光剑气在他身前浮现,继而交织成网。 剑三。 黑虹如飞蛾扑火一头撞入萧煜交织出的剑网之中。 王东勒脸色微变,手中妖刀一震,刀上血色大胜,瞬间压过刀身的原本黑色,变成一把赤刀,一刀割破眼前的细密剑网,去势不减,仍旧直奔萧煜。 王东勒看着已经近在咫尺的萧煜,桀桀怪笑:“还不出剑那你该死了” 刀锋距离萧煜已经不足三尺。 只见萧煜缓缓退后一步,伸出两指。 下一刻,赤色刀锋便被萧煜轻而易举的夹在两指间,动弹不得分毫。 王东勒脸色巨变,手中长刃再由红转黑,如一抹阴影,从萧煜指间溜走,复而变红,一刀刺出。 王东勒脸色狰狞,死死盯着萧煜,希翼着一刀将这个瞧不起自己的驸马刺个透心凉。 可接下来的一幕让王东勒真正感到惊疑不定,萧煜伸出右手,五指伸张,挡在胸前。 长刀的刀尖在距离萧煜掌心还有一寸时,再也难前进分毫,或者应该说刀锋还在不断前进,可这一寸的距离却永远也到不了尽头。 此时进也进不得,退也不退不得,除非弃刀。 可王东勒一半修为在这把刀上,如何弃得 王东勒稍一犹豫,萧煜已经反手一掌拍在王东勒胸口上,将他连人带刀拍出十丈之远。 王东勒重重落地,被冻得冷硬如铁的地面发出一声闷响。 萧煜站在原地,瞥了眼王东勒,冷淡一笑道:“就这点儿本事” 王东勒拄着长刀从地上爬起,咧嘴一笑。 下一刻,几十道刀气从王东勒周身爆射开来。 说是刀气,但其中蕴含血气已经远远超过刀意本身,正如在青景观时,无尘对萧煜所说的那般,修行者中有大神通者可以奇物溶于法器或神通之中。 奇物,无非就是寒气、天光、血气、怨念、甚至神魂,此时的王东勒就是将血气发挥到了履霜境界的极致。 萧煜皱了皱眉头,这只疯狗是杀了多少人身上的血气竟然如此之重,即便侥幸进入天人境界,最起码会是天劫,这种歪门邪道真能扛得住 萧煜左袖一拂,大袖飘摇,几十道气势汹汹的刀气被萧煜一袖扫清。接着萧煜又是一袖隔空拍在王东勒身上。 在严寒下堪比精铁的地面被生生拍出一个大坑。 坑中的王东勒浑身是血。 萧煜望向疯狗快要变死狗的王东勒,眼神冰冷,面上轻轻一笑,“来来来,还有什么手段尽管用出来便是。” 萧煜顿了下,漠然道:“今日萧某就站在这里让你来杀。” 王东勒扯扯了嘴角,脸上的表情已经不能用狰狞来形容,而是已经近乎扭曲。 他摇摇晃晃的从坑中爬起,单手握刀。 王东勒抬起单臂,手中黑红两色交相辉映的长刀前指萧煜,他还有最后一刀,准确来说是一剑。 先生传授给他的一剑。 瞬间万籁寂静。 一刀掠出,没有丝毫元气波动,好似是没有半点花巧的普通一刀,可这一刀中却带着一股让人发寒的决然之意。 匹夫一怒,血溅五步的决然之意。 庶人剑 三剑神通中的第一剑。 萧煜眯了眯眼,这还是第一次见外人用出这儒门三剑,但很快就释然,脸色如常,毕竟他可学别人的神通,别人为何就不能学他的三剑 三剑虽好,可还要看谁来用。 破阵子受到气机牵引,铿锵出鞘。 萧煜在同时踏出一步,破阵子落入手中,手中长剑前指。 庶人剑,一人一剑,天下之事,无非一剑之事。 对于已经不算庶人的萧煜来说,他已经与庶人剑愈行愈远了。 哪怕他曾经拥有这一剑,这一剑帮他渡过了无数次险死还生。 他也只能与徐林在沙场上决一个胜负,而不是一剑了之。 萧煜不再是庶人,没了庶人剑的精气神,可这不意味着他没了儒门三剑。 庶人剑之上还有诸侯剑 如今的萧煜,已然是西北的一方诸侯。 萧煜五指轻轻握住剑柄,轻描淡写的一剑。 出手轻描淡写,剑势却已然势若泰山。 只是萧煜这一剑还不算完整,已有其形却无其神,只能算是半剑。 虽然只是半剑,却已经破去王东勒的庶人一刀。 这一次,王东勒连与萧煜拼命的资格都没有。 残余的剑势落在王东勒身上,王东勒周身爆裂开无数鲜血。 这次王东勒已是奄奄一息,再也爬不起来。 萧煜不再看他,而是抬头看着阴霾天空,同时伸出手似是要抓住漫天呼啸的寒风,感慨道:“朔风凛冽风雪急,原是仇人刀剑来。” 萧煜低头瞥了眼躺在地上不动弹的王东勒,轻声道:“刀来了,剑呢” 冰河之上有一黑衣剑士从下游逆流而上。 黑衣剑士腰间悬剑。 萧煜平淡道:“自恃天人境界,想要来杀我还是要救这个王东勒” 已是天人境界的黑衣剑士漠然笑道:“你竟然没带紫水阳,就是为了引我出来” 朔风中不知何时夹杂了雪粒,有雪将至。 一袭锦袍被吹得猎猎作响,萧煜反手握着破阵子,“上次在西凉州,我就想杀你。” 黑衣剑士冷笑一声,右手按上剑柄后微讽道:“杀得了吗” 萧煜手中破阵子挽了个剑花,望着这位剑宗第四剑奴笑道:“杀过之后才能知道。” 在萧煜身后百里外。 公主殿下林银屏披了一件白色狐裘,腰佩双刀。 她有些忿忿,对身边的慕容抱怨道:“刚答应我以后什么事都会知会我一声,可这次又是一声不吭的自己孤身涉险。如果不是我凑巧得知他来了这儿,恐怕又要被他瞒了过去。” 慕容神情柔和,微笑道:“萧煜也是一片好意。” 林银屏仍旧是轻哼一声,握了自己腰间双刀,愤愤道:“对我说的话从来都左耳进右耳出,独断专行,他要是能做皇帝,肯定是个听不进逆耳忠言的昏君。” 慕容忍俊不禁道:“哪有这样说自己未来夫君的,要是在大郑,一帮假道学还不得戳你的脊梁骨。” 林银屏不屑道:“那就让他们看看本宫的双刀。” 慕容嘴角翘起,笑道:“打是亲,骂是爱,我看你和萧煜倒是恩爱的很。” 林银屏撇过脸去,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红晕,顾左而言他,“回头再跟他慢慢算帐。” 慕容轻轻一笑,男女之间的账,是能算得清的 不过忽然想起前段时间叶夏不小心说漏嘴的那件事,慕容的心情又有些莫名烦闷。 当年秋叶家里还给他订过一门亲事。 慕容本就是卫国慕容家出身,对于五大世家中的事情自然要比外人要清楚太多。与秋叶年龄合适又门当户对的,除去自己,就只剩下一个张雪瑶了。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六十一章 雪中剑 故事中的高手过招前似乎总要罗嗦几句,有人很不屑,认为是嘴皮子功夫,装腔作势。有人很在意,认为从说话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心理上的博弈。但总的来说,这很俗套。 世间每时每刻都有故事在上演,很少有故事能不落俗套。 萧煜与第四剑奴一问一答。 “你如今也算是一方诸侯,为何要亲自涉险,若是死在我的剑下,岂不是送给徐林一片大好河山” “两点原因,第一,你和王东勒留着总是个隐患,上次在西凉州就差点让我功亏一篑,所以在大战之前,为了不出纰漏,还是先除掉你们为好。至于第二,我不觉得你能杀得了我。” 黑衣剑士大笑:“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却仍旧口出狂言,倒也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萧煜神情平静,原本只是虚握,似是想要抓住朔风的左手猛然握紧。 朔风凛冽,阴霾的天空开始飘飘洒洒地落下雪花。 黑衣剑士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如果说凭空来一场大雪,那是逍遥神仙才能办到的事情,或许萧烈也能做到,但萧煜是万万做不到的。可如果仅仅是让一场马上要到来的大雪提前一个时辰落下,萧煜还是可以勉力为之的。 这已是天人高手的手段。 萧煜当然未入天人境界,但却会不少只有天人高手才会的手段。 第四剑奴脸色越来越凝重,周身无形剑气缭绕勃发。 他脚下早已结冰的多伦河河面上出现在无数细密裂纹。 下一刻,黑衣剑士在结冰河面上重重一踩,整个人高高跃起。 刹那间,整条冰河破碎不堪。 风雪骤急,大雪纷飞。 飞雪亦能迷人眼。 一道剑光破开漫天风雪近百丈,凝而不散,浩荡剑气如瀑布落地,直落萧煜面前。 黑袍萧煜在雪中格外刺眼,手中破阵子同样递出一剑。 一剑卷起千层雪。 仿佛漫天大雪都随萧煜这一剑如影而行。 磅礴剑气壮阔如惊涛拍岸,骇浪滔天,脚下冷如铁的地面劈裂出百余道触目惊心的深深沟壑。 千万飞雪也压不下两道冲天剑气。 乱雪更乱。两道剑气纵横交错。 剑气将一幕大雪分割成无数个片段,雪花被斩成雪粒,簌簌落下。 跃上天际的黑衣剑士没有在天空中停留太久,随着落下的雪花与雪粒,一剑似是银河,自九天而落。 萧煜面无表情,自顾卷雪前行,好像要无视这从天而降的惊艳一剑。 黑衣剑士脸色漠然,既然敢小觑他手中剑,那丢了小命也怨不得别人。 就在黑衣剑士长剑临身的前一刻,萧煜猛地停下脚步,在原地一个回旋,袍角飞扬,卷起层层雪,一起泼水似的砸向当空一剑。 只是萧煜有些小觑了这一剑所蕴含的磅礴剑气,雪花炸裂无数,长剑仍旧九天直落。 黑衣剑士冷喝一声,“死” 萧煜在最后关头,手中法印接连变化,身后六尊法相依此升起,佛陀、金刚、菩萨、天王、罗汉、明王。 一剑摧六相。 破去六尊法相后,去势不减,仍然直奔萧煜。 萧煜以气御剑,破阵子飞插入一旁的泥地中,接着他双手结印,不动明王根本印。 手持不动明王印的萧煜不闪不避,任由这一剑刺在胸口。 下一刻,从萧煜脚下到多伦河岸,先是出现无数沟壑,继而全部塌陷,多伦河中掀起巨浪,涌上河岸。 黑衣剑士缓缓飘落在地,那一剑根本没有刺到萧煜胸口,而是刺在了萧煜在胸前所结的不动明王印上,萧煜手印中所蕴含元气之磅礴,出乎意料。 萧煜脚下大地破碎,他踩在多伦河河面上,虚手一摄,破阵子再度飞入手中。 手中握有破阵子的萧煜满身黑红缭绕,原本散而不凝的元气竟是有凝聚成形的意思。 宛如一条黑红巨蟒。 匹夫一剑,血溅五步。 那诸侯一剑又当如何。 一剑,当扫平天下事。 只见萧煜闭上眼睛,双手持剑,似是挥剑。 列侯霸主,一剑挥出,身后滚滚铁骑横扫天下。 真正的诸侯一剑,可如萧烈那般,斩杀逍遥神仙 虽是半剑,但扫平一个还未渡过劫数的天人境界,已经足够。 霎那间,漫天雪停。 多伦河被一剑断流,去者不留,仍旧咆哮着朝下游奔去,来者止步,上游下来的河水被磅礴剑气阻挡,生生堆起一刀水墙,露出干涸的河床,足有三息时间。 气势之浩大磅礴,已然算是天人一剑。 黑衣剑士身形暴退,手中长剑被萧煜一剑斩断。 手中无剑胜有剑的境界,很玄奇,但是很少有人能够做到。 或许那位鼎鼎大名的大剑仙上官仙尘可以做到,但是萧煜眼前的黑衣剑士绝对做不到。 大雪重新落下,兴许是被阻挡了一下的缘故,下的更密更急。 纷纷落雪中,萧煜持剑前行。 天人剑修脸上闪过一丝猩红血气,怒道:“你竟然真的想要履霜杀天人” 声音凛冽似剑之寒锋,在大雪中的激荡。 在这位第四剑奴身周好似有一个无形力场,飘洒落下的雪花不能近他身周一丈。 而在他的头顶一线,更是没有半片雪花,就好像有一把无形长剑在他头顶上方。 萧煜平声静气道:“有何不可” 黑衣剑士怒极,周身起龙卷,无数剑气环绕而起,直冲天际。 四九白金剑气。 萧煜眼神骤然明亮,大笑道:“剑宗三十六,剑剑不相同。空有剑三十六,而无四九白金剑气,剑三十六不过是徒有其形而已。” 说话间,萧煜双眸中眼白渐渐退去,慢慢变成漆黑一片。 我有一袖,可装乾坤。我有一掌,可托天地。我有一眼,可纳洪荒。 萧煜挥袖,席卷漫天风雪。 风雪中夹杂着的四九白金剑气被萧煜一同卷入袖中。 萧煜从袖中抖出一缕剑气,伸出两指虚捻在手中,剑气游走缭绕间,萧煜手心上生出一道细细红痕,接着便是鲜血流出。 萧煜略微惊讶的轻咦了一声,张口一吸,眼中黑芒大盛。 这道剑气被萧煜吸入体内。 不管外在如何,但内脏终归是人体最脆弱的地方,萧煜竟是目中无人到了此等程度。 黑衣剑士更怒,“四九归一” 他身周的四九白金剑气全部合而为一,凝成一把气剑。 萧煜甩袖,“剑起。” 落雪如帘,而这方帘子仿佛被人甩了一袖子,鼓荡后复而摇摆。 无边落雪纷纷下。 落雪似落剑。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六十二章 心有灵犀一点通 黑衣剑士手掐剑诀,气剑冲天而起,斩满天雪剑。 第一剑雪剑被一剑斩尽,可雪剑一波接着一波,仿佛没有尽头,似乎大雪一刻不停,这雪剑也就一刻不停。 雪剑成幕,立在幕后的萧煜张口一吐,一道四九白金剑气自他口中飞出,不过已经没了先前时候的凌厉,锋芒尽敛,似是宝剑归鞘。 萧煜伸出一指,这道四九白金剑气绕指盘旋,接着萧煜屈指一弹,剑气激射而出。 黑衣剑士双眼猛然瞪大,心中惊骇难言。 将四九白金剑气一口吞下的萧煜非但没事,反而还把四九白金剑气化为己用了他怎能不惊 剑气穿过重重风雪,瞬间来到黑衣剑士面前。 黑衣剑士顾不得惊骇,手中剑诀变换,气剑直下,挡在他的身前。 两道出自同源的四九白金剑气相撞,属于萧煜的那一道终究是量不如人,缓缓溃散。 萧煜眼神愈发明亮,右手端起破阵子,左手轻抚在破阵子剑锋。 有慕容在身侧,有些有恃无恐的林银屏打马向前,看到萧煜这个姿势,微微诧异,轻声问道:“那个好像是” 慕容看得一清二楚,倒也谈不上多么惊讶,毕竟秋叶的神通也被萧煜学了去,她的也在情理之中,淡淡开口道:“是大慈雷音。” 破阵子炸响如惊雷,如有佛说法,惊散了漫天飞雪,也越过了那道所向披靡的气剑,直接作用在黑衣剑士的身上。 黑衣剑士胸口一闷,脸色骤然苍白,与此同时心中退意萌生,他在修行界厮混多年,自然知道同样的境界不同的人,手段大不一样。还是拿萧烈举例子,以天人之姿搏杀逍遥神仙,有哪个天人境界还可以做到 在修行界中为什么大多数散修都忌惮宗门弟子一则是惧怕其后的宗门实力,孤身一人斗不过一个浩大宗门。再则就是大宗门中的弟子,各种秘术法器法器层出不穷,若是太过大意,哪怕是高上一个境界,阴沟里翻船的事情也没少发生过。 萧煜连弹三指,漫天风雪就像打了三个哆嗦,摇摇摆摆,飘摇不定。接着萧煜一剑挥洒,大泼墨,以雪为墨,以剑为笔。这次的雪幕就像帘子从门框上飘落,朝黑衣剑士当头盖去。 黑衣剑士再退,气剑被他虚握在手中,一剑斩出,硬生生从雪幕中撕开一道裂缝,整个人穿过裂缝,冲天而起。 萧煜抬臂提剑,另一手双指从剑上轻轻抹过,眼神决然。 剑士一旦少了一往无前的气势,那还是真正的剑士么 黑衣剑士与萧煜等人交手三次,三次均是见识不妙,走为上计。 下一刻,萧煜一剑走龙蛇,身随剑走到黑衣剑士身后,讥笑道:“三尺青锋在手当独步天下的王道剑意你没学到,就连一往无前九死无悔的霸道剑意也忘了” 原本想一走了之的黑衣剑修转过头,萧煜剑锋刚好近到他的胸口。 黑衣剑修怒极反笑,手中气剑扫开萧煜的走龙蛇一剑,寒声道:“萧煜,方才我杀不掉你,本想一走了之,你倒是咄咄逼人,真当我没有压箱底的手段了” 萧煜冷笑道:“你的手段藏在嘴里” 黑衣剑士大怒,手中气剑当作飞剑掷出。 霎时间,天人剑修周身元气如大江东去,全部随着这一剑消失无踪。 有一剑西来。 空中响起接连的气爆声音,连绵不绝。 林银屏坐在马上仰头看天,奇怪道:“冬天怎么会打雷” 慕容脸色凝重,摇头道:“不是雷。” 林银屏疑惑道:“那时什么” 慕容缓声答道:“是天人一剑。” 黑衣剑修的全力一剑,甚至面容都苍老了几分。。 兴许是天人境界的全力引出天人感应,从而引动天象的缘故,天空中的纷纷大雪在这一刻竟是稀疏起来,甚至一缕惨淡阳光穿透了厚重铅云,落向萧煜。 暗淡斜阳下的萧煜猛地张口一吸。 竟是将这柄气剑一口吸入嘴中。 霎时间,天地俱静。 萧煜整个人僵立空中,脸色苍白。身体上裂开无数细小伤口,眨眼间就将自己染成了一个血人。 黑衣剑士先是一愣,复而放肆大笑:“是你自己求死,那也怨不得旁人了” 黑衣剑士凌空虚渡,右手食指中指并为剑指,缓缓抬起,一步一步朝僵立不动的萧煜走去, 萧煜吃力的抬起头,一双堪比黑宝石的双瞳中有一个黑色漩涡疯狂旋转。 林银屏望着头顶上突然露出了半张脸的夕阳,脸色骤然苍白。 慕容轻声道:“这一剑虽然厉害,但萧煜应该能应付的来,你也不要太担心。” 林银屏没有说话,咬着自己嘴唇狠狠摇头。 慕容疑惑道:“怎么了” 林银屏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声音颤抖道:“这儿疼。” 慕容楞了一下,忽然想起在那句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难不成这世上真有心意相通之人她勉强笑了笑,“不要想太多。” 林银屏白着小脸没有说话,过了许久才吐出一口浊气,“好多了。” 说着她望向头顶一片黯淡天际。 萧煜站在那儿,黑衣剑士一剑点在萧煜眉心上。 这位天人剑奴嘴角的笑意缓缓绽放。 几乎同时,在林银屏吐出一口浊气的时候,萧煜做了一个几乎同样的动作。 不过吐得却不是浊气,而是浩荡剑气。 黑衣剑士嘴角的笑意还没来得及完全绽放就已然凋零。 一道丈许长的四九白金剑气从萧煜口中暴起。 近在咫尺的黑衣剑士根本来不及躲避,整颗头颅骤然暴裂开来,变成一团血雾纷纷落下。 萧煜身负瞑瞳、袖里乾坤,掌中佛国,三教合一,在体内自成一方天地,何剑不能吃得 萧煜一把抓住天人剑修的无头尸体,双眼中瞑瞳黑光大盛。 黑衣剑士的一身元气被萧煜尽数吸纳为己用。 秋叶说萧煜五脉同修,那他就要五倍于常人的元气方可入天人。 今天就是第一步。 还差四个天人 萧煜就可成就天人境界 以五脉入天人,到时逍遥之下,俗世之中。 谁能敌手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六十三章 有客来 萧煜从空中落下,血透重衣。 林银屏策马过来,翻身下马,看着萧煜没有说话。 萧煜苦笑了一声,低声道:“抱歉。” 林银屏猛地扑进萧煜怀里,把头埋在萧煜胸膛上,带着哭腔道:“萧煜,你这个大骗子,我恨死你了。” 萧煜又是无言,又是心痛,心中感觉复杂,只能轻轻拍着林银屏的脊背,轻言安慰道:“下次,不,我保证没有下次了,好不好” 林银屏还是没有抬头,闷声闷气道:“好你个大头鬼,鬼才信你没有下次了,还是娘亲说得对,男人的话十分里只能信一分的。” 萧煜无奈,抬起头左右看了看,刚好看到一副非礼勿视神情的慕容,低头在林银屏耳边轻声道:“好好好,以后你说怎样就怎样,不过现在慕容姑娘还在看着呢。” 林银屏大窘,更是不好意思抬头,一脚踩在萧煜脚背上,“都怪你” 萧煜无奈赔笑道:“是是是,都怪我,不过公主殿下,该起来了吧” 林银屏犹豫了一会儿,大概想明白了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的道理,还是脸色微红的从萧煜怀里站起,半低着头,眼角仍有泪痕,但却是一副做错了坏事被人当场捉住的神情。 有外人在场,林银屏也不好继续追究萧煜不遵守自己刚许下诺言的事情,只能朝他丢了个日后算账的白眼后,悄悄挪开几步。 萧煜一本正经的干咳一声,温声道:“慕容姑娘,你和银屏怎么会出现在此地” 慕容与萧煜等人早已熟识,也就不太讲究一些虚礼,似笑非笑道:“公主不知道从哪儿得了驸马的行踪,就火急火燎的拉我往这边来,可惜慕容无用,不但没能援手,反而是看了一场斗剑。” 萧煜不动声色的嗯了一声,转移开话题,“待会儿我还要去巡营,就劳烦慕容姑娘帮我送银屏回中军大帐。” 林银屏欲言又止,到最后还是没有将先要说的话说出口,只是默默看了萧煜一眼。 慕容看了林银屏一眼,见她脸色已经好转,略一沉吟后点头道:“那我们便先回了。” 萧煜挥了挥手,“去吧。” 林银屏兴许是习惯了萧煜的做派,也不扭捏,最后嘱咐了一声后便干脆利落地随着慕容上马离去。 萧煜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马蹄声又至,诸葛钢铁带着百余骑奔至萧煜面前。 萧煜摆摆手手制止了想要下马行礼的诸葛恭,说道:“派人去把王东勒的气海丹田破去,带回营中严加看管,待我回去后亲自审问。诸葛你随我去先锋营中看看。” 诸葛恭沉声应诺。 有骑士为萧煜牵过一匹黑色骏马,同时手中还拿着一件干净皮裘。 煜将身上已经被血浸透的锦袍脱下,接过皮裘随手披上后,翻身上马。 骑士一队变两队。 萧煜和诸葛恭带了十几骑,剩下近八十骑则是负责押送王东勒。先由随行的道宗高手出手破去王东勒丹田,然后用绳子捆好扔到马背上。至于那把古怪长刀则是被萧煜拿了去。 萧煜大拇指扣在刀鞘上,长刀出鞘,猩红的刀刃在萧煜拇指上留下一道深深血痕。 诸葛恭讶异道:“这刀好重的煞气。” 萧煜低头看了看拇指,滴血不漏,但伤口上却笼罩了一层猩红血气,迟迟不能愈合。 萧煜啧啧道:“血气浓郁到转为煞气,若是再让他这么杀下去,煞气又会变死气,可怕,可怕啊。” 诸葛恭疑惑道:“什么是死气” 萧煜将手中血刀一寸寸推回刀鞘,解释道:“我初踏修行路时,无尘真人曾对我说起过,可以用奇物铸就飞剑法器,这把刀就是以一名高手魂魄为根本,后以杀人吸噬的血气为滋养,至于什么是死气,诸葛,你知道风水吗” 诸葛摇了摇头,“虽说属下的父辈是中原人,但我却从小在草原出生,对于这些实在不怎么了解。” 萧煜笑了笑,说道:“无妨,那你可知道草原上有些地方每年总要死人和牲畜的” 诸葛恭回忆了一下后说道:“确实有几个地方每年都有牧民死在那儿,而且还是自杀,十分邪门。” 萧煜点头道:“有些地方死的人多了,就会有怨气,若是碰巧那个地方善于聚气,怨气凝而不散,久而久之,怨气积累到一定程度就会变成凶地,也叫煞地,一般人进去后幻觉丛生,被迷惑心智,糊里糊涂就丢了性命。” 萧煜连刀带鞘托在掌心上,仔细端详着说道:“一般来说,煞气也分多种,有惑人的,也有伤人的,比如说我手中这刀上的煞气,就属于伤人的。至于死气,则是煞气聚而不散形成的,比起剑宗的无生剑气还要难缠,若是被死气入体,身形俱损,重则精血干枯身死,轻则也要修为受损,元气大伤。” 诸葛恭咋舌道:“如此厉害,就是不知道要杀多少人才能炼成。” 萧煜随手将刀挂在马背上,淡笑道:“伤人伤己,歪门邪道。” 说话间,萧煜大军的先遣营地已经是遥遥在望。 萧煜勒住马缰,眯眼望着一队正朝着这边疾驰而来的骑兵,骑兵随着马背而上下起伏,人与坐下马匹的完美结合,似乎骑马已经是一种本能,在骑术方面,草原骑兵比起中原骑兵明显更胜一筹。 但是萧煜却不敢用骑兵与徐林开战。 萧煜轻轻叹息了一声,“重骑兵啊。” 话音刚落,萧煜一夹马腹,向那队骑兵迎去。 此次先锋官是曾被璞袁围困在乌斯原的多铎,也正是因为那次兵败,多铎兵权被夺,直到现在才被萧煜重新启用。 朝萧煜奔来的那队骑兵,领头的正是多铎。 诸葛恭和他身后的十几骑都放慢了马速,不仅不嘛 大雪下了下半个下午,这空儿刚刚放晴,一片银装素裹之中,萧煜一骑显得格外醒目。 多铎在距离萧煜还有七八丈远的时候,翻身下马,单膝跪地行礼道:“多铎参见右相大人。” 萧煜同样下马,上前几步扶起多铎,“此时就不必多礼了,情况怎么样” 多铎起身,沉声道:“不如请右相大人随末将回营,再作详谈。” 萧煜点了点头,“也好。” 这时,多铎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还有一件事,前几天军中来了一位老道人,指名道姓要见右相。” 萧煜皱了皱眉头,“老道人” 多铎恭声道:“正是,他说他是青景观主。”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六十四章 无尘真人 萧煜先是一愣,继而惊喜,竟是无尘真人亲临 说起来萧煜与无尘真人也算是有一段师徒缘分,当初在青景观,若没有无尘赠他未央剑经,也就没有今日一年越四境的萧煜。 萧煜一鞭打在坐下骏马上,只说了一个字,“走” 一骑绝尘。 黑马踏白雪。 多铎经过这一起一落,行事越发稳重,对于察言观色比起以前也是大有长进,萧煜听到青景观主的时候,眼神和脸色骤然柔和起来,以往只有面对林银屏的时候,萧煜才会露出这样的神色,可见老道与萧煜之间的渊源绝对不浅。 多铎暗松了一口气,幸好为了以防万一,对那老道颇为礼遇,不求凭此交好萧煜,只求不得罪就好。 一骑席卷风雪入营。 萧煜撩开厚重的门帘走进大帐,身上还带着淡淡的寒气,他的目光略一游移,停留在一个白袍老者身上,浮上心头的往事,让这个已经权掌草原的年轻人有一丝稍稍恍惚。 一年的时间对于很多坐死关的修道高人来说,可能不过是一瞬的功夫,但是对于萧煜来说,真的太久远了。 这一年,他从东都到草原,从庶人到诸侯,从一无所有到坐拥草原,一年前的那段时光对于现在的萧煜来说,还真有那么一点儿恍如隔世的意思。 萧煜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上前几步行礼道:“萧煜见过无尘真人。” 无尘起身扶住萧煜道:“萧居士,咱们又见面了。” 萧煜笑道:“与真人相别已经一年有余,不知道真人近来可好” 无尘摸了摸颌下白须,淡笑道:“我回转道宗后,虽说一身修为不复,但好歹还有几名师兄弟扶持和座下弟子照料,还算过得去。” 萧煜将无尘扶回座上,轻声道:“如此就好,现在萧煜也算是道宗弟子,若是真人不想回道宗,大可在我这儿多留几日,好让我尽一下地主之谊。” 无尘打趣道:“现在草原上可是处处狼烟,你把老道留在这儿是何居心难道你还想要让老道给你出谋划策不成可惜老道我一辈子都耗在丹道一途上,炼制丹药还勉强可以,别的就一窍不通喽。还是说,你看我这把老骨头还有几分尽量,让我帮你冲锋陷阵去” “真人说笑了,打仗归打仗,但还没忙到招待真人的时间都没有,再者说我若是是敢这么做,岂不成了不敬师长。” 无尘忽然平静问道:“若是老道修为未失,仍旧是那高坐云端的逍遥神仙,你还会这么做” 萧煜脸上笑容骤然一僵,然后收敛了神色,问道:“真人此话是什么意思” 无尘摆了摆手,轻叹一声道:“我这次其实是有事相求。” 原本微微弯腰的萧煜直起身来,面沉似水。 在无尘身边跟着一位少女,明眸皓齿,肤白如雪,三千青丝绾成一个简单发髻,给人的感觉好似清淡如水,却又有清波潋滟的一抹灵秀之姿、出尘之意。 从萧煜走进营帐开始,少女就在仔细打量着他,以前从师兄弟们嘴里听多了这位草原驸马的传奇事迹,一直都在好奇萧煜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今日终于有缘得见,自然要好好看看。 可是很快她就失望了,萧煜称不上玉树临风,甚至丰神俊朗都算不上,单从外表来看,萧煜只能算是中人以上而已。就算男子不以容貌而论,但在气度上也未曾看出有什么奇异之处,既不飘然若仙,也无出尘之气,更不要谈纵横天下的王霸之气,反而更像俗世中的俗人,透着一股惺惺之态。 对,媚俗。 这是女子给萧煜下得第一个定义。 接下来的事情更让女子柳眉倒竖。 无尘师祖说有事相求,这人竟然立刻冷了脸,与刚才的热情判若两人。 假仁假义伪君子,真小人。 这是女子对萧煜下得第二个定义。 萧煜又退了几步,一直退到末尾的一把椅子上坐下,方才轻轻地拍了拍手。 不多时,多铎掀起厚厚账帘走进大帐,在萧煜身旁躬身道:“驸马有何吩咐” 萧煜轻声道:“去准备一桌酒宴,待会儿我要与客人把酒言欢,另外,大帐外三丈之内不许有人。” 多铎轻轻应诺,领命而去。 待到多铎走远,萧煜平静道:“不知何事” 无尘道:“你答应了我,我才能告诉你。” 萧煜摇头,问道:“道宗之事” 无尘默然点头。 萧煜沉默了许久,缓缓开口道:“道宗之事,如今萧某不好太过插手。” 无尘没有说话,好像早已预料到了,只是轻轻叹息一声。 终于,女子忍不住开口道:“不帮就不帮,谁稀罕” 无尘轻喝一声道:“心莲,不得无礼” 萧煜皱了皱眉头,看向这名女子问道:“不知这位是” 无尘摇了摇头道:“她叫吕心莲,是我一个故去弟子的女儿,平时被娇惯坏了,说话不知轻重,你不要放在心上。” 萧煜笑了笑,摇头道:“不会。” 他看得出来,无尘虽然是轻责这个小丫头,可脸上的慈祥神情却是真的。 一如当年他外公还在世的时候。 吕心莲还是比较乖巧,没有再多说什么,但仍旧是愤愤不平的瞪了萧煜一眼。 萧煜一笑置之。 无尘手掌一翻,掌心中已多了一枚扳指,这枚扳指上青光流动,隐隐透出淡淡青芒,样式古朴,刻有天璇两个古篆。 无尘真人道:“如今我身无长物,唯有这枚扳指还拿得出手,若是你愿帮我,我便将它赠与你。” 萧煜一愣,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旁的吕心莲已经惊讶出声道:“师祖,你怎么把峰主信物也带出来了” 萧煜微微一颤,他忽然想起天权峰主与天玑峰主溪尘联手灭去摩轮寺时动用的那方小印,样式风格与这枚扳指如出一辙,只是所刻之字为天权而已。 萧煜袖下指尖轻颤。他深知这枚扳指的价值,道宗一峰之主的信物,先不说其中代表的地位权势,就单是这件法器的莫大威势,就让萧煜闻所未闻。当初天权峰主的小印可是生生化作山峰大小,排名还在天权之前的天璇又岂能差了去 这等法器,在道宗峰主手中自然无人敢于觊觎,可如今的无尘真人不过是履霜境界,又怎么能保得住无上至宝。也难怪吕心莲才会如此惊讶。 萧煜倒没怎么为无尘真人担心,毕竟是曾经的逍遥神仙,自然会有保命手段,就算是现在的萧煜与无尘真人相争,也是胜算不大。 此刻萧煜所想的是,无尘真人到底想要他做什么就像草原上的贩马买卖,将草原上马卖到中原,可以十倍之利,然后再用这十倍之利换成盐铁茶,重新回到草原以盐铁茶换马,而盐铁茶到了草原,价格比在中原的时候又要高出十倍,所以堪称暴利,寻常商家往返一次草原可抵别人十年苦心经营。 但是这买卖却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买卖。 一旦被中都甲士抓住,格杀勿论。 所以这天璇扳指虽好,可也得有命去拿才是。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六十五章 三百里内外 萧煜再深吸一口气,略微平复下自己不算平静的心境,开口道:“真人的礼太重了,萧煜收受不起,还望真人见谅。至于真人所求之事,萧某也不好贸然答应,但是我可以承诺,若是将来我能为之,必无他话。” 听到萧煜此言,无尘非但没有半点失望,反而是笑着点头,说道:“贫道就等萧居士这句话,方才你若是见宝心动,一口答应下来,那老道还真得再好好思量一下,看看是不是要另寻他人,现在却是不用了。” 萧煜闻言,颇有些哭笑不得道:“老真人原来是在试探萧某,那就不怕我其实已经猜出了你的用意,现在也是在装腔作势” 无尘呵呵一笑,“若是能看出贫道的用意,又能装腔作势骗过贫道,那更是能堪大任,贫道也是认了。” 萧煜从椅上站起,扶着腰间破阵子,说道:“既然如此,那无尘真人的来意我也能猜出几分了,若是我所猜不错,无尘真人所求之事应是与峰主之座有关,不知我说的可对” 无尘默然片刻,方才点头道:“萧居士说的不错,贫道此次前来确实与此事有关。” 无尘很是感慨道:“初见你时,你不过一家之格局,困于东都中的三丈方圆不得脱身,未曾想你这次草原之行却是如游龙归海,不过才一年的光景,已是一地格局,坐西北望天下,不简单啊,实在出乎贫道意料之外。” 坐在一旁的吕心莲瞪大了眼睛,万万没有想到师祖竟会对萧煜有如此高的评价。更让吕心莲看不过眼的是,萧煜竟然生受了,若是换成旁人,能被一位道宗峰主如此称赞,还不得立马受宠若惊,再不济也要好好谦虚一番才是,哪有这样的,一句轻描淡写的真人过誉就算完事了 吕心莲看萧煜越发不顺眼了。 狂妄自大,恃才傲物。 就算前两条被推翻了,这第三条评价肯定是没错的 萧煜当然不知道吕心莲此刻心中所想,哪怕就是知道了,也多半一笑置之而已。 毕竟在萧煜的眼里,这个吕心莲就心智和阅历而言,还只能算是一个小丫头而已,比之去东都时的林银屏还多有不如。 萧煜此刻更关心的是道宗,如今大战在即,若是道宗之内又生变故,可真要万劫不复,所以萧煜对无尘真人的感慨只是稍一谦让后就直接问道:“敢问真人,莫非是道宗之内有什么不妥” 无尘摇了摇头道:“在你与红娘子大战之前,天枢师兄与掌教师兄当着其他几位峰主的面作了一个约定,若是草原兵败,要追讨秋叶师侄之责,但若是草原事成,秋叶师侄就是下任道宗掌教。如今事成,天枢师兄无话可说,掌教师兄按照约定恢复秋叶师侄的首徒印信,如今几位峰主也要受秋叶师侄节制。总得来说,现在的秋叶师侄大势已成,虽有瑕疵,也不过是旁枝末节罢了。” 萧煜点点头,心中明了,如果把道宗看作一座朝廷,掌教真人自然好比皇帝,而诸位峰主与掌教本是师兄弟,又各掌一方,一如皇帝与诸王之间的关系。而首徒是接任掌教之人,可比作俗世太子,按照礼制,皇帝镶东珠十二,太子为九,亲王为八,如此算来太子比亲王还要高出一级,那首徒比峰主高出一级也就不足为奇了。 至于太子能不能压住亲王,亲王能不能反客为主,就要看各人的运气和手段了。就拿秋叶与慕容结为道侣这件事来说,说白了无非就是秋叶寻了一个可以对他援手的“妻族”,这就是手段。至于日后,“太子”登基,妻族变外戚,能不能压制住外戚,还是要看新主的手段。 无尘继续说道:“秋叶师侄大势已成,贫道却是大势已去,天璇峰高居七峰之次席,但这些年来贫道修为尽失,座下弟子凋零,致使天璇一脉败落,如今为千年大计故,贫道的峰主之位怕是坐不长远了。贫道本来对这峰主之位也无甚留恋,只是天璇一脉千年传承,贫道愧对先师教诲,非但未能发扬光大,反而还败落至此,临了总是想做些自身力所能及之事才能安心。” 萧煜皱了皱眉头问道:“那萧某能为真人做些什么” 无尘道人叹息道:“我还没想好,只是想请萧居士在草原战事了结之后,去一趟道宗山门。当然,若是草原兵败,你去亡命天涯,我回青景观,万事皆休。” 萧煜沉默不语。 过不多久,多铎撩开帐帘走到萧煜身旁轻声道:“右相,酒宴已经备好。” 萧煜轻轻挑了下眉头,一扬手,淡淡吩咐一声:“开宴。” 多铎轻轻应了一声,徐徐退出大帐。 萧煜放下手,看向无尘笑道:“真人,接风宴已经备好,还请务必赏光。” 无尘轻抚白须,淡淡笑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萧煜侧身伸手道:“请。” 萧煜营帐三百里外,往日里咆哮的青河已经变成了一条冰河,暗淡的斜阳落在冰封的河面上,映射出一层绮丽的光晕。 沿着青河一线,渐渐出现一支蜿蜒若长龙的骑队,看人数不下万人。前导两千骑,皆披黑色青甲,手持长枪,马侧挂斩马长刀。两翼各一千骑,手持机弩,马侧同样挂长刀。殿军两千骑,着玄甲,持长刀,马侧挂弓。 中军尤为引人瞩目,虽然中军士兵还未披甲,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中军分兵就是两千重骑 重骑只有在冲锋前一刻才会披甲上马。 说起重骑,有两个特点,第一个特点就是贵养活一名重骑所花费的银钱足可以抵得上三名轻骑。而第二个特点就是一队重骑在正面战场完全可以冲溃自己数量三倍以上的轻骑 当年后建南下中原,所向披靡的铁浮屠就是重骑。可以说每个将领对重骑都是又爱又恨,爱的是重骑的所向披靡,恨得却是重骑的烧银子速度。 哪怕是徐林坐镇的西北,也不过才有两万重骑而已。而让萧煜一直不敢与徐林正面开战的原因,除去人数上的劣势,就是这两万重骑一直让萧煜深为忌惮。 因为有重骑的缘故,骑队行的很慢,夕阳悄然隐去,天色渐暗。这条黑色的骑队仍旧沉默的行进在黑夜之中,未曾举火,只能听到沉重的马蹄声响和看到一片影影绰绰。 好似阴兵踏境。 一名玄甲骑士冲破夜间淡雾,一直奔向骑队中军,一直到不足十丈处才勒住马缰,战马一声长嘶,人立而起。 中军为首的一名玄甲将领抬起手,整只骑队缓缓停下。 骑士翻身下马,在玄甲将领前单膝跪地,沉声道:“秉都督,斥候来报,多铎大军已在三百里开外安营扎寨。另外,大都督中军大帐传来消息,大都督虎驾已至小丘岭。” 玄甲将领将冰冷面罩推起,现出一张颇为儒雅的面孔,似乎这样的人应是在那东都朝堂之上,而不是这铁甲林立之中。只是在这西北之地久了,儒雅多数已经化为沧桑和威严,他向多伦河的方向遥望了一眼,又看了看天色,平静道:“传令三军,安营扎寨。” “另外,传令后军急行,明日之前,务必赶到此处。”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六十六章 老汉 一夜过去,天空中的乌云渐散,一轮红艳冬日喷薄升起,落在残雪上映出一片晃眼的白亮。 一个年轻人走出大帐,骤然的明亮让他微微眯眼,略微适应了光亮之后,他开始在营中四下走动,不时有成队的骑兵从他身边经过,马上的骑兵多半会打量他一眼,好奇怎么会有这么一个“闲人”。 年轻人不紧不慢的围着营地走了大半圈后,忽然看到在一个角落里坐着一个老汉,老汉右手正端着一个黑亮瓷碗,碗里是刚煮好的酥油茶,老汉小口抿着,每抿一口,就闭上双眼,左手轻轻拍打着自己的膝盖,一副回味无穷的样子。 年轻人笑了笑,径直走到老汉身边后,开口道:“这位老人家。” 沉浸在酥油茶世界中的老汉被吓了一跳,险些将碗里的酥油茶洒出来,急忙凑上嘴吸了一口,接着抬起头瞪着这个不速之客怒声道:“瓜娃子,鬼叫啥呢” 老汉年过五旬,已经在汗王亲卫中待了大半辈子,从入伍的第一天起就是火头军,在汗王亲卫中与他同辈的人已经不多,不是早早战死就是升官去了别处,而很多晚辈也已经成了百户、千户,甚至封了台吉,就连亲卫的主人都已经换了三任,可老汉还是那个火头军,比起那些早早战死的人老汉是幸运的,可比起那些升官封台吉的人,老汉似乎又是蹉跎了大半辈子时光。 现在回想起往事,老汉也没什么后悔的,毕竟这么多年来一直平平安安,也算是福气了。林远大汗在时,草原是罕见的太平光景,只是好人不长命,林远大汗还不到五十岁就早早去了,实在让人可惜。后来是王妃掌权,草原就开始乱起来,不久后公主与王妃更是打得是昏天地暗,最后据说是公主的那个驸马将红娘子勒死,重新入主王庭,老汉和一些岁数差不多的老人都认为以后的汗王八成就是这个驸马了。 只是今年注定不太平,刚打完了王妃,中原那边又要出兵,还得接着打,可汗王近卫哪还有人,无奈就连老汉这样的老卒也被派上了前线。 老汉一口气喝干了碗中的酥油茶,把碗放在一旁,斜瞅着这个笑盈盈的年轻人,问道:“小兔崽子,哪个把总手下的这个时候还敢在营中游荡,小心军法伺候。” 老汉倒不是什么大人物,只是在这军中时候长了,这么多年下来也都有些香火情分,那些未发迹前受过老汉恩惠的也都乐意卖老汉一个面子,所以老汉在营中的日子倒也是颇为快活。 年轻人轻轻一笑道:“我是多铎大人的亲卫,不妨事的。” 老汉抬了抬眼皮,“我说呢,不过你不去护卫统领大人,来这儿做啥” 年轻人没有回答,倒是反问道:“老人家,这天寒地冻的,坐在地上不凉” 老头儿咧嘴一笑,露出一嘴黄板牙,“这算啥,早些年,在雪地里睡觉都不是事。” 年轻人学着老汉的样子坐到他的身旁,问道:“要打仗了,老人家你这么大岁数了,怎么还要上战场” 老人瞥了了年轻人一眼:“还不是因为驸马和王妃打了一年,汗王近卫都打光了,虽说现在又补充了一些,不过也才三四万人的光景,哪里挡得住那个闽行的八万大军这次全军开拔,把王庭里的青壮差不多都拉干净了,没办法,只能再用老汉我这样的来凑人数喽。” 年轻人轻叹一声。 老头嗤笑一声,“小子,唉声叹气个啥以前没有林远大汗的时候,我们秋冬二季哪年不是要挥兵南下,哪年不死人说起来现在的这个驸马也委实窝囊了些,窝里斗倒是厉害,打赢了王妃,可欺负一个女人算什么本事现在莫说是挥兵南下,秀龙草原说不要就不要,小丘岭也拱手送给徐林,真是让人欺负到家门口了” 年轻人皱眉道:“秀龙草原一马平川,最适合重骑冲锋,若是死守秀龙草原,怕是正中徐林下怀。” 老头呸了一声,不屑道:“老汉我打仗的时候你还在吃奶呢,你懂个球” 年轻人一笑置之。 老头站起身,拍了拍伸身上泥土,“你小子从军时间不长吧” 年轻人点头道:“不大到一年。” 老汉笑道:“看得出来,小家子气,你小子还是看得少,见得世面少,以后跟着多铎大人多走走多看看,见见世面,涨涨见识,有好处” 年轻人微微一愣,继而失笑道:“一定。” 老汉怫然不悦道:“咋的,老汉我说得不对你们这些瓜娃子毛都没长全,知道个卵,我吃的盐比你吃的饭还多,听你的口气还有点不服气也是,和你说多了你也不懂,算了,不说了” 年轻人饶有兴趣道:“你还没说,怎么就知道我不懂” 老汉斜着眼,不屑道:“年纪轻轻,估计连姑娘身子都没见过,这都不知道,还能知道啥不是老汉我自吹,这人呐,一眼我就能看出个不离十,你小子面相平平,看着就不像个聪明的。” 年轻人哈哈大笑,“老人家还懂相面不错不错,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是不错,可也不能倚老卖老。” 老汉哼了一声,打定主意不想再和这个瓜娃子啰嗦,毛都没长齐,懂什么现在的年轻人啊,一个比一个浮躁,用一句他早年听中原士子说的话,世风日下啊。 老汉摇头叹息,打算转身离去。 就在这时,营中响起呜咽号角声。 骑兵来往交织。 老汉脸色微变,“是统领大人升帐了。” 年轻人不紧不慢的从地上站起,接口道:“看来是闽行大军打过来了。” 老汉哼了一声,虽然对这个不服自己说教的年轻人看不大顺眼,但也不得不承认这句话说得倒是不错。 年轻人也没再对老汉说话,只是轻轻自语道:“八万大军啊,想要一波吃掉萧某胃口大了些。” 老汉听到这句话,微微一愣,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到他走向中军大帐。 接着老汉猛然瞪大了双眼。 一队最低也是千户官职的大人在统领多铎竟带领下竟然没有在中军大帐,而是径直奔到这名年轻人面前。 这些老汉眼中的大人们齐齐翻身下马,单膝跪在年轻人面前,多铎沉声道:“请右相升帐。” 萧煜举步前行,“那就走罢,升帐。” 老汉站在原地,愣愣的看着人群瞬间分开一条道路,等到那名年轻人走过去后,复而合拢。 然后所有人亦步亦趋的跟在那名年轻人身后。 老汉呆若木鸡,喃喃自语道:“右相我真是老糊涂了。” 不到三十岁的右相。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六十七章 青河以北 萧煜径直走向大帐主位,一左一右跟在他身后的分别是诸葛恭和多铎。 “具体情况怎么样”萧煜头也不回的问道。 多铎沉声回答道:“禀右相,闽行的八千前锋已驻扎在多伦河畔,与我军相距不足百里。” 萧煜平静嗯了一声,绕过案几,坐到帅位上,扫视帐中一周。 帐内诸将按照品秩高低分左两列,按刀而立,遇到萧煜目光扫视,纷纷低头。 萧煜收回目光,眼帘微垂,食指在身前案几上轻轻敲击,发出一连串富有节奏的嗒嗒声。 过了片刻,萧煜停下手指敲击的动作,抬起头露出一双眼白已经所剩无多的黑瞳。 案前分列的将领皆是肃然无声。 萧煜拿出一卷地图在案上摊开,用食指按在闽行先锋所在地方,缓声道:“诸位有何良策尽可道来。” 多铎和诸葛恭均是不动声色,默然而立。 既然两位统领都没有说话,其余诸将更不敢轻易说话,皆是眼观鼻,鼻观心,一动不动。 萧煜哼了一声,“既然诸位都无话可说,那就听本相一人之言吧。” 萧煜略一沉吟,道:“传我军令,各部不得擅动,随时听候本相调遣,违令者立诛不赦。同时派出斥候,探查闽行后续大军动向。” 多铎出列抱拳道:“诺” 萧煜缓缓闭上双眼,轻靠在椅背上,似是陷入了沉思。帐中一片沉默,针落可闻。 片刻后,萧煜张开双眼,眼中黑瞳更甚,问道:“徐林大军动向如何” 诸葛恭出列回答道:“回禀驸马,徐林中军大帐已至小丘岭。” 萧煜按在地图上的食指平移,一直移到小丘岭处,抬指轻轻敲击一下后,道:“申东赞那边有什么消息” 诸葛恭低声道:“申东赞大人那边情况不太好,几位台吉的意见不太统一。” 萧煜摇了摇头,叹息一声,说道:“诸葛恭。” 诸葛恭抱拳道:“属下在” 萧煜说道:“你回转中军,传令中军务必在明日之前赶到本相所在之处。“ 诸葛恭应声道:“诺” 萧煜挥了挥手道,“诸将依令而行吧。” 帐中主将齐声道:“诺” 等到诸将退出大帐后,萧煜独自坐在帅位上,轻轻抚额,如果没有特殊手段,想要在沙场上战胜徐林大军,唯一的办法就是诱敌深入,然后切断徐林的粮道,然后把徐林大军生生饿死在草原上。 徐林作为沙场宿将,自然也知道这次西征草原,粮道是重中之重,所以由心腹属下闽行亲自监督,萧煜目前手中的兵力还比不上闽行,更何况闽行军中还有重骑压阵,想要吃掉闽行,很难。 萧煜平静得看着案上地图,特别是闽行先锋所在的位置,想起秋叶所说的构想,一个只有大概的计划在心中浮现,只是这个计划过于冒险,他还要仔细斟酌后将一些细节推敲完善。 第二天日出后不久,大雪后的天气愈发晴朗了,冬日的阳光落在白雪上,残雪一片白花花的反光十分刺眼,若是看的久了,几乎看不清其他东西。 萧煜吩咐诸葛恭与多铎加强戒备,带着从秋叶处赶回的紫水阳一起离开了大营。 走出大营后,紫水阳呵呵笑道:“听说剑宗那个阴魂不散的剑奴死在大公子手上了” 萧煜淡淡一笑道:“侥幸罢了。” 紫水阳略带感慨的说道:“大公子不必过谦,你如今的修为已经不弱于一般的天人境界,只是少了中丹田而已,在天境界之下已经是旱逢敌手。问句不该问的话,大公子这次杀了那名天人剑修有没有什么收获” 萧煜张口一吐,一道白气从他嘴中飞出,环绕一周后在萧煜面前悬停,在近处看,白气中竟然包裹着一枚在高速旋转的小球,小球通体呈现淡白色的金属光泽,似虚似实,若是高速运动,根本发现不了痕迹,只能看到白光一闪而过。 萧煜深吸一口气,小球化为一道雾状白光飞入萧煜口中。萧煜对紫水阳道:“我得了那名剑奴的一身四九白金剑气,在体内孕育成一颗剑丸,即算是神通,也算是法器。” 紫水阳扶须道:“大造化啊,用四九白金剑气孕育成一颗剑丸,虽然比不上天人剑修的全力一剑,但是比起一般的天人飞剑也是相差无几了。” 萧煜轻轻一笑,“不是自己修来的,终归是空中楼阁罢了。” 紫水阳问道:“我看大公子已经有些时日没有动用瞑瞳,想来是想要稳固修为的缘故,只是这次怎么吸干了那名天人剑修虽说瞑瞳提升修为极快,但隐患也大。如今大公子踏入天人在即,稳固当前修为才是正理。” 萧煜叹息一声道:“时不我待。” 接着萧煜问道:“秋叶真人那边如何” 紫水阳双手抄在袖中,笑道:“大公子亲自去看上一眼不就知道了” 萧煜点头称是,从袖中拿出一柄飞剑,注入元气后,飞剑化作一道青光冲天而起。 未曾转向之前的青河将草原一分为二,青河以南为漠南草原,包括乌斯原和秀龙草原等,而漠北草原才是真正的苦寒之地,罕有人烟。 的确,漠北草原其实戈壁要比草原还要多出几分,更有大片荒漠,休说农耕,就是放牧也是极为困难,而且据说荒漠之中还有异种凶兽毒虫,纵使修行中人也少有人来此。 青河往北二百里处,是一处草皮稀薄的平坦地形,薄薄的草地几乎盖不住已经蔓延过来的黄沙,而此时在此地却立起两栋道阁,一道巨大幔帐将道阁前的一片空地遮盖住,不时可见身着道宗道袍的弟子从旗门处进出往来。 此时道阁二楼的乌木地板上盘坐着一个青年道人,将头上的星冠摘下放在旁边,正在闭目养神。 楼梯一阵轻响,一名白袍白发的道人走上二楼,站在青年道人身后轻声道:“启禀首徒,萧煜传来信息,最迟明日便会到达。” 青年道人没有转身,只淡淡答应了一声:“知道了。” 白袍道人应了一声,徐徐退下二楼。 在白衣道人走后,青衣道人睁开双眼,望向窗外那片帷幕覆盖下的空地,轻声自语道:“若是功成,二十三万铁骑,不知道还能剩下几人”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六十八章 两方筹谋 修行人要出世,入山修道,割舍尘缘,可这尘缘又岂是那么容易割断的 父母家人,妻子儿女,从此俗世修行界两相隔,不再相通。 萧煜自认做不到,所以他不是修行界中人。但他也又身负修为,且与道宗等诸多修行宗门纠缠不清,算是个走在夹缝中的人。 萧煜与紫水阳先是向东行进,越过多伦河后又改道向北,跨过青河,一直来到漠北草原境内。 进入漠北草原后,萧煜就感觉到此地元气与青河以南的略微不同,不同于普通状态下天地元气的游散,此时的天地元气乍看之下无甚奇特之处,但实际上是按照某种特定行进路线慢慢运转。只不过这其中的差异十分细微,一般修行者很难感应出来。 萧煜毕竟有未央剑经的功底,虽然此时未央剑已失,但神魂底蕴犹在,仍是第一时间感受到了其中的细小差别。 惊异之色从萧煜脸上一闪而过。同时也落入到紫水阳的眼中,他笑道:“大公子,虽然秋叶真人将这元气波动隐藏得颇深,可还是被你看出来了。” 萧煜轻轻一笑:“侥幸罢了。” 紫水阳抬手遥遥一指,对萧煜说道:“秋叶真人在那儿建了一座玄坛,玄坛初成,便有了此地的天地元气之异象,至于秋叶真人所为何事,就不是老朽所知道的了。” 萧煜的神情凝重,说道:“我与秋叶真人有个计划,这玄坛就是其中紧要所在,虽然很冒险,但也是如今情形下的唯一之计。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成与不成,就看天意了。” 紫水阳默然不语,显然丝毫不想知道萧煜和秋叶的大计到底是什么。 到了午时时分,两人已经走出八百里,紫水阳指着前方不远处说道:“这里布有幻阵,隐去了行迹,秋叶真人就在那里。” 说话间,紫水阳双手一合复而一分,萧煜的眼前好像有一道无形帷幕被缓缓分开,露出隐藏在其后的真实景象。 几座道阁分立,在诸道阁之间那方圆三百余丈的空地则是被一片巨大帷幕遮挡,帷幕下遮天蔽日,看不清其下到底如何,在四方有四座旗门,不时可以看到有道宗弟子从旗门中出入。 萧煜感慨道:“这就是玄坛所在,前后左右三百丈,上圆下方不知建的如何” 紫水阳道:“只是有了个雏形,距离建成还要些时日。” 萧煜点点头,举步朝幻阵内走去。 一迈过幻阵的那条线,便好似走入了另一个世界,原本寸草不生的荒原竟被道宗弟子打理得井井有条,不单是草木齐全,竟还有个天时阵法,使阵内方圆四季如春,丝毫不受阵外的天寒之苦。当然维持这等幻阵需要的花销也是不菲,先不说布阵所用的符篆、各种矿石、乃至奇物,就是维持阵法的弟子也是一笔不菲人力。 萧煜四下打量着,赞道:“巍巍道宗,千年传承,果真名不虚传。” 感知到有人入阵,白离音已然迎了出来,稽首行礼道:“萧公子。” 萧煜拱手还礼,“白长老。不知秋叶真人现在何处” 白离音微微侧了下身道:“首徒已经恭候多时,请随我来。” “有劳白长老引路。” 接着萧煜对紫水阳道:“这次有劳紫老了,我先去见秋叶真人,紫老自便。” 说完以后,萧煜便随着白离音一道进了不远处的一座道阁。 白离音引着萧煜上了二楼后便悄然退去,只剩萧煜与秋叶两人。 此时秋叶正盘坐在地板蒲团上,身前放着一册图卷。 萧煜足下的硬牛皮长靴在地板上才踏出清脆的咯噔声音,在空旷的道阁中显得远远回荡。他一直走到秋叶身侧三尺处才停下脚步。 秋叶抬头,望了萧煜一眼,一指身前蒲团道:“坐吧。” 萧煜盘膝坐在秋叶对面,秋叶将身前图卷推到萧煜面前。 萧煜看去,只见图卷上是一副玄坛工程图,上圆下方,底座直径几何,祭台周长几许,林林总总,皆是详细列出。甚至东方七宿,西方七宿,南方七宿,北方七宿,总共二十八宿,该处玄坛何位,规格如何,甚至应置瑞兽神兽,应绘铭文,应篆刻图录符篆,又有何要求也是一一陈列,不可谓不详尽。 萧煜大致扫了一遍之后问道:“如今督造情况如何” 秋叶答道:“十之三四。” 萧煜默默估算了一下,摇头道:“太慢。” 秋叶叹息道:“我已经将西北地区的大部分弟子集中到此处,这是最快的速度。” 萧煜仰头看着道阁的穹顶,“如果太晚,徐林攻陷了王庭,即便建成了也没用了。” 秋叶微微点头,轻声道:“我知道。” 萧煜沉默许久,轻行了一礼道:“一切仰仗真人了。” 小丘岭往北三百里处,一支骑队缓缓前行,不过四十余骑。 若是有人能在此时将这支骑队全部杀掉,那西北战局将立刻扭转。 这其中有两位都督,四名都统,七名都尉,十七名校尉。 另外还有三名总兵官,三名督察使和一名总督。 加上为首的大都督徐林,共计四十人。 可以说西北中路大军的大部分高层已经尽数在此。 徐林一身玄甲,手按定风波,立马在一处高丘上,这儿曾是萧煜与林银屏检阅四部兵马所在。 剩余三十九骑按照官职高低在徐林身后依次排开。 徐林遥望着远处的多伦河,说道:“此地距离多伦河已经不足百里,萧煜手下的四大台吉,申东赞、图布信、阿木尓门都、吉日木图,就驻扎在多伦河对面。” 徐林身后的诸骑安静不言,静听大都督训诲。 徐林从腰间摘下定风波,带着剑鞘遥指多伦河,笑道:“陛下赐我定风波,有让我定西北风波之意,听说萧煜手中有剑名作破阵子。我倒是希翼着能有一天与萧煜在沙场上对上一阵,看看究竟是我定了他这场西北风波,还是他破了我的中都二十三万铁骑大阵” 朔风裹挟起残雪,打落在这如铁铸似的骑队上。 徐林缓缓收回手中定风波,沉声道:“杜督察使。” 一名瞎了一目,身着暗卫督察使袍服的老者打马上前一步,沉声道:“属下在。” 徐林问道:“确认萧煜的行踪了吗” 这名杜姓督察使恭声道:“回禀大都督,已经确认,萧煜如今正在草原王庭的汗王亲卫军中,与闽行都督对峙。” 徐林嗯了一声,淡淡道:“好,传令闽行,让他慎防固守,等本督军令行事。” 老者抱拳低头道:“诺”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六十九章 蹄声如雷 萧煜与秋叶谈了许久,一直到日落时分才从道阁中缓步走出。紫水阳早已恭候多时,萧煜挥了挥手,两人一同向外走去。走出幻阵,回首看去,没了四季如春和绿树成荫,只剩下一片荒芜。 萧煜轻吐一口浊气,刚一出口,便在凛冽寒风中化成一团白雾。 紫水阳问道:“大公子好像有心事” 萧煜点头承认,“确实有些心绪不宁,外公生前常说每逢大事,须有静气,我还是差了点火候。” 紫水阳笑道:“草原战事不利,非大公子之罪,若是此时形式互转,徐林还能安坐中军大帐运筹帷幄” 萧煜笑了笑,说道:“倒是这个理,罢了,先不想了,回吧。” 一直到子夜时分,两人才回到多伦河畔大营,随即萧煜升帐在中军大帐密商一夜。 第二日,驻扎在多伦河以东的闽行收到斥候的回报,萧煜的一万两千先锋军竟然连夜拔营,朝多伦河急行军,似是要立刻渡河。 此时的多伦河已经结冰,而且此地处于草原深处,苦寒更甚河内州数倍,冰冻三尺,骑兵通行无碍,根本谈不上什么半渡而击。 同时闽行还收到了徐林的军令,当即升帐召集诸将,商议如何应对来势汹汹的萧煜。 河内州总兵官,右路军副帅,苏南当先开口道:“萧煜此举,无疑是想要与我军正面决战,依仗着人数优势,吃掉我军这八千骑,亦或者萧煜已经得知中军大帐在此,想要一举拿下我中军大帐,自可不战而胜,都督不可不防。” 闽行微微挑眉,说道:“萧煜不是也亲临前线他这个未来的草原王可比我这个右路军统帅值钱得多,既然他这位千金之子都敢上阵,我闽行何惧之有” 闽行顿了顿,继续说道:“再者说,我手中还有两千重骑,萧煜虽然多出四千骑,可谁胜谁负还很难说。” 苏南淡淡道:“从暗卫传来消息,萧煜以一己之力斩了一位剑宗高人,这等修为如何自不必苏某多说,若是萧煜一心要逃,休说是一万骑,就是再多一倍,也未必拦得住他。” 闽行不在意一笑,“那又怎样一人可敌百万师还是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本都督虽然修为不如萧煜,但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苏南冷冷一笑:“既然如此,那苏某无话可说,只是萧煜大军来势甚急,是攻是守,还请都督早作定夺。” 闽行平静回答道:“大都督的军令上说得很明白,慎防固守。萧煜不动我便不动,如今萧煜来袭,那就传我军令,两翼收缩,重骑披甲上马” 苏南脸上闪过一丝惊异之色,讶道:“既然是慎防固守,何必重骑披甲难道你想要与萧煜正面对攻” 闽行笑了笑,反问道:“我有重骑在手,难道进攻不是最好的防守吗” 天色似亮未亮,萧煜大军营中诸多骑兵已是吃过早饭,给马儿喂完草料,翻身上马,列队静立。 随着号角响起,一万两千余骑鱼贯出了大营,直奔多伦河。 为将者贵勇,为帅者贵静。萧煜如今的身份已是大不相同,他身为三军主帅,需掌控全局,此次坐镇先锋军中已是离经叛道之举,若是再身先士卒就成了天大笑话。故而此次他未行冲锋陷阵之事,只是在坐镇中军。 待到一轮红日冉冉升起,一万两千余骑兵未曾遇到半点阻拦,已是浩浩荡荡渡过多伦河。 一过多伦河,残雪渐少,比起乌斯原上要压死人的大雪显然要好上许多,萧煜将破阵子悬在腰间,却把王东勒手中那柄嗜血妖刀拿在手中,对一旁的紫水阳道:“此刀杀气虽重,可量多质杂,落了下成,若是有沾染一名天人和十名履霜的血气,则可更上一层。” 紫水阳闻弦而知雅意,呵呵一笑道:“听说中都都督闽行距离天人境界只差临门一脚。” 萧煜淡淡一笑。 此时一骑斥候分本而来,一直到萧煜近前十丈处翻身下马,单膝跪地道:“启禀右相,前方二十里处,闽行大军已经摆好阵势,严阵以待。” 萧煜持刀的左手缓缓放下,淡淡吩咐一声道:“再探。” 斥候高声应诺后,翻身上马,一骑远去。 萧煜大军不停,一路前行。 既然闽行要战,那他便战。 萧煜一马鞭抽在坐骑臀上,一骑当先。 不断有游骑前来反馈军情。 草原没有重骑,但是轻骑稳居第一。 曾经跟随萧煜大败红娘子的近卫骑军,气势如虹。 萧煜脸色漠然,想起从祁山上下来时,刚好与闽行一万铁骑擦肩而过的情景,眯起了眼。 诸葛恭打马赶上萧煜,轻声道:“驸马,距离闽行大军已经不足五里。” 一阵朔风猛然卷过,带起点点残雪,打在萧煜的发梢上,沾染上点点洁白。萧煜轻轻点头,然后猛地勒住缰绳。 萧煜抬起右手,全军缓缓停下。 萧煜吩咐道:“升旗。” 一面“萧”字大旗被扛旗亲兵竖起,在风中猎猎作响。 前方一马平川,最适合重骑兵冲锋。 闽行想要是要以重骑兵为重锤,砸一锤子的买卖。 一锤过后,胜负立分,生死立分。 萧煜回头看了眼身后大旗,左手握着刀鞘,右手按在刀柄上。 一名浑身浴血的斥候疾驰而来,还未近到百丈之内,胯下坐骑已然支撑不住,跪倒在地,而他也滚落马背,两名亲兵快马加鞭,扶起这名斥候,然后并骑将他带到萧煜面前。 斥候喘着粗气,吃力道:“回回禀右相,闽行大大军已经朝这边开开进。” 萧煜点点头,示意让他下去休息。 接着萧煜拔刀出鞘,高高举起手中长刀。 黑红色的刀身在红日下映出一抹鲜艳欲滴的红。 全军肃然。 战意昂然。 一片黑压压的铁骑自地平线处浮现,迎着日光,只能看到一片黑影。 蹄声如雷。 战场之上,方圆十几里内,早已无半点人烟,更无飞鸟走兽,杀气冲天,煞气升腾,死气弥漫。 萧煜和紫水阳这等修为高深的修行者,更能隐约感受到这三气其中异样,就连自己的体内的元气似乎也受到气机牵引,蠢蠢欲动。 虽然是旭日东升,但却如残阳如血。 萧煜手中长刀猛然落下。 在鲜红阳光下,带出一抹如鲜血般绚烂的残影。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七十章 轻骑重骑 长刀落下。 两军几乎同时展开冲锋,皆是轻骑对轻骑。 马蹄踏破了残雪,马蹄声震散了云霞。 两道黑潮迅速接近,草原骑兵挥舞着弯刀,口中发出各种嘶喊和吼叫之声,与马蹄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特的战争律动。而中都方面的骑兵则恰恰相反,没有丝毫这类举动,骑卒冷漠且沉默,仿佛充斥着无声的冷血韵律。 一动一静,截然相反。却同样是杀意磅礴。 在两军身后分别是一杆闽字大旗和一杆萧字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闽行停马立于旗下,身后是还未披甲上马的两千重骑。 闽行在等,等到恰到好处时,再这把锤子狠狠砸在萧煜头上。 一锤定音。 两军轰然交接 骑兵与骑兵交错而过,不断有骑兵从马背上坠落,同是也有肢体不断废弃肥罗,血光四溅,有些坠马的骑兵即便是侥幸未死,也被随后而来的马蹄生生踩死。更有迎面撞在一起,连人带马全是人仰马翻。霎时间马蹄声、兵戈声、嘶吼声、刀入肉声,声声入耳。 一名中都骑兵接着冲锋之势一枪刺入敌骑的胸膛之中,还未等他将长矛拔出,一骑草原骑兵手持弯刀从他身旁疾驰而过,一颗好大头颅随刀落地。 一名中都校尉手持长枪,连续挑落三名草原骑兵,在要挑落第四名的时候,不小心被草原骑兵围住,接着便被五支长矛一起刺入腹中,坠马身死。 萧煜本就占了人数优势,而闽行又有两千重骑未出,一增一减之下,便成了一万两千对八千之势。 立在萧字大旗下的萧煜脸色平静,手中长刀轻轻挽出一个漂亮的刀花。原本就是草原轻骑甲天下,如今又多出四千骑,闽行的八千轻骑万没有幸理,现在唯一的变数就是号称可破敌三倍的中都重骑。 血战半个时辰,毕竟寡不敌众,闽行的八千骑军已经逐渐呈现出溃败之势。 诸葛恭和多铎更是各率领一千游骑从两侧包抄,只消片刻功夫就可把这八千人的后路截断。 诸葛恭手持一柄长矛,策动战马,带领一百亲卫,一马当先。都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萧煜修为境界高升,同时有道宗青睐,诸葛恭自然也是得益匪浅,此刻已经是空冥巅峰的境界。 诸葛恭暴喝一声,气势如雷,手中长矛如电,一矛洞穿两名敌骑,接着借着战马冲锋余力,抽矛一扫,将一名中都校尉扫落马下。一名跟在诸葛恭身后的亲兵,毫不迟疑,一刀朝落马校尉斩下,血光四溅。 一名马弓手持一张一人多高的大弓,弯弓搭箭,一箭射出,狼牙箭带起一道凄厉声响,穿透了一名草原兵卒的胸膛后,直奔诸葛恭而来。 诸葛恭横矛身前,挡下这一箭,然后反手掷出长矛,将这名臂力惊人对马弓手钉死在地上后,抽刀再战。 这些久经沙场的中都悍卒,在诸葛恭面前,竟如纸糊一般,不堪一击。 另一侧的多铎虽然没有诸葛恭如此勇猛,但毕竟也是久经沙场,调兵排阵之下,同样是势如破竹。 再过片刻功夫,闽行的帅旗已经是遥遥在望。而八千轻骑更是死伤惨重。 当然草原骑兵处境也不算太好,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几千骑几乎是人人带伤。 苏南身为沙场宿将,见多了这些生生死,自然能做到对于这些死伤置若罔闻,但当他看到诸葛恭和多铎各自带领的一千骑逐渐逼近时,还是悄然皱了眉头,对一旁的闽行道:“还不出重骑” 闽行漠然道:“再等一等。” 苏南脸上涌起一丝怒气,“再等到什么时候等到咱们的八千骑兵全军覆没的时候” 闽行脸上仍旧没有什么明显表情,摇头道:“整个西北也就只有两万重骑而已,大都督自带一万,晋王带了六千,我只有四千,轻骑拼光不算什么,只要重骑还在就还有反败为胜的希望,可若是重骑死绝,可就真的兵败如山倒了。” 苏南望着被称作是徐林之下,中都第一都督的闽行,嘴唇微微嚅动,想要说些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厮杀仍在继续,从上午杀到了下午,堪称惨烈。 血染白雪为红雪。 闽行仍是不为所动,冷眼旁观战况局势。 中都铁骑二十三万,可最为核心的还是那两万重骑,堪称大郑最精锐之骑军,言重骑两万可破三倍之敌,绝不是狂言妄语,即便是跋扈不可一世的北都大都督牧人起也曾亲口承认过,骑军方面,自己不如徐林多矣。 另一侧的萧煜面陈似水,指尖轻轻敲击在手中刀柄上。 他也在等,等着闽行的两千重骑。 可闽行身后的两骑重骑迟迟没有投入战场。 战场之上,闽行轻骑只剩三千余人,而萧煜却还有七千之数。 毕竟是临时整合的汗王亲卫,比不得林远鼎盛时的汗王亲卫。虽占了人数优势,在死伤方面也不过时勉强打了个平手。 苏南脸上怒色渐重,在他看来,若是重骑配合轻骑冲锋,此刻早已冲垮了萧煜的阵形。 闽行看了他一眼,好像知道他心中所想,淡淡道:“我要将重骑的损失降到最低。” 苏南狠狠甩了一记马鞭。 当天色渐渐转暗,天空上的重云似乎要倒垂下来的时候。 闽行终于开口道:“传令下去,重骑披甲上马。另外,谁能摘下萧煜手下那两名将领的头颅,赏金千两,官升三级。” 苏南沉声道:“诺。” 两千重骑披甲上马。 苏南猛然抽出腰间长刀,高声道:“冲锋” 始终未动的两千重骑鱼贯冲出,起先蹄声尚轻,继而渐重,最后已是蹄声如雷。 两骑重骑势若奔雷。 中都骑兵迅速奔离战场,让开冲锋道路。 已经鏖战半日的草原骑兵面对两千养精蓄锐的重装骑兵。 秋风扫落叶。 草原骑兵还是野草一般一片片倒下去。 甚至不能阻碍重骑的半点前进脚步。 苏南手持长刀,一马当先,一刀将两名草原骑兵拦腰斩断。 接着,又有几十骑死在苏南刀下。 在苏南的带领下,两骑重骑摧枯拉朽地穿透了草原骑兵的阵形,一波冲锋便让草原骑兵死伤千人。 场上形势瞬间逆转。 另一方,萧字帅旗下,萧煜侧耳倾听,良久,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微笑。 他抬起头对身旁之人轻声道:“两千重骑,有劳紫老了。” 在萧煜一旁,身着一袭紫袍,手持乌木杖的紫水阳淡淡笑道:“虽说有些棘手,但也有圣杖在手,也足以应付了。” 萧煜没有说话,只是在马上坐直了身体,而他身旁的坐骑上已经空无一人。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七十一章 互算 苏南率兵穿透草原骑兵的阵形后,那杆萧字大旗已经遥遥在望。 苏南一提缰绳,座下黑色骏马引颈长嘶,前蹄刚好踏入一名坠马的草原骑兵的胸膛中,坐在马背上的苏南运转元气,手中长刀上升起一尺刀芒,一记刀气以雷霆万钧之势朝旗杆斩去。 苏南深知若想将重骑的损耗降到最低,那当务之急就是先折了帅旗,乱草原骑兵军心,再趁势追杀,便可一战功成。 可这一记刀气却未能将大旗斩断,苏南大惊,只见身在旗下的一名年轻人稍稍侧了下身,伸出两指将这记刀气夹在了指尖。看其服饰,正是萧煜无疑。 萧煜面无表情的两指一撮,将这道霸道刀气生生碾碎为游散的元气。 萧煜的目光穿过诸多骑兵,最终落在劈出这一刀的苏南身上。 世间虽说划分为修行界和俗世,但是俗世中从来不缺修行高手,苏南虽然有意遮掩自己的修为,但方才的一刀还是让萧煜看出了端倪。萧煜也不得不承认,不说领兵,单论个人勇武,苏南以履霜境界足以胜任大郑十九州中排名末尾的河内州总兵官。 萧煜举起手中妖刀,朝着苏南遥遥劈出一刀。 既然你劈了一刀,那我便还你一刀。 黑色妖刀脱手飞出,没有如飞剑化作流光般迅捷,飞行痕迹清晰可见,给人感觉仿佛极慢,而刀首后仿佛有一根无形细线牵引,使长刀以优雅的姿态飘然前行,如切割豆腐一般,将挡在他前进道路上的所有障碍全部一分为二。 黑色妖刀似慢实快,转瞬间已来到苏南面前,苏南瞳孔骤然收缩,在千钧一发之际,将手中长刀横在胸前。 苏南手中长刀与闪烁着黑红色光泽的妖刀相触,无声无息的断为两截。 而黑红色妖刀在将苏南的胸甲切割为两半后,被刀首后的无形气线牵引,倒飞而回。 苏南缓缓低头,在他裸露出的胸膛上还残留着一条细细血线,只差一点儿,他便要被这一刀开膛破腹。 未等苏南有所动作,整个地面开始剧烈震颤,比起两千重骑冲锋时的气势还要惊人。 下一刻,冷硬如铁的地面上黄沙骤起。 天地间一座小山凭空浮现。 苏南手持半截断刀,仰头望天,即惊且怒道:“天人高手” 空中小山轰然落下。 苏南毫不犹豫的向后激射飞遁,同时高声道:“全军后撤” 可惜为时已晚,有一百余骑后退不及,被落下的小山生生压死。 一名紫衣老者立在小山峰头,手里握着一根乌色木杖,此时正俯瞰着狼狈后撤的两千重骑。 苏南惊极、怒极,他本就是履霜境界的大修行者,知道天人高手的厉害所在,若是萧煜和眼前的这名紫衣老者联手,生生屠掉自己这两千骑也不是虚言。 远在军阵之后的闽行也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眉头轻轻皱起,轻声自语道:“紫水阳。” 这时紫水阳已经开始放手杀人。手中乌木杖横扫间,飞沙走石,而在飞沙之下,又有地刺不断探出,一个不妨,就要连人带马被地刺穿透成串。 紫水阳杀得不急不缓,除了最开始那一方立威的小山,就再无半点惊天动地,但却如蚕食桑叶,无声无息间已然屠掉两百骑。 萧煜修长的五指握住了黑色妖刀,静静的注视着紫水阳杀人。 不知过了多久,在紫水阳已经屠掉五百骑的时候,萧煜忽然出手。 黑色长刀破空而至。 看似极慢,实则极快地来到正在指挥重骑的苏南面前。 又是一刀落下。 这一次,苏南坐下坐骑被萧煜一刀两分。 而且苏南双臂上又各多一道血痕,他再也不敢多做停留,一路狼狈逃回到闽行面前。 闽行身披黑甲,仍旧高坐马上,语气平淡道:“苏将军,可知临阵脱逃者死” 苏南将身上已经不成样子的铠甲扯下,怒声道:“你可知道那是名天人高手” 闽行笑了笑,“我当然知道。” 苏南怒极反笑:”那你还让我等前去送死” 闽行平静道:“这两千重骑本就是为了紫水阳准备的。” 苏南深吸一口气,极力平复下自己胸中怒气,问道:“那两千重骑” 闽行淡淡笑道:“自然是用这两千重骑的性命拖住萧煜。” 苏南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为何” 闽行朝东北方向望了一眼后,慢慢说道:“大都督密令,昨夜,中军大帐已经自小丘岭开拔,朝我军处开进。” 这一日,正明三十九年,腊月二十八,驻军在多伦河中游河畔,与徐林大军遥遥对峙的四大台吉,骤然多了许多争吵,就在昨天夜里,徐林大军竟然连夜拔营,朝西南方向移动,而西南方向正是萧煜大军所在方向。 申东赞的意见是立刻驰援驸马,而另外三位台吉则是认为此乃徐林调虎离山之计,不可轻动。 从黎明升帐到日中时分,申东赞仍旧没能说服以阿木尓门都为首的三名台吉。 一气之下,申东赞拂袖而去。 出了大帐,一名脸色木讷的汉子正守在帐外。 申东赞微微一愣,继而横臂胸前行了一礼道:“黄先生” 黄水泉还了一礼,说道:“台吉。” 申东赞道:“黄先生来了多时了还请帐内说话。” 黄水泉摆了摆手道:“此次前来,不便久留,只是传驸马军令而已。” 说着黄水泉从袖中拿出一封用火漆封好的密信,交到申东赞手中。 黄水泉接着说道:“还有一事,则是奉了秋叶真人之命。” 申东赞一愣,还没反应过来。 黄水泉面无表情道:“秋叶真人有令,杀尽不尊王命之人。” 申东赞猛地打了一个哆嗦。即便身上披了最上等的狐裘,仍旧是感到脊背上阵阵发冷。 不知何时,在黄水泉身后出现了十二名身着灰袍的道人。 修行界中皆知在道宗中,掌教真人着紫袍,首徒着青袍,峰主着黑袍,长老客卿着白袍,内门弟子着蓝袍,外门弟子着黄袍。却不知还有一群专事阴私之事的弟子。对内,掌宗中各弟子之刑罚,对外,则主杀伐,着灰色道袍。 申东赞看着这十二名灰袍道人轻叹一口气,腊月二十八,还有两天便是除夕,这个年不好过啊。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七十二章 诛杀 有些事,萧煜不好动手,那秋叶便主动来当这个恶人。这十二名灰袍道人平日里除了专事修行,便是行杀伐之事,说起来与暗卫内卫无异,因此也就不是寻常道宗弟子的打扮,这十二名灰袍道人不但没有背剑,反而是带有各种奇门法器,甚至还有人背负了一张大弓。 黄水泉也正如他自己所说,并没有多做停留,只是留下这十二名灰袍道人后便飘然远去。 领头的是一名看上去四十许岁的中年男子,已经出家,道号飞叶,不苟言笑,若是不了解底细,乍一看还真会以为是一名普通道人。 不过申东赞可不敢丝毫小看这些怪异的道宗弟子,要知道大帐周围也是布有四位台吉大批护卫,更有来往巡回的成队游骑,可这十二名道人现身这么久了,却没有半点声响,这些护卫的结局已经不言而喻。而能在无声无息间解决掉这些护卫,也足见这十二名灰袍道人的能耐。 中年男子好似知道申东赞在想什么,开口解释道:“贫道未曾杀那些护卫,只是用仙人醉让他们睡上一觉罢了,那仙人醉是我道宗秘传药物,随风而化,只对修行者有效,吸入之后一般要睡上十二个时辰,但对于一般人却是无碍。” 申东赞恍然道:“原来如此。” 几乎同一时刻,不远处的帐内传来一声冷笑,“果然是仙人醉若不是贫道熟悉此物,这次倒是要着了道。” 飞叶没有太多惊讶,反而是一步踏出,挡在申东赞身前,淡淡道:“台吉小心了。” 这时,申东赞才看到一把无柄飞剑正被飞叶以食指中指死死夹住,飞剑不断颤鸣,却动弹不得分毫。 杀机骤起,不用飞叶吩咐,在他身后的十一名灰袍道人已经纷纷出手。 一名看上去不过二十稍许的年轻道人从袖中飞出一道黑索,如出水孽蛟,一把卷住大帐的一根支撑梁柱,猛然后拉,大帐便塌了三分之一。 嘭的一声,大帐穹顶破裂,七八名修行者从中跃出,纷纷迎上这些灰袍道人。 这些修行者,却不是草原上的传统巫师,而是各派皆有,甚至不乏没有宗门的散修。 散修在修行界中可能没有大宗门弟子的神通,也没有各种奇异法器,但在厮杀经验上却绝对堪称一流。 而这些道宗弟子恰恰也是主掌杀伐事,一时间也算是棋逢对手。 申东赞不动声色地再向后退几步,飞叶矗立原地不动。 嗡地一声闷响。 一道流光破开塌了一半的帐幕激射向立在申东赞身前的飞叶。 飞叶眉头一皱,仍旧站在原地,仅是双袖一抖,两条元气长蛇蜿蜒而出,呈两仪回旋之势,首尾相衔,竟是将这道流光紧紧套住,动弹不得。 流光散去,露出本来面目,是一把三尺长剑,剑身上镶嵌着七颗宝石,分呈七色,此时七颗宝石熠熠生辉,剑身轻颤带出一声轻吟。 一名老道人从帐中走出,冷然望向飞叶。 飞叶哦了一声,说道:“原来是道宗弃徒骆尘。” 老道脸色谈不上好看,沉默过后,点头道:“按照辈分,你该叫我一声师叔。” 飞叶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笑容,说道:“既然是弃徒,便不再是我道宗中人,何谈什么辈分。” 老道虚手一招,飞叶也未多做阻拦,长剑倒飞回骆尘老道手中。 飞叶散去两条气蛇,轻声道:“看在这尘字面上,我便再喊你一声骆尘师叔,能得享尘字辈分,也能看出上代师祖对你的看重,你却忘却师恩,叛出宗门,这些年来,更是纠结一帮散修对我道宗多有侵扰,掌教真人念在昔日情分,多次手下留情,可你却不知天高地厚,非但不感念掌教真人恩德,反而仍是一意孤行,此时又来草原生事,草原事关我道宗千年大计,却是再也留你不得” 飞叶初时声音尚轻,继而变重,到了最后,已如佛门狮子吼,声浪滚滚,将申东赞身上的狐裘吹得猎猎作响。 虽然辈分与掌教真人等人一辈,但不论天赋还是如今修为都是云泥之别,已经有履霜巅峰修为的骆尘道人在那临门一脚的境界中逗留多年,始终未能踏入天人境界,与此时的飞叶修为也不过是大致相当。 骆尘道人怒极反笑:“当真是好大的口气,贫道倒也看看你怎么留贫道不得” 飞叶轻喝一声:“兵” 周围厮杀声骤然一顿。一道金戈杀伐之声响起。 手持七星剑的骆尘道人脸色一冷,周身元气鼓荡,大袖飘拂,同样轻喝一声:“斗” 金戈杀伐之声骤停,一声闷响,飞叶的灰色道袍鼓胀,但在胸口处却猛然凹陷进去。 飞叶脸色不变,再轻吐一句真言:“阵” 风停,骆尘道袍不再飘拂,飞叶道袍也不再鼓胀。 骆尘脸色微变,咬牙想要说出下一句真言。 飞叶却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忽然向前迈出一步。 缩地成寸,中年道人一步踏到老道面前,一把黑幽幽的匕首从袖中滑落至掌心。 骆尘道人终于不敢再有所保留,身周三尺出现一层淡淡龟甲状元气。 飞叶平静道:“还一个魔教的玄武合仪。” 飞叶面无表情地一匕落下。 无数龟甲状元气猛然炸裂,四散纷飞,距离最近的飞叶首当其冲,全身被龟甲元气伤得鲜血淋漓。 飞叶脸色骤然苍白,神情却依旧漠然,不顾自己的伤势,甚至不顾老道刺来的一剑,手中匕首坚决而冷漠的刺下,一刀扎进老道胸口,另外一只手握住老道刺来的七星剑,血肉横飞,手掌深可见骨。 飞叶抽出匕首,反手又是一刀,划过老道咽喉。 扑通一声,是尸体倒地的声音,老道眼神中的光彩渐渐暗去,脸上还保留着临死前的惊骇神情。 此时其他道宗弟子那边的厮杀也到了尾声,毕竟在神通、法器和人数上都有优势,而且道宗弟子相互之间配合娴熟,剿灭这群散修也是在意料之中的事情。 一名已有履霜境界的修行者见势不妙,萌生退意,拼着被一名持刀的道宗弟子劈了一刀,飞身远遁。这时那名身背巨弓的道宗弟子弯弓搭箭,一箭而去。 那名履霜境界修行者猛地飞身而起,堪堪躲过一箭,这名道宗手中却是不停,紧跟着三箭连珠射出。 这名厮杀已久已经是强弩之末的履霜修行者勉强躲过两箭后,还是被最后一箭射穿后心,钉死在地上。 至此,三名台吉招揽的修行者被尽数诛杀。 此战,十二名道宗弟子人人带伤,却无一人殒命。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七十三章 死战 飞叶将匕首收回袖中,对周遭的道宗弟子比了一个手势,十一名道宗弟子悄无声息的将整个大帐围起。 飞叶转头对身后的申东赞微微侧身,轻声说道:“台吉。” 申东赞点头表示自己明白,然后举步朝着大帐走去。飞叶则是稍稍落后申东赞一步紧随其后。 两名道宗弟子出手将已经塌掉的大帐帷幕削开,露出其后三名仍旧坐在自己座上的台吉。只是此刻三位台吉的脸色都不大好看,阿木尔门都紧紧握着自己的手杖,吉日木图脸色阴沉,而年纪最小的屠布信则已经按住腰间的刀柄。 申东赞脸上浮现一丝似是嘲讽却又有三分意味难明的笑容,开口道:“想不到三位台吉手底下竟然有如此高手,实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屠布信冷哼了一声,“哪里比得过你的道宗高手如今我等落在你的手中,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阿木尔门都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 申东赞摇摇头,笑道:“屠布信台吉这话就说得太重了,我无非是想请三位台吉发兵而已,什么杀啊剐的,我可承担不起,再说马上就又是一年了,说这些话也不吉利。” 阿木尔门都挥了挥手,制止了想要继续说话的屠布信,紧紧盯着申东赞,慢慢开口道:“老朽年纪大了,精神不济,脑子也不大灵光了,一想这些军国大事就犯迷糊,真是老了。也好,从今日起,老朽手底下的儿郎们就交给申东赞台吉了。” 申东赞笑眯眯的看向吉日木图和图布信,道:“那两位呢” 吉日木图一字一句的说道:“一切以申台吉唯马首是瞻。” 申东赞笑着点头,又把目光移向图布信。 图布信手上青筋暴起,咬牙怒目,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好。” 申东赞大笑,侧身伸手道:“三位,那就请吧。” 然后接着说道:“还要劳烦几位道长,严密保护三位台吉。” 飞叶点了点头,然后阿木尓门都三人身后就各多了两名灰袍道宗弟子。 等到三名台吉都下去之后,已经有巡骑发现了大帐的异状,正朝着这边赶来。申东赞径直走向大帐主位,飞叶仍旧是落后一步与他。 申东赞走到案前,一把将案上的东西全部拂到地上,然后绕过案几坐在主位上,对已经快步入帐的骑兵统领,轻喝一声:“来人,升帐” 残阳如血中,两千重骑已经折损过半,紫水阳脸色有些铁青,在他的身周百丈之内,沟壑纵横,沟壑之中,尽是人尸马尸。 一阵清脆马蹄声在逐渐安静下来的战场上响起,显得格外刺耳。 萧煜勒住缰绳立于两军阵前,手里还倒提着那把黑色妖刀,对一旁的紫水阳温声道:“要不紫老歇口气,换我来杀会” 紫水阳摇了摇头,“无妨,老朽还杀得动。” 萧煜笑了笑,“如此最好。” 话音刚落,萧煜手中长刀猛然掠起,带起一道黑色残影,一名隔着三十丈远的披甲骑卒被拦腰斩断。 萧煜手中长刀前指,“随我冲锋。” 萧煜毫无征兆的策马冲出,一骑当先,率先冲向那一千重骑阵列。 所有人都是愣了一下,诸葛恭和多铎最先反应过来,两人对视一眼,率先拍马跟上,不知是谁大吼了一声后,所有轻骑高呼着紧随其后。 六千轻骑对还有一千重骑的三千骑兵发起了冲锋。 苏南狠狠吐出一口血水,接过一把崭新的长刀。 一千重骑缓缓后撤,两千轻骑开始冲锋。 这几乎就是自杀性的冲锋。 身为王庭主人的萧煜率身先士卒,不能说一举扭转乾坤,但早有紫水阳单人阻千骑在先,如今萧煜抽刀在后,早就听过驸马事迹的汗王亲卫本就士气正盛,此时更是热血翻涌,原本鏖战一天的身体又不知从哪冒出一股气力,吼叫着再次发动了冲锋。 双方越来越近,中都一方的骑兵已是面露哀容,整只队伍越发沉默。 双方相距不足十丈,诸葛恭猛然怒吼道:“汗王亲卫死战” 除去一千重骑,所有骑兵不留一人,尽数上马厮杀。 闽行始终立马在闽字大旗下,眯眼远望。黑色的头盔被他拿在手中,这身从头盔到战靴俱是一体的铠甲上铭刻了各种符篆,虽然比不得秦权的青龙纹和徐林的白虎纹,但也是少见的穷奇纹,这类铠甲一般只有一品之上的武将才会配备,而防御力之强,从秦权可以硬抗天人高手黄水泉的偷袭一击就可见一斑。 一人可抵百万师,除去那些智将,单论武力而言,再除去夸张的成分,在逍遥不入俗世的前提下,一万骑轻骑已经是人力极限。虽说天人高手虽然可以借用天地元气,但毕竟也是血肉之躯,天地元气无穷,身体所能承受却是有限。一旦超过了那个度,连续借用天地元气足以让天人高手的体魄彻底崩溃。 至于逍遥神仙则不同,到了逍遥境界,则是如将军将兵,驱使天地元气,而不是将天地元气纳入自己体内。 但如今的两千残兵,对于萧煜来说,真的不算什么,更何况在他身后,还有六千骑兵 怎么会输。 萧煜一线直奔,手中黑色长刀上的鲜红越来越鲜艳,挥舞间斩人头颅,触之即死,遇之即亡。 除了苏南和几名都统合力之下还能招架一二,其余的兵卒都死在这把黑色妖刀之下,也幸亏这两千骑已为哀兵,虽然不见得会哀兵必胜,但爆发出来的战力,也着实让人吃惊。 闽行对苏南说过,大都督密令,让他们全力拖住萧煜,可如今八千人几乎拼光了,后续大军还未赶过来,拿什么拖 一般来说,在大规模会战中,极少有拼死一战的例子,大多都是一方支撑不住,军心涣散,然后全线溃败,几万、十几万、甚至几十万大军争先逃命,所谓兵败如山倒,莫不如是。而看似滑稽的,几万人被几千人追着跑,说白了也离不开士气军心几个字。通常而言,能折损三分之一的人数,还没有溃退的军队,就可以称得上是,精锐中的精锐。 闽行部下的这一万两千骑兵打到现在,已经不足半数的骑兵仍能拼死一战,没有全面溃退,可以说已经是一个奇迹 苏南与萧煜交错了三次,他便换了三柄长刀,身上又多了三道伤痕。若不是有几名都统从旁掩护,他恐怕已经被萧煜斩落马下。而都统之下的校尉都尉,已经要被萧煜斩杀殆尽。 尽管两千骑卒不要命的冲锋,但萧煜就像一把尖刀,轻而易举的将他们的阵形分割,然后被萧煜身后的六千骑兵重重碾压,而坐于马上的萧煜仍旧丝毫不损,五指轻握长刀刀柄,拖刀游走沙场之上,写意淡然之间,十几名骑兵的脑袋一起落地。 苏南浑身浴血,双眼通红,也不知是骂萧煜,还是骂一直无动于衷的闽行,“狗娘养的玩意” 这时,东南方向有烟尘骤起,渐渐有雷霆巨响,有万余骑轰然而至。 原本已经无路可退的中都骑兵士气大振。 闽行第一次离开那杆闽字大旗,来到一千重骑最前方。 闽行把头盔戴到头上,放下面甲,抽刀出鞘,前指,声音传遍整个战场:“冲锋” 在他身后的一千重骑一扫颓废疲倦,轰然应诺。 一千重骑,四千马蹄,轰然作响。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七十四章 凶兽 闽行藏在冰冷铁面下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当他知道与自己对峙大军的主帅是萧煜后,他就下定了决心,不惜一切代价,哪怕是将手中的一万人拼光,也要拖住萧煜,然后等到徐林大军合围,一举围杀萧煜。 只要杀掉萧煜,只是勉强整合在一起的王庭恐怕顷刻间就会分离崩析。同时道宗也没了与草原诸台吉联系的纽带,横扫一个四分五裂的草原吗,还需费吹灰之力 诸葛恭和多铎对视一眼,脸上隐现忧色。 萧煜勒住缰绳,手中没有握刀,而是以元气成线,系住那柄妖刀刀首,另一端与五指相连,随着萧煜动作灵活飞舞,堪称从心所欲。 不过是谁,看到这柄黑红长刀,眼神都有些忌惮甚至畏惧。 这把长刀原本是一名魔教前代高手的佩刀,在那名魔教高人死后,神魂被注入刀身之中,成为一把妖刀,后辗转落到傅先生手中,又被傅先生赠给王东勒,王东勒手持此刀饮血无数以养刀,如今与儒门四十八神剑相较也是半斤八两,而且在战阵厮杀中,还能更胜一筹。 至于妖刀的名字,也不知是不是那位魔教先代高手取的名字,只是在刀身上简简单单刻着黑玄两个古篆。 萧煜没有回头,视线沿着平原,望向远处正在疾驰而来的一千重骑,在一千重骑一里开外,就是那如一线潮的一万骑。 按照萧煜原本的设想,闽行既然想要拖住他,那他便将计就计,顺势吃掉闽行,然后赶在徐林靠拢过来之前,渡过多伦河,与申东赞、阿木尓门都诸部会和。 在两人鏖战的时候,两人身后的各部人马也是拼命朝交战处开进,可惜,这一次是闽行的援军先一步来到。此时萧煜就面临一个两难抉择,是坚持继续吃掉闽行,还是现在后撤 若是坚持吃掉闽行,则会被后来的一万骑彻底缠住,拖入泥潭。而现在后撤,闽行趁势掩杀,恐怕一半的人也逃不出去。两个选择,两个结局都好不到哪里去。 萧煜手指上缠绕的元气细线慢慢收缩,原本悬空的黑玄长刀随着元气细线一点点向后收去。 萧煜五指一旋轻轻握住刀柄,耳中的马蹄声越来越重,果然不愧是中都骑兵,被自己和紫水阳杀成这个模样,竟然还能士气不衰,军心不散,再次发动冲锋。看来应该是被誉为徐林亲卫的黑铁军了。 这才是真正的金戈铁马,也当真是无愧甲大郑骑军的名号,面对这样的两千重骑,若是没有紫水阳这位天人高手坐镇,恐怕自己的一万轻骑已经被生生冲散。 萧煜回过神来,转头对多铎和诸葛恭淡笑道:“重骑比不过人家也就罢了,可轻骑也没人家来得快,看来各位台吉是要给我一个过年贺岁啊。” 然后望向一旁的紫水阳,轻叹道:“看来,还是要劳烦紫老。” 紫水阳面无表情,轻声道:“无妨。” 萧煜点了点头。 萧煜一骑再次当先冲出。 座下黑色骏马在冷硬如铁的冻土上踏出一个深深痕迹,就像一道黑色残影,萧煜手中长刀不再离手,随着冲锋,不断挥砍,苏南手下已经不足一千骑的轻骑瞬间被萧煜杀开一条血路。 在黑玄长刀面前,不管是人是马,不管布衣还是披甲,皆似是纸糊一般,被轻易切割分开。萧煜轻而易举的穿透了整个阵形,苏南花了好大气力才收拢起的阵形瞬间又变得七零八落。 萧煜也不动用什么神通,只是向黑玄刀上不断灌注元气,凭借黑玄之锋利,嗜血之特性便将这些强弩之末的轻骑杀得人仰马翻,而且黑玄饮血越多,刀上的煞气也就越重。也有几名骑卒被激起了狠厉性子,径直朝萧煜冲来,其中两人直接被萧煜一刀从头到脚、连人带马劈成了两半,而另外一骑虽然侥幸躲过一劫,但被黑玄刀上煞气一扫,瞬间整个人目光呆滞,噗通一声,坠下马去。 萧煜所过之处,好似一名收割的老农,而中都轻骑就是田里的庄稼,随着萧煜的前进,层层倒下。 本就已经四处漏风的千人骑阵很快就被萧煜穿透,不过萧煜脸上却没有分得意之色,因为在这一千骑后侧就是已经开始蓄势冲锋的一千重骑。 在一千骑的最前方是一名黑甲将领,铁甲覆盖全身,甲胄上篆刻有奇特花纹,组成一只洪荒凶兽。 越来越近。 萧煜勒住缰绳,手中握着的黑玄刀身上,红芒一闪而过。 萧煜从马背上飞起,独身飘向那一千重骑。周身上的黑红色元气与手中黑玄如出一辙,凝而成一条巨蟒,环绕萧煜。 这不是萧煜第一次正面硬抗骑军,也绝不会是最后一次。 与此同时,紫水阳冲天而起,冷硬如铁的冻土翻滚开来,接着无数泥土随着紫水阳朝天空飞起,然后在紫水阳的脚下开始飞速旋转,最后形成一条接天连地的黑色陆地龙卷,紫水阳手持乌木杖,立于龙卷之上,朝那一万骑缓缓移去。 萧煜仰头看了眼天空,笑了笑,“天人境界啊。” 话音落下,原本还在空中的萧煜骤然消失,下一刻来到闽行身前三丈处,铁骑席卷的狂风将萧煜袍角高高吹起,萧煜面无表情,手中黑玄带起黑芒,朝闽行落去。 闽行手中长刀前指,直刺萧煜心口。 两人均是不闪不避。 萧煜一刀落在闽行的玄甲上,一股混杂着凶厉和古老的气息从玄甲上升起,仿佛一只远古凶兽在怒吼,一股无形罡气将黑玄狠狠摊开。 闽行手中的长刀也毫无阻碍的刺在萧煜的胸口上,只是宛如刺在金石之上,不能寸进分毫。 萧煜脸色一冷,手中黑玄冲天而起,周身缓缓浮现佛门六相。金刚怒目、菩萨低眉、天王张须、罗汉侧卧、佛陀说法、明王嗔怒。 六相之力汇于掌心之处。 然后一掌按在闽行的头上。 闽行坐下坐骑四肢尽断,七窍流血。 闽行身后骤然浮现一个穷奇虚影,朝着萧煜张口怒吼。 凶兽对佛陀菩萨。 这尊似乎纵横洪荒无数年的凶兽面对满天神佛,怡然不惧 漫天神佛似是对穷奇凶兽生出怒意,罗汉、金刚、天王、菩萨、佛陀五相渐渐隐去,只剩下一尊怒目明王 萧煜掌中佛国变换为不动明王根本印。 萧煜双手结印,朝着闽行狠狠落下。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七十五章 化沙为兵 不动明王根本印落下,闽行脚下地面下陷,出现了一个放大十几倍的巨大掌印。 同时,闽行玄甲上浮现出一层层元气涟漪,穷奇虚影不断扭曲,仿佛有一只无形巨手要将这支太古凶手生生镇压。 闽行怒喝一声,周身元气咆哮涌动,穷奇的虚影渐渐凝实,原本似是要被按下的头颅再次高高昂起,仰天怒吼,硬是将下落的萧煜向上顶去。 萧煜借势而起,同时脚尖在闽行肩头重重一踏,闽行肩头一沉,这时冲天而起的黑玄刚好落下,萧煜伸手接住黑玄,横斩而出,闽行安然无恙,但在他身后的一线重骑却被萧煜一刀腰斩。 萧煜让原本势不可挡如潮水的重骑生生顿了那么一刻。闽行趁势斩出一刀,萧煜并不死守,反而飘然向后。 萧煜与闽行的交手看似时间很长,实则极快。失去坐骑的闽行就像一块水中礁石,立于原地,原本一线潮的重骑纷纷从他身边绕过,然后继续汇成一股洪流,而萧煜则是弄潮儿。 萧煜踩踏在重骑洪流上,无视脚下重骑高举起的长枪,逆流而上,提着黑玄继续朝闽行攻去。 从脚下不断刺上来的长枪落在萧煜身上,发出金属碰撞之声,萧煜面无表情,又是一刀斩落。 以御剑之法御刀,虽然不同法,却同源。 萧煜的一刀,很细腻,细腻到刀身上的元气呈现出一片波光粼粼的层次感觉,将刀势的狂暴霸道转为如绵绵细雨的无孔不入和连绵不绝。 这种刀势轻易游走于缝隙之间,似乎是想要借此寻找闽行铠甲上的缝隙。这不是什么神通绝学,而是萧煜触类旁通之下,类似于一法通万法通得来的本能。 看上去,萧煜只是一刀斩下,毫无花哨,但闽行却有苦自知,自己周身身下几乎被萧煜的刀气全部攻了一遍。 哪怕是身披玄甲的徐林,也无法做到真正的滴水不漏,盔甲间也的确存在缝隙,被萧煜无孔不入的刀气浸入体内,虽说这样的刀气对于有武者体魄的闽行来说,不算什么,但是就好像一根根木刺,闽行浑身好似针扎。 闽行的脸上覆着铁面,看不清表情,但那一瞬间的颤抖还是表露出他并非是没有受到半点影响。 一刀之后,萧煜却劈不出第二刀,周身黑红色的元气猛然收缩回体内,脸色苍白。 能在一刀之内将闽行全身上下全部覆盖一遍,萧煜体内的元气也是骤然空了大半,他若是还想从这千军之中出去,那就是必要保留几分元气以防不测。 另一侧,紫水阳以渡劫天人的实力辅以乌木杖全力出手,驾驭着一道陆地龙卷来到一万骑的上空。 紫水阳漠然的俯瞰下方,好像一位高坐云端的神仙看着地上的渺渺凡人,兴也罢,亡也罢,终究是过眼烟云。 下一刻,紫水阳举起手中乌木杖,带动起一方堪称恐怖的天地元气,伴随着无数闷雷般的声响,无数沙尘凭空生出,然后从天而落。 这不是履霜境界最为擅长的借势,而是天人境界的造势 无中生有。 沙尘落下之后,落地生根,化成一具具沙俑,最后足有一千之数的沙俑挡在奔袭而来一万大军的前进路线上。 这一次的紫水阳不再放手杀人,而是要尽力拖延时间。 同时陆地龙卷也朝这万余骑覆盖而去,霎时间天昏地暗。放眼望去,只有一片飞沙走石。 飞沙似刀,刀刀杀人。骑兵露在盔甲之外的身体被飞沙划过,便是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尽管如此,但是这一万中都骑兵仍旧是疯狂冲锋,一个又一个的巨大沙俑被打散成一团散沙。 无数天地元气疯狂朝紫水阳体内涌去,然后转化为他自身元气,化成一具具沙俑的同时维持着这片陆地龙卷。 天人境界的元气看似无穷无尽,实则不然,以自身中丹田转化天地元气,其实对自身体魄也是一种极大的负担,以紫水阳的这种不计后果吸纳天地元气的方式,最多也只能维持一个时辰而已。 但是一个时辰已经足够了。 紫水阳嘴角浮现一丝苦笑,上贼船容易下贼船难,道宗是条大船,可船越大也就越身不由己, 如今想不拼命也不行了。 也罢,富贵险中求,古今皆是,今天就豁出去了,为未来求一份富贵自在。 紫水阳须发飞扬,紫袍猎猎作响,双眼中神魂火焰疯狂燃烧,乌木杖被他紧紧握在掌心。 在紫水阳周围的飞沙忽然安静下来,或者说是彻底凝滞了,脚下仍旧是风沙肆虐,天空中一片云淡风轻。 夕阳之下,是一片金黄云层。 云起云涌,一片云海苍茫,紫水阳立于云海之下,眼中的神火涌动,似乎点燃了手中的乌木杖。 乌木杖的顶端一簇火苗升起。 这件巫教至宝好像变成了一个火把,上面燃烧着的神火越来越旺盛。 这是火,是以神魂之力为驱动的火。 下一刻,嘭的一声,乌木杖上燃烧神魂之火炸裂,化为点点流萤,从天空洒落。 洒在了沙俑身上的同时,也洒在了骑兵的身上。 骑兵身上落了这些光萤,立刻目光呆滞如行尸走肉,然后甚至有的骑兵举起手中武器朝自己身边同伴砍去。 也有很大一部分的光萤落到了沙俑的身上,吸纳到了光萤的沙俑眼中亮起一抹淡淡红色,竟然结成阵势开始阻挡骑兵冲锋。 这些沙俑身高两丈,身披沙甲,虽然可能因为量产的缘故,做工很是粗糙,但组成阵列的情况下,又有漫天飞沙的掩护,在中都骑兵因为光萤的缘故自乱之际,这一千沙俑竟然生生阻住了一万轻骑的冲锋。 一阵古怪咒语响起。 萧煜听出是巫教的乱葬咒语。 紫水阳每一个字节都念诵的很慢,整整三十六个字节诵完,稍一停顿后,已经熄灭了神火的乌木杖一指。 一片流沙出现在本已被冻得似铁的草原地面上。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七十六章 援兵与阵 面对这样的一个堪称奇迹的流沙,中都方面的骑兵都统只能下令停止冲锋。 上有陆地龙卷,下有流沙,其中还隐藏着一千沙俑,紫水阳以一人之力阻挡住了中都一万骑。 另一方面,萧煜且战且退,在一千重骑的冲击被他磨去七七八八后,草原的六千骑开始冲锋。 接下来两支骑兵迎面相撞。必定是一场血战,没有丝毫取巧,没有丝毫花哨的以命搏命之战。 草原骑兵的弯刀和短弓根本穿不透重骑兵的重甲,只能依靠着冲锋带来的冲击力和血肉之躯来冲散重骑的阵形,换句话说,这是在用六千轻骑的性命换取闽行的一千重骑。 打到这个份上,萧煜和闽行两位主帅也不得不战,亲自上阵,汗王亲卫不过成军不久,之所以还没有溃散,完全是因为萧煜身先士卒的缘故。 萧煜从怀中拿出一条林银屏送他的绣穗,不紧不慢的系到黑玄刀首上,然后缓握刀柄,鲜红的穗子垂落,平静望向闽行。 闽行手持一把普通的中都重骑制式佩刀,同样死死盯住元气已经远不如初时强盛的萧煜。 萧煜被秦权盛赞为天人之下第一人,但这并不意味着萧煜可以在一千重骑的面前击败同样是履霜巅峰的闽行。闽行这个中都二号人物,自身底蕴也是不容小觑,身着玄甲,又有一身武者罡气,虽然不一定能奈萧煜何,但萧煜也很难把闽行怎么样。 事已至此,两人的处境已经悄然互换,萧煜在拖延,等他的本部援兵,而闽行则是要攻,在萧煜大军到来之前,吃掉萧煜。 尽管很不情愿,但闽行也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重骑虽然珍贵,但是当死则死。面对六千骑兵,他毫不犹豫的用开始对向冲锋。 两股洪流迎面撞在一起,然后分别穿过对方的阵形。第一个回合交手,草原轻骑死伤八百骑,中都重骑仅仅死伤百余骑。 其中有三十骑是被萧煜手中黑玄长刀劈成两半。 互相穿透阵形,已经变为徒步的萧煜的转过身来,手中黑玄刀身上一个血珠缓缓滑落。与他遥遥相望的是同样没有坐骑的闽行,闽行微微低头,在咽喉部位的护甲出现了一道极细的刀痕,一丝殷红沿着这道刀痕缓缓溢出。 铁面下的闽行轻淡笑了笑,手中战刀一挥,身后重骑开始继续冲锋。 第二波冲锋,萧煜轻骑死伤一千余骑。 闽行还剩六百重骑。 三千对六百。 闽行眯起眼,手中长刀稳定而坚决的向前指去。 虽然草原骑兵五倍于他的重骑,但他看得出,草原骑兵的士气已经被打没了,之所以不退,无非是因为萧煜仍旧冲在第一线拼命振奋士气的缘故。 如果不出意外,再有两轮冲锋,就能把这支草原骑军彻底打散。 萧煜手中的黑玄已经通体血红。这把妖刀轻轻颤鸣,似乎对于饮血满足的雀跃,刀身上缠绕的煞气已经近乎实质,将萧煜的袍角微微吹起。 萧煜将黑玄交到左手上,鲜红的穗子缠绕在小臂上,右手则按在腰间的破阵子剑柄上,拔剑出鞘。 萧煜左手持刀,右手握剑,率先展开冲锋。 闽行皱了皱眉头,心中隐隐不安。 百里开外,一万五千骑在禄时行的带领下,渡过多伦河。 清河以北百里,道宗营地。 一片帷幕遮住了天地,只有几座旗门可供出入。 一名年轻道人走出道阁,缓步朝不远处的一座旗门走去。 不时有来往的道宗弟子朝这名年轻道人轻施一礼,年轻道人只是轻轻点头,却不还礼。 年轻道人在马上迈进旗门的前一刻,道宗客卿长老出现在他的身后,轻声道:“首徒,慕容姑娘和公主殿下来了。” 秋叶微微惊讶,转过身来,果然有两个披着白狐裘的女子站在整个幻阵的边缘处。 秋叶微微一愣,两名女子已经朝这边缓行而来。 秋叶对年龄稍大的女子微微点头,然后身体稍稍前倾出一个细微弧度,对一旁年龄稍小的女子礼节性的说道:“公主殿下。” 林银屏急忙还礼,行了一个中原女子的礼节,“秋叶真人。”只是这个公主殿下对于这种礼节也算不上多么精通,而林远又是对她宠溺无比,更不会如中原公主那样派什么教养麽麽,这个礼自然是行得别扭无比。 秋叶和慕容和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林银屏大窘。 好在秋叶没什么心思取笑林银屏,只是一笑了之。先前不断有道宗弟子传回最新的消息,萧煜和闽行两人在多伦河畔率先开战,而徐林和申东赞已经结束对峙,朝萧煜和闽行交战处全力进军。 如今草原上的三路大军,萧煜与闽行已经开战,徐林和申东赞还在行军途中,而黄汉吉和秦权则还在对峙之中。 闽行这路军最弱,虽然萧煜的汗王亲卫也不见得强到哪里去,但是凭借着人数的优势,胜算还是颇大,现在局面看似萧煜占优,但实际上真正的威胁还是来自于徐林亲自统率的三路大军。 中都二十三万铁骑精锐,又有徐林大都督亲自坐镇,只要完成对萧煜的合围,不管是直接剿杀萧煜,还是围点打援,萧煜都已经回天乏术。 秋叶说道:“既然来了,那便一起来吧。” 说话间,秋叶带着两女穿过旗门,走入那片帷幕之下。 穿过旗门后,映入眼帘的便是那面遮住天空及四周的帷幕,而在帷幕之下似乎弥漫了一层淡淡的雾气,将一切都变为灰蒙蒙的混沌,其中隐约可见很多道宗弟子穿行其中。 秋叶一挥袍袖,散去眼前的一层雾气。 一方占地十几亩的巨大汉白玉玄坛出现在三人脚下,上面篆刻满了各种符篆,玄坛应有三层,此时只是完成了第一层,在三人不远处有三十几名道宗正在修建玄坛的第二层。而更多的道宗弟子则是在第一层上凿刻符篆。 慕容神情凛然,在那些修建第二层玄坛的道人之中,她感知到最起码有三名天人高手。即便是在第一层负责篆刻铭文的最底层道宗弟子也有空冥境界。 这是一座恐怖到了极点的大阵。不说人力,就是建阵所用的符篆,就足以让四五座中等宗门倾家荡产。 当然,有利有弊,这样一座大阵若是建成后全力运转,甚至能比拟一位逍遥神仙恐怕也就是道宗才有如此的底蕴,耗费如此的人力和物力造就出如此一座大阵。 慕容和林银屏悄然对视一眼,都难掩心中的惊讶。 萧煜肯定知道这里的存在,那他和秋叶打算做什么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七十七章 玄坛上 在这个堪称浩大的工程面前,秋叶的脸上并没有自得之意,反而微蹙眉头,似是有些许不满。他对身后的白离音说道:“萧煜那边撑不了太长时间,我们要赶在萧煜兵败之前完成玄坛的建造。” 一旁的林银屏和慕容脸色均是变色,因为在秋叶的话语中透露出一个在她们意料之外,却又是情理之中的信息:萧煜会败,或者说在正面战场上,萧煜兵败已是必然。而现在秋叶已经开始为萧煜的兵败做准备。 相比之下,慕容尚算镇定,只是片刻就恢复了常态。但一旁的林银屏就已经有些关心则乱,脸色稍显苍白。 白离音苦笑道:“这已经是最快的速度,若是太急功近利,即便提前建成,也再无余力运转玄坛。” 秋叶迈步走在玄坛上,看着脚下已经在白玉上篆刻完成的符篆,说道:“西北地区的人手还剩多少” 白离音回答道:“除去直属掌教真人的部分和必要的留守人员,其余弟子已经全部调来。” 秋叶嗯了一声,沉默片刻后说道:“前天我收到消息,天璇峰主无尘师叔也来到了草原” 白离音闻言后,脸色稍稍有些诧异,但还是如实回答道:“正是。” 秋叶看着远处那座正在修建的玄坛第二层,轻叹一声道:“那就请无尘师叔来这一趟吧。” 白离音低头应道:“是。” 白离音抬起头,轻声问道:“若是无尘峰主不肯,那” 秋叶停下脚步,没有转身,只是挥了挥手道:“那你就用我的首徒印信传令于他。” 白离音应下,徐徐向后退去。 白离音离开后,林银屏上前一步,开口问道:“真人,萧煜他不会有事吧” 秋叶笑了笑,道:“不会。” 林银屏稍松一口气。 秋叶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转而对慕容问道:“今日前来何事” 慕容看了眼远处来来往往的道宗弟子,轻声道:“我还能调动一些佛门弟子。不如” 没等慕容把话说完,秋叶猛然提高了嗓音,打断她道:“道宗之事,就不用佛门插手了。” 慕容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微仰着头看着秋叶,欲言又止,秋叶毫不避让,同样平静的望向慕容。 两人沉默对视良久,最终慕容还是低下头去,低声道:“知晓了。” 说完,慕容转身离去,只留下一阵袅袅檀香。 林银屏左右看看,暗叹一声,沉吟了一下,还是凝望着秋叶,说道:“秋叶真人,有些话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但讲无妨。” 林银屏语速不算快,但问出口的话却很锐利,至少,她是第一个对秋叶说这种话的人。 她问秋叶道:“你把慕容姑娘当成什么一位未来的妻子道侣还是一次迫不得已的双方联姻亦或者是一只被你藏在笼子里的金丝雀儿” 秋叶一愣,继而沉默不语。 林银屏幽幽道:“感情上的事情我也不是很懂,但是我知道,你们既然选择成为道侣,那就该有一个家的样子。圣人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真人修身自恃无可挑剔,但岂不闻古之欲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的道理” 秋叶沉默许久,开口道:“好一个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秋叶受教。” 林银屏轻叹一声:“这些大道理,想来秋叶真人知道的也比我明白些,那我也不再多说,只说些自己的浅显见识。萧煜曾经对我说,人生在世,不管愿意还是不愿意,都注定要背负起点什么,为人君者,对得起这个国家,为官者,对得其治下百姓。为人夫者,让自己的妻子孩子过上好一点的日子。为人子者,当尽孝道。这就是了,秋叶真人为道宗首徒,自然要对得起道宗,但你这为人夫者,是不是少了点什么” 秋叶神色凛然。 林银屏说道:“言尽于此,我也要告辞了。另外,今日是我执意让慕容姑娘陪我来的,若是有所叨扰,还望秋叶真人海涵。” 林银屏说完,对秋叶略施一礼后,转身追慕容而去。 秋叶默立原地良久,对着离去的林银屏方向稽首一礼。 除了道宗掌教真人和叶氏家主,林银屏是第三个敢于如此“教导”秋叶的人。 秋叶受教,但却没有太过放在心上,毕竟这只是些许个人末节,当务之急还是草原的局势。 中都方面,长于军队而弱于修行者。草原方面则是恰恰相反,有道宗做依仗且西北修行者一战大胜的草原方面长于修行者。若想要胜,就要以己之长攻敌之短。 所以道宗,准确的说是秋叶脚下的这方玄坛才是真正的制胜关键所在。 当然,即便建成玄坛,也不一定会赢。但建不成玄坛,则肯定不会赢。 玄坛的真正威力,秋叶也没有见识过,上一次开设这种玄坛已经是千年之前的事情了,而在道典中的描述也不是十分详细。但从这方玄坛第一层初建成之时,就已经让方圆千余里之内的天地元气按照某某种奇特规律运转来看,若能修完三层,绝不会低于一位逍遥境界神仙出手的威力。 逍遥神仙,一人可抵百万师。 虽说有些夸大,但也能从侧面看出逍遥神仙的威力。 若是说天人高手是万人敌,那逍遥神仙就已经足以左右一场大战的胜负。 所以说,玄坛,刻不容缓。 道宗中虽说人人修道,但也不是所有人都是擅长斗法的,所谓术业有专攻,有如飞叶这般专司杀伐事的,也有专司炼丹、炼器、符篆、望气观星占卜的,就好比无尘真人,虽然他是一脉峰主,但同时也是炼丹大家,还有天枢峰主青尘擅长占卜;摇光峰主清尘主掌杀伐事,天权峰主微尘主掌刑罚;天玑峰主溪尘执掌道藏;开阳峰主执掌炼器等等。 他们座下弟子也各有侧重。只是这些道宗弟子一般都留在道宗宗内,轻易不入俗世。 这次,秋叶破例从道宗内调来几十名擅长炼器和符篆的弟子,这些弟子修为虽然不一定很高,但绝对有各自的独到之处。其中以那名尘字辈的孙德若长老为尊,最善符篆炼器,算是开阳峰主失踪后,道宗炼器第一人,可以说是道宗的宝贝人物。 此次修建玄坛,虽说是秋叶为主,但实际工作还是由孙德若主持。 秋叶朝第二层玄坛的方向走去,虽然一路看似畅通无阻,但秋叶走的路线却是按照某种奇特轨迹,忽前忽后,忽左忽右,好似在走一个迷阵。这无数的符篆连在一起便成了阵。 这座玄坛便是一座大阵。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七十八章 玄坛下 秋叶绕了个大圈,穿过七个连环相扣的黄字小阵法,两个循环往复的玄字大阵法后,才终于走到第二层玄坛处,高出第一层玄坛六尺,四面有石阶相连,大约有第一个玄坛五分之一的大小,在还未篆刻符篆的二层玄坛上,摆着几张案几,上面堆满了各种书籍和图纸,几名年龄均在五十开外的老人围在其中一张桌前,对着桌上一副长卷,指指点点,争论不休。 在秋叶走上二层玄坛之后,一名已是天人境界的老者率先反应过来,起身行礼道:“首徒。” 其余几名老者纷纷起身见礼:“见过首徒。” 秋叶一一回礼后,问道:“几位商议的怎么样了” 这二层玄坛主要放置四方灵兽,也就是东方青龙、西方白虎、南方朱雀、北方玄武。这本是约定俗成的四方圣兽镇四方,只是几位道宗长老在到底用哪尊圣兽镇中央这个问题上产生了分歧。 那位灰发灰须,满面风霜的道宗长老认为,玄坛建成,主杀伐事,所以不可用瑞兽,而是应用凶兽,上古凶兽中又以穷奇最为合适,若以穷奇为中央圣兽,正邪兼并,阴阳互济方为正道。而孙德若则以为,东方青龙属木,西方白虎属金,南方朱雀属火,北方玄武属水,恰恰少了一个中央土,麒麟,所以应用瑞兽麒麟为中央圣兽,这样五行齐聚,方是正理。 至于那位以离经叛道而闻名道宗的长老的则认为,干脆不要用四方圣兽,而是换成:囚牛、睚眦、朝风、蒲牢、狻猊、赑屃、狴犴、负屃、螭吻九兽,再在第三层玄坛上放置一条孽龙冤魂,布成九龙子的格局,到时三层玄坛铸成,必能有天翻地覆的威势。 秋叶听完几位长老的意见后,笑道:“我道宗中人,终究还是不要造太多杀孽为好,龙九子格局虽然大气,但亦邪亦正,伤人伤己。而穷奇虽利,却难免与我道宗法决不合。依我看,还是用孙长老的麒麟镇中央吧。” 孙德若哈哈一笑,得意的望向另外两人。另外两名长老则是不约而同的重重哼了一声。 这时秋叶看向几名长老一直在指指点点的那副长卷。长卷上画满了各种道宗独有符篆,若是一般人来看,即便是天人境界也未必能看懂其中的含义。 秋叶轻轻抚过这幅长卷,孙德若在一旁解释道:“这是第二层玄坛所要用到的符篆,大大小小共计三百七十八个,其中天字号玉清符篆一个,地字号坤字符篆四个,乾字符篆一个,大玄字符篆三十六个,小玄字符篆七十二个,余下的黄字符篆就不多说了。如今我等已经完成了第二层的大小玄字符篆总计一百零八个,第一层的三千六百个上等黄字符篆已经完成十之,还剩一些细节需要我们几个老家伙亲自处理一下。” 秋叶嗯了一声,平静道:“前线传回消息,徐林的动作远比我们预测的要快,已经开始朝闽行处靠拢,虽说有申东赞牵制,但应该不会超出十天,所以我希望第二层玄坛和第一层玄坛务必要在七天内完成。” 孙德若叹息一声,“是孙某无能,有愧首徒托付,还请首徒责罚。” 秋叶摆摆手,轻声道:“无妨,孙长老无需自责,毕竟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建成如此规模,已是哪能可贵,只是我的要求太高了些。” 孙德若苦笑一声,岂止是高了些,再高一点,就要比天高了。 一座堪比逍遥神仙的玄坛,若是按正常工期,最起码也要半年才能修建完毕,即便是千年前鼎盛时期的道宗,也要三个月的光景,可秋叶竟然要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完成玄坛的修建,可不就是难如登天。 秋叶放下这份长卷,接着问道:“那第三层玄坛准备的如何了” 一说起第三层玄坛,孙德若立马苦起了脸,开始对秋叶大倒苦水,这第三层玄坛要用的符篆倒是不多,只用四个就够了,可这四个符篆分别是三个天字号的玉清符篆和一个天字号上清符篆。那三个玉清符篆分配给三位天人长老一人一个,可那个上清符篆该怎么办总不能让他这个一辈子停留在履霜境界的孙长老亲自上阵吧 接着孙德若话锋一转,又开始抱怨几位长老,画符篆的本事早早都还给了自己师尊,前几天那位莫尘长老,竟然一连画废了两个大玄字符篆,这若是让他去画玉清符篆,恐怕准备的材料还不够他浪费的。此话一出,如果不是另外两位长老拦着,那位以离经叛道闻名道宗的莫尘长老恐怕真的要和孙德若这个百岁老不修当面对骂起来。 说完长老,便开始说那些底层弟子,一天下来,进度相当有限,无他,就是因为基础不牢的缘故,从而又引申到了道宗的授业道人身上,如果不是秋叶轻咳一声打断了老头的长篇大论,恐怕这老家伙还要对掌教真人发表一点看法。 被拉回正题的孙德若开始滔滔不绝的提要求,最好再来一两名天人高手,或者再多一百名空冥弟子也好,再不济,二十名履霜弟子也是可以接受的。至于各种奇物材料,不管是筑基用的白玉石,还是成品的符篆,甚至各种灵石,当然是多多益善,用孙德若的话来说就是以备不时之需。 即便是秋叶,也对这个百岁老不修颇为无奈,认真记下孙德若的各种要求后,才转身离开第二层玄坛。 一名原本在道宗内负责掌管道藏的长老看了眼秋叶的背影,对孙德若说道:“孙长老,何必呢,他毕竟是首徒,未来的掌教真人。” 孙德若大笑道:“就许他给我们找麻烦,整天累死累活的,就不许我们也给他找点麻烦再者说,我这一辈子撑死也就是个长老的命,还怕什么掌教不掌教的。” 这名长老愣了愣,会心笑道:“倒是此理。” 孙德若瞪了一眼正斜眼冷视自己的莫尘道:“瞅什么瞅,这儿本长老说了算,走了走了,开工了。” 秋叶按照原路线返回,穿过层层叠叠的大阵小阵,一直走出旗门。 一名灰袍道人正守在旗门外。 秋叶看了他一眼,“什么事” 灰袍道人从袖中取出一封密信,双手呈上:“萧煜刚从前线传回的军情。” 秋叶接过密信,挥挥手示意这名灰袍道人退下。 秋叶将密信放进袖中,走回道阁,坐在一张云榻上,然后从袖中抽出密信拆开。 信的内容很短,寥寥数言。 我已如约退往青河方向,万事俱备,只欠真人东风。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七十九章 王帐 若是世上真的有高坐九天之上的天仙,可以高卧云端俯瞰俗世,就会发现,在西北方向,有数支浩浩荡荡的大军都不约而同的朝一个叫做乌拉草场的地方开进。 这个距离多伦河不远,且名不见经传的草场,注定要被载入史册。 在禄时行率领援军进入战场后,萧煜和闽行终于互相拖住了对方,算是各自实现了自己的目的,在乌拉草场上,中都右路军和草原汗王亲卫各自的援军再次开战。 这时,徐林的中路大军以不可动摇的坚决姿态,不惜一切代价地向乌拉草场靠近,力图完成对萧煜的战略合围。而申东赞所率四部大军,不断牵扯徐林,力图延缓徐林大军的脚步。 草原上的杀声震天,谁也没有想到,徐林没有杀到王庭城下,萧煜也未曾挥兵直下西凉州,就在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地方,一场提前到来的决战开始了。 申东赞大军与徐林大军有过短暂几次交手,虽说正面决战,草原骑兵远远不是拥有两万重骑的中都铁骑的对手,可依仗着轻骑的机动力,不断骚扰徐林,延缓大军的行进速度,还是颇有成效。但也仅仅是拖延而已。 一时间谁也奈何不了对方,而徐林和申东赞也都非等闲之辈,对于草原骑兵这种“无赖”打法,就像一只苍蝇,不胜其烦。徐林认为与其被动挨打,不如主动出击,设下一次埋伏,伏击申东赞的轻骑。 无独有偶,申东赞与徐林对峙多年,自然知道被动挨打绝对不是这位中都大都督的性子,算起来,也差不多该见好就收了。可萧煜又不能不救,该怎么救 在这时,紫水阳携带萧煜军令来到了申东赞中军大帐。萧煜的命令很简单,不救,但要攻敌之必所救,徐林大军最重要的是什么粮道你徐林要合围我萧煜,那我便索性不去管你,直逼你后方粮道,围魏救赵,使其回兵救援。若是不救,便直接截你粮道,断你后路,让这二十三万铁骑饿死在草原上给我萧煜陪葬,这笔买卖,不知道大都督赌不赌得起 此时,不管是暗卫还是道宗弟子,都已经全力出动,时刻回报对方大军的动向。萧煜和徐林分别取代了闽行和申东赞的指挥权,双方都在盯着地图,迅速做出决策。最后两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萧煜大帐所在的这片草场,乌拉。 乌拉在草原语中的意思是河流,因为紧挨着多伦河的缘故,这里被命名为乌拉草场。 草原有王庭,王庭中有金帐。但林远在世时,并不是一直留在王庭中,一年之中有半年会遵从草原传统,逐水草而居,而大汗所在大帐被尊为王帐。 当萧煜升起萧字大旗,表明身份后,他所在的大帐已然被徐林视为草原王帐。 此一战的胜负,多半还是要在王帐上决出,就看就是萧煜先死,还是徐林粮道先断。 申东赞大军绕开徐林大军,直扑闽行后军。而徐林同样攻向萧煜的汗王亲卫。 正明三十九年冬,腊月二十九。 围绕着乌拉草原,以这里为中心,超过三十万的兵力在这里开战。 八万汗王亲卫面对徐林大军率先发动冲锋,然后几乎相差不多时,申东赞出现在闽行大军背后。霎时间,无数的骑兵开始冲杀,遍地开战,双方骑兵纠缠在一起。到处都是弯刀与陌刀,弓箭与机弩,箭矢的簌簌声和马蹄滚滚声。 人过一万,无边无际。 三十万大军是什么概念 若是此时有逍遥神仙从空中飞过,就会发现地面上以乌拉草原为中心,方圆十几里内到处都是两支大军的士兵。 纵使是徐林这位当世名将,也被萧煜这种无理手打得有点发懵。以往的决战都是双方摆开阵势,正面对战,可如今这算什么徐林围住了萧煜,申东赞又断了徐林的后路。 更令徐林无言的是,萧煜竟然就选择这个时刻主动开战了,现在的情况就是双方彻底纠缠在一起,就像两个互相撕扯在地上打滚的醉汉,根本没了什么章法,也没了套路。这样一来,中都大军的优势反而没那么明显。 萧煜本就处在劣势,再把自己身边的全部兵力都派遣出去后,身边只剩下一个千人队的近卫队。 期间,还有两队中都骑兵冲杀到他的大帐附近,好在有萧煜出手,在付出四百骑的代价后,还是将这两支中都骑兵尽数歼灭。 萧煜端坐马上,仍旧是提着那把已经红得发紫的妖刀黑玄,刀上的煞气让萧煜三丈之内没有一个兵卒敢于靠近。他正在心中默默盘算,打到这个程度,想要抽身而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只要有一半的人活下来就足够了。 之所以不按套路出手,还是因为迫不得已,若是正面决战,恐怕只要三天的时间,自己就能兵败如山倒。 毕竟只是一个经营了半年不到的王庭,与徐林苦心经营十几年的中都相比,差距实在太大。 萧煜将手中黑玄一寸寸推回鞘中,转头对一旁的禄时行轻声道:“都说草原骑兵甲天下,可这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自从几百年前败于后建的铁浮屠之后就一蹶不振,就换了说法,草原轻骑甲天下。现在徐林的两万重骑还未曾投入战场,禄统领,你看咱们的人还能坚持多久” 禄时行沉吟了一下后,开口道:“依我看,如今咱们只是占了打了徐林一个措手不及的优势,等到徐林缓过神来,稳住阵脚,咱们这种打法就行不通了,至于要多久才能稳住阵脚,徐林素来以谨慎稳重闻名,怕是最多不会超过一天时间。” 萧煜将黑玄横在身前,轻叩着刀首,感慨道:“八万汗王亲卫加上申东赞那边四部十三万大军,对上徐林的二十三万和闽行的八万人。不知能活下来多少一将功成万骨枯。” 禄时行似是自语,又似是在提醒萧煜,低声道:“毕竟慈不掌兵。” 萧煜叩击刀首的动作猛然一停,长舒一口气,似乎是想要将压在胸口的郁郁之气吐尽,“当死则死” 禄时行面无表情:“当死则死” 萧煜嘴角勾起,似是带着微微自嘲,“妇人之仁啊。” 禄时行轻声道:“他们死,可以让更多人活。” 无论理由多么冠冕堂皇,但其本质是不变的。 萧煜脸上的表情猛然收敛,面无表情道:“去吧,按照我先前所说,开始收拢兵力,朝青河方向后撤。至于,来不及后撤的” 禄时行打断萧煜,行礼道:“属下明白,属下遵命。” 萧煜没有说话,只是转过身去挥了挥手。 他不是圣人,他只是萧煜。 萧煜仰头看着重新变得阴霾的天空,有句话没有说出口。 秋叶,我萧煜将几十万人的生死放在你的身上,你可莫要让我失望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八十章 殿后 大规模的骑兵混战仍旧继续,但是草原骑兵已经开始有意识的聚拢兵力,就像两个在不断厮打的醉汉,其中有一人开始退却,想要借机摆脱这场不光彩的打斗,但另一方往往不会善罢甘系,所以想要提前离开的前提是必须要付出足够的代价。 在这方面,草原方面所付出的代价是大量骑兵的伤亡,阵线的不断收缩和后撤。 萧煜将指挥权交给了禄时行,自己翻身下马,手中只拿着带鞘的破阵子。 萧煜面无表情的望向战场,手中破阵子微微颤鸣。 萧煜在连番大战中损耗严重的元气在开始急剧恢复。 借万人杀伐之势,蓄自己一剑之意。 在不远处,是暂掌大权的禄时行。在这种大军指挥上,萧煜并不比禄时行高明多少,甚至可以说,他比起禄时行这样的宿将,还要差上许多。所以,在这种时候他干脆把指挥权交给禄时行,而他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就足够了。 禄时行按住腰间弯刀,立马在一个高坡上,眺望战场。 老者轻声叹息道:“不愧是徐林的嫡系大军啊,驸马这记无理手,若是一般人遇上,怕是早已乱了阵脚,若是统兵稍差的,大败亏输也不是不可能,可徐林阵形却是乱中有序,还有两万重骑未曾出动,这场仗,不好打啊。” 诸葛恭立马在禄时行身边,低声询问道:“我们真的要先退” 禄时行点头道:“当然。” 诸葛恭皱起眉头,道:“但如果一个不慎,就会造成全面溃退。” 禄时行直截了当的说道:“这是驸马的意思。” 诸葛恭眉头舒缓,面无表情的安静下来。 禄时行接着补充道:“虽然是驸马的意思,但这是我的命令。” 诸葛恭挑了挑眉头:“底下的千户百户们会有怨言的。而且你的名声。” 诸葛恭没有说完,只是望向禄时行。 禄时行点头道:“他们会记恨我,但是驸马会记住我。” 诸葛恭楞了一下,继而会心一笑。 混战一直在持续,从白天打到了黑夜,原本就阴霾的天空好似泼上了一层浓墨,不见明月,不见星辰,伸手不见五指。 随着夜幕的降临,征战了一天的双方不约而同的开始向后退兵,留下一片血流成河,残尸遍野。 战事终于将歇,禄时行招了招手,刚才前线退下的多铎打马过来,这个老头问道:“大概损失多少” 多铎沉声道:“有两个万人队已经被彻底打散。其他三个万人队损失也比较惨重。” 禄时行沉吟了了一下,说道:“传令下去,留下两个万人队殿后,其余人全部朝青河方向连夜开拔。” 由于已经知道这是驸马的意思,多铎没有反驳,只是疑问道:“那谁来殿后” 禄时行面无表情道:“驸马亲自领军。” 多铎大惊失色,怒声道:“荒谬你让一军主帅亲自断后” 禄时行平静的看着他,说道:“这也是驸马的意思。” 多铎脸色变幻不定。 禄时行一挥手道:“多铎副统领,执行军令吧。” 多铎沉默许久后,终于深吸一口气,沉声道:“诺” 萧煜终于提了破阵子离开原地,准备亲身陷阵。 萧煜轻吐浊气,“履霜战天人。” 在夜色的掩护下,鏖战一日的草原骑兵开始徐徐后撤,有两个万人队别留下负责殿后。原本满怀怨愤的万人队在看到负责殿后的主将后,全都没了怨言。 这些草原骑兵是老兵油子了,说不怕死那是骗人,说愿意为了萧煜去死,那更是自己都不信,一个中原人,凭什么让他们去打生打死再者说,家里的婆娘,孩子,自己死了,谁去照看 面对徐林的二十三万大军,去殿后和送死有什么区别没有谁是傻的,无缘无故去送死,谁乐意只不过既然翻身上马,成为一名草原骑兵,也早就有了战死沙场的觉悟,只要上头一敢身先士卒,那他们也就敢冲敢死。 如今不是汗王胜似汗王的萧煜能亲自率军殿后,他们还有什么不敢的 草原轻骑,劫掠天下,说起来这已经算是陈年旧事,自从后建的铁浮屠踏破了草原末代大汗图日涅的汗王亲卫后,草原的战力就一蹶不振,直到林远继位后,才算有所好转。可惜的是红娘子与萧煜一战,将林远这些年积攒下的家当又拼了个七七八八。 萧煜虽说从各台吉手中又硬是拼凑出了八万汗王亲卫,可这八万汗王亲卫怎么能比得上林远亲自的汗王亲卫 这两个万人队,就是林远时代所剩不多的汗王亲卫。也可以说是萧煜手中最精锐的力量。 萧煜将亲自带领这两万汗王亲卫,面对徐林的二十三万大军。 在五大都督中,徐林虽然被誉为武力仅在萧烈之下,但却不是喜欢亲自冲锋陷阵的将领,而且他的谨慎惜身到了一种近乎病态的程度。但谁也不敢否认徐林本身的武道修为。毕竟武夫证道,没有捷径可走,只能以力证道,一步一个脚印的向上攀爬。 这样的纯粹的武夫,既没有魔教高手常有的心魔,也不用像道门高手那样斩三尸,佛门高手轮转九世。 萧煜博采五家之长,道、佛、魔、儒、巫,唯独少了一个武道。 理论上来说,萧煜取五家之长,但福祸相依,同时也取了五家之短,远比不上徐林来得纯粹。 萧煜脸色凝重,将手中破阵子狠狠插在身前。 长剑颤鸣声响彻夜空。 徐林已经发现了草原大军的动向。在他身边站着遍体鳞伤的闽行。 徐林冷冷一笑道:“想打就打,想走就走,把我徐林当成是没有火气的泥菩萨不成” 闽行疑惑道:“萧煜到底想要做什么先是扑上来混战,现在又要后撤,在这时后撤,只要我们衔尾追击,就是全军溃退的局面。” 徐林微微皱眉道:“诱敌之计” 这时,徐林也察觉到了那道冲天而起的磅礴剑意,先是一愣,继而微微笑道:“那这个诱饵也太大了。”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八十一章 万人之意养一剑 徐林朝着大帐外走去,说道:“走,随我去见见萧煜。” 闽行震惊道:“难道这次是” 徐林淡淡笑道:“草原大军突兀撤退,必须有人负责殿后,这次八成就是萧煜亲自领军。” 闽行震惊难言。 徐林已经大步走出大帐,翻身上马,伴随着帐外号角声响起,一队黑甲黑马的骑兵驶来,然后簇拥着徐林朝前线急驰而去。 大都督虎驾所到,中都诸军纷纷辟易。 从高空上俯瞰,徐林所率骑兵在夜色下的草原上犹如一条深深的黑色竖线在不断前进,在层层叠叠如海的中都大军中劈风破浪,一直来到另一条泾渭分明的横线前,才缓缓停下了脚步。 黑色竖线慢慢变化成横线。 从高空俯瞰,两条横线平行。两军对峙。 草原和中都,两方的主帅就就分立在这两条线前。 一方如山似海,一方原本看起来很多的两万人在二十三万大军面前愈发显得孤苦伶仃,不自量力。 萧煜没有骑马,徒步而行,立在两万汗王亲卫之前,破阵子深深插入地面,双手叠放在破阵子剑首上,拄剑而立。 小小的乌拉草场上,汇聚了几十万人,堆得密密麻麻,放眼望去,四下皆人。虽说草原骑兵已经开始后撤,但人数仍不看不出减少。 一名都统打马上前一步,高声大喝道:“前方逆贼听着,上天有好生之德,大都督亦有仁慈之心,若是此时放下武器,还可有一条生路” 萧煜默不作声,他身后的两万骑兵同样不作声。 徐林抬手止住这些毫无意义的喊话,拿着马鞭指向萧煜,“萧煜” 在场的诸多将领,绝大多数是第一次亲眼目睹萧煜真容,若非此刻真真切切看到萧煜拄剑立于两军阵前,又有大都督亲自开口询问,否则谁也不会相信就是这么一个青年,战败了红娘子,全盘接收草原,甚至惊动远在东都的庙堂诸公,被人私下称作草原王。不过平心而论,能立于十几万大军面前而面不改色,确实没有多少人能做到,从这点上来说,也确实无愧于草原王的名号。 中都将领齐齐望向那名站在对面的年轻人,本以为此人已经率先撤离,哪成想身为一军主帅竟然亲自断后,逞匹夫之勇。勇气可嘉,却不足成大事,是将才,非帅才。以一己之力阻数十万大军,就是公认的第一人萧烈也没这个本事。看来今日中都铁骑的马蹄下又要多一个冤魂了。 萧煜平静点头道:“正是萧某。” 徐林身披玄甲,策马出阵,望着萧煜说道:“萧家世受国恩,如今却因你一人之故,致使举家蒙尘,你可对得起萧氏列祖列宗,满门忠烈,你可对得起生身之父如今可曾有悔意” 萧煜将手中破阵子再下压一分,淡然道:“此乃我萧氏家事,大都督未免管得太宽泛了些。” 徐林面无表情,继续道:“萧煜,既然不谈家事,那便说国事,你因一己之私,大动兵戈之事,使草原白骨累累,死尸遍地,如今王师来伐,却不尊王化,仍旧执迷不悟,致使西北生灵涂炭,你可知罪” 萧煜冷然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破阵子的颤鸣声愈来愈大,剑意几乎要破鞘而出。 不等徐林继续诘问,萧煜已经开始反问发难,“我奉大郑皇帝旨意,尊家主萧烈父命,远赴草原为驸马,何罪之有林远先王归天,王妃红娘子意图不轨,勾结摩轮寺妖人,劫杀公主,我助公主殿下平叛草原,何罪之有我整顿草原,麾下草原各部不曾踏入中原半步,何罪之有” 萧煜顿了一下,微讽道:“成就千秋之霸业,流传万世之盛名。” 徐林也不是迟钝之人,自然听得出萧煜是在嘲讽郑帝想要千秋盛名,徐林本就不是江南以台辩著称的清谈名士,自然答不出萧煜的话。 说不清楚,就打出个清楚。 徐林不再多说,只是轻轻挥了下手。 在他身后的骑兵开始冲锋,黑色的甲胄黑色的马,只有手中长刀映出一片雪亮。 马蹄声起,马蹄声落。 黑色的骑兵在深沉的夜色下好像一线黑潮,带着轰隆的咆哮声,席卷而来。 萧煜由双手按剑首变为双手握住破阵子剑柄。萧煜双手上青筋暴起,但破阵子丝毫未动,似乎这不是一把剑,而是数十万把剑。 借着数十万人厮杀蓄养自己一剑之意,至此已经一天整。 被插在坚实而冰冷泥土里的破阵子颤鸣声越来越响,颤抖幅度也越来越大,似是想要自行出鞘。 汇聚在破阵子上的剑势节节攀高。 退回到本阵的徐林看着这一幕,只是轻轻一笑:“道门善借天势,儒门善借人势。” 闽行眉头深深蹙起,破阵子上蕴含的磅礴的剑意让他心中极为不安,若是这一剑是对他刺出,那他将没有丝毫反抗之力,哪怕是身着玄甲也是一般。 闽行望向徐林,忧心道:“大都督,这些骑兵” 徐林闭上眼,平静道:“沙场之上无生死,唯胜败而已。” 闽行叹息一声,不再说话,安静退下。 徐林重新睁开眼时,呼啸的中都骑兵已经冲到萧煜身前百丈处,萧煜仍旧保持着扶剑的姿势,而在他身后的两万骑兵同样是无动于衷。 马蹄声越来越清晰,脚下的地面开始微微颤抖,而破阵子的颤鸣声也越来越尖锐。 不知道是马蹄震动了地面,还是大地不堪承载那一道沛然无匹的磅礴剑意 萧煜双手扶剑,双手随着破阵子的颤动而微微抖动,漠然望向这如潮水的一线骑兵,深吸了一口气。 区区不足百丈的距离转瞬而过,冲在最前方骑兵的刀锋已经距离萧煜不足三丈。 萧煜拔剑出鞘。 一声似是被压迫许久后放纵的欢愉,又似是杀伐时怒吼的剑鸣响彻乌拉草场,破阵子在夜色中划出一道惊艳的白亮色。 十万人所蓄养剑意瞬间倾泻如洪。 一圈肉眼可见的涟漪以萧煜手中破阵子为中心扩散开来。 浩荡剑意摧枯拉朽,瞬间撕裂萧煜身前一里之内的所有骑兵。 长剑所指方向,草原被生生削去三寸,一片人仰马翻。 在一片残尸断臂中,许多重伤垂死的骑兵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萧煜手持破阵子缓缓前行,踏出九步,在他身后的两万汗王亲卫也随之前行九步。 九步蓄势后,借着身后两万人之势,萧煜已于一般天人无异。 萧煜以天人之姿持剑继续前行,走过已经畅通无阻且遍地残尸的百丈距离,朗声道:“亚圣曾言,自反而不缩,虽褐宽博,吾不惴焉;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 萧煜长剑直指退回军阵之中的徐林,高声道:“大都督,可愿一战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八十二章 大都督的剑 萧煜的声音回荡在乌拉草场的上空。 中都将领面面相觑,两军主将阵前单挑,是多少年前的事了现在谁还搞这一套 可偏偏此时萧煜一剑荡平千余骑,中都兵卒士气低落,若是徐林不敢应战,无疑会让本就低落的士气更加雪上加霜。 徐林漠然的脸色看不出他心中所想,场中出现了难得的片刻安静,只能听到萧煜脚下长靴踩踏在冷硬地面上的声音和濒死者的惨叫, 战马打着响鼻,不安地用前踢刨着地面。 马上的士兵轻轻呼吸着,热气刚一出口,就在寒风中化成一片白雾。 萧煜借十数万人杀伐之意养一剑,集身后两万人之精气神汇于自己一身。 固而,此剑是诸侯剑,萧煜是天人之姿。 以天人之姿持诸侯剑,这一剑才是完整的一剑。 徐林没有表情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玩味道:“有点意思,摩轮寺大长老砝烸曾依仗莲花大阵入逍遥神仙境界,萧煜依仗两万铁骑入天人境界,殊途同归。但逍遥不是真逍遥,天人也不是真天人,伪境而已。” 所谓伪境,说白了就是暂时进入某一境界,事后又会重新落回原本境界,而且多半会被评价为无根之木、空中楼阁、水上浮萍。根基不牢,且要看天时地利人和。 如今萧煜进入的天人境界当然不是秋叶所说的五脉汇聚一身,堪称逍遥之下无敌的天人境界,而是天人伪境,最多与一般天人境界相差无二而已。 萧煜点头道:“大都督好见识。” 徐林轻笑一声,“我倒是要见识一下萧兄的嫡长子有他的几成本事” 话音落下,徐林座下坐骑纹丝不动,徐林身形已然消失,下一刻出现在萧煜面前,手中长剑带鞘朝萧煜胸口点去。 剑名定风波,郑帝任命徐林为西北大军主帅,同时御赐了这把被郑帝私人珍藏多年的儒门神剑,五大都督中,不管是最得帝心的秦政,还是资历威望最高的张清,都未曾有过此份殊荣。 萧煜不敢丝毫托大,有过上次入天人境界的经验后,这次一身天人修为攀至巅峰,破阵子一剑横在胸前,只是未曾想到徐林这一剑威势之重,还未近身,已经牵扯得层层天地元气如海浪般朝萧煜袭来。虽说天人境界都能引天地元气为己用,但是无奈两人差距实在太大,徐林的天地元气如行伍兵卒,根本不听萧煜的指挥,一戳之下,虽然未曾近萧煜身前,但却让手持破阵子的萧煜向后滑出一丈有余。 冰冷的地面上泥土翻飞,出现了两道深深滑痕,萧煜止住退势后,一剑挥散身周所剩不多的天地元气残留,重新迈步上前。 点出一剑的徐林气势皱敛,如沉渊凝岳,不愧是被单论武力仅在萧烈之下的大都督,徐林自持身份,这一剑算是问候,并不追击,驻足原地,淡然道:“有点本事,只是想要拦徐某的路,还差点火候。” 真正开战,徐林可以指点江山,萧煜可就没了这份闲情逸致,精神前所未有的集中起来,死死盯着身着玄甲的徐林。 武夫证道,无非是以力证道,境界攀升极为困难,至今未曾听说有哪个逍遥神仙是武夫晋升的。但与之相对的,武夫在同境厮杀中,比起道儒佛魔,本就占了先天优势,哪怕是秋叶,也不敢硬接徐林的近身一拳。而且选择武道一途的,又多是走的以战养战的路子,在厮杀经验上更是丰富无比。徐林出身行伍,从底层一步步爬上来的,也可以说他这个大都督的位子是从一次又一次的沙场厮杀上拿命博出来的,也正因如此,徐林才能以武道登顶天人境界,在天机榜的履霜榜单上,高居十人之列。 萧煜不退反进,徐林则是巍然不动,与萧煜针锋相对。 萧煜长剑一挥,八道破阵子虚影出现,纵横交错,布成一座剑阵。 道宗与剑宗本是同源,萧煜以道宗的太乙分光剑配合剑宗的剑三,两两互补,一座剑阵如青莲绽放,又与道宗的青莲剑阵有异曲同工之妙,倒是让徐林微微惊异。 徐林站在原地,只是周身罡气流转,就将这座剑阵阻在身周三寸之外,任由剑气纵横,却不伤分毫。 天机榜分为天地人三榜,能上天榜的自然都是逍遥神仙,除了天机阁主傅先生外,寻常人不可见,哪怕是蓝玉去看天榜,也只能看到一片空白,而地榜就是通常所说的履霜榜,萧烈高居榜首,故而被尊为俗世第一人。至于人榜,就是空冥榜了,上榜者多位青年才俊,秦穆绵、萧煜都曾高居此榜榜首。 徐林能位居地榜的前十,可以说除去萧烈和那些逍遥神仙,俗世之内能伤到徐林的人都是凤毛麟角。而萧煜这样的天人伪境,更是不值一晒。如今合围之势已成,怎么看萧煜都是大势已去,徐林虽说以谨慎而闻名,但此刻也不免多了几分闲情逸致,今天萧煜敢向他出手,倒也没有急于分出胜负。 徐林握住定风波剑柄,轻声道:“还不拿出点真本事” 说话间,徐林猛然拔剑出鞘,一剑上挑。萧煜看似圆润无比的剑阵几乎是一瞬间就溃散。 萧煜毫不犹豫的切断自身气机与剑阵的联系,免得自身剑气被牵扯其中。但还是慢了一步,被剑气牵引,身形微微摇晃。 徐林紧接着迈出一步,似乎是有些不习惯用剑,用刀式刺出一剑,与萧煜的破阵子交错而过。 一声铿鸣之声似雷霆。剑气如洪流倾泻而出。 徐林如水中礁石,巍然不动,如洪流的滚滚剑气被他从中一分为二。 萧煜左袖卷剑气,而右手中的破阵子几乎要脱手而出,逼得萧煜用出掌中佛国才生生镇压下去。 徐林脸上的笑意淡去几分,刚才两剑虽然看似是云淡风轻,但徐林自己心知肚明,有时候分出胜负就是一剑之事,一般未渡劫的天人高手未必能接下自己的两剑,萧煜虽然接得狼狈,但毕竟是接下了,这让徐林颇为惊讶。 萧煜脸色微微苍白,仍旧不退,持剑继续前行。 死战不退 徐林脸上的笑意终于完全敛去,只剩下一片近乎漠然的平静。 徐林同样开始大步前行,每一步落下都似是地动山摇。 萧煜眼中黑瞳旋转,袍角飞扬,手中破阵子剑势再次凝聚。 以知勇士为锋,以清廉士为锷,以贤良士为脊,以忠圣士为镡,以豪桀士为夹。 众士诚心为诸侯。 此时萧煜身后有两万铁骑。 诸侯剑。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八十三章 我有一剑名诸侯 草原骑兵先头部队已经开始撤退,诸葛恭在前,多铎在后,禄时行坐镇中军。夜色下的草原行军阵列蜿蜒如一条长龙。若是此时中都大军衔尾追杀,不说溃散,但损失惨重是一定的了。 禄时行曾经是与禄时行、申东赞等人齐名的大台吉,只是当初没有同黄汉吉、申东赞等人一同前往秀龙草原,后来又遭遇小丘岭兵败,作为败军之将在地位上更是一落千丈。而黄汉吉和申东赞却凭借着“从龙”之功,一跃成为草原上的第一第二大台吉。 昔日老友与如今自己的对比,无疑让禄时行更加迫切的想要找回当年的权势,而通过萧煜这个草原掌权人无疑是最快的途径。最显著的例子就是诸葛恭,当初只不过是一个千户的诸葛恭,如今已经贵为汗王亲卫的诸葛大统领,论权势,也仅在黄汉吉、申东赞、阿木尓门都等几大台吉之下而已。 禄时行转头看了眼战场,即便没有修为的他也能隐隐感觉到那道冲天而起的磅礴剑意,似乎要将夜幕切割为二,也正是这道剑意挡住了中都追兵,禄时行沉默注视片刻后,收回视线,高声道:“加快速度” 草原骑兵撤退的速度再快一分,在夜色的高空中俯瞰,像一列在搬家的蚂蚁。 徐林同样看向在夜色下悄然后撤的草原大军,脸色冷然。 在他身后的中都甲士已经蓄势待发,只待大都督一声令下就可追击草原贼寇。但在这之前,还要将那两万汗王亲卫和汗王亲卫之前的那名年轻人除去。 萧煜手中破阵子高举,以长剑为延伸,一道足有二十丈的巨大无形气剑上裂苍穹,在夜色下,诸侯剑已如实质,磅礴的剑意中夹杂着无数凛冽剑气,原本被徐林如臂指使的天地元气终于在这一刻被萧煜以诸侯剑从中斩断了与徐林的联系。 徐林将手中定风波和剑鞘往后一抛,剑鞘先落地插于闽行身前地面,接着定风波不偏不倚的归入剑鞘之中。 徐林本就不善用剑,在武道还未大成之前,徐林沙场厮杀用的是刀,而武道大成之后,徐林弃刀不用,除了一身玄甲,再无他物。 这把定风波对于徐林来说,装饰意义远远大于实际意义。 徐林弃剑不用后,周身罡气凝如实质,开始大步朝萧煜走去。 地面之下有沉闷雷声响起,好似有大队骑兵在疾驰前进,听到这个声音,不管是草原骑兵还是中都骑兵都相顾骇然。 徐林每一步踏出,大地都在微微摇晃,但他脚下的地面上却没有丝毫变化,甚至留下的脚印都是极淡。 徐林一人就堪比一支横行无忌的重骑兵。 武夫的霸道在这一刻,被徐林展现的淋漓尽致。 剑势已经重如山岳,萧煜举剑的右手微微颤抖,无数黑红色元气从萧煜身体中涌出,然后如蒸汽般飞快消散。 萧煜以剑宗第四剑奴的银河落九天之势,剑落。 随着破阵子的斩落,同样从空中落下。 磅礴剑势先是一泻而下,在即将落地前的最后一刻却又猛地再一上挑,从银河落九天变为银河挂九天,剑势如长龙,横贯当空。 徐林眼前便是一片铺天盖地的苍茫剑气,大有一剑荡平十万骑的气势,这条剑气长龙直扑徐林,长长身躯不断翻滚,凌厉的剑气不断从长龙身上飞散,凡是不幸被剑气沾到的中都甲士,非死即伤。 君子佩剑以明志,儒门对于剑是格外与众不同的,器物上有儒门四十八剑,而在法决则有天子、诸侯、庶人三剑。破阵子属儒门四十八剑之一,而诸侯则位列三剑之次席,儒门剑配儒门剑,可谓是相得益彰。 萧煜在空冥时曾以庶人剑杀履霜,如今萧煜以天人伪境用诸侯剑,就连徐林也露出极为凝重的神情,伸出一手,握而成拳。 这一拳曾经将秋叶的压城雪剑生生打散。 剑龙与拳还未相交,已经凭空起炸雷。 萧煜和徐林两者之间毫无挣扎的炸起一连串惊雷声响。 惊雷过后,徐林一拳抵住剑气长龙的狰狞“头颅”,好似两头蛮牛角力,徐林原本微微弯曲的胳膊在慢慢伸直,将剑气长龙一点点向后退去,而长龙数十丈的身体在不断摇摆,每一次摇摆,都会带起纷纷剑气,沾着就伤,触之则死。 不管是草原骑兵,还是中都甲士,均是纷纷后退,片刻间萧煜和徐林方身周三百丈之内已经第三个人。 徐林极为缓慢的伸出另一拳,变拳为掌,双掌一齐按住长龙头颅。 凛厉的剑气与徐林的玄甲碰撞,发出尖锐且刺耳的声音。在徐林双掌间有一道无形的罡气,在肆意的剑气侵袭下已经变得越来越薄,但徐林脸色丝毫不变,仍旧坚定的推着剑气长龙向前走去。 萧煜被逼向后连退五步,仍旧不能止住退势。 徐林一步逼,步步逼,丝毫不打算给萧煜喘息的机会。 徐林玄甲上的白虎符文依此亮起,连成一片,然后一只吊睛白额白虎虚影在徐林身后浮现。 萧煜双脚在地面上重重一踏,轰然踩入地面。 若非身披玄甲,否则真如中年儒生的儒将大都督,深吸一口气,然后一声长啸。 身后的白虎同样仰天怒吼,白虎啸天。 声如风吼又似闷雷,声动十几里。 巨大的声浪如狂风吹过,一拳肉眼可见的巨大涟漪慢慢放大,一时间又是一片人叫马嘶。 剑龙两侧上的附带剑气被徐林生生喝散,然后倒卷而回。萧煜一袭黑袍剧烈鼓胀,发丝齐齐向后飘起,左手拂袖,将一道道剑气尽数收入袖中。 萧煜右手持剑,左手袖里乾坤。 张口一吐。 一道白色气练从萧煜口中激射而出。 若说武道修行者的罡气护体第一,那剑修的四九白金剑气就是攻势无双。 以无坚不摧之矛攻不可摧毁的盾。 徐林身形不动如山,任由这枚堪比天人一剑的剑丸落在自己头盔的眉心处。 嘭的一声轻响。 大都督身形不稳,猛地向后仰去。 虽然徐林马上就恢复了常态,但也已经足够被萧煜抓住几乎,体内浩然气如火熊熊燃烧, 将诸侯剑一气推进三丈。 徐林退了三丈。 如果说萧烈是海纳百川,有容乃大。那徐林就是壁立千仞,无欲则刚。徐林就像一座山岳,不管风吹雨打,我自巍然不动。即便是沧海桑田,海要漫了山岳,也绝非一夕之功。 换句话来说,哪怕此时换成萧烈对战徐林,想要在一时半会儿之内战败徐林,也绝非易事。 萧煜只是推进三丈,就再也难寸进分毫。 徐林冷哼一声,天地寂静。 冲天罡气直逼天际。 天地异象。 只差逍遥神仙一线。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八十四章 不能死 徐林不打算再耗下去,周身遍布罡气,没有丝毫的花哨的开始发足狂奔,若不是一身玄甲昭示着大都督的身份,此时的徐林就像一名冲锋陷阵的普通兵卒。 不知是不是生死一线之间的缘故,过往的旧事就像走马灯一般在萧煜眼前闪过,萧煜似乎看到了曾经的自己,那时的萧煜唯唯诺诺,有一腔野心,却只能埋在心底。清月公主林银屏、道宗首徒秋叶、王妃红娘子、晋王秦权、中都大都督徐林、这些对曾经的萧煜来说远在云端的人物,一个个来到萧煜眼前。 有时候萧煜都会有恍然若梦的感觉,到底是他们走下了云端,还是不知不觉间,自己也已经是云端上的一员 在这些人里面,有敌也有友,让萧煜真心信任且感激的有两人,已定婚约的林银屏,不管是身份还是自身都无人出其左右的道宗首徒秋叶。 在与秋叶最后一次见面时,秋叶好似早已知道要与徐林一战,那时候就曾对萧煜说:“徐林不比其他天人,是地榜前十中的高手,西北大战绕不来徐林,我与他有过交手经验,不如换成我来。” 当时的萧煜摇头拒绝了徐林,说自己和萧烈还有一战,徐林都不敢战,还说什么萧烈 秋叶便没有再提。 萧煜不想死。他与秋叶并肩,他将林银屏护在身后。 如果他死了,谁来护住林银屏谁来为方璇报仇 黄汉吉、紫水阳、黄水泉、诸葛恭、博努、申东赞、阿木尓门都、吉日木图、图布信一张张面孔环绕在萧煜周围,如今他在时还有这么多私底下的小龌龊,若是他死了,这些亦邪亦正的面孔中有几个愿意真心辅佐林银屏的 林银屏确实在努力走向成熟,可毕竟时间太短了。 她不是红娘子,压不住的。 所以萧煜不想死,也不能死。 萧煜深吸一口气,手中剑龙开始缓缓收缩。 百丈、九十丈、八十丈、七十丈、六十丈、五十丈十丈、九丈、八丈、七丈。 最终收缩为三寸剑芒附着于剑刃之上。 萧煜感觉手中的破阵子前所未有的沉重,好似有数十万把剑的重量浓缩在这一剑当中。 萧煜借势于剑宗第五剑奴的走龙蛇起手,然后剑势越来越快,最后长剑以剑十九之势,朝迎面而来的徐林狠狠刺去。 徐林大步向前,似乎没有蕴藏太多的机巧讲究,迎向萧煜的一人一剑,简简单单的一拳轰出。 两人之间的元气先于两人相撞,一层层的涟漪扩散开来,两人身前升腾起一片似是火焰燃烧般的空气的扭曲。 紧接着,两人冲散了这片扭曲的元气,萧煜的剑尖直指徐林出拳右手的中指。 破阵子刺在徐林的护手玄甲上。 天地间起声响。 徐林以武入道,体魄本就强横无比,又身披玄甲,外有罡气护体,但是与萧煜这一剑正面相对,竟是冲势戛然而止,不仅如此,还被向后震退了两步。 萧煜也不好受,甚至比徐林更加凄惨,徐林这一拳中所蕴含的暗劲透过破阵子传递到萧煜身上,甚至透过了萧煜的护体元气、佛门金身和魔教锻体,一直要进入到他的内腑,也幸而是有这层层递减,等到暗劲透到萧煜体内之后,已经是十不存一,但即便如此,萧煜也是脸色苍白,一口鲜血涌上喉咙,又被萧煜硬咽了下去。 徐林在地面上留下了两个深深脚印,萧煜瞥了一眼后,没来由的苦笑一声。若说卸力法门,无疑以菩萨金身最为玄妙,可今日遇到了徐林,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徐林的这一拳,暗劲只透内里,根本没有半分容情,实在是刚猛霸道了极点,甚至于让萧煜想要卸力都无处可卸,在这一点上,徐林无疑高出了萧煜不止一筹。 徐林站在原地,活动了下右臂,周身甲页哗啦作响,随着徐林的动作而如波浪般上下浮动,没有一丝间隙让萧煜有可乘之机。 铭刻在玄甲上的白虎纹路,随着玄甲的活动,仿佛活了过来。 一只白虎张牙舞爪。 萧煜和徐林在片刻的沉静后,不约而同的开始第二次交锋。 这一次,萧煜的剑劈开了徐林的拳头,一次刺向徐林心口。 徐林则是变拳为掌,一掌朝萧煜额头拍下。 两人均是不闪不避。 萧煜被徐林一掌拍在额头,身形暴起飞向空中,一直在空中暴退十几丈,才看看停住身形,这时的萧煜已经被打散了发髻,披头散发,在额头上还残留着一个鲜红的手印。徐林倒是巍然不动,但在胸口的玄甲上也是出现一道深深剑痕,低下头,在剑痕下有一道如附骨之疽的剑气正死命朝徐林体内钻去。 徐林伸手捉住这道剑气,两指轻轻一捻就将它碾成粉碎。 天人境界相争,都能驾驭天地元气的情况下,天地元气已经没了太大作用,这时所看的就是自身元气和体魄,可不管是武道的体魄,还是佛门的金身,甚至魔教的锻体,都无法避开一个弊端,不管外在体魄如何强硬,内在终究最脆弱的部分。萧煜和徐林在这一点上倒是出奇的一致,那就是不去管外在体魄,直接攻击内在,由内而外。 徐林用了暗劲,而萧煜则是一缕剑气。 可惜,徐林成功了一半,萧煜却是功败垂成。 徐林冷笑一声,重新大步上前。 萧煜持剑而立,目光先是落在徐林身上,继而越过徐林,向更远处看去。 从一开始,他的目的就不是与徐林决一死战,而是要拖住中都大军。 约战徐林只是拖住中都大军的手段之一。 既然现在战不过徐林,那就放手而为。 此间形势,随着萧煜再一次举剑后,风云突变。 只见萧煜长剑挥散,原本凝聚在剑身上的三尺剑芒骤然爆裂,重新化为漫天剑气纷纷如雨落下。 萧煜周身气机不断下落,从天人境界一直落回履霜境界。 换来的却是十万剑气无边下。 大泼墨。 不过这次剑气的目标却不是徐林,而是徐林身后的中都铁骑。 虽说将诸侯剑分为十万剑气,威力已经小到可怜,根本杀不死普通的兵卒,甚至轻伤都很难做到,一般只是留下几道血痕而已。但萧煜却成功打乱了中都铁骑的军阵。就像一颗小石子被投入到平静的湖面上,荡漾起一圈不断扩大的波纹。 受惊的马匹甚至兵卒的惊叫声此起彼伏。 徐林大怒,冷冷盯着那个已尽不再是天人境界的罪魁祸首。 元气骤然一空的萧煜脸色难看到了极点,皮肤苍白的几乎可以看到血管。 下一刻,徐林身形暴起,来到萧煜面前,一拳砸在萧煜胸口。 萧煜身形像风中落叶,被砸出近百丈。 停住身形的徐林脸色阴沉,望向前方。 在这个时候,草原的两万骑竟然率先发动了冲锋。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八十五章 寒门世家 两万骑兵山呼海啸般从斜坡上冲下,像一道横向的黑色锋刃切入中都大军的阵列之中,由于先前萧煜那一剑的缘故,中都大军根本没来得及发动冲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草原骑兵的速度越来越快,距离自己越来越近,最后以势不可挡之势,冲入己方军阵之中。 冲锋而下的骑兵不约而同的绕过了徐林,在徐林身前一分为二,滚滚铁流从徐林身旁两侧冲过后,再二合为一,徐林就像激流中的礁石,巍然不动。 此时,萧煜借着徐林的一拳之势,横飞半个天际,一直飞出三百多丈才从空中坠下,狼狈地滚落在地。 徐林没有去管那两万骑兵,只是死死盯住了萧煜。 草原骑兵虽然在初期依仗着出其不意占到一定优势,但是人数上的差距毕竟太大,只要再过一段时间,中都大军稳住了阵脚,这两万骑兵不过是自取灭亡而已。 当然,在这之前,他要做得是亲手抓住萧煜,最不济也要将他生生打死 徐林逆流而上,双脚在地面上猛然踩踏,接着他的身形冲天而起,跨越过无数草原骑兵的阵列,如一颗彗星朝萧煜落地的方向坠去。 身边黑红气息缭绕的萧煜从地上爬起,顾不上自己仪容的狼狈不堪,其实刚才徐林的一拳打在萧煜的身上,比起当初秦权的全力一刀还要凌厉数倍,这一拳不但打碎了萧煜的护体元气和佛门金身,就连被魔教锻体改造过的体魄也在这一拳下受损严重。此时萧煜的胸口已经完全凹陷下去,肋骨不知断了几根,万幸的是没有伤及到内脏。 劈头散发的萧煜仍旧紧握着破阵子不放,但境界已经重新落回履霜境界,根本无力再与徐林一战。 萧煜拄剑而立,抬头看向如战神降世般从天而降的徐林。 大都督玄甲上的心口部位有一道深深的剑痕,剑痕留下的无生剑气已经被徐林除去,只剩下一道深可见肉的伤痕,丝毫不见有愈合的痕迹。 越是坚硬的体魄,就越是不容易被破坏,但一旦被破坏,也就越是难以修复。 仍是有余勇未贾的大都督面无表情,问道:“还有其他的手段” 仅剩下履霜降境界的萧煜,勉强将徐林留在自己体内的残余元气一一剔除后,一身元气也所剩无几,这时候再逞口舌之利毫无裨益,萧煜干脆一言不发,只是平静望向徐林。 徐林冷笑道:“如此说来,就是黔驴技穷了” 萧煜深吸一口气,站直了身体,举起手中破阵子遥指立于半空中的徐林。 徐林脸上冷意更重,“看来你是不打算降了。” 萧煜没有说话,只是沉默而坚定的握紧了手中长剑。 徐林点头说道:“甚好。” 话音未落,徐林已经向前迈出一步。 在萧煜的视线中,一道黑虹在迅速放大,等到萧煜生出躲避念头的时候,他已经被一记铁拳狠狠击中小腹,整个人毫无反抗之力的腾空而起,又是倒飞出百余丈后才轰然落地。 萧煜曾经硬接过易的拳头,易魔武双修的出拳多了一点诡变,少了一分霸道。 徐林是纯粹的武道修为,若是一言概括,无非一力降十会而已。 至今为之,徐林一共出了两拳,这两拳一模一样,同样是毫无花哨的一拳。 只是这一次,萧煜没有能够再站起来。 徐林又向前踏出一步,再次握起拳头。 五位大都督中,萧烈自不用多说,不但是暗卫大都督,而且还有安国公的爵位,与后建萧氏同属一宗,是真正的世家子。五大都督之首的张清,出身江都望族张氏,先祖曾经是卫国皇族张氏中夺嫡失败的皇子。东都大都督秦政,则是当之无愧的国舅爷。就是在北都当土皇帝的牧人起的牧家,也是横跨后建、大郑甚至是草原的大家族。 唯有徐林出身寒庶,是从最底层的校尉做起,然后是都尉、都统、都督,一直到如今的大都督。至今徐林还记得自己初次上阵时,面对铺天盖地的草原骑兵的恐惧,被草原骑兵一刀砍在胸口上,整个人躺在一堆死尸中,仰望着天空的感觉,仍旧记得那种腐烂的泥土和青草的味道,血腥味和令人作呕的腐臭味。最终自己还是命不该绝,从死人堆里爬了出来。一次又一次的陷阵,终于攒够了五个蛮子的头颅,被记功做了伍长。后来机缘巧合之下,踏入了武道一途,每一次沙场厮杀,就是一次磨砺修为。再之后,就是一步一步爬到了俗世的巅峰。 从在中都城墙下厮杀的小卒子,成为了立于中都最高处俯瞰草原的大都督。徐林的武道修为同样从略有蛮劲成长为气拔山河。 徐林走到萧煜身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萧煜,忽然说道:“说实话,我有时候很讨厌你们这些世家子,但更多的时候,我更羡慕你们。” 仰躺在地面上的萧煜艰难的喘息着,就像一个破败的风箱,“有什么好羡慕的再者说,我算什么世家子。” 徐林嗤笑道:“没有萧烈的暗中扶持,没有方阁老的遗泽,你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萧煜平静问道:“为什么还不动手” 徐林同样平静回答道:“世人评价我谨慎惜身,这一点说得不错,这么多年来我若不谨慎惜身,也活不到今天。” 萧煜笑了笑,问道:“你在怕什么道宗还是萧烈” 徐林坦然承认道:“两者都有。” 萧煜笑的越来越大声,最后甚至剧烈咳嗽起来,“大都督,谨慎惜身固然好,但未免过犹不及。” 徐林不动声色,依旧是平声静气的说道:“难道你以为我不会杀你 萧煜摇头。 徐林问道:“那你笑什么” 萧煜说道:“我是笑,你眼中的世家子,要整日拿命去拼活命,而出身于寒门的大都督却要千金之子不坐垂堂。” 徐林不置可否,说道:“我不会杀你,但是我可以把你带回中都,然后交给陛下处置。” 萧煜咳了几声,嘴角留下一丝殷红,说道:“那我真是难逃一死了。” 徐林默然。 萧煜笑了笑,忽然问道:“你就不奇怪我为什么要亲自殿后” 徐林笑道:“当然好奇,但我更好奇的是,事到如今,你到底还有什么依仗” 有天人自西北而来。 越过青河,御风而行。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八十六章 一剑与锻体 徐林只是淡淡的哦了一声,虽说萧煜展现出的修为让他有些惊讶,但距离他这位雄立西北多年的中都大都督,还是差了太多。若是秋叶在此,或是黄水万和紫水阳这两名巫教长老联袂前来,兴许才会让他忌惮几分。仅仅是一个萧煜,虽然进境奇快,但毕竟时间太短,距离俗世中的第一流高手还是差上一线。 萧煜吃力的抬起头,看到天际边升起一片清气,正朝着这边飞速涌来。道门中独尊鸿蒙紫气与太上清气二气,眼下清气升腾,想来是太上清气无疑。 同时,徐林也感觉到了来人气息,转头望去。 萧煜叹了口气,望向徐林说道:“大都督,小心了。” 徐林深吸了一口气,磅礴罡气四溢,身上玄甲的甲叶哗啦作响,一只白虎虚影在出现在徐林脚下。 清气如风,转瞬既至。 徐林五指旋而成拳,朝着漫天清气击出一拳。 漫天清气骤然收拢,化成一把雾茫茫的长剑。 一剑刺向徐林。 拳剑相交。 徐林向后退出十余丈。 雾剑被重新打成一片清气。 萧煜从地上站起,胸口深深凹陷,看上去骇人无比。 清气四下飘散,俄而聚拢成一名青衣道人。 萧煜和一袭青袍的秋叶的并肩而立。 徐林面陈似水,眯着眼望向两人。 略显虚幻的元神秋叶淡笑道:“大都督,中都一别,近来可好” 元神秋叶看了眼萧煜,笑道:“善” 一道清气从天儿落,刚好落在萧煜的头上,萧煜身上的伤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复原。 徐林没有动手,只是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委实是他心中有些讶异,他曾经在中都迎战初入天人不久的秋叶,对于秋叶的剑并不陌生,即便这次秋叶再搬来一座大雪山,也不能让他如何惊讶,但这一剑虽然看似没有天地色变的宏大剑势,却绕过了他的罡气和玄甲,让他猝不及防之下受了一点轻微伤势。 萧煜却已经认出了秋叶这一剑,未央剑 难道说傅先生从自己这里取走的未央剑又专送给了秋叶对此,萧煜只能无奈苦笑,自己偷师万法,包括秋叶的万物为剑,这次却被人得了自己为数不多苦修来的神通之一,难不成冥冥中真的有因果报应之说 秋叶五指伸张,一把介于有形和无形之间的长剑缓缓出现在他的手中。 与当日萧煜识海中那把未央古剑一模一样。 秋叶持剑飘到萧煜身前。而萧煜却是赶紧接着秋叶的太上清气开始快速恢复体魄上的伤势。萧煜的体魄修为堪称恐怖,有佛门金身,魔教锻体两者合二为一,又有道宗的玉液金丹法决充当了调和剂的作用,还有傅先生以逍遥神仙的神通将两道符篆融入他的体内。 可以说萧煜体魄之恐怖,比起一般的天人境界还要强上数分,不管是秦权的刀还是徐林的拳头,都没能置萧煜于死地。 萧煜身上黑红色元气和青色元气不断交替翻滚,他闭上双眼,操纵着两股截然不同的元气缓缓融为一炉。 以自己身体为铜炉,以两股元气为炭火,重新淬炼自己已经被徐林打得近乎崩溃的体魄。 此为锻体。 秋叶仍旧云淡风轻,横剑于胸前,淡笑道:“大都督,请吧。” 徐林也不客气,踏出一步,距离秋叶还有十丈距离,一拳隔空击出。 一串炸雷声响起,紧接着两人间的空间扭曲起来,起始于徐林,止于秋叶身前。 若是天地元气有形,就会看到此时的天地元气如海浪般被一分为二,被撕扯出一道半点消散迹象的元气空白地带。 这一次徐林对待秋叶的规格明显高了一个档次,出手不再是一拳,而是一片拳影,每一拳的威力虽然比不上对待萧煜的那一拳,却让胜在数量上的压倒性优势,每一拳击出,都是炸出一道雷音,连绵的拳势,使雷音此起彼伏连在一起,甚至要将战场上的厮杀声生生压下去。 当初秋叶的大雪剑,就是被徐林连绵数百拳打散。 秋叶的脸色凝重起来,一剑刺出。 未央剑就像一道虚影,无声无息的前进,丝毫不受那一连串的扭曲影响。 未央剑本就是纯粹的神魂一剑,而秋叶又是元神出窍,相当益彰。 无数拳影落在秋叶的身上,荡漾出一圈圈涟漪,而秋叶丝毫不为所动,手中未央剑仍旧坚定的朝徐林刺去。 徐林始终出拳不停,哪怕那把足以伤到他的未央剑距离他已经不足三尺之遥,他仍旧保持着出拳的动作,徐林虽说谨慎惜身,但毕竟是地榜前十之一,是何其自负,即便是秋叶本尊前来,他也可一拳击之,更可况如今只是一个元神分身 徐林身前的那片空间中扭曲越来越多,已经看不清徐林的身影,就算是地榜前十中的其他人来应对,也会颇为棘手。若是易能够在一旁观战,触类旁通,说不定会在武道修行上更进一步。 因为徐林才是俗世中武道第一人,用拳第一人 在短短几息间,徐林攻出百余拳,秋叶则是全盘接下了这百余拳, 拳势一直持续到秋叶手中的未央剑触到徐林的胸甲那一刻才戛然而止,似虚似幻的未央剑被秋叶全部推入徐林胸膛,徐林身形稍稍摇晃,脸色微微苍白。 秋叶轻轻叹息一声,似是惋惜这一剑未能尽全功。 紧接着徐林身形暴起,一拳砸向秋叶。 秋叶伸出两指,两指间一黑一白两道气息不断交替旋转。一方黑白纵横世界在他指间孕育,然后如一副长卷缓缓展开。 太虚幻境。 秋叶曾言半年内决不可连续动用两次太虚幻境,却没说如果连续动用太虚幻境会有如何后果。 徐林的这一拳仿佛进入了另一个奇异空间,看似距离秋叶只有一丈之遥,却怎么也触不到秋叶的衣角,委实与佛门的婆娑世界有异曲同工之妙。 太虚幻境展后开,秋叶的身形却越发淡了,已经近乎半透明。甚至可以透过秋叶看到在他身后的萧煜。 萧煜的体魄就好似一块顽铁,虽然坚硬,但从一开始就走错了路,这次经过徐林的捶打,正所谓破后而立,反倒是给了萧煜一个重新塑形的机会,不但可以将体魄中的杂质祛除,还可以重塑体魄,完善自己的天人之身。 锻体锻体,不单要有炉火,还要有铁锤。 方才徐林的拳头就是最好的捶打。但仅仅两拳还有些不够。 萧煜猛然站起,深吸一口气。将围绕自己的黑红色元气和青色元气全部吸入口中。 熔于一炉。 原本塌陷的胸膛以肉眼可见速度恢复原状。 萧煜的伤势足足恢复了九分。 还差一分,是少了淬火后的捶打。 希望徐林的拳头不要让他失望才是 萧煜迈出一步,越过对他并不设防的太虚幻境,出现在徐林身前,右手化作一只硕大巨爪,一爪拍下。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八十七章 精气神 面对萧煜的元屠,徐林脸上露出一丝不屑笑意。 依靠着元气得来的尖锐,哪里比得上实实在在的体魄 徐林回身一拳击出,萧煜的元屠已经落下。 几乎同时,一拳一爪相错而过,徐林一拳打在萧煜胸口上,萧煜一爪拍在了徐林的肩膀上。 两人身上同时响起一道金属碰撞之声,萧煜胸口微微下陷,向后退去,而徐林身形则是微不可见的摇晃出一个轻微弧度。 萧煜一直退到秋叶身前,秋叶伸出双手在背后虚推了他一下后,才勉强止住了退势。 秋叶轻笑一声:“差不多了。” 萧煜没有转身,只是微微点头。 秋叶一甩袖,整个人变得越来越淡,最后重新变回一团苍茫清气,自萧煜天灵处“灌”入他的体内。 两人在大战黑水万之后,第二次合二为一。 秋叶的元神分身,虽然有着天人的感悟境界,但由于无实体的缘故,终究是无根浮萍,只能算是不完整的天人,而萧煜在元气和体魄上已经与一般的天人境界相差无二,却独独差了这最后的五脉合一的临门一脚。 秋叶的神魂,萧煜的体魄。合二为一便是天人。 萧煜生平第四次踏入天人境界。 萧煜第一次踏入天人境界是在大雪山下,被三位逍遥神仙联手送了一场造化,三花聚顶,一气入天人。第二次是在金鹰口,与神游万里的秋叶一同用出了诛杀黑水万的天人一剑。而第三次,就是在刚刚借着两万人之意,入天人伪境。 徐林没有给萧煜唏嘘感慨的时间,几乎就是在萧煜和秋叶二合为一的同时,徐林已经开始前冲。 萧煜不闪不让,双手结出一个大手印,对着徐林当头拍下。 这一记大手印,不管是神意,还是元气体魄,都已经达到了未渡劫天人境界的顶峰。 徐林的拳劲猛然再拔出一个高峰,似乎这样程度的攻击还不值得徐林倾力出手,但已经足以让他重视。 徐林一拳率先落在萧煜的胸口上,似乎今日不把萧煜的胸膛打个对穿,便誓不摆休。 萧煜的大手印随后同样印在徐林的胸口上。 徐林的身形再度微微摇晃,而萧煜脚下则出现一片蛛网裂痕。 萧煜低下头,看了眼自己塌陷下去的胸口,一道青气闪过,胸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恢复。 接着两人开始快速交手,上演了一场“拳拳到肉”的战斗。 萧煜的胸口一次次坍塌,又被一次次地修复,而徐林则要从容太多,只是沉默的出拳,似乎是打算一点点磨死萧煜。 当萧煜的九个手印,从不动明王印到宝瓶印全部用完之后,徐林的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该结束了 徐林一开始并未全力出手,而是循序渐进,一点点释放自己的战力,至此,徐林已经用出六成力。 当初与秋叶本尊在中都上空的一战也不过是出七成力而已。 至于现在,恐怕秋叶已经能让大都督出到八成力。 毕竟徐林当年渡过天人劫难时,是人劫之上的天劫 徐林本就已经引发天地异象的气势猛然再此拔高,七成力 漫天拳影瞬间淹没了萧煜。 萧煜的手印仿佛一个轮回,重新由宝瓶印变为不动明王印,然后萧煜就真的好似一尊不动明王,任由徐林恐怖的拳头落在自己身上,一动不动。 一块顽铁。 徐林的拳头就是一把不断落下的铁锤。 金属撞击之声一刻也不曾停下,反而因为徐林快速出拳连成一片。 萧煜身体上不断出现裂纹,然后青气浮现,裂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周而复始,两者之间构成了一种奇异的平衡。 徐林脸色越来越冷,既然你萧煜想要借我拳势锻体,那不留下点报酬怎么能行。 徐林双手交缠在一起,两拳合成一拳,然后高高跃起,就像一颗冲天而起的彗星,拖曳起长长的罡气尾痕。 萧煜睁开双眼,此时他的双眼已经不见眼白,只剩下如两个黑色漩涡的黑瞳。 黑瞳中翻涌着死寂与贪婪的气息。 萧煜深吸了一口气,无数天地元气受到瞑瞳的牵引,开始疯狂涌入萧煜体内。然后在萧煜的中丹田中转化为淡青色的太上清气,开始修补伤痕累累的体魄。 徐林一气攀升到了,开始下坠。 一拳自空中落下。 萧煜抬起头,一双似黑色漩涡的双瞳盯着距离地面越来越近的一拳。 徐林身周的罡气与周围的天地元气不但摩擦,燃烧起熊熊火焰,远远望去,就像一颗划破天际的火焰流星。 徐林这一拳,已经动用了八成力。 这是秋叶也不曾得享的殊荣。 徐林没有以狮子搏兔的气势拿下萧煜,并不是狂妄自负,恰恰相反的是,这其实是徐林的谨慎之处。可以说,徐林一直留有余力,以防那分随时都有可能出现的“变数”。 面对这一拳,萧煜不敢再一动不动,举起双手,以不动明王印迎向这从天落下的一拳。 轰的一声。 天地间仿佛有洪钟大吕之声响起。 整个战场都为之一静。 在萧煜和徐林交手处的方圆一里之内已经没有第三个人的存在。 厮杀的战场上出现了一个诡异的空地。 这片空地此时已经破碎不堪,满是裂纹。 萧煜被徐林从天而落的这一拳生生打入地下,只能看到一双结着不动明王印的修长手掌还顽强的高举着,就像一面不肯倒下的军旗,倔强的露出地面。 道宗玄坛。星冠羽衣的青年道人盘坐于道阁二楼,身前放着一支紫晶卦签。 秋叶望着这支卦签上所显示的卦象,神情平静。 第三卦,屯卦,春木更新之象,艰难险阻之意。先坏而好,凶中有吉。 一名身披白色狐裘的女子与秋叶对坐,同样望向这支紫晶卦签,微微蹙眉。 女子缓缓开口问道:“现在如何” 秋叶转头从窗口望向东南方向,回答道:“还差一点火候。” 说话间,秋叶闭上眼睛,周身气机四散而出,凝聚成另外一个秋叶。 这个秋叶同样星冠羽衣,飘落在地后,对着脸色骤然苍白的秋叶本尊稽首一礼,然后随风而起,从窗口飘出,朝着东南方向飞去。 慕容平静说道:“想不到你已经凝聚出两尊身外化身。” 此时秋叶的气息不断下坠,一直降到天人境界已经摇摇欲坠的边缘,才堪堪止住。同时分出两尊化身,对于秋叶来说也是极大的负担。 慕容继续说道:“只是这样值得吗” 秋叶没有说话,闭目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值不值得,还是要等结果出来才能知道。” 慕容视线偏向窗外,淡笑道:“大半个秋叶加上一个萧煜,就能压得下西北第一人” 秋叶沉声道:“第一个秋叶是我的气,第二个秋叶是我的神,萧煜的体魄是精,精气神三者俱在,为何不能一战” 说完秋叶开始闭目养神,慕容则是轻轻叹息一声。 两人沉默了许久。 过了不知多久,一道轻微却足够清晰的提醒楼上两人有人到来的脚步声响起。 白衣白发的白离音走上道阁二楼,对秋叶轻轻躬身道:“启禀首徒,已经准备好了。” 秋叶睁开双眼,神情疲惫的挥挥手道:“那就去吧。”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八十八章 雁翎刀 用出八成力的徐林让萧煜知晓了什么叫做西北第一人,恐怕换成紫水阳在此,也不过是徐林一拳之敌。 感受着只剩下一双手还露出地面的萧煜微弱气息,徐林低下头俯视着萧煜,说道:“东都中有萧兄,也有先生,陛下未必能要了你的性命。” 地下传来一个虚弱的嗓音,“将性命置于他人之手,非我所为。” 徐林皱了皱眉头,声音渐冷,冷哼道:“冥顽不化。” 萧煜没有回应徐林的话。 当下萧煜的伤势虽然没有性命之忧,但却丧失了大半战力,不得不说徐林下手极有分寸,也从侧面说明了徐林的确留有余力,否则万万不能如此游刃有余。 尤其是最后含有徐林八成力的从天而落一拳。从天儿落,在对战中自然破绽百出,可若是打一块不闪不避的顽铁,却是恰到齐分,而这一拳几乎将萧煜的金身全部打碎,甚至于让太上清气都来不及修复。 原本结成不动明王印的双手分开,在坑边一撑,萧煜奋力跃出地面。 此时的萧煜周身衣衫破碎,身体上残留着一个又一个拳印,气息微弱,刚刚晋升的天人境界已然摇摇欲坠。 徐林盯着眼前虽然金身破碎,却如破茧化蝶,体魄圆满只是差他一线的年轻人,眉头轻皱,如此锻体,实乃他生平仅见。 大都督盯着萧煜看了一会,很快便心中了然,萧煜此举虽然将体魄打造的浑圆无比,但一身元气却也被打入体魄之中,而神魂更是衰弱,几乎维持天人境界都极为困难。此时的萧煜不过是一具空壳罢了。 铁甲裹枯骨 体魄是铁甲,内在却已然枯萎。 这种锻体手段在徐林这位日复一日、循序渐进地磨练自己体魄的武道大家看来,未免太过急于冒进,对于自己整体修为得不偿失,落了下乘。 想明白其中关键之后,徐林神情重新恢复平静,萧煜有了天人体魄又如何没有神魂元气,最多不过又是一具菩萨金身罢了。 萧煜抓起一旁的破阵子,站直身,朝着西北方向远目望去。 又是一道人影御风而来。 这次星冠羽衣的秋叶没有丝毫停留,如一道流星直接撞入萧煜体内。 由此,精气神齐全,铁甲之中的枯骨变天人。 萧煜周身的伤痕没有被修复,但骤然迸发出的气势却冲天而起。 萧煜伸手在破阵子的剑身上轻轻一抹,手中破阵子再度被镀上三寸剑芒。 萧煜再一步踏出,霎那间来到徐林身前,手中破阵子对着徐林心口一剑刺出。 已经在胸口上留下一道伤痕的徐林不再托大,伸出被玄甲包裹的双手,双掌合起夹住破阵子剑锋。 徐林留有的两分余力,就是为了以防变数。 徐林刹那间用出九成力。改为单手握住破阵子剑锋,不管左手手掌被剑锋切割后出现无数细密血线,右手朝下虚手一抓。 萧煜瞬间感觉到自己被一只无形大手扯住了一条腿。 徐林冷冷道:“起” 萧煜便被这只大手抓住,连同徐林一起飞向高空,升空百余丈后,徐林松开手中破阵子剑锋,把萧煜狠狠丢掷向脚下地面。 萧煜来不及卸力,轰然落入先前的坑洞之中。 沉入地面二十丈。 徐林没有丝毫停顿,几乎同时也从空中落下。又是从天而落的一拳。 紧随而至的一拳刚好落在萧煜的胸膛上。 萧煜再沉十余丈。 原本平整的草原上出现了一个直径十余丈,深度足有三十余丈的巨大坑洞。 大都督出力九成,有此等威势并不让人如何惊讶,但萧煜在此等攻势之下,却并未伤到根本,却不得不让人感到震惊了。 沉寂片刻后,地底下传来一道沉闷声响。 大都督当先从地下飞身而出,紧接着地面开始微微震动,最后伴随着翻滚的黑色泥土,一颗黑红色的火焰流行从地底冲天而起 本是用作逃生的遁法,此刻被萧煜用出,却是一往无前,横冲直撞,即便是徐林这位中都大都督也不得不闪避退让。 火焰流星猛地一个转身,一柄古朴长剑穿过火焰,一剑刺在徐林的头盔上。 鲜血沿着徐林头盔的边沿缓缓流下,在徐林的脸颊上留下两道刺目血痕。 萧煜飞上天际,散去一身火焰后,凌空而立,俯瞰着身披玄甲的徐林。 恐怕没有人能想到,修行不过一年有余的萧煜竟然刺穿了西北第一人徐林的玄甲。 传闻大郑皇室收藏有五方玄甲,分别按照东方青龙、西方白虎、南方朱雀、北方玄武、中方麒麟五神兽铸造。 其中晋王秦权出身皇室,天潢贵胄,被赐非亲王不可用的龙纹甲,徐林坐镇西北,又主兵戈之事,被赐西方属金的白虎甲。至于其余三甲,或损坏,或遗失,或被深藏宫廷,就不为外人所知了。 至于这五副玄甲的来由,却一直为修行界所诟病,它们是由四百年前的道宗开阳峰主与魔教五大首席长老之一联手铸造而成。道宗与佛门联手不奇怪,但与魔教联手,在近千年来,都极为罕见。但不得不说这次联手极为成功,所锻造的五副玄甲也曾经在修行界大放异彩,打破了修行界顶尖法器中剑器占去半壁江山的景象。 只是后来,道宗峰主与魔教元老相继坐化之后,道宗与魔教因为这五甲的归属大打出手,最后导致五甲下落不明。而几百年后,五甲重新现世,机缘巧合之下,落入大郑太祖东主手中,从此便成了大郑皇室之物。 五甲即可合五为一,也可单独分开。但只有五甲合一才算是修行界顶尖法器之一。 若是五甲合一,则麒麟甲为主,青龙甲为辅,玄武甲为盾,白虎甲为刃,朱雀甲为氅。 白虎玄甲在防身的同时,本也是一件兵刃。 徐林轻轻拍打了下这幅陪伴了自己十几年的白虎玄甲,然后向前伸出一只手。 他身上玄甲仿佛活了过来,开始慢慢“融化”,最后如流水般汇聚到徐林的掌心上。 一把黑色的长刀。 白虎甲所化兵刃模样并无定势,而是因主人心意而变。 虽说徐林在武道大成后弃兵刃不用,只用自己双拳。但他毕竟出身行伍,在这之前,他也是用兵刃的,用的是刀,雁翎刀。 在十几年前,林远尚未平定草原,草原呼拉卓部联同后建呼延王挥兵南下西凉州,由后建名将呼延灼灼亲自领兵,千骑直下乌鞘岭,西凉州毫无防备之下,被草原轻骑三天之内打通西凉走廊,接着与紧随而来的后建铁骑兵踏过玉门关,兵临敦煌城下。 西凉州总兵官战死,西凉州总督据城死守。 郑帝钦点时任中都都督,恰好返回东都五大都督府述职的徐林前往西凉州平乱。并且在徐林出征之时,郑帝赐一诗:“大将西征胆气豪,腰横秋水雁翎刀,风吹锣鼓山河动,电闪旌旗日月高。天上麒麟原有种,穴中蝼蚁岂能逃,平安带诏归来日,朕与都督解战袍。” 而徐林也果真不负郑帝所望,领兵进入西凉州后,整顿军务,与后建草原骑兵决战于敦煌城,亲自毙敌酋呼拉卓部台吉于敦煌城下,大破草原后建大军,其后一路收复玉门关、西凉走廊、西河平原、乌鞘岭。 呼延灼灼仅余数百骑仓皇逃回后建。 此战后徐林在西北声威大胜,青云直上,在张清登顶五大都督之首后,徐林顺理成章的成为中都大都督,名副其实的西北第一人。 徐林轻轻握住这柄由白虎玄甲化成的雁翎刀,脸上浮现起一丝追忆神色。 从步卒所用的陌刀到校尉环首刀,再从环首刀到骑兵都尉的斩马刀,最后由都督的雁翎刀到大都督的定风波,他从一名底层兵卒成长为今日的西北第一人。 岂是运气二字就能解释得了的 当年,他用一柄雁翎刀杀死了呼拉卓部台吉,杀得呼延灼灼仓皇而逃,杀出了一个如日中天的中都大都督。 今日,萧煜想要胜过他徐林,还要问过他手中的雁翎刀才行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八十九章 徐林已死 萧煜与徐林的这场战斗,对于萧煜来说,始于诸侯剑,最后同样止于诸侯剑。而对于徐林来说,则是始于定风波,止于雁翎刀。 刀与剑,不同于先前的拳斗,这一次是生死相搏。 徐林只留有一分余力,而萧煜已经全力以赴。 雁翎刀上笼罩着一层厚厚的罡气,近乎实质的罡气让这把原本略显单薄的雁翎刀增添了一分厚重。 徐林除去玄甲后,露出其下的黑色滚暗金边大都督袍服,在草原上的凛冽朔风吹拂下,宁如止水,不曾皱起一丝波澜。与萧煜对战过程中,从来都是后发制人的徐林持刀向前踏出一步,第一次率先出手。 徐林一步落在支离破碎的大地上,只听得轰的一声巨响,瞬间穿越过早已没有半点积雪的地面,掠到萧煜身前,一声冷喝,双手握刀,以力劈华山之势朝萧煜砍了下去 朔风呼啸,萧煜脚下的泥土如波浪一般不断翻滚。萧煜怡然不惧,不闪不避如一尊立佛立于地面不动,同样双手持剑,朝那柄落下的雁翎刀迎了上去。 萧煜与徐林两人的视线先于手中刀剑在空中交汇。 接着便是刀剑交错,徐林巍然不动,萧煜持剑双手微微颤抖。 以两人为中心,方圆一里内的地面生生下沉了一丈有余。 这次交手看似平分秋色,但是徐林进退有余,萧煜却不得不硬接,可见大都督确实还留有一分余力。 两人只是稍一停留,便不约而同的再度出手,刀光与剑影纵横,刀气与剑气交织飞舞。 刀剑相触之声连绵成一线,足足持续了一刻的功夫,才悄然停息。 两道人影分开,徐林的大都督袍服上多了十几道剑痕,随着朔风,轻轻摇摆着。萧煜则更凄惨些,上身已经被鲜血染透。 萧煜深吸一口气,周围的天地元气被他一口鲸吞大半,紧接着便能看到萧煜身上的伤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复原着。 若不是破损的衣衫和已经干涸的血迹,丝毫看不出萧煜曾经受伤的痕迹。 徐林大步向前,手拖长刀,冷声道:“金刚不坏加上不死不灭” 所谓金刚不坏是指佛门天人大成后的体魄,萧煜转赠给林银屏的那尊菩萨金身就是最好的例子,生前身如金刚,死后的尸体仍旧千年不朽,百年不坏,堪比金刚,此谓金刚不坏。而不死不灭则是指魔教天人大成后的体魄,只要元气不枯,则体魄上不管受到多重的伤势都可复原,此神通修成后,已经不似人身,故而在修行界中又被称作不死妖身。 道宗千年来的记载中,在与道宗为敌之人里面,不乏有修成金刚不坏的佛门高人,或者修成不死不灭的魔教高人,在无法杀死的情形下,只能以符篆镇压封印后,押入镇魔殿中。 镇魔殿位于道宗秘境,不在七峰之属,直接听命于道宗掌教真人。其中除了镇压一些祸乱世间的妖孽凶兽外,更多的还是道宗叛逆、剑宗门人、魔道巨擎,甚至是佛门高僧。其中的凶险之处,恐怕除了镇魔殿主和掌教真人外,再无他人可知。 在大郑,最令官员忌惮的不是御史台,而是无处不在的暗卫,二十万暗卫奉天子之命侦缉天下,有刑狱独断专权,哪怕是一州总督也不敢公然与暗卫为敌。 而在千年之前,道宗的镇魔殿就是修行界中的暗卫。哪怕是宗门之主,甚至是道宗的七位峰主,对于镇魔殿主也要避让三分,甚至曾经有过镇魔殿主实乃掌教之下第一人的说法。 可惜,随着剑宗第一代祖师叛教而出,巍然道宗轰然两分,曾经俯视整个修行界的镇魔殿也就此沉寂下去,以至于现在很少有人还能记得这个曾可止小儿夜啼的名字。 萧煜此刻依靠秋叶赠送的修为,只是暂时进入了伪金刚和伪不灭,等到秋叶将那两尊分身收回后,萧煜也就被打回原型。 徐林骤然发力,由原本的九成力变成十成力。 西北第一人终于全力出手。 雁翎刀带起铺天盖地的刀影,层层叠叠,就像一片由长刀组成的浪头超萧煜打来。 这是一刀,也是千百刀。 没有想象中的云淡风轻,而是与之相反的气势磅礴。 刹那间,徐林用刀将这方圆里许之内的一片土地“犁”了一遍。土浪翻滚,沟壑纵横。 这一刻,不少士卒都忍不住朝这边看来,人力竟能如此 在短暂的沉寂后,中都甲士开始欢呼,大都督所向披靡。而草原士兵却愣愣失神,这样的刀势下,人还活的下来吗 当然活得下来 萧煜用行动做出了回答。 一道黑中带红的长虹撞破漫天刀影,以势如破竹之势直接撞入徐林怀中。 胜负就在方寸之间。 萧煜瞬间出力十二分。 破阵子上的剑芒已经缩短为一寸。 恰好徐林出刀后收刀之际,根本无法再多提一分力。 萧煜剑锋沿着先前徐林胸口处的伤痕,刺入徐林胸膛。 萧煜双手握住剑柄,持剑向前,将破阵子一直没入到剑柄才停下脚步。 一剑穿胸。 一年前,萧煜就是将一名不知名姓的灰袍人这样钉死在安国公府的墙上。 一年后,萧煜剑上钉着的是西北第一人、位列五大都督府的中都大都督徐林 被一剑贯穿中丹田的徐林缓缓低头,似是还有一分不敢置信。 萧煜轻声道:“大都督,这次我虽然杀不了你,但是我相信,那一天不远了。” 说话间,萧煜一脚踢在徐林身上,徐林身形倒飞而出,直接坠向中都军阵。 萧煜大笑道:“徐林已死” 声音滚滚如雷,响彻整个战场。 原本还在欢呼的中都甲士脸上的表情在这一瞬间凝滞,愣愣的看着那名从天坠落的人影,似乎不敢相信。 所向无敌的大都督竟然败了 怎么可能 可眼前事实就是如此,一时间中都军阵中出现阵阵骚动。 萧煜翻身上了一匹已经无主的战马,高声道:“汗王亲卫,听我军令,撤” 只剩一万余骑的草原骑兵在中都骑兵茫然失措的表情中徐徐后撤。 闽行看着军心已乱的军阵,只是叹息了一声,没有下令追击。转而朝徐林坠落的方向奔去。 待闽行赶到时,徐林已经自行站起,低头望着胸口的破阵子,默然不语。 萧煜这一剑巧妙之极,先前数次交锋,在徐林的体魄上打开一道缺口,最后全力一剑沿着这道缺口“趁虚而入”。一剑刺穿徐林中丹田,致使徐林在一时半会儿之内元气溃散。 其中更蕴藏了一道无生剑气,徐林何等修为体魄,此刻仍旧没能完全将溃散元气收拢,更不要提将体内的无生剑气驱散出去。 闽行即惊且怒,没想到大都督多次留手,竟会被萧煜伤到如此。 徐林似乎看出了闽行心中所想,摆了摆手道:“最后一剑,萧煜也留有余地,这次我与他算是互不相欠。” 徐林伸手握住破阵子剑柄,将胸口长剑一寸寸向外拔出,细密如牛毛的剑气从伤口处不断涌出,显得格外渗人。 徐林面无表情道:“下次再见,我不会留手。”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九十章 初显狰狞 萧煜率领残余汗王亲卫奔出十几里后,遇到诸葛恭所率领的正在等候接应的兵马,两军合作一处,确定中都大军暂时不会追来后,稍稍放缓了前进速度。 萧煜坐在马上,轻轻抚摩着代替了破阵子位置的黑玄,有些怔怔失神。这一次能剩下一万余汗王亲卫,算是给了萧煜一个不大不小的惊喜,可是陪伴了他多年的破阵子却遗落在徐林的胸口上,这让与破阵子“相依为命”多年的萧煜有些不大适应。 如果不出意外,破阵子会留在徐林的手中,但是总有一天,他会重新将破阵子握在手中。 身上沾染着血迹的诸葛恭从前面打马来到处于中军位置的萧煜身旁,沉默的行了一礼。 萧煜摆了摆手,将黑玄挂在腰间,问道:“禄时行到哪儿了” 诸葛恭沉声回答道:“属下离开时,副统领已经开始渡河。” 萧煜哦了一声,便不再说话。萧煜不开口,诸葛恭也就此沉默下来。这是一年来萧煜与诸葛恭培养出来的默契,也是诸葛恭为人属下的一点心得。 萧煜这次与徐林会战,并没有占到便宜,反而吃了一个不大不小的亏,即便最后关头刺了徐林一剑,但以徐林的体魄来说,对于大局也只是不痛不痒而已。更何况萧煜还损失了一把休戚相关的破阵子,精锐汗王亲卫损失将近一半,不管从哪方面看,萧煜都是出了一个大大的昏招。只是这段时间里,萧煜大刀阔斧的施行清洗,底下各部敢怒不敢言而已。 萧煜轻声自语道:“青河上被施加了一百道大玄字坚冰咒,足够我们大军通行,至于事后,撤掉坚冰咒,据河而守,徐林是继续寻我决战呢还是直逼王庭” 说话间,萧煜看向诸葛钢铁。 诸葛钢铁这才沉声说道:“依属下愚见,徐林必定会寻我们决战,他若是敢进军王庭,正好给了我们断其粮道的机会,而徐林又以谨慎著称,所以属下以为,徐林必会紧随我们之后,衔尾而击,力求毕其功于一役。” 萧煜轻叩着黑玄刀柄,仰头望天。 灰蒙蒙的天际下有零星雪粒随着朔风飞过,一个惨淡的天色。 萧煜看了很久,低下头问道:“公主呢” 诸葛恭轻声回答道:“公主殿下正在道宗驻地。” 萧煜沉默了一下,朝前一挥手道:“去道宗驻地。” 草原大军平静的渡过已经本就结冰,且又被施加了坚冰咒的青河。在渡过青河以后,一小队人马脱离大军,径直朝漠北草原深处行去。 漠北草原不单单是人烟罕至,就在修行者眼中,也属于禁地之列,传闻在漠北草原的最深处有足以媲美百万铁骑的无尽妖兽,除非是天人高手以上的修行者,否则根本无法生存,但若是能穿过漠北草原,就会进入一个新的广袤世界。 由于年代久远,传言的真假已经无从得知,很多修行者仅仅只是把这个传言当作一个趣闻来说,但萧煜却知道传言是真的,在漠北草原的最深处确实有已经在中原绝迹的妖兽。至于萧煜是如何得知真假,自然要归功于他身后那座无数修行者都要仰视的巍巍道宗。 在千年前道宗的鼎盛时期,曾经派出过一队天人高手试图横穿漠北草原,但最终的结果只有两人返回道宗,其中一人伤势严重,身中一种前所未闻的怪异毒素,即便返回了道宗,也没能彻底解掉这种毒素,后来不过甲子之龄就早早坐化。其余五人,除去一人失踪外,另外四人永远留在了漠北草原深处,就连尸体也成了妖兽的腹中餐。 能让七位天人高手折戟沉沙的地方,已经属于修行界的范畴,一直自认是个俗世人的萧煜,对于那片雪狼和冰蝎横行的不毛之地没有半点兴趣,他的目光还是停留在青河以南的漠南草原。 道宗的驻地只是在漠北草原的边缘地带,较之萧煜上次前来,不过是一旬的时间,玄坛已经发生了很大变化。 萧煜没有急着去见林银屏,而是随着秋叶来到那座堪称千年一见的玄坛一角。 萧煜静静望着已经初步完工的第一层玄坛,问道:“真人,有件事不知当问不当问。” 秋叶同样看着这座凝聚了他无数心血的玄坛,平静道:“问吧。” 萧煜问道:“你们是怎么做得到我是说,在这不过十天的时间里,进展怎么会如此迅速” 秋叶没有说话,只是屈指轻轻一弹,一道平淡无奇的元气射入玄坛之中一枚不起眼的小玄字符篆上。 这枚不过是小玄字的符篆的骤然明亮起来,好似夜空中的一颗星辰。 紧接着这一角的玄坛以那枚被秋叶注入元气的小玄字符篆为核心,一道肉眼可见的蓝色元气,沿着早已被刻画好的玄坛脉络,使整个玄坛逐渐明亮起来。 随着玄坛的明亮,一层似有似无的雾气开始笼罩玄坛,而在雾气中又浮现出一群影影绰绰的鲜红人形。 萧煜盯着其中一道血影看了许久后,叹息道:“原来如此。” 秋叶指着那道血影,说道:“一名不知道名姓的老暗卫,履霜巅峰,草原马贼的幕后大当家之一,前段时间才落于我手。” 接着秋叶指向另外一个好像是僧人形象的血影说道:“那是金刚寺的高徒八目,六面的师弟之一,一直滞留草原,图谋不轨。” 说到这儿,秋叶顿了顿,然后对一旁的跟随的飞叶招了招手,示意他来介绍。 飞叶上身微微前倾,对两人微微一礼后开始介绍。 他先是指着两名身材高大的血影说道:“这两人分别是后建魔教草原分坛的副坛主和掌令使。” 接着他指向一名血色稍淡的血影,“图思,摩轮寺余孽,于三月前在大雪山脚下被擒。” “余华,散修,师承不明,目的不明。” “张锈,散修,师承南山道人,现已坐化,目的不明。” “张雨灵,剑宗弟子,卫国宗室子弟,于草原大战时受伤被我宗擒拿。” “慕容方明,剑宗弟子,慕容家子弟,于草原大战时被我宗擒拿。” “公孙仲郦,剑宗弟子,公孙家子弟,系公孙仲谋之堂妹,于公孙仲谋远退后建时被我宗擒拿。” “秋鳯,佛门弟子,不详。” “完颜周贵,魔教弟子,后建宗室子弟,于草原之乱时被俘。” “呼延箬洳,魔教弟子,系魔教五大长老之一嫡传弟子,后建五王之一呼延王庶出第三女,西北大战时从暗卫河内州分卫府囚牢内所得。” “封叶,本宗弃徒骆尘弟子。” “奎叶,本宗弃徒骆尘弟子。” “周元如,本宗叛徒。” “封明渊,本宗叛徒。” 飞叶没有半点儿停顿,一气报完了将近一百个人名和他们的来历。 最后这位出身镇魔殿的道宗弟子用一句程式化的语言结尾,“奉镇魔殿监院长老之命,经首徒许可,此共计九十八人,罪无可恕,不必押解回镇魔殿,当就地正法。然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故将此九十八人以血炼之法炼化后,全部投入大衍周天玄坛之中。” 血炼之法,说得简单明了些,就是把活着的修行者当作炼器材料,生生炼制成一道血影。然后用这道血影或为神通法器,或是干脆当作一道特殊的“符篆”。 说完之后,飞叶又看了眼秋叶,在秋叶微微颔首后,小心翼翼地对萧煜说道:“另外草原公主阿曼系摩轮寺余孽,已经查实,但关系重大,镇魔殿不好轻动,请驸马亲自处置。” 萧煜沉默了很久,平静道:“我知道了。” 直到今天,萧煜才真正见识到,一个让修行界各大宗门畏惧如虎的道宗,藏在它赫赫盛名之下的另外一面。 阳极阴生,阴极阳生。 阴阳调和,方是正道。 大郑有徐林的二十三万铁骑守国门,也有二十万阴私暗卫侦缉天下。 道宗镇魔殿的狰狞,终于在千年后,重现世间。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九十一章 前途无量 见识了道宗的另外一面,萧煜心底只是稍起涟漪,而且这点涟漪转瞬就消失在对二十三万铁骑的焦虑之中。毕竟在暗卫中长大的萧煜,见识过太多的所谓阴暗与血腥,见识过不知多少原本高高在上的王公贵卿,落到暗无天日的诏狱后,过得甚至不如一条狗的凄惨景象。 对于镇魔殿这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存在,萧煜既没有熟悉的亲近之感,也没有憎恶的敬而远之,只有平静的漠然。 萧煜望向飞叶,平静问道:“还未请教” 飞叶微微欠身道:“不敢当请教二字,在下乃镇魔殿炼师弟子。” 道门中,各有司职不同,以天师为尊,其下按照职务则分为法师、经师、炼师等等。 法师,精通经戒、主持斋仪,度人入道,堪为众范,又精通道法,能养生教化,为人师表者为法师。 炼师,专指丹法修到高深境界的道人。无尘道人在未曾成为峰主之前,就是一名炼师。但如今也特指镇魔殿中层弟子。 经师,精于斋醮科仪,善于踏罡步斗,沟通神人,代神宣教,祈福消灾,拔度幽魂,主持斋醮法会的道士为经师,其中德高望重的经师首领又被尊称为高功。 另外监院,则起到与暗卫督察使类似的作用。 至于真人,则是有望逍遥神仙的弟子才能获得的殊荣。秋叶是道宗近五百年来唯一一名在弱冠之龄获得真人称号的道宗弟子。而逍遥神仙则直接被尊称为大真人,只有出家并获得大真人称号的道宗弟子才能就任一脉峰主。 至于俗家弟子或者无望真人的一般弟子,则多会成为炼师、法师、经师等等,一辈子无望峰主乃至掌教大位。最高不过是获得天师一职,高于客卿,低于峰主,与出家的长老平级。但道祖还是给这些俗家弟子留了一线希望,镇魔殿主,不在峰主之列,而在天师之列。 飞叶虽然无法与贵为首徒的秋叶相比,但是年纪轻轻就已经成为炼师弟子,若是再进一步,成为天师,在甲子之龄,搏一搏镇魔殿主之位也并非没有可能。 萧煜轻声道:“前途无量啊。” 不知亲手将多少人投入过镇魔井的飞叶脸上浮现一丝古怪神色,一个看起来比他还年轻的年轻人老气横秋的感叹他的前途,这让他有些微微不适。但他不得不承认,在他眼前的这个与秋叶并肩而立的年轻人,的确有这个资本 要知道,并不是谁都可以拒绝一脉峰主之位。 也不是谁都可以让坐拥天下的郑帝调动五十万大军。 而且他还在西北第一人徐林的胸口上留下了自己的佩剑 萧煜就像夜幕上一颗异军突起的凶星,来势汹汹,所向披靡。 直逼紫薇 秋叶挥挥手,示意飞叶退下。 飞叶轻轻欠身一礼,徐徐退入已经步入黄昏的黯淡天色下。 秋叶指着还未完工的玄坛说道:“还差最后一层。” 萧煜沿着秋叶所指的方向望去,重重点了下头。 一位草原上的无冕之王,一位修行界的天之骄子,视线落在同一个地方,各自陷入沉默。 白离音带着两名女子走进道宗驻地的幻阵,走向隐隐被众多道阁环绕的一座三层阁楼。其中一名姿容算是标致的女子望着阵内四季如春的奇异景象,她本就是精通幻阵的行家,自然知道这一座改变天时的幻阵到底代表了什么,所以她以惊叹的语气感慨道:“好大的手笔。” 白离音只是轻淡笑着,谦虚道:“过奖了。” 另外一名女子对这个足以让小宗门破产的巨大天时幻阵无视于睹,而是将目光落向了那方足以遮天蔽日的帷幕下的巨大玄坛。 她可以清晰感觉到玄坛中所蕴含的恐怖元气。 暗卫府地底的那座血河大阵也不过如此了,难道这才是萧煜最后的后手 白离音的目光不动声色的扫过这名一直沉默不语的女子,脸上的轻淡笑意骤然敛去。 恐怕,这位看起来毫无出奇之处的中年女子才是真正的客人。 紧接着,白离音和他身后的两名女子都感觉一股融汇了凶厉与血腥的气息骤然涌现,一抹红光在玄坛的一角升腾而起。 血红色,但却是如干涸鲜血的血红。 第一名女子脸上浮现出一丝惊骇欲绝的神情,因为此时她体内的元气受到这股血腥元气的牵引,竟然不受控制源源不断的涌出体内,以这个速度来看,恐怕用不了一炷香的功夫她就要被吸成一具人干升腾而起的那道红光即便距离她还有近千丈的距离,但仍旧让她真真切切感觉到窒息的压迫感,这道气息,让她产生了一种在面对一名天人高手的恍惚错觉。 一只修长纤细的素手按在了她的肩头。 瞬间,她体内暴动的元气平静下来,窒息的压迫感如潮水一般退去。 一直在她身后的中年女子轻移莲步来到她的身前。 她就像一名重新回到水里的鱼儿,贪婪的大口呼吸着,全身已经被冷汗浸透,浑身无力,对于挡在自己身前的背影,只能挤出一丝感激的笑容。 白离音神色凝重道:“原来是花主亲临,倒是白某有眼不识泰山了。” 中年女子淡淡一笑,道:“白长老言重了。” 白离音摇头道:“白某只是客卿而已。” 中年女子轻声道:“若是道长能放弃白姓,早早遁入道门,恐怕此时已经是长老了吧即便不出家,日后秋叶真人升座,还不能给你一个长老之位” 白离音正色道:“能以俗家弟子升座长老的,百年来只有孙德若长老一人而已。白某不论声望还是德行,不如孙长老远矣,花主此言,实在是高看白某了。” 中年女子轻笑起来,“如此说来,不做长老,就只能是天师了。我倒是要提前恭贺一声了,白道长能在不惑之前晋升天师,前途无量。” 白离音沉默不语。 中年女子继续说道:“只是不知道秋叶真人打算让您这位预备天师争一争哪个位子呢是传法宫慎刑司还是道藏殿药师殿亦或是思过洞葬峰还是说被誉为可以与七位峰主平起平坐,甚至犹有过之的镇魔殿” 白离音眼皮微微一跳,轻吸一口气,道:“花主慎言。” 接着白离音迈步向前道:“首徒与驸马已经在楼上等候两位,请随我来。” 有牡丹之称的中年女子闻言微微一顿,轻叹了一口气,“白道长,你曾经与萧煜共事,你觉得他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白离音犹豫了一下,斟酌道:“他与秋叶真人很像,但在根本上,却又截然相反。” 牡丹花主静待下文。 白离音沉默了片刻,挤出四个模棱两可的字:“殊途同归。” 牡丹花主毫不避讳的补充道:“他们同样无情,但萧煜是冷漠,而秋叶真人却是淡然。” 所以殊途同归。 淡然,一如道宗诸子。 冷漠,却是传承至萧烈。 她至今未嫁,也只是为了那个人的牵绊而已。 对于萧烈与另外一个女人的儿子,她的感觉很复杂,但不可否认的一点是,萧煜才是真正前途无量。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九十二章 龙蛇起陆,潜龙在渊 白离音说萧煜和秋叶已经等候多时的说法其实并不准确,因为牡丹花主来到道阁三楼后,其中并无一人,一直等了大概一炷香的功夫,萧煜和秋叶两人才姗姗来迟。 秋叶只是礼节性地与牡丹花主见礼之后,便带着白离音起身离去。道阁中只剩下萧煜与两名远道而来的女子。 坐在右侧主位的萧煜看着这两位“故人”,首先开口道:“本应是在王庭款待花主,只是事急从权,如今王庭是去不成了,只能借道宗宝地一用,还望花主见谅。” 牡丹花主轻声道:“萧公子不是已经皈依道宗了吗何来借用一说“ 萧煜一笑置之。 萧煜转头看向另外一名女子:“张姑娘,不负萧某所托,萧某在此谢过。” 曾在直隶州对过往书生采阴补阳的张宵诚惶诚恐道:“妾身何德何能,只是行本分之事,即便没有妾身,花主也要来草原一行,固而不敢当大公子之谢。” 萧煜向下一压手,道:“谦虚虽好,但未免过犹不及,张姑娘请坐。” 张宵小心翼翼的看了身旁的牡丹花主一眼,在牡丹花主微微颔首后,她才半坐到最末首的位置上。 萧煜没有绕什么圈子,而是直接开门见山道:“对于我上次的提议,不知花主以为如何” 牡丹花主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上次西北修行者大战,萧公子执掌的道宗大败暗卫,致使西北五州竟然没有一处完整的内卫,如此骄人战绩还需要我这个小小牡丹来给大公子锦上添花” 萧煜仍旧保持着恰到其分的笑意,将所谓世家子的仪态一丝不苟的呈现出来,他向后靠在椅背上,轻淡说道:“毕竟道宗是秋叶真人的道宗,而不是我萧煜的道宗,别人的再好,也不如自己的用起来舒心。” 牡丹花主笑道:“不愧是父子,萧烈当年也是打的这份心思,可惜他没有成功,难道你自认为手段还要胜过萧烈” 萧煜平静道:“他是他,我是我。再者说,萧烈与花主有情分,不舍得棘手摧花,我与花主可没情分。” 牡丹花主淡然道:“既然没情分,那你凭什么让我帮你” 萧煜说道:“以前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 萧煜伸出一手道:“花主既然愿意前来,自然已经有了与萧某谈价论买卖的念头,那我也不藏着掖着,直白些说,花主你想要什么” 牡丹花主轻轻摇头道:“应该说你能给我什么。” “现在还不行。” 萧煜同样摇头,说道:“但是将来我可以给你很多。” 牡丹花主直言道:“如此说来,萧公子是想要空手套白狼,用对付秋思、紫水阳的那一套来对付我了画一张大大的空饼” 萧煜平淡道:“自古常言道,富贵险中求。本就是下注作赌,我若胜了,自然兑现承诺,我若败了,则万事介休。” 牡丹花主沉默不语。 萧煜从椅上起身道:“雪中送碳还是锦上添花,其中分量,花主自己掂量便是,萧某先行失陪了。” 牡丹花主轻轻点头:“萧公子请自便。” 萧煜大步走出阁楼。 白离音正守在楼下,看到萧煜走出,上前道:“驸马,请随我来,首徒正在等你。” 萧煜轻轻点头,随着白离音走向不远处的一座二层道阁。 来到二楼,白离音只是守在门口,萧煜径直推门而入。 秋叶正盘坐在房间正中央的蒲团上,此时四下无人,秋叶再也不能维持道宗首徒的形象,展现在萧煜眼前的是一个脸色苍白,天人境界已经摇摇欲坠的秋叶。 萧煜皱起眉头,问道:“伤及根本了” 说话间,萧煜微微晃身,从他身上“走”出两个秋叶。 一个一袭青袍,好似个落魄道人。 一个星冠羽衣,好似天上落凡尘的谪仙。 两个秋叶对着秋叶本尊稽首一礼,分别从左右两个方向“走”入秋叶体内。 原本境界摇摇欲坠的秋叶在收回两尊分身后,气息陡然拔高。 一股青色的元气喷薄而出。 秋叶脸上的苍白飞速褪去,与之而来的是一层晶莹如玉。 当秋叶的境界恢复到正常,重新变回脸色温润、晶莹如玉的面庞,萧煜的气息也停止了下坠,从天人境界跌落,停留在履霜巅峰上。 “大约损失了一年的修为,不妨事。”秋叶闭着双眼,细细感受了一会儿后缓缓开口道。 萧煜没有说话。 秋叶的一年是何等进境从履霜直达天人秋叶的一年之功最起码抵得上一般修行者的十年苦功。 秋叶深吸一口气,以秋叶为中心,无数的天地元气开始涌入的体内,而随着他境界的恢复,不远处的玄坛就像听到主人的呼唤,与秋叶之间构建出一道无形的联系。 玄坛上方出现一个巨大的云漩,随着秋叶的一呼一吸缓缓转动。 在秋叶身周,高速旋转的天地元气几乎变成一个漩涡。 整座道阁在秋叶的呼吸下开始轻微摇晃。 这不是秋叶有意为之,只是涌动的天地元气太过庞大, 萧煜站在原地,巍然不动。然后萧煜在原地狠狠一跺脚,轰隆一声闷响,不安分的道阁彻底安静下来。 萧煜是被徐林捶打出的天人体魄,仅次于徐林一线而已。这样的体魄,即便是一般的未渡劫天人高手想要伤到萧煜,也要费上一番功夫。 秋叶凝聚的天地元气越来越多,聚拢成一道巨大气柱,向上升腾。 萧煜望着这道淡青色气柱,倾吐浊气然后深呼吸。 一口吸尽身周的天地元气,一道同样的玄黑色气柱从萧煜身上升起。 隔着一栋道阁,牡丹花主从座椅上站起,面无表情得望向窗外。 张宵则是睁大了眼睛,震惊得无以复加。 天空中浮现了一个云漩,覆盖方圆一千里。 以往天人境界高手引动的云漩与这个云漩比起来就像萤火虫与皓月之比。 在她视线所及的地方有两道气息冲天而起,直刺天际那个如天仙眼眸的巨大云漩。 一道为苍青,如龙。一道为玄黑,似蟒。 龙蛇纠缠,似是对天咆哮。 地发杀机,龙蛇起于陆地。 秋叶是公认的千年不出之才,千年方有圣人出,在修行界中很大一部分人认为秋叶有望在百岁之龄后问鼎传闻中的圣人境界,乃至羽化飞升。所以秋叶能有如此修为,并不能让人震惊。 真正让牡丹花主惊讶的是,萧煜竟然能跟上秋叶的步伐。 虽然现在仍旧弱于秋叶,但比起曾经的天地之别,两人之间的差距已经缩小了太多。 如果说秋叶是一条已经飞腾九天的青龙,那么萧煜就是蛰伏于深渊的潜龙。 这一刻,牡丹花主有些明白为什么萧烈会对这个儿子报以那么大的期望了,十五年的积累,五年的沉寂,换来今日的一飞冲天。 牡丹花主以微不可闻的声音喃喃自语道;“潜龙在渊。” 潜龙在渊二十载,一朝升天,无人可挡。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九十三章 牡丹 龙蛇起陆的壮观景象一直持续了大概半柱香的功夫才缓缓散去。萧煜也重新了睁开了眼睛,元气中夹杂着的红色褪去,只剩下如夜幕的黑色,但并不给人邪异之感,反而有一种肃穆之感。 三魂归一的秋叶仍旧闭着眼睛,感受与自己相连的玄坛,如同将自身置于一片元气海洋之中,浩瀚且温顺的天地元气一遍一遍冲刷着他体内的元气亏空,损耗的元气开始急剧恢复。不但摇摇欲坠的天人境界彻底稳固,而且还有更进一步的迹象。 接着,秋叶身体笼罩上一层浓郁清气,脚下生云烟,踏云升空,在空中盘膝而坐。 如果说秋叶像传说中的天仙,那么此时被黑色笼罩的萧煜就像一尊域外天魔。牡丹花主已经走出道阁,遥望着后辈萧煜,这是她与萧煜第二次见面,差一点儿成为萧煜姨娘的女子曾经在中都见识了中都二十三万大军出塞的壮观景象,也曾远远观望萧煜与徐林的天人之战。这些日子一直伴在萧烈身旁的女子本以为那就是萧煜最耀眼的时刻,直到此时,她才不得不将萧煜放到自一个平等的地位。 因为身为女子的直觉告诉她,现在断言胜负,真的为时过早。 牡丹花主脸上的笑意慢慢敛去,妩媚和风情消失不见,只剩下端庄和属于牡丹之主的威严。 她一抬手示意张宵留在原地,然后举步朝萧煜走去。 巨大的云漩在秋叶升天后,就像一只眼睛开始缓缓闭合,无数的烟云开始朝眼眸瞳孔的位置收拢,将其中的秋叶包裹起来,就像一个巨大云茧,最终消失在天际。 萧煜伸出一手,五指伸张,在大拇指上升起一道黑色元气,易玄冥气。 食指上升起一道红色元气,浩然气。 中指上升起一道青色元气,因为与秋叶合体而学会的太上清气。 无名指上升起一道白色元气,四九白金剑气。 四脉元气尽在一手。 萧煜把手握成一个拳头,四种颜色的元气消失不见,神情平静地望向这个与自己父亲纠缠不清的女人,淡笑道:“花主,现在是否可以继续谈谈” 牡丹之主郑重点头,侧身伸手作请。 萧煜走过张宵时,开口道:“张姑娘,你可以在道宗驻地转转,但是不要去玄坛就可以了。” 飞叶不知何时出现在张宵身旁,轻声道:“张姑娘,请。” 张宵微白着脸,点点头。 萧煜与牡丹花主并肩走入道阁。 双手沾满“叛逆”修行者鲜血的镇魔殿炼师弟子飞叶,此刻则是以绝对的君子仪态,引领着张宵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秋叶不在的情况下,萧煜理所当然的接掌道宗大权。从草原之乱起始,萧煜与秋叶的友谊急速升温,一在修行界,一在俗世,构建出一道完美且牢固的同盟关系。而在道宗诸弟子的眼中,萧煜绝对算是首徒一派的中坚人物。所以对于萧煜接掌道宗大权,不管是飞叶还是白离音,均是没有半点异议。 道宗内部的争权形势已经逐渐明朗,有掌教真人坐镇的情形下,秋叶已经大势初成,只要挺过徐林的五十万大军,天枢峰主就再无翻身余地。 七位峰主中,天璇峰主无尘失势,开阳峰主行踪不明,天权峰主微尘、玉衡峰主玉尘两位峰主自成一派,两边都不靠,说得难听些,墙头草便是这两位高高在上峰主的真实写照。而天玑峰主溪尘和摇光峰主清尘则是坚定的首徒派。天枢峰主青尘虽为七位峰主之首,但在峰主方面,已经大势去矣。 若是秋叶和萧煜彻底掌握草原,在秋叶首徒地位不可动摇的情况下,天权峰主微车和玉衡峰主玉尘恐怕也会由中立派转为首徒派,让天枢峰主永世不得翻身。 似乎要迎来第二次失利的天枢峰主会如何应对,也是道宗诸子甚至掌教真人密切注意的所在。萧煜估摸着,若是天枢峰主敢在草原一事上动手脚,那位曾经无声无息间让剑宗上代宗主消失的掌教真人一定不介意借着这件事做些文章,以便永绝后患。 一位峰主与道宗的千年大计比起来,似乎还是损失的起。 白离音同样没有跟随萧煜,他不认为那位牡丹花主会在几百名道宗弟子的眼皮子下有什么异动,况且,以能在徐林一战中萧煜表现出的战力来看,到底是谁威胁谁还很难说。 “我姓李,名皎。虽然是牡丹花主,但这次却是因为前任暗卫大都督才前来草原。”牡丹花主自顾找了一把椅子坐下后说道。 萧煜坐到牡丹花主李皎的对面,神色有些古怪,缓缓说道:“陵安也好,还是花主也罢,都是亡母过世之后的事情了,我无意去管,咱们就事论事就好。” 李皎轻吐一声口浊气,“如此最好。” 萧煜把腰间的黑玄摘下,放在膝上,说道:“看到这座玄坛,花主作如何想” 李皎下意识的朝窗外问去,轻声道:“夺天地之造化,道宗不愧是修行界执牛耳者。” 萧煜左手的食指轻轻敲打着黑玄刀鞘,笑道:“执牛耳者言之尚早了。” 若真的是执牛耳者,又怎么会有畏道宗如虎的说法再者说,道宗千年大计,又岂会满足于一个执牛耳 即便道宗满足,萧煜也不会满足。 他要的是一个可以撬动大郑的道宗,而不是一个只会在修行界横行霸道的道宗。 “早晚之事罢了。”李皎轻轻叹息,直截了当道:“若是道宗仅仅是想要成为修行界领袖,修行界又怎么会畏道宗如虎” 萧煜轻叩黑玄的动作猛然一顿,绕开了这个话题,“不知花主考虑的怎么样了” 牡丹花主凝视着这个逐渐长大的男子,他已经不再是安国公府大公子,甚至马上就要不再是草原驸马,而是要换成一个让人窒息的称谓草原王一名草原王值不值得她拿牡丹来赌一把 牡丹之主朝着萧煜屈指一弹。然后转身走出道阁。 张宵等候在道阁之外,在她身旁就是一袭灰袍的飞叶。当看到李皎从道阁中走出,飞叶悄无声息的向后退去。张宵上前几步,轻声问道:“花主,咱们” “可以走了。”牡丹花主平静道,她已经做出了决定,也就没有必要留在这里了。 张宵脸色微白,僵硬的点了点头:“是。” 走向道宗幻阵的边缘,张宵无意间发现牡丹花主长裙上少了一朵牡丹,露出一块刺目的空白。 萧煜站在道阁二楼上,望着牡丹花主两人远去的身影,以食指和中指拈住一朵盛开的牡丹花。 如花主亲临的牡丹令。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九十四章 渡河,决战 今天是正明三十九年的最后一天,腊月三十,也就是寻常百姓常说的大年夜,过了今晚,就会步入正明四十年。 在这个本应该阖家欢乐的时间里,来自大郑的五十万大军却不得不停留在苦寒的西北草原上,苦苦寻觅着叛贼萧煜的身影。 中都军营沿清河而立,旌旗蔽日,连营近五十里。此时正值寒冬腊月,青河已经结冰,与平地坦途无异,倒是不虞有水患之灾。 过了青河就是漠北草原,萧逆大军藏身漠北草原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但不知为何,徐林却迟迟不肯下令,渡过青河,与萧逆叛军展开决战。 中军大帐。 一个个熊熊燃烧的火把将中军大帐映照得亮如白昼。而大帐四角又各放置了四个碳盆,即便是隆冬时节,大帐内仍旧温暖如春。 徐林高坐主位,中都诸将分成两列依次而坐。 众人的影子随着火把上跳跃的火焰不断变化着形状,与帐中沉默的气氛截然相反。 未曾披着白虎玄甲,而是披了一件标准大都督盔甲的徐林扫视其下诸将一周后,沉声开口道:“东都传来旨意,命本都务必在陛下大寿之前平定草原。” 坐在徐林左手边第一位的闽行脸色有些难看,轻声问道:“大都督,这是陛下的圣旨,还是李相的钧旨” 徐林面无表情道:“这些话,是陛下心中所想,但陛下却不好亲自说出口,只能是底下臣子为君分忧,自然是李相的钧旨。” 闽行叹息道:“自乌拉草场一战后,萧煜避我军锋芒,拒河而守,虽说青河结冰,看似已成平地坦途,但萧煜军中多道宗异人,青河之冰实则难以为据。如此情形下,萧煜坚守不出,与我军已成对峙之势。而我大军远征,补给困难,又不能速战速决,加之天寒地冻,年关已至,军中人心浮动,致使士气低落,锐气渐失。形势远非朝堂诸公所想那般一片大好。想要在短时间内拿下萧煜,根本没有可能。” 一名蓄着络腮胡子的都统站起来,大声道:“大都督总领西北大军,还用在意那些门外汉的瞎比划再说了,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吗,叫叫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皇帝陛下的命令都可以不受,还怕他一个内阁首辅” 说话之人名叫韩雄,出身西北本地豪族,自幼就爱舞枪弄棒,长大了依靠着家族余荫,谋了一个都尉的差事,这么多年熬下来,也勉强升上了都统,只是莽夫一个,想要再进一步却是难上加难,方才能说出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已经是很让人惊奇了。 对于此等莽夫浑人所说的话,徐林也不好较真,只能是一笑置之。 看到韩雄还有继续开口的意思,闽行只能解释道:“韩都统,虽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可等到将不在外的时候,又该如何若是大都督真的公然抗命,朝中御史则必定参奏大都督一个欺君罔上的罪名,你此话可是要置大都督于不忠不义之地。” 说到最后时,闽行已经是声色颇厉。 韩雄脸色微微发白,但却仍自嘴硬嘟囔道;“反就反,看看人家北都大都督牧人起,做着土皇帝快活似神仙,同是镇守一方的大都督,咱们大都督哪点比不过牧人起何必受这些劳什子诸公的气。” 嘭的一声,闽行一拍身前案几,将大帐中的火都震得微微摇晃了一下,虽然已经大怒,却仍旧是压住了声音斥道:“住口还要不要你的小命了” 虽说徐林经营西北十几年,但在根基上,还是比不上北都大都督牧人起,一些话中都诸将虽然心知肚明,却不能如北都诸将那般付诸于口。 韩雄虽然莽撞,但此时回过神来,自知失言,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多说什么。 闽行看到韩雄不再说话,语气稍稍缓和,这才解释道:“韩雄,你说大都督总领西北大军军权不假,说起军力,咱西北大军更是要超过东北大军,可咱们西北却比不得东北是为什么就是因为西北贫瘠,不产粮食,需要从江南调粮,而我们大军的粮道恰恰就是掌握在东都诸公手中,只要断了我们的粮道,我们中都二十三万铁骑就要断粮,所以说大都督有自己的苦衷,不是不想,而是不能。这些你可懂了” 韩雄闷闷点头道:“懂了。” 一直默不作声的徐林摆了摆手,开口道:“这些都是旁枝末节,我徐林如何,陛下心中自有计较,只是李相所言也并无错处,如今咱们西出中都近千里,五十万大军的粮草供给,运送途中就要耗去一半,对于朝廷的负担太大,户部已经支撑不了多久。” 帐中诸将均是沉默不言。 徐林望向一旁一袭宝蓝色长衫的年轻男子问道:“暗卫和天机阁还能出动多少修行者” 蓝衣公子回答道:“西北暗卫已经被打残,不足百人之数,至于天机阁,境况要稍好一些,还有二百余人。加起来能有三百余人。虽说数量上还勉强能看,但质量上却令人堪忧。” 徐林盯着案几上的地图,沉默了一会儿后开口道:“传令下去,明日大军开拔,渡河。” 令行禁止,军令既然已出,就再无辩驳余地。更何况诸将也没有要辩驳的意思。 帐内诸将齐齐从座位上站起,抱拳齐声应道:“诺” 徐林嗯了一声,摆摆手示意帐中众将都退下,唯独留下了闽行。 中都第一都督望着沉默不语的徐林,轻声道:“大都督,如今与萧煜展开决战,太过操切,虽说咱们难过,但好歹能过,可萧煜大军在漠北草原那块不毛之地上,肯定更难过,只要再拖上一月,咱们就可不战而胜。若是如今匆忙渡河,怕是有些不妥。” 徐林平静道:“这些我自然知道,可东都诸公不知道,陛下也不知道。” 闽行苦笑不语。 徐林说道:“自古多少名将,没有死在沙场上,却死在了朝堂上,死在了那些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朝堂诸公手中,你我当引以为戒。” 闽行沉重点头。 徐林拍了拍这个堪称心腹的嫡系,笑道:“道宗无非是在青河的冰面上做些手脚,以便萧煜半渡而击,这些东西我自然心中有数。当年前秦皇帝率领百万大军,号称投鞭断流,我徐林这次也是亲率五十万大军,而且萧煜麾下也不是善水战之南军,一条青河岂能阻住我等” 闽行眉宇间终于少了几分忧虑。 徐林叹息道:“此战,只许胜,不许败,若败,咱们永无翻身之地。” 青河对面,汗王近卫中军大帐。 汗王近卫统领诸葛恭、汗王近卫副统领多铎、汗王近卫副统领禄时行,三名萧煜嫡系将领围坐在帐中。 最上方的一张主位空悬。 说来有趣,禄时行虽然是副统领,但却代行主将之事,而诸葛恭这位统领则是行使监军之责。 禄时行望着远处青河对面隐约可见的连绵篝火,说道:“根据中都大军那边传来的消息,徐林明日便要渡河,驸马如今不在军中,一切由我做主。咱们只要守住河岸一线,待到驸马和道宗那边应声而动,之后咱们是进是退,都有了很大回旋余地。所以明日我们要做的就是,死战不退” 诸葛恭没有说话。 多铎则是开口问道:“要守住多久” 禄时行从袖中拿出一柄袖珍飞剑,沉声道:“驸马军令,务必守住三日”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九十五章 我等着 窗外落雪如幕,纷纷扬扬的大雪已经持续了一日的光景,鹅毛似的雪花不知怎的,落在屋内女子的眼中,竟有些让人着恼的意味。 女子穿了一身白衣,外面披着一件同样雪白的狐裘,虽然坐在椅上,却依旧能够清晰看出她的体态婀娜。在她脚下有一个红泥小火炉,炉上温有酒,酒算不得顶好,但却大大有名,前朝那位说不清到底是英雄还是奸雄,至今尚未盖棺定论的魏王曾有诗言:“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正是以酒圣之名为名的杜康酒。 女子低头看了一眼酒壶,接着目光又游移到露出裙摆的鞋尖上,轻声自语道:“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室内无人作答,只有从酒壶上升腾起的袅袅白气模糊了女子的面容。 女子身前桌上放了两柄弯刀,她望着其中一把已经陪她走过了十几年的弯刀,轻声道:“父亲,今天是除夕,你和娘亲在那边还好吗” 她拿起另一柄弯刀,轻轻抚摸着雪亮的刀身,脸上的表情渐渐敛去,只剩下一丝难对人言的哀伤,轻声道:“牧叔,你呢你一个人在那边会很孤单吧呵呵,你肯定会说早就习惯了,你总是这个样子。至于我我当然很好啊,红娘子已经死了,等到草原上的战事结束,我和他就可以成亲了。” 成亲,自然是极好的事情,可举目四顾,成亲之时,竟无一个至亲之人能伴在身侧,却又是心中凄凉。 至于他那边,女子嘴角浮现一丝苦笑,同是天涯沦落人罢了。 女子把下巴搁在微凉的桌面上,从袖中拿出那块自从他交给她后就一直随身携带的玉佩,放在眼前,自言自语道:“一直有人说你之所以会娶我,是看中了我的家世,看中了那个公主身份。但我知道其实不是的,你之所以娶我就是因为我这个人,哪怕我不是什么公主,只是个普通村姑,你依旧会娶我,是不是” 玉佩当然不会回答女子的问话,但女子的脸上却悄然露出一丝明媚笑容,自问自答道:“是了,我就知道你不会是那样的人,不管那些嚼舌根子的人信不信,我是信的。” 不知怎的,女子心中忽然闪过一丝慌张,仿佛内心中有另外一个声音,不断地在她耳边响起:“别再自欺欺人了剥去林远赋予给你的这层华贵外衣,你还剩下什么马马虎虎的履霜境界修为半桶水的政务能力还是这幅算得上顶尖花瓶的漂亮皮囊” “你比不上慕容的修为和天资,比不上独立撑起半边天的秦穆绵,甚至比不上那个摩轮寺的余孽秋思。你不温柔体贴,也学不来贤妻良母,还爱使小性子,这样的你,除了那层公主的外衣,还剩下什么” “没了公主的外衣,你什么都不是” “如果说有朝一日,他不再需要这层公主外衣,你也已经老去那时候的你还有什么呢” 内心中的诘问一句接着一句,让林银屏喘不过气来,她脸色苍白,紧紧咬着自己的嘴唇,摇头自语道:“不会的,不是这样的。” 她算不上才智过人,但绝对不傻。她知道夫妻之间相处,想要和睦,就要处在一个水平线上,而她也一直想着与他并肩而行,而不是一味的躲在他的身后。 可惜萧煜的步伐太快了,快到林银屏来不及去追,甚至说有一种无从追起的感觉。 她想要帮萧煜分担一些什么,但却不知如何做起,只能是每次都徒劳的望着萧煜的背影。 她也相信,萧煜是真的在意自己的,但凭借女子与生俱来的直觉,她能感受到萧煜心底那份从未曾对她提起过的孤独。 从红娘子到徐林,一次次死里逃生,一次次如履薄冰,她除了能给萧煜一层公主的外衣,还有什么呢 公主的外衣,在有些人看来已经多得不能再多,但在她看来,却是少得可怜。 萧煜持身极正,从不会与别的女子有过多沾染,更不会四处留情。对此,她很欢喜,也很心疼这个孤独的男人。所以她想把他分担一些孤独,却又无从下手。 窗外猛然吹过一阵急促的朔风,雪粒打在屋顶上、门窗上,啪啦啦作响。 林银屏抬起头朝窗外望去,外面深已经积了一层厚厚的白雪。 大年初一了。 又是一年。 去年这时候,她还是在东都。 他也在东都。 林银屏从椅上站起,一手拎起已经微微发烫的酒壶,裹紧了身上的狐裘,推门走出道阁。 看着铺天盖地的白色,她猛灌了一口号称可以忘忧的杜康酒,脸上尤带着点点泪痕的她轻声笑起来。 笑着笑着,就哭了。 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是为自己,为萧煜,也是为那些已经不在这个世上的亲人。 这时,一个温和的嗓音在她身后响起“一个人喝酒是会醉的,不如我来陪你一起喝” 听得这个声音,本已经略显醉态的林银屏身体猛然一僵,缓缓转过身来,望着那个熟悉的面容,嘴唇微微嚅动,却一时难言。 一道清凉的酒痕从她的嘴角,沿着她光洁的下巴一路向下,最终落在胸前那两座已经初具规模的巍巍高耸之上。而她却一无所觉。 来人着伸手帮她擦去嘴角的酒渍和脸上的泪痕,轻声道:“怎么哭了” 萧煜轻轻将她拥入怀中,低头凝视着怀中的女子。 林银屏同样抬头看着萧煜,面白如雪。 一双人相拥在风雪之中,这一刻,他们只有彼此。 女子身上清香缭绕在萧煜的鼻间,望着怀中可人儿,一种从未有过的情愫涌上萧煜心头,他忽得生出一种冲动,低下头朝女子那一对单薄的双唇上吻去。 林银屏猛地瞪大了眼睛,全身微微僵硬,然后又如水般柔软下来,沉醉到前所未有的奇妙感觉之中。 林银屏的唇有些冰凉,与萧煜微温的唇碰在一起,激起一个轻微的颤栗。一对从未有过类似经历的男女笨拙的摸索着其中的技巧, 女儿家脸面儿薄些,最终还是萧煜占据了主动,先撬开了门关,攻破了林银屏的防线,然后长驱直入,一直深入到“敌后腹地”。 林银屏已然溃不成军。 不知何时,女子一双纤手已经环住了萧煜的脖子,闭着双眼,脸上浮现出一抹晕红。 他手指轻轻在她背后抚过,她的身体猛然绷紧,轻颤不止。 说不上高兴还是失落,在最开始的狂乱后,萧煜的眼神渐渐恢复清明,就此止住,没有越雷池半步。 良久,唇分。 林银屏半低着头,望着露出裙摆的鞋尖,默然不语。 萧煜伸出手,替她撩起腮边的一缕青丝。 逐渐平复下来的林银屏慢慢抬起头,望着萧煜,脸上还有一丝未褪的红晕,突然之间的心有灵犀让她心中不安,但却还是轻声问道:“又要走了” 萧煜轻抚着她背后的柔顺青丝,笑着说道:“如果这次我能回来,一定娶你过门。” 林银屏眼圈微红,却是强自笑着:“我等着。”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九十六章 开坛 浩浩荡荡的中都大军开拔青河,在雪地中连成了一道不见首尾的长长“黑线”。已经与徐林合兵一处的闽行停马在一处高坡上,遥望着青河,眉宇间仍旧残留着一丝未曾完全释然的忧虑。 在中都诸将中,闽行是对萧煜了解最多的一人,虽然这份了解很单薄,但是相比起盲目乐观或一无所知的却是要好上太多。在他看来,萧煜是个报复心极强且善于兵行险招的人,甚至说萧煜曾多次将自己置身于死地而求生。虽说这样的诡道手段在一些兵法大家眼中不足成事,兵法讲究正奇相辅相成,一味的堂堂正正不可,但一味的剑走偏锋却更容易夜路走多终遇鬼。可在萧煜军中却多了一个最大的变数,道宗。道宗冠绝修行界的修行者资源足以让萧煜的诡道手段多出无数种变化,即便是亲率中都二十三万大军的徐林也小觑不得。 看着已经踏足在坚实冰面上,开始过河的先头部队,闽行不知怎的眼皮不由自主的跳了跳,心中闪过一丝莫名不安。 就在这时,一骑飞快突入军阵,直奔闽行所在。 闽行转头望去,是军中斥候,此时马背上的斥候浑身血污,在距离闽行还有三丈远的时候勒住缰绳,滚落下马,单膝跪地道:“启禀都督,在沿河三里处发现草原骑兵,数目不详,我军所派斥候尽数战死,唯独属下一人逃的性命。“ 在马背上的闽行挥了挥手,示意这名斥候下去休息治伤,然后拨转马头朝徐林方向驰去。 来到徐林处后,闽行挥退了两旁亲兵,这才对徐林沉声道:“大都督,草原大军就在青河对面,具体人数不明,但应该是打算死守青河一线了,怕就怕趁咱们渡河的时候,让道宗弟子趁机破开青河” 徐林平静道:“即便是趁着咱们渡河的时候破开青河冰面,能陷住几人最多五千骑,而青河破冰,阻住的不止是咱们,也阻住了草原大军,不能趁势冲杀,仅仅是让咱们损失五千骑对于大局根本无甚关碍。” 闽行小心问道:“大都督,那咱们是否继续过河五千骑也委实不是个小数,若是未战先败,对士气也有不小的损伤。” 徐林只是一挥手,“五千骑,我还损失的起,而且道宗未必就敢断河,断河容易,想要再冰封起来可就难了,除非萧煜想要把自己困死在漠北草原上,否则段不敢行如此之事。” 就是这时,又有斥候回报军情,不过却是大军两翼的巡骑斥,传来一个徐林都略感不解的消息,两路草原大军已经分别渡过青河出现在徐林大军两翼百里外。 闽行闻听这个消息,也是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觉,萧煜兵力本就不足徐林一半,如今竟然还兵分三路,两路包抄徐林大军两翼,一路拒河而守。萧煜是不是疯了从乌拉草场一战的莫名其妙撤兵开始,萧煜的昏手就是一记接着一记,十则围之的道理都忘了,难道说纸上谈兵都不会了 徐林下令道:“先不去管他们,守好两翼,加快速度过河,力求一举击溃萧煜中军。” 闽行领命而去,徐林则是坐镇中军,凝望着宛如一条银带的不动青河。 没过多久,中都的先锋骑兵已经与草原骑兵在河岸边陷阵,一向以机动灵活著称的草原骑兵,这次竟然舍弃了自己的优势,转而与中都骑兵正面对冲起来,看这架势,竟然是要寸土不让的死守。 徐林原本平静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微讽神情,舍己之长,以己之短,攻敌之长,读的兵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么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不过结果却让徐林颇为出乎意料,草原骑兵并没有想象中的兵败如山倒,反而有一战之力,与中都骑兵的伤亡比大概在三比二左右。不过在看清楚出战的草原骑兵后,徐林便释然了,是萧煜手里最精锐的一万汗王亲卫。 徐林轻声自语:“打光了林远留下的老底子,你还拿什么和我打” 徐林安静望向战场方向。随着中都的后续部队加入战场,整体开始不断推进,而草原的骑兵则开始缓缓退却。 另一侧的草原大帐。 几名草原将领同样在冷眼旁观战局态势,已经一个时辰。 禄时行坐在马背上,身体微微前倾,望着战场,嘴唇微动,若有所思。 仍旧是无动于衷。 汗王亲卫副统领多铎已经有些沉不住气,一次次望向仍旧稳坐泰山的禄时行。 战场上,堪称草原最后精锐的汗王亲卫已经阵亡半数。 草原大军兵力本就远逊于中都大军,此时又兵分三路,单凭一路人马对抗中都大军,实在太难。 多铎看了眼战场后,对禄时行怒声道:“再这样下去,休说三天,就是一天我们也守不住” 禄时行淡淡嗯了一声,依旧是无动于衷。 诸葛恭不动声色,望着战场方向,只是在他身后不知不觉间已经聚集了三十名神色冷漠的道宗弟子。 一名负有长剑的中年道人冷眼旁观两位副统领,然后又看了眼一旁的诸葛恭。 诸葛恭轻轻摇头。 中年人神色敛去,轻轻退后。 多铎一拨马头,要转身离去。 禄时行道:“多铎,死守是驸马的军令,不是我禄时行的军令,你可以拿我的命令当放屁,但是驸马的军令你还得听,若是不听,就去死。” 多铎的脸上闪过一丝狰狞,“少拿驸马压我,若是这场仗打输了,老子拼着这条性命不要,也要亲手斩了你” 禄时行不以为意道:“随你。” 在草原军后是二百里处,一座三层玄坛巍巍而立。 第一层玄坛占地百余亩,第二层为第一层三分之一大小,而第一层又为第二层三分之一大小。 每一层玄坛上都篆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大小符篆,另有各色灵兽雕像。 四道白玉阶梯从第一层玄坛起始,直通第三层玄坛。 按照三百六十大周天2星宿方位,在第一层玄坛上已经立满了三百六十五名道宗弟子。 白离音与三名道宗长老立在第二层玄坛上,分别对应了四方神兽,唯独中方神兽还有空缺。 一名身着玄袍的年轻男子迈步走上白玉阶梯。 拾阶而上。 走过第一层玄坛,一直走到第二层玄坛才止住脚步。 站在了中央神兽的位置上。 而在他的脚下,则是一枚天字号的玉清符篆。 四名道宗长老轻轻稽首。 年轻男子回礼,然后沉声道:“诸君听令。” 不管是道宗长老,还是道宗弟子,尽皆肃容,应声道:“诺。” 萧煜吐出两个字道:“开坛”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九十七章 冷雨 西北两支最优秀的骑军对冲而过,如两道迎面相撞的潮水,各自从对方阵形中穿过,接着调转马头,准备第二次冲锋。 一次又一次的对冲,双方的阵形都在逐渐变得单薄,可以看得出来的是,草原骑兵消耗的速度要高于中毒骑兵。 短弓对短弩。 无论是射程,还是精准度,甚至持久力,短弩都已经大大超过了短弓。 在冲锋之前的对射中,草原骑兵的伤亡要远远超出中都骑兵,而在正面冲锋厮杀中,身披铁甲的中都骑兵更是比只穿着皮甲的草原骑兵强出太多。 虽说这支最精锐的汗王亲卫完全做到了悍不畏死,可在先天上的劣势仍旧让他们不可避免的开始走向失败。 由于双方的战场就在青河沿岸一线,所以在没有击溃这支草原骑军之前,中都大军只能等在青河南岸。 徐林马上带了两剑,一剑是郑帝所赐的定风波,一剑是萧煜留在他胸口上的破阵子。徐林轻轻敲到着破阵子的剑柄,望着战场的动向,脸色平静。 依照如今的态势发展下去,大概再要一个时辰,中都的先锋大军就能击溃汗王亲卫,踏足漠北草原。 此时已经过去三个时辰,而草原骑兵也已经抛下了三千多具尸体,双方都是久经战阵的老卒,远远还没到崩溃的地步,反而是杀红了眼,均是死战不退。 闽行率领的第二波骑兵已经准备就绪,随时可以进入战场。 人披甲马亦披甲。 一千重骑 如果说中都大军是一把长枪,那么这一千重骑就是这把长枪的枪尖。 只要这一千重骑冲出,就是个摧枯拉朽的局面。 天色阴沉下来,重重的铅云似要垂到地面。凛冽朔风吹过,卷起层层残雪。 只有在塞外草原才能看到这般风光。 滴答一声轻响,在嘈杂的战场上几乎不会被人听见,但要除了徐林。 徐林轻轻转头,是一个雨滴落在了他的铠甲上,留下一圈水渍。 接着又一个雨滴从空中落下,落在他的盔甲上,溅起一片小小的水花。 一个接着一个雨点连接成线,雨线又连成雨幕。千万个雨点落在中都甲士的铁甲上,由小而大,滴滴答答,继而哗哗啦啦。 徐林的脸色微变,仰头看天。 阴霾的天空中的的确确是在下雨。 寒冬落雨。 不过片刻的功夫,便成了滂沱大雨。 硕大的雨点落在地上,激起一层淡淡水雾,无数水雾连接成白雾,徐林放眼四顾,只见周围雾气弥漫。 一旁的蓝玉望着天空中的冷雨,轻声道:“逍遥之威,可夺天时。” 在徐林右手便的一名暗卫老者惊骇出声:“八月飞雪,腊月落雨,这是逍遥神仙才有的手段,可逍遥不入俗世,千年前,道宗掌教立下逍遥不入俗世的规矩,并立诛十三位违背规矩的逍遥神仙。在近千年来再无一个逍遥神仙敢于介入俗世之事,难道说道宗要打破他们自己设立的规矩 原本要入阵的一千重骑已经停下,闽行看着四周滂沱的大雨,神情凝重。寒冬腊月,落雪是常事,在江南地区落雨也勉强说得过去,可在西北苦寒塞外的腊月时节落雨可就太反常了。 正所谓事出有异必有妖,若说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与道宗没有半点关系,闽行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禄时行同样仰头望天,颌下的长须已经被雨水纠缠到一起,就像一条小辫子,但禄时行没有丝毫理会,而是望着雨幕怔怔出神。 兴许是被大雨浇了一盆冷水的缘故,多铎也安静下来,雨水汇聚成细流沿着他身上的甲胄淌下,他开口道:“这就是你一直再等的” 禄时行没有说话,诸葛恭仍旧不动声色,却看了眼身旁的中年负剑道人。 中年道人一挥袖,几人的头顶仿佛出现了一个无形的棚顶,落下的雨水仿佛遇到了什么阻碍,然后沿着几人身侧流下下,他轻声道:“可以了。” 诸葛恭点点头。 至此,草原骑军已经死伤超过三万。 可不就是为了今天这一刻 远在二百里外的道宗驻地中,巨大的玄坛已经开始运转,元气沿着玄坛上的脉络注入到每一个符篆当中,当所有符篆全部亮起,整个玄坛散发出一层蓝盈盈的光泽。 第二层玄坛上,萧煜披散着头发,赤足立于中央的天字号玉清符篆上,手中持了一柄木质法剑。身上更是穿了一件玄色道袍,标准的道士打扮。 萧煜手中木剑一指南方朱雀位,肃声道:“蔽日。”第一层的朱雀二十八宿和第二层朱雀象一同大亮。 天空中的红日渐渐隐去。 萧煜再指西方白虎位,“风起。”白虎二十八宿和白虎象大亮升起同样亮起。 有风自天外来,吹得衣襟烈烈作响,旗杆急剧摇晃,地上飞石乱滚。 萧煜指东方青龙位,“云聚。”青龙二十八宿和青龙象依次而亮。 天空中的云彩以玄坛所在为中心,从四方不断涌来,最后汇聚成一个巨大云漩,大如天仙眼眸。在云漩的边缘部分,铅云倒垂几乎接地。 一个人影从云漩中出现,盘膝而坐。 萧煜没有急着指向四象中的最后一象玄武象,而是朝着盘坐空中的人影遥遥一指,说道:“归位。” 人影从空中下落,悠悠落在第三层玄坛上。 星冠羽衣,面如冠玉,正是秋叶。 秋叶落位后,睁开双眼,道:“雨落。” 与此同时,萧煜手中木剑指向北方玄武位。 整个玄坛除了中间部位外,已经被全部点亮,大放光芒。 已经凝聚起的雨云骤然一暗,先是雨滴,继而雨丝,最后无数雨丝化为一柱,从暗淡天色中倾盆落下。 望着周围细密的雨丝,盘坐于第三层玄坛之上的秋叶一拍座下的上清符篆,伴随着轻微的轰鸣声,整个第三玄坛开始不断摇晃,继而层层拔高,最终脱离了第二层玄坛,浮上半空。 萧煜站在第二层玄坛中央处负手而立。 一上一下。 秋叶一手指天,萧煜一掌覆地。 一股磅礴元气自萧煜脚下玄坛上升起,沿着秋叶手指方向,悠悠升天入云霄。 一直没入到上空如天仙眼眸的巨大云漩中央。 “敕”萧煜和秋叶同时吐出一个字。 雨势更大,几乎如仙人在天空中泼水。 在这片茫茫雨幕中,玄坛上升起一道气柱,粗如山岳。 接天连地。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九十八章 那条河碎了 又急又密又大又冷的雨点打在人的身上,溅起一层白雾,一层又一层的白雾连接在一起,天地间只剩下一片白雾茫茫。 雨越下越大,地面上的积雪在雨水的冲刷下,竟然也开始融化起来。流水汇聚在一起,不一刻便已经汇聚细流。因为漠北草原地势稍高的缘故,地面上的雨水尽皆朝青河流去。 一抹黑色悄然染上了倒垂铅云的边缘,随着雨势变大,黑色也开始急速蔓延起来。 一刻后,天色完全黑了下来,原本如天线眼眸的巨大云漩,此刻倒好似是天魔的瞑瞳,黑的深不见底。 咔嚓,一声炸雷响起。 几道蓝色的天雷探出黑色的云层,宛如一条条蜿蜒的长蛇,一路游走,最终落在地面上,在此刻将天与地彻底连接在一起。 徐林脸色已经凝重如铁,看不出半分表情。他举目望去,透过重重雨帘,一直落在青河上面。 无数细流汇聚入青河,在青河已经结冰的河面上又交汇出一条河上河 如果这时候青河的冰层碎了,那会怎样 一个让徐林感到惊恐的想法在他脑海中划过。 徐林不敢再往下去想,抬起手高声道:“诸军听令,收兵” 传令士兵一队队冲入雨幕,可到处都是一片白雾茫茫,哪里还分得出东南西北,而鸣金的声响也嘈杂的大雨声彻底混淆了。 徐林深吸一口气,一声大喝如炸雷响起,盖过了雨声,盖过了厮杀声,甚至盖过了天上的炸雷声。 “撤军” 只有两个字,但已经让战场上的所有中都士兵清晰可闻。 数十万大军开始后撤,无奈雨实在太大了,在一片白茫茫中,无法有序调度,甚至一向以军纪严明的中都大军也出现了混乱。 动则乱,倒是一直在中都大军两翼方向的两路草原骑兵,因为一直静立不动的缘故,反而保证了战阵的完整。 禄时行也听到了徐林的大喝,嘴角挂起一丝微讽,略带讥笑的感叹道:“好大一场雨,好及时的一场雨。” 他望向身后,那是玄坛的方向。 从这儿望去,可以看到巨大的气柱贯通天地,始于玄坛,止于已经如天魔瞑瞳的巨大云漩中心。 玄坛上,萧煜仍旧是手持木剑,不过随着萧煜用剑分别指了四象之后,木剑剑身上已经出现了四道深深裂痕。 秋叶从第三层玄坛上起身,一阵低颂入耳。 萧煜听出是道祖遗卷中的内容。 秋叶稍作停顿,在第三层玄坛上三个天字符篆之间来回走动,踏罡步斗。 风起云聚,复而雨落。此谓之呼风唤雨。 踏罡步斗完毕,三个呈品字形排列的天字符篆光芒大放,秋叶站在三个符篆中间,俯身一手按地,轻声道:“裂。” 几乎同时,第二层玄坛上的萧煜将手中木剑狠狠刺入自己脚下的麒麟象中。 萧煜扶着木剑,单膝跪地。 第二层玄坛上的天字号玉清符篆同样大放光芒,与上方第三层玄坛上的遥相呼应。 被萧煜刺透的麒麟相仿佛活了过来,不断挣扎悲鸣着,可惜被木剑钉在地上,只是徒劳。 随着一阵轻微声响,木剑剑身上悄然浮现了第五道裂痕。 萧煜置若罔闻,仍旧扶着木剑。 麒麟象的挣扎越来越剧烈,木剑开始微微颤动起来,继而颤抖幅度越来越淡,最后随着嘭的一声,木剑炸裂成漫天木屑。 一尊四丈高的麒麟虚影升起,仰天咆哮。 秋叶挥了一袖,双手在胸前结了一个萧煜都不认得的手决,面容肃穆,沉声道:“道宗弟子秋叶,有请瑞兽圣尊。” 麒麟虚影竟然渐渐凝实,好似一尊的真的麒麟异兽出现在萧煜面前,身上的磅礴气息更是让萧煜身上的玄色道袍鼓胀。 萧煜面无表情,只是平静望着这尊冲他不断嘶吼的瑞兽麒麟。 这时秋叶从袖中拿出一道紫符,夹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之间,轻轻一晃,符篆无风自燃,同时朝青河方向一指后,开口道:“去。” 原本正在朝着萧煜张牙舞爪的麒麟虚影猛然一顿,然后不情愿的怒吼一声后,飞出玄坛,朝南而去。 萧煜轻吐了一口浊气,知道这里既然有秋叶主持,也就没有自己什么事情了,接着同样飞身出了玄坛。 青河战场上,中都大军经过最初的慌乱后,已经逐渐适应过来,依循着命令开始徐徐后撤。 忽然,在最前方的闽行凝息屏气,如临大敌。 一道金虹沿着青河飞来。金虹所过之处,雨幕被生生分开,露出一线空白。 徐林同样看到了那道金虹,对身旁左右吩咐道:“挡住。” “诺”徐林身后近卫头领单膝跪地,高声应道。 金虹前冲方向,有几十名身披玄甲的甲士冲天而起,要阻挡金虹去路。 这些甲士均是披篆刻有符文的玄甲,相互之间结成阵势,几十人如一人,杀气冲天。 暗卫有修行者,天机阁有修行者,在西北大军中同样有修行者,而且这些行伍出身的修行者更擅战阵配合,真正厮杀起来,要远超同境界一般修行者。 一声听不出到底是什么异兽发出的怒吼声响起。 金虹停下后缓缓散去,露出来着面目。 是一尊金色麒麟 面对几十名甲士结成的军阵,麒麟仰天长啸,声如佛门狮子吼,一圈肉眼可见的声浪扩散开来,将雨帘震破后,朝几十名甲士铺天盖地的打去。杀气杀意被一吼震破,几十名甲士更是狼狈之极的被吼落在地。 金麒麟不屑的低吼一声后,还未来得及其他动作,又有一人横空出世。 同样身披玄甲,中都大都督徐林 金麒麟见到徐林,似乎知道自己不是对手,所以只是低吼,却不敢上前一步。 徐林抬起手,冷喝道:“退去” 金麒麟暗金色的眼眸冷冷的注视着徐林,不退一步。 徐林脸上升起一丝怒色,一手举起,天空上的一道天雷被牵扯下来,落在徐林手中,化成一道雷电长矛。 金麒麟似是不甘,但还是缓缓向后退去。 徐林脸色稍稍舒缓。 紧接着,徐林脸色骤变,手中雷电长矛投出,却是已经为时已晚。 只见金麒麟猛然朝下坠去,一头撞在青河的冰面上,整个身躯炸裂成万丈金光。 刹那间,青河河面冰层断裂,原本在冰面下的青河河水与冰面上的雨水合成一处。 冰面上的裂痕一直向青河上游延伸过去,瞬时间,整条冰封的青河都碎了。 雨还在不断下着,青河河面暴涨,没过多久,伴随着轰隆隆的雷鸣般咆哮声,上游上无数巨浪一个叠着一个冲下。 春潮提前到来了 战场所处这一段的青河河面轰然拔高十数丈,就似是一条怒龙,而草原上青河本就没有河堤防护,铺天盖地的河水瞬间涌出,如一线潮。直扑中都大军 闽行的脸色瞬间变得没有一丝血色。 立在半空上的徐林望着脚下的洪水漫天,颓然的落下手臂,仰看天空,喃喃道:“逆转天时,果真好手段啊。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九十九章 双剑四象,刺剑还剑 青河沿岸地势,北高南低,大水来时,刚好朝正在南岸的中都大军淹去。 此时距离青河最近的闽行站在原地,愣愣的看着天地间涌起的那道白线,茫然失神。 这道白线越来越近,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一线潮寸寸推进,瞬间就将闽行与他身后原本整装待发,现在却来不及后撤的一千重骑全部吞没,反倒是在青河北岸正与汗王亲卫厮杀的中都骑兵侥幸躲过了一劫。 虽说中都大军已经提前开始撤退,无奈本就大雨滂沱,一片白雾茫茫,地面上更是一片泥泞,根本没有撤出多远,就已被随后而来的一线大潮追上。 青河在此时早已没了往日里温顺的模样,变得极为暴躁,咆哮的洪水只是几个轻吻,就将几百名骑兵卷入其中,生死不知。短短片刻功夫,中都大军已经被洪水吞噬超过万人以上。而且洪水根本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仍旧席卷着上前,将在它前进路线上一切全部吞噬。 从高空俯瞰,此时青河以南方圆百里之内,已经是汪洋一片。这片略显浑浊的青色正在飞快蔓延,一点点吞噬着在不断后撤的黑色方阵。 徐林立在空中,望着脚下,他可以清晰看到一名中都骑兵正拼命的打马狂奔,可身后的浪潮却离他越来越近,当那名中都骑兵下意识的回头一望时,刚好看到一片漫天青色,下一刻,他便被洪水卷入其中,不知所踪了。 天地之威在一刻展现的淋漓尽致,逍遥神仙也杀不绝的几十万铁骑,在天地之威下轻而易举的灰飞烟灭,所谓的人定胜天成了一个笑话。 徐林虽强,却还比不上魔教教主,不能以一人之力扛起一条青河,让清河之水倒立,所以他此时此刻只能无助的望着自己的大军被大潮一点点吞没。 无助,徐林怎么也不会想到,在自己只差一步就要走上人生最巅峰时刻的时候,竟会是这么一个结局。 一场大水淹死了中都。 徐林怔怔无言,眼睁睁看着洪水漫天,脸色苍白。 徐林双手微微颤抖,嘴唇嚅嚅,猛然抬起头,望向漠北草原方向,怒吼道:“萧煜” 一道黑虹划破天际,砸在徐林脚下洪水之中。 徐林眯眼望向脚下,双拳握起,已经彻底平静下来,周身罡气勃发。 本就咆哮汹涌的洪水被这条黑虹一撞,浪上生浪,高高的浪头几乎要打到徐林靴底。 “大都督近来可好” 随着一声问候,来人破水而出,一拳卷千层浪。 徐林没有言语,只是居高临下一脚斜踏。 两人一拳一脚一触即散,徐林仍旧稳立在半空之中,一身玄袍的萧煜则是飘回水面,踏水而立,每一次踏足,水面都炸开一个大浪,最后萧煜身形猛然向下一沉,这一处的汹涌洪水顿时一滞,等到萧煜站定,才重新向前奔去。 徐林毫不犹豫的主动出手,萧煜毫不示弱的迎面而上,这一次两人之间位置互调,徐林出拳,而萧煜则是身形猛然拔高,一脚踏出。 这一次正面相对,徐林仍旧不动,萧煜身形坠落,在水面上向后倒退数十丈,生生在水面上破开一条数十丈的沟壑。 徐林低头看了眼萧煜,身形猛然下坠,然后在即将落入水中之前,脚尖又在水面上轻轻一点,炸开漫天水雾,一拳朝萧煜掠来。萧煜怡然不惧,抬起左手,一袖竖劈,将徐林的拳头劈开。徐林顺势转身一脚踢向萧煜,萧煜面无表情,任由这一脚踏在自己胸口上,双手环抱住徐林踢来的腿,身形借着这一脚之力在原地一个回旋,猛然将徐林扔飞出去。 徐林飞出不过三丈便在半空中稳住了身形,怒气勃发,双拳并出,交手以来第一次开口道:“天人之躯又当如何” 萧煜又硬扛了徐林两拳,身形一退再退,但是周身却毫发无损。 被徐林亲手捶打出来的天人之身,仅仅比徐林体魄差上一线而已,而徐林又不是以杀伐破甲见长的剑修,想要打破萧煜的天人之躯,自然需要一些时间。 徐林瞥了一眼重新朝自己走来的萧煜,冷笑道:“当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记得当年名震天下的后建大将呼延灼灼,出兵西凉州,被我败于敦煌城下,仅剩下百余骑仓皇逃回后建。后戴罪立功,出兵北都,却被秦政射杀在北都城下,一个呼延灼灼成就了我和秦政,今日你萧煜却是要拿我来做踏脚石了。” 萧煜只是淡淡一笑。 徐林长吐一口浊气,平静道:“今日大军兵败,我无话可说,毕竟胜败乃兵家常事,你萧煜携大胜之威,蓄诸侯剑意,我自然杀不得你,可你若想要把我留下,可就未免有些贪心了。” 萧煜同样平静说道:“留不留的下,总要试着留过才知道。” 在他身后,从道宗玄坛方向有四道长虹飞射而来。 一青一白一赤一玄。 东方青龙象、西方白虎象、南方朱雀象、北方玄武象。 萧煜身上同样升起四色元气。 太上清气属木,应青龙象。四九白金剑气属金,应白虎象。浩然气属火,应朱雀象。易玄冥气属水,应玄武象。 四气在身,只差一气,萧煜就可以五气朝元,踏入天人境界。 渡过天人劫后,逍遥之下无敌的天人境界。 徐林哈哈大笑,笑声如雷鸣,声震云霄,抬手一招,身上覆盖白虎玄甲,左手定风波,右手破阵子。两道剑气直冲霄汉射斗牛。 四象归一的萧煜,不知是自负,还是没了破阵子的缘故,并没有用出兵器,只是徒手对敌。 跻身天人境界,距离一法通万法通便只剩下一步之遥,徐林不善用剑,不代表不会用剑。多年来剑一直被奉为百兵之尊,不管是江湖游侠、游学书生,还是儒林名士、帝王将相,哪怕是天上的仙人,哪个不负剑若是徐林这位大都督不会用剑,才是个笑话。 徐林双剑一卷,卷起两条水龙,水龙环绕向前,如双龙戏珠。萧煜双手在胸前结出一个外缚印,两条水龙在距离萧煜还有一丈时,便猛然顿住,不能再动分毫。萧煜手印转为内缚印,那两条水龙骤然破碎,炸成漫天水雾。 徐林一个纵身跃出,双剑离手而出,剑上剑气暴涨,刹那间,双剑便已经化成两道长虹。 蔚为大观。 萧煜右手以易玄冥气化玄武象,左手以四九白金剑气化白虎象,迎上那两道长虹。 两两相撞。 萧煜的白虎象一把抓碎了定风波所化的青虹。而徐林却也将破阵子无坚不摧的特性发挥的淋漓尽致,一剑刺破萧煜右手玄武象。 萧煜被破阵子一剑刺穿右手掌心,血流不止 徐林的定风波剑气溃散,剑身碎裂。 萧煜瞥了一眼徐林,右手握拳,掌心处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复原。 徐林轻声道:“儒门四十八神剑各有特性,水龙吟化龙,破阵子无坚不摧,菩萨蛮莫御。” “定风波,风波起,风波平。” 徐林一伸手,碎裂的定风波碎片飞起,在徐林手中凝聚成一把新的定风波,完好无损。 “你破了我的军阵,我却没有定住你这场风波,关键还是个定字啊。” 不见徐林任何动作,定风波已经再度疾射而出。 与徐林对面而立的萧煜被这一剑穿胸而过,长剑一直没入萧煜胸口一直到只剩下剑柄为止。 只剩下一柄破阵子的徐林覆手道:“镇。” 萧煜周身猛然一紧,体内元气竟被定风波生生镇压在气海中动弹不得分毫。 “你刺我一剑,我便还你一剑。”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章 福祸相依 萧煜被徐林用定风波钉在了半空中,一动不动。可奇怪的是,徐林也只是持着破阵子站在原地,并未乘胜追击。 过了片刻后,徐林嗤笑一声:“莫要装死了,这一剑还不至于让你如此。” 萧煜脸上浮现一丝自嘲,他本是想要装作重伤的样子让徐林放松戒备,好方便一举偷袭得手,可惜徐林这位从底层一步步爬上高位的大都督,见识过太多的三教九流手段,不管是上等谋士的心计谋划,还市井小贼的坑蒙拐骗,他都经历过,萧煜这点小把戏,还骗不过他。 萧煜伸手握住正插在自己胸口上的定风波剑柄,望着徐林问道:“大都督在等什么” 徐林坦言道:“等你的体魄承受不住四象之力为止。” 萧煜眼皮一跳,“大都督好眼力。” 既然已经被徐林看破,萧煜也就不再藏着掖着,握住定风波剑柄的右手用力,将定风波从自己的胸口处一寸寸拔了出来。 定风波虽然镇压住了萧煜本身的元气,可萧煜身上还有来自玄坛加持的四象之力,在用四象之力拔出定风波后,萧煜周身元气游走,开始修补他胸口处定风波所留下的创伤。 萧煜轻吐了一口浊气,一龙一凤自他双手升起,然后环绕盘旋。 龙凤呈祥 大凶主杀 朱雀清鸣一声,振翅而起。 青龙则是盘旋一周后,潜入脚下洪水之中。 龙翔浅底,凤舞九天,看着华丽,却未免有些华而不实。 徐林抬手举剑,另一手食指中指从破阵子剑身上轻轻抹过,脸色决然。 十几年心血毁于一旦,又岂是一句胜败乃兵家常事所能概括了的 徐林一剑。 一道剑气粗壮如山峰。 这片洪水被徐林一剑生生分成两半。 原本如汪洋一片中出现一道清晰空白,漏出了洪水覆盖下的地面。露出的地面上还残留着一道深有十余丈、长有百余丈的深刻剑痕。 藏于洪水下的青龙自然无法幸免,被一剑湮灭。 这一剑出,徐林仿佛苍老了十岁。 徐林不会剑修的剑气法门,这一剑完全是他用自己的罡气转化而来,这一剑虽然生硬,却势可摧山岳。 直面徐林这一剑的萧煜被直接斩入滔滔洪水之中。 当然萧煜也没能让徐林好过,在最后一刻,萧煜将朱雀象印入徐林体内,南火克西金,徐林身上的白虎玄甲只是略微阻挡,便被朱雀象突破防线,刹那间,徐林皮肤上升起一丝如火般的艳红。 若不是徐林体内罡气浑厚,一般天人境界已是被焚烧五内。 徐林勉强压制下体内的朱雀象,再无余力追击,环视一周后,转身朝东南方向飞去。 在徐林飞走后,一抹玄黑悄然浮出水面。 萧煜左手青龙,右手白虎,脚踏玄武,缓缓升空,望向徐林离开的方向,手中定风波轻轻颤抖。 接着萧煜把目光转向身后,在那里还有禄时行的大军,在两侧更有早已埋伏好的伏兵。 徐林逃走不要紧,只要把中都大军彻底留在草原就好了。 萧煜笑了笑,化作一道黑虹朝禄时行所在方向飞去。 或许,他可以着手筹办自己的婚事了,至于操办的具体人选,林寒这个小舅子倒是不错。 人生不如意,十之。 远在百里外的秋叶负手立在玄坛上,望着远处的碧波茫茫。 此时的秋叶已经与玄坛连成一体,移动不得分毫,若不是如此,萧煜与秋叶联手之下,徐林想要逃走可就没有如此简单了。 秋叶收回视线,朝脚下瞥了一眼。 玄坛下,慕容皱着眉头,原地徘徊了一会儿后,最终还是没有登上玄坛,而是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有一个萧煜和秋叶都不知道的消息,慕容一直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他们,林银屏病了,而且病的很重。 虽说修行者踏入履霜境界后,几乎就已经是百病不侵了,可凡事总有例外。 林银屏曾经动用过两次通幽,初时并无大碍,她和萧煜也就没有太过放在心上,以至于她都以为通幽所谓的折寿不过是个谣言罢了。可谁也没有想到,就在萧煜走后的当天夜里,积蓄已久的暗疾毫无征兆的爆发了,若不是有紫水阳和黄水泉这两位出身巫教的天人高手,林银屏的性命必然不保。 只是大战在即,慕容思虑再三后,还是没有把这个消息告诉萧煜。 慕容走进一座位置偏僻,环境清幽的道阁,轻轻挥退两名侍立的道宗女弟子后,推门进了林银屏的房间。 如果说以前的林银屏是一朵含苞欲发、正要迎来自己人生中最美时刻的鲜花,那么此时的林银屏整个人已经濒临干枯,一头青丝已经彻底失去了光泽,笼罩着一层不详的死灰色,随意的铺散在靠枕上,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已经可以看清青色的脉络,那对微凉的嘴唇此刻更像一个已死之人的嘴唇,没有一丝一毫的血色。 原本闭目安歇的林银屏轻轻睁开眼,看到来人是慕容后,嘴角勉强勾出一个惨淡笑意,抬了抬手,似乎想要坐起来。 慕容快走几步,一手握住林银屏冰冷的手,一手轻轻将她按住,柔声道:“你病的重,就不要起身了。” 林银屏略显艰难的喘息了一声,“萱战况怎怎么样了” 慕容在林银屏床边走下,轻叹道:“你都病成这个样子了,还管那些做什么呢安心养病才是正理。” 一个泪珠儿从林银屏眼角滚落出来,在她苍白的脸上留下一道晶莹的泪痕,她慢慢的说道:“他说完事后我们就可以成亲了。” 最后一句话,林银屏用尽了力气让它没有半点儿停顿,说完后,开始剧烈的喘息着,声音没有多么动听,反而更像一个破旧的风箱。 慕容苦笑一声,无言以对,只能握紧林银屏的手,开始催动佛门元气,让林银屏好受一点。 自从通幽遗留下的伤势开始爆发后,林银屏的元气已经被全部吞噬,此时的她与一个未曾踏上修行路的女孩儿一般无二。随着慕容的元气注入到林银屏体内,她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血色,虚弱道:“萱,我是不是很没用不是伤就是病。” 慕容安慰她道:“如果不是为了他,你又怎么会有今日之难。” 林银屏含混的咕哝了一声,即便近在咫尺的慕容也没有听清她说的到底是什么。 看到林银屏这个孩子气的举动,慕容颇有些哭笑不得,用手指点了点林银屏的额头,笑道:“你呀你,就拿他当个宝吧,还说不得了。现在就如此,那以后成了亲还了得” 林银屏苍白得脸色硬是被挤出一丝几乎淡不可见的可疑红晕,妄图转移话题道:“我现在很难看吧” 慕容也不戳穿林银屏的小心思,只是似笑非笑的望着她,双手捧起她的脸,两张足以让整个修行界屏息的绝世容颜缓缓触碰,然后紧密无间。 “世上哪还有比你更美的可人儿”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零一章 诸般计较 看着阴云散后,重新露出的红日,站在玄坛最上方的秋叶表情很平静,白离音走上不再悬空的第三层玄坛,默然立在秋叶身后。 “蓝玉那边怎么样了” 秋叶没有回头,仍旧眺望着一轮逐渐升起的红日。 白离音的脸色不太好看,轻声回答道:“他说师尊之命不可违。” 秋叶转过身来,微微挑眉;“如此说来,我那位傅尘师叔还有别的想法” 白离音低头答道:“蓝玉说该是萧煜的,就不会是道宗的。” 秋叶平静道:“若无道宗,何来今日萧煜萧煜道宗已是一体,庸人自扰,不必理会。” 白离音应了一声后,忽然低声道:“首徒,如今徐林大势已去,萧煜大势已成,若是又与天机阁有什么牵扯,难以约束,一旦生出二心,怕是会于我们千年大计不利,不可不防。” 秋叶轻声道:“无妨,萧煜是个念旧情的人,当年逼死他母亲的人里,就有天机阁的一份。他即便不看我的情面,总要看自己亡母的情面。” 白离音脸色微急,继续劝谏道:“话虽如此,可纵观古今,为登大位者,从不乏杀兄弑父之辈,当年杨氏皇帝,未登大位之前,温和恭良,礼贤下士,可坐上龙庭之后,又是什么德性虽说有后代皇帝构陷的缘故,可世上的事本就是无风不起浪的。萧煜与然一身时,自可记得杀母大仇,可割据称王之后,谁敢保证他还会记得” 秋叶闻言后沉默不语,就在此时,有人登坛。 慕容款款走来,白离音施了一礼,退至一旁,只留秋叶和慕容两人。 慕容在秋叶耳边轻声耳语了一句。 秋叶脸色微变:“此事当真” 慕容横了他一眼,“我还会骗你不成”说罢转身离去。 在慕容走后,秋叶稍稍沉吟,轻声道:“林银屏。” 白离音疑惑道:“公主殿下难道首徒想要从公主殿下身上着手,只是此乃险棋,一个不慎,便要与萧煜彻底离心离德。” 秋叶淡然道:“林银屏病重。” 白离音愣了一下,继而恍然道:“即便萧煜不念旧情,也要念公主殿下的情分,毕竟没有林银屏,萧煜也不可能手掌草原大权。” 不管如何,草原事了后,萧煜都要往道宗走一趟了。 秋叶看到慕容下了玄坛,却没有走远,而是站在原地。秋叶知道慕容等自己,转身朝玄坛阶梯走去,道:“此事我已有计较,以后莫要再提。” 白离音犹豫了下,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低眉敛目:“谨遵首徒谕令。” 秋叶走下玄坛,与慕容一道朝外走去。林银屏病重,而且还是在道宗的地盘上,于情于理,秋叶这个本地主人都要去探望一下。 秋叶同慕容并肩走在青石铺就的小径上,慕容依旧披着那件雪白狐裘,来往的道宗弟子在见到两人后尽是躬身行礼。 一位是未来的道宗掌教,一位是曾经硬压下秋月一头的佛门骄女,这对年轻男女在修行界中的分量,委实不比一些老辈逍遥神仙差了。 秋叶开口问道:“殿下现在情况如何” 慕容淡淡答道:“银屏刚刚睡下不久,这几天由我与紫水阳和黄水泉两位大巫师轮流照看,性命无虞,只是想要根治,很麻烦。” 秋叶哦了一声,道:“此事了后,我亲自与萧煜说。” 正明四十年,正月初二,草原上那场千年不遇的寒冬大雨缓缓停歇,一场大水将中都大军彻底冲散。 方圆百里内,已成一片沼泽,到处都是被淹死的人尸和马尸,然后在寒冷朔风的吹拂下,仅仅是一夜的功夫,这片埋葬了中都铁骑的沼泽重新坚硬如铁。 幸存下来的中都甲士已经溃不成军,向东南方向,也就是中都方向,溃败而走。 中都大军号称五十万,哪怕被秦权分去十五万,仍旧有超过三十万的人马,一场大水不足以彻底淹没这支大军,萧煜既然没能留住徐林,那他就要赶在徐林收拢起足够兵力之前,将中都大军彻底消灭。 故而萧煜下令,中军负责清理战场,早已等待多时的左右两军负责追击,绝不能给徐林喘息之机。 至于那支越过青河的先锋骑兵,他们很幸运也很不幸。 幸运的是他们躲过了那场大水,避免了被淹死的下场,距离他们仅仅一河之隔的一千重骑此时已是无一生还。 不幸的是,大水同样淹没了他们的归路和援军,他们已是一支孤军。 这支人数足有两万的中都先锋在伤亡过半且无援兵退路的情况下,降了。 赶回中军的萧煜同意了中都都统韩雄的请降。他在中军大帐中亲自召见了中都降将,原中都都统韩雄。 这位一直被同僚视作莽夫的男子见到居中而坐的萧煜后,也没耍什么硬气,直接跪地俯首道:“降将韩雄,参见王爷。” 王爷二字一出,大帐中瞬间寂静,针落可闻。 多铎脸色微变,禄时行则是默不作声,只有诸葛恭深深看了韩雄一眼。 自古伴君如伴虎,不管是起于草莽,还是出身世家,自古帝王身旁都不乏看似憨直莽夫的武将,更令人啧啧称奇的是,许多精于权术的将相都难免落个身死下场,这些莽夫人物反而丝毫无损,更能封妻荫子,遗泽后代。说到底,能立于朝堂之上的,哪个不是精似鬼的角色这些莽夫也都是组中有细的人精货色,比起那些锋芒毕露的秀林之木,这层莽夫外衣反而更能让他们如鱼得水,既能讨喜,又不引君王猜忌。 就拿韩雄曾经提议让徐林自立一事,对于莽夫言语,徐林只是一笑置之,若是换做一个历来老成持重的将领如此提议,徐林就真要治他一个居心叵测之罪了。 萧煜不置可否,反而是饶有意味的问道:“韩都统,此话怎讲” 韩雄咧嘴一笑:“谁不知道萧王爷虽然没有称王,但实际上已与草原王无异,俺韩雄虽然喊得早了些,不过早晚不都是一样” 萧煜笑了笑,“古人早有言道,缓称王,广积粮。韩都统此言可是要置我于何地” 说到最后时,萧煜脸上虽然还挂着笑意,但韩雄还是猛地打了个寒颤。 韩雄狠狠叩了个头,额头上一片淤青,说道:“俺韩雄不懂什么缓称王,只是知道王爷如今败了徐林大军,只要顺势取下中都,再称王,谁还敢说半个不字” 此时,一直没有说话的禄时行忽然开口道:“驸马,韩雄此言有理,缓称王说到底无非是不去做出头鸟,以免成为众矢之的,被群起而攻之。可如今非群雄并起的乱世,驸马与大郑已是势不两立,是否缓称王对于大局却是已无太大紧要关系。” 萧煜敛去脸上笑意,环视一周道:“你们也是这么觉得” 诸葛恭轻声道:“禄时行统领所言,属下深以为然。” 多铎脸色微微变化,稍作犹豫后,咬牙道:“末将也是这么认为。” 韩雄此时更是不甘落后,五体投地,高声道:“俺韩雄,愿作王爷的一个马前小卒,为王爷牵马执鞭” 萧煜向后靠在椅背上,嘴角上重新勾起一丝笑意,轻声说了一个字,“好。”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零二章 天下人在看 徐林没有急于返回中都,而是选择留在草原上收拢残兵,但另外有一人却趁乱早早返回了中都。 暗卫也有自己军事力量,一千重骑,是蓝玉接手暗卫后的最大收获。 在大军溃败、中都空虚的局面下,蓝玉手中掌握的这一千留在中都百里外的重骑,就显得格外举足轻重。 大地轰鸣。 一千重骑兵临守军不过两万余人的中都城下。 黑甲黑马,暗卫缇骑。 缇骑本是暗卫主官的亲随护卫,只是萧烈在这个基础上将它放大,发展为一支足以与徐林麾下中都铁骑相提并论的重骑兵。 蓝玉一身蓝色锦袍,面容虽然普通,但兴许是腹有诗书气自华的缘故,此下自有一番风度,出则将,入则相。即便身后立有一千重骑,也遮掩不去一袭蓝袍的光彩。 呜咽的号角声在城墙上响起,随着朔风飘出,显得格外苍凉。 一队队中都守军在层层叠叠的城墙上严阵以待。 蓝玉来到中都城门前百丈处,抬手让身后骑兵停下步伐,只身一人走近城墙,高声道:“我乃天机阁蓝玉,奉大都督之命统领西北暗卫事宜,中都守将何在速速前来见我” 寂然无声。 中都守兵面面相觑。 蓝玉高坐马上,面无表情。 片刻后,一阵急促脚步声传来,一名头发已经花白,却精神矍铄的老将从城头上探出身来。 蓝玉提着缰绳,坐下骏马在原地来回踱步,“为何不开城门” 他望着蓝玉同样高声喊话,声音洪亮,反问道:“蓝先生此来何为” 蓝玉只是回答了四个字:“紧要军务。” 老将脸上表情似有疑惑,继续问道;“那为何要携带一千重骑” 蓝玉淡淡道:“以防不测。” 老将姓李名怀,从军四十年,亦是从行伍出身,在花甲之龄才坐到都统的位子上,老成持重。徐林出征草原,特命此人坐守中都。李怀倒不是怕蓝玉的一千重骑,中都城防之坚固,休说是一千重骑,就是再多十倍,一万重骑也只能望城兴叹。他只是怕蓝玉带兵进城之后,会生出事端,可如果不让蓝玉进城,若蓝玉身上真有紧急要务,日后追究起来,也不是自己能够承担起的。 想到这儿,李怀一咬牙道:“蓝先生,本将职责所在,未见大都督手令,不敢擅开城门,敢问蓝先生可有大都督手令” 蓝玉摇头道:“未有。” 李怀后退一步,两名甲士站在他的身前,冷然道:“那就恕难从命了,还望蓝先生见谅。” 蓝玉无视城头上的中都守军,独自打马前行,沉声道:“我独自一人入城。” 李怀脸上神色变化不定。 不多时,蓝玉已经走到中都城下,轻描淡写地扔下一记重雷砸在李怀头上:“大都督兵败青河,萧逆大军正朝中都进发,若是延误军情,可是你能担当得起的” 李怀脸上阴晴不定,紧紧按住腰间刀柄,这位被徐林赞以老成持重而委以重任的老将,脸上闪过一丝惊恐,喃喃道:“大都督怎么会败” 徐林亲率五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出塞,萧煜不过十几万兵马,而且还是临时由草原各部征调,怎么吃得掉徐林的五十万虎狼之师 可蓝玉又着实不像信口雌黄之人,一时间让李怀进退两难。 蓝玉是谁一般中都兵士不清楚,李怀可是一清二楚的,天机阁阁主傅先生的亲传弟子,天机阁未来的主人,如今更是统领西北暗卫大权。这等前途无量的人物委实不是他一个垂垂老朽能够招惹起的。 李怀颓然挥了挥手:“放下吊篮。” 一个可承载三人的吊篮悠悠落下,蓝玉下马走上吊篮,吊篮缓缓复而上升,重新升上高有近百丈的城墙。 蓝玉走下吊篮,踏足中都城头,看着站在不远处的李怀,轻笑一声:“李老将军。” 李怀拱手一礼,“蓝先生。” 李怀犹豫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问道:“蓝先生方才在城下所言” 蓝玉淡然道:“自然属实,道宗修士建坛做法,冬日暴雨,萧煜引清河之水,水淹大都督三军,如今中都大军已然全军覆没。” 李怀脸色瞬间苍白,向后倒退两步,一个踉跄差点坐在地上,喃喃道:“这该如何是好,这该如何是好啊” 蓝玉按住腰间剑柄,“如何是好我有一条出路,不知道李老将军可愿意听” 已是六神无主的李怀就如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立刻死命抱住这根稻草,“当然愿意” 蓝玉走进李怀,轻轻吐出一个字:“降。” 李怀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无意识地重复了一遍:“降” 蓝玉轻笑道:“当然是降,如今中都兵败,萧煜来势汹汹,仅凭这两万人马如何守得住偌大中都” 李怀猛地反应过来,怒声道:“老夫从军四十年,深受君恩,宁死不降更何况我西北还有晋王殿下的十五万大军,未必没有一战之力,反倒是你蓝玉,受朝廷俸禄,君恩浩荡,竟出此大逆不道之言,实则当诛来人” 未等李怀讲话说完,蓝玉已然拔剑,一抹血光后,一颗好大头颅飞起。 蓝玉伸手抓住李怀的脑袋,脸色淡漠道:“暗卫和天机阁弟子听命,立时清剿中都徐林余部。” 一些中都校尉和都尉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被自己身后的亲兵一刀刺穿了胸口,而那些平日里被奉为上宾的天机阁先生们更是翻脸无情,出手间便取人性命。 蓝玉左手提着李怀的头颅,右手持剑,一步一杀人。 中都精锐已被徐林悉数带走,剩下守城的虽不能说是老弱病残,但也只能算是普通甲士,怎么抵挡得住蓝玉所率修行者的突然发难。 不过片刻功夫,中都城头上的校尉都尉已经死伤大半。 有些见势不妙掉头想跑的,却发现去路早已被暗卫内卫死死守住,刚一露头,便被机弩射成了刺猬。这些机弩本就是为了对付修行者所造,只要没到履霜境界,绝无幸理。一炷香的功夫后,除了跪地请降的二十三名校尉都尉,城头上已经再无一名活着的中都军官。 李怀郑重其事的带领诸将上城头观看城外情况,倒是刚好给了蓝玉一网打尽的机会。至于一般兵士一时间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即便有少数看到城楼上景象的,不是被暗卫一刀杀了,便是低下头去,再不敢看。 大人们之间的厮杀,哪是他们这些小卒子可以参与的 无人敢动。 蓝玉丢下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吩咐属下开始接管中都军权,暗卫和天机阁执事们有条不紊的行动起来,没有半分临时起意的生疏,显然蓄谋已久。 随着身上还沾染着血迹的陌生上官开始接手军权,中都甲士们才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兵变 不过偶有几波敢于异动的甲士,均被铁血镇压后,正面中都城墙一片静寂。 蓝玉扶着城垛,沉声道:“打开城门。” 几十名中都甲士转动巨大磨盘,铁索一点点绷紧。 随着沉闷的吱呀声,中都城门缓缓打开,如一线天开。 蹄声如雷,一千重骑洞穿城门。 蓝玉望向西北方向:“萧煜,剩下的就看你了,天底下的人可都在看着呢。”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零三章 中都不得入 一场大水冲散了中都大军,都督找不到都统,都统找不到都尉,都尉找不到校尉。兵不知将,将不知兵。再被后来的草原骑兵一冲,彻底迷失了方向。 大部分中都军向东南方去逃去,但也有少部分人马慌不择路,逃向了东北、西南方向。不过这些人没能成为漏网之鱼,反而先一步成了阶下囚。 两支草原骑兵开始追击后,由于萧煜有收留俘虏的命令,半日光景,俘虏降卒的数量便达到了恐怖的三万之数。 此战这时回头来看,萧煜在乌拉草场的溃败,拒河而守正面迎战徐林都有了合理的解释,萧煜从一开始的截击中都大军粮道,到后来的退兵,都可以算是诱敌之计,为此萧煜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汗王亲卫伤亡超过四万之数,但战果同样前所未有的巨大,二十三万中都精锐大军伤亡惨重的同时被彻底打散,而闽行的八万人马更是全军覆没。至此,徐林已经再无威胁王庭之力,他在中都的十几年精心经营也就此毁于一旦。 引青河水淹徐林,此战可以说是萧煜的巅峰一战,也是草原形势逆转的关键一战,理论上来说,萧煜由此转守为攻,而徐林则由攻转守。 可萧煜并不满足于此,他要趁着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一鼓作气,拿下自从建成后就从未陷落过的巍巍中都。 在次日辰时,经过一夜的休整后,萧煜所在的中军开拔,轻装简从,直扑中都。 与此同时,秋叶也在二百名道宗弟子的护卫下,离开玄坛,朝中都方向进发。 在此期间,徐林勉强收拢起三万残军,却无再战之力,只能朝中都方向狼狈后撤,与来时的雄壮光景相比,实在是天壤之别。 千百次胜利才能铸就一个名将,可毁掉一个名将只要一场大败就足够了。一次败,晚节不保。 正在后撤途中的徐林转身看了眼身后蜿蜒前行的三万将士。 在身后将士的脸上,徐林看到的是惊恐、麻木、怨恨。他们早已同徐林一样,没了当初的意气风发。 徐林转过身去,坐在马上,疲惫的闭上双眼。 四十年攀爬,三十年风雨,二十年辛酸,十年得志,在一朝登顶的前一刻,被一场大水彻底淹没了。 从中都到草原,三千里路云和月,已被风吹雨打去。 徐林喟然长叹一声。 接下来,他能寄望的就是守住中都,给这场大败留下最后一块遮羞布。 这一刻,徐林这位正值壮年的天人大高手竟然流露出一丝无法遮掩的老态。徐林败得没有怨言,虽说有东都诸公求胜心切在前,可渡河的军令确确实实是由他发出的,正如他对萧煜所说的,他不甘心,但是没什么好怨的,胜负乃兵家常事,即便要怨,也只能怨自己轻敌冒进,犯了兵家大忌。 徐林收拢起这三万残军后,曾经询问了几名幸存的都统,就现在来说,已知的已经有两名都督阵亡,韩雄非死即降,就连闽行也怕是凶多吉少。 如今身后更是隐约可以看到草原斥候的踪影,草原追兵的行进速度有些超出他的预料之外,这更让徐林心中不安。 草原轻骑着皮甲,来去如风,若是一人多骑的情况下,最快可日行五百里。而中都骑兵则披铁甲,单论机动性,行进速度远远比不上草原骑兵。 以目前形势来看,再过半日,第一批草原追兵就会追上徐林后军。 好在还没有踏入乌斯原,此时距离中都并不算远,在全力奔驰之下,中都已经遥遥在望。这些年徐林主持中都,不管兵部户部如何喊穷,徐林都会要出一笔相当可观的银子整修中都城防,这也正是徐林所剩底气,只要能带领这三万人返回中都,会和中都原本的两万守兵,那时五万人在手,徐林有信心守住中都。 想到这儿,徐林忍不住苦笑一声,乌斯原都没进去,就已经大败亏输了,他徐林已经沦落到庆幸没有踏入乌斯原了可就在前不久,他还想着如何马踏热海。 至于日后兵败之罪,日后再说吧。 萧烈就是最好的例子,身为一等一的天人高手,即便犯有重罪,又有谁敢妄动若是换成别的权贵人家,出了萧煜这样的儿子,恐怕早已被诛灭九族,而萧烈不过是辞去大都督一职,闲赋在家而已。 他徐林身为一名天人高手,最多也不过是削去兵权罢了。 只是可惜了他一手栽培起的中都二十三万铁骑啊。 徐林没有想到,他的最后一线希望,在昨日,就已经彻底断绝了。 一路上又收拢了几支溃兵后,徐林率领四万残军一路跋涉,终于返回到中都城下。 朔风呼啸,旌旗猎猎。 徐林站在城下望着紧闭的城门,又抬头看了眼旗帜上那个陌生的蓝字,最后回首望了一眼身后已经濒临绝望的四万残军。 徐林沉声道:“蓝玉何在。” 一袭蓝袍出现在中都城头上,俯瞰着徐林,拱手一礼道:“大都督别来无恙。” 徐林望着蓝玉,没有说话。他有些想不明白,蓝玉为什么叛,虽说他徐林兵败,可还有中都,若是中都在手,只要五万人马,徐林就有信心挡住萧煜的十几万骑兵。退一步说,萧煜拼死一战,真的能打下中都,可那时候的萧煜还有什么力气去面对西北五州再退一步,萧煜携着大胜之威,马踏西北五州,西凉州、河内州、西河州、陕州全部沦陷,兵临西岭口下。大郑仍有一战之力,即便掉不动北都牧人起,可还有直隶州和东都的二十万天子亲军。 到那时,经过连番大战的萧煜还能剩下多少人马面对秦政统率的二十万天子亲军而且蓝玉身为天机阁少主,毕竟天机阁的根基还是在大郑,萧煜则是背靠道宗,若是大郑亡了,道宗势必会入主中原。到时候,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志在天下的道宗又怎么能容得下一个九流中仅次于剑宗的天机阁 徐林问道:“为什么” 蓝玉回答道:“师尊之命。” 徐林猛然后退一步,微微失神。 哪怕是徐林这样统兵一方又修为冠绝俗世的顶级人臣,对于这位先生也不敢多说什么。 先生姓傅,名尘。上至皇帝宗室,下至将相公卿,都要敬称一声先生。 他是在太子谋反案中,强压下萧烈一头,让萧烈只能眼看着方璇归西。 他曾笑言打铁铸刀,要把萧煜铸就成一把最锋利的刀。 他曾与另外两人送了萧煜一场三花聚顶,直入天人。 他曾送给王东勒一把黑玄。 道宗摇光峰主曾经斥他为疯子,但也不得不承认东都不是道宗的东都,也不是郑帝的东都,而是先生的东都。 既然是先生的意思,徐林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亦是不敢说什么。 蓝玉深深看了徐林一眼,转身道:“大都督请回吧。” 城上守城兵士弯弓搭箭,机弩一起对准城下。 徐林望着城头,这座曾经属于他的雄城,一步一步向后退去。 四万中都大军,临中都却不得入。 在四万大军身后三百里外。 一支轻骑疾驰。 大地轰鸣,蹄声如雷。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零四章 并骑入中都 有一骑斥候快马加鞭赶回,脸色苍白,下马后跪地颤声道:“启禀大都督,有草原骑兵来了,虽不知准确数目,但人数绝对在我军之上。” 徐林没有转身,仍旧望着中都城头,平静问道:“是谁领兵” 斥候脸色更加苍白,回答道:“来人打的是萧字王旗。” 徐林脸色如常,只是扶着腰间破阵子的左手猛然一紧,手指关节微微泛白。 萧煜亲自领军吗 徐林苦笑一声,看来萧煜是不打算给自己一丝喘息之机。 沉默片刻后,徐林对身旁一名都统下令道:“传令下去,列阵迎敌” 徐林转身遥望,视野中一片黑潮从地平线上涌了上来。 徐林从腰间摘下破阵子拿在手中,不顾身旁仅剩几名都统的劝阻,孤骑出阵。 大地的颤动越来越明显。 先是一骑,继而十骑,百骑,越来越多,转眼之间,漫无边际的无数铁骑出现在广阔草原上。 阵型中央,一名足足比其他人高出两头的高大武士扛着一杆萧字大旗,大旗在朔风中猎猎作响。 在距离还有一里之遥的时候,草原骑兵骤然停马肃立。 紧接着,一人同样孤骑出阵。 在两骑身后两军遥遥对峙,两骑开始快速接近。 萧煜披甲 一身玄色铠甲被萧煜穿在身上,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恰到好处,使萧煜少了一份阴郁之气,而多了一分英武之气。禄时行就直言道,萧煜穿着此甲,不下当年林远大汗的风姿。 当两骑相距不过十丈的时候,平生以来第一次披甲的萧煜,第三次问徐林道:“大都督,别来无恙” 第一次问,大水淹没了中都大军。 第二次问,蓝玉拒徐林于中都城下。 第三次问,萧煜大兵压境。 徐林握住了破阵子的剑柄,脸色阴晴不定,似是在犹豫是否拔剑一搏。 中都城前,地形平坦,利于骑兵冲锋,在他身后还有四万大军,虽说士气低迷,但毕竟是他一手带出来的中都铁骑,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萧煜面色平静,只是将定风波横于身前,轻轻叩击剑柄。 不多时,萧煜大军左边草原上涌出一片黑潮,马蹄声震得徐林眼皮微微跳动。 接着不久,右侧草原上同样涌起一片黑潮,战马的马蹄一步一步犹如踏在徐林的心口上。 徐林握紧了破阵子的右手微微颤抖。 萧煜三路大军齐至,皆肃立于萧煜身后。 萧煜轻声道:“大都督大势去矣,何必垂死挣扎。” 徐林默不作声,却悄然松开了破阵子的剑柄。 萧煜继续道:“萧煜幼时尝闻大都督之坚毅果敢,却又不乏灵活变通,萧煜深自仰慕之。” 徐林脸色稍稍舒缓。徐林摸爬滚打四十年,爬上了中都大都督之位,对于官场变化之道自然知之甚深,萧煜如今携大势而来,中都已经唾手可得,如今又作出这么一副礼贤下士的样子,多半是要给他一个台阶下,同时也好劝降于他。 果不其然,接下来,萧煜轻声道:“大都督从军四十余载,坐镇西北二十年,草原诸部入不得中原半步,全赖大都督镇守之功,大都督劳苦功高,有目共睹。青河一战,萧煜一败再败,实乃大都督运筹帷幄之故。只是大郑气数已尽,天不佑大郑,竟冬日暴雨,致使青河大水,方有大都督今日之败,故而,其败非战之罪,乃是天怒大郑。” 徐林稍稍犹豫,当然,徐林身为一名天人境界修行者,对于所谓的天怒大郑是一概不信的,这场大雨因何而来,徐林和萧煜自是心知肚明,无非是道宗布置罢了。可一般民众却是不知,倘若天不佑大郑,所以寒冬暴雨才导致兵败草原的这番说辞传出去后,怕是要人心浮动了。 更何况,徐林青河兵败,断送过了二十三万大军,即便守住中都,朝中诸公也必定要找出一个担责之人,中都大都督的位子是不要再想了,虽不至于被以命抵罪,但也可以想象日后的惨淡景象。尝过权位之味的人,又有几个能轻易放下道宗的逍遥神仙们都要争一个掌教大位,道宗更是要争夺修行界,徐林又怎能免俗。 看徐林脸色变化不定,萧煜最后说道:“中都大军虽然溃败,但降了萧某的足有十万之众,再加上大都督身后的四万之众,仍有十四万大军,待到日后补齐二十三万之数,萧某可在此立誓,到时大都督仍是中都大都督。” 徐林脸色骤变。 萧煜打马向前,一直于徐林对面而立才勒马止步,将手中定风波递出,含笑道:“大都督,物归原主。” 徐林沉吟了一下,推开萧煜递来的定风波。 萧煜脸色微冷。 徐林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双手高举破阵子,“降将徐林,参见草原王” 萧煜一愣,脸色继而柔和起来,接过破阵子,大笑道:“大都督请起” 徐林站起,对身后的兵士沉声道:“下马。” 徐林身后的四万大军有了一瞬间的犹豫,过了片刻,不知是谁率先下马后,如瘟疫一般,下马的人越来越多,最后四万大军全部下马,然后将手中兵器放于地上,神色复杂的望向那名让坐镇西北二十年的徐林低头的年轻人。 恐怕谁也没有想到,威震西北的徐林就这么败了,中都丢了,也只好就这么降了。 顺理成章。 就在此时,二百名道宗弟子结成一座阵势,在两名天人长老的带领下引着一座辇车破空而来。 其辇车足有寻常马车两倍之大,车壁仅遮半身,镂空刻有天师登仙图,上有曲柄罗伞,其色青碧。 秋叶星冠羽衣,坐在辇车中央。 辇车在距离萧煜还有百丈的时候,缓缓落地,秋叶自辇车而下。 萧煜抬手遣人牵过一匹骏马,笑道:“真人,与我并骑入中都可好” 秋叶飘然落于马上,点头道:“善。” 这时候中都大门缓缓开启,如一线天开。 蓝玉亲自率领一千重骑出城相迎。 一马当先的蓝玉下马后对萧煜和秋叶轻施一礼,身后一千重骑分两列而立。 萧煜还了半礼,道:“这次仰仗蓝兄献城,萧煜铭记在心,这把定风波,既然大都督不收,那萧煜就赠与蓝兄,聊表心意。” 蓝玉接过定风波,笑道:“那蓝玉就却之不恭了。” 萧煜笑了笑,抬头望向中都,天高云阔,一座雄城巍然而立于天地之间。 萧煜脸上笑意渐渐淡去,轻声自语道:“巍巍中都啊。” 蓝玉、徐林、秋叶尽皆沉默不语。 这位新任草原王复而笑道:“从今日起,便是萧某的了。” 萧煜笑道:“诸君,与我入城。” 这一日,当萧煜入城时,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参见王爷,先是草原骑兵,继而是中都守军,最后是城外的四万中都大军,密密麻麻,全部跪下。 “参见草原王” 第三卷逆萧路完。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章 西北王 正明四十年,正月十五,元宵节,看花灯,猜灯谜。东都的元宵节花灯,素来有火树银花不夜天的美誉。只是今年东都城中却没了往年的喜庆意味,甚至比起平日里还要冷清几分,犹如头顶上笼罩了一层铅云,让人喘不过气来。 这一切都缘于前几天的一封西北八百里加急,致使大郑朝野震动。 中都大都督徐林率三十万西北大军与萧逆叛军决战于青河之畔,天降大雨,萧逆引青河之水水淹徐林三十万大军,徐林兵败,军师中郎将蓝玉于中都兵变,夺城而拒徐林于城外,萧逆大军追击至中都城下,徐林请降。蓝玉献城请降。 如今西北只剩下秦权所率的十五万孤军,于三日前退守乌鞘岭一线。 整个王朝已是疾风骤雨,就在十几天前,郑帝与朝堂诸公们还在想着开疆扩土,名垂青史,此刻却如在冬日里被泼了一盆冷水,而且还是最冷的青河水,整个人都懵了。 根据西北五州总督与晋王秦政相继传回的消息来看,最为精锐的二十三万铁骑最起码有半数落到了萧煜手中。 今日的朝会上就有一名花甲老臣当朝大哭道:“如今萧煜拥兵三十万,虎狼之师也,坐西北而望中原,中都沦陷,西北门户大开,晋王危矣,西河原危矣,西北五州危矣,直隶危矣,东都危矣,大郑危矣,大势去矣。” 连续五个危矣让郑帝当场色变,最后一句大势去矣更是让郑帝怒意勃发,不过念在此人在朝野上下清誉极好,忠心可嘉的缘故,只是让人叉了回府静养去了。 五大都督府中的五位大都督已经五去其二,徐林已降,萧烈辞官。至于孙立功这位新任暗卫大都督,无论是能力,还是威望和根基,都远不如他的前任萧烈和另外四位大都督。 另外三位大都督,北都大都督牧人起已成割据之势,调之不动,对于这场西北之乱,打定了作壁上观的主意。张清老矣,说来说去,就只剩下一个秦政可用。 从正月初六开始,内阁、六部、司礼监的灯火每日都要燃到深夜,一道道批红和批蓝往来于内阁和司礼监之间,最后批红批蓝合作一处,变成旨意,送入六部之中。 因为铺设了地龙的缘故,虽然时值寒冬腊月,但御书房内却温暖如春。这几日郑帝脸上的褶皱几乎以每日可见的速度增加着,再加因为西北之乱忧神的缘故,昨夜受了些风寒,屋内又加了两个火盆,竟是有些热得醺醺然的感觉了。 此时郑帝正坐在一个其中一个火盆前,双手虚置于火盆上方,一旁侍候着的正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孙士林,昨夜刚刚在司礼监熬了一宿,已经是第十天了,可从孙士林的脸上,却看不出半分疲惫之色。仍是低眉敛目,垂手而立。 郑帝烤了一会儿火后,收回双手,笼于袖中,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疲惫道:“士林啊,你说朕这次是不是做错了呢还是说,朕真的老了徐林他也老了。” 孙士林没有答话,脸上更是看不出半分表情,只是头垂得更低了。 有些话,是不能答得。 郑帝猛地咳嗽了一声,孙士林急忙端起一旁的痰盂,轻拍着郑帝后背,轻声开口道:“陛下” 郑帝一边吐掉浓痰,一边摆手道:“不妨事。” 孙士林便不再说话,只是对一旁侍立的太监使了个眼色,那个一直垂手低目的太监微不可见的抬了下头后,悄无声息地弓腰向后退去,脚步细碎而寂静无声,如一只猫儿。 慢慢平息下来的郑帝冷笑一声,“嘿,萧煜,真是好能耐啊。他和萧烈这对父子倒是演的一出好戏,把朕骗得好苦” 孙士林默不作声。 郑帝深吸了一口气,接着问道:“先生呢他教出来的好徒弟把朕的中都送给了萧煜那个逆贼,西北局势糜烂,他有什么要说的” 孙士林沉吟了一下,说道:“先生说他教徒无方,现已将蓝玉逐出师门,并” 郑帝皱眉道:“并什么” 孙士林硬着头皮道:“并请辞天机阁主之位。” 御书房内一片静寂,一如暴风雨前的宁静。 过了片刻,郑帝怒极反笑道:“好,好,好。真不愧是朕的国之柱石。” 孙士林头垂得更低了,左手悄无声息的伸到背后,急促的摆了几下。 原本侍立的两位太监马上开始后撤。 不知过了多久,郑帝缓缓平静下来,淡然道:“你去回复先生,就说朕准了。” 垂首低目的孙士林微不可见的抖了一下,低声应道:“诺。” 郑帝虽然平静下来,但脸上的阴霾却又重了一分,清了清喉咙后,说道:“另外,让内阁拟一道旨意,加封先生为太,就太傅吧。” 孙士林的脸上闪过一丝惶恐之色,这太师、太傅、太保所谓三公,可从来就不是给活人加封的啊。 一如李严、萧烈、秦政这等位极人臣的重臣,也不过是加封了太子太师、太子太傅、太子太保而已。在这之上还有少师、少傅、少保,其后才是太师、太傅、太保。 如今郑帝送出一个太傅。按照常例,与三公一道的旨意一般会是配享太庙 配享太庙意味着臣子可以与诸皇帝一起接受后世皇帝的供奉。 这其中分量之重委实让人要细细思量。 孙士林回过神来,几乎是轻不可闻的应了一声。 郑帝向后靠在椅背上,低低叹息了一声,不再说话。 就在这时,一位披着白色狐裘的中年美妇轻轻推门进来。 能不经通报就擅自进入郑帝御书房,也就只有太子殿下的生母玉贵妃了。 当然,现在玉贵妃已经被晋封为皇贵妃了,甚至不久的将来,太子继位,一个圣母皇太后也是跑不了的。 玉妃轻轻一福,柔声道:“陛下。” 郑帝抬头看了她一眼,从椅上站起道:“是你啊,陪朕出去走走吧。” 玉妃与孙士林极快的交换了一个眼色,玉妃轻声道:“是。” 孙士林赶忙拿来一件大氅披给郑帝披上。郑帝挥了挥手道:“你先回司礼监。” 孙士林轻声应诺。 郑帝与玉妃出来御书房,进了只剩下点点寒梅的御花园,两人并肩走在冷硬的小径上,郑帝突然停下脚步,望着不远处的一个亭台,眉宇之间浮现出一丝掩饰不住的阴霾。 郑帝开口说道:“那日就是在这儿,朕亲自定下了出征西北的大将人选,如今徐林降,闽行生死不知,只剩下一个晋王了。” “去年这个时候,朕钦定了萧煜的婚事。不过一年的光景,萧煜已经裂土封王啦,听听那些大臣说的什么,西北危矣,东都危矣,大郑危矣说朕大势已去了” 玉妃握住郑帝的手,轻声道:“陛下息怒,气大伤身,何必为了这些昏聩老臣生气。” 郑帝冷哼一声,“中都没了,朕还有北都、江都,还有东都一地之霸而已。” 不管怎么说,萧煜已经不单单是一个草原王,距离西北王也不过是一步之遥而已。 即便是郑帝,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在一年前他随手就可以碾死的小角色,如今已经是一方诸侯。 坐西北,而望中原呐。 萧煜入主中都的消息,可以说天下震动,当中都城上升起萧字王旗的时候,天下人不得不承认,那个原本以为会被徐林轻而易举碾压死的年轻草原王,真的成了中都之主。 这个消息在大郑朝堂知晓的同时,也传到了道宗之中。 道宗天枢峰上,一袭大袖黑袍的峰主青尘拿着一支紫晶卦签,望着手中卦签上的卦象,淡淡一笑:“好一个西北王啊,萧王爷,贫道此卦可准你来道宗之日,可就是贫道索取卦金之时。”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章 林寒 在萧煜入主中都之后,并没有如大郑诸公所想的那般,携大胜之威兵发西北五州,反而是就此在中都沉寂下来。 萧煜自己心中清楚,虽然徐林已降,又有黄汉吉等台吉臣服,但是他崛起的速度太快,根基太浅,一旦有变故起,他这支萧字大军很可能就如史书所载的农民起义大军一般,短短几月便有百万之众,分离崩析也在几天之内。所以萧煜没有冒然进军,而是开始稳健自己内部。 对内,萧煜开始施行军制改革,统一使用中都大军军制,以普通兵卒、伍长向上,分别为校尉、都尉、都统、都督、大都督,其中萧煜改王庭为西都,任命徐林为中都大都督,黄汉吉为西都大都督,申东赞、禄时行、多铎为都督。另外当日被大水淹没的闽行并未身死,被负责清理战场的飞叶所擒后,一并带到中都,随徐林而降,同样被任命为都督。 如此,萧煜便将手中势力分为中西两党,分别是以徐林为首的中都党和以黄汉吉为首的西都党。 另外萧煜还任命蓝玉为军师中郎将兼暗卫都督,统领原西北暗卫内卫和牡丹人员,统称暗卫。同时在天机阁和外卫的基础上,将青河一战后残余的汗王亲卫设立为督战队,以监察使、巡察使、督察使三级分制,统称明卫,由诸葛恭统领,加封诸葛恭明卫都督。 萧煜最后抽调中都精锐两万,西北军精锐五千,草原精锐两万五千,共计五万人马,在诸葛恭先前所统领人马的基础上,组成了一支六万余人的嫡系亲军,由林寒统领。 当林寒听到这个消息时,差点儿以为自己听错了,六万人的都督这是什么概念草原上最大的台吉也不过如此了 林寒与自己那个年少便名满天下的公主堂姐不太一样,他更像年少时的林远。既有中原人的圆滑变通,也不乏草原人的悍勇,如果说林银屏是一朵被林远呵护地极好的鲜花,那么林寒更像是风中劲草。 他明时势,知进退,在红娘子当权时,他远遁王庭之外。萧煜和道宗掌权之后,他也没有如阿木尔门都、吉日木图、屠布信三人那样在背后做些小动作,而是与然一身成了萧煜身前的一个近臣角色,看似不值一提,但萧煜能放心把萧玥和叶夏交给林寒,其中信任可见一斑。但这并不是说林寒就是个弄臣角色,恰恰相反,林寒自幼随牧白练刀,十岁时曾亲手手刃敌寇,十四岁便出任过千户一职。林远在世时,对于这个侄子也颇为看重,未尝没有过让他继汗王位的想法。 若不是林银屏无意中提起过一次,萧煜还真不知道自己的小舅子原来这么有水平。 当然有潜质是一回事,当下能不能担起这六万人的担子又是另外一回事,对于自己亲军都督一职的人选,其他都是次要的,唯独忠诚是首要的。萧煜打定了注意,只要林寒能在军中立住脚,那就让他来做这个亲军都督,毕竟很多时候,都是萧煜亲自掌军,能不能服众也没有太紧要的关系。 入主中都后,萧煜没有占据徐林的大都督府,而是搬入了大都督府不远处的一座行宫之中。这是当年东主御驾亲征草原时所修建的行宫,只是东主之后,大郑后世皇帝再无一人踏足中都,这座行宫也就渐渐荒废,但即便如此,论起规模,还在徐林的大都督府之上。 萧煜命人将这座行宫的主院部分大概修整了一下后,就正式搬入了这座帝王之宅。 此时萧煜的书房内,林寒站在萧煜桌前,看着正低头奋笔疾书的萧煜,腆着脸道:“姐夫,咱商量个事呗。” 萧煜头也不抬的说道:“说。” 林寒陪笑道:“姐夫,如今你手底下能人异士那么多,也分给我两个呗。你也知道那六万大军可是虎狼之师,万一哪天兵变了,我这小身板还不得被生吞活剥了。” 萧煜抬起头,瞥了他一眼:“这六万大军交到你手上,如果真的出了什么差池,不用别人动手,我亲手活剥了你。” 林寒打了个机灵,忙笑道:“哪能啊,姐夫你放心好了,绝对不会出什么差池,我这不就是为了让你给我两个高手才这么说么。你说这六万大军的主将身边没个坐镇的高手,也着实不大像话啊,你看是不是分派给我俩个啊” 萧煜问道:“那你想要谁紫水阳和黄水泉如何” 林寒猛地点头。 萧煜微笑道:“自己说去,他们愿意跟你走,我不反对。” 林寒立马苦了脸,“这俩大高手眼高于顶的,怎么会把我放在眼里。” 萧煜说道:“这可就不怨我了,不是我不放人,是你自己手段不行。” 林寒正要说话,萧煜继续说道:“道宗的去找秋叶真人,其他的去找蓝玉,能要出多少人你就留多少人,全看你自己的本事。” 林寒干笑道:“这两边我也去过,给我的人境界最高的不过是空冥巅峰,还没我修为高。姐夫,你看这,我姐可就我这一个弟弟,你也不想我哪天就被人万军从中取了首级去,到时我姐还不得哭死。” 萧煜将手中的羊毫长锋扔到林寒身上,笑骂道:“又拿你姐说事,也不知道从哪学的无赖脾性,没了正好,也让我省份心事。” 林寒也不躲闪,接住毛笔后,递回给萧煜,嘿嘿干笑。 萧煜接过毛笔,没好气道:“说吧,哪位高手这么命苦,被你小子看上了” 说到正题,林寒倒是有了几分正经,正色道:“摩轮寺的秋思上师。” 萧煜愣了一下,深深看了林寒一眼,“这是你自己的意思” 在萧煜目光逼视下,林寒平静与他对视,“是。” 萧煜收回目光,向后靠在椅背上,沉吟了许久后,道:“也好。” 林寒立即破功,没了方才的正经模样,嬉皮笑脸道:“那要多谢姐夫了。” 萧煜挥挥手,“忙你的去。” 林寒立马出了萧煜书房,此时府内也没什么下人,除了甲士还是甲士,林寒就是这些甲士的顶头上司,也不用人带路,径直向府外走去。 林寒一直走到侧门口,跨过了那道足有半膝高的门槛后,才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偌大府邸,没来由的自语道:“我林寒早早没了爹娘,小时候受尽冷眼,是我姐把我带去了镇北王府,是大汗把我养大,虽然他不把我当亲子,我却视他为亲父。” 林寒的脸上的有些笑意:“我姐只有我一个弟弟,我也只有一个姐姐。” “即便她不是什么公主,也是我姐。” 林寒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微笑道:“我姐从小娇生惯养,没受过什么委屈,即便是受了些红娘子的气,也有姐夫给出气了。我没什么本事,只能尽心帮姐夫分担一些。” “大丈夫三妻四妾,没什么错,可是我怕我姐吃不得这个气。” “这次我只好自作主张。” “姐夫,这次就委屈你了。姐,我只能帮你到这了。”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三章 中都公 林寒走后,蓝玉走进萧煜的书房,轻声道:“事情安排得差不多了,黄汉吉已经率领三万中都骑兵与四万草原骑兵开赴西都。” 将中都兵士和草原骑兵打乱之后混编,是萧煜和蓝玉商议之后,拿来制约徐林和黄汉吉的办法。如今大体来说,以黄汉吉为首的西都一派要强过以徐林为首的中都一派,但以单人统兵之数来说,又以徐林为冠。 萧煜略作思量后点头道:“正好让黄汉吉去压制草原上那帮台吉,而徐林熟悉西北五州情况,继续由他来主持中都事务是再好不过了。过段时间,我要往道宗一行,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我会让禄时行、申东赞、诸葛恭三人随徐林留在中都,多铎、闽行、韩雄随黄汉吉去西都,至于其他事情,就要多仰仗你了。” 蓝玉默默点头。 不管是徐林还是黄汉吉,都不是能让萧煜彻底放心的主。萧煜的这番调动也是不得已为之。 至于能有几分效用,就只有天知道了。 蓝玉又将几份只等萧煜批阅的文书放到萧煜桌上,转身出了书房。 萧煜略微翻动了下后,便将它们搁置在桌角,同样起身走出书房,站在堂前,任由风雪拂面,眉头紧皱,然后舒展。 就像是今天商量好了似的,来人一个接着一个,蓝玉前脚刚走,慕容后脚便至。 萧煜看了眼云淡风轻的四女之首的绝美女子,开口道:“慕容姑娘。” 慕容与他对视,语气淡然道:“看时间,银屏快要醒了,你过去吧。” 披上一件黑色鹤氅的萧煜拱手道:“有劳慕容姑娘。” 慕容点点头,与萧煜擦身而过。 萧煜走入大雪纷纷的院中,任由鹅毛似的雪花落在自己身上,白雪黑衣,独行雪中,朝书房对面的小院走去。 慕容回首望去,看到一个落雪如幕下略显单薄的身影,莫名其妙,心中有些复杂难言。 这个男人,就是现在中都二十三万大军之主。 这个略显消瘦的身形扛起了一座巍巍西北。 慕容忽然有些羡慕林银屏,有这样一个男人,为他吃再多苦,心里也不会苦吧。 慕容幽幽叹息一声,转过身去,不再回头。 天色近黄昏,大雪反而是越来越大了,中都作为一座要塞,不同于东都、江都的一马平川,曾经考虑到破城后巷战,城内构造鳞次栉比,大都督府所处地势最高,而萧煜所在行宫比起大都督府还要高出一头。林银屏的小院子是原本东主所居小院,从这儿望去,可以俯瞰小半个中都城,而巍巍白山更似触手可及,景色之妙,妙不可言。 萧煜推开院门,走进已经积了一层雪的小院,抖掉身上的落雪后,径直走入那座没有半点帝王奢华气焰的独栋小筑。 当林银屏悠悠醒来,发现自己已经不是在道宗的道阁之中,而是躺在一间古朴清雅的屋子里,身上的衣衫被人换过,看样式倒是慕容的衣服。定了定神的林银屏这才发现在屋子的四角放着四个熊熊火盆,在她床边不远处放了一个红泥小火炉,一个男子正背对着她坐在炉前,炉上煮酒。 听到身后动静,萧煜转过身来,温声道:“醒了” 林银屏点点头。 萧煜起身坐到床边,替她理了理稍显杂乱的青丝,柔声道:“这么大的事情也是自己一个人闷在心里,这次真是多亏了慕容姑娘。” 林银屏皱了皱鼻子,轻哼一声,“我要起来。” “遵命,我的公主殿下。”萧煜轻轻把林银屏从床上扶起,拿过一旁的靠枕放在她的身后。 林银屏眯着双眼,任凭萧煜这位新晋的中都之主伺候她,很是享受。 萧煜很殷勤的给她倒了一杯温好的酒,解释道:“这是蓝玉的珍藏,唤作青梅,是修行者之间待客的好酒,对身体有益无害。” 林银屏接过酒杯,双手捧着,轻啜了一口,只觉一股清香萦绕齿间,然后一股清凉又夹杂着温热一路而下,原本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淡淡的红晕。 萧煜早已脱去那件黑色鹤氅,露出其下的玄色麒麟袍服。 林银屏一边小口啜着酒,一边盯着萧煜的袍服,忽然问道:“这是哪儿。” 萧煜淡淡道:“中都。” 林银屏一双秀目猛然睁大,甚至杯中的酒水都散落出来稍许,满脸不敢置信道:“你你打进中都了” 萧煜笑了笑,“对啊,你也不看看是谁的男人。” 林银屏白了一眼萧煜,接着问道:“既然打下了中都,那么西北五州也是囊中之物,现在你手底下还有多少人” 萧煜起身,走到火炉前,伸出三个手指,“大概三十万。” 林银屏低低惊呼一声,将酒杯中的青梅酒一饮而尽后,打趣道:“五个州加上一个草原,手底下还有三十万大军,你裂土封王啦” 兴许是酒意上头的缘故,林银屏格外大胆,指了指萧煜袍服上的麒麟道:“打算什么时候换了这只麒麟,换上个四爪蟒龙我还等着当王妃呢,王妃的冕服可比公主的漂亮多了。” 东主二十四年,东主规定,官吏所着常服为盘领大袍,文官绣禽,武官绣兽。一至九品所用禽与兽尊卑不一,藉以辨别官品。文官:一品仙鹤,二品锦鸡,三品孔雀,四品云雁,五品白鹇,六品鹭鸶,七品鸂鶒,八品黄鹂,九品鹌鹑;武官:一品、二品狮子,三品、四品虎豹,五品熊罴,六品、七品彪,八品犀牛,九品海马;杂职:练鹊;风宪官:獬豸。公、侯、驸马、伯服绣麒麟、白泽。 萧煜身为驸马,本应等同伯,绣白泽,只是如今萧煜却换上了一身麒麟袍,这才引起林银屏的注意。 萧煜拿起火钳拨了拨火炉里的炭火,轻声道:“我打算上书郑帝,让他给我一个公的封号。” 林银屏哦了一声,似是有些失望。 萧煜笑了笑,“刚入主中都,我就自封万岁,不好看,也不好听。这些虚名不要也罢。中都不过是一城之地,要个公不算为过,等到西北五州全部入我手之后,再要个王也不算多。” 林银屏托着腮,看着萧煜,问道:“那然后呢” 萧煜转过身来,捏了下她的鼻子,“当然是先陪你去一趟道宗。”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四章 上道宗(上) 在道宗,掌教真人与七脉峰主最大不同之处在于,掌教真人除了本脉弟子以外,还掌握着包括镇魔殿在内,传法宫、慎刑司、葬峰、道藏颠、药师颠等一系列枢机机构。 其中如同道宗暗面一般存在于修行界的镇魔殿,成立于千年前的道宗鼎盛时期,在道宗三代掌教手中达到巅峰,在当时镇魔殿以镇压不服道宗教化邪魔之名,横行修行界,哪怕是位属九流的一宗之主,也不大敢对镇魔殿的行径多言半分,即使在道宗内部,七位峰主对于镇魔殿主亦是避让三分。 显而易见,镇魔殿虽然与药师殿、道藏殿、慎刑司等同属道宗掌教掌管,但权势却远远凌驾在其余殿司之上,与七脉峰主并列。 镇魔殿又下辖补天阙、斩仙台、锁妖塔、镇魔井、宗圣阁等几大机构,均是以镇魔殿主为主。 在紫尘真人与青尘真人争夺掌教大位时,当时在众弟子中位列第三的无尘真人站在了紫尘真人一方,帮助紫尘真人顺利登位。在紫尘执掌道宗之后,感念无尘真人功劳,在无尘真人已经就任天璇峰主的情况下,再度任命他为镇魔殿主。 只是在围剿上官仙尘一役中,无尘真人坠境,无力担任镇魔殿主之职,镇魔殿主之位便一直空悬至今。 而现在,似乎镇魔殿将要诞生一位新任殿主。 在道宗中央都天峰的巨大道殿外,罕见的汇聚了许多平时根本不露面的显赫人物,这些人曾经在修行界中也是赫赫有名,只是如今身居要职,才不怎么到修行界中走动。 这其中有药师殿殿主,虽然已经古稀年纪的水尘道人已经基本上了没了再上一步的可能,但作为一殿之主,在道宗之中的地位还是十分超然。 若是将道宗比作一个朝廷,掌教真人是皇帝,首徒是太子,七位峰主是入阁大学士,那么各位殿主就是六部尚书。 药师颠堪比户部,户部可是实打实的实权三部之一。 水尘道人与无尘道人本就交往甚密,将道宗丹药大权纳于一手,权柄不可谓不重,比起葬峰这样的冷清所在,不知要好上多少。 在一旁的是道宗慎刑司掌司张天命,相比起水尘道人,他的地位就有些尴尬了,严格说起来慎刑司是类似于刑部的存在,看似大权在握,但因为有堪比暗卫的镇魔殿的存在,实际上沦为一个不上不下的存在。大头都被镇魔殿吃掉,慎刑司只能吃一些镇魔殿看不上眼的边角料而已。 另外还有道藏殿和传法宫的诸多老朽。 说到这两个机构,里面成员年龄最小的也在六十开外,不同的是,道藏殿中的老朽们除了埋首于黄庭经和上清大洞真经这类传世经典外,已经基本失去了对权势上的追求,不管是镇魔殿也好,还是千年大计也罢,都已经不能让他们分散出太多的视线。 而传法宫却是恰恰相反,说得好听些,可以说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不过他们已经不在自己身上寻求突破,而是将目光放在了下一代身上,以求培养出一个可以继承自己衣钵,且能实现自己未完成之事的传人。 这两殿就好比礼部,名头好听,清贵却没半点实权。 至于葬峰与其他几处所在,就像是六部中垫底的工部,非但没有实权,就连一个清贵的名分也是没有。 “据说那位名动西北的萧驸马要来道宗听说是因为这次西北大捷的缘故,掌教真人要亲自召见萧煜,真是好福气啊。” “一个履霜境界而已,在我们道宗,随手一抓就能抓出一大把履霜境界,虽说能在不到三十岁便跻身履霜,潜力是不错,但这么多年来,夭折的天才可曾少了说不定哪一天就悄无声息的死了,不值一提。” “我可听说他与首徒关系极好,首徒曾经代师收徒” 一位消息比较灵通的道宗客卿低声嘲笑道“他也算道宗弟子依靠着瞑瞳邪法才有今日的成就,等到日后瞑瞳反噬,休说踏入天人境界,就是能不能保住今日的履霜境界还不好说呢” “瞑瞳他怎么不去后建,来我们道宗做什么” “还不是因为我们道宗是天下修行宗门之首。这等俗世人即便有些修为,哪里见过我们浩浩道宗的雄奇景象,这不就上赶着来我们道宗了。” 这些人既然出任各殿司职务,就说明了大多数人是与清心寡欲四个字无缘的,此刻说起长短,更看不出半点有道之士的风采,反而因为这些小话题引出一连串的低低笑声。 道宗就像是修行界中的一座高山,这些道宗大人们久居高山,已经习惯了俯视高山外的大多数事物,更何况是一个还在修行界之外的俗世人 哪怕这个俗世人已经是中都之主,未来的西北王,在他们眼中,也是不过如此。在这一点上,这些道宗高人们终于是有了点有道之人的风采,因为自傲,帝王将相倒真成了过眼云烟。 “萧驸马他是个什么驸马”也有对俗世不甚了解的人。 “这萧驸马的婚事可是极好,是入赘给草原上清月公主,后来兴许是这位萧驸马嘴上功夫了得,要不就是用了什么邪术,让清月公主对他百依百顺,从清月公主手里夺了原本属于她的草原,才被咱们的首徒看上眼的。”立刻就有人小声解释道。 “清月公主就是与佛门慕容、魔教秦穆绵、剑宗张雪瑶齐名的草原林银屏” 说话之人语气中带出浓浓的惋惜味道。 不知何时,一个气宇轩昂的年轻公子哥,身穿描金滚银边道袍,背着一把缀有七颗颜色各异宝石的七星剑,在六七位女冠的拥簇下走入道殿前的白玉广场。 几名女冠自然也是花容月貌,貌美体娇,愈发衬托的这名年轻道士俊逸不凡,此刻站在白玉广场上,大袖飘拂,可不就是神仙风姿 原本还在低声轻语的众人都不约而同的缄默不语,并且悄无声息的分开一条道路。 年轻道人也不谦让,带着几名女冠沿着径直前行,眼神锐利如鹰隼,即便是水尘道人也不露痕迹地将视线移开,不愿与这名年轻人对视。 年轻人走到最前列后停下脚步。 原本对于这次迎接颇为不屑的道宗大人们脸上稍稍露出凝重之色,怎么惊动了这位怪胎 此人姓陈名焕之,在道宗年轻一代中,也是位列前三,只是秋叶一人光彩太盛,才使他声名不显。当然也与他所属殿司有些关系。 镇魔殿,补天阙。 比起司职镇魔井的飞叶还要高出一头。 “四大美人啊,为首的慕容已经许给咱们首徒,秦穆绵成了魔教圣女,终身不嫁,张雪瑶看样子八成要被上官仙尘那位大剑仙许给爱徒公孙仲谋。就只剩下个林银屏,竟然也许了人家,真是可惜。”陈焕之轻声叹息道。 不远处的几位道宗子脸上浮现出谄媚的笑容,刚想要附和几声,不过笑声还未出口,就已经被掐死在喉咙里。 一个轻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萧煜既是我道宗弟子,也是我道宗的客人,还望诸位慎言才是。” 一个中年道人出现在众人面前,一袭绣有云纹的白色天师袍昭示着来人的身份,若不是那一头极有辨识力的白发,想必会有不少人会很乐意冷嘲热讽几句。 白离音。 一个挂职的虚名天师不足以让他们忌惮,但是站在这个天师身后的是刚刚压倒了天枢峰主的首徒秋叶,那就要另当别论了。 在全场肃静后,白离音轻声道:“首徒秋叶真人、居士萧公、协同慕容道友,林银屏公主殿下已到山下,请诸位肃仪容以待。” 几个心细如发的道人不约而同的对视一眼,脸上闪过一丝阴霾。 白离音素来以谨慎持重著称,他在提起四人时,萧煜竟然位于慕容之前,仅次于秋叶。 这次的来客,份量委实不轻啊。也希望那位西北王可千万不要计较自己的胡言妄语。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五章 上道宗(中) 吕心莲自打记事起,就生活在道宗。对她来说,道宗更像是她的家,这里有她的父母,有如同爷爷的师祖,有她的一切。她从小就顺理成章的成为一名道宗弟子,二十年来几乎从未出过道宗。 偶尔出去几次,也不过是附近的几个小城。她没有见识过江都的纸醉金迷、东都的鼎盛繁华、北都的万里雪飘,但是她就在前不久,见识了中都的大漠孤烟,天垂平野阔,不同于道宗云雾渺渺的塞外壮观景象。 那里是草原,被称作塞外苦寒之地的西北草原。 还有草原上的新任主人,那个竟然拒绝了师祖好意的家伙。 现在那个家伙要来道宗了,而且是以贵客的身份。 想到这儿,吕心莲轻哼了一声,表示自己心中的不屑和微微恼怒。 真想不通,师祖和首徒为什么会那么看重他,听说掌教真人对他也是青眼有加呢 吕心莲左手拎着一捆被捆好的苦地丁,右手则是提着一个小篮子,篮子里面装着满满的吕宋果,慢悠悠的走出了药园。 她已经开始修习丹道,不过只能炼制一些最基本的丹药,也用不到什么名贵药材,而这些就是她这个月的药材份额。 吕心莲走了一会儿后,望了眼脚下弯弯曲曲看不到头的青石小径,眼珠转了转,若是按照正常路径,她要下山再上山,可若是横穿那条主干路,就能省下好几倍的路程。 她左右张望了一下后,没有发现讨厌的慎刑司巡视弟子,然后像一只自由的鸟儿离开了青石小径。 而此刻,秋叶正亲自引领着萧煜朝山顶走来。 萧煜走在这条堪称人力奇迹的主干路上,脸色平静,看不出表情。 一个从天而降的高层,不会得到任何人的喜欢,毕竟谁也不想自己头顶上再多出一个人来。 对此,萧煜已经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但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目的,就是要治好林银屏的病。 至于其他,对于已经拥有了中都的萧煜来说,不过是旁枝末节。 在经过秋叶和萧煜两人联手注入元气后,林银屏已经开始正常行动,此时四人比肩而行,萧煜与秋叶走在正中,而慕容和林银屏则是分处左右两边。 萧煜伸出自己左手四指,上面有青、赤、玄、白四种颜色的正在分别盘旋游走,却互不相容,泾渭分明。 什么时候,最后一气补上,然后五气合一气,一气化五气,变化自如,那时的萧煜便是天人。 很快,萧煜几人已经走过三分之二的路程,就在此时,一声低低惊呼从路旁响起,好像有什么人从山上滚落下来。 萧煜皱了皱眉,伸手然后握拳。 一只黑色元气大手凭空出现,将那个可怜的家伙一把抓起,然后轻轻放到面前。 此时的吕心莲明显有些惊魂未定,抬头看了眼刚刚救下自己的人,竟然是草原上的那个家伙,更是让吕心莲羞愧欲死。 方才她想要抄近路,却发现主干道被封锁了,无奈之下只能原路返回,可惜她的陆地飞腾法练得不到家的缘故,慌忙之中竟然从上面摔了下来,沿着山的坡度一路下滚,虽说不会致命,但伤筋动骨是免不了的。好在被萧煜出手救了下来。 看了眼吕心莲落下方向,秋叶已经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轻斥了一声:“胡闹,有客在此,成何体统。” 一身狼狈的吕心莲乖乖低下头,做悔过状。 萧煜笑笑,“不妨事的,也算是旧相识了。” 感觉到林银屏投视过来的目光,萧煜立刻不动声色的补充道:“上次无尘真人来草原时,我见过这位吕姑娘的。” 林银屏对这个解释还算满意,收回视线,松了一口气的萧煜向上举目望去。 近百名知客道人分成两列站在道路两旁,一丝不苟,端庄持礼。 这一百名只是担任迎宾性质的知客道人,修为最低的也是空冥境界就算是见多识广的林银屏都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 一只手轻轻握住她的右手。 她转过头去,看到一张挂着淡淡笑意的面容。手上传来的温热感觉让林银屏刹那间放松下来,似乎有他在身边,在这个世上就会无所畏惧。 自幼生活在道宗的吕心莲也悄然摒住了呼吸。 此刻她不得不重新审视萧煜,能让道宗出动百名知客道人相迎的人物,多少年没见过了 尤其是站在道路尽头的那名负手而立的年轻道人,更让她心生惊惧。 葬峰殿主。 道宗五百年中最年轻的殿主。 虽然葬峰在道宗诸殿司中排名垫底,但这位年轻的殿主今年不过刚刚及冠而已 在道宗年轻一代中,仅次于秋叶的人物。 林银屏平静下来后,萧煜转过头去对另一侧的秋叶道:“好威风的阵仗。” 秋叶轻皱了下眉头,没有说话。 萧煜轻声自语道:“看来这条路不好走啊。” 就在萧煜话音落时,他当先一步踏进了百名知客道人的范围之内。 一瞬间百名知客道人结而成阵,浑然一体。 在萧煜的前方仿佛出现了一座看不见的泥潭,百名道人的元气充斥了这最后一段路径,从这儿开始,每走出一步都要付出巨大的努力。 此时距离山顶还有一百零一步。 葬峰殿主就站在第一百零一步上。 峰顶的白玉广场上,陈焕之看了眼那个足有十丈高的巨大日晷,轻笑道:“时辰快到了,不知道咱们这位贵客能不能准时前来。” 陈焕之在道宗三位最出彩的年轻人中,年龄最大,也是唯一一名没有出家的弟子,所以他也就绝了七脉峰主甚至是掌教大位的念头,义无反顾的投入到殿司之首的镇魔殿中,而且还是镇魔殿之首的补天阙。对于堪比一脉峰主的镇魔殿主之位,他早已视若囊中之物。 “这次迎客的是葬峰殿主尘叶”一直低垂着眼帘没有开口的药师殿殿主水尘道人睁开眼,缓缓说道。 慎刑司掌司张天命点头道:“正是。” 水尘嘿然道:“有点意思。” “这次足足有一百名知客道人相迎,这面子不是一般大,可想要撑起面子,还得看自己到底有多少斤两才行。”陈焕之望着上山的方向冷然道。这位补天阙第一炼师,对于自己头顶上空着的那个位子已经看了十几年,他不容许任何人染指。 哪怕那个人是西北王也不行。 就是不知道这位西北王是盛名之下无虚士呢,还是徒有虚名 陈焕之眯起眼睛,静待结果分晓。 天地间元气骤起波澜。 无形的压力向四周迫去。 吕心莲只感觉自己几乎要站立不住。幸而秋叶和慕容就像两座礁石,挡在了她和林银屏身前,自上而下滚落的元气在他们身前两分,从两边涌过后,再在身后合作一处。 萧煜入阵。 顷刻间。 一百名知客道人联手构建的那座泥潭,如沸水一般起伏翻滚起来。 萧煜身上带着肉眼可加的磅礴气焰,大步向前。 这一百名知客道人结成阵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萧煜每一步落下,这一百名知客道人脸色便要苍白一分。 萧煜一气走出五十步,修为较低的知客道人已经面无血色。 原本站在台阶尽头,好整以暇的灰色身影轻皱眉头,足下一点,飘身而出。 他正是药师殿殿主水尘道人口中的那位葬峰殿主尘叶,与秋叶分属同辈,却没有秋叶那么好的出身,他的师尊正是天枢峰主青尘,在青尘真人争位失败而遁出道宗后,尘叶也被急剧边缘化,即便成就天人境界,也不过是受封了葬峰殿主,与秋叶的首徒身份相比,可以说是天差地别。 萧煜帮秋叶又一次胜了二度返山的师尊后,他决定亲自会一会这位名传天下的西北王。 只是没想到还没等他下山,萧煜自己就来了。 尘叶身穿一袭灰色广袖道袍,在飘逸前冲时,双袖一卷,两道青虹从山上滚落而下。 萧煜抬头,轻声道:“天人境界啊。” 话音未落,萧煜猛然拂袖。 原本就已经摇摇欲坠的一百名知客道人被一袖挥落台阶,东倒西歪,狼狈不堪 萧煜一跺脚,将元气形成的无形泥潭一脚踏碎,同时身形拔地而起,笑道:“那就再来一个履霜战天人。”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六章 上道宗(下) 两道青色长虹刹那间扑杀而至,萧煜跃起的身形开始下落,刚好踏在青虹将之上,气势汹汹的青虹轰然一声炸裂成游散元气,竟是被萧煜双脚踏碎。 踏碎青虹的萧煜双脚重新落在台阶上,方才一跃刚好是前进了十步。 还有四十步,便可登山。 此时,尘叶手中出现一柄只有两尺长的短剑,剑身清凉如镜,上篆刻有极淡的繁琐晦涩符篆云纹,剑动之间,云纹似是活物,随剑起而云卷云舒,带出元气涟漪阵阵。 下山的尘叶在距离萧煜还有十步距离的时候猛地停下脚步,手中短剑对着萧煜遥遥一指。 方寸间,飞剑。 短剑化成流光,脱手而出。 萧煜五指虚张,已不用六尊法相显形,便可手中自成佛国,五指破开剑上包裹的浑厚剑气,轻描淡写地将这柄妙用无穷的短剑抓在掌中。 尘叶身形重新向前,剑已至,人便至。尘叶重新握住短剑剑柄后,短剑上剑气猛然暴涨,在萧煜手中留下一道深刻血痕,萧煜只是轻皱眉头,血痕未曾来得及扩大,便已经开始强行愈合,眨眼之间,已是恢复常态。 尘叶眼皮微微一跳,毫不犹豫的抽剑而退,大袖飘摇,说不出的写意。佛门的金刚不坏和魔教的不死妖身两者能结合在一起,虽然萧煜只是履霜境界,便已经铸就天人之身。 萧煜第一次对尘叶开口道:“既然阁下迎客,那该我还礼了。” 说话间,萧煜瞬间长掠上山,一步十级台阶,直撞尘叶。已经停下后退脚步的尘叶却是不闪不避,将短剑收于袖中,双手抱圆,整个人如一颗浑圆金丹,任凭萧煜如烟火流星的一撞势如千钧,但却毫不受力,身形在原地一转,便让萧煜重新退回原本的六十层台阶上。 一人迎客,一人还礼,两人相逢之后,短短交手数个回合,便对对方实力有了初步估量,萧煜虽说出手不多,但所学之庞杂,却让尘叶稍稍心惊,佛魔两宗法门信手拈来不见丝毫凝滞,难道说萧煜身兼四家之长,以履霜搏杀天人的传言是真的 毕竟两人不是生死仇敌,还要顾及些许脸面功夫,在这个稍作停手的空档里,尘叶稽首一礼道:“道宗葬峰殿主尘叶,有礼了。” 萧煜平静道:“这礼虽说有些重了,但萧某还消受得起。尘叶殿主还要不要继续萧某虽然没了秋叶真人和玄坛加持,但是一般的天人境界还是能斗一斗的。” 尘叶身为道宗年轻一代中的二号人物,自有一番胸襟气度,听到萧煜言语中的讥讽,也不动怒,淡然笑道:“那贫道就却之不恭了。” 说话间,尘叶抬手轻轻一拍自己天灵,肉身跌坐在地,一个略显虚幻的尘叶自天灵中飞出。 道宗天人,出窍神游。 尘叶本尊盘坐在地,而元神尘叶则偕同袖中短剑飞上天空。 还停留在山路上的慕容望着那个飞天而起的身影,轻声感慨道:“道宗能为三教之首,执掌修行界之牛耳,确实不是没有理由的,没想到道宗年轻一代之中,除你之外,还有一位天人境界。” 慕容后半句话则是对身旁秋叶所说。 秋叶笑了笑,微笑道:“现在还多了一个,虽然不是天人,但却胜似天人。” 山顶的白玉广场之上,道宗诸人同样看到了尘叶的神游出窍,一时间无一不是面面相觑。 一是惊讶于尘叶可以在天人境界便可出窍神游,要知道很多道宗先辈一般是在进入逍遥境界以后才可神游出窍的,能在天人境界便可神游,实乃五百年不遇之天才,而如秋叶那般在天人境界便可出窍两尊身外化身的,则是千年不出的大才。 二则是惊异萧煜,一个履霜境界竟然逼迫尘叶用出了神游出窍,这到底是怎么样的履霜境界 药师殿殿主水尘道人原本浑浊的双眼复现清明,似是一个瞌睡之人终于挥散了睡意。 在他身边的慎刑司掌司张天命轻叩手指,不动声色。 与天枢峰主青尘同出一脉的掌司大人微微侧首,对这位分数同辈的师兄轻声问道:“你觉得各有几成胜算” 专注于丹道已经几十年没有与人动手的水尘道人摇头道:“说打架,我不在行,你可问错人了。” 张天命一笑置之。 站立位置更加靠前的陈焕之驻足白玉广场边缘,背后七星剑自主出鞘一寸有余,虽然只有一寸长短,但是剑上光芒已然让陈焕之身周三丈之内蓬荜生辉。 不仅如此,就连道藏殿和传法宫的一众老朽们都将视线移向这边,静观这多年难遇的奇景。 上一次有人在掌教的都天峰上大打出手是什么时候来着三十年前还是四十年前 只听闻萧煜身兼众家之长,只是不知是否为真,今日可拭目以待。 未见萧煜如何行动,一道黑气自他身上如狼烟直直升起,玄而不浑,其色正清。 黑气漫上天际后,化作一方铅云,黑云压城城欲摧。 白玉广场上水尘眼皮微微一挑,轻声说道:“魔教易玄冥气。” 元神尘叶望向头上铅云,毫不犹豫地一剑劈出。 剑气磅礴,丝毫不逊于公孙仲谋之剑气。 铅云上被生生劈出出一道巨大裂缝。 吕心莲瞪大了眼睛望着天空,心中懊恼为何自己平时不刻苦修炼,以至于如今根本看得一知半解。同时也震惊于萧煜之威,那可是尘叶,道宗中最年轻的殿主,秋叶真人之下第一人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萧煜与尘叶竟然旗鼓相当 紧接着,她又看到萧煜身上升起一道赤气。 赤气冲入铅云,如旭日东升。 张天命叩击手指的动作猛然一顿,轻叹道:“儒门浩然气。” 元神尘叶脸色凝重,猛地掷出手中短剑,在空中虚踏禹步,短剑一化二、二化四、四化八,最终化成一片剑雨,元神尘叶伸出一手,朝萧煜一指,剑尖所指,不斩元气,直奔萧煜而去。 太乙分光剑。 萧煜深吸一口气,然后张口一吐。 一口白气被萧煜从胸肺之中喷出。 你尘叶有剑影万千,我萧煜只需一气便可。 此气面前,有何剑气 一道白虹闪过,漫天短剑虚影刹那间湮灭,只剩短剑本体,黯然失色。 陈焕之背后的七星剑受到气机牵引,竟被生生推回鞘中,他脸色微微发白,涩声道:“剑宗。” “四九白金剑气。” 元神尘叶皱着眉头召回短剑,然后一手覆地。 与此同时,盘坐于地面的尘叶本尊伸出一手,一手指天。 天下地上,唯我独尊。 天地之间泛起一抹淡青色,继而这片淡青色急速扩大,大有蔓延整个天地的趋势。 萧煜笑了笑,左手掌心朝下,右手食指中指并为剑指,顶住左手掌心,轻吐出一个字:“敕” 一片青色同样自萧煜身上升起。 水尘、张天命、陈焕之三人同时沉了脸色,异口同声道:“太上清气。” 萧煜伸手一扯,玄、赤、白、青四色元气全部汇于他一手之中。 四气在手的萧煜抬头望天,道:“你真当我萧煜履霜杀不得天人” 萧煜一拳。 学做萧烈之势。 一拳捣碎了尘叶的漫天青气。 元神尘叶身形骤然模糊,变得飘摇不定。 萧煜不再管他,径直拾阶前行。 在萧煜越过尘叶本尊的时候,元神尘叶终于坚持不住,彻底溃散。 萧煜步步登高,一步一步踏足了一百零一步。 登顶道宗都天峰。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七章 见掌教(上) 萧煜生平第一次踏上道宗主峰,号称天下第一峰的都天峰。 万顷碧波上浮着一座千丈方圆的浩大白玉广场,再然后,便是占据了半个广场的巍峨道殿。 萧煜慢慢踏上与白玉广场相连的水晶拱桥,一直走到拱桥最高处,才停下脚步。 驻足而望,白玉广场上的道宗众人尽收眼底。 萧煜微笑,道宗众人讪笑。 片刻后,秋叶带着慕容、林银屏登上山顶,至于吕心莲则没有跟来。 道宗众人一齐施礼道:“参见首徒,诸位道友,有礼了。” 萧煜、慕容、林银屏还礼,秋叶还半礼。 见礼之后,已经有道宗弟子将那一百名知客道人扶走,而张天命则亲自将尘叶扶了上来。 被萧煜打得被迫回神的尘叶此时神情呆滞,被张天命以一根银针镇在天灵之上,勉强止住尘叶的神魂震荡,不至于伤及神魂,水尘道人又给尘叶喂下一颗淡白色的丹药后,尘叶原本苍白的脸色开始好转,但也是真正的失魂落魄,元气大伤。 好一个履霜战天人。若是萧踏入天人,那该是怎样的一个光景 此时此刻,道宗众人不得不重新审视眼前这位道宗新贵。 萧煜望着尘叶,皱了皱眉头,道宗的出窍神游自然神妙,只是萧煜在锻炼体魄上身兼佛魔两家之长,又失了未央剑经,体魄之强远甚于神魂,此时萧煜的神魂已经被牢牢锁在体魄之中,休说如秋叶这般出窍神游万里,就是似以前在安国公府时的灵识出游都已经没有半分可能。一旦身死便死的不能再死,也算是有得就有失吧。 萧煜来时曾笑言问秋叶,是否要带些礼品,当时秋叶似笑非笑的说,从来都是师尊赐旁人东西,还未见旁人有师尊可看上眼的东西。送的不好还不如不送,一穷二白的萧煜也就只好作罢。 西北苦寒啊,萧煜要养三十万大军已经是捉襟见肘,至于修行界中人喜爱的天材地宝更是一个没有,他手里倒是有一本天魔策和大欢喜禅,可想到这本就是掌教真人当年遗留在菩萨居处的物品,还是秋叶打开菩萨居处时转赠予他的东西,就更拿不出手了。 没到过东都,不知道什么叫做权,没到过都天峰,不知道什么叫富。 道宗虽然两分,但是千年前鼎盛时积攒下的财富却未曾少半分,单看这道宗主峰上白玉铺地,水晶为桥,就可见一斑。 萧煜忽然停止了自己纷乱的思绪,似有所觉的抬起头来望去,刚好与一双丹凤眸子对上。 论相貌,陈焕之可称得上是些长眉入鬓,面若冠玉,比起萧煜的清逸之容自然要强上太多。可在气度上,兴许是在镇魔殿这等阴私所在呆的久了,难免沾染上几分阴柔之气。而萧煜坐困东都二十年,自然也是一身阴郁之气,但在西北边又经过一年杀伐征战,现在更是已经初掌西北大权,萧煜基本上已经磨去了大部分阴郁气,威严日盛。 权利是最好的妆饰,不管一个男人在相貌上多么不起眼,甚至是丑陋,巅峰的权利足以让最平庸的男人绽放出最耀眼的光芒。这与腹有诗书气自华的读书人道理本就是同根同源。 若是一年前的萧煜可能会如临大敌,但如今的萧煜只是轻淡笑了笑,毫不在意的朝陈焕之走去。 随着萧煜逼近,反而是陈焕之感觉到自己周围的压力开始变大,萧煜的每一步,都似是踏在他的心口上,他的脸色微微发白,背后的七星剑开始随之轻轻颤鸣。 萧煜在距离陈焕之还有三步之遥的时候,站定,温声道:“还未请教,阁下是” 陈焕之所承受的压力在萧煜开口的那一刻达到了巅峰。 直到这一刻,陈焕之才感受到萧煜身上的磅礴气焰,近乎跋扈。 陈焕之难掩心中震惊,这种气焰,他只有在几位沙场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万人敌武道修行者身上感受到,萧煜虽然身兼多家之长,怎么会有这种一步一个脚印来不得半点取巧的武道修为 这当然不是武道,而是剑意。 一年率军征战,养一剑诸侯剑意。 三剑中第二剑诸侯剑的剑意。 诸侯剑本就是沙场上的剑,自然与武道意境颇为相似,甚至还有霸道几分。 萧煜未曾拔剑,已经剑意四溢。 自上山以来,不管是道宗众人的迎客,还是萧煜的还礼,都一直无动于衷的秋叶忽然对一旁的慕容说道:“看来萧煜与徐林一战后收获颇多,如今,秋月未必会是萧煜对手。” 神情古井无波的慕容轻哼了一声,似是对秋叶言佛门首徒不如萧煜这位道宗俗世弟子有些不满,但还是开口道:“萧煜毕竟三入天人境界,天人境界该有的感悟他一点也不曾少了去。若是秋月入得天人,那胜负五五之数,若入不得天人,胜负九一之数,萧煜为九,秋月是一。” 秋叶轻轻感叹:“一骑绝尘未免太过无趣,两骑并行才有些意思。” 慕容没有半点平日里的端庄仪态地白了秋叶一眼后,与一旁窃笑的林银屏站在一起,只剩秋叶一人站在原地哑然失笑。 萧煜心中明白,自上山以来,秋叶一直不作为就是一种默许,默许他可以放手施为,在道宗中立威,只要镇得住尘叶、陈焕之这两名年轻一代的领军人物,就算是在道宗立住脚了,至于那些老辈人物,多自持身份,不会说什么的。 当然如果自己本事不济,立威不成反被别人来了个下马威,以后就只好夹着尾巴做人了。 萧煜既然已经压下了一个尘叶,就不介意再压下第二个 陈焕之感觉到萧煜身上的气势越来越重,气机牵引之下,他自己体内的元气也开始不安分起来。背后七星剑的颤鸣声越来越大。 萧煜的履霜境界竟会如此厉害简直比一般天人更有过之陈焕之自付修为,平日里也是敢于与天人境界相斗,不说胜,但起码能维持一个不败的局面。但遇上了萧煜这个怪胎履霜,才知道为何尘叶天人之姿,就那般败了。 传闻中萧烈能以天人之姿搏杀云端上的逍遥神仙,今日萧煜也能以履霜之态诛杀天人不成 陈焕之此刻说不出什么心情,再也不刻意压制自己体内元气,背后的七星剑苍然出鞘。 长剑出鞘一半,滚滚青莲剑气已经在陈焕之身周如一朵青色莲花绽放。 萧煜忽然想起了秋叶的青龙吟,此时陈焕之的剑气之盛已经不下于青龙吟 一个学道,一个学剑。 合作一处便顶得上一个秋叶 萧煜笑了笑,伸出一手。 陈焕之瞳孔猛然收缩,心神全部被这一手所牵引,根本移不开半分。 这只手轻而易举地破开他的青莲剑气,然后在他的视线中一点点放大,最后落在了他背后的七星剑剑柄上。 已经出鞘一半的七星剑被这只手一寸寸推回鞘中。 磅礴的剑气对于这只手根本无可奈何,只能听得剑鸣之声愈来愈小,最后戛然而止,寂然无声。 陈焕之的面部表情僵硬,抬手示意一位面带忧虑之色且正向两人走来的女冠止步,额角微微渗汗,脸色发白道:“在下镇魔殿补天阙,陈焕之,有礼了。” 萧煜云淡风轻的笑了笑,按住七星剑柄的手从剑柄上移开,拍了拍陈焕之的肩膀,越过他去,大步向前。 此时,一名看起来大概七八岁的小道童从道殿中走出,对众人脆声道:“奉掌教大老爷谕旨,请诸位入殿。”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八章 见掌教(下) 道殿巍峨,内部空间更是广大,但不知道什么缘故,一路走来竟没有看到半个道宗弟子的身影。 秋叶似乎是看出了萧煜的疑惑,开口解释道:“师尊喜清静,故而掌教殿中并没有太多弟子服侍。” 萧煜哦了一声,微微点头,但却忽然想起在敦煌时,紫水阳说过的一些话。 掌教真人几十年来只下山一次,那次下山前后,修行界中发生了很多堪称惊天动地的大事,先是上官仙尘在被压制二十年后首次出山,一出山便是大开杀戒,掀起无数腥风血雨,一人一剑杀穿了大半个修行界,才有了后来那句天下剑修无不铭记在心的名言,“持三尺青锋,当独步天下。”也才有了无尘真人重伤坠境。 紧接着便是剑宗上代宗主离奇坐化,摩轮寺菩萨和魔教教主失踪,直到今日,才被秋叶和萧煜在大雪山下重新发现。 最后就是道宗紫尘真人以掌教身份亲自拜访佛门,随后又到卫国收了叶家大公子叶秋为徒,也就是今日的秋叶。 若说这些事情与掌教真人没有半点关系,萧煜是不会相信的,对外一动便在修行界中起雷霆,对内则是力压天枢峰主青尘,怎么可能是一个清心寡欲一心修道之人 萧煜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曾经在太虚幻境中见过的掌教真人印象。 萧煜低眉,敛袖,再不复先前半点得意神色。 这一刻,他似乎不再是执掌一方的西北王,而是重新变回了独自一人攀爬梅山,向无尘真人请教修行之道时的萧煜。 只有秋叶看了萧煜一眼,别人似是一无所觉。 至于水尘道人等人,已经提前离去。毕竟这次只是掌教真人的一次私人见面而已。 再长的甬道也终有尽头。 甬道尽头是两名普通道人装扮的中年道士,一左一右守在门前,脸色漠然,就像是两尊石像。但就是这两人,让萧煜都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尤其当其中一名道人睁开眼望向他们一行人的时候,更是让萧煜想起了一年前被萧烈注视时的感觉。 萧煜深吸了一口气,手上微微一动,转过头来,萧煜看到了一张温暖脸庞和一双关切的黑亮眸子,朝他微微一笑,握着他左手的小手又悄然紧了几分。让萧煜刹那间轻松下来,忘却了里面似神似仙的掌教真人,门口深不可测的守门道人。 有时候,两人相互扶持前行,最重要的不是能不能互相帮助对方什么,而是来自心理上的依靠。 萧煜轻轻拍了下林银屏的手,示意自己没事,然后随着秋叶走向大门。 两名守门道人缓缓推开大门。 骤然明亮,云雾渺渺。 一束光亮从穹顶上倾泻下来,围绕着这道光束,又升腾起层层云雾。 是一个很罕见的巨大圆形厅堂,共有九个蒲团,分别是掌教、七脉峰主和已经叛离道宗的剑宗宗主之位。 萧煜眼皮微微一跳,自古皆是天圆地方,道宗这是要将自己比作天 修行者们头上的一片青天 此时,有七个位子空悬,只有在掌教之位与天璇峰主之位上分别坐着两名老道,其中一人自然是萧煜熟识的无尘道人,另外一人正是萧煜曾经在太虚幻境中见过的道宗掌教紫尘道人。 萧煜抬头看去。 掌教的面容隐在云雾之后,模糊不清。 而在掌教身后,则是一尊与穹顶同高的道祖象。 秋叶与萧煜交换了一个眼色后,便带着慕容侍立在掌教真人身旁左右,一时间整个大厅中央只剩下萧煜和林银屏。 萧煜重新低下头去,与林银屏一起平静施礼,“小子萧煜,见过掌教真人,天璇峰主。” 虽说秋叶曾经代师收徒,但那只是将萧煜列入道宗门墙之中而已,想要真正成为掌教真人弟子,是要经过严格拜师礼的。 掌教的声音从云雾后传来,既无过分威严,也无超然世俗的飘渺之感,只能说中正平和。 “免礼。” 萧煜直起身,不着痕迹地向前一步,将林银屏挡在自己身后。 担起为人夫者的责任,有时候很复杂,但有时候也很简单。 就好比现在,只是向前迈出一步而已,就是这么简单。 这无关乎境界修为,只看勇气。 可敢以自己的单薄身躯,独自直面世间最高之人 萧煜已经没有母亲,更没有什么朋友,环顾四周,站得很高,却强敌环伺。中原人称他是萧逆,草原人则认为他窃取了草原王位,路漫漫,我自独行 所幸的是,他在不久的将来会拥有一位妻子。 路漫漫,我非独行 现在细细回想起来,两人的缘分还是起于那一旨赐婚,没有要死要活的悔婚风波,也没有互相看不上眼的老套戏路,更没有半路有人横插一脚的事情发生,竟然就这般顺其自然的在一起了。就像是世间无数对订婚然后成亲的夫妻一般,平静而没有波澜。 本就是平凡人,只是自己觉得自己不凡而已。 掌教真人没有摆什么高人架子,径直开口道:“你所为何来,秋叶已经告知与我。” 萧煜低头弯腰,作揖到地道:“还望掌教真人慈悲,萧煜铭感五内。” 在来道宗的路上,萧煜曾经问林银屏:“怕吗” 林银屏笑着摇头,回答道:“有你在,不怕。” 当时萧煜却说:“我怕。” 林银屏问他怕什么,萧煜没有说。 他是怕掌教真人不愿出手啊,两个人风风雨雨一路走来,想要他们死的人很多,但是摩轮寺没做到,红娘子也没做到,哪怕是亲率中都大军二十三万的徐林也没做到。现在草原是他们的了,中都也是他们的了,坐拥三十万大军,两个人在雪原里狼狈逃命的时光早已一去不返。 可到头来,一切已经好起来的时候,怎么就要死了 若是掌教真人不愿出手,他萧煜有什么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林银屏一点点老去所以萧煜害怕。 直到现在已经登上道宗,萧煜都恍惚觉得这是一个玩笑。老天跟他开的一个巨大的玩笑。 抛开林银屏身上的那层公主外衣,她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她心地善良,对待自己身边的人都很用心,但也会小心眼,把萧煜视作己有,敌视一切想要染指她私人财产的家伙。而且偶尔也耍些小性子,会因为萧煜与人拼命而恼怒,也会因为萧煜不陪她而独自生闷气。 情之一字,本就不知所起。但是萧煜不希望不知所终。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短短八个字,如果现在让萧煜亲口来说,八成是说不出口的。但有些话,本就不是用来说的。 大厅中一片沉寂。 掌教缓缓开口道:“增寿之事,乃无中生有,为逆天改命之事,吾不能也。但若只是补上折损的寿命,却是不难。” 萧煜整了整身上锦袍,向前走去,一直走入云雾之中。然后双袖朝两边轻甩,似要拂去眼前云雾以见掌教真容。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萧煜的身上。 萧煜沉默了片刻,双手交叠,双膝跪倒在地。 萧煜俯首,一字一字凄然出口道:“萧煜恳求掌教真人慈悲垂怜。”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九章 咱们回了 林银屏愣愣地看着萧煜跪倒在地,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跟着跪在萧煜身边。 跪礼为大礼,原本以萧煜如今的身份,面对掌教跪或不跪皆在一念之间,所谓天地君亲师,天地且不去说,萧煜已是自立,也未曾有师长,除了萧烈,更无一个值得萧煜一拜的亲长.但萧煜还是跪了,不为掌教之煊赫身份,也不为掌教之通天手段,只为她林银屏而已。 仅此而已。 林银屏垂下头,眼圈有些发红。 不去说两人之间感情如何,单就责任而言,萧煜确实把该扛起的都扛起了。 自从方璇死后,萧煜一直认为,一个男人处世,不说顶天立地,但总要扛起些什么,萧烈选择的是家族,但对萧煜而言,家族早已在六年前覆灭,如今他只需要扛起自己的一家之责就好。 圣贤曾言,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萧煜一直坚信,自己小家的责任都扛不起来,何谈什么登阁拜相,经略天下 可笑的是,在当今的世道,有太多所谓读书人打着为国为民的口号抛妻弃子,求一份荣华富贵。萧煜不认为自己是一个读书人,更算不上君子,但在这一点,却比那些所谓的谦谦君子强出几十倍。 满口仁义道理,一肚男盗女娼。 仁义责任,不是用嘴来说的。所以,萧煜只是保持着俯首姿势,久久不言。 若掌教愿意,求一次足矣。若掌教不愿,求千万次也是枉然。 过了许久,掌教的声音再度传来,“起来吧。三日后,我与无尘师弟联手为公主续命一次。” 萧煜和林银屏抬起头来,对视一眼后,一起再拜道:“谢掌教真人,谢无尘真人。” 秋叶站在掌教真人身旁静观,最后目光从萧煜身上移开,落在林银屏身上,深深地望了一眼林银屏后,才彻底收回视线。 而慕容却是看似无意地瞥了秋叶一眼。 萧煜和林银屏重新站起来后,殿中气氛缓和了许多,接下来的谈话也不温不火,殿中之人,不说萧煜、林银屏这些客人,就有包括掌教真人在内的两位大真人和秋叶这位真人,言谈之间自然是淡泊平静,若是换个说法,便是有些索然无味。 拜见完掌教真人后,萧煜还要在道宗停留一段时日,一则是等林银屏痊愈,二则是不久后道宗上还有一场修行界级别的法会。 出了掌教殿之后,掌教真人特准萧煜和林银屏在都天峰上游览,而秋叶与慕容则是分别回了各自居处。走在白玉广场的边缘,林银屏低着头,轻声道:“我这身体委实有些不争气,这次又拖累你” 没等林银屏说完,萧煜已经截住了她的话头,“还不是因为我,才让你变成如今这样的,认真说起来,还是我对不起你多些。” 林银屏笑了笑:“这些老账可别再翻了,本是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 兴许是掌教真人同意了萧煜请求的缘故,此刻萧煜心情大好,打趣道:“公主殿下也有点当家主母的样子了,这说出来的话都不一样。” 林银屏白了他一眼,“彼此彼此,萧驸马。” 两人一齐轻笑,俗世间本已煊赫至极的名头,在两人之间更多是用来打趣的话,就如刚才那般,萧煜会喊林银屏公主殿下,林银屏若是心情好,就会自称本宫配合一下萧煜。若是被萧煜惹恼了,就会直接回敬给萧煜一句萧王爷。 两人之间并没有因为一个王位而如外界猜测的那般,已经貌合神离。 萧煜轻声问道:“等道宗这里的事情结束,咱们就回中都,若是按中原的习俗,我们还要再等两年等你除服之后才能完婚,若是按草原的习俗,现在就可以。你是怎么打算的” 林银屏愣了下,然后轻叹道:“折中吧,明年。” 萧煜轻抚过她的后背,笑道:“那时候,西北也差不多安定下来了。” 林银屏打趣道:“那可就不能再喊你萧驸马了,要喊你萧王爷才行。” 萧煜在她头上揉了一把,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荣华富贵在此一举。” 林银屏一把打开萧煜作乱的手,取笑道:“这话听着可不象是萧驸马说的,倒象煽动百姓造反的起义军。” 萧煜喃喃道:“在世人眼里,没区别的。” 林银屏默然。 萧煜平静道:“我曾经无时不刻都在想着报仇,可不知何时起却已经淡了。不管是黄汉吉,还是禄时行、诸葛恭,他们跟随我,是为了与我一起报仇他们是为了将来的富贵荣华,封妻荫子。” 权利是最好的妆饰,也是最美妙的,现在萧煜在权利的道路越行越远,回头再看郑帝时,已经不再单纯地将他看作是一个仇人,更多的也是把他看作一块必须踩在脚下的绊脚石。 更令萧煜害怕的是,他竟然不再如以前那般仇视萧烈,虽然现在还只是很浅显的苗头,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萧煜害怕某一天,他会忘了自己曾经所坚持的事情,变成自己曾经最厌恶的那种人。 林银屏摸了摸萧煜的眉头,柔声道:“不要想那么多了,在这种神仙居处,就先忘了那些俗世之事。” 萧煜眉头舒展,笑道:“好,谨遵殿下之命。” 林银屏作势欲打,萧煜讨饶。 两人打打闹闹走出一段后,林银屏忽然小声问道:“你这次上道宗还有别的事情“ 萧煜愣了愣,女儿家的心思细腻,竟然察觉到了。 林银屏道破真相,道:“若只是治病,怎么用得了那么多道宗大人物来迎客呢” 萧煜恍然,说道:“那我也就直说了吧,秋叶真人和无尘真人都有意让我在道宗中挂一个职位,不过秋叶真人的意思是镇魔殿主,而无尘真人的意思则是天璇峰主。” 林银屏笑道:“道宗一峰之主在修行界,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人物,比起世俗的王爷还要值钱。” 萧煜无奈道:“好是好,可我一个没有半点根基的人来做这样的位子,既不能服众,还要树敌,实在得不偿失。” 林银屏取笑道:“这可是别人一辈子都求不到的位子,现在你发达了,有秋叶青睐,要让你做镇魔殿主,还有无尘道人亲自跑去草原求你,别人算计大半辈子就是为了这么一个位子,怎么到了你这儿就跟路边大白菜一样不值钱呢,我看话本小说,上面都说主角虎躯一震,其他人纳头就拜,要不你去震一震” 萧煜哑然失笑:“照你这么个说法,我现在应该左拥右抱,什么秦穆绵、张雪瑶统统收入,就连牡丹花主之流也不能放过,然后你这个正妻和她们姐妹相称” 龙有逆鳞,触之必怒。林大公主自然也是有逆鳞这玩意的,当即瞪眼道:“宫你个大头鬼,你要敢在外面沾花惹草,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两个我杀一双。” 萧煜收敛笑意,肃容正言道:“哪敢,哪敢。” 林银屏哼了一声,“本宫累了。” 萧煜笑着蹲下身,背起林银屏,道:“那咱们回了。” 林银屏双手绕过萧煜的脖子,将下巴搁在他的肩上,闭上眼睛,仿佛一艘在波浪里飘荡了许久的小船,终于找到了一个宁静的港湾。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十章 掌教别院 萧煜背着林银屏跟随一名知客道人返回半山腰处专门为自己准备的庭院,安置好林银屏后,把门掩好,萧煜悄然出了小院。 偶尔有几个路过的道宗弟子在看到萧煜时,眼神中多了几分敬畏,看来这一会儿的功夫,萧煜力压尘叶的事情已经传遍了道宗。 萧煜也不以为意,径直前行,一直走入到一段人烟罕至的青石小径。看到萧煜过来,已经在此等候多时的秋叶找了招手,萧煜走过去,两人相视一笑。 两人并肩沿着山路朝一处较为僻静的侧峰走去,萧煜也没过多客套,直接开口问道:“这次法会,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 秋叶说道:“无非就是几个老熟人,魔教那边,因为五大长老互相牵制,谁也不敢擅动,瞑瞳又已身死,多半是派秦穆绵这些晚辈来凑个数的,不足为虑。佛门那边可能会来几个厉害人物,但此时我道门与佛门交好,也无甚关系。至于其他九流,摩轮寺已灭,天机阁正乱,其他几宗中,唯独剑宗棘手。” 萧煜笑了笑:“在道宗的地盘上,恐怕上官仙尘亲至,也难讨得好去吧我是说道宗之内。” 秋叶思虑了一下,道:“年轻一辈中,以尘叶和陈焕之两人出彩,玉尘峰主座下倒是还有一名女弟子,据说也是天赋异禀,与我的一位师叔,被宗内好事之人鼓吹为冰清二仙。至于其他几位峰主座下当然也有几个出彩弟子,只是我常年不在宗内,对于这些同辈弟子实在知之不多。” 萧煜沉吟道:“只要未曾踏入天人境界,就不足为虑,只是老一辈中人呢以我现在的手段,应付未渡劫的天人还算可以,但是对上渡劫天人后,胜算不大。” 秋叶轻描淡写道:“若是有老辈人出手干涉,我自会以首徒身份惮压。” 萧煜点头道:“如此就好,此间之事最好尽快了结,我怕离开中都太久,会生出变故。” 道宗山门,没有奢侈到将九座大山全部笼罩在四季常青的天时阵法中,那样未免太过浪费,而且四季同一色,也太过无趣了。只是在诸位峰主与掌教所居峰顶布置了阵法,其他地方还是随着天时而变。 一场极尽婉约、似是江南细雪的新雪在道宗上空不约而至。落下的雪花一如江南女子,温婉而柔弱,这与西北塞外气势磅礴的鹅毛大雪天差地别。 在西北,雪大是会压死人的,所以在西北只会有成群结队,披大氅,挽弓跃马猎狐,而不会象江南三两名士,泛轻舟,煮酒谈玄赏雪。 在都天峰一旁还有三座侧峰,不过主峰的半山之高,各自独立,只与主峰相通。其中大莲花峰被当年几乎为掌教之下第一人的无尘真人划为药园,等闲不得入内,如同禁地。无尘真人坠境失势之后,更是无人问津,凄凄凉凉。第二座小莲花峰,倒是畅通无阻,道宗年轻一代弟子也多喜来此,或是坐山观云海,或是采霞炼气,自是一个好去处,只是去的人一多,熙熙攘攘如闹市,可就没有预想中的那般意境了。 最后一座玉女峰,一如峰名,冷清寂寥,只因此峰是掌教真人别院所在,就算是一峰之主未经允许,也不得擅入其中,其余道宗弟子更是不敢靠近半分。当然也有例外,掌教真人对于自己座下弟子网开一面,允许他们进入其中,只是不能擅动别院之物,但这对于其他道宗弟子来说,也已经是莫大的荣耀了。 这个掌教别院在诸多道宗弟子眼中就骤然神秘起来,甚至有过诸多猜测,有的说这其实这里镇压了一个绝世妖孽,也有说这儿是掌教真人闭关所在,更有说其实是掌教真人为了日后成圣飞升所准备的飞仙台。 秋叶嘴中的好事之徒曾经列出道宗十大禁地,其中掌教别院就榜上有名,名列第九。 此时掌教别院中的一座亭台中,有两名女子对坐。姿容俱是堪称绝色,但一人气质冷若冰霜,一人气质清静淡泊。在漫天细雪中,愈发显得绝世独立,非凡尘人物。 脸上挂着淡淡笑意的女子端起桌上酒壶给冷若一朵寒冬腊梅的女子斟满一杯,道:“冰尘师叔的百花酿入口细柔,品味间,竟然连续变化了三十六种滋味,实在巧夺天工,就是不知道与天机阁蓝玉亲手所酿的青梅相比,到底孰高孰低。” 被称作冰尘的女子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刹那间如春暖花开,道:“你此问就像是问到底是专注一道好,还是博览众家好我的百花酿走的是万象归一的路子,力求将百般滋味融合在这一味之中。而蓝玉的青梅则是一化万象,想要用一味青梅化出百般滋味。实在是不好比。” 女子笑了笑,道:“冰尘师叔说的是,只是听说这次上山来的萧煜,就是博采四家之长,以履霜之姿力压尘叶这位天人境界大高手呢。” 冰尘皱了皱眉头,已经是敛去笑意,望向对坐女子,问道:“清叶,你是听谁说的” 清叶摇了摇头,“还用听谁说吗当时药师殿殿主,慎刑司掌司都在场,他们亲眼看到萧煜用出了易玄冥气、浩然气、四九白金剑气,还要我们道宗的太上清气,现在宗内已经传遍了,也就是冰尘师叔久不出去,才没有听闻。” 冰尘脸色微微凝重,问道:“履霜境界战天人对了,你说他叫什么” 清叶回答道:“萧煜。听说他是天人第一萧烈的长子。” 原本平静无波的冰尘在听到萧烈这个名字后,按着扶手的左手猛然一紧,这段紫檀制成的扶手瞬间变成粉末,冰尘脸色发白,喃喃道:“萧烈怎么会是他。” 别院有两扇如俗世富贵人家所用的黑漆大门,一名黑衣年轻人此时正从外面推开大门。门楣上的积雪簌簌落下,露出古老牌匾上的四个斑驳大字:神仙居处。 两女能在人才济济的道宗中有偌大名头,修为上自然不会次于她们的容貌,立刻就发现了这个外来者。 两女几乎同时朝门口望去,隔着一个小湖,与刚好开门的年轻人视线交汇。 清叶当先起身问答:“这位道友,面生的很,不知尊姓大名另外,此处是掌教别院,不得擅入,若无掌教真人许可,还是请回吧。” 那年轻人拱手一礼,“在下萧煜,蒙掌教真人恩赐,特许我游览道宗诸峰。” 亭台这边,冰尘杏目圆瞪,转头望向那个身材修长的陌生男子。 望着这张与萧烈有六分形似,四分神似的面庞,冰尘再也平静不下来,豁然起身,目露凶光。 父债子偿,当年你萧烈欠我的,今日我便要在你儿子的身上讨回来 萧煜脸色诧异,这板着一张冷脸的娘们,看向自己的目光怎么都像是在看一个占了她清白身子,又始乱终弃的混蛋 我招你惹你了 下一刻,两人之间的那个小湖骤然炸开,冰尘踏湖而行。 素手一挥,水雾凝成一把水剑,水剑复而凝结为冰剑,被冰尘握在手中。 萧煜冷哼一声,大袖席卷。 袖卷一帘落雪。 落雪成剑,萧煜修长五指依次落下,握住雪剑。 萧煜手中雪剑遥指,冷然道:“敕。” 漫天落雪,皆是剑。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十一章 暗流 其实萧煜根本不想在道宗一而再、再而三的出手,力压尘叶和陈焕之是不得已而为之,是立威。可立威太过就是打脸了。毕竟道宗这天下第一大宗门的脸面,可不是一般的金贵 飘飘洒洒的落雪化剑,借外物为剑,萧煜不是第一次用,手法上已经没有半分生疏滞涩,而萧煜的境界在三入天人之后,更是圆满无比,单说下丹田气海中的元气,已经不弱于一般天人境界。没有天地元气的支持,单纯以自身元气驾驭这么多飞剑的萧煜手中雪剑连点,空中已经分不清雪花雪剑,只看到白茫茫的一片汇聚成一条白雪长龙,盘旋一周后,从正面撞向冰尘。 冰尘立于湖上,巍然不动。手中冰剑上寒气森森,在身前以水雾凝结出一朵绽放的巨大冰莲花。 虽是青莲剑气,但却在其中多了一份彻骨寒意。 道宗万剑之法对道宗青莲剑气。 雪剑与冰莲花轰然撞在一起。 声响如冰川炸裂,让人几乎错以为是玉女峰山石崩裂之声。 冰尘脸上已经没有初时怒意,此时面无表情,不见丝毫心浮气躁,心境如古井无波,尽显大家风范。 冰莲如一面坚不可摧之盾,萧煜的雪剑撞在上面便变成一团雪粒,一条雪剑组成的长龙前赴后继的撞在上面,雪龙寸寸碎裂,越来越短,短短片刻功夫,已经在冰莲之前堆积起足有一丈多高的积雪。 一直没有说话的冰尘平淡开口道:“万物有常,万物无常,敕。” 世间万法,总有其互相克制之道,有聚就有散。 原本极具灵性的漫天雪剑在这一刻忽然凝滞,然后变回普通的雪花飘摇落下。 站在门口的萧煜不以为意,大步跨过门槛,大袖席卷。 散落的雪花再次凝聚。 萧煜轻声道:“合。” 不管是撞在冰莲上碎裂的,还是未曾落下就被冰尘散去的,全部汇聚到萧煜右手中的雪剑上。 萧煜手中握有一把足有二十丈的巨大雪剑, 萧煜朝眼前冰莲猛然挥剑,剑落如力劈华山。 冰莲上先是出现一道裂缝,继而裂缝开始如蛛网般蔓延,冰尘脸色骤变,疾射远遁。 下一刻。 冰莲破碎,碎裂成漫天冰屑,其后的湖面更是被一剑劈开,轰隆声中出现一道近百丈的沟壑,露出湖底沙石。 留在亭台中的清叶扶额,叹息道:“掌教真人的卧眠湖啊。” 萧煜一剑破开冰莲,但还未收剑,冰尘如一抹鬼魅出现在萧煜身旁,手中冰剑刺向萧煜心口。 萧煜冷哼一声,站在原地不闪不避,未曾握剑的左手暴涨,化作元屠,朝冰尘当头抓去。 身具金刚不坏和不死妖身的萧煜,是最不惧怕与人以命换命了。 清叶再也不能袖手旁观,两人之中伤到任何一人就都是莫大罪过,若是任由两人两败俱伤,身为旁观者的清叶可是要落下个好大罪名,虽说以她的身份不至于被请到那个人人谈之色变的镇魔殿,但是也要去慎刑司中走一遭。 可如今两人不论哪一个,她都不是对手,更何谈要讲两人分开就在清叶硬着头皮打算出手的时候,一个人影已经飘然而至。 一掌一脚。 一掌拍在冰尘的额头上,一脚则是踢在萧煜的小腹上。 刹那间,萧煜和冰尘两人已经被彻底分开。 一个看起来邋里邋遢的老道人出现在两人中间,道:“这别院可是掌教师兄的宝贝,打坏了你们可赔不起。” 在道宗,尘字辈的弟子不少,比如说七脉峰主,天枢峰主青尘、天璇峰主无尘、天玑峰主溪尘、天权峰主微尘、玉衡峰主玉尘、开阳峰主天尘、摇光峰主清尘,还有比如冰尘、孙德若这样的闲散长老,也有骆尘这种空有辈分,修为不值一提的道宗弃徒。 在这其中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只有手掌大权的同辈弟子,才能称呼掌教为掌教师兄,其余人只能尊称为掌教真人。 来人口呼掌教师兄,正是天玑峰主溪尘。 被分开后落在卧眠湖南岸的萧煜平静施礼,“萧煜见过溪尘真人。” 站在卧眠湖北岸的冰尘脸色有些难看,但还是散去手中冰剑,见礼道:“溪尘师兄。” 终于松了一口气的清叶从亭中走出,同样施礼道:“见过溪尘师伯。” 溪尘道人没有说话,而是望向门口一侧,轻声道:“微尘,别整天藏头露尾,装什么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高人。” 溪尘话音落下,落雪依然,门口处寂然无声。 溪尘哼了一声,几朵下落的雪花猛然凝滞,借着伸手一抓,这几朵雪花炸裂开来,但在炸裂到一半的时候便静止不动,再轻轻一拂,保持着炸裂状态如一朵朵雪莲花的飞雪射向门口一侧。 一名面容清奇,胸前三缕长髯的道人悠然出现在别院门口,黑色道袍的宽大袍袖上还粘着点点雪痕,好似是被顽童往身上丢了几个雪球。他伸手拍掉袍袖上的雪痕,踱步进了别院。每走一步,一圈圈无形元气以他落脚处为圆心,卷荡而去。 溪尘身上看上去皱皱巴巴的道袍被吹的呼啦啦作响。 站在溪尘身侧不远处的萧煜被扑面而来的无形气机逼退十步,每一步都在地面上留下一个清晰脚印。 逍遥神仙只是迈步前行,不见其它动作,就足以让堪比天人的萧煜一退再退。 这个看起来怎么都不像是一脉峰主的天玑峰主溪尘巍然不动,对于这道如山岳般的气机只当是清风拂面。 在溪尘身后的卧眠湖湖面也彻底平静下来,不见一丝波纹。 溪尘若有所指道:“当年小师弟不小心把掌教师兄的卧眠湖蒸干,可是被掌教师兄挂在莫赣峰顶三天三夜。” 气度、相貌、修为俱是不似凡人的中年道人停下脚步,笑道:“当年的少年意气啊。” 不见他如何动作,周围的一切开始如回放一般,原本萧煜雪剑所残留的积雪重新升空,破碎的冰莲碎屑化成道道细流,倒流回卧眠湖中。 片刻功夫,掌教别院已经恢复如初。 非是时光倒流,而是以此间一物一动,皆存乎逍遥神仙一心而已。 曾经传授萧煜袖里乾坤神通的天权峰主笑道:“我只是想寻萧煜小友一叙而已。” 溪尘平静道:“微尘,你我虽然共事一场,也是这么多年的师兄弟,但是我们的关系并没有好到这个份上。” “溪尘师兄言重了。” 微尘脸上笑意渐渐敛去,负手而立。 溪尘嗤笑一声,向前踏出一步。 就是这一步,曾经踏破了砝烸的莲花大阵。 两人的气机撞在一起,然后扩散开来,让萧煜再退三步。 “两位师兄何必如此” 就在这时,微尘身后传来冷清嗓音,略显沧桑。 来者白发白须,看起来足有古稀之龄,在道宗诸位大真人中,相貌上相差很大,微尘真人看起来不过四旬年纪,玉尘真人更年轻些,不过三十多岁。至于溪尘、青尘甚至是掌教真人均是花甲年龄的面容,唯独坠境的无尘真人与排名末尾的摇光峰主清尘真人看起来最为年老。 溪尘站在微尘面前,清尘站在微尘之后。夹在中间的微尘微微色变。 就在微尘进退维谷之际,一名小道童无声无息的出现在门口中断了三人的对峙,看起来不过七八岁的小道童对三位峰主行了一礼,然后学着掌教真人的语气,老气横秋道:“三位峰主,掌教大老爷谕旨,三位师弟既然来了我这都天峰,就请去正殿吧。” 三名道宗峰主互相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敛去气机,低眉道:“谨遵掌教谕旨。” 直到三名峰主与那名小道童全部离去后,萧煜才松了一口气,四人到底是何时到来,他竟然一无所觉。 萧煜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冰尘与清叶两女,莫名生出一股恼火情绪,冷哼一声,强行压下后,萧煜平静望向都天峰主峰方向,平静道:“卧虎藏龙啊。”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十二章 客来 依照往年惯例,道宗论道法会定于二月初二龙抬头这一天,龙抬头又称青龙节,青龙属东方甲乙木,刚好与道宗相对应,故而道宗四代掌教将道宗论道法会定于二月初二这一天。刚过正月十五,就已经陆续有小型宗门观礼之宾抵达。 都天峰顶上,白玉广场占去了半个天池,掌教殿与祖师殿又占去了半个白玉广场,但剩下的另一半白玉广场仍旧极其广阔,这既是道宗宗门大会所在,也是修行界道宗论道法会所在。容纳几千人观礼,不过是大材小用。 此时细雪飘飘,道宗九峰皆白,唯有都天峰与另外八峰之顶仍旧四季如春,比起江南之景,也不逞多让。而都天峰之顶,水晶作桥,白玉铺地,琉璃为瓦,尽显修行界第一大宗门之泱泱气象。 初来道宗的年轻弟子多是震惊于道宗的华贵,而已经见识过的老辈修行者则会与脚下的天池保持着一定距离。若是站在水晶拱桥上,朝脚下仔细观察,就会发现有百丈长的黑影一闪而逝。 二月初一这一日清晨时分,道宗已经开始迎客,一轮红日跃出云层,绽放出万丈霞光,落在天池和白玉广场上,与散发出淡淡光泽的掌教殿交相辉映。站在都天峰上环目四望,云雾尽在脚下,头顶是一片碧空如洗,天风自来,当不愧世间第一峰之名。 迎客之事自然有典客司的知客道人去做,另外还有包括白离音在内的八位长老、十六位客卿协助典客司掌司主持各项事务。至于七脉峰主,除去开阳峰主天尘至今未归山外,其余六脉峰主此刻已经全部齐聚掌教殿。 只不过此次道宗诸位大真人却是没有在那座圆厅之中,而是穿过掌教殿,一直来到掌教殿后的祖师殿,这里供奉着包括道祖在内的一十二位道宗先代掌教和历代先师。 能入祖师殿受后代弟子供奉者,无一不是曾在修行界享有偌大声名,或是对道宗作出过极大贡献的人物。 掌教真人走在最前方,踏入祖师殿后,目光先是在正中的道祖像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扫视一周,最终落在第十二代掌教的画像上。 掌教真人轻叹一声:“师尊在上,列位祖师在上,道祖在上,不肖弟子,第十三代掌教紫尘,率七脉峰主诸师弟,叩拜。” 七位大真人一齐跪下,对众祖师行跪拜大礼。 “一拜。” “二拜。” “三拜。” “礼毕。” 三拜之后,众真人起身,这次的祭祖仪式出乎意料的简洁,只是短短的三拜,只有寥寥七人。 当然道宗的祭祀天地先师大典另有仪式,届时三千道宗弟子同时祭拜,大小修行宗门近百一起观礼,那才是三教之首的浩瀚气派。今日之拜,实属特例。 此时的道宗,即便天尘真人未归,无尘真人坠境,仍旧是坐拥六位大真人,而且掌教真人当年曾经强压下独步天下的上官仙尘,更是隐隐有天下第一人之威望,此时的道宗虽然比不上千年前二十四位大真人的鼎盛气象,但已经是千年来最盛之时,渐将无所作为的佛门和四分五裂的魔教压了下去。也就是这个时候,修行界中兴起了畏道宗如虎、道宗要执天下之牛耳的说法,而秋叶与萧煜在草原上的一番作为,更是印证了这个说法。 其后,道宗派出天权峰主微车和天玑峰主溪尘两人联手灭去摩轮寺,秋叶与萧煜又屠去剑宗宗主上官仙尘的四尊天人剑奴,更让修行界有风声鹤唳之感。 此时道宗召开论道大会,虽然是依循往年惯例,但落在其他宗门眼里,还是有些意味难明。 掌教真人转过身来,背对诸位道宗祖师画像,正对六位峰主,缓缓开口道:“昨日,魔教、剑宗联名送来一封拜帖。” 一直站在掌教身旁的小道童手持拜帖,对诸位峰主微微一礼后,开口读道:“文若公圣教上长老后建李诩文和、睿王剑宗慎刑司掌司卫国张煜重光,携众弟子联名敬拜。” 魔教与后建朝堂已然一体,魔教之内更是形同庙堂,按职位高低分封公、侯、伯、子、男,教主称王,尊圣王。李诩,字文和。位列魔教五大长老之一,受封文若公。至于剑宗,本就是自道宗中分裂出去,除未曾设镇魔殿,又多出一个剑气凌空阁,其余殿司再无变化。张重光出身卫国皇族,受封睿王,张雪瑶还要称他一声族叔,与上官仙尘份属同辈,执掌剑宗慎刑司。剑宗的慎刑司因为没了镇魔殿压制的缘故,可谓位高权重,仅位于剑气凌空阁之下,同是慎刑司掌司,张重光比起道宗的慎刑司掌司张天命不知要好出多少去。 诸位真人听完这封拜帖,既惊讶剑宗与魔教的联手,也对此次来人身份之高颇感震惊。 一时间祖师殿中静默无声。 诸位真人心中明了,道宗与佛门联手,那么位列三教的魔教与九流第一的剑宗联手也是在情理之中。虽然来的早了些,但对此也早有了心理准备。 溪尘真人轻笑道:“若说论道,除去佛门,哪还有什么宗门能与我宗论道,剑宗魔教,无非是要斗法斗剑罢了。” 无尘真人开口道:“如今上官仙尘未至,掌教师兄却是不好出手,只能由我等几人出面应付。” 掌教真人闭目沉思片刻,道:“魔教李诩,踏入逍遥境界已经一甲子,素有毒师之命,最是棘手,就有劳青尘师弟了。” 不管怎么说,能与紫尘真人争夺掌教大位,青尘真人的境界修为,在道宗中仅次于掌教一人而已。 面无表情的青尘真人微微点头。 掌教真人又稍微沉吟了下后,道:“至于张重光,就交由微尘师弟了。” 神态清逸的微尘没有如青尘真人那般倨傲,微微前倾一礼,应声道:“谨遵掌教师兄谕令。” 掌教真人继续说道;“此次法会由摇光峰主清尘师弟主持,另外,昭示天下同道诸宗,就说我闭关在即,不便出面,还望见谅。” 诸真人面面相觑。 难道是坐死关要知道坐死关只有两种下场,一种羽化飞升,另一种就是老死关中。 恰恰这祖师殿,既是供奉历代掌教先师所在,也是掌教闭关之地。 掌教真人笑道:“愚兄还未参透圣人之道,飞升成圣可望而不可即,这次只是一次寻常闭关,诸位师弟无须挂怀。” 诸位真人点头称是。 掌教真人挥了挥手道:“无尘师弟且留一下,其余诸位师弟,请回吧。” 众真人行礼后各自散去。 祖师殿内只剩下掌教和无尘真人两人。 掌教真人从袖中拿出一方锦盒,递给无尘道:“我闭关之后,你将这枚七品九转丹交予萧煜,让他给林银屏服用。” 曾经是掌教真人左膀右臂的无尘真人接过锦盒后轻嗯了一声。 掌教真人闭上眼睛,轻声道:“至于萧煜,你与秋叶也不必再争,我自有安排。” 无尘真人叹息一声,道:“一切听从师兄安排。“ 掌教真人转过身去,朝祖师殿深处走去。 “待我出关之日,便是我宗千年大计开始之时。”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十三章 看道典的人 林祥是道藏殿诸多殿阁中一名不起眼的普通弟子,从小就被师傅带入道宗,这二十年来一直在道藏殿中负责典籍整理。 他虽然只是一个不起眼到甚至一辈子都不会引起别人注意的普通弟子,但有时候他也会在幻想,在这道藏殿中会不会隐藏着一位看起来平凡到了极点,其实是比掌教真人还要高的绝世高人,若是能被这样的绝世高人收为弟子,传授无上神功,怕是他也可以像首徒秋叶那般戴星冠、披羽衣,与天下第一美人结为道侣,甚至在掌教真人百年之后,成为巍巍道宗的真正主人。 想得很美,可惜只能是幻想。他走遍了道藏殿,可是没有发现一个绝世高人,即便是有,恐怕也看不上他。虽然幻想破灭了,但却让他在道藏殿的各个角落里见到了不少大人物们的身影。而那些身影对他来说是那么的遥不可及。 掌教真人来的很少,更多的时候是由掌教身边的那个小道童来把书借走。 偶尔见到几位峰主,披着象征一脉峰主威严的玄黑色道袍,在诸位峰主平静走过时,大真人们身上的威势,让低头垂手行礼的林祥甚至没有抬头直视的勇气。 当然,最值得一提的还是那位让林祥最为心生向往的本宗首徒,道宗中最年轻的真人,也是修行界中最耀眼的存在。林祥已经记不清多少次做梦,在梦中自己变成了秋叶真人。 今天轮到林祥在当值,他所负责的地方所放典籍多是包括道典、道德经、南华经、黄庭经、上清大洞真经在内的诸多道门经典,并没有什么修行法门、神通秘法、前辈感悟,甚至奇闻秩事、诸般游记也不多见,故而除去几位已经白发苍苍的长老客卿,鲜少有人前来。 他很庆幸自己被分到了一个不错的地方,来的人少就意味着清静,同时也意味着他可以偷空读一点书。 林祥悄无声息地走过一排排书架,沿着有些老旧的楼梯登上二楼,就在他在刚抽出一本南华经,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一个比他稍大些的年轻人毫无征兆的出现在他身后不远处。 这名年轻人穿着一件明显不属于道宗的黑色锦袍,因为在道宗,除了七脉峰主外,再无人可用玄黑色,他此时正在翻看一本很厚的大部头,神情专注,兴许是感受到了林祥的目光,年轻人抬起头来,对着林祥淡淡一笑,继而重新低下头去。 虽然是笑,却淡漠而疏离。这幅神态让林祥想起了那位未来某一天就会继任为成为道宗第十四代掌教的秋叶真人。 林祥表情僵硬的点了点头,算是回应,目光飞快的掠过年轻人手中所捧典籍的封面。 道典。 难道他不是道宗弟子联想起他身上那明显不是道宗风格的黑色锦袍,林祥心中有些了然。 毕竟论道大会快要开启,这段时间修行界中的大小宗门云集道宗,而这里又不是什么禁地,有几个其他宗门的弟子也实属正常。 就在林祥打算拿着手中书册离开,找个安静地方好好读书的时候,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从楼梯上传来。 一个女子当先走上二楼,正要下楼的林祥刚好与这名女子走了一个对面,刹那间,林祥只觉得自己脑海间一片空白。 林祥虽久在道宗,但也见过许许多多美貌女子,不说远了,就是玉衡峰主玉尘真人座下,可不就有一大群莺莺燕燕。 他所见过的道宗女子,或妖娆、或婉约、或清冷,但从未让他的心境起过太大波澜。 兴许是平日里读书多的缘故,读书养气,林祥虽然也有爱美人之心,但大多都是过而无痕。直到今日,林祥才深切体味到书中所写的惊为天人的四字含义。 女子的气态,就像是春天的草原,生机盎然,与积蓄了千年暮气而显得死气沉沉的道宗,有些格格不入。 在她出现在林祥眼前的那一刻,林祥感觉好像在这寒冬腊月中吹来了一阵和煦的春风。 在这一瞬间,在林祥的心底生出这样一个想法:若是能与这样的女子相守一生,纵使不要掌教之位,也是值得了。 “请问,你见过一个穿黑袍的人吗” 女子一边开口一边用手比出一个比她高出一头的高度,礼貌且又淡雅。 林祥僵硬地点头,手指微不可见的颤抖着,指向自己身后。 那名身着黑色锦袍的年轻人正拿着手中道典朝这边望来。 他合上手中的道典,淡淡笑道:“你怎么来了” 同样是笑,这一次的笑多了很多真诚的味道。 女子可爱地皱了皱鼻子,反问道:“怎么我不能来吗” 年轻男子柔声道:“你身子刚好,还是不要乱跑。” 道藏殿弟子林祥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两人轻声细语,过了许久才回过神来,他低下头,看了眼手中的南华经,缓缓下楼 有时候,情字刚起,转瞬间便已是破碎不堪,只剩下一道深刻痕迹,留于心底。 走下楼梯的林祥,难掩脸上落寞神色,抬起头茫然四顾。 接着他猛然睁大了眼睛。 一楼中不知何时多了一男一女。 女子与那楼上女子一般,都是披了一件纯白狐裘,整个人站在楼中,整个房间仿佛都变得明媚起来,只是女子脸上没有太多笑意,只是如水无波般的平静、肃穆。 至于站在她身边的那名男子,虽然只是穿了一袭青色道袍,但却丝毫不会被身旁女子的光芒所掩盖。当林祥看到这一袭青衣,身体竟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他长了张嘴,“首首徒” 一袭青袍的秋叶只是微微颔首,没有说话。 这时楼上的年轻人与那名让林祥魂不守舍的女子也沿着楼梯走了下来。 秋叶与那名锦袍男子礼节性的互相点头致意,而另外两位堪称绝代风华的女子则是走在一起,轻声低语着什么。 林祥脸上的神色由惊讶逐渐变为震惊,最后变为不敢置信,难道说首徒秋叶是专门等待这名年轻人的 那名年轻人拿着手中道典,似是准备离去。 林祥下意识的开口阻拦道:“若要借阅,还请留下阁下的姓名和所属殿司。” 秋叶皱了下眉头。 年轻男子一愣,继而笑道;“我叫萧煜,至于殿司,还得再过一段时间才能知晓。” 林祥一个踉跄,好悬没有摔倒。 萧煜,就是那个被首徒秋叶引为好友,与天璇峰主无尘有过一段师徒缘分,刚一上山便力压葬峰殿主尘叶和镇魔天补天阙陈焕之的那个萧煜 想到这儿,林祥就感觉小腿有点发软,毕竟道宗内盛传秋叶有意让萧煜升座镇魔殿主,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谁敢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萧煜真要是继承了镇魔殿主,要收拾他一个看守藏书阁的普通弟子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再说了,天人高手都奈何不得萧煜,萧煜要杀自己,还不就是一抬手的功夫。 就在林祥在自己吓自己的时候。萧煜和秋叶已经走出了藏书阁。 秋叶瞥了眼萧煜手中的道典,轻笑道:“你就打算用这本道典去参加论道大会” 萧煜同样笑道:“没办法啊,临阵磨枪吧。” “不快也光。”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十四章 论道(一) 二月初二龙抬头,青龙节。 道宗大开山门,广迎天下客。 道宗除去九座主峰外,东南西北还各有九座侧峰,总计三十六峰,如众星拱月。晨时分,一轮红日跃出云海,映透半边天际。随着一声清鸣,九十九只白鹤结队盘旋而上,与日同升。 云海翻涌,在云海之间被人以大神通强行分开一道缝隙,仿佛天门大开,露出了都天峰的雄伟身形。无数观礼修行者见到此景,无一不震惊于道宗手笔之大,一时间整个道宗静寂无声,针落可闻。 接着七脉主峰上各自升起一道长虹,射向正中已经露出庐山真面目的都天峰,在都天峰上方合成一道七色长虹,长虹横贯当空,如一架长桥,只待客人过桥登门。 九十九只白鹤围绕长虹盘旋,声声鹤鸣中,可不就是一个人间仙境。 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诸观礼之客在赞叹感慨之余,皆深感不虚此行。 就在这时,远方有两道光华急速接近,一黑一白,交替前行。 两道光华穿梭于云间,掠过三十六峰,直奔都天峰。其中一道白色光华当真称得上是气冲斗牛、白虹贯日。有修行者登高远眺,在白虹中似有一人踏剑而行,随着白虹越来越近,果真看到一名气态不凡的中年男子负手御剑而行,一时间无数修行者喧闹起来,御剑而飞于九天之上,可不就是剑仙 其后则是一道黑芒,黑芒中有一只巨鸟,彩羽九首,其翼展开足有近二十丈,气势骇人。大荒北经中有载:“大荒之中,有山名曰北极柜。海水北注焉。有神九首,人面鸟身,句曰九凤。”九凤,又名鬼车,姑苏鸟,人面九首,乃是后建人所崇拜的九头神鸟,也就是世人口中常说的九头鸟。乍见此鸟,修行者们都将目光从剑仙身上暂时移开,遥望巨鸟。近了,才猛然发觉有人坐于鸟背之上,只是中原不称呼九头鸟为九凤,也不似后建人那般尊为神兽,而是视为异兽,以鬼车为其名。此时在诸多修行者看来,来者不像是驾鹤仙人,倒像是天魔降世,凶焰滔天。 山门开,客即至。 烟波瀚渺间,微尘指着来客笑道:“儒门先圣铸剑四十有八,以词牌为名,其中双字者二十有四,三字者十二,四字者八,五字者四。其中五字者刚铸成时,便引来天地震动,以天劫毁去,故而以四字者登奎。千年来,除去毁于天劫的四剑,其余四十四剑或损毁或遗失,十去七八,四字者可知的仅剩一剑霜天晓角。这次张重光把此剑带了出来,确实手笔不小。” 一旁的玉尘真人轻笑一声,遥指黑芒,道:“鬼车被魔教尊为圣兽,没有五大长老同意,绝不会离开魔教,这次毒师李诩携鬼车前来,看来也是代表了另四大大长老的意思,魔教这次来势汹汹啊。” 掌教不在,首徒秋叶也未曾现身,此地便以天枢峰主青尘为尊,若是无尘真人未曾坠境,还能与他分庭抗礼,此时却是有心无力了。青尘真人开口道:“今日来者皆是客,清尘师弟准备迎接,其他几位师弟各归其职。” 众位大真人齐声应诺。 几位大真人各自散去,只剩下清尘真人还留在原地。 清尘真人在七脉峰主中排名最末,与天枢峰主青尘真人谐音,只是一个是师兄,一个是师弟,平日里也不至于闹出混淆的笑话。道宗中唯独清尘真人平日里经常下山行走,故而来往应酬之事多由清尘真人处置。有时候提起道宗里的几位大真人,一般修行者想起的第一个人,多半不会是高深莫测的掌教真人,而是摇光峰主清尘。 在清尘身后站了足有十位天人境界的长老,整齐排列,各派前来观礼宾客看到道宗如此阵仗,均是感叹道宗底蕴之雄厚,不去说逍遥神仙,就是天人高手也似是不要钱一般,不愧是三教之首啊。 一些年长的修行者见到此情此景不免想起古籍所载往事,当年道宗两分,佛门三分,儒门大兴,号称门徒三千,天人者七十有二,一时与道佛并称三教。 三教者,儒释道。儒教还为三教之首。 只可惜后来南楚积弱,被后建铁骑踏破河山,最后一任皇帝楚哀帝一路逃至南海,抱玉玺跳海而死,当时儒门与南楚朝廷已然一体,在道佛两家不作为的前提下,只能孤身与处在巅峰的后建魔教决一死战,此战结果是儒门大败亏输,其后在道门和佛门联手围攻下,儒门竟就此烟消云散。而盛极一时的魔门也因此战而元气大伤,随后便被道门和佛门联手赶出中原。 此战,道佛两家得利最大,道宗重为三教之首,佛门仍为第二,元气大伤的魔教为第三,曾经的三教之首儒门为三家之敌,落了灭教下场。 虽然天下读书人千千万,俗世中儒教仍在,但在修行界中,却再无儒门一说。 争夺天下一,一个不慎,便是人死教灭。 巫教倾颓,儒门灭教,先例在前,道宗今日之势,是福是祸,还尚未可知。 都天峰后山一座探出山崖的浮空凉亭中。 两人对弈,两人观战。 啪 萧煜左手撩起右手袖口,右手食指中指间夹着一颗黑玉棋子,两指略微把玩了下棋子后,落子在千年榧木制成的棋盘上,棋子一落,妖刀定式即成。 秋叶拈着一粒白子,看着棋盘道:“所以说如今局势,虽然看似明朗,是我方占了大势,实则如这妖刀定式一般,想要破局而出,难。” 说话间,秋叶落子。 接下来,两人均是沉默不言,飞快地交替落子。 在第二十六手时,原本看似形势明朗的白子大势已去。 第五十二手时,白子溃。 秋叶捻一颗白子,迟迟不肯落下,沉吟良久。啪棋子没有落在棋盘上,而是被放回了棋篓中。 秋叶投子认输。 萧煜望着棋盘道:“虽说妖刀定式难破,不过此时弈棋之人却并非你我,想来以掌教真人 之手筋棋力,怕是早有应对之策。” 这时一旁观棋的慕容忽然抬头看了眼天际上闪过的两道长虹,道:“客人已经来了。” 林银屏也开口催促道:“咱们走吧,论道大会差不多要开始了。” 萧煜和秋叶对视一眼后,自然从命,起身与两女一起朝前山走去。 此时两道长虹已经落下。 因出身卫国皇族而有剑皇之称的张重光已经将霜天晓角剑收起,而魔教五大长老之一的东长老毒师李诩也已经下了鬼车,这时候,众人才发觉原来与李诩一道前来的还有一名女子,柳眉凤目,妖媚无双,脸上虽然挂笑,神态又带有三分清冷和三分漠然,身着一袭紫色纱衣,脑后血色雷光隐隐闪现,令人望而生畏,正是在修行界四位美人中排名第二,仅次于有仙子之称的慕容,魔女秦穆绵。 三人踏足在虹桥上,朝都天峰缓缓行来。 清尘真人率领诸位长老向前,朗省道:“张掌司与李长老大驾光临,我道宗实是蓬荜生辉。” 张重光与李诩自然是拱手谦逊。 只有秦穆绵稍稍靠后,目光不断游移。 若是没出的意外的话,那个已经做了西北王的故人,此刻也已经身在道宗了吧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十五章 论道(二) 在白玉广场四周有十几个道阁直接建于天池之上,其中地面以剔透水晶铺就,可将脚下的天池看得一清二楚,坐于其中,如置身碧波之上。这份巧妙心思,是一些骤然崛起的小宗门万万没有的。 这次论道大会非比寻常,已经变成逍遥神仙们要亲自上场的局面,萧煜没有想要淌这趟浑水的想法。所以此时萧煜与秋叶几人就占据了其中一间道阁,正遥遥观望,并未现身。 萧煜看了会脚下的滔滔碧波后,突然说道:“李诩和张重光都是逍遥神仙境界” 秋叶坐在一把椅子上,透过身前的法术水镜看着外面景象,点头道:“自然是逍遥神仙,而且还是入得逍遥十余年。” 萧煜说道:“修行界年轻一辈的情况我还知道一些,但对这些老辈境况知之不多。” 秋叶沉吟了一下,说道:“那我便简要说一下,张重光我比较清楚,毕竟道宗剑宗原本一家,若是按照辈分,他还算是尘字辈。我幼时在卫国见过他一面,那时的他就已经是天人巅峰境界,距离逍遥境界仅仅是一步之遥。在我离开叶家后不久,他便成就了逍遥境界,接着又放弃唾手可及的皇位,毅然入剑宗专心修剑,当时还在修行界引起了一场不小的风波。入得剑宗之后,被上官仙尘视为左膀右臂,委以重任。只是不知什么原因,这十几年来,他一直未出剑宗半步,直到今日,才重新出山。” 说到这里,秋叶特意指了下水镜中张重光负在背后的那柄长剑,“那就是大名鼎鼎的霜天晓角,论排名还在你的破阵子和我青龙吟的前身水龙吟之上,在儒门四十八剑中排名第六。” 萧煜点头道:“以剑仙身份驾驭此剑,相得益彰啊。” 秋叶不置可否,转而说道:“至于李诩,有毒师称号,不管是所修神通还是行事手段,由此都可见一斑,而且李诩善于用兵,经常以军师身份领兵,北都大都督牧人起就曾在战场上吃过李诩的大亏,那一战,李诩没有动用一丝一毫的修为,单是用兵就让牧人起大败亏输,最后折损近十万大军,其中一半是投降之后又被李诩下令坑杀的降卒。” 萧煜心中叹息,他最反感的就是这种对手,有勇无谋的,纵使是逍遥神仙也有破绽可循,而空有谋略而无修为势力的,则可以力破局,唯独这等修为高绝、身份显赫,本身又精于谋略的对手最是棘手,几乎无处下手。 秋叶瞥了眼萧煜,继续说道:“也正因为李诩手段阴毒,这些年来树敌众多,在魔教中就有两位长老与他有怨,而与另外两位长老也谈不上什么交情。说到底,孤家寡人一个,师尊曾在点评天下同辈之人时,说毒师李诩机关算尽且不择手段,但剑走偏锋过犹不及,若为商贾,可富甲天下。” 萧煜哑然失笑,这个说法毁誉参半,士农工商,此时商贾地位最低,被士大夫视为贱业,甚至不可为官。而掌教真人以商贾比李诩,言下之意自然是说李诩有些小聪明,但没有大智慧,不足以担当大任。当然,也就掌教真人这等人物才敢如此言谈,换成是其他人,谁敢轻视毒师半分 秋叶轻声道:“这一次李诩与张重光携手前来,多半是李诩出谋,张重光动手的局面。” 萧煜好奇问道:“那咱们道宗该如何应对” 秋叶笑了笑,道:“若是以前,多半是师尊出谋,青尘师叔动手,至于如今,不好说,不过我猜八成会是天权峰主微尘应付李诩。” 萧煜笑道:“是不是,待会儿一看便知。对了,今日的论道大会,大概会有多少人观礼” 秋叶思量了以下,回答道:“若是往年,不过就是两千人左右,今年特别一些,大概能有三四千人,具体数字还要问过典客司掌司才能知晓。” 就在这时,白离音站在门口,轻咳了一声。 秋叶淡然问道:“什么事” 这名已经晋身为天师的秋叶心腹沉声道:“魔教新任圣女秦穆绵到了,而且佛门苍雪大师和秋月禅师也已经抵达山门。 萧煜对于这个亦敌亦友的秦穆绵自然不会陌生,秋月更不用多说,与秋叶一般,算是萧煜修行路上的半个引路人。至于苍雪大师和秋月之间的关系,在如今的萧煜看来,倒像是秋叶与白离音之间的关系。 秋叶挥手示意白离音先行离开,对萧煜说道:“看来这次佛门是要作壁上观了。” 萧煜晒笑道:“做了千年老二,谁不想做第一呢” 秋叶一笑置之。 萧煜起身,走出道阁,来到阁外临水的外廊道上,此时天池上波光粼粼,不时可见有各色异禽飞起飞落,隔着一水便是人声鼎沸的白玉广场,越发显得此处超然物外般静谧。 萧煜望着眼前碧波,有微微失神,恐怕江南也就是如此景象了吧。 此时刚好有一只燕子在萧煜身前水面一点而过,在水面上留下一圈圈涟漪,萧煜手扶着栏杆,轻声道:“飞燕又呢喃。重重帘幕寒犹在,凭谁寄金字泥缄。为报先生归也,杏花春雨江南。” 他的母亲方璇祖籍便是江都,而这首小曲也曾被方璇经常挂在嘴边。 江南最是养人。若是有一日,他能否终老江都 萧煜忽然脸色微变,脚下轻点,瞬间离开了外廊道,在水面上留下一圈涟漪后,踏波而行,径直渡过天池,来到对面岸上。 就在此时,有一个人影正站在岸边,似是要渡水,又似是在等人。 在她身边此时也有不少年轻俊彦,看样子八成是已经拜倒在石榴裙下了。 看到萧煜踏波前来,她笑道:“怎么,还怕我过去难道害怕那位公主殿下吃醋不成。” 萧煜立于水面上,淡笑道:“哪敢劳动秦姑娘大驾。” 岸边女子白衣随风而动,与天池景色相映,堪称绝代风华,今日之后,不知有多少年轻俊彦要对此情此景难以忘怀且释怀了。 萧煜却对此视而不见,反而是将目光越过女子去,在她身后那群裙下臣的身上略微游移。 女子大笑,豪气不输男子地挥挥手,猛然勃发的境界威势让让原本还对萧煜抱有敌意的一众裙下臣噤若寒蝉。 秦穆绵笑道:“萧煜啊萧煜,每次见你,你都能给我惊喜啊。” 萧煜平淡道:“那这次,秦姑娘想要见我是所为何事呢” 秦穆绵忽然幽怨一笑,“从来只听新人笑,哪里知道旧人哭有了公主媳妇,就忘了我这个老朋友了” 一众年轻俊彦看得嗔目结舌。 魔教圣女秦穆绵,四大美人名列次席,喜怒无常,在秋叶还未踏入天人境界时,曾以空冥之姿与秋叶交手,虽败犹荣,号称同境无敌手。 当然,现在履霜境界的无敌手在大多数人眼里已然易主。 萧煜有些哭笑不得道:“咱们还没到那程度,即便我曾经拿你当过朋友,到了今日,情分也被磨得差不多了。” 秦穆绵脸上表情渐渐敛去,可能是因为动怒的缘故,胸前丰满颤颤巍巍,与冷若冰霜的俏脸放在一起,真是好俊的风情。 萧煜平静道道:“我可不是当年被你一截竹枝扫地出门的萧煜了。” 秦穆绵寒声道:“那萧王爷是要给小女子一点颜色看看了” 萧煜无奈道:“我只想与秦姑娘井水不犯河水。” 秦穆绵沉默了一会儿后,忽然展颜道:“懂了。” 萧煜拱手道:“告辞。” 秦穆绵转过身去,清冷道:“不送。”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十六章 论道(三) 四千号人围在白玉广场三面并不觉得拥挤,早有道宗典客司弟子提前搬来百余张玉石座椅,供各宗门宗主或身份修为高绝的散修高人落座。至于一般弟子,则只能站在本宗掌门身后。 广场三面,祖师殿座南面北,北面即为上山入口所在。一般的观礼门派被安排在东西两侧,一般来说,亲近道宗的多是在东侧,而怀有别样心思的则多在西侧,摇摆不定的穿插两者之间,修行界的大体形势竟在这一方白玉广场上展现的淋漓尽致。 南面掌教殿前的广场上,临时搭建起一方白玉高台,台分两层,第二层上仅有的三把座椅全部空悬,分别象征三教三位教主的存在。第一层上按东西方向各放有九把座椅。东侧为道宗七位峰主之座,此刻仅五席有人,天璇峰主无尘与开阳峰主天尘并未参加。而西侧也有五人,分别为佛门苍雪大师、秋月禅师、剑宗慎刑司掌司张重光、魔教东长老李诩、魔教圣女秦穆绵。 清尘真人身穿玄黑色的华美道袍,上以暗纹绣山川草木,边角则饰以龙凤纹络,脚踏白莲黑底步云履,白发白须,天风袭来之际,袍袖飘摇,愈发显得仙风道骨。此刻作为法会主持人,清尘真人持了一柄银丝拂尘,从座椅上起身,先是稽首一礼,然后道:“论道法会始于本宗四代掌教,至今已有三十六届,一千二百余年,是为诸宗门论道演法提供一处交流所在。本届论道法会本应由本宗掌教真人亲自主持,无奈掌教真人闭关在即,无法分身,还望诸位同道海涵,贫道不才,受掌教真人之所托,将勉力主持本届论道法会。” 诸宗掌门纷纷起身还礼,言道清尘峰主过谦了。 萧煜既然上岸,也就没有急着返回道阁,而是站在广场边缘,遥望法会道场。此时清尘真人的长篇大论讲完,已经进入到论道的步骤,青尘真人与毒师李诩各居其位,准备坐而论道。 全场静寂无声,视线已经全部落到青尘与李诩的身上。道宗千年声望,魔教几百年积威,如今在道宗主峰都天峰,对手又分别是道宗第一峰主天枢峰主和魔教中的东长老,这等场面,可谓百年难遇。 两人各自望了对方一眼后,便转过头去,良久无言,大约过了一刻钟的功夫,作为客人的李诩率先开口,平淡说道:“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故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万物作焉而不辞,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功成而不居。夫唯不居,是以不去。” 此为论道之用典,因为李诩是客,故而由他提问,也由他用典。而李诩所用典籍竟是引用了道祖所著的道德经,也就是道宗的根本经典之一。 大概意思是:天下人们都知道美之所以为美,就知道什么是丑了。都知道善之所为善,就知道什么是不善了。所以有和无相互依靠而产生,难和易相互依靠而形成,长和短相互比较,高和下相互包容,音和声相互应和,前和后相互跟随。因此,圣人以无为的原则处理世事,用不言的态度进行教化。让万物自已发展而不先为创造。圣人辅助万物生长而不据为已有,对万物有所施为而不自恃有恩,事情成功而不自居有功。正由于圣人这样不居功骄傲,所以他的功绩永远不会失去。 前半段不过是论证善恶,而到了后半段则已经涉及到圣人之道,李诩仅仅是用典就已经人台下观礼之人面面相觑。这等题目若是道宗败了,哪里还有脸面为三教之首 千年来,不管如何争斗,道宗始终占据了正道的名头,魔教自称为圣教,却被道宗贬斥为魔,故而李诩直接以道祖的话来问道宗,什么是善什么是恶 青尘真人一手按在扶手上,微微沉吟了一下后,轻声道:“非善非不善,无善名,无恶名。如果人人皆善,何来善于不善莫如名相” 萧煜特意找了一个比较僻静的地方观礼,在他周围多是一些道藏殿的老朽,原本碍于规矩不得不来的老朽们在听到李诩的用典后,就已经一个个精神焕发,而在听到青尘真人的回复之后,更是两眼放光。一名老道颤颤巍巍地扶着手杖,对萧煜说道:“年轻人,你听懂了没有方才李诩以道祖之言问青尘,青尘则以佛祖之言回复李诩,老朽我活了这大半辈子,还是第一次见这种论道啊,不枉此生啊。” 被老道扯住一截袖子的萧煜只能无奈苦笑,听着老道絮絮叨叨的解释青尘真人这句话的意思:青尘真人很巧妙的绕过了李诩的圣人之道,而是从善恶上着手,反驳李诩,道宗之所以为善,是因为有恶,万物本就相依相存,若无恶,何来善至于谁为恶,已经不言而喻。 李诩脸色不变,继而问道:“何为善何为恶” 李诩的声音并不大,但却声闻全场,直接将这句话印入在座诸客的心间,当李诩清淡平静的声音在萧煜心头响起的时候,萧煜微微吃惊,他毕竟修行过神魂之术,单从这道声音上就已经可以感觉出,逍遥神仙开辟紫府识海,修炼上丹田是何等威力,逍遥境界之下在神魂上根本无法与逍遥神仙相抗衡。 青尘真人面无表情,同样声闻全场道:“善我者善,恶我者恶。” 这个答案乍听之下,似乎已是近乎魔,但若仔细品味,其实不然。拿最简单的比方来说,萧煜对于林银屏,无疑是善的不能再善,可若是对于郑帝,可就是乱臣贼子当诛,恶得不能再恶。可见善恶无定数,因人而异。 青尘轻声道:“道宗之所以为善,是因道宗为天下人之善,故而天下人善道宗。” 青尘此言一出,整个人似乎已与整座都天峰融为一体,道宗千年修行领袖之威势滚滚而来,即便是李诩也微微变色。 这一瞬间,萧煜脑海中忽然浮现出这么一句话。 挟泰山以超北海。 李诩手中出现一柄黑玉盘龙短杖,横放膝上,缓缓开口道:“若逆势而动,善何存焉” 李诩声音如一道闷雷,震得山石滚动,树木摇晃,更令人震惊还是所说内容。此言却已经是直指道宗的千年大计。 此时白玉广场上已经针落可闻。 青尘沉默许久,过了足有一炷香的时间,才抬头答道:“善之所在,势也;势之所在,善也。得势,则名正,名正则言顺,言顺则事成。故善存焉,势所乘也。” 青尘此言变相承认了李诩言之有理,但却否认道宗逆势而动。 青尘接着问道:“何为势。” 李诩不假思索道:“众者为势,若众者不从,则为逆势。” 青尘真人道:“从众众从” 说到这里,青尘真人与李诩的论道已经陷入了一个谁也不能说服谁的僵局之中。 此次论道不敢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但绝对是百年难见了,李诩身为魔教长老却处处以道宗经典相问,以大势正道相压,而身为道宗长老的青尘则分别以佛门、儒门乃至魔门之语作答。 修为到了逍遥神仙这一步,对于天道已经有了各自的感悟,心志坚韧不为外物所动,已经不是言语可以改变的,若是真能改变,不是大彻大悟便是坠境落凡尘。 清尘真人走出一步,打破僵局道:“论道至此。” 青尘真人从座椅上起身,做点睛结语:“唯之与阿,相去几何善之与恶,相去若何人之所畏,不可不畏。荒兮其未央哉” 李诩以道德经始问,青尘真人则以道德经结束。 萧煜站在原地,摇了摇头,“荒兮其未央哉”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十七章 论道(四) 青尘与李诩论道,言语不多,却犀利异常,几近诛心之言。青尘最后的点睛结语自然也是出自道祖的道德经,不知是否巧合的缘故,撰写未央剑经的那位圣贤也曾引用过这段话。 萧煜眉头微微一动,原本已经被傅先生连根拔起的未央剑经,此刻竟是有恢复生机的迹象。毕竟萧煜先前修炼未央剑经已经小有成就,就好比种树,未央剑经是树,上丹田紫府识海便是一方沃土,虽然萧煜那棵只能算是树苗的未央剑经被先生拔了去,但是孕育未央剑经的识海根基还在,只要再有一颗种子,就能生根发芽。 今日,青尘真人与李诩的论道,以神念神通声传全场,直印心间,这就是那颗种子。 只是种子已经埋下,能不能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就要看萧煜这个种树人的本事如何了。 这时青尘真人与李诩已经结束论道,各自闭口不言。 清尘真人道:“两位此番论道,我等自是受益良多,在此贫道代表天下同道先行谢过两位。” 说罢,清尘真人稽首施礼。 青尘真人与李诩从座椅上站起还礼。 清尘真人继续道:“论道已毕,按照规矩则该演法,由各派长辈出手以演示修行之诸般妙境,以此为后辈弟子指路。不知哪位道友愿意出场” 此话一出,整个白玉广场又是鸦雀无声,现在谁都看得出来,这几位逍遥神仙是卯上了,动完嘴后自然是要动手,谁还那么不识趣地去搅局 果不其然,在沉寂了片刻后,李诩身旁的张重光首先开口道:“素闻道宗诸位大真人道法通玄,张某不才,侥幸入得逍遥境界,今日就由张某抛砖引玉,不知哪位大真人愿意不吝赐教” 青尘右手边的微尘长身而起,笑道:“剑皇大名,震彻寰宇,贫道不才,愿向剑皇讨教一二。” 张重光负剑飘摇落下白玉广场,表情淡然,语气从容地吐出两字道:“甚好。” 微尘同样从玉台上落下,站在张重光对面,伸出一手,掌心朝上道:“请。” 张重光也不谦让,伸出右手,食指中指并为剑指,朝微尘方向轻轻划出一道半圆。 一道堪比天人一剑的剑罡直扑微尘。 微尘在身前竖起一指。 这道剑罡便从中两分,从微尘身旁两侧轻轻划过,消散了无痕。 不过是相互试探的一次交手,却已经让在场的诸多天人高手脸色凝重。 张重光的这一剑,不带半分杀气,完全是先礼后兵,表明自己不占微尘便宜而已,但仅仅是问礼一剑,甚至霜天晓角还未出鞘,就已经可以比拟死在萧煜手上的第四剑奴的全力一剑。 这也是为什么张重光会被上官仙尘引为左膀右臂,而第四剑奴仅仅是一尊剑奴。 这一剑情理之中地被微尘轻描淡写破去,张重光脸色古井无波,轻轻一拍身后剑鞘,霜天晓角苍然出鞘。 张重光握住霜天晓角剑柄,然后将剑刃插入脚下的白玉广场。 空中响起一阵嗡鸣之声,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朝头顶天空望去。 碧蓝如洗的天幕下,无数的小黑点在急速放大。 离得近了,众人才惊觉那其实是剑。 无数把剑从天而落。 万剑诀。 剑与剑气好似一场瓢泼大雨,磅礴落下。 更令人称道的是,这场名副其实的剑雨竟没有丝毫外泄,没有一把剑落向那观礼的数千宾客,张重光对于剑气的控制已经堪称登峰造极。 只不过万剑诀看着吓人,若是用来欺负境界低的对手也能称得上得心应手,但对于同境界的对手来说,作用却不是太大。 微尘既然可以与溪尘联手毁去位列九流的摩轮寺,小小万剑诀又算得什么 微尘颌下三缕长髯微微飘荡,黑袍大袖猛烈震荡,然后拂袖。 与萧煜在战场上时如出一辙,不过当时萧煜收的是箭雨,而如今的微尘收的是剑雨。 所有飞剑如倦鸟归巢,全部投入到微尘的袍袖中,袍袖鼓胀,却似深不见底,直到所有剑气被收入囊中,也未有半分变化。 张重光直起身,缓缓拔出霜天晓角,霜天晓角其实是一把巨剑,足有寻常之剑的两倍之大,此时被张重光单手握住,气势上更是惊人。 微尘轻声赞道:“好一把剑。” 张重光低声道:“微尘峰主,且看张某剑一如何” 剑宗大宗师递剑而出,没有半点花哨的一剑直刺,也是曾被剑宗宗主上官仙尘誉为一往无前,九死无悔的一剑。 微尘轻笑一声,又是一袖挥出。 这一袖收了张重光的万千剑气,故而重若千钧。 袖里乾坤乾坤袖。 万千剑气从袖中倾泻而出,但还未近到张重光身前,被已经被张重光手中霜天晓角上的剑气绞成粉碎。 一袖剑气似乎是无穷无尽,足足用了三刻钟才倾泻殆尽,而张重光的剑一上的剑势也终于被消磨殆尽,止步于微尘身前三丈处。 张重光微微皱眉,手中霜天晓角猛然在身前划出一道圆弧,与眼前那问礼一剑一般无二,只是手中多了一把霜天晓角。 剑修手中有剑无剑,差别极大,正如上官仙尘所言那般,三尺青锋在手,当独步天下。换言之,上官仙尘独步天下的前提是三尺青锋在手。 当张重光手中霜天晓角落下时,一道相当于天人一剑的圆弧形剑气出现,接着是两道、三道、千百道。 密密麻麻的剑气铺天盖地,声势浩大。 微尘抬头看了眼天际,无形剑气已经覆盖了整个天幕,不说威力如何,排场已经是足够。看来剑宗这次不但想赢,还想赢的好看。 微尘微微一笑,轻声道:“巨门天璇风万刃。” 微尘一踩地面,踏罡步斗,手中在身前画出一个奇异符篆。 三法合一。 有风自山外来,自天璇峰而来。 接着天风一化二,二化四,四化八。 淡青色的风刃同样铺天盖地,比起张重光的剑气分毫不差。 风刃对剑气。 如同战场杀伐,连绵响起无数道金属铿锵之声。不断有剑气和风刃溃散,一直持续了一炷香的功夫两者才都完全消失不见。 微尘真人笑道:“剑宗三十六,剑剑不相同,请剑皇接贫道一剑。” 道宗剑宗本是一体,剑宗会用剑,道宗自然也会。只是道宗的剑更偏向法剑,重道而轻术,这也是剑宗与道宗的最大分歧所在。 只是当年的道不同,经过这千年演变,早已变成了世仇,不死不休,再难化解了。 张重光脸色凝重,持剑以待。 微尘一指头顶天空,道:“阳明天枢九霄雷。” 天地色变,在这天下第一峰上自然不可能出现乌云蔽日,但却从天枢峰升起一道昏暗云雾。 接着微尘如天师飞升,周身云雾缭绕直冲天际,不见本人,只见云雾翻滚,雷电森然。 下一刻,一道晴天霹雳炸响,一道足有两人合抱粗细的紫色天雷落下,似是划开天际的一把长剑。 以天雷为剑,一雷便是一剑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十八章 论道(五) 逍遥神仙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惊天动地。 微尘动用了两次道术,第一次化风为万刃,第二次以天雷为剑。 萧煜对身旁重新变得昏昏欲睡的老道问道:“这又是什么神通” 老道抬了抬眼皮,爱搭不理道:“那不是什么神通,是道术,总共七决,分别对应七峰。这次微尘用的就是天枢和天璇二决。” 道宗中诸般绝学庞杂无比,既有真言、手印、符篆、踏罡步斗,也有炼体、炼气、修剑,更有神通、神魂,术法,可谓是无所不包,无所不有,即便是真人修为,也不过是专精一门乃至两门,能精通三门就能称得上是惊才绝艳,精通四门则是必能踏入逍遥神仙境界,至于还未曾有人能在真人修为时精通五门。只有大真人一法通万法通,才能融会贯通,毫不晦涩地信手拈来。 此时张重光起剑冲天雷,剑气缭绕,与森森雷霆轰然相撞,炸出一片紫芒。 以人力逆天力,也着实无愧剑皇的称号了。 老道忽然讥笑道:“张重光的剑虽然不错,不过注定要输。” 眼前这名出身道藏殿的老道不说别的,眼光上确实不凡,所以萧煜虚心问道:“何以见得” 老道指了指周围的七座主峰,说道:“所谓天时、地利、人和。如今双方在天时和人和上大致相当,但这是在道宗的都天峰,微尘占了地利。” 萧煜若有所思的看了眼藏身在渺渺云雾中的七座山峰。 老道讶异咦了一声,眯眼望去,只见白玉广场中央,天幕隆隆下坠,仿佛天塌,其中雷电纵横,已经不再是“一剑”的光景。 老道呵呵笑了一声,自言自语道:“这九霄雷的法门属天枢峰,看来这次微尘是得了青尘的默许,才能如此肆无忌惮的借势天枢峰,看这紫府仙雷滚滚落下的架势,最起码要用去天枢峰的三年积蓄,难不成微尘想趁此时机将剑宗那个小子生生轰杀在都天峰上不成” 萧煜望着那片雷狱森林,默然不语。 不知名姓的老道人扶着拐杖,笑道:“所谓逍遥不入俗世,一则是因为道宗鼎盛时的五代掌教曾经留有谕旨,更有五名逍遥神仙因此而被诛杀。其次就是因为冥冥之中的天数了,就说眼前微尘所用的这般法术,若不是有看台上那五六位逍遥神仙掠阵,又是在禁止重重的道宗都天峰上,微尘这手九霄雷下去,要死多少人到时候惹来天怒,天罚劫雷落下,就是逍遥神仙,也要遭受大罪,一个不好还要陨身当场,一是修为付诸东流,何苦来哉” 萧煜轻声问道:“那萧烈呢传说他能以天人之资搏杀逍遥神仙,为何还可滞留俗世” 谈兴正浓的老道人微笑道:“能以天人之资搏杀逍遥神仙,只能说明这个人很会打架,就好比一个少年,力气还未长成,但却精通杀人技巧,可以轻而易举的杀死比自己力气大上许多的壮年人,但不能说少年就比壮年人力气大了。” 萧煜恍然点头。 老道轻声说道:“这等人物,若是成就逍遥境界,恐怕又是一个上官仙尘啊。可怕,可怕呐。” 萧煜仰头看天,没有说话。 老道突然笑道:“三花聚顶得陆地逍遥,五气朝元送神仙登天。” 萧煜猛然转头看着老道。 老道浑浊的双眼完全睁开,与萧煜对视。 萧煜拱手问道:“敢问前辈高姓大名” 老道嗤笑一声,“好说,道宗玄尘。” 场中,狼狈不堪的张重光单膝跪地,手中扶着霜天晓角。 在他面前,微尘真人仍旧仙风道骨,左手轻捻一缕长髯,右手则是并为剑指,遥指这位剑中之皇。 霜天晓角此刻已经黯淡无光,张重光艰难地从地上站起,双手握住剑柄。 微尘剑指猛然一点。 张重光胸口如遭重击,身形剧烈摇晃,似是已经摇摇欲坠。 看台上,李诩脸色平静道:“若是再让两位斗下去,怕是要两败俱伤啊。” 青尘轻描淡写道:“剑宗张道友的修为高深,区区天雷怎么会伤的了他李道友言重了。” 李诩扯了扯嘴角:“刚才那番雷法,那就上官仙尘亲至,也不敢说毫发无伤,青尘道友莫不是眼花了。” 青尘笑了笑:“贫道眼睛好的很,而且贫道对于剑宗所谓的剑仙一剑仰慕已久,还想亲眼看一看,这剑仙之剑。” 李诩哼了一声,“那就拭目以待吧。” 所谓剑仙一剑,本质上与天人一剑一般无二,都是精气神达到巅峰的一剑,唯一不同的便是用剑之人从天人高手变成了逍遥神仙,这也是剑修能够自成一家的底气所在。 所谓剑平天下不平事,有不平事,才有不平意气,有不平意气,才有行侠仗义的剑客。剑修根底便是如此。 张重光双手持剑,平静道:“虽说真人凭借地利之便,但败了就是败了,张某还有一剑,若是真人能够破去,张某自当弃剑认输。” 微尘笑意浅淡,和颜悦色道:“剑皇莫不是要出那剑仙一剑若是在其他地方,面对这剑仙一剑,贫道也只能先行避让,但如今在我宗都天峰,占了地利之便,贫道便斗胆一试,还望剑皇不吝赐教。” 张重光平举手中霜天晓角,开始发足狂奔。 大袖飘摇的微尘脸色依旧风轻云淡,但眼中闪过一丝凝重。 若说逍遥神仙争斗是两个壮年人打斗,那么剑仙一剑就是其中一人拔出腰间的牛耳尖刀,一个不慎便是血光四溅。 原本不断下压的天幕,瞬间被从中间划开一道深深沟壑。 剑气,剑意,剑势 张重光与手中的霜天晓角合二为一,一往无前。 微尘脸上的表情骤然敛去,一方小印从他袖中飞出,然后被他握在掌心。 被张重光两分的天幕猛然合拢,再次下坠,宛如有仙人登天,天劫齐至,让人心生无限惶恐之感。天幕上雷电翻滚动荡。接着一颗颗雷珠在空中浮现,东西南北各七颗,总计二十八颗,对应二十八宿。 雷池。 不可越雷池半步。 孤注一掷的张重光脚步不停,持剑冲入雷池之中,刹那间,整座雷池中雷光大作,几乎照亮了整个都天峰。二十八枚雷珠炸出无数电芒,张重光的身影已经彻底被雷光淹没。 站在场外观战的萧煜瞠目结舌,“难道说这位剑皇就这么死了” 自称是玄尘的老道晒笑道;“哪有那么容易,这座雷池拦不住张重光,不过张重光即便能破去雷池,也只是强弩之末了。” 果不其然,下一刻,雷池翻滚不休,接着猛然炸裂,雷池烟消云散,二十八颗雷珠四散飞射。 清尘、青尘、玉尘、溪尘、李诩等人几乎同时出手,拦截下四散飞射的雷珠。 张重光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衣衫褴褛,浑身上下布满触目惊心的血痕,狼狈不堪。 微尘松开手中的天权印,轻声道:“玄冥天权九阴荡。” 天权印上爆发出无数暗影,如潮水一般直扑张重光。 这一次,张重光是真的被淹没了。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十九章 论道(六) “张重光败了。” 玄尘咂摸了下嘴,摸了摸自己下巴上稀疏的山羊胡,补充道:“不过败得不算太冤,恐怕上官仙尘都不知道,在道宗中,微尘的修为足以位列前三,甚至比起当年的无尘真人还要高出一线。再加上这次微尘又是占了地利之便,除非是上官仙尘亲至,否则断无败的可能。” 萧煜笑问道:“那微尘真人比起青尘真人如何” 玄尘摇头道:“老实说,我在道宗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青尘出手,所以我没把他算在三人之列,不过他既然敢跟咱们的掌教大老爷争夺掌教大位,不说修为到底如何,就是这份心智,也很是难得。” 听着玄尘肆意点评诸位道宗大真人,而且言语中也并无太多尊敬之意,萧煜不由得对他好起来,问道:“前辈既然也是尘字辈,不知与那几位大真人是何关系呢” 玄尘冷笑道:“我是外门弟子,自然与这几位嫡传的大真人没什么关系,若是较真算起来,他们倒是可以称呼我一声师兄。” 萧煜摇头笑道:“倒是萧煜失敬了。” 玄尘第一次开口问萧煜道:“听说你身兼五家之长” 萧煜平淡道:“迄今为止,不过四家。” 玄尘感慨道:“造化啊,实实在在的大造化,你若入得天人,当俗世无敌。” 萧煜笑道:“老前辈谬赞了。” 老道没来由说了一句,“老辈们动完手,就看你们这些小辈了,虽说会有些无理手,但终究是根基浅了些,没什么好看的,回了。” 萧煜轻声道:“恭送前辈。” 老道没有作声,扶着拐杖转过身去,只是抬了抬手,算是别过。 他在道宗中的时间,实在太久了,比起掌教真人还要久,也见识过太多的年轻才俊,修行界就像大海,水浪滔滔,有蛟龙,有凶兽,也有小鱼小虾。今天见的这个年轻人有趣些,天赋也极好。只是谁能知道他是否会有成长为蛟龙的那一天说不定明天就会淹死在海中。 老道摇了摇头,轻叹一声。 即便是有成为翻海蛟龙的那一天,他这把老骨头还能等得到 没有走出多远,一名两鬓霜白的中年道人出现在老人身侧,轻声道:“殿主,咱们接着去哪” 玄尘抬了抬眼皮,平淡道:“哪儿都不去,回殿。” 中年道人小心应是。 萧煜目送老道走远之后,面无表情的转过身来,望向场上。 此时的张重光哪还有半点剑仙风度虽然手中还握有霜天晓角这把名剑,但头顶上却悬着一方小印,印上刻有天权二字。 微尘真人大步向前,笑道:“张道友,贫道手段如何” 看台上的李诩起身,平淡道:“够了。” 以青尘为首的诸位道宗大真人均是没有作声。 下一刻,李诩从看台上消失,出现在张重光身前。 场外三千观礼看客一下子喧闹起来,难不成这位圣教东长老要亲自出手不成 微尘轻笑道:“李道友也要与贫道演法一场” 李诩用黑玉盘龙短杖在掌心拍打了几下,面无表情道:“演法至此,微尘道友该收手了。” 微尘平静道:“张道友还未开口。” 李诩说道:“老夫代他说。” 微尘捻起一缕长髯,笑道:“这恐怕不合规矩吧” 李诩没有说话,而是举起手中黑玉盘龙短杖,朝悬在张重光头顶的那枚小印轻轻一击。 都天峰上好似响起一声洪钟大吕 天池上皱起涟漪,山崖上山石簌簌而落,众人只觉得耳膜被震得嗡响。似乎声音已经有了实质,在空间中荡起一层层波纹。 天权印滴溜溜地旋转,倒飞而回,然后被一只晶莹如玉的手掌在半空中截住,握在掌心。 李诩虚手一摄,张重光手中的霜天晓角径直飞入他的掌中。 微尘大袖飘摇鼓荡,黑色的袖口与白净如玉的手掌泾渭分明,手掌托着一枚小印。 李诩低头看了眼手中的霜天晓角,摇头叹息一声,然后反手一掷,霜天晓角破空而去,在天幕上划出一道淡蓝色的轨迹,朝一座高度仅次于都天峰的山峰上落去。 这座山峰高耸入云,如一把利剑直指苍天,但此刻非但没有半分仙气,反而暮气沉沉,似是荒废已久。 萧煜望着那道蓝芒,良久无言。 不知何时,秋叶出现在他的身边,道:“那是剑峰,自从剑宗叛教而出后,那里就荒废了。” 山崖两侧整如刀削,没有半点弧度,周围皆是一片云雾茫茫,当真是悬崖峭壁。 山壁上刻有一个硕大剑字,是当年那位一剑力压二十四位大真人的剑宗开派祖师以剑代笔所写,霜天晓角径直刺入剑字的上方三丈处。 李诩亲自扶起张重光,轻声道:“这便是交代。” 微尘默然。 张重光咳了一口血沫,“张某谢过李兄好意,微尘真人之无上道法,张某也铭记在心,至于霜天晓角,张某日后自会亲自来取。” 微尘微笑道:“待到那一日,贫道自当亲自恭迎剑皇大驾光临。” 张重光吸了一口气,身上血迹如长剑归鞘,倒流归体。 原本被九阴之力冲散的剑气也随之凝聚,短短片刻功夫,张重光便再次剑气冲霄。 微尘哈哈一笑,足下升云霞,整个人离地而起,朝看台飘去。张重光也李诩紧随其后,同样回到看台。 萧煜盯着已经复原的张重光,不敢置信道:“这就是逍遥神仙的本事长生不死” 秋叶摇头道:“哪有什么不死的神仙,不过是强行压制伤势罢了,这次张重光已经被伤及根本,没有个三年五载,是别想动手了。” 萧煜好奇问道:“若是强行动手呢” 秋叶淡淡道:“现在张重光就已经有境界不稳的迹象,若是意气用事,此时雪上加霜,从云端上跌落凡尘也不是不可能。” 萧煜忽然问道:“你说出了道宗之后,会不会有人打这位剑仙的主意” 秋叶面无表情道:“不会。即便是重伤的逍遥神仙,也不是一般天人可以对付的,除非是萧烈亲自出手,而且在张重光背后的是上官仙尘这个煞星,即便有些宗门有这个底蕴谋划一位剑仙,但是谁又能经得起上官仙尘的报复” 萧煜动了动嘴形,却没有声音。 道宗。 秋叶看了眼玉台上似乎已无大碍的张重光,摇头道:“还不到撕破脸的时候啊。” 萧煜仰头看天,“接下来就是咱们这辈人论道演法了吧” 秋叶点了点头,“是到了,不过我不会上场,这次看你的了。” 萧煜自嘲道:“我也是年轻俊彦了。”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十章 青年才俊 两位高人斗法结束,倒垂的天幕重新变回一片碧蓝如洗,虽然山外仍旧是大雪纷飞,但山顶却暖意融融,天池碧波淼淼,澄清如镜。不时有仙鹤异鸟落于其上,复而飞起,水中各种奇异游鱼争奇斗艳,当真是一处人间仙境。 此番论道大会的变故让人目不暇接,先是魔教东长老李诩与剑宗剑皇张重光携手前来,道宗五位大真人出迎,随后是天枢峰主青尘真人与李诩论道,两人之言几近诛心,更展示了逍遥神仙的神魂境界。最后的巅峰部分还是天权峰主微尘与剑皇的斗法,万剑诀、道术、雷池、剑仙一剑,让所有观礼之客都深感不虚此行。 老辈们的惊天手段,自然要让接下来的青年才俊们失色很多,但这此论道法会,还有秋叶、秋月、秦穆绵几位年轻一辈的领军人物,比起当年的碧落湖辩法大会,在年轻一辈上也不算差太多了。 论道大会至此暂告一段落,诸位逍遥神仙退场,而三千宾客也各自分散开来,欣赏这天下第一峰的奇景。原本在清一色道袍的道宗中十分特立独行的萧煜,混在这三千客中,一下变得不起眼前来,毕竟修行界多的是奇人异士,各自奇装异服也甚是寻常,袒胸敞怀者有之,衣衫褴褛如乞丐者有之,异国打扮者亦有之,白衣、彩衣、青衣、紫衣、红衣、黑衣更是数不胜数。众多年轻弟子或跟在师父身后,眼光游弋,暗自比拼境界修为身家,比拼身后宗门势力大小。在同辈人中出彩些的,则是三两成群聚在一起,这些人比起一般的年轻弟子,无疑底气更足、修为更高、身家更厚,多是一些仅次于九流的宗门嫡系弟子。 这些青年才俊们回味着方才几位逍遥神仙的论道演法,又以轻描淡写的语气谈论平日里的几个冤家对头。虽然不知道各自宗门中长辈们的本事学到多少,但最起码的高人风范是学了个十之。 熙熙攘攘的都天峰上,随处可见青年人的神采飞扬,到处充斥着老辈人的客套寒暄,更有老友多年未见的把臂言欢。其中以一名女子为首的七八个年轻人颇为显眼,顾盼之间,在一众年轻弟子中有些鹤立鸡群的感觉。 那名女子刚一露面,就被不少消息灵通之辈认出,这段时间,修行界动荡不安,一些常年不世出的隐士高人也纷纷出山,以一剑三友鬼中王名头最大。其中三友是指三位闲野散仙似的人物,三人同进同退,擅长联手合击之道,曾以三才阵战平一位魔道巨擎而名扬修行界。而鬼王则是一个亦正亦邪的人物,也是在天机榜次榜上可占据一席之地的神仙人物。至于一剑,就是被尊称为不死剑的李修,他之所以有这个贬褒参半的称号,是因为李修与人对敌,不论胜败,只论生死,而这么多年下来,李修仍旧活得很好,而且比大多数人都要好。壮年成名之后,李修不知何事曾远赴后建,与后建魔教西长老交手,此战结果,李修败而不死,只身逃出后建,并在逃亡途中,斩杀魔教高手十二人,从此李修才算真正的名扬天下。 这名女子就是不死剑李修的嫡传弟子,同时也是李修的唯一弟子。而且女子不但修为高绝,容貌上也是上上之选,故而在年轻一辈中,是仅次于秋叶等人的一等人物。 至于环绕在女子身旁的那七八位年轻俊彦,身家来头一样也不曾差了去,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大抵如此。 毕竟修行一道,讲究财法侣地,修行所用的丹药、法决、法器哪个不需要大批的银钱,而且修行一道,若无师傅指引,只有法决,非但不能境界攀升,反而还有走火入魔的危险。如此种种,大宗门的弟子比小宗门的弟子修为高些也就情有可原了。 白玉广场边缘是同样以白玉雕砌的栏杆,青衣道人已经飘然远去,此时只剩一男一女凭栏眺望。 男的穿了一身黑色锦袍,腰间悬剑,不太像修行界中人,倒是像俗世中哪家的富贵公子,至于女子则是裹着一件白裘,风姿卓越。赏景行人路过时都是频频侧目,暗想这个小子当真是好大的福气,竟然有这样一个天仙女子倾心相许。 在那些年轻人朝这边走来之后,两名各有千秋的女子自然一下成了众人视线的焦点。 披着白裘的女子皱了皱眉头,低声道:“真是讨厌。” 在他身旁的男子则是温声道:“这儿人多,咱们先去道殿吧。” 两人欲走,落在一些人眼中却成了畏怯,原本还对那名不明底细的黑衣男子略微忌惮的几名年轻俊彦相视一笑,其中一人上前一步,拦住两人去路,拱手微笑道:“在下天皂阁客信,在此有礼了,不知两位如何称呼” 客信虽然是对两人说话,眼睛却一直盯着白裘女子,显然已经将女子身边的男子视为无物。 女子脸色冷了下来,男子却还是温和笑着,同样上前一步,挡在女子身前道:“这好像与阁下无关吧” 自称来自天皂阁的客信脸色一变,冷哼道:“我只是出于同道礼节问候一下而已。” 黑衣男子淡笑道:“现在问候完了,可以让开了。” 这句话倒也不能说是多么无礼,只是居高临下的意味太重,又是在这么多同辈人的面前,脸面被打的生疼,客信脸上挂不住道:“我若不让,你待如何” 黑衣男子平淡道:“自然是走过去。” 为首的那名负剑女子微皱眉头,原本想要离去的脚步一停,在她身后的几位年轻俊彦相继停步。 这帮年轻人停下脚步后,脸色淡漠,气度各异。 不知是谁率先注意到这里,几道惊讶之声过后,不少人驻足观看,很快就人头攒动,虽然宗门各异,但都是前来观礼的客人。 身着黑色锦袍的年轻公子平静道:“既然来到道宗,便是客人,哪有客人在主人地盘上撒野的道理若是寻衅,我不会手下留情。” 气息晦涩不明的负剑女子眉头皱的更紧,但在她身后的几名年轻俊彦却是轻笑出声。 这家伙莫不是在俗世中呆久了,忘了修行界的规矩 当然也有心机深沉些的,悄然向后挪动了几步,不动声色间已经与那几位拉开了距离。 叫做客信的天皂阁弟子冷声道:“那就请吧” 锦袍公子笑了笑,抬脚作势欲走。 脚还未落下,周围已是元气翻滚,气势骇人。 那名拦路的年轻俊彦,瞬间被气势所迫,半跪于地。而且看这架势,这还仅仅是抬脚而已,若是一脚落下,岂不是要他五体投地这可不仅仅是打他客信的脸面了,而是打天皂阁的脸了 锦袍公子不去看这个已经脸色苍白的年轻俊彦,只是对身旁的女子道:“总是有些不开眼的,我这次给他个教训,免得日后独自行走世间的时候,白白丢了小命。” 负剑女子虽说是不死剑李修的嫡传弟子,却也不曾如何盛气凌人,淡然道:“这位公子,虽说是客信无礼在先,但公子的手段未免有些太过激烈了,不如这样,我替客信给公子赔个不是,公子手下留情如何” 黑袍年轻人笑道:“你做得了主” 女子回答道:“即便我做不了主,想来我身后所负之剑也是能做得了主。” 男子还未说话,站在他身后的女子已经轻咦了一声,对男子道:“牧叔曾经对我提起过,修行界有一异人剑客李修,唤作不死剑的,手中有两剑,一剑横云,一剑踏月,均是儒门四十八神剑之属,她背着的好像就是踏月剑。” 男子哦了一声,“原来是不死剑的高徒。” 说话间,锦袍男子轻轻拂袖,平地起风,竟是轻而易举地将正在苦苦支撑的客信送到负剑女子身前。 女子脸色凝重,轻声问道:“敢问公子高姓大名” 黑袍男子一笑,“萧煜。”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十一章 问剑于你 一名站在远处的碧春阁年轻弟子笑道:“这家伙失心疯了不成竟然和不死剑的高足对上了” 在他身后的宗门长辈对那位锦袍公子也是不看好,微皱眉头。碧春阁在修行界中不算三教九流之列,也算不上一流大宗门,甚至二流宗门都不太沾边,可名声却是极大。无他,只因碧春阁以炼丹炼药而闻名修行界。碧春阁出身的修行者虽说修为不行,但眼光极佳,同样极为不看好那位锦袍公子。 要知道那名背负踏月剑的女子,可不仅仅是依仗了一个不死剑李修弟子的名头,自身修为同样惊艳,虽然还比不得秋月、公孙仲谋这些首徒们,但是在履霜境界中已经是旱逢敌手。 更何况说,那名女子手中还持有李修的踏月剑,此剑经过李修多年养剑,已至大成,剑器之利,绝非一般法器神通可以抵挡。别说一般的履霜境界,就是履霜巅峰的高手,也不敢让踏月剑碰上一下。 听闻萧煜二字,除了负剑女子脸色已是凝重之极,其余的年轻才俊根本没有上心,修行界超然于世,除了道宗这等一心逐鹿天下的大宗门,或是如摩轮寺、金刚寺这等割据一方受世人供奉的以外,其余小宗门极少入世,对于俗世中的分分合合也就看得极淡,管他帝王将相、管他公卿王侯,修行者们从来不用看谁的脸色。 萧煜就是碧落湖辩法大会上的那个空冥境界第一人 一个空冥境界,在一群不乏履霜境界的年轻才俊眼中,确实不值一提。即便萧煜一脚将客信踩倒在地,那客信也不过是个空冥境界而已,不足为虑。 一直极少开口说话的负剑女子,此次竟是破天荒的主动开口道:“敢问可是西北萧煜” 萧煜笑着反问道:“难道还有第二个萧煜不成” 女子面无表情地拱手一礼道:“原来是西北王亲临,失敬,想来这位就是清月公主了方才失礼了。” 萧煜淡笑道:“我知道诸位皆是修行界才俊,对于俗世之事从来不放在心上,更有自认为高俗世一等的想法,你们并不在乎我是不是西北王,毕竟就算我坐拥铁骑三十万,也不可能带着三十万铁骑离开西北去找你们的麻烦。所以在这儿,我不是什么西北王萧煜,就是一名道宗挂名弟子而已。” 负剑女子轻叹一声:“俗世中高人不知凡几,单说天人高手,不管是萧烈、徐林、牧人起这些大都督,还是当年的后建摄政王萧政,都未必比修行界中差了。修行者自视高俗世一等,实是坐井观天。” 听到此话,萧煜倒是来兴致,拱手问道:“未请教” 附件女子平静答道:“林如菁。” 萧煜对身旁的林银屏哑然笑道:“还是你的本家。” 女子一笑置之,继续问道:“我曾听闻萧兄在西北独战大都督徐林,不分胜负,不知是真是假” 萧煜摇头道:“世人多以讹传讹,我较之大都督,去之甚远,当日不过是借助秋叶真人和阵法玄坛之力而已,做不得数。” 林如菁脸色凛然,萧煜虽说假借外部之力跨过天人门槛,只能说是旁门捷径,可若是自身底子不行,一湾小湖怎么能容得下一海之水 林如菁追问道:“那萧兄曾经斩杀剑宗第四剑奴可算属实” 萧煜淡然道:“然也。” 林如菁脸色变得十分郑重其事,沉声道:“小女子不才,曾立愿要问剑天下高手,今日得见萧兄,三生之幸,还望萧兄不吝赐教。” 萧煜倒也没有故作推辞,只是伸出一手,掌心朝上,道:“请。” 林如菁脚尖一点,飘然后退,肃然朗声道:“请剑。” 原本以为不过是个无名小卒的锦袍公子竟然摇身一变成为大高手,而且李修的高足林如菁竟要问剑于他,原本就打算的看热闹的诸多看客纷纷向后退去,给两人留出足够的出手空间。 在林如菁请剑二字出口后,背后踏月剑剑鸣声大作,颤动不止。 林如菁伸出一手向前抹去。 背后踏月铿锵出鞘。 铿锵之声似是鸾凤齐鸣,清越无双。 剑身上笼着一层薄雾,似是那朦胧月色。 既然她的师傅不死剑李修都敢问剑魔教西长老,那她这个做徒弟,难道还怕一个萧煜 林如菁剑指遥指萧煜,踏月剑随心而动,化作一道流光,径直朝萧煜而来。 林如菁身随踏月前行。 先前曾经说话的那名碧春阁弟子,转头望向自己宗门长辈,声音中带了一丝轻微的颤抖道:“师叔,难道说这个叫萧煜真的是个高手” 被他称呼为师叔的那名修行者自嘲道:“我这次八成是看走眼了,只是我至今仍旧没有看出他的真实修为到底如何。” 那名碧春阁弟子苦笑道:“刚才听林如菁称呼他为西北王,想来在俗世也是煊赫至极的身份,年纪轻轻就能裂土封王,有这等本事,也算不得奇怪。” 萧煜攻占中都不过月余功夫,虽然已经让大郑朝堂震动,但显然还不足以惊动一直对俗世漠不关心的修行界。 萧煜左手按在腰间破阵子的剑首上,右手五指伸张。 “摄” 萧煜伸出手朝踏月虚抓。 林如菁脸上浮现一丝怒气,我这一剑,还当不得你出剑竟要徒手夺剑 踏月剑既然与主人心意相通,此刻似乎也是感受到了主人的怒意,霎时间剑身上的剑气大盛。 萧煜袍袖被剑气所逼,被吹得猎猎作响。 萧煜的想法很简单,你既然请剑,我便收剑。更何况收剑这种事萧煜做得不止一次,手法上自然娴熟无比。 婆娑世界随着萧煜的五指伸张缓缓展开,如梦幻泡影, 已经尽在咫尺的踏月剑马上就要进入萧煜的掌中佛国之中,李如菁忽然开口道:“镜中月。” 踏月剑猛地一个停顿,然后被紧接而至的李如菁握住剑柄。 萧煜原本十拿九稳的一抓竟然抓了个空,被抓到手的仅仅是一缕剑气。 水中捞月,自然是一场空。 此时此刻,萧煜才知道自己是低估这名负剑女子了。 有些意思。 萧煜左手握住破阵子剑柄,右手由虚摄变为拂袖。 不知何时,林如菁已经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萧煜身侧,踏月剑一剑袭来。 萧煜任由林如菁一剑刺穿破自己的袍袖,左手中破阵子带鞘点在她的小腹上。 萧煜巍然不动,林如菁退去三十丈。 萧煜扯掉这只袖子,露出宽袖外袍下的紧袖内袍,在露出的手腕上有一点鲜红血痕,不过还未等有鲜血渗出,就已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复而显现出一丝极淡的金色。 林如菁震撼难言,李修养了二十年,号称可伤天人的踏月剑竟然只是留下了一道血痕 “该我了。” 萧煜大步向前,身影一闪而逝,直扑林如菁。 简简单单一拳。 林如菁手中踏月剑脱手,这次她倒飞三十丈 这场雷声大雨点也不小的问剑,就在一拳之中落下帷幕,虽然没有什么天地异象,比不得逍遥神仙的威势,却也已经让观战的三四百修士震撼得心神激荡。 萧煜这一拳用了巧劲,林如菁看似被打飞出去,其实并未如何伤及肺腑经脉,萧煜也不追击,只是站在原地拱手说道:“承让。”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十二章 可怜天下父母心 林如菁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站起,苦笑道:“萧兄手段,小女子受教了。” 萧煜只是静静望向林如菁身后。 在她身后人头攒动,皆是观战之人,可在萧煜的眼中,只有一人。 一名缁衣老者负剑而立,背上长剑比起一般的长剑要长出三寸,不知其身份的人,也只是以为是一名观战客罢了。 不巧的是,萧煜认得那把剑。 剑名横云。 看到萧煜的目光移来,原本站在这边的看客不自觉地向两边让去,背负横云的老者却站在原地不动,愈发显眼起来,此时老者也抬头望来,对视之后,萧煜当先拱手行礼道:“敢问阁下可是李修前辈” 缁衣老者笑了笑,“老夫正是李修,今日小徒不知天高地厚,问剑于公子,还望公子见谅。” 此时诸多看客已经兴致高昂,难道说打了小的,这么快就要有老的来出头若是老的出手,是继续被打脸,还是把场子找回来虽说绝大多数人并不看好萧煜,但也有那么一小部分知道萧煜底细的人觉得,既然萧煜能一年入履霜,又手刃天人剑奴,那么谁敢说这次就不会再来一个履霜战天人 可惜这次让诸多看客颇为失望,萧煜和李修非但没有动手,反而还有那么点相见甚欢的意思 萧煜笑了笑,“大剑仙上官仙尘曾经有言,剑之一道,一往无前,九死无悔。林姑娘问剑之举,深合剑仙之道,又何谈冒犯。” 李修一笑置之,问道:“去我阁中慢慢谈” 像李修这种无门无派的散修成名高手,道宗一般都会为其准备一间独立道阁。萧煜自然没有异议,一行人到了道阁,这儿比起秋叶那间要小上一些,但环境上也更为清幽,李修招呼萧煜与林银屏坐下,林如菁则没有坐下,而是站在李修身旁,不住地打量着萧煜,虽说萧煜盛名在外,她已经对萧煜足够高估,但真正对上以后,才知道还是低估了,若不是萧煜瞧着实在年轻,她都要误以为是老一辈的高手了。 萧煜端起桌上清茶,啜了一口,道:“不知李前辈邀我前来,有何贵干” 此番萧煜之所以要留下参加道宗论道法会,也确实有招揽人才的念头,毕竟西北缺粮食,缺金银,也缺人。不去说已经被道宗灭教的摩轮寺和草原上苟延残喘的巫教,整个西北竟是再无一个像样的宗门。虽说如今有道宗作为依仗,但毕竟不是自己所能掌握的力量,现在的萧煜也需要培植属于自己的嫡系力量。 李修道:“萧公子坐拥西北,就连中都大都督徐林也被纳入麾下,李某人一介闲云野鹤,哪敢当得前辈二字。” 萧煜笑道:“大都督只是因时势之故才不得不与萧煜共事,若论修为,大都督与萧煜实乃云泥之别。” 两人客套恭维绕了半天,萧煜仍旧气定神闲,李修索性开门见山道:“你们之间的俗世事我不懂,我此次邀萧公子前来,其实是有一事相求。” 萧煜平静说道:“李前辈但讲无妨。” 李修也不藏着掖着,径直开口道:“李某蹉跎半生,只收了如菁这一个徒弟。说出来也不怕萧公子笑话,我一直是把如菁当作女儿看待,平日里舍不得让她受丁点罪过。如菁在修行界开始行走以来,天下同道看在李某的薄面上也从未难为过她。” 萧煜笑了笑,“可怜天下父母心,李前辈所做也不能算错。” 李修轻叹一声,“可李某之剑道,讲究的是不问胜负问生死,如菁练剑的天赋是极好的,可从未经历过生死,又何谈问生死所以今日李某有个不情之请,日后萧公子返回西北,可否让如菁一同前往西北边境,以沙场来磨砺一下剑道” 站在李修身旁的林如菁睁大了眼睛,似乎有点不可置信。 萧煜思量了一下,缓声道:“战场之上可不是较技演法,只求胜负,不择手段,其中险恶,萧某也不敢担保如菁姑娘安然无恙。” 李修沉吟了一下道:“那日后西北大战,可否让如菁观战却不参战” 萧煜点头道:“这倒是无妨,只是磨砺效果上就要差强人意。” 李修无奈笑道:“循序渐进吧。” 两人只能算是萍水相逢,自然不能深言,萧煜与林银屏交换了一个颜色,双双起身,说道:“既然如此,萧煜便先告辞了,待萧某下山时,再来知会李前辈。“ 李修起身到:“如此就先行谢过萧公子了,来日李某定当厚报。“ 萧煜与林银屏告辞离去后,道阁之中陷入沉寂。 林如菁几次欲言又止。李修没有转身,闭着双眼道:“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一直憋了许久的林如菁终于开口道:“师父,你为什么让我随萧煜去西北” 李修重重叹息一声,轻声道:“其一,我已经说了,是要让你磨砺剑道,其二呢,则是想要让你与萧煜结下一分善缘。还记得之前你问我为什么要出山,我是怎么跟你说得为师之所以出山,不是为师又想像年轻时候那样在修行界闯出一番名头,为师老了,名有了,也没年轻时的心气了。恰恰如今修行界又风云变幻,两大势力角力,苦的还是咱们这些夹缝中的散修,为师在时还好,平日里别人看在为师的薄面上不会对你怎么样,可若是为师有朝一日不在了呢你该怎么办” 习惯了万事有师傅的林如菁根本没有过这个问题,只能是喏喏道:“师父怎么会不在了呢你可是不死剑啊“ 李修脸上露出一丝苦笑道:“山雨欲来风满楼,我是李修,不是李诩,若是有朝一日,修行界真的乱了,除了逍遥神仙,谁又敢说自己一定安然无恙再者说,这些年来,殒身的逍遥神仙还少吗” 在年轻一辈中也算得上是一览众山小的林如菁愣在原地,讷讷难言。 李修起身,睁开双眼,眼神略显落寞,伸出一只已经明显看出老态的手,摸了摸林如菁的脑袋,低声道:“为师老了,今年已经六十有八,人生七十古来稀,剑修一道不重养生,寿命与常人无异,为师年轻时又好争勇斗狠,身上暗伤无数,即便修行界不乱,为师还能活多久到时候,你一个孤单女子又如何在乱世中活下去所以为师拼着不要这张老脸也要为你结下一分善缘,日后你有难时,也好求他出手相助。” 林如菁已经是眼圈通红,低下头去,哽咽道:“师父。” 李修欣慰笑道:“为师一辈子修剑,可惜没有上官仙尘那样的坚韧剑心,临老了,就越发多愁善感,总想着只要你能过的好,也就没什么遗憾了。” 人生百年,求不得长生逍遥,便求薪火相传。 已经与林银屏走出很长一段的萧煜忽然停下脚步。 林银屏轻声问道:“怎么了李修的事情有蹊跷” 萧煜摇了摇头,轻叹一声后,莫名其妙的自言自语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呐。”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十三章 下山 一时间,萧煜和林银屏均是沉默下来,两个没娘的孩子并肩走着,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 过了不知多久,林银屏冷不丁问道:“你在想什么呢” 萧煜一愣,停下脚步,靠在一截白玉栏杆上,慢慢说道:“我没在修行界行走过,估计以后也没有多少机会了,这次道宗论道大会之后,我们就要重回俗世。刚才我在想一个我一直没有想通的问题。” 林银屏好奇问道:“什么问题” 萧煜轻声道:“你明明是俗世的公主,怎么会被评为修行界的四大美女” 林银屏先是一愣,继而脸色如红霞,轻捶了萧煜一拳,佯怒道:“怎么,我配不上这个称号” 萧煜连忙讨饶道:“配得上,当然配得上,谁敢说配不上,我第一个不答应。” 林银屏这才转嗔为喜,洋洋自得一笑,还不忘对萧煜示威似的秀了秀自己洁白如玉的小拳头。 萧煜摇头,无奈笑道:“公主殿下,这下满意了吧。” 林银屏皱了皱鼻子,很是俏皮道:“只要你从实招来,本宫就既往不咎,算是满意了。” 萧煜沉默了片刻,缓声道:“本来我是想着趁着这个机会在修行界中走一走,最好是去北都和后建那边走一遭,见识一下东北风光,看看与西北到底有什么不同。不过看来是去不成了,你也看到了,今天双方还只是初步试探,不知道哪天就要撕破脸,我这半个道宗中人若还敢去后建晃荡,就真是故意给自己找不自在了。” 林银屏低声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萧煜举目朝天池远眺,淡然道:“骤起风波,本就是暴雨前兆,当然不会轻易平息。你见过海上的暴风雨没有我小时读书曾看过类似记载,说海上暴雨时,甚至其中,感觉似是天翻地覆,在我看来,修行界也要来个天翻地覆之后,成王败寇,自然就平静下来了。” 林银屏学着萧煜的样子,靠在白玉栏杆上,问道:“要死很多人” 萧煜低低嗯了一声,感慨道:“当然要死很多人,不管是高坐云端的逍遥神仙,还是俗世中的帝王将相,都要死上几个才行,至于平民百姓,还有咱们这些小鱼小虾,就更不用说了。归根结底,是因为道宗想要逐鹿天下,也正如秋叶真人所说的那般,这天下的滋味,一千年都忘不掉,所以说,即便没有道宗,也会有佛门、魔教、剑宗跳出来争夺天下,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 林银屏陷入了沉默。 道宗这边反应迅速,萧煜与林银屏出来李修的道阁没有多久,立即就有道宗弟子前来,请两位贵客到前面大荒阁,秋叶真人已经等候多时。 等到萧煜与林银屏随着那名引路弟子来到大荒阁后,才发现原来秋叶、慕容、秋月、苍雪大师等一众新朋旧友都已在此,几人起身互相见礼之后,秋月笑道:“半年光阴匆匆而过,萧居士近来可好” 萧煜自然不再是半年前的萧煜,笑道:“托禅师的鸿福,萧某如今好的很。” 秋月微笑道:“贫僧可是不敢当,能让萧居士一年之内成就西北大业,恐怕把贫僧下辈子的功德福报算上都是不够啊。” 就在此时,白离音推门进来,先是对众人稽首一礼,然后说道:“现在论道大会重新开始,秦穆绵已经开始登台演法,连败五名旁门弟子,这会儿秦穆绵放出话来,同辈人履霜境界中,若谁能胜她,她便将身上重宝相赠,并放弃魔教圣女之位,以身相许,但若是输了,便要留下点什么,这会儿已经是群情振奋,排着队要挑战秦穆绵呢。” 白离音话音刚落,阁内所有人的视线已经全部落在萧煜的身上,萧煜轻咳一声,苦笑道:“你们都看我做什么” 秋月仍旧是微笑如常,道:“贫僧自认境界低微,若是与秦穆绵对上,只有三成胜算。” 慕容淡淡道:“这段时日,我在修行上略显懈怠,对上秦穆绵也不过四成胜算,再者说,我是女子,秦穆绵的诺言却是不能作数。” 秋叶虽然没有说话,但是意思已经表达的很明白,我是天人,何须出手 至于白离音和苍雪大师,则已经算是老辈中人。 林银屏咬了下嘴唇,略微犹豫后还是说道:“看来这位秦姑娘意有所指啊,你怎么招惹人家了让人家这般不依不饶的。” 萧煜无奈苦笑道:“秦穆绵那疯婆娘在想些什么,我哪里知道,而且我也没打算出手,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我此行出的风头够多了,还是看看热闹吧。” 几人走出道阁,站在外廊上遥望百余广场上秦穆绵的无双风采。 秦穆绵在四位美人评中,本就是仅次于慕容位居次席,如今以一人之力叫板年轻一辈,气度自华,此刻看起来,当真称得上风华绝代四字。 萧煜只是扫了几眼后便已经移开视线,对秋叶道:“真人,不打算压一压秦穆绵的势头” 秋叶淡笑道:“魔教剑宗这次丢了里子,也该让他们找点面子回去,毕竟现在还没有到撕破脸的时候。” 萧煜楞了一下,问道:“就这么看着她大杀四方,杀出个年轻一辈第一人” 秋叶摇头道:“杀出个年轻一辈第一人如何又不是天下第一人,对于大局于事无补的。” 萧煜点了点头,感叹道:“懂了。” 秋叶转身朝阁内走去,“懂了就走吧,你不能离开西北太久。至于你在道宗任职的事情,师尊另有安排,我就不好非议了。” 萧煜转头看了眼身后那座巍峨道殿,抿了抿嘴唇,然后点头笑道:“是该走了,也是,我本就不属于修行界,我是俗世人。” 林银屏站在萧煜身旁,默不作声。 萧煜带着林银屏对众人一礼后,转身离去。 慕容送两人一直到水晶拱桥,林银屏离去前摘下一柄弯刀,塞到慕容的手里,对她笑道:“我长这么大也没几个朋友,道宗我们怕是不能常来,若是有空,就去中都看我。” 慕容握住那柄陪伴了林银屏十几年的弯刀,轻轻点头。 萧煜拱手笑道:“诸位,萧某就此别过,日后中都再见。” 众人还礼道别。 萧煜挥了挥手,携着林银屏的手,跨过水晶横桥,悠悠下山去了。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十四章 回中都 两人走出一段后,林银屏忽然问道:“李修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办” 萧煜双手负在背后,慢慢说道:“既然李修对我示好,我自然不能视而不见。” 林银屏皱了皱眉头,说道:“那你打算怎么安排林如菁” 萧煜笑道:“她不是与你本家么就交给你了。至于你是把她放到秋思那边,还是把她留在萧玥这边,全看你自己的意思。” 林银屏低低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萧煜轻声道:“走吧,去跟李修道个别,然后咱们回家。” 都天峰的山路陡峭险峻,在半山腰处有一知客道人迎风接送所用的亭台,此时亭台上不见知客道人,除了一名身着缁衣的白发老者,就只有老人身后站着的风姿绰约的美貌女子。 萧煜沿着山路走下,对老者拱手一礼。 在这儿守候多时的李修,笑道:“本以为要在这儿等上两天,没想到萧公子走得竟是如此之急。” 萧煜不以为意道:“无奈主人不留客,萧煜只好先走一步。” 李修说道:“道宗家大业大,自然是非也多,萧公子既然自称是俗世人,又何必搀和道宗里的修行事” 萧煜呵呵笑道:“李前辈说得在理。” 李修看了眼身后有些心神不宁的;林如菁,笑道:“既然将如菁托付给萧公子照看,那老夫也就说上几句逆耳忠言,还望萧公子不要嫌弃。” 萧煜微笑点头道:“李前辈但讲无妨。” 李修道:“圣人言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六十耳顺,七十则从心所欲。我如今也是耳顺之年,距离那从心所欲也不过是好茶两年光景,这两年我一直在反思自己这大半辈子,我从修剑开始,便是连续不断的问剑,问剑一共有大小七十六场,大的自然是与逍遥神仙那一场问剑,命悬一线。小的呢,不过是狭路相逢。总的来说,胜多败少,而且一般多是连胜之后有大败,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跟我开玩笑的缘故,每逢我志得意满的时候,总会有场大败把我打回原形,所以我就在想啊,人这一辈子,就是不能太过顺风顺水,得意便忘形,忘形多半是要乐极生悲。” 萧煜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低头沉思。 平心而论,如今的萧煜确实是顺风顺水,即便偶有几次挫折,也是有惊无险,若是有朝一日大败亏输,他还能否东山再起 道宗家大业大,即便如此,输了一次,东山再起时,已经是千年之后,他萧煜不是圣人,怎么等得起一千年 萧煜抬起头来,平静道:“李前辈所言极是,萧煜受教了。只是不知道李前辈愿不愿意随萧煜一起去西北,看一看塞外风光” 李修笑着摇头道:“萧公子是俗世人,不理修行事。我李修是修行人,不知俗世事。所以就不去了。” 本就没有抱着多大期望的萧煜点头道:“如此也好。” 林如菁低声对李修说了句什么后,背着踏月剑走到萧煜面前,轻施一礼。 萧煜笑了笑,然后对李修拱手道:“就此别过,日后中都再见。” 李修拱手回礼。 林如菁对着李修招了招手,嘴唇动了动,然后转过身去。 老人带着淡淡笑意站在原地,看着三人渐行渐远,一直看不清了,才猛然仰起头来,望着天际,黯然无语。 暗淡天色下,立足于一片荒凉戈壁上的敦煌城在夕阳下显得格外凄凉,随着夕阳西斜,城中的阴影逐渐放大开来,西半城还有淡淡余晖,东半城已经悄然沉入夜色之中。 在城正中位置有一条不怎么起眼的长街,长街好似除了长以外,就没有其他特殊的地方了,但长街却是西凉州的枢机核心所在,包括西凉总督府在内的诸多权贵府邸均是集中在这条长街上,而长街的尽头,便是总督衙门。此刻总督衙门的大门在黯淡天色下就像是一只巨兽张开的大嘴,格外狰狞骇人。 兴许是西北战事不利的缘故,敦煌城中一片惨淡景象,此时不过天色刚刚擦黑,诸多权贵的府邸都已经大门紧闭,就连灯笼也未曾挂上半个,此时的长街上就显得格外漆黑渗人。 在总督衙门门前,两盏灯笼散发着暗淡的光芒,灯笼下面站着两人,其中一人身着一身黑色便服,背负双手,正望着头顶的灯笼怔怔出神。在他身边站着一名眉发皆白的老者,手里等着一个白纸灯笼,灯笼中的烛光微微晃动,将两人的身影映照的摇曳不定。 老人抬头看了眼天色,然后轻声道:“殿下” 来时的雄心壮志已经荡然无存的年轻男子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此次西北战事,徐林战败,让大郑诸公震怒不已,但最被动的还是率领一支孤军退回西凉州的晋王秦权,此时的秦权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若是弃西凉州于不顾,庙堂诸公光是口水就能淹死他,可若是固守,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中都大军迟迟没有进攻,但秦权心中有数,萧煜进军西凉州,只是时间问题了。到那个时候,他拿什么来抵挡萧煜的铁骑三十万徐林败了还有归降一途,可他秦权身为天潢贵胄,一旦兵败被俘,哪里还有什么退路 秦权一直盯着头顶的灯笼,大概有半个时辰的光景,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秦权忽然转过头来,轻声说道:“咱们的亲王党啊,完了。五大都督已去其三,就剩下一个垂垂老矣的张清和对陛下忠心耿耿的秦政,咱们亲王党本就式微,经此一役后,更是雪上加霜,以后也只会每况愈下,等到新帝登基的那一天,就是亲王党消失的时候了。” 秦权神情萧索,哪里还有以往的意气风发。 老者轻声道:“咱们能不能策反徐林” 秦权涩笑道:“不怕改换门庭,就怕三姓家奴,徐林既然已经降过一次,又怎么会轻易再降如此一来,岂不是要成了反复无常的小人。而且萧煜的气象,也确实值得徐林去攀附,咱们比起萧煜实在差得太远了,凭什么策反徐林” 老者白眉轻轻颤动,叹息道:“谁能想到当初在东都的落魄人,竟然能成为今日的西北王。” 当年那个在一众东都公子中还要小心翼翼的年轻人,现在已经高坐西北中都,俯瞰着一众中都公子们的父辈。 秦权沿着长街缓步前行,一直走出长街,登上了中都城头。 老者提着灯笼紧随其后。 秦权站在敦煌城城头上,眺望西北。 以他的目力,从这儿可以隐约看到白山。 白山之下便是中都。 秦权眯眼竭力望向中都,希翼着看到点什么。 然后他果真看到了。 中都方向似乎亮起了灯火。 这阵势,好像是有人回城 秦权恍然,原来是萧煜不在中都,难怪中都大军迟迟不动。 现在这是回来了 秦权双手按在城垛上,缓缓闭上眼睛,嘴角浮现出一丝苦涩笑意。 接下来,就是要大军攻打西凉州了吧。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十五章 夜话 萧煜从道宗返回中都,徐林大开城门亲自出迎。 对于徐林的“自作主张”,萧煜没有多说什么,更没有拒绝,只是默许。或许张扬,但也是必须。他现在已经不需要畏畏缩缩地说什么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坐拥西北本就是行高于人,而且高的不是一点半点,即便将一个又一个的萧逆名头安在他的头上,又能如何再者说,什么样的风才能把如今的萧煜吹掉所以对于徐林的安排,萧煜心安理得。 萧煜由西北苦寒草原一跃而起,先是依附四部,然后在四部与王庭开战中实力大涨,最后更是反客为主,率领四部灭掉红娘子,一跃成为有实无名的草原王。就在很多人还没有完全接受这个事实的时候,萧煜又水淹徐林大军,蓝玉献城而降,摇身一变成了只差一身蟒袍的西北王,坐拥西北,虎视中原。 若说萧煜心中没有半分自得,那是信口雌黄。每当萧煜登城远眺,俯瞰中都的时候,都会涌起一股大丈夫当如是的豪情,尤其是真正尝到了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权势味道后,萧煜不时都会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曾几何时,他还要唯唯诺诺,只敢把几句反诗藏在心底。现如今,他就算当着三十万铁骑的面直言,冲天香阵透东都,满城尽是西北甲。郑帝又能将他怎样当然,萧煜也未飘飘然,他深知自己根基尚浅,虽说大郑后建“垂垂老矣”,但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萧煜若只是偏安一隅还好说,若想要更进一步,却是极难。 中原重心从来不在北地,而在江南。 即便北都形同自立,中都落于萧煜之手,郑帝手中还有东都和江都。 东都且不去说,江都中的名士世家,那才是多如牛毛。纵观古今失策,不管是后建也好,草原也罢,多少次的马踏中原,可又有几次越过江都去了 一年又一年,辞旧迎新,原本是东主行宫也就是现在的萧府,大门上挂上了鲜红的灯笼,两边也贴着鲜红的对联。府邸的规格按照王府建造,但在某些方面又是帝王规格,由于时间仓促的缘故,未能整修完毕,但毕竟是有人入住,多了人气,现在更是从里到外透露着一股子喜气。 虽说已经二月出了年,但仿佛还残留着点点年味,加上府里的两位的主人已经回府,这冷清了多年的府邸就似是老树发新芽,只是有一点不太和谐,就是府中见不到什么歌女舞女,就连普通侍女都极为罕见,随处可见的是铁甲森森,给这座偌大的萧府增添了几分的肃杀之气。 一顿迟来的年夜饭在府中正堂开宴,包括徐林、蓝玉、紫水阳、黄水泉、秋思等人在内,全都参加。 席上众人不管心底各自心思如何,在表面上还是其乐融融,席间觥筹交错,身为主人的萧煜更是被一轮轮的敬酒灌得厉害,虽说萧煜修为深厚,但架不住是蓝玉自酿的特制青梅,不知不觉得一坛见底之后,已经是感觉天旋地转。 等到酒席散后,萧煜竟是被林银屏扶着出去的。 走出没有多远,萧煜轻轻挣脱开林银屏,摇摇晃晃地扶住一旁冰冷的高墙,林银屏微皱眉头,在萧煜身后轻轻拍打着他的脊背,眼中满是心疼。 萧煜却不以为意,反而是有些享受这种酒醉的感觉。 他已经有多少年没有醉过了 三年五年还是从来没有过 萧煜忽然觉得自己有些记不清了,索性便不再去想,借着酒意,萧煜抓住林银屏的柔荑,带着她一直朝那座可以俯瞰大半中都的小院走去。 这儿本就是林银屏养病时所住的小院,自然也是熟门熟路。 推门进院,院中自然是被打扫得纤尘不染。一轮明月高悬头顶,在地面上洒下一片银白色的静谧,脚下则是万家烟火。 萧煜松开林银屏的手,踉跄着走出几步,用力一挥手,似乎是要把整个中都揽在怀中,笑道:“银屏,看到没有,这巍巍中都啊,都是咱们的啦咱们再也不用寄人篱下,被人追得东奔西走,惶惶不可终日。” 林银屏走到萧煜身后,双臂穿过他的腋下,从身后抱住他,柔声道:“以前我可没看出来你会惶惶不可终日。” 萧煜笑道:“以前都藏在心底,难道还要整天挂在脸上就算我挂在脸上,除了你,还会有谁心疼我怕是都在背地里看我的笑话。” 林银屏方才也替萧煜挡了一轮敬酒,这会儿兴许是酒意壮胆的缘故,她踮起脚,将下巴搁在萧煜的肩膀上,吐气如兰道:“怎么,你还想要谁心疼你。” 萧煜双手按住林银屏环抱在他胸前的双手,轻叹道:“有你一个就够了,若是娘亲还在,就圆满了,你说我是不是有点贪心不足” 林银屏将臻首贴在萧煜的背上,轻声道:“我也想我娘了。” 萧煜一弓腰,直接将林银屏背起,笑道:“总有一天,我要背着你这个儿媳妇去东都,给我娘上三炷香。” 林银屏趴在萧煜的背上,闭上双眼,微笑道:“我等着。” 与萧府比邻而居的大都督符,同样有两人夜游,只不过不是月下男女,而是一对大老爷们。被萧煜赠了佩剑定风波的蓝玉,还有昔日也是今日的中都大都督徐林。 两个在外人眼中本应是反目成仇的人,如今竟是毫无芥蒂的走在一起。 执掌了暗卫的蓝玉平静说道:“大都督,我刚得到消息,师尊于半月前辞去天机阁主之位,并且已经离开了东都。” 未曾披甲,只是穿了一身便服的徐林转过头来看着蓝玉,嗤笑一声道:“先生辞去阁主之位这就像当年东主做了太上皇一样。” 蓝玉只是笑了笑,没有搭话。 徐林接着问道:“郑帝那边没有动作” 蓝玉笑道:“天机阁想要走,东都那边拦肯定是拦不住的,不过施展点手段,恶心一下咱们还是绰绰有余的,若是有师尊坐镇,郑帝的手段未必能成事,但是师尊不在,就不好说了。” 徐林皱了皱没有,问道:“先生不在” 蓝玉指了指南边道:“师尊去了江南。” 徐林神情淡然地问道;“江南还是江都” 蓝玉一笑道:“江都。” 徐林脚步顿了一下,“先生这位入世的逍遥神仙,所谋不小啊。” 蓝玉自言自语道:“谁说不是呢。”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十六章 魏禁 中都与草原之间门户大开,不再设防,可西凉五洲与中都之间的各地城池要隘几乎同时关闭城门,不光是入城要经过层层盘查,就是出城若没有城守的亲笔批文,也是妄想,胆敢私自出城前往关外者,一经发现,即以私通敌寇之罪论处,格杀勿论。 如此一来,原本就不怎么繁荣的西北就彻底荒凉下来,经常出现走出百里不见半点人烟的景象。原本如西北屏障的中都,此刻更像是一尊众叛亲离的巨人,独自伫立在西北荒原上,落寞苍凉。 所谓西北五州,是指西凉州、河内州、西河州、陕州,再加上一个中都。其中西河州与陕州各占半壁西河原,西河州在西,陕州在东,而河内州与西凉州则分列西河原南北两侧。如今萧煜占据中都,没了中都这方屏障,一马平川的西河原面对中都二十三万铁骑根本没有半分还手之力。河内州则为西北产马要地,有重兵拱卫,但因闽行从河内州出兵且兵败的缘故,河内州短时间内根本无力再战。唯一还有一战之力的就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西凉州。 在西凉州,还保留着大郑在西北的最后一只孤军,由晋王秦权所率领的十五万大军。 在中都陷落之后,秦权没有坐以待毙,而是将自己手中的十五万人以玉门关至乌鞘岭一线的西凉走廊为依托布防。若是从高空俯瞰,西凉走廊其实是呈一道弧状,而敦煌城刚好在这道弧线凹陷进去的部位。这可以说是一个天然的口袋阵,只要萧煜想要攻下敦煌城,就势必要一头扎进秦权的口袋之中。 到时候,是萧煜撑破秦权的口袋,还是秦权包住萧煜,就要看各自的手段如何了。 中都比起风声鹤唳的西凉各州,反而是太平许多,虽说也是铁甲森森,但毕竟久经战事之地,不管是兵卒还是普通百姓,早已习惯,即便现在的中都换了一个主人,可大都督徐林仍旧主事,原本还有些不怎么合拍的声音,也就彻底消失,最起码,现在中都表面上看起来还是一团和气。 新贵蓝玉和诸葛恭分别得掌暗卫明卫,权势扶摇而上,竟是有要与徐林的并驾齐驱的架势,只不过这段时间,中都兵马调动频繁,徐林作为主将,大权在握,仍旧是当之无愧的中都第一人。其实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萧煜这是开始准备对西凉州下手了,在中都将领看来,这也是理所当然之事,毕竟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这一战是必然的,不过在于早晚罢了。而战事只要一日不歇,那明卫府和暗卫府就别想越过大都督府去。 萧煜独自来到只比自己府邸矮了一头的大都督府,没让守门的甲士通传,径直走入这座在中都城中规格仅次于萧府的徐府。 这也是萧煜第一次进大都督府,大都督府大致上可以分为前后两部分,其中前面一半,为徐林处理公务,升帐点兵所在,铁甲森森,与五大都督府官衙无异。后面一半就是实实在在的徐府了,其中与寻常权贵府邸并没有太多不同,只是因为西北苦寒的缘故,并没有引水入府的手笔,故而显得有些单调。 只身走进大都督府的萧煜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毕竟大都督府中哪天不是人来人往更何况如今大军调动,诸事繁杂,人员往来更是频繁。 萧煜背负着双手,悠然踱步,眼神打量着不远处的几名年轻将领,尤其是为首的那名带有风霜之色的年轻都尉,更让萧煜侧目。倒也不是说这名年轻都尉修为多么惊人,只是因为萧煜看得出这名年轻人应该是世家子弟,但偏偏身上杀伐之气极重,不像是一个来混军功的世家子弟,反而像是一个征战沙场多年的功勋宿将。 如今萧煜权位日高,看待同辈人也不再是当作潜在的对手,更多的是以上位者的目光去审视,眼前这名都尉就让萧煜心中升起了一分爱才之心。 似乎感觉到了萧煜毫不掩饰的打量,那名都尉转过头来看了萧煜一眼,微微蹙眉,接着又转过头去。 刚刚得到消息的徐林不知何时来到萧煜身旁,捻须笑道:“王爷,这几个年轻人怎么样” 萧煜没有转身,道:“不错,年纪轻轻就已经做到都尉,前途无量啊。” 一般而言,武官想要做到大都督多半是要看机缘,一般武官能够做到都督就已经是极致,而都督之下是都统,都统之下便是都尉。能在而立之前靠着实打实的军功做到都尉,只要不犯什么太大过错,日后一个都督的位子是跑不了的。大都督为当朝一品,都督为正二品衔,其中如暗卫都督这样的实权都督又多会被加封从一品衔。若是这样算下来,实权都尉已经勉强可以算是从五品衔。就是状元及第,一开始也不过是个六品的翰林院编修而已。 都尉实权与否,可以说尤为关键,就拿亲王来说,晋王与宋王,品秩相当,同样尊贵至极,但晋王掌有实权,构结朋党,亲王一党鼎盛时几乎占据了大郑庙堂的半壁江山,而宋王虽说掌管宗人府,可也就仅仅是在重大朝会时才露露面的富贵王爷罢了,与秦权相比,实在天壤之别。 萧煜笑问道:“是什么都尉” 徐林轻声道:“刚刚晋升不久,具体官职还没定下来,这次他就是来大都督府拿文书的。” 萧煜还未蓄须,也就不能像徐林那样捻须,只能是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喃喃自语道:“大郑老了,咱们是不是也该引以为鉴呢” 徐林笑道:“如今大郑的确是青黄不接,我们这一辈中除了秦政还算年轻,张清已经是垂垂老矣,牧人起拥兵自立,也是知天命的年纪,而我和萧烈更是一个辞官在家,一个叛出大郑。” 萧煜转过身来,笑道:“从底层做起,有好也有弊,好的是能知兵,体恤士卒。弊端就是容易小家子气,是将才而非帅才。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在我看来十将易求,一帅难得。” 徐林淡淡笑道:“王爷这是在取笑我徐某人格局大小,非是一成不变,儒门所谓的腹有诗书气自华就是例子,见得多了,格局自然开阔,站得高,看得远,也有利于开阔格局。可若是等到身居高位以后,就未必还愿意与士卒共甘苦了。” 萧煜指了指自己:“大都督也是取笑我了现在咱们扯平了。” 徐林一笑置之,两人悄无声息地离开原地,走入后院。恐怕那群青壮将领都不知道,就在刚才,西北王和中都大都督距离他们不过十几丈之遥。 对于一些都尉校尉来说,有时候一辈子也不见得有机会能离得他们这么近。 沿着一条平整的青石小径前行,萧煜问道:“那名都尉叫什么是哪家子弟。” 徐林轻声道:“他叫魏禁,是魏迟的远房侄子,也是魏家最后一点香火。” 萧煜脚步一顿,面无表情。 徐林轻叹了一口气道:“有些话我自会亲自对他分说,还望王爷得饶人处且饶人。” 萧煜轻声道:“大都督是想作保人” 徐林愣了一下后,微微低头道:“是。” 萧煜脸上忽然绽出一丝笑意,同样只说了一个字:“好。” 徐林抬起头来,微笑道:“那王爷打算给他一个什么都尉” 萧煜想了想:道:“既然是魏迟之后,我也相信大都督的眼光,一个实权都尉是正五品,那我直接给他升上两品,让他去做正四品的先锋官,打下西凉州后,只要他还活着,就再升一品,从三品的敦煌副将和玉门关守将随他挑。若是死了,就是他没这个福分,怨不得旁人。” 徐林笑了笑,“那徐某就代魏禁先行谢恩了。” 萧煜一笑置之,“等他做了三从品的将军再来找我谢恩也不迟。”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十七章 三品 说起大郑武官体系,不是一般的繁杂,就拿徐林来说,他的全称应该是:特进光禄大夫、中都大都督、镇西大将军、加授上柱国、大都督、一等伯徐林,品序正一品。 其中特进光禄大夫是散阶,中都大都督是实授,镇西大将军是挂将军印,上柱国是勋级,大都督是官位,一等伯是爵位。 其中勋级和散阶是荣誉称号,官员升迁后,都会初授散阶,正一品初授散阶为光禄大夫,升授为特进光禄大夫,加授为上柱国。徐林从左都督升任大都督,位列五大都督府后,品序由从一品变为正一品,散阶就变为光禄大夫,而三年初考后,考评优异,升授为特进光禄大夫。再六年复考,考评仍是优异,则加授上柱国。在外领兵实授中都大都督一职,挂镇西大将军印。 其中最关键的自然是实授官职,若无实权,再多的名头也是无用。就好比如今的萧烈,虽然仍旧是特进光禄大夫、加授上柱国、太子太傅、大都督、安国公,但没了最关键的暗卫大都督一职,权势上可谓与以前有天壤之别。 萧煜和徐林走进后宅,没有去正堂,而是去了徐林的书房,分别落座后,萧煜瞧见桌上放着一封任命书,写着正是魏禁的名字,印信齐全,就是本应该填写官职的地方仍旧是空白一片。 萧煜给魏禁许诺的先锋官就是实授,既然最值钱的实授都扔出去了,萧煜也就不在乎那些散阶了,对徐林笑言道:“正四品还挂不着印,就先初授正四品明威将军散阶,实授中军先锋官,加授上骑都尉。大都督你看怎么样” 徐林笑了笑道:“全凭王爷做主。” 萧煜继续说道:“大都督,我临行前曾经初步改革了军制,但是尚觉并不完善,所以我这次来,是想要与大都督商议进一步改制之事。” 徐林眉头微微一挑道:“愿闻其详。” 萧煜说道:“大郑有五大都督府,以五位在朝或是在野的大都督为主体,优点是集权一点,主次分明,五位大都督各司其职,但弊端也很明显,对于五位大都督本人要求极高,容易青黄不接,也容易如北都大都督牧人起那般,拥兵自重。” 徐林问道:“那王爷的意思是” 萧煜直截了当道:“我想将大郑的五大都督府改制为五军都督府,所谓五军,是为中军、左军、右军、前军、后军,五军各设都督府,每军都督府设大都督一人,正一品衔,左右都督各一人,左都督从一品衔,右都督正二品衔,当然咱们现在还凑不齐五军,但两军还是绰绰有余的。若是可行,我打算在中都设五军都督府,大都督为前军都督府大都督,黄汉吉为后军都督府大都督。大都督以为如何” 徐林沉吟了一下。 萧煜笑道:“大都督有什么想法,但讲无妨。” 徐林沉声道:“如此一来,在制衡大都督权力上颇有改观,但凡事有利就有弊,在领兵作战上,难免会有拖沓贻误之虞。” 萧煜沉思了一下,道:“若是再加上一条,战时大都督有独断专行之权,如何” 因为徐林是降将的身份,有些话他不好说,更不可能以一个“忠臣”的身份来说,他只能做一个“直臣”,所以徐林只能直言道:“此法可行,同时也可赋予大都督授印信之权,战时授将印兵符于麾下将领,战事结束后,再交还印信。如此,即便是文臣出身,只要知人善任,也可担当起大都督一职。” 萧煜笑道:“这种事急不得,等到黄汉吉从西都回来,咱们再好好议议,今天我先给大都督透个口风,你好心中有数。还有另外一件事情,我打算先把中都中大小将校的官职重新梳理一遍,由大都督你和蓝玉考评,以军功能力论官职,不能胜任者,按照品级,授予个散阶打发出去,考评优异者,升授一级,加授勋级。若是本身已有散阶勋级的,则直接官升一级。” 徐林点头道:“这倒是有点当年张相一条鞭法整顿吏治的意思。” 萧煜笑道:“幼时读史,总是惊叹于张相之手腕格局,真乃中兴之臣也,只是郑帝不感念张相功德,在张相故去后,不但将张氏后人贬斥流放,还将张相一手构建的一条鞭法废去大半,现在张相打下的底子也被挥霍的差不多了,李相虽然尽力弥补,但无奈党争严重,又没有当年张相的手腕可以一人把持朝政,实在是有心无力。如今的大郑已是垂垂老矣,疲态尽显喽。” 徐林显然不想多言,摆手道:“王爷对徐某说这些这可就是问道于盲了,若说打仗徐某还算勉强凑合,说什么天下大势徐某可就真的是一窍不通了。” 萧煜一笑置之,对门外一名扶刀而立的甲士招了招手,说道:“去给在前面侯着的魏禁几人传个话,就说大都督有事要见他们几个。” 早已知晓了萧煜身份的甲士应诺一声,匆匆离去。 片刻后,方才那名被萧煜打量许久,面带风霜之色的年轻都尉,带领几名校尉来到了徐林的书房门外。 其中几名校尉还是第一次进来大都督府后宅,即便是几人久经战阵,也难免有几分雀跃之情,当守门甲士打开屋门的时候,看到房内坐有两人,一人正是身穿便服的大都督徐林,另一人竟是一位看起来年龄与他们差不多大的年轻人。 其中一名性子最为跳脱,名叫赵金的校尉轻声对一旁的同伴道:“这人是谁能在大都督面前坐着,面子不小啊,难道就是那个蓝玉” 魏禁神情复杂,晦涩难明。 毕竟萧煜这个名字响亮,真正见过他的人却不多,就像郑帝与道宗掌教真人,天底下无人不知,可他们真的站在眼前的时候,又有几个人能认得出来 最起码,萧煜就不知道另一位名动天下的大人物上官仙尘到底是什么模样。 就在这时,从房内传来一道轻淡嗓音:“都进来吧。” 几人鱼贯而入,徐林轻咳一声道:“这就是咱们王爷。” 相较于另外几人的诚惶诚恐,魏禁显得很平静,礼数上没有半分瑕疵,神色间更没有一丝惊惶之色。哪怕就是眼前之人杀了他的族叔魏迟,哪怕这人还是一步登天的西北王。 萧煜笑着摆摆手道:“免礼吧。” 几人直起身来,遮住了门口的光,书房内变暗了稍许。 萧煜笑道:“是我借着大都督的名义把几位喊来,也好见识一下我中都的青年才俊,现在一见,也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魏禁开口道:“王爷谬赞,某将等人愧不敢当。” 萧煜不置可否。 魏禁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道:“不知道王爷唤我等前来,还有何事” 萧煜沉吟了一下,然后指了指徐林书房墙上挂着的那副西北形势图,轻声道;“如今西北局势未定,仍有一支孤军未灭,我有意出兵西凉州,不知道你们敢不敢去” 魏禁抬起头来,肃声道:“有何不敢” 萧煜轻拍了下手,说道:“好,你魏禁的官职我已经定下,是正四品的先锋官,其余几人全部晋升为从四品,做你的副官,我给你们一万轻骑,只要你们能给我一口气打下玉门关,到时候哪怕开口问我要一个三品大员,我也心甘情愿应允了。”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十八章 兄弟 似乎是萧煜的承诺开的有些大了,让这些年轻校尉们有些反应不过来,一时间无言以对,默不作声。 萧煜也不以为意,仍旧端坐椅上,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可以离开了。等到魏禁等人出去后,一直没有说话的徐林才开口道:“正三品,这可是好大的官帽子,而且还不止一顶,王爷的手笔未免有些太大了。” 萧煜一手轻轻按在黄梨木座椅的扶手上,一手扶额,摇头道:“能不能打到玉门关是一回事,能不能打下玉门关又是一回事,就算打下了玉门关,又有几个人能活着回来,更是另外一回事了。不过大都督放心,我既然开口许诺,就绝不会反悔,若是能做到,自然当得起这个正三品,若是做不到,我的军法也不是虚设。这官帽子虽好,可也得有命去戴才成。” 徐林神情平静,看不出有什么情绪变化,只是轻叹一声。他虽是底层行伍出身,但久居高位,不管是城府还是格局,都远非这些年轻一辈可比。在他看来,许多世家子弟,学长辈城府,没有学到泰山崩于面前而不改色的精髓,反倒是把故作高深、阴阳怪气、举止荒诞的糟粕学了个不离十,他也曾接触过一些个世家子弟,有阴柔似女子的,有暴戾喜杀人解气的,还有一个更离谱,属下每犯一次错,不论过错大小,轻重缓急,都要断其一指的。看似城府深沉,实则徒有其表而已。 能让人觉得高深莫测,无非是因为他们站得比较高而已,不见项背,可不就高深莫测可在站得比他们还高的人眼里,却如稚童学老翁,只剩滑稽可笑。 如今的萧煜,可以说随着地位的不断攀升,格局也在不断开阔,散尽胸中阴郁之气后,越来越像一个上位者,谈笑间定人生死前程,即便是仇人之后,也有那个气魄给他一条生路,而不是一杀了之。虽然在一些事情上还是稍显稚嫩,但大体方向上却没有什么纰漏,只要再过个几年,那可就真是一个“家西北”的西北王了。到了那个时候,他徐林恐怕也就真的心悦诚服了吧 萧煜双手放于膝上,向后靠着椅背,淡笑道:“至于考评的事情,你先和蓝玉定个章程,具体需要什么人手,可便宜行事。” 徐林点头应是。 萧煜手指一下又一下地轻叩着扶手,冷不丁问道:“大都督上次去东都是什么时候” 徐林一愣,道:“是去年正月。到现在刚好一年有余。” 萧煜双手十指交叉,问道:“大都督面见郑帝的时候,观看郑帝气色如何” 徐林笑道:“怎么王爷是盼着郑帝暴毙” 萧煜摇头笑道:“我是盼着有朝一日能亲手割下他的脑袋。” 徐林只笑不语。 萧煜起身后说道:“估计郑帝这老王八蛋也是这么想的,只不过想是一回事,做又是一回事。不知道大都督手底下有没有刀笔师爷我写了一封请罪折子,想请大都督帮忙润色一下,然后给郑帝递上去。” 徐林摇头苦笑,“这种事原本都是魏迟负责的。” 萧煜无奈道:“在东都时,总是感觉翰林院里的清贵老爷们好像一抓一大把,每年举子科举如过江之鲫,挤破头地往这个翰林院里钻,翰林院的大人们就像是秋天的韭菜,割了一茬又一茬,没想到在西北竟是找不到一个执笔之人。” 徐林轻声道:“比起江都江南,还是少了些。” 萧煜一笑置之,没有让徐林相送,独自一人出了大都督府。 萧煜走下高高在上的萧府和大都督府,来到一栋位于中都外城的独栋小院,推门而入,换了一身锦袍的诸葛恭早已等候已久。在他身后皆是清一色的黑色锦袍卫士。 在见到萧煜走进院中后,院中所有人全部密密麻麻地跪了一地,萧煜摆了摆手道:“都起来吧。” 这就是萧煜从暗卫中划分出来的明卫了,原本按大郑律制,暗卫为皇帝直属亲卫军,不受五大都督府和兵部节制,对内则侦缉天下,有廷杖、自设诏狱之权,可不经刑部自行定罪处决。对外则负责军情刺探、策反、暗杀等诸多隐秘事宜,权势不可谓不重,暗卫大都督更是官职正一品,与其余四位大都督并列于五大都督府中。 不过如今萧煜按照大郑体制自成一体,并要将五大都督府改制为五军都督府,自然就不会再有暗卫大都督一职。他在暗卫的基础上分离出一个明卫,不披甲,着锦衣,专使原本暗卫之职责,设都指挥使,正三品。 当然,这个正三品和萧煜许诺的那个正三品不能同日而语。在大郑之前的大楚,一品为虚设,所以二品便是最高实权品秩,但在大郑,一品实设,而非虚设,故而一品最高,一州总督不过正二品,一府知府一郡太守,也不过正四品。可在东都,从六部中随便抓过一个主事郎中,哪个不是四品以上但论手中之权,此四品能与掌管一府之地的四品相提并论 一个六品翰林在东都这等首善之地,单靠俸禄可能穷得揭不开锅,要靠典当家产才能度日,可一个七品的县令却俨然一个土皇帝,破家的县令可不是一句戏言,此等品秩相当,但权势能比 萧煜笑道:“诸葛,别的没学到,中原的动不动下跪倒是学了个五六成,站起来说话,我要的人都在这儿了” 身材高大,像一名将军远多于像一名暗卫的诸葛恭站起来轻声道:“回禀王爷,都已经准备好了。” 萧煜举步向前,“好,带我过去。” 小院之下别有洞天,有一间将近二十丈深的地牢,地牢之大,足有近百亩。 在诸葛恭的引领下,萧煜走入地牢。 先是一段蜿蜒通道,以成块青石铸就,如帝王陵墓甬道,墙壁上插有火把,将影子映照得凌乱无比。甬道不断倾斜着向下延伸,大约有将近七八百丈的距离,早已出了小院的范围之外,不知是通向了何方。 萧煜随着诸葛恭曲曲折折走了小半个时辰,走过三四条岔道,才终于走出这段甬道,眼前豁然开朗,灯亮通明如白昼,有大小牢房十几座,牢房中间是一块宽敞空地,放着一排架子和各种刑具,作刑审犯人之所在。 不过如今牢中就只有两名犯人,一大一小。大的独臂,不知生死的仰面躺在左边牢房的一堆茅草上,一动不动。小的看起来不过是岁的模样,倒是不怎么狼狈,端坐在一把原本应该是刑审主官所坐的椅子上,此刻正冷冷的望着萧煜。 萧煜不以为意,说道:“萧瑾,你也不用这么看我,你有今日下场,怨得着谁怨萧烈没给你铺好路萧烈早就有言在先,是让你来西北帮我一把,可偏偏你自作聪明,想要除掉我,聪明反被聪明误。若是当初你好好听萧烈的话,我也就认下你这个兄弟。可惜啊。” 萧瑾冷笑着嘿了一声,没有作声。 诸葛恭亲自搬过一把椅子,放在萧煜身后,萧煜面无表情地坐下后,挥了挥手,示意牢中的锦衣侍卫全部退下,诸葛恭犹豫了一下,还是带着属下全部离开,除去半死不活的王东勒,就只剩下萧煜和萧瑾两人。 两人对坐,萧煜平静开口道:“你以为萧烈对不住你对不住你那个九五之尊的舅舅你以为太子谋反案中我娘身死,萧烈心中就没半点芥蒂我现在就告诉你,萧烈心中有芥蒂,而且这个芥蒂不是一般的大,只是他没有表露出来而已。我与萧烈不合,是因为我恼怒他当时的不作为,为了狗屁的家族搞什么两害相权取其轻,但并不是说萧烈就真的心甘情愿要给大郑皇帝卖命了。” 萧煜自嘲一笑,“有些事,我以前想不明白,所以恨。现在想明白了,不能说一笑泯恩仇,但也没有以前那么刻骨铭心了。我能成事,也没少依仗他的推波助澜。你我同是他的儿子,你怎么就自信不过五年的父子情分肯定能压过我这二十年的父子情分去” 萧瑾仍旧默不作声。 萧煜从椅上起身道:“你是早慧之人,五年顶得上我这二十年,有句话叫做天家无亲情,想必你也知道是什么意思,所以你也就别想着给你那位舅舅尽什么忠,毕竟归根结底,你还是萧家的人。今天,我给你一条出路,至于你走不走,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说完之后,萧煜也不去看萧瑾的反应,径自拍了拍手。片刻功夫,诸葛恭便带着一队锦衣侍卫走进来,恭声问道:“王爷有什么吩咐” 萧煜指了指萧瑾,道:“把二公子带到我的府上去,让公主妥善安排一下她的小叔子,别出纰漏。还有,我要提审王东勒。”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十九章 手巾 待到萧瑾被“请”走之后,两名明卫将王东勒从一旁的牢房中拖了出来,挂在萧煜面前的木架上,然后其中一名明卫端起一旁早已备好的冷水,朝王东勒当头浇下。 已经是个废人的王东勒悠悠醒来,映入眼帘的便是萧煜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庞。 今日萧煜并未佩剑,而是佩着取自王东勒手中的黑玄,此刻萧煜将黑玄从腰间取下,双手拄刀,冷声道:“你是王东勒” 王东勒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萧瑾毕竟算是萧家的人,萧煜还留有三分余地,对待一个不知底细的疯子,萧煜可就没那么好的耐性了,抬了抬下巴,一旁的明卫心领神会,拿起一条缀满倒刺的鞭子狠狠抽在王东勒身上。鞭子通体黑铁制成,鞭身上布满倒刺,轻碰之下就能刺入皮肤,一扯便要撕下一块皮肉,这自然也是继承自暗卫的手段。 哪怕是王东勒这些年经历过不少厮杀,身上伤痕无数,此刻在这一鞭之下,也是猛地一个抽搐,不过既然是疯子,就不可以常理揣度,明卫抽打得越狠,王东勒笑的越厉害,近乎歇斯底里道:“没错,老子就是王东勒” 萧煜皱了皱眉,直截了当的问道:“为什么要杀我” 王东勒狞笑道:“你断我一臂,碍我前程,我为什么不能杀你你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能骑在老子头上我凭什么不能杀你老子这辈子最看不起的就是你这样的小白脸,杀得也就是你这种豪门子弟。” 萧煜神情古井不波,不见任何动作,王东勒的左边脸颊上骤然出现了一个鲜红的掌印,王东勒猛咳了一声,从嘴里吐出一口血沫和几颗白森森的碎牙。 王东勒眼眸泛红,怒吼道:“萧煜你他娘的有本事就杀了老子不然等到老子出去,肯定要把你那个公主媳妇” 没等王东勒说完,他的右边脸颊上又啪的一声出现一个鲜红掌印,这下倒是没有厚此薄彼,两边脸颊彻底对称了。 萧煜接过一旁明卫递过来的手巾,慢条斯理地擦着手,平静道:“好好说话。” 王东勒又吐出几颗碎牙,不再说话,只是死死盯着萧煜。 萧煜拿起手中的黑玄,接着问道:“这把刀是从哪儿来的” 王东勒是从最底层摸爬滚打起来的散修,既敢拼命,却又惜命,属于那种只要我能活,天下人死绝又何妨的狠厉角色,他视萧煜为生平大敌,却一而再,再而三的败在萧煜手中,引为平生之耻,同时也深知自己落到萧煜手里,这个所谓世家公子虽然长得比自己俊逸,可论心肠很辣,可是有过之无不及,他王东勒八成没机会活着出去了,所以也就不在乎什么,打定了主意要与萧煜死扛到底。 见王东勒闭口不言,萧煜转头对一旁跃跃欲试的明卫吩咐道:“继续用刑,直到他开口为止,只要别打死,用什么手段你看着办。” 明卫领命之后,狞笑着上前,萧煜则是从椅上起身,不去看身后的残忍景象,独自向外走去。 脸色冷峻的萧煜拿着刚才的手巾走出地牢,穿过甬道,路途侍立的明卫都噤若寒蝉,一个个侧身静立低头,萧煜旁若无人,走出小院,早已等候多时的诸葛恭迎上来道:“王爷,二公子已经安排好了。” 萧煜嗯了一声,挥手示意诸葛恭可以退下。 此时天色已然暗淡,萧煜背负双手,独自一人悠悠地朝中都最高的那座府邸走去。 在走了大概一半的时候,萧煜忽然扔掉手中的手巾,轻声道:“出来吧。” 西北朔风急,夜风更甚。 这方手巾刚刚离手,便已经随风升空,不过没有飞出多远,便被一只纤纤素手抓在手中。 一袭紫衣出现在萧煜身后不远处。 萧煜转过身来与她对视,同样夜色,同样长街,同样两人,只是未曾下雨,两人也未曾互杀。 女子背后背着一架三尺有余的古琴,站在距离萧煜三丈远的地方,凝视着这个可算旧相识的中都之主。 萧煜平静道:“你跟了我一路,从道宗到中都,想要做什么若是叙旧,欢迎之至,但若是其他,那就恕不奉陪了。” 女子讥笑道:“不愧是做了西北王的人,架子不是一般的大。” 萧煜皱了皱眉头,然后笑道:“以前想要摆架子,奈何没那个本钱,就只好装孙子,现在有了摆架子的本钱,还不许我一次摆个够” 女子哼了一声,脸上闪过一丝犹豫,但最后还是因为习惯使然,冷冰冰的说道:“萧煜,我想与你做一笔买卖。” 萧煜哦了一声,漫不经心道:“说来听听” 女子似乎是被萧煜的轻慢态度激怒,忍不住讥讽道:“这就是做买卖的态度” 萧煜双手一摊,淡然道:“如今是你求我来了,这就是求人的态度” 本就脾气不算太好的女子终于忍不住了,俏脸挂霜,寒声道:“萧煜,你休要欺人太甚” 萧煜笑道:“秦穆绵,你是我媳妇我凭什么让着你” 秦穆绵面无表情,但不断起伏的高耸胸脯却说明她其实并不似表面上那般平静。 萧煜转过身去,轻声道:“秦姑娘,若是你不想说,那就请回吧。” 秦穆绵没有说话。 萧煜毫不犹豫的径直离去。 秦穆绵望着那个决绝的背影,轻咬着嘴唇,眼神落寞。她知道方才若是他的态度或是她的态度,能软一些,结局可能不会是这样,但毕竟她还是那个她,他却已经不是曾经的他。 两人像两条相交的线,在交叉出一个交点后,愈行愈远。 女子嗓音清冷,轻声道:“狡兔三窟,萧煜你真打算跟道宗一条路走到黑,不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黑衣男子依旧没有回头,径直缓行,不动声色,烈烈夜风中,黑袍纹丝不动。 外面虽是一袭紫色纱衣,内里却还是当年白衣白鞋的女子沉默起来。望着离去的萧煜,微微晃神,两人也是相识于贫贱,也曾并肩而行,但终究还是陌路了。 一晃神的功夫,萧煜的身影已经缓缓消失在长街的尽头的夜色中。 凄凉夜风呼啸声中,一方手巾落地,然后一只白色的绣鞋狠狠地踩在上面。 一个略显单薄的身影背着一架古琴离开了中都。 已经隐隐可见萧府门前的硕大灯笼,心如止水的萧煜忽然转过身来,望着女子离去的方向,抬起手来,比了个握剑的动作,怔怔出神。 似是前不久,有一还未披上紫衣的女子握着一截竹枝指着他,要教他一剑。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三十章 进军西凉 这是一个多事之秋,若是按那些望气术士的话来说,就是已经乱象初显。 对于中原百姓来说,西北未免太过遥远,除去那些做边塞生意的商队,几乎没有受到太大影响,若是非说有什么影响的话,那就是今年的赋税又上调了两成。对此,百姓们难免腹诽几句,不知道这是官老爷们的意思,还是皇帝陛下的意思。但不管是谁的意思,平头百姓也只敢背地里嘀咕几句而已,然后乖乖把辛勤一年的成果交到凶神恶煞的小吏手中。 西凉州边境上,一万中都轻骑蓄势待发,气势巍然。 身披黑甲的萧煜站在军前,伸出一手,旁边甲士端来一碗烧酒送到手中。 萧煜双手捧碗,将碗中之酒饮尽后,碗底朝下,对身边的魏禁说道:“打下玉门关,我送出的官帽子等着你回来戴,此酒权当为你践行。” 魏禁手中捧了一碗同样的烧酒,笑了笑,将碗中烈酒一饮而尽。 在魏禁身后的校尉们同样一饮而尽。 萧煜随手将手中已经空掉的海碗扔到地上,笑问道:“诸君,可敢马踏西凉” 诸校尉纷纷摔碎手中海碗,高声道:“有何不敢” 魏禁抱拳行礼道:“若是拿不下玉门关,魏禁提头来见” 一万轻骑轻装简从,横穿戈壁,直扑玉门关。领兵将领,魏迟之侄,魏禁。 萧煜返回中军大营,一文一武对坐帐中,正是如今的军师中郎将兼暗卫都督蓝玉和中都大都督徐林。 蓝玉正在低头奋笔疾书,而徐林则是闭目养神。萧煜进来时,蓝玉刚好写完最后一笔,放下手中西北特产的羊毫长锋,蓝玉抖了下手中折子,然后递给萧煜道:“这是王爷的请罪折子,我已经誊写完毕。若是没有需要修改的地方,大抵可以递上去了。” 萧煜借过折子,大略扫了几眼,笑道:“若是这份折子和西北的军情一起送到郑帝的桌上,不知道郑帝会不会直接把折子撕了” 蓝玉拿起笔架上的毛笔放到笔缸里涮洗,淡淡笑道:“皇帝撕折子,可是大忌,是要被太史令狠狠记上一笔的,郑帝估计不敢这么做。” 萧煜不置可否,合起手中折子放入袖中,然后走到墙上的地图前,用手沿着西凉走廊画了一道弧线。 徐林睁开眼,看着地图轻声说道:“秦权沿着西凉走廊布了一个口袋阵,口袋的扎口两端就是玉门关和乌鞘岭,想要进攻敦煌城就势必要栽入这个口袋之中。不过秦权吃亏在于他是一支孤军,没有援军,也没有两翼,所以咱们大可以慢慢地把这个口袋一点点拆掉,到最后只剩下一座敦煌城,那时候是围是打,可就是咱们一言而定了。” 萧煜说道:“玉门关虽然位置险要,但远远算不上兵多城高,一万轻骑虽然不善于攻城,但只要出其不意之下,应该有六成胜算,至于乌鞘岭,地势比较复杂,不利骑兵作战,大都督以为谁去合适” 徐林沉吟了一下后说道:“王爷心底不是早已经有了主意么不过既然王爷问了,末将也就直言,最好用修行者。毕竟道宗的、暗卫的、草原的,这么多修行者在手,就好似有一把无坚不摧的利剑,既然三尺青锋在手,我们又何必赤手空拳。” 萧煜继续指着地图,不过手指已经从玉门关移到了乌鞘岭,笑道:“大都督的想法与我不谋而合啊,这次我打算不派任何一支骑兵,只派遣一万步卒,徐徐推进,然后由三百名修行者星夜兼程,突袭乌鞘岭上的安远和安门两处堡垒。我要让秦权首尾难顾,等到这两处被攻下,中都二十万铁骑自然可以长驱直入西凉州。” 蓝玉忽然开口道:“安门、安远虽然不算大,但加上周围的小型营寨,各有精锐甲士一万余,而且两者成掎角之势,互为依托,即便攻得下,这三百名修行者能剩下多少人” 萧煜呵呵一笑,道:“我让紫水阳和黄水泉这两名天人大高手各带领一百名道宗弟子,如今秋思统领的内卫和牡丹人员已经潜入城中,到时候里应外合,蓝兄以为如何啊” 中军大帐中三人短短三两言语,便定下了攻打西凉州事宜。 只要打下了西凉州,整个西北就再无一人可以与萧煜抗衡,那时候,偌大西北尽在萧煜一手。 东都 朝堂上早已经吵翻了天。 晋王秦权的求援折子几乎是每日一封,亲王党自然是要求马上派兵救援,而皇子党则以各种理由推脱,没兵、没将、没钱。 西北五十万大军,其中近三十万全军覆没,只剩下秦权的十五万,还被牵扯在西凉州不敢动弹分毫,哪里还剩有兵马东都就只剩下二十万天子亲军,若是从江都调兵,等到江都大军赶赴西北,恐怕西北大战早就结束了。 再说如今大郑武官,既然徐林都已经栽在萧煜手中,跪地受降,那大都督以下的武官是不用多想了,纵观如今的几名大都督,张清老迈,牧人起拥兵自重,萧烈罢官,能拿的出手只剩下一个东都大都督秦政, 可若是将秦政派到西北去,胜了还好说,倘若是败了,萧逆可就真的再无阻碍,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一路南下,直奔东都。这个责任谁能担当得起 此刻就是户部尚书正在大吐苦水,说今年财政之窘迫,兵部索要军饷额数之巨大,叹民声载道,于陛下天威不利,若是再要逼迫,他这个户部尚书也就做不成了,只好辞官归老。 总结起来一句话,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文官多为皇子党人,除去一个兵部尚书,其余五部皆是皇子党,此刻连起手来,自然将群龙无首的亲王党压制得死死的。 更有甚之,两台言官在左都御史的授意下,更是展开了对秦权的一弹劾,而且有理有据,徐林已经被打入佞臣行列,晋王殿下似乎也已经摇摇欲坠。 已经走投无路的亲王党自然奋力一搏,虽然还没撸袖子动手,但唇枪舌剑已经让执掌这个庞大帝国三十年的郑帝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随着一声冷哼,郑帝拂袖而去,各位大人们肃容噤声,整个朝堂重归安静。 ps2:官职对照。为看不明白的书友大致解释一下。 大体按照明制做了一番改动,比如在左都督上面加了个大都督等等。 军师中郎将:总参谋长。 中都大都督:中都军区司令官。 内阁大学士:常委。 左都御史:纪委书记。 六部尚书:各部部长。 六部侍郎:各部副部长。 五军都督府:军委。 总督:省委书记。 巡抚:省长。 至于三公三孤、还有上柱国等等,只是虚名,并无实权。 ps2:司礼监是时代特殊产物,我不知道怎么对比。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三十一章 马蹄声起 一万轻骑,说多,放眼整个西北战场真的不多。说少,却也已经不见边际。 这一次,不用魏禁发话,被萧煜许以重诺的诸多校尉就已经斗志昂扬,他们都心知肚明,三品啊,娘的,多少人一辈子都摸不到这道门槛,更别说跨过去,哪怕只是是一个三品的散阶或者勋官,也足够光宗耀祖了。 魏禁身披一件标准的中都制式铁甲,面无表情,伸手将头盔上的覆面放下,在他身后的诸多校尉动作整齐如一人,同样将头盔上的覆面放下。 铁甲森森。 记得之所以参军,魏禁还是被自己那位只见过寥寥几面的叔叔亲自带到徐林面前,当时的徐林看了看他,让他做了一名亲兵,说实话,作为徐林这么一位天人高手的亲兵,实在是一个闲差,除了负责一些杂务,根本没有其他的事情,更不会真的去拼命。所以在做了一年亲兵之后,魏禁请求徐林做了一名轻骑,而就在那前一天,他的叔叔魏迟被人打死在中都城外。也许是从那一刻起,老魏家就真的只剩下他这一棵独苗,他那个才华横溢的叔叔没能光大门楣,也就只能由他来做了。魏禁不想死,也顾不得为叔叔负什么仇,他只想风风光光地衣锦还乡,光宗耀祖。即便是战死沙场,也要给魏家留下个后。 魏禁深吸一口气,眼神冷厉。 他不想死,那就只能是别人死。 打下玉门关,然后活着回去 奔行了将近八百里,深入西凉州腹地的魏禁终于遇到了第一支成建制规模的骑兵力量。是一支人数有三千左右的精锐骑兵,人数虽然不多,但却是重骑兵 西北重骑算不上多,大部分都集中在徐林手中,除去在青河一役中全军覆没的,其余的全部落入萧煜手中,不过在这之前,秦权分去西凉州权柄的时候,驻扎在西凉州中的一万重骑也就归于秦权统领。 三千重骑,可是要比一万轻骑金贵太多。 狭路相逢,战事一触即发。 拿轻骑与重骑正面冲锋,殊为不智,因为数量不足轻骑一半的重骑也可以轻而易举地冲溃倍数于自己的轻骑。所以魏禁运用了一种经典的轻骑对战重骑战术,也就是草原汗王们曾经引以为傲的大迂回战术。这一万轻骑虽然披中都甲,属中都大军序列,但却是实实在在的草原骑兵。 按照当年林远所提出的草原轻骑战略,轻骑比起重骑的优势在哪里机动性所谓大迂回战术就是依仗着轻骑的机动性,不断来回地穿插,以弓弩骚扰行动力相对笨拙的重骑,而重骑此时难以迅速回击,必须保持阵形推进,若是如轻骑那般散开阵形,根本无法形成有效杀伤力。几次齐射之后,重骑兵多半就会疲于应付,甚至军心动摇而阵形混乱,一旦重骑转身后撤,那轻骑就可发挥自己的优势,开始进行衔尾追杀。 魏禁一抬手,身后的骑兵在开始冲锋的同时,间距开始不断拉大,而且一万轻骑也开始按照早已定好的阵列慢慢一分为二。 这样的战斗,修行者或许有用,但没有达到天人之前,除非是直接杀掉敌方主将,否则根本无法产生决定性的作用。 当两军相距不过三百丈的时候,中都轻骑已经分为两支,一支在前,一支在后。当两军相距百丈的时候,原本在后的轻骑兵突然从前排横队的巨大空隙间以极高的速度冲出,手中产自中都的机弩猛然一轮齐射。 在如此之近的距离中,如此密集的弩箭所产生的力量,即便是重骑兵也无法完全无视,位于最前排的近百名重骑兵轰然倒下,在冲锋中,这倒下的百余名重骑反而成了后续部队的绊脚石。 一时间重骑兵的阵列中出现了一阵慌乱。 魏禁的两支轻骑兵则在这个时候“分道扬镳”,分别突入到这三千重骑的左右两翼,魏禁仍旧没有选择近身搏杀,始终游弋在百丈以外,以短弩不间断的骚扰这支重骑兵。 重骑几次重整阵形,想要与魏禁展开正面冲锋,但却被魏禁以轻骑的机动性远远甩开,当重骑停止追击的时候,魏禁则如附骨之疽般再度缠上去,继续以弩箭骚扰。 如此往复,就正如林远所说的那样,重骑在多次劳尔无果只能被动挨打之后,军心动摇。继而阵形散乱。 在厮杀了一个时辰后,重骑已经抛下了近千名尸体,而魏禁死伤不过三百余人,对面主将终于忍受不住,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看着后队变前队的敌军重骑,魏禁脸上浮现一丝冷笑,拔出腰间长刀,平静道:“一个不留。” 一万轻骑重新集结,开始如行猎般的衔尾追杀。 这一场大战,魏禁以不足千人的伤亡,全歼三千重骑。 魏禁在西北大战中的首次领兵,便将林远的大迂回战术展现的淋漓尽致,一万轻骑屠戮尽三千重骑后,继续前奔。 玉门关已经遥遥在望。 乌鞘岭自古便比山势峻拔、地势险要而闻名于世,也是西凉走廊的门户和咽喉,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大楚朝时,曾在乌鞘岭修筑城墙和烽燧,安门安远分居岭南和岭北,便是依靠城墙和烽燧相互依托。若取西凉则必先取西凉走廊,若取西凉走廊则必先取乌鞘岭,若取乌鞘岭则必先取安门安远两堡。 此刻在安门堡十里之外。 一名佝偻老者双手笼袖而立,他抬头看了眼天色,身上响起一阵噼啪之声后,猛地直起了腰。 他轻声自语道:“九步九重楼,今日老夫也试试登九楼,看看这九楼之上是怎样的一番风光。” 说完,他开始迈动脚步。 第一步踏出,与寻常人无异。 第二步则在地面上留下了一个淡淡的脚印。 第三步脚印渐深。 到了第七步,地面已经是破碎不堪。 第八步,方圆百丈内地面塌陷一尺有余。 第九步,老人化作一道流光,奔向安远。 中都,大郑四都之一,若说前段时间的中都还如一名不堪排挤的落寞将军,如今开始进入战争状态的中都则重新焕发了生机,颇像这位将军拔出腰间长刀,扫进一身落寞,只待跃马扬鞭。 两路出兵之后,徐林负责后续跟进,而萧煜则回转中都,开始准备最后的定鼎一击。 徐林大营中还有五万大军,中都城中还有十万,一共十五万大军,够不够踏破西凉州 萧煜独坐在萧府中的小院中,从无墙的一面面无表情地俯瞰着巍巍中都。 林如站在萧煜身后,神情复杂的望着他的背影。她也算是见过一些大世面,她一直以为萧煜所谓的西北王不过是多了一座王府而已,二十万铁骑更是一个抽象到了模糊的概念。可当林如菁真的来到巍巍中都,看着不见首尾的浩浩铁骑,就真的惊呆了。 这是不同于逍遥神仙的另类震撼。 直到今日,她才真真切切明白了萧煜在俗世中到底有怎样的权势,为何道宗首徒也不惜屈尊降贵要与一个在修行界中名不见经传的无名小卒折节下交。 萧煜似乎是知道她在想些什么,起身道:“当初与秋叶初相识时,他可不是今日的星冠羽衣,一身青衫道袍,寒酸的很。” 对于这位在年轻一辈中几乎已成传说的人物,林如菁自然不好多言,只能是沉默不语。 萧煜也不在意,只是一笑置之。 轰隆的马蹄声传来,就连这深府之中也清晰可闻。 林如菁皱眉问道:“你在调兵你要做什么” 萧煜转头笑道:“是出兵,我要在一月之内,拿下西北全境,同时还要让郑帝册封我一个名副其实的爵位,信不信” 林如菁下意识地用纤手掩住了因为震惊而张大的檀口。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三十二章 帝王心术 安远安门两堡位置重要,秦权特意在这两处各留有一名履霜高手坐镇。当然,不是不想多留一些,是秦权手中高手数量实在窘迫。 修行五脉中,不管是道也好,还是佛也罢,一般来说年龄都是与修为成正比的,唯有武道一途,未入天人之前,在三十岁至四十岁左右的时候会达到人生中的巅峰状态,然后开始逐步衰弱,当然天人高手开辟中丹田,并不在此列。安门守将李瑞如今只是不惑年纪,一身武道修为正值巅峰状态,即便是一般的履霜巅峰也可斗上一斗,且又精通兵事,故被秦权委任为安门堡守将。 随着萧煜陈兵西凉州边境,整个安门堡中的气氛也越发紧张起来,安门堡地势险峻,易守难攻,不怕大军来袭,就怕被精锐甲士辅以修行者强行夺城,所以守将李瑞更是日夜巡城,以防不测。 李瑞认定,只要内部无忧,那安门就固若金汤。更何况安门安远互为依存,敦煌城中屯兵十万,随时可以驰援,又何惧之有 徐林兵败,是因为地利在于萧煜之手,如今西凉州地利可是在我西凉大军手中。 李瑞扶着城墙,远眺西北。 一道流光自西北方向而来。 城头上李瑞的眼皮猛地一跳。 下一刻,流光撞入城中,去势之猛,甚至在身后带出一道淡淡的冷凝云,久久不散。 安门堡的城门被这道流光炸的四分五裂,流光去势不止,从城门到城中央足有近五里的路程,不知被这道流光撞塌了多少墙,凡是挡在流光前进路上之人,全部被撞成一摊血泥,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城头上的李瑞转身望向城内,脸上满是惊骇之色。 一名紫袍老者双手插袖,出现在安远堡内。 安远堡内自然不止李瑞一名修行者,还有空冥境界十数人,履霜境界两人,或出身军旅,或出身晋王府,但哪怕这十余名修行者一齐对老者出手,仍是被老者轻描淡写地尽数诛杀。 瞠目结舌的李瑞脸色苍白道:“天天人高手” 老者嗤笑一声,伸出手朝着李瑞遥遥一指。 李瑞只感觉自己似乎变回了还未踏上修行路时的状态,胸口上被人用大锤猛然砸了一下,然后整个人仰面向后倒去。 与此同时,与安门堡不过一山之隔的安远堡前,成以百计的黑点在山路飞掠前进,原本堪称艰险的山路根本没能造成一点障碍。 城头上的守将看着看着那些黑点越来越大,嘴唇嚅嚅,震惊难言。 为首的是一名脸色木讷的中年汉子,在距离城墙还有百丈距离的时候,忽然越众而出,将身后飞掠前进的属下都给远远甩下。 中年汉子在地面上猛然一踏,然后飞身而起,接着整个人直接落在安远的城头上。跃上城头后,中年汉子没有说话,一拳便让整座城楼彻底坍塌。 安远与安门向外延伸至整个西凉走廊,总共二十八座烽燧,连接成线,若有战事起,不但安门安远可互相依托,就是整个西凉州也是可见。 没有一座烽燧来得及报信,便已经被人全部拔除。 秋思站在其中一座最高的烽燧上,对身后牡丹中人道:“紫老与黄先生已经攻入安远安门两堡,你们去通知驻扎在秀龙草原上的一万步卒领军之人,务必在天黑之前赶到乌鞘岭,接手两堡。” 在她身后的牡丹之人领命而去。 秋思转身道:“其余人等,随我前去与紫老汇合。” 萧煜亲率八万骑兵浩荡出中都,直奔西凉州边境大营。 在西凉边境大营会兵后,这萧煜并未亲自领兵,而是由徐林统领八万大军,长驱直入西凉州,直扑敦煌城。 此时萧煜与蓝玉在帐中对坐饮酒,萧煜停下筷子,看到对面的蓝玉不去喝自己亲手所酿的青梅,反而是对边关的劣质烧酒情有独钟,萧煜笑问道:“有一事要请教先生。” 蓝玉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笑了笑:“你竟然喊我先生,想来所问之事非同小可,我只能尽力而为。” 萧煜沉吟了一下后说道:“如今拿下西北已是指日可待,虽未明言,但西北已与一国无异,敢问,国何以立” 蓝玉伸筷夹了一块野山羊肉,毫不犹豫地回答道:“用官。” 萧煜问道:“如何用官” 蓝玉伸出三根手指道:“有三策,但西北寒苦,上策几乎不可用,唯有中下两策。” 萧煜笑道:“说来听听。” 蓝玉一边饮酒一边道:“下策,以军治国,穷兵黜武,以战养战。” 萧煜不置可否,继续问道:“那中策呢” 蓝玉悠悠道:“中策的学问可就大了,若是简单来说,六个字:用贪官,弃贪官。” 萧煜皱了皱眉,问道:“为什么非要用贪官” 蓝玉平静道:“其实王爷你不是一直都在做咱们想要别人给咱们卖命,就要给别人好处,可咱们这西北苦寒之地,哪有什么好处所以就只能是予其权,让其以权谋财。而底下官员能有权谋利,还不都是咱们给的所以就是权之所在,利之所在,官不得不忠也。” 萧煜面无表情,沉声问道:“即用贪官,又为何弃贪官” 蓝玉笑道:“常言道,无官不贪。故而张相变法,也不动贪官,只动庸官。官员不论大小,只要贪墨,以王爷手下暗卫和牡丹的本事,就相当于将把柄置于王爷之手,若是敢有忤逆,王爷以贪墨之名,可尽杀之,此为肃异己也。” 萧煜平静下来,给自己倒上一杯青梅,缓声道:“这样怕是要民怨沸腾。” 蓝玉不以为意道:“先斥责一下,让西北上下都知道王爷看得明白,民不聊生,非王爷之过,乃是底下的贪官污吏之过。然后择选一个为首的替罪羊,宰掉,为民伸冤,然后抄家,以平民愤。” 萧煜笑了笑,不置可否。 蓝玉手中酒坛已经见底,而蓝玉似乎也已经有了淡淡醉意,笑道:“这中策说起来复杂,其实说白了就是驭官之术而已,不算大道。师尊曾有言:用贪官以结其忠,弃贪官以肃异己,杀大贪以平民愤,没其财以充宫用,此乃千古帝王之术也。” 萧煜沉默了很久,然后摇头说道:“道不同,不相谋,这帝王心术,我学不来啊。” 蓝玉眼神骤然清亮,道:“既然中策、下策皆不用,蓝玉还有一上策,虽难以为用,但不妨一听。” 萧煜举杯,道:“愿闻其详。” 这顿酒,萧煜和蓝玉一直从正午时分喝到半夜时分。 萧煜看了帐内大小十几个酒坛,笑道:“听蓝兄一席话,胜萧某苦读十年圣贤书。” 蓝玉洒然笑道:“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若真要去做,还得有一个张相那样的经世之才方可,我也就是耍耍嘴皮子功夫,自己去做,八成是做不好的。” 萧煜起身道:“不管是不是纸上谈兵,有得谈总比没得谈要好。日后西北吏治一事,还要有劳蓝兄。” 西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文官第一人 蓝玉一笑置之。 萧煜也没有刻意强求,而是出了大帐。 毕竟打下西北不管怎么指日可待,终究是还没有打下来不是 萧煜望向沉沉夜色中西凉州的方向,忽然有一种想要放声大笑的冲动。 仰天大笑入西凉。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三十三章 雪大压死人 敦煌,十几年前,徐林曾在这据城而守,大败后建名将呼延灼灼,藉此一战荣升大都督。十几年后,已经改弦易帜的徐林再次率军兵临城下,不过这次不再是守城,而是攻城。 敦煌城中还有大军十万,硬是被徐林的八万人马堵在城中,不敢出城迎战,只是死防固守。只因为在徐林身后还有萧煜的六万亲军,而西凉走廊的失陷,也让西凉州与草原之间的门户大开,西都左都督闽行奉萧煜军令,率领三万骑由秀龙草原过乌鞘岭,长驱直入西凉走廊,再有一天功夫便可由玉门关而出,兵临敦煌城下。 魏禁一万轻骑在大败三千重骑后,连夜奔袭玉门关。魏禁亲自督战,属下众校尉亲身陷阵,此战惨烈无比,激战至次日凌晨,魏禁死伤两千余人,下令休整后,午时时分再度攻城,魏禁属下校尉李渃亲自领队攻上玉门关城头,力战而亡。魏禁带领督战队立在中军处,无动于衷。 一直激战到傍晚时分,魏禁手下校尉已经全部阵亡,魏禁下令擂鼓助阵,当轰隆的擂鼓声响起时,这位已经走投无路的魏家最后一人,看了眼头顶的魏字大旗后,亲自率队攻城。 这是一场没有修行者参与的厮杀,考验的是双方兵卒将领的毅力、勇气和决心。 只要不是乌合之众,很多时候,只要主将敢身先士卒,那兵卒们多半就不会溃散,在魏禁亲自陷阵之后,原本已经疲惫不堪的士卒果然士气大振,竟是一鼓作气攻上了玉门关城头,潮水般的西凉军朝魏禁涌来,魏禁浑身浴血,一身刀伤不下十二处,而魏禁的近卫亲兵更是全部阵亡。 终于,在一个时辰之后,中都大军攻陷了城头,玉门关之战转入更惨烈的巷战。 巷战,魏禁仍旧身先士卒。 此战历时两天两夜,魏禁在付出六千伤亡后,终于拿下玉门关。玉门关守将而死。身负重伤的魏禁在属下的搀扶下勉强登上玉门关城头,看着中都方向笑道:“王爷啊,你的如意算盘不知道打没打空” 玉门关可谓是攻打敦煌城的关键一点,萧煜自不会把所有的希望都寄于一人身上,此番由草原入西凉的闽行身上就带有萧煜的两道命令,一明一暗。明的自然是让闽行东出玉门关,配合徐林形成合围之势。至于暗的则是针对魏禁,若是魏禁没有攻下玉门关,闽行可自行攻城,另外还可代萧煜执行军法。 如今魏禁如期攻下玉门关,等待他的自然不会是萧煜的密令,而是一顶三品的将军帽子。 敦煌城内自然已经是人心惶惶,从五十万大军出西北到徐林兵败,再到徐林倒戈相向,不过半年功夫不到而已,秦权也从志得意满的大军左都督变为了坐困愁城的大都督。 大郑朝堂吵来吵去,皇子党还是作了一番妥协,最后郑帝下旨,任命秦权为西北大都督,总揽西北军政大权,节制西北五州,有独断专行之权。在名义上看来,这西北大都督比起中都大都督还要高上一层,可再看如今的西北形势,则只能说是一个空壳。至于实质性的援兵,更是只有寥寥的两万余人。 杯水车薪。 此时虽有独断专行之权,可再说撤兵,却已经为时已晚。 秦权随手将那道寻常人一辈子也见不到一次的圣旨扔在一旁,起身出了书房。 守在书房外的白姓老者轻声道:“殿下。” 秦权说道:“白老,随我去城头上一趟。” 老者默然应是。 当两人来到戒备森森的城头上时,城外已是旌旗漫天。 西凉州的主要布防还是针对草原,而面对中都的一面却是一马平川的戈壁,即便秦权已经有意部署,但仍旧无法阻止徐林大军长驱直入。 秦权心知肚明,骑军不善攻城,徐林此番只是打算围城,使秦权大军无法走脱,等到萧煜的后续大军赶到之时,才是真正的攻城开始。 秦权扶着城垛,对身后的白姓老者笑着介绍最前方的一支玄甲骑兵:“看这打扮,是徐林的亲卫,看来咱们那位坐镇西北十几年的中都大都督要亲自上阵,毕竟换了个新主子啊。” 白姓老者苦笑不语。 徐林最起码还有换个主子的权利,可他和这位晋王殿下,就只能死战到底了。 敢情是要死在这人生地不熟的他乡西凉 老者咂了下嘴,虽说这么多年来已经把生死看得极淡,但此时此刻,嘴里还是有那么一点苦。 不知何时天空中已经一片阴霾,片刻后大如鹅毛的雪花飘飘洒洒落下。西北的雪又大又急,下到酣畅淋漓的时候,几乎就是一片白雪茫茫,别说赏景,就连路也找不到。 不过可能是初春的缘故,这次的雪花就有些忸怩,飘飘摇摇的,远没有往日的凶猛。当然,比起塞内的雪,这也可以算是一场鹅毛大雪了。 秦权伸出手接了一朵雪花,感受着掌心上的丝丝凉意,转头看了眼东都方向,嘴唇嚅嚅,但最终只是轻叹一声。 似乎那一天的冬天,也是这样的一场大雪,不管宫人们怎么扫也扫不干净。 那时他还未被封为晋王,而他那位兄长,也还只是太子殿下,正值壮年。那时候的他被母后抱在怀里,父皇已经垂垂老矣,一家四口走在雪中。 那一年的东都,在他的记忆中是白色。 大雪好像一直未曾停下过,他还记得当时有人作了一首诗:“秦中岁云暮,大雪满皇州。雪中退朝者,朱紫尽公侯。” 如今他已是亲王之尊,而那他位兄长也已经悄然老去,成为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 忽而朔风起,将秦权披着的大氅吹的猎猎作响。 秦权喃喃自语道:“朱轮车马客,红烛歌舞楼。欢酣促密坐,醉暖脱重裘。” 不知道还有没有回到东都的那一天 这时一阵马蹄声响起,城外的中都大军如潮水一般向两边分开,一骑越众而出。 大都督徐林 西凉州边境大营。 萧煜披着一件鹤氅,仰头看着从天而落的飘洒大大雪,对身旁蓝玉笑道:“下雪好,死了干净。” 蓝玉没有跟风地披氅穿裘,只是换了一件棉袍,双手插袖,道:“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 萧煜似是恍然道:“已经是正明四十年了啊。对了,今年还是郑帝的整寿,是六十大寿还是七十大寿来着” 蓝玉没有搭理他。 萧煜也不以为意,继续说道:“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大概就是说得我这种人了,我算不上英雄、枭雄,只能算是一个竖子,今年我这个竖子打算给郑帝这位老英雄送上一份终身难忘的寿礼。你说怎么样” 蓝玉轻叹了一口气道:“一时之仇与天下的锦绣河山相比,谁大” 萧煜不置可否,只是纠正道;“是一世,非一时。” 蓝玉伸手接住一朵雪花,感慨道:“一世也好,一时也罢,百年之后,了然无痕。就像这雪,雪大是能压死人的,雪停之后,谁又看得见死人在哪” 阴沉沉的天空下,是六万玄甲大军。 白雪落黑甲。 蓝玉手中的雪花渐渐融化,朔风愈急,白雪茫茫。 萧煜轻声道:“林寒。” 披甲佩刀的林寒上前一步,单膝跪地道:“末将在” 萧煜挥了挥手道:“拔营吧。” 林寒高声道:“诺” 那座被戏称为王帐的中军大营,在风雪之中,进入西凉州。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三十四章 一只蛊 当闽行的三万大军穿过西凉走廊,从玉门关而出兵临敦煌城下时,秦权知道自己最后的后路彻底断了,接下来就只能死扛到底。 很快秦权脸色就变得极为难看,因为一顶明显比其他帐篷大出许多的帐篷出现在敦煌外大营中。 萧煜在帐中见到魏禁的时候,几乎没有认出来。 这位原本颇为英武的年轻都尉,浑身是血,身上的甲胄已经破碎不堪,甚至头盔都已经不见,披头散发,跟幸存下来的兵卒一般无二,全身上下皆是伤口,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脸还没有破相。此时的魏禁几乎是被两名甲士搀到帐内的。 魏禁在见到萧煜后,奋力挣脱开两名搀扶他的甲士,单膝跪地道:“末将魏禁,幸不辱命。” 萧煜起身,亲自扶起魏禁,笑道:“魏先锋,果然没让我失望,既然如此,本王也定会遵循承诺,现在你还是先把伤养好。” 魏禁低头道:“谢王爷。” 萧煜对帐外道:“来人,先送魏将军回去休息。” 原本侍立在一旁的甲士看着只剩半条命的魏禁,眼神中都有几分遮掩不住的羡慕。虽说能在帐中当值,怎么也都挂着一个轻骑校尉的散阶,可距离真金白银的实权三品官职,可还是差了十万八千里。心中也是嘀咕,魏迟这小子怎么这么好的福分,怎么就没死在玉门关不过也有几个城府深沉的在心中冷笑,魏禁的叔叔魏迟是死在咱们王爷手中的,你魏禁心中能没有半点芥蒂即便你魏禁没心没肺,可咱们王爷就能放心用你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让你这一步登天的小子来个暴毙身亡。 有两名甲士将魏禁搀出去后,一直坐在一旁冷眼旁观的蓝玉忽然开口道:“王爷这次是要以诚待人了” 萧煜笑了笑,没有否认道:“毕竟人无信不立。” 这时,林寒从帐外走进来,交给萧煜一封密信,轻声道:“中都诸葛都督八百里加急。” 萧煜微皱眉头,打开密信,脸色骤然一凝。原本还有三分笑意的脸色彻底凝重起来,甚至其中还夹杂着一丝狰狞和疑虑,不过转瞬便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大帐内一片静寂,萧煜保持着这个姿势足足有一刻钟的功夫,才长呼出一口气。 林寒抬起头偷瞧了萧煜一眼,发现他的手竟然在微微颤抖。 萧煜闭上眼睛,手中那张单薄的信纸化成点点飞灰,对林寒说道:“林寒,你先出去。” 林寒也看得出轻重缓急,轻轻应诺一声后,悄无声息地退出帐外。 在林寒走后,又是沉默片刻,萧煜才缓缓开口,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在对蓝玉说话,轻声道:“王东勒招供了。” 蓝玉抬起眼帘,看着萧煜背影,静待下文。 萧煜冷声道:“黑玄,是先生给王东勒的,王东勒想要杀我,也是因为先生给他许下承诺在先,我想问一下,先生到底想要做什么” 蓝玉重新低下头去,整了整衣襟,平静说道:“不知。” 萧煜默然不语。 蓝玉神情平静,站起身来,沉声道:“师尊所谋划之事,蓝玉确实知之不详,但蓝玉如今已投效王爷,天地君亲师,心中自然会有所衡量。” 萧煜笑了笑:“奉师命” 蓝玉始终半低着头,语气没有任何变化,缓缓沉声道:“蓝玉既然受了王爷的封赐,便一心为王爷行事谋划,但若说王爷要让我去谋划师尊,蓝玉自问还做不到没心没肺,因此也绝不可能。” 萧煜轻叹一声道:“自从你我相识以来,你确实没有做过对不起我半分的事情,反倒是有恩与我。” 蓝玉默然不语。 萧煜轻声道:“先生具体是怎么打算的,我也能能猜出一两分,无非是广撒网,不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的道理,至于让王东勒来杀我,就像是巫教养蛊,取百虫于皿中,使其相互蚕食,最后剩下的一虫便是蛊。” 说到这里,萧煜自嘲道:“如今我这只虫子变成了蛊,其他的虫子也就该死了。” 蓝玉长叹一声,道:“神仙弈棋,以俗世为棋枰,以人为子,落子无数。如今有资格弈棋的人,无非是道宗掌教真人,剑宗上官仙尘,师尊寥寥几人而已,至于魔教教主,已经惨败,不在此列,而佛门首座虽然在棋盘之外,却不亲自弈棋,故而也不在其列。至于你我,皆是他人手中棋子而已。” 萧煜平静道:“至于这一点,我心中有数,俗世是棋盘,弈棋人当然就得按照下棋的规矩来,所以只能落子,却不能直接伸手搅局,至于你我这些棋子,落子生根,按照下棋的规矩,也不是说拿掉就能拿掉的,毕竟落子无悔。” 萧煜脸色冷厉,猛然抬高了一个声调,“林寒。” 守在帐外的林寒立刻出现在萧煜面前,“在” 萧煜漠然道:“通知诸葛恭,让他把人处理掉。” 林寒咧嘴一笑,道:“诺。” 萧煜走出大帐了,风雪扑面,他望着风雪中若隐若现的敦煌城,下令道:“告诉徐林,可以攻城了。” 惨烈的攻城战开始了,弩车、投石机、撞车轮番上阵,在这样的环境中,就是履霜修行者怕是也要小心翼翼。萧煜没有去前线督战,那里有徐林就足够了,在兵事上,徐林这位宿将远远强过萧煜这个半路出家的和尚,根本不需要别人去指手画脚。 萧煜走出大营,走上一处高坡,很快有一名老者来到他的身后。 萧煜与这位已经渡过天人之劫的老者并肩而立,轻声道:“紫老,待会儿随萧某再去会一会秦权如何” 紫水阳笑道:“自然是求之不得,上次没把那个白头翁的脑袋拧下来,老朽深以为憾。” 接下来两人尽皆不语,只是默默观察着战场的形势。 若是正常的攻城战,敦煌城这样的雄城,没有几个月的功夫是很难攻下来的,可这次的攻城,萧煜有一个很大的优势,那就是有大量修行者的直接参战。 从黎明到深夜,地面上的大雪已经积了一尺之厚,最先从阵亡的兵卒也已被大雪埋住。 城上城下,皆是血迹、尸首、毁坏的器械、箭矢、断臂残肢。 滚木、烧油、云梯,遍地皆是。 甚至已经有十余名修行者葬身于城头之上,徐林就亲眼看到一名草原巫师被一支流矢射穿了头颅,当场死绝。 徐林无动于衷,神情漠然地继续等待。 鹅毛大雪簌簌落,不断掩埋,可是一直未曾埋完。 红血落白雪,白雪落红血。红血染白雪,白雪掩红血。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攻守双方都已疲惫之极,徐林这才策马走出中军,一直走到军阵最前方才勒马立定,接过部下递来的一柄长枪,凝神屏息,然后将手中长枪猛然掷出。 长枪横飞过战场,气焰滔天,带出一股咆哮的元气乱流,漫天的风雪被这一枪裹挟,就像一支放大了百倍的雪箭,撕裂天地,径直撞在城门之上。 两扇本就已经被撞车撞得摇摇欲坠的城门轰然倒地,早已经整装待发的两骑重骑,马蹄声如雷,从城门处蜂拥入敦煌城中 一直没有说话的萧煜开口道:“差不多了。”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三十五章 一把刀 萧煜脱掉披着的鹤氅,露出其下的黑色甲胄。然后双膝一曲,脚下地面瞬间出现无数蛛网裂痕,下一刻萧煜周身笼罩着黑色火焰,整个人如一颗烟火流星冲天而起,在夜空中划出一道平滑弧线,朝正前方的敦煌城中落去。 紧随其后的紫水阳则是开始发足狂奔,整个人如一道微缩版的陆地龙卷,带起滚滚烟尘,飞沙走石,气势滔天。 萧煜在天,紫水阳在地,齐头并进。 本就是逃命的遁法,此刻被萧煜用来入城,更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原本在城头的督战的秦权还未来得及躲避,便被萧煜撞在身上,两人一起从城头上落入城中。站在一旁的白姓老者刚要出手救援,紫水阳已经高高跃起,破墙入城,一把捏住白姓老者脚踝,大笑道:“给我下来。”半边城头轰然倒塌,两名天人高手同样落下城头。 已经在城中开始巷战的甲士们忽然看到从城楼上坠下一个巨大的黑色火球,落地之后猛然炸开,有几名离得近些的倒霉鬼瞬间便被火焰吞没,连渣都没剩下一点,两旁的街道房屋更是像纸糊似的,顷刻间变成了断壁残垣。 在火焰肆虐的中心地带,出现了一个十丈直径的圆形大坑。 火焰渐渐散去,萧煜和秦权的身影出现在大坑之中。 萧煜一身黑红色元气此刻变为四色元气盘旋环绕,比起上一次战秦权时,已经高出不止一个层次。所谓履霜天人,在千年前是被并称为同一个境界,因为那时能同修多气的奇人异士繁多,战力并不能单纯地以境界高低来划分,所以被统称为履霜境界。只是到了后来,修行体系逐渐规范,一人只修一气,循循渐进,才又被分出一个天人境界。所以越境而战也算不上太过不可思议,也正因如此,在天机榜上副榜中只有履霜榜却没有天人榜。 秦权腰间菩萨蛮出鞘,青龙甲披身的他呼出一口雾气,神情异常凝重,因为他看得出来这次的萧煜已经大不相同,更何况中都铁骑已经入城,若是徐林也随之入城,而他秦权在这里无法脱身,城内大军无人指挥,那敦煌城可就危在旦夕了。 菩萨蛮轻轻摆动,秦权周围出现一道道细密波纹,呈现扇形环绕在他身周三尺之处,这已经是天人境界的手段,一动一静之间,天地元气随之而动,秦权只是推波助澜,真正的波澜则是天地元气本身。萧煜只是履霜境界,还无法动用天地元气,而秦权则正是利用这一点,打算强行压制萧煜。 面对如潮水般涌来的天地元气,萧煜怡然不惧,握住腰间黑玄,一刀直劈。刀身上环绕的诸般血气、煞气、死气比起单纯的天地元气自是凝练太多,这道天地元气之潮被萧煜一刀劈开。 秦权面无表情,仍旧是一刀接着一刀,天地元气自然也是一波接着一波,萧煜劈开了第一波,却如在海边练刀,后面的海浪永无止境,后浪推前浪,潮来潮去,没有尽头。但用刀之人气力却有尽头,秦权不用等到萧煜元气耗尽,只要这个法子将萧煜的元气消耗到五成左右,没有元气去支撑那圆满的金刚不败和不死妖身,秦权就有把握一举击杀萧煜 若是斩杀了萧煜的逆贼匪首,西北不能说分离崩析,但也算是平定大半,那他这位晋王殿下可就真的是力挽狂澜于倾颓了 萧煜眉头一皱,自然也是看出了秦权的用心,若是以前的萧煜,自然不惧置之死地而后生,但如今他已经不再是那个无牵无且与然一身的萧煜了,现如今的他,有一番属于自己的基业,有一个没过门的妻子,有一个收养的女儿,说是成家立业也不为过,那他不能也不敢再如以往那般拼命了。 若是他死了,不说自己的遗憾,就是孤单一人的林银屏怎么办那时候,不知道多少人想要借着她的名义来接手自己留下这番西北基业,甚至包括那巍巍道门。 所以啊,不管怎么说,自己还是死得晚一些比较好 萧煜没有硬来,而是飘身而退。 这波澜冲得越远,威力也就越小,既然萧煜抽身而退,秦权也就停下手中菩萨蛮,平静道:“萧煜,就这般本事我还以为有什么惊天动地的手段呢。” 萧煜淡淡一笑,“天人境界很了不起我杀了可不止一个,就是还没杀过武道修行者,殿下可莫要大意,成了萧某的刀下之鬼。” 秦权没有说话,持刀而立。 萧煜忽然说道:“殿下想要和萧某比拼耐心大都督徐林可就在城外。” 秦权脸上闪过一丝迟疑,不过还是对萧煜道:“若是徐林出手,打我肯定是打不过,即便是要逃,也是未知之数。只不过这段时日,我可是不止一次地听过西北王的名头,我受封大郑晋王,你自封西北王,身份上也不算差太多,咱俩对战各凭手段,生死无怨,可你不能亲手手刃我,却要借徐林之手,以后可要怎么压制徐林又怎么服众” 萧煜嗤笑一声,“殿下也别用什么激将法,若是按照你的说法,萧某应该和郑帝对战一场才行,生死无悔,怎么样至于能不能服众,萧某自有计较,就不劳殿下费心了。” 秦权冷哼一声,手腕一振,似要扬刀。 萧煜笑了笑,莫名说了一句:“我答应过她不再拼命的。” 就在这时,空中响起一阵奇异的嗡嗡声音。 秦权一愣,紧接着脸色猛然大变,身形暴退。 下一刻,似乎一颗天外陨石落地,地面上剧烈晃动了一下,伴随着一声轰隆巨响,激起无数烟尘,周围本就摇摇欲坠的房屋彻底倒塌。 烟尘散去,一个身披玄甲的高大身影出现在秦权面前,而在他身后,原本萧煜站立的位置却已空无一人。 另一边,紫水阳与白姓老者打的地动山摇。 两人全都放开了手脚,也不讲究收拢元气,更不去耍弄什么精巧手段,简单而粗暴。 紫水阳手持乌木杖,而白姓老者则是提着那盏白纸灯笼,白姓老者每次晃动灯笼,便有无数阴影从灯笼中涌出,然后遁入黑暗之中,寻常甲士被这种阴影附体,不消片刻,便要化成一具骷髅。 面对漫天阴影,紫水阳怡然不惧,大步向前,每次落脚,地面便要震上一震,他走出九步,整条街道便彻底碎了。 紫水阳一杖落在那盏白纸灯笼上,灯笼剧烈摇晃,里面的阴影更是如火苗一般,跳跃不定,让紫水阳的面庞看起来阴晴不定。 紫水阳轻淡笑道:“九步九重楼的滋味不错吧这也算是老朽给萧家父子卖命的一点报酬。” 白姓老者默不作声。 紫水阳又是一杖横扫,将眼前的阴影打散,平淡道:“不过是我们巫教的一些小玩意,装神弄鬼” 白姓老者脸色大微变,萌生退意,身形骤然变得虚幻起来,化成一道阴影,落入地面。 紫水阳毫不犹豫的一脚踏地,冷笑道:“给我出来” 地面炸裂碎石无数,刚刚落地的阴影同样被炸裂出来。 白姓老者从阴影中跃出,伸手抛起那盏白纸灯笼。 灯笼悠悠升空,开始燃起惨白火焰。 就在白姓老者准备继续有所动作的时候,一刀穿心而过。 出现在白姓老者身后的萧煜拔出黑玄,剩下一个没有半分鲜血的空洞,面无表情。 白姓老者猛然睁大了双眼,竭力想要回过头来。却被萧煜反手一刀,割下了一颗白苍苍的头颅。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三十六章 马蹄声落 萧煜伸手抓住那颗人头,眼瞳中悄然泛起一抹深沉的黑色。 白姓老者的头颅在萧煜手中开始极速缩小,大概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就彻底变成一个只包了一层皮的骷髅。 萧煜随手丢掉之后,一手拄刀,一手扶额。 紫水阳双手插袖,慢悠悠地走过来道:“大公子,感觉怎么样” 萧煜摇了摇头,道:“大多是一些宫廷的腌臜事,而且残缺不全,没什么大用。” 如今的萧煜已经很少再动用瞑瞳,秋叶等人曾不止一次对他说过,体内元气太过驳杂,利在当时,害在以后,故而萧煜如今动用瞑瞳都只是在人死后,也仅仅是搜索残余记忆,至于像以前那般将整个神魂纳入自己识海,没了未央剑经镇压之后,更是再也没有过。 萧煜摇了摇头,动用自己为数不多的神魂之力抹去了这段残缺记忆,伸手招下那盏已经是无主之物的白纸灯笼,然后扔到白姓老者的无头尸体上,白纸灯笼燃着的惨败火焰瞬间高涨起来,将萧煜和紫水阳的脸色映照得阴晴不定。 紫水阳沉默了许久,忽然吐出一口浊气道:“又死了一个天人,从黑水万开始算起,不算摩轮寺,这已经是第八个了。” 萧煜没有说话,只是漠然转身,朝城中走去。 他不是修行界中人,在他看来,一个俗世人是死,一个修行者也是死,有什么不一样 敦煌城中的厮杀声仍在继续,雪也越下越大。 萧煜停下脚步,将黑玄收回鞘中,怔怔的看着漫天雪花有些出身。 林寒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萧煜身边,还捧着萧煜的鹤氅,很狗腿的给萧煜披在肩上。萧煜踹了他一脚,笑骂道:“这就是草原的勇士要不是你姐和我说过你以前的事情,你小子就准备一辈子当个千户吧。” 林寒嘿了一声,笑道:“就算我是只是个千户,也没人敢小看我呐,谁让我是王爷头号心腹兼职小舅子,就是黄汉吉见了我都要把臂言欢,这就叫狐假虎威。” 这货的没脸没皮也是让萧煜颇有些哭笑不得,只能是再笑骂一句:“出息。”林寒虽然看起来颇有些没脸没皮的无赖习气,但论真本事还是比较让萧煜放心的,在他统领萧煜亲军这一个月来,最起码在明面上都还过得去,没闹出什么主将压不住底下人的笑话,比起徐林这样的宿将犹显稚嫩,但用心磨砺个几年,未必不能独当一面。当然,即便林寒不成大用,毕竟还年轻,又有林银屏这层关系,只要耐心跟在萧煜身边,熬得住性子,不说权倾一方,一个富贵尊荣总是跑不了的。 萧煜紧了紧身上鹤氅,带着林寒继续前行,风雪夜色中,已经隐隐可见内城城墙。现在外城基本沦陷,到处都是中都大军,虽然秦权不知所踪,但西凉总督李宸和西凉总兵陈涵仍旧在据内城死守。如今内城城墙上就是火光一片,喊杀声不绝于耳。 敦煌城一役,出乎意料的顺利,城内十万守军一溃再溃,不说与中都铁骑相比,就是比起草原轻骑也差了一大截。 这时赶来的闽行道破天机:“秦权的十五万大军本就是西北各州的本地兵马,不知道多少年没打过仗了,杀个马贼流寇还算凑合,但是与中都铁骑相比,实在不堪一击。更重要的一点是,西北战事的一再失利,不能说吓破了胆,但也是士气低迷,为数不多的精锐兵力早已所剩无几,主将秦权又生死不明,大军溃败也在情理之中。” 萧煜简单嗯了一声后,对林寒道:“传令下去,降者不杀,不要骚扰百姓。” 林寒小心翼翼问道:“王爷,不准骚扰百姓,这条怕是有些难办。咱们西北本就没什么油水,这打了胜仗,还不让弟兄们松动松动筋骨,可是有点不近人情。” 萧煜冷笑道:“他们是打仗来了,还是发财来了” 林寒双手一摊,无奈道:“没了大郑支撑,咱们西北什么都缺,还养这么多兵,实在揭不开锅,也就只能这么办,若是连抢都不让了,还要秋毫无犯,我看早晚要闹兵变。” 被林寒揭了老底,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的萧煜气极而笑,温声道:“林都督。” 林寒被萧煜这一声喊得汗毛倒立,哭丧着脸,急忙讨饶道:“王爷,你就当什么我说,唉姐夫,我错了,我真错,保证下次再也不干了。” 萧煜拿起黑玄一刀鞘结结实实打在林寒背后的大氅上,厉声道:“就你明白咱们西北就你林寒一人知道怎么领兵” 林寒只能是讪讪干笑,很明智的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算是出了一口气的萧煜收起黑玄,冷哼一声道:“你当徐林、蓝玉、黄汉吉都是瞎子,都看不出来就你一个明眼人这西北是咱们以后的立足之地,你现在图一时之快,到以后民怨沸腾,你来收拾这烂摊子” 林寒厚着脸皮笑道:“小的哪有这本事啊,还是姐夫看得远,英明神武,小的是鼠目寸光。” 萧煜算是被自己这个无赖小舅子的不要脸给整没脾气,挥了挥手,没好气道:“赶紧去执行军令。” 林寒应了一声,掉头就走,半点没敢停留,生怕萧煜还没出够气,再给自己来上一脚。 等到林寒走后,萧煜转过头来对闽行道:“闽都督。” 闽行面容坚毅道:“末将在。” 萧煜指了指内城方向道:“我看这西凉州总督和总兵也不过是在强撑了,看来是想要趁机抬抬自己的身价,那我就给他们这个面子,你去劝降,给他们一个台阶让他们下来,若是不识抬举,那就直接攻城,城破之后,格杀勿论。” 闽行领命而去。 一身玄甲的徐林来到萧煜身旁。 萧煜没有回头,淡淡问道:“秦权跑了” 徐林低低嗯了一声,沉声道:“我虽是投降于王爷,但总归是欠他们秦家的恩情,这次我只是重伤了秦权,能不能逃回东都就看他自己的运气如何,从此之后各不相欠,生死有命。” 说到这里,徐林猛然单膝跪地,缓声道:“此次不尊王爷军令,徐林甘愿受罚。“ 萧煜摇头笑道:“罢了,一个兵败的亲王而已,逃回去还能给郑帝添点堵,不过亲王党是要彻底斗不过皇子党了,只是不知道秦权还有没有那个机会东山再起。至于赏罚,这次攻下敦煌城,大都督居功甚伟,就算功过相抵吧。” 徐林也不矫情,从地上站起,轻声谢过。 大雪簌簌而落。 今夜这雪非但没有停下的趋势,反而下得越发起劲,这一会儿的功夫,地上已经白茫茫一片,刚才厮杀的惨烈痕迹竟是被遮掩大半。 不时有骑兵疾驰而过,留下一片泥泞。 萧煜转头对徐林轻声道:“大都督,你先去吧。” 徐林默默点头,徐徐向后退去。 不知过了多久,萧煜的鹤氅上已经积了一层厚厚的白雪,活像一个雪人,而城中的厮杀声已经渐渐小了下来,原本连绵不绝的马蹄声似乎也渐行渐远,最终归于一片寂静。 同样是大雪天,上一次他与秦穆绵在东都中杀人,这一次,他带领二十万大军在敦煌城中杀人。 萧煜抖掉身上的积雪,眯起眼仰头望天。 果然是个死人的好天气。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三十七章 夜宴夜话 李宸和陈涵降了。没有做那鲠骨臣子,没有选择名垂千古,而是选择活在当下。 把自己卖了个好价钱的李宸和陈涵在总督府中设宴,而且还是颇具古风的一人一桌。前不久还是一片厮杀的敦煌城,此刻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其乐融融。李宸和陈涵仍旧穿着大郑的官袍,事实上包括萧煜和徐林在内,中都诸将也仍旧是保持着大郑仪表,若是有不明底细的人乍一看,完全看不出这是让大郑庙堂头疼无比的西北叛逆,反而会以为是一群正统的东都权贵。 萧煜坐了上首主位,在他左手边是秦权、蓝玉,而右手边则是李宸和陈涵,李宸小心伺候着这位骤然高位西北王,在心中思量着怎么样才能既不失名士风骨,又不至于让这位新主误以为自己过分清高。 陈涵则是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堂上诸将,估摸着自己该靠在哪个山头上。大都督徐林分量自然是够重了,但旧部众多,自己过去不过是锦上添花,无关轻重。西都大都督黄汉吉远在草原,且又是草原蛮子,实非良选。至于蓝玉、诸葛恭等人,涉及到暗卫之事,实在不好冒然沾染。到最后,陈涵的目光落在了位次仅在蓝玉之下的一名年轻人身上,萧煜的亲军都督兼小舅子林寒。年轻意味着根基浅薄,萧煜的小舅子身份则意味着前途无量,自己如今投靠正好是雪中送炭。想到这儿,陈涵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笑意,似是已经运筹帷幄之中。 萧煜没有去理会两人的小心思,而是让李宸说一下周边几州中总督的境况。徐林虽是坐镇西北十几年,对于布防情况可能一清二楚,但对于文官性情乃至喜好这方面,自然不可能知道得面面俱到,李宸身为西北各州总督之一,他所看的自然又是另外一个角度。 西北五州中,以西凉州为首,设总督,至于其他几州中,河内州因为是产马重地的缘故,由督察院设巡抚,其余几州按照常制,设布政使司。原本因为西北大战将起的缘故,也曾经临时增设几名总督,不过随着徐林兵败,这几位总督大人早已死在乱军之中。 萧煜默默点头,转而望向徐林问道:“大都督,河内州布防情况如何” 西凉放下手中玉箸,沉吟了一下后说道:“河内州原本有六万守军,不过在出兵草原的时候,我让闽行带走五万,如今大概还有一万守军,不足为虑。” 因为是宴席上,萧煜也不算是太过拿捏架子的人,也就没那么多礼数,坐在林寒一旁位子的闽行开口道:“这一万守军虽然不多,但也算是精锐骑兵,就是较之中都铁骑,也不会逊色太多” 蓝玉一直在自斟自饮,忽然放下酒杯,轻声道:“闵都督,我昨天刚收到一个消息。前不久郑帝已经下旨将闵家抄家,男子尽杀之,妇孺流放南疆,晋王妃也被降为侧妃。” 闽行脸色瞬间变得雪白一片,嘴唇嚅嚅,猛然道:“只要给末将三万兵马,河内州可一战而下” 萧煜摆了摆手,不置可否,反而是岔开了话题,轻声道:“闵家之事,实乃我等之大不幸,也是千古奇冤。如今郑帝昏聩,奸佞当道,我等有朝一日,必当入东都,清君侧,以使忠良之士可沉冤得雪。” 既然王爷打官腔,那身为半个主人的李宸自然要捧着,随即点头附和道:“这勾心斗角的官场倾轧,最是没有半点仁义道德,如今郑帝昏聩,自然容易轻信小人奸佞,致使其祸乱朝堂,王爷虽远在西北,却心系朝堂,实乃我大郑之福,朝廷之福,天下之福。” 萧煜一笑置之,说道:“我在来西凉州之前,曾经对人许诺,现在他完成了承诺,那也该论功行赏了,魏禁” 坐在最末尾的魏禁起身离座,单膝跪地道:“末将在。” 萧煜笑道:“从今日起,你就是西凉州参将,正三品,以后在陈大人手下做事。” 魏禁表情不悲不喜,只是沉声道:“末将谢过王爷。” 反倒是一旁的陈涵心头一喜,听萧煜这话的意思,是要他继续担任西凉州总兵官了 这西凉州总兵官虽然只是正二品衔,比不得从一品的左右都督,但胜在安逸,如今草原和西北同为一体,这西凉州更是可高枕无忧了。陈涵也知道自己的斤两有几分,对他来说,安安稳稳的做一个地方土皇帝比什么都好。 又说了几句闲话,萧煜起身道:“天色不早了,诸位各自安歇去吧。” 诸人纷纷起身应是。 李宸与陈涵一路,秦权、闽行与魏禁一路,紫水阳和黄水泉一路,泾渭分明。 萧煜让林寒先行回去,他与蓝玉径直出了西凉州总督府。 此时敦煌城中已经宵禁,一片漆黑,不过大雪已停,淡淡的月光洒落在地面的积雪上,一片素白。 萧煜与蓝玉并肩走在敦煌城的长街上,萧煜率先开口道:“打下了西凉,西北算是打下了一半,至于剩下的一半也不过是囊中之物了。地盘是越来越大,但咱们这日子非但没好起来,反而是越过越苦了。西北苦寒呐,大郑断了西北的漕运,咱们又养了这么多兵,实在是要揭不开锅了,如今怎么办只能接着打,纵观西北之地,草原且不去说它,比起西北还要苦寒几分,东北呢即便是比西北好上几分,但也相当有限。更何况还有牧人起的东北大军。” 说到这儿,萧煜轻叹了一口气道:“所以说呐,郑帝这是在逼我啊,逼着我挥兵南下。” 蓝玉摇头道:“现在还不是时候,大郑已经开始逐步放弃西北各州的一些军镇要塞,开始收缩兵力,并且从江都调兵北上,沿着西岭口、大易、林绵一线构建十八座重镇。不好打啊。” 萧煜点头道:“是啊,西北多骑兵,不管是中都还是草原,都是以骑兵为主,在这西北之地,可以说纵横无敌,但是下马攻城,可就难说了。” 蓝玉双手插在袖中,仰头望天,大雪之后是晴天,今夜的月色似乎格外明亮,悠悠说道:“吃掉西北后,咱们得有个慢慢消化的过程,大郑那边也会有新的动作,不出意外的话,会进入对峙时期,如此一来,大放异彩的就是各自的暗卫、密探、刺客、斥候、谍子了,王爷要心中有数。” 萧煜默然点头表示明白。 蓝玉忽然开口问道:“你最近的修为怎么样了” 萧煜轻叹一声:“还是差那一气。” 蓝玉一一数道:“道宗的太上清气,剑宗的四九白金剑气,魔教的易玄冥气,儒门的浩然气,能配得上这四气的可真是寥寥无几,听闻道宗中还有一气叫做鸿蒙紫气,有过之而无不及,但却是非掌教不可习,如此一来,就剩下佛门了,要不然你去佛门中走一遭” 萧煜笑道:“先不去说佛门那些首座长老愿不愿意把自己的秘术绝学传授给我,就是佛门祖庭的大门朝哪边开我都不知道,我上哪儿走一遭” 蓝玉说道:“你不知道,但是秋叶和慕容这些出身佛门的人总会知道。” 萧煜反问道:“他们会说” 蓝玉平静道:“他们会不会说我不知道,但是还有一人知道,而且她也一定会对你言无不尽。” 萧煜下意识的问道:“谁” 一名带着佛气的女子踏雪而行,从长街另一头款款走来,望向萧煜,柔声道:“我知道。”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三十八章 兄弟姐妹 正明四十年,二月二十五,西凉州沦陷。十万大军一触即溃,晋王秦权不知所踪,西凉总督李宸和总兵官陈涵降。大郑朝野震动,于得到消息次日,东都戒严,兵部急令其余几州总兵官收缩兵力,向西岭口一线靠拢。同时内阁拟旨,郑帝批红后,升任陕州布政使丁世光为西河总督,总揽西河州和陕州两州军政大权,亲自坐镇守卫大易府,防止西北军顺势直入直隶州。 新上任的西河总督丁世光在接到圣旨后,当即赶往雄关重镇大易府,大易府守将晋聿率军出迎。经过一场匆匆的接风宴后,已经是正三品的晋聿顾不得礼数,求见已经贵为正二品总督的丁世光。 当接到这份升任的圣旨后,丁世光就察觉到形势似乎有些超出预计,心中已然有些不安,而在晋聿这位沙场宿将也要急不可耐的见自己时,他心中的这分不安愈发深重了。 看着欲言又止的晋聿,已经做到地方文官极致的丁世光犹豫了一下,轻声道:“有什么话,晋将军但讲无妨。” 晋聿轻叹了一口气道:“那下官也就直言了,总督大人既然坐镇大易府,那下官就先与总督大人说一下大易府,咱们大易府算不上易守难攻,但战略位置却极为重要,从西北去东都有两条路,一条是从西岭口入直隶州,再一条就是从咱们大易府走,直面二十万天子亲军,自从西北兵败开始,下官是没睡过一个安稳觉,生怕西北萧逆打了过来。说实话,若是西北萧逆铁了心要从大易府走,以现在咱们的兵力只能死守城池,至于阻拦那西北铁骑是想也不用想。” 丁世光皱眉不语,晋聿继续说道:“咱们大郑在西北一线曾经大建墩台,三里一墩,五里一台,而咱们大易府这等紧要之处,更是一里一墩,只不过西北久无战事,大多都已经处于半荒废的状态。更是指望不上,若是萧逆大军从咱们大易府而过,不管能不能打得下秦大都督的二十万天子亲军,总督大人和下官一个失职的罪名是跑不了的。” 丁世光沉默许久,才苦笑道:“好一个西北萧逆,不过一年光景,就一统草原,大败徐林五十万西北军,咱们大郑虽然号称是拥兵百万,但是剩余大军多在江南,北地之军已经是捉襟见肘。” 说到这里,丁世光从袖中拿出一份邸报,递给晋聿,说道:“西凉州失陷的消息,你已经知道了,这里面写的是具体细节,萧煜先是拔除晋王殿下布置在西凉走廊的精锐兵力,然后由萧煜和徐林亲率十五万大军长驱直入,兵临敦煌城下。敦煌城中十万大军一触即溃,降者无数,晋王殿下至今生死不知,下落不明。西凉总督和西凉总兵已经降了。” 晋聿苦涩道:“如此算来,自大都督徐林以来,不去说低品官员武将,就是三品以上的封疆大吏,包括徐林在内,已经降者竟有六人之多,若是人人死战到底,岂有西北今日之糜烂局势” 丁世光流露出黯然神情,长叹道:“正三品的暗卫西北督察使蓝玉,正一品的中都大都督徐林,正二品的西凉总督李宸,加封正二品西凉都督衔的西凉总兵陈涵,正二品的中都右都督闽行,从三品骑兵都统韩雄,尽数降萧。当然,西北一战中同样战死者无数,据我所知,有四名都督,两位总督尽皆战死,其余校尉都尉更是不胜其数。我丁世光世受国恩,若是城破,不敢苟活。” 晋聿合上手中邸报,脸色坚毅,肃声道:“末将誓与大易共存亡。” 将西凉州纳入手中之后,萧煜留下蓝玉和闽行负责西凉州事务,李宸和陈涵官职不变,协助蓝玉和闽行完成善后事宜,而徐林整军待发,兵临西河州边境。 至于萧煜,则是轻车简从返回中都。 先前秋思也确实道出了佛门祖庭所在,毕竟是摩轮寺的最后传人,而摩轮寺又曾经是佛门一脉。而佛门祖庭的所在也大大出乎萧煜意料之外,修行界中几大宗门,剑宗孤悬海外卫国,金刚寺在宝竺尊享富贵荣华,摩轮寺位于草原,道宗立于东南,魔教雄霸后建,天机阁独占东都。而佛门祖庭竟是在大郑东北,也就是北都大都督牧人起辖境之内。 看来这位北都大都督能在后建与大郑之间自成一家,背后也少不得有佛门推波助澜,更说不定,牧人起本就是佛门之人。 萧煜在地图上大概看了下佛门祖庭的位置,大致位于一片连绵群山之中,山高林密,人迹罕至,虽然东北战乱频繁,但这等深山老林因为地势缘故,却是仍旧不沾半点战火。然后萧煜在地图上分别标出道宗、剑宗、魔教、佛门、摩轮寺的大概位置,连点成线,刚好可以连接成一个不规则的圆。由道宗出海前往剑宗,再由剑宗渡海进入后建,由后建入草原,由草原入西北,再由西北入东北,最后从东北返回东南道宗。 联系起紫水阳所说的掌教真人下山后发生几件事的先后顺序,萧煜不得不在心中暗叹,掌教真人果然好手段啊。仅仅是走了一圈,修行界中便已是天翻地覆。 在新三教之中,萧煜接触最多的自然是道门,其次是魔门,反而是佛门一直接触最少。 这个位列第二的宗门,在修行界中未免太过神秘了些。萧煜打定主意,在未平定西北之前,先不去想佛门之事。 萧煜没有惊动任何人回到中都王府,在那座可以登高望远的小院中找到林银屏,今日的林银屏与往日有些不同,少了几分清丽,多了几分雍容,略施粉黛,头上简单挽了一个流云髻,用一只步摇别住,额上还佩了一个眉心坠。 林银屏先是默不作声的围着萧煜转了一圈,见萧煜无恙,这才展颜笑道:“这次怎么这么听我的话,没跑去跟人家打生打死” 萧煜伸出两指,慢慢梳理林银屏垂在胸前的两缕青丝,笑道:“我不是怕你心疼么。” 林银屏很不客气的白了他一眼,哼道:“你还知道啊。” 萧煜打量了林银屏佩着眉心坠几眼,所谓女为悦己者容,林银屏当即问道:“怎么样” 萧煜伸手轻抚了一下,眉心坠不知是什么材料制成,入手清凉而不寒,并且还有微弱元气流动,这等奇物在修行界中也不多见,多用以制作清心宁神法器,单纯只是作成一只装饰作用的眉心坠,在修行者看来未免有些暴虐天物的嫌疑。 萧煜细细打量着眼前佳人,即便已经将所谓的四大美人都见了一遍,而林银屏更是与他相识相守一年有余,此刻仍旧让萧煜有砰然心动之感。 萧煜没有说话,但是他脸上没有掩饰的神色已经让林银屏笑得很是开心。 笑过之后,萧煜问道:“这是哪来的我以前怎么没见过” 林银屏伸手将额上的眉心坠摘下来,放在手心上,不以为意道:“是林寒送来的,说是西凉州总兵陈涵送给他的东西,不过他又没什么心仪女子,就拿来孝敬我这个姐姐了。” 萧煜眼神一凝,不过脸上仍旧和颜悦色道:“他倒是有心了。” 提起这个自家弟弟,林银屏还是比较上心,顺势问道:“这次出征,林寒没出什么纰漏吧” 萧煜笑着摇头道:“这家伙可比你精明,不用为他担心。” 林银屏轻啊了一声,似是有些恍惚,坐在椅上轻声道:“是吗,我记得他小时候总是闯祸,哪次都是要我去找父亲求情,这才几年的功夫怎么变化如此之大” 不知想起了什么,林银屏忽然有些意兴阑珊,轻叹一声,“兄弟姐妹么你那个弟弟萧瑾我把他安排在西边清锁院,你去看看吧,我有些累,就不陪你过去了。” 萧煜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轻声说道:“你大病初愈,好好安歇吧。” 萧煜独自走向清锁院。 兄弟姐妹啊。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三十九章 送回东都 清锁院,取自前朝亡国之君的一句“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而得名,如今被林银屏拿来做幽禁之所,倒也是颇符合当时那位亡国之君的处境。 王爷的兄弟被安排在这儿,而且还是公主殿下亲自安排的,王府中的下人在事态还不明朗之前,都是小心伺候着,不敢有半点怠慢。 萧煜独自一人走进了清锁院,除了守卫头领上前行礼,其余守卫仍旧站立不动,清锁院也没辱没了这个名头,院中一片凄凉,除了一点落雪,就只剩下几棵光秃秃的树干,也真称得上是凄凄惨惨戚戚。萧煜直接朝正堂主屋走去,长靴踩在松软的积雪上,发出咯吱的声音。进了正屋后,家徒四壁,一桌两椅,再无他物。 似是听到了萧煜没有刻意掩饰的脚步声,一旁的一个小帘子被人挑开,一身黑色皮袍的萧瑾望着萧煜,面无表情道:“大哥,进来坐吧。” 萧煜进了这间小小内室,比起冷清的外堂要好上几分,窗户已经封死,所以有些昏暗,墙角摆着一张小榻,屋内还有一个火盆。 萧瑾坐在榻上,萧煜从一旁拉过一张椅子,与萧瑾对面而坐, 萧瑾开口道:“难得王爷亲至,是要亲手送我上路” 萧煜摇头道:“不是,我想要你去给我办一件事。” 萧瑾没有急着拒绝,而是问道:“什么事。” 萧煜从袖中拿出蓝玉交给他的那道折子,递给萧瑾道:“这是我上表给郑帝的一封请罪折子。” 萧瑾接过后大致翻看了一下,冷笑道:“好一个忠心耿耿,可昭日月。” 对于萧瑾的讥讽,萧煜一笑置之,平静说道:“待会儿我会让诸葛恭安排一队人马护送你前往大易府,然后你由大易府回转东都,等你回到东都,再把这封折子递上去就可以了。” 萧瑾把折子收起,毫不犹豫的说道:“好。” 萧煜起身笑道:“那为兄就先在这儿预祝你一路顺风。” 一辆马车缓缓驶出中都城东门,马夫是名瞎了一目的精干老者,旁边还各坐了一名中年人,满面和气,只是腰间双刀让人侧目。车厢内坐着两人,一大一小,大的身穿一身二品的武官便服,腰间佩了一把华丽弯刀,小的则是一身黑色锦袍。两人对面而坐,年岁大的不断打量,小的却稳如泰山,只是闭目养神。 萧瑾就这么简简单单地被萧煜送出中都城,只是安排了三人陪他前往大易府,分别是亲军都督林寒和暗卫督察使鹰隻、暗卫都尉曲苍。 林寒不是个安分性子,没话找话地说道:“你是咱们王爷的兄弟,公主殿下是我姐,我得喊王爷一声姐夫,这么算下来,咱们都不能算是外人,我比你大些,就喊你一声老弟了。” 萧瑾仍旧闭着双眼,没有作声。 林寒也不管萧瑾答没答应,自顾说道:“你说你回东都图个啥运气好点吃几个冷眼就算了,运气不好就要掉脑袋,你说在这西北,就数王爷最大,你若是留下,还不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萧瑾终于是睁开眼睛看了林寒一眼,不过仍旧是冷笑不语。 林寒笑道:“如今的我不就是例子” 萧瑾冷笑道:“十年之后,你我若还能见面,到那时候再来分说。” 林寒大笑道:“用不了那么久,我猜用不了三年我们就能再见。” 萧瑾首次正视眼前这个在中都被人诟病为多亏有了个好姐姐的新贵林寒。 林寒似是看出萧瑾的心思,笑道:“依仗家世本就是一种手段,你若不是萧烈的儿子,郑帝的外甥,王爷的兄弟,你觉得我乐意多看你一眼” 萧瑾呵呵笑道:“有意思。” 林寒索性坐到萧瑾一侧,直接揽住他的肩膀,说道:“老弟啊,我有一种预感,王爷一定会重用你的,想必你也知道,如今王爷手底下派系林立,若从大了说,就是中都与西都两派,中都以徐林为首,西都则以黄汉吉为首,若是这么论,我其实得算是西都那一派的。不过呢,如今还有第三派,就是只忠于咱们王爷的一派,隐约以蓝玉为首,诸葛恭还有我都算是这一派中人。” 萧瑾平心静气地问道:“你想说什么” 林寒揽着萧瑾肩膀的手又紧了紧,笑道:“自然是效忠王爷,一起共谋大事啊。“ 原本好不容易提起点精气神的萧瑾被林寒这句话给打回原型,又去闭目养神,不再说话。 接下来几日,林寒仍旧自说自话,而萧瑾则如老僧入定,一声不吭。 这辆马车悠悠然朝东行去,横贯过大半个西河原,悠悠然进入了河内州地界。西北边境硝烟四起,萧煜大军一路势如破竹,出乎意料的大败徐林后又占中都,此刻在西北境界横冲直撞,显然是已经将西北当作自己的囊中之物。 马车驶过河内州,随处可见人心惶惶,毕竟驻军十五万的西凉州都已经沦陷,这小小的河内州又怎么能抵挡得住萧煜的虎狼之师。原本还戒严备战的河内州各城已经一片慌乱,如今风雨欲来,明摆着大战在即,一些有家底的高门大家已经开始着手迁徙,就是负责督察的官吏也开始收拾细软,趁着萧煜大军还没打过来,早早跑到关内去。若是遇到心肠狠毒些的,在临走之前,干脆纵兵发上一笔横财,这才真正是官兵如贼,有了乱军一过,寸草不留的乱世景象。与之相比,反倒是萧煜下辖的西凉州与中都等地,颇为太平。 由此可见,大郑吏治败坏,已经到了何等地步。 萧瑾的马车就混在这些难逃的家族车马中间,朝着大易府悠悠驶去。 本以为离近了大易府一带之后,还得花费些心思应付沿途官兵,可很快林寒就意识到情形有些出乎意料,成千上万的流民从河内州、西河州涌向关内,其中不乏官吏豪族,期间虽然不断有大易府铁骑设立关卡,无奈流民太多,实在是杯水车薪。 毕竟百姓们可不管你皇帝陛下的千秋伟业,什么五十万大军出塞,平定草原不过月余功夫,他们可都听说了,五十万大军死的死,降的降,那草原王足足坑杀了二十万降卒,就连一个王爷也被那个活阎罗砍了脑袋,大都督徐林和北边那些当官的吓破了胆子,献城投降,咱们这些老百姓不赶紧跑,还等着人家拿咱的脑袋筑京观不成 林寒掀起车厢上的帘子,望着窗外道:“中原有句古话叫做三人成虎,人言可畏,这些谣言吓破了老百姓的胆子,百姓口口相传又吓破了守军的胆子,最终不战而自溃。” 萧瑾平淡道:“不是你们散出去的风声” 林寒哈哈笑道:“什么你们我们的,是咱们” 萧瑾起身走下马车,望着已经隐隐可见的大易府怔怔出神。 林寒脸上笑意慢慢收敛,对两名驾车的暗卫挥了挥手,沉声道;“你们在这儿等着,我送二公子过去。” 两名被萧煜委以重任的暗卫欲言又止,但在看到林寒面无表情的面庞后,还是低头应诺。 林寒走近萧瑾,脸上重现绽放出笑意。 两人随着人群一直走到大易府城下才站定脚步。 萧瑾面沉如水,紧了紧袍袖,摘下腰间的扫秋刀道:“留步吧,我只要在此亮明身份,大易府守将自然会送我前往东都,只是此去东都,祸福难料,这柄佩刀权当我谢你一路相送之谢礼。” 林寒接过佩刀,目送萧瑾朝大易府走去。 百骑出东都,只剩一人还。 林寒喃喃自语道:“藩镇、外戚、宦官,三有其二。”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四十章 请柬 西北已经是囊中之物,所以萧煜丝毫不急,而是让徐林徐徐图之,务必求稳。而西都黄汉吉那边,发生了两次不大不小的叛乱,已经被黄汉吉亲自带兵镇压下去,四名台吉被处死,两个部族被除名。萧煜看过黄汉吉的上奏之后,回复黄汉吉让他与博努酌情处置,一人安抚一人镇压,恩威并施,必要时,可由闽行和申东赞处调兵。 第一场春雪之后,即便是西北这等苦寒之地,也开始逐渐转暖,在萧府之中有一山,名作潇湘山,就在林银屏长居的小院之后,山不算大,占地不过百余亩,却刚好处于中都最高点上。东主年间,依山修筑有亭台楼阁,至今已是荒废许久,直到今日才算重新整修完毕。 半山腰的山壁上建有一座半悬空的楼阁,名作临风阁,此时萧煜就坐在临风阁中,一只手搭在窗沿上,朝外远眺。 有春风自窗口吹来,吹动了萧煜的发鬓,同时也吹动了萧煜身前桌上的几封奏表。 萧煜的目光从窗外回转,落在眼前的奏表上,眼神中有淡淡光泽流转。 在他身旁,林寒正垂手而立,小声地向他回禀送萧瑾返回东都的情况,在他对面,则是林银屏靠着椅背,双手交叠在小腹上,半眯着眼睛,沐着春风,昏昏欲睡。 萧煜一抬手,林寒的声音戛然而止。 萧煜轻声道:“我知道了,你去吧。” 林寒低头轻诺,徐徐向后退去。 林寒走后,林银屏睁开眼睛,望着萧煜好奇问道:“你还真打算让郑帝封你一个国公” 萧煜同样靠在椅背上,十指交叉置于小腹上,平静说道:“国公也好,王爷也罢,不过是个名号而已,一开始封我一个萧逆名头,没成想却把西北拱手送我,天下人皆视我为西北王,如果郑帝继续死硬强撑,就越发显得大郑外强中干,但若是他肯退一步,加封我一个已经无关轻重的爵位,还能给大郑留下一道遮羞布。” 林银屏直起身,双手托腮看着萧煜,吃吃笑道:“这可关乎到我到底是王妃还是国公夫人。” 萧煜轻笑着提醒道:“殿下,你这个公主可是与亲王同阶。” 林银屏笑问道:“你还能做驸马” 萧煜摇头笑道:“两口人,一回事。” 林银屏皱了皱鼻子,“这可不一样,如果你是驸马,我就是一家之主,你得听我的。” 萧煜笑道:“最近底下不怎么太平,有人传言说中都与西都之争,其实是王爷与公主之争,中都党是效忠于王爷,而西都党则是效忠于公主,如今中都与西都互相看不顺眼,其实是王爷和公主有了间隙。” 林银屏平淡道:“亏他们想得出来。” 萧煜颇有些无奈地轻叹一声道:“你我心中有数就好,毕竟我们根基尚浅,还不到大刀阔斧的时候,只能忍一时,等一时。” 林银屏打趣道:“如果是当初的我见到如今的你,怕是要敬而远之。” 萧煜笑着点头:“当初的我见到现在的你,想来还是要倾心的。” 阁外的春风有变大的趋势,萧煜在桌上轻轻叩指道:“当今边陲局势,差不多能算是三足鼎立,我坐拥大郑西北和草原算是一足。北都牧人起下辖二十万东北大军,在明面上还是大郑臣子,算是一足。最后一足则是后建,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也是三足中最粗的一足。” 林银屏皱了皱眉,问道:“后建那边有动静” 萧煜说道:“大致上五王之乱算是有了眉目,不出意外的话,燕赤王完颜德会成为第二任摄政王,彻底架空后建小皇帝,主持五王议政。” 林银屏仍旧颦眉,“完颜弘的老子” 萧煜点头笑道:“就是他。” 这时林寒去而复返,轻声道:“巨鹿城有使者想要求见王爷。” 萧煜笑道:“正说着。就来人了,让他上来吧。” 已经是不惑年纪的孙德,即便是备受巨鹿城主信赖,在巨鹿城各管事中已经算是三号人物,仍旧是毕恭毕敬的侯在门外,等到萧煜同意之后,让扈从侯在原地,他独身一人由林寒带领由外侧廊道来到临风阁外,至于内侧廊道,则是直通林银屏小院,等闲人不得入内。 当进来临风阁瞧见萧煜后,孙德立马低头行礼,如见巨鹿城主,恭声道:“孙德参见王爷,参见公主殿下。” 萧煜和林银屏都没有起身,萧煜只是虚扶了一下,轻声笑道:“孙管事,上次在巨鹿会时见过面的,也算是老熟人了,不必多礼。” 严格来说,巨鹿城应该算是修行界中势力,在一般情况下,与俗世中是互不相干的,孙德能成为巨鹿城管事的三把手,不看僧面看佛面,一般履霜境界高手都要让他三分。 只是孙德此时已经想通了,他虽然不再是普通管事,但萧煜也不是萧驸马了,变成如今的萧王爷。履霜榜上有名的大都督徐林都跪地称降,他这个小卒子何必拿腔作势。 孙德直起身后,从袖中抽出一道以金线刺字的请柬,双手递上道:“我家主人请王爷大驾往巨鹿一行。” 萧煜接过请柬,让孙德在一旁座下,然后打开请柬,一边说道:“孙管事好久不见,城主大人近来可好” 孙德只是坐了半边椅子,闻言赶忙陪笑道:“城主大人一切都好,有劳王爷挂心。” 萧煜笑问道:“孙管事这次来中都,要不要多留几日,也好让我尽一下地主之谊。” 颇感受宠若惊的孙德赶紧起身,低声道:“孙德谢过王爷恩典,只是城内事务繁杂,小人不好久留,还望王爷见谅。” 这空功夫,萧煜已经将手中请柬内容看完,随手将手中请柬递给对面的林银屏后,说道:“既然如此,那萧某也就不强留孙管事了,孙管事回去之后,请转告城主,萧某一定会到。” 孙德连连点头称是。 萧煜挥了挥手道:“我就不送了,林寒,替我他送孙管事。” 林寒轻声应诺。 两人走后,林银屏放下手中请柬,说道:“巨鹿城主萧政邀请燕赤王、牧人起加上你去巨鹿城,想要干什么” 萧煜说道:“如果我所猜不错的话,应该是完颜德有结盟的心思,萧政做保人,远交近攻的纵横之术。” 林银屏皱眉道:“咱们毗邻后建,怎么算得上远” 萧煜淡笑道:“对于完颜德来说,后建国内其余四王才是近敌。” 林银屏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走要带多少人去” 萧煜想了想道:“这种事,带的人太多了显得咱们心虚,带的人少了,估摸着不少人就想摘掉我萧煜这颗大好头颅,贵精不贵多,这次我带徐林、紫水阳、黄水泉、白水段四人,而且我估摸着牧人起也不会去得太早,所以就等到徐林打下西河州以后吧。” 林银屏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后,抬起头来看着萧煜小声道:“我也陪你去吧。” 萧煜犹豫了一下,还是沉默地摇了摇头。 林银屏黯然无语。 萧煜握住她的一只手,安慰道:“你放心吧,有三名天人和一名准天人,除非是逍遥神仙亲至,否则是绝不会有事的。” 林银屏勉强笑了笑,从萧煜手中抽出手来,轻声道:“嗯。我知道了。你也别像以前似的,动不动就以命相搏,天大地大,你能平安最大。” 萧煜笑着起身道:“我会记着的。今天还有些琐事,我先下去处理一下。” 萧煜走后,林银屏慵懒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 这段时间一直足不出户的女子轻声自语道:“小时候娘亲说,夫妻夫妻,什么是夫妻,无非是相互扶持。这样的夫妻才会长久。” “以前还好些,他还需要你的这个公主身份,如今他都是王爷了,这个公主的身份怕是也用不到了吧。” “没了公主的身份,你文不能理政,武不敢杀人,只会一次一次给他惹麻烦。他方才虽然没有明说,想必你自己也该清楚,你跟着去巨鹿城就是个累赘。” “慕容说你虽然保住了命,但身体虚弱,这辈子是不大可能有孩子了。” “等到人老珠黄那一天,你还剩下什么。” 因为忘了拿请柬,去而复返的萧煜保持着想要推门的动作,一动不动。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四十一章 无嗣 良久,萧煜缓缓收回原本要推门的手,微不可闻的轻叹一声后,转身离去。 原本他是想带着李如菁去见下世面,也不算是有负李修所托,只是如今他哪里还敢,林银屏似是有些患得患失,这个时候他再和其他女子有什么沾惹,可就真的是火上浇油了。 当然,站在林银屏的角度来看,她所忧虑之事也绝不是无事生非,男子多是喜新厌旧且又贪得无厌之辈,不说旁人,就说萧煜的父亲萧烈,韵事何曾少了去牡丹的花主、道宗的仙子、魔教的圣女、大郑的公主,再加上萧煜之母,不算那些露水姻缘,就已经有五人之多,再说她自己的父亲林远,在自己娘亲过世之后,不也是立马娶了红娘子男人专一,更多的时候不是因为痴情,而是因为没有花心的资本。 随着萧煜一步步登上高位,原本无人问津的他似乎一下子开始走桃花运了,一个又一个出彩女子出现在他周围,却又若即若离,林银屏看在眼里,却没法多说什么,让她如何不恼 打个不太恰当的比方,在萧煜只是一株树苗,其他鸟儿还都看不上眼的时候,林银屏这只鸟儿在上面做了个窝,风也好,雨也罢,两者相依为命,日子过得很是平静。很幸运,这颗树苗不但没有被风雨折断,反而是越长越高,随着树苗一天天茁壮,终于长成参天大树,林银屏觉得似乎一切都要好起来的时候,却忽然发现,有很多鸟儿开始留意这颗大树,一天天围绕着大树盘旋,甚至想着鸠占鹊巢,最不济也要在别的枝桠上建上一个窝,这么大的树,也不能让你一个人独享不是 女子在这种事情上的敏锐直觉让林银屏感到有些不安,但更大的一个噩耗却让她倍感绝望。 无嗣。 因为萧煜曾经特别为林银屏设立了一队暗卫甲士负责传递私信,所以林银屏与慕容一直保持着书信往来。 林银屏在信中曾经笑言慕容何时大婚成为掌教夫人又道自己与萧煜日期大致定下,到时一定要来云云。 前几天慕容在得知林银屏与萧煜婚期将近之后,特意写了一封信给林银屏,在信中慕容告诫林银屏,因为她身体损耗太大的缘故,最好不要孩子,若是强要不可,怕是母子两人都会危险。 如今的萧煜身为一方诸侯,若是没有子嗣,不说萧煜本人作如何想,他麾下的将领也不会同意。若是无嗣,等萧煜百年之后,这偌大基业,何人继承 对于这道晴天霹雳,林银屏只能将这个消息深深埋在心底,平日里还要强作无事。她该如何她又能如何 咽泪强作欢。瞒瞒瞒 等到瞒不住的那一日,也许就是缘尽时候 坐在临风阁内的林银屏忽然感到一阵胸闷,皱着眉头,用手捂着嘴轻咳了几声,咳嗽声中带有一分嘶哑。 林银屏低头看了眼掌心上的点点鲜红,然后拿出一方手帕,一点点地将手上和唇上的鲜血拭去。 这位曾经连马贼都不敢杀,被萧煜打趣为妇人之仁的公主殿下,从怀中拿出一卷被佛门奉为无上绝学的未来劫经残卷副本,脸上浮现出一抹复杂神色。 这是慕容连同书信一同赠与她的,劝她无事便依照经本上的方法调养自身,未尝不能活过花甲。 林银屏看着手中未来劫经怔怔出神,不知过了多久,空无一人的临风阁中响起一声轻笑,无声之中,显得刺耳异常。 临风阁下有一小潭,在整修引水之后,有一瀑布从潇湘山顶小湖起始,途径临风阁畔,最终落于小潭之中。 林银屏随手一丢,那本在修行界中不知要引发多少血战的佛门宝典就沿着瀑布落入小潭,起先还能水面上漂浮,浸透湿尽之后,就缓缓沉入水中,没有半点波澜。 林银屏握紧了那方还沾染着血迹的手帕,轻声自语道:“不用等到人老珠黄,也不用等到瞒不住的那一天,不会惹人嫌弃,真好。” 做人随从,最重要的功夫就是察言观色,林寒当初能被萧煜选作亲随,靠的就是高人一等的察言观色本事。 这段时日,萧煜可能不觉,但林寒却已经察觉到自己姐姐林银屏的境况不是太好,心情郁郁,本就大病初愈的身子,似乎也不大乐观。 这让林寒颇为忧心,先不说两人姐弟之情,就是林寒在萧煜手下立足,也是多仰仗了萧煜小舅子的身份,说到底,还是因为自家姐姐的缘故。 他也知道自家姐姐表面上柔和,但性子里却还是有那么三分傲气,断不会与人共侍一夫,故而这心结八成还是出在情事上。 萧煜平日里持身极正,在这方面,林寒倒是没有多想,而无嗣的事情林银屏就连林寒也未曾多言,所以林寒也只是以为自己姐姐多想罢了。 看到萧煜下来潇湘山,林寒站在外侧回廊上,扶着栏杆,微微眯眼。 草原春天一样是寒冷刺骨,不过这对于草原上的贵人们倒不是什么苦恼的事情,反正草原上从来不缺皮子。但是对于那年只有十三岁的林寒来说,却是格外的冷,是几乎要把他冻死在草原上的冷。 那时候的林寒刚刚没了爹娘,族人四散,只剩下他一个孤苦伶仃的孩子在草原上游荡。 一个披着白裘的少女骑了一匹同样雪白的骏马,带着两名随从从他身边疾驰而过,不过没走多远便掉过头,来到他的面前。 那时候的林寒可没有今日的油滑,只是冷漠的看着坐在马上的少女,沉默不言。 少女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儿,才开口道:“林寒” 林寒满脸戒备,已经被冻得僵硬的双手紧紧握住手中弯刀。 少女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冻坏了吧要不跟我回王庭吧” 这时,少女身旁的一名中年人脸色稍显犹豫,低声道:“公主,林寒的父亲可是因为叛乱才被大汗处死的。” 少女皱了皱鼻子,轻哼道:“没事,父王那里,我去说就好了。牧叔,你把他带上,咱们回王庭。” 然后林寒便没有丝毫反抗之力地被那中年人抓上马去,随着少女一起去了乌斯原上的金帐王庭。 那时候的林银屏已经不是独一无二的草原明珠,林远已经续娶红娘子为王妃,林银屏的日子也不好过。对于林银屏将林寒带回王庭的举动,林远虽然不满,却没有多说什么,但红娘子却很是刁难,当时的林银屏也不过是个半大孩子,怎么斗得过心思深沉的红娘子 笨嘴拙舌的她只是争辩了几句,就被红娘子堵得无话可说,又被冷嘲热讽,只能是红着眼圈,倔强地站在父亲帐外,一声不吭。 最后还是牧白看不得林银屏受苦,亲自去向林远为林寒求情。 事后,当林寒见到林银屏时,尽管他已经被冻得小脸苍白,但仍旧是挤出一个笑脸:“姐姐说到做到。” 脸色冷淡的少年攥紧了拳头,使劲点了下头。 第二天,林银屏就病倒了。 足足在帐篷里躺了一个春天。 林寒手指深深嵌入回廊的扶栏上,脸色冷漠。 当下一是要好好宽慰堂姐,二则是要尽一些弟弟的本份了,一些龌龊事,林银屏做不来,他林寒做得来。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四十二章 天下震动 两封几乎同时到达的奏章同时震惊了大郑朝堂。 前一封是西河州巡抚宋明文的绝笔,也是西河州巡抚衙门送出的最后一封奏章,致使大郑朝野震动。正明四十年,三月初一,西北二十万叛军在叛臣徐林的率领下,由西凉州长驱直入西河州,西河州总兵官战死,巡抚宋明文坠城殉国,西河州布政使李天夏献城而降。西河州也成为继西凉州之后失陷的第二州。虽然在中都失陷之后,大郑诸公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一天,但真当这一天来临时,朝堂之上又免不了一番争吵。 至于第二封奏章,则是前暗卫大都督萧烈之次子萧瑾竟被萧煜放回东都,同时带回了由现任叛军军师中郎将蓝玉亲自操笔,递给郑帝的一封请罪折子。叛军贼首萧煜在大肆肆虐西北的同时,竟然心怀叵测地主动要求请封爵位,表示自己仍旧是大郑臣子,不乏有人私下揣测,萧煜这一手就是为了恶心郑帝,当然也不乏有先见之明的人指出,若是应允萧煜此诺,虽然顾全了大郑脸面,却意味着要重新开放漕运,西北那等苦寒之地,兵强马壮,却产粮不丰,这是西北较之中原的最大劣势,开放了漕运,就意味着这一西北劣势也会被彻底抹去。待到萧逆彻底稳定西北之日,就是萧逆大军南下之时,此举无疑是养虎为患。 原本已经沉寂的大都督萧烈,随着次子萧瑾的回归和长子萧煜的请罪折子,再次被推上风口浪尖。只是萧烈却浑然不觉,仍旧是闭门谢客,让萧瑾随母亲去公主府居住,他则是独居安国公府。 此时安国公府中,来了一位特殊客人,由大管事亲自陪着进门。看到此人,府中原本因为家主被贬而惴惴不安的仆役丫鬟,在看到此人后,脸上又升起了一丝希翼,难道说公爷还有复起的希望再联想到大公子那封闹得沸沸扬扬的请罪折子,心中倒是安稳不少。 垂垂老矣的大管事在正堂前止步,微微躬身道:“孙大人,公爷已经等候多时了。” 身穿绣麒麟一品武官袍服的中年人微微颔首道:“有劳大管事了。” 老人缓缓摇头道:“孙大人言重了,这本就是老奴的分内之事,孙大人自己进去吧,老奴就不进去了。” 中年人再一点头,迈步走进正堂。 萧烈坐在正堂主座上,微微抬了下眼皮后,轻声道:“立功兄,坐吧。” 新任暗卫大都督孙立功径直坐到萧烈右手边的次座上,说道:“大都督,最近朝堂上下已经有让你重新出山的传言了。“ 萧烈淡淡笑了笑,“有些苗头了,却还不到火候。” 孙立功说道:“从西岭口到大易一线,共有一十八座军镇,除去西北军、东北军、天子亲军,剩余北地精锐大军尽数汇集于此。由此可见,陛下虽然还在强撑,但也已经开始害怕大公子的西北大军,害怕有朝一日,真的会被西北军兵临城下,所以这西岭口一线必定会设一名大都督总领北地军政大权。而中都失陷,五大都督府少了中都大都督,要再补上一人,八成会是在江都那边选出一名江都大都督。” 萧烈点头道:“两个大都督的位子,江都那边先不去说,总领北地军政大权的这位大都督,八成会落在秦政的头上。而这一十八座军镇的作用,就是死守,让西北大军不得南下半步,同时封锁西北漕运,让萧煜的西北大军缺粮缺饷的情况下不战自溃。不过这一切有个前提,就是牧人起愿意死磕萧煜,防止萧煜从西凉州出兵豫州、鲁州等地,这样才有可能将萧煜彻底困死。立功兄,若你是牧人起,你会怎么办” 孙立功苦笑道:“自然是坐壁上观。” 萧烈笑道:“是啊,壁上观,那困死萧煜就成了个笑话,死守也就只是死守。所以此次萧煜上书表示愿意称臣,郑帝八成会答应下来。” 孙立功疑问道:“那大都督你” 萧烈一摆手道:“至于我重新出山之事,还要再沉上一沉,不到无人可用,郑帝是绝对不会重新启用我的。所以,你不要妄动,只是静观其变即可。” 孙立功点头道:“卑职知晓了。” 内阁,文华殿。 内阁首辅、文华殿大学士李严将手中折子狠狠摔在桌上,气极而笑道:“好一个萧家父子,也真不愧是父子,唱的一出好双簧,一个在西北搞风搞雨,一个就在东都放出起复的风声,是将我内阁视作儿戏,将朝堂玩弄于鼓掌之上不成” 一旁的一名辅臣劝道:“李相莫要动怒,萧烈虽然放出风声,但是涉及到江山社稷安危,陛下明察秋毫,又岂会将自身安危系于此人之手故而陛下是断不会启用他的。” 李严点点头道:“我倒不是担心萧烈会被起复,只是周景朝那边力主议和,陛下似乎也颇为意动,实乃鼠目寸光,自掘坟墓” 李严此话却将郑帝一起骂了进去,辅臣吓得一颤,急忙道:“李相,慎言呐” 李严也知自己此言不妥,轻咳一声后道:“你去司礼监走一趟,探听一下孙中官的意思。” 辅臣应诺而去。 次日朝会。 内阁次辅、武英殿大学士周景朝上书主张与萧煜议和,接受萧煜称臣。并且私下对郑帝密奏言道,如今后建燕赤王晋为摄政王,统领五王议政,后建已显一统之象,值此关头,大郑大敌是后建而非藩镇,理应安抚萧煜,笼络牧人起,借后建之手消磨藩镇,而大郑则趁此时机,休养生息,今日忍辱负重,以待明日之中兴再起。 对于周景朝所言,郑帝颇为心动,毕竟西北战败,大郑元气大伤,西凉州一役后,大郑已经再无力与萧煜战于西北关外,只能退守关内。如果双线作战,一旦败亡,就再无回天之力。 虽说众人早就得了风声,但真正得知的时候,但难免又是震惊一番,只是首辅大人都一动不动,置若罔闻,其他人谁还敢不识趣多嘴,整个朝堂一片寂静。 郑帝下旨,“准,令内阁议拟此事。” 同时另外下旨,加封东都大都督、直隶总督秦政为少保、加勋上柱国,总领北地军政。 秦政以不到四十之龄,便位列三孤,统掌半权,不得不说又是一场气势汹汹的朝野震动。 若是在往常,这两道旨意就已经足以让文武百官津津乐道,可兴许是最近能让朝野震动的消息太多而已经麻木的缘故,这次竟是没有掀起太大波澜。但在三日阁议之后,由内阁票拟,司礼监批红,郑帝亲自批阅的一道旨意却让整个王朝地动山摇。 “感念北都大都督牧人起镇守边关多年,劳苦功高,特旨加封其为东平郡王,挂兵部尚书衔,总领东北军政,节制东北三州。” “原驸马都尉萧煜开疆西都,居功甚伟,特旨加封其为西平郡王,加授特进光禄大夫,加勋上柱国,实授正一品大都督品秩,挂兵部尚书衔,总领西北军政,节制西北五州。” “擢升原江都左都督陆谦为江都大都督,初授光禄大夫,挂兵部左侍郎衔,总领江都军务,位列五大都督府,有议事之权。” “原中都大都督徐林官复原职,去其五大都督府议事之权,总领中都、西河州军务,受西平郡王节制。” “实授草原台吉黄汉吉为西都大都督,初授光禄大夫,封一等伯,总领西都、草原各部军务,受西平郡王节制。” “其余各左右都督,西平郡王可自行任命。” “西河州巡抚宋明文忠勇可嘉,赠太子少师,谥文襄。” 朝野震动。 继而天下震动。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四十三章 东西两平双郡王 郑帝的旨意,让大郑格局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本剑拔弩张的西北算是暂时平静下来,不过代价却是西北五州等于拱手相送。而大郑的大都督更是达到了史无前例的八人之多。其中西北就有三人,而这包括萧煜在内的三名大都督均没有五大都督府议事之权,就更令人玩味了。 在有心人看来,以萧煜为首的西北大军和以牧人起为首的东北大军通过此次封赏,已是被变相地承认藩镇割据的事实,而两人虽然都被封为郡王,但实际上却还稍有不同,对于牧人起,大郑是以拉拢为主,对于萧煜则是安抚为主。 北都。 一支骑队自北都城门而出,开始巡视北都边境。 “恭喜大都督,贺喜大都督,此番受封东平郡王,足见陛下对大都督,哦不,是王爷,足见陛下对王爷之倚重,实乃我北都三军将士之福。” 一名身形臃肿如猪的将领坐在马上,对为首的老人谄媚笑道。 为首老人不过是五十多岁,但兴许是沙场征战太多的缘故,两鬓已经霜白,满脸风霜之色,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要大上一些。 老人握着马鞭指了指这名胖大将领,笑道:“你当这是好事早不封晚不封,偏偏在这个时候封,这说起来还是我沾了萧煜的光。陛下打得一手好算盘呐,封我一个东平郡王,是想让我去和萧煜死拼,然后不管是东北胜还是西北胜,对于陛下来说都无关紧要,不过是狗咬狗罢了,若是两败俱伤,则是再好不过。你信不信,若是西北被平定,下一个肯定是咱们” 胖大将领讪讪一笑。 言语间对于郑帝并无太多恭敬之意的老人正是被封为东平郡王的北都大都督牧人起,也是牧家的现任家主。至于那名看起来很有奴颜卑恭之色的胖大将领则是北都左都督查莽,不过人不可貌相,就查莽于牧人起的重要程度而言,无异闽行于徐林,孙立功于萧烈,诸葛恭于萧煜,秦政于郑帝。 牧人起继续策马前行,“萧煜,西平郡王,一直无缘得见,深为憾事。小小年纪,就割据一方,虽说有时势缘故,可本就是时势造英雄,不简单呐。我曾听闻,萧煜自己笑言说,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而他自己就是那个竖子。如今看来,却是把我们这些老家伙都笑话了一遍。” 查莽陪笑道:“盛世无英雄,王爷不必太过自谦,如今萧煜也不过是与王爷平起平坐而已,又何必如此高抬他” 牧人起笑问道:“那你弱冠之龄时在做什么本王也可明言,那时候本王还只是一个小小的校尉。” 查莽搓了搓手,嘿嘿笑道:“那时候小的还未从军,纵横乡里,交结各方游侠儿,也算是有一号的人物。” 牧人起用手中马鞭朝他虚点一下,笑骂道:“有个屁” 查莽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道:“这事上小的可没说假话,当年在南林乡,谁见了小的敢不喊一声查爷” 牧人起一笑置之。 查莽虽然谄媚,但拍马屁的功夫却是一般,而且俗不可耐,非但不会让人洋洋自得,反而倒是有些腻味的意思。当然,他能在牧人起手下稳居头号心腹的位置,当然不会是靠着这蹩脚且又不要面皮的阿谀奉承,而是靠着实打实的战功。牧人起、徐林这等老一辈将领先不去说,单论如今的壮年将领,罕有敌手,而他心狠手辣的冷酷心肠更是让人胆寒,每逢有战事,动辄便是屠城杀俘。对待手下,同样是军法森严,对于敢于临阵脱逃者喜用暗卫中的剥皮刑罚,故被人称为剥皮将军。 虽然已是春天,东北仍旧大雪绵绵。 牧人起抖了抖大氅上的积雪,露出了内里袍服,一袭深黑色蟒袍,两条行龙格外刺眼。 自从郑帝颁下圣旨之后,西北五州便有大批守军、官吏、富贵之家迁往关内,浩浩荡荡的人流不见首尾,一支百人精锐轻骑护卫的车队在这个时候却偏偏逆流而上,由西岭口出,进入西北境内。更诡异的是,这支车队竟然一路畅通无阻,穿过陕州,径直朝西河州而去。 这队人马一路行来,每经过一处驻军要地,身后便会吊上一队骑兵,等到了中都地界,已经足足有两千骑。 出自大郑内廷的马车中坐着一个锦袍花带的中年人,面白无须,盘膝而坐,在他腿上放着一个锦盒,锦盒中就是这次郑帝的圣旨,而这位中年人则是在司礼监中仅次于掌印太监孙士林的司礼监秉笔太监宋保。 越是临近中都,宋保的心下就越发不安,虽说他久伴郑帝身边,别说郡王,就是亲王也没少见,可是这样坐拥大军四十万的郡王,放眼大郑,还有第二个更何况,这位郡王殿下就在前不久,还是被冠以萧逆名号的啊 巍巍中都。 没有任何阻拦,宋保一直来到位于中都最高处的府邸门前。 看到这座府邸,宋保又不免愣了一下,出身内廷的他自然可以看得出眼前府邸处处逾制,别说郡王,就是亲王也不敢住,干脆换句话说,这本就是帝王行宫 今日萧府大开中门。 中都各将官分列两旁,在门前台阶上则是站着一男一女。 宋保在见到两人后,丝毫不敢如往日那般拿大,快走两步,尖声道:“司礼监秉笔太监宋保见过郡王殿下,见过公主殿下。” 萧煜和林银屏都没有还礼,仍旧站在台阶上,萧煜一抬手,平静道:“宋中官身为天使,不必多礼,请宣旨吧。” 本来宦官宣旨,接旨之人不但要三跪九叩,还要摆香案,只是到了这里,萧煜非但未摆香案,更是让身为天使的宋保给他行礼。而宋保心中也不敢有半点芥蒂,在他看来,萧煜能大开中门亲自出迎,已经是给了他莫大的面子,若不是他身为天使,代表郑帝脸面,就是跪上一跪,也是无妨。 只是此时,宋保礼也行了,虽未下跪,但也没了天使气势,若是还一本正经的宣旨,反而是不伦不类,所以宋保倒也干脆,直接拿出圣旨,以平日里为郑帝诵读奏章时的“温柔”语调把手中圣旨宣读了一遍。 “加封萧煜为西平郡王,加授特进光禄大夫,加勋上柱国,实授正一品大都督品秩,挂兵部尚书衔,总领西北军政,节制中都、西河州、陕州、河内州、西凉州此西北五州。钦此。” 宣读完圣旨之后,宋保也没敢奢求萧煜领旨谢恩,立刻小碎步疾行,低头捧着手中拿过圣旨,双手递交到萧煜手中。 萧煜接过圣旨,平淡道:“有劳宋中官了。” 宋保赶忙道:“殿下言重了,这本就是老奴分内事。” 此时此刻,宋保心中亦是哀叹,宣读圣旨到这个份上,恐怕他也是头一份了。 萧煜转头对身旁的林寒道:“宋中官千里迢迢来我西北,定要好生招待。” 林寒肃声道:“诺。” 萧煜将锦盒拿在手中,与林银屏转身回府。 府内,萧煜张开双臂,林银屏从锦盒中拿出一袭蟒袍,亲自为萧煜穿上。 府外,有人摘下了萧府中门上的牌匾。 当萧府中门上换了那块人人可见的西平郡王府的牌匾,整个中都猛然振奋起来。 大小将官按照官职高低,尽数列在中门之外。 半个时辰后,中门再开。 萧煜身穿郡王蟒袍步出中门,肃立台阶之上。 中都大都督徐林率领中都一系将官站在萧煜左手边,徐林在沉默片刻后,当先单膝跪地,沉声道:“末将徐林参见郡王殿下。” 铿锵之声连绵不绝,王府门前长街黑压压一片尽数跪倒。 “参见郡王殿下” “参见郡王殿下” 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萧煜负手而立,冠冕上的七颗东珠熠熠生辉。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四十四章 三家分郑 塞外荒漠,曾经的雄关重镇巨鹿城孤单伫立,自从几十年前,后建第一任摄政王萧政在后建失势,逃到这里后,后建、草原、北都便很有默契的将巨鹿城方圆百里内变成了一个三不管地带。而这里在萧政的经营下,逐渐成为修行者们交易的一个巨大坊市。在巨鹿城,至少有一半的人是修行者,而剩下那些普通人也是见惯了“大世面”的人,对于修行界的事情也能信手拈来。 见的多了,听的多了,接触的多了,也就不自觉地有了一种优越感,看待外来人总是习惯性斜眼撇嘴,甚至还学会了修行者傲王侯,慢公卿的那一套。 只是今日来的这位王侯有些大,不说城中百姓,就是一般的修行者也不敢有丝毫造次。 后建第二任摄政王,完颜德。 谁都知道萧政本是后建首任摄政王,此刻先后两位摄政王相会于巨鹿城中,难免引起不小波动。 城主府中。 两名年纪相差了二十几岁的男子对面而坐。 稍稍年轻的男子生的一副好姿容,即便如今已经是知天命的年纪,但男子气度不以岁月折损,反而更显魅力,身着一袭后建青色王袍,神态闲淡。 在他对面的老人身材高大,脸上却是戴着一个白银面具,看不清神情,身着一身灰袍,此刻正端着一盏茶,用碗盖撇去茶汤上的茶沫。 两人沉默许久,最终还是身着王袍的男子笑了笑,率先开口道:“萧相,近来可好。” 萧政在成为执掌一国权柄的摄政王之前,曾任后建丞相,既然完颜德已成新任摄政王,自然要回避萧政这位前任摄政王,如此称呼倒也恰到好处。 萧政放下茶碗,摘下脸上面具,露出一张满是伤痕的脸庞,极为骇人,轻声道:“你说呢” 在十几年前萧政失势时,还未封王的完颜德已经是声名鹊起,更是曾经参与当年的逼宫之战,亲手手刃萧政手下御林军统领,萧政最后败于后建诸王之手,不得不说完颜德在其中起了很大作用。 萧政今日之惨状,也有完颜德的一份功劳。 完颜德轻咳了一声道:“当时各为其主,本王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今日本王就在这儿给萧相赔礼,还望萧相海涵。” 说完,完颜德竟真的起身,郑重其事的施了一礼。 萧政嗤笑一声道:“罢了罢了,王爷倒是有礼贤下士之风,比起当年的老朽可是强出太多,自古成王败寇,也没甚好说的。” 完颜德脸色不变,重新入座,问道:“不知东平郡王和西平郡王何时到达” 萧政端起茶碗抿了一口,平静道:“大概还得再有两日的功夫吧,毕竟他们不像你,与大郑那边,最起码要面子上过得去才行。” 完颜德轻轻点头,若有所思。 有一支十余人骑队东行,大致是五人为主,各带一名仆从的局面。为首的是换下了刚刚穿上不久的蟒袍的萧煜,在他身后则依次是徐林、紫水阳、黄水泉和白水段。 萧煜驻马眺望着巨鹿城望向,手中马鞭遥指,说道:“这也算是我第二次入巨鹿城了,上次来这儿见到了后建世家子完颜弘,这次却要见他的老子。只是不知道这次是否还会像上次那样,给我准备八百刀斧手。” 徐林淡笑着接口道:“只等完颜德摔杯为号,便一拥而出,将我等一网打尽。” 紫水阳坐在马上仍旧是双手插袖,嗤笑道:“能将我们一网打尽的刀斧手可不好找,道宗弟子三千,号称空冥八百,恐怕也就只有道宗才能有这样的手笔。” 萧煜笑道:“我估摸着修行界中第一轮交锋差不多已经完事,前些时日,秋叶真人给我传信,说李诩已经返回后建,这次可能会陪同完颜德前往巨鹿,要我小心行事。” 大都督徐林轻描淡写道:“李诩如果敢公然插手俗世之事,道宗的几位大真人会坐视不理” 先不说后建五王各自对应一位魔教长老,这五人虽然组建五王议政,但却同床异梦,就说逍遥神仙的数量,谁又能与道宗相提并论 萧煜能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崛起于西北,与牧人起和后建呈现出三足鼎立之势,以道宗为依仗,是其中关键所在。 萧煜摇头道:“不管道宗大真人们如何神机妙算,我可是仙踪难寻,未曾得见一人,所以这次要劳烦大都督为我保驾护航。” 徐林一笑置之,转移话题道:“西北、东北、后建,三足鼎立,若按地盘大小来论,后建一国之地自然居首位,我们西北并入草原之后,次之,东北三州一隅之地却是最小。不过后建从萧政专权摄政到五王之乱,已有三十余载,积弊深重,而如今的完颜德距离一言九鼎尚有一段距离。咱们西北崛起太快,根基最浅,看似巍巍然,实则如沙滩堡垒,经不得太大风浪。反倒是牧人起的东北最为稳固。” 萧煜笑道:“如今这个世道啊,从后建到大郑,就是个比谁更烂的世道,谁根子上烂的慢一些,谁就是当世霸主。” “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 与此同时,牧人起结束例行巡边之后,没有返回北都,同样轻车简从,径直前往巨鹿城。 一行人寥寥十余骑,而那北都左都督查莽同样跟随其中。 查莽与牧人起并骑而行,只是稍稍落后一个马头,言语无忌道:“王爷,真要跟完颜德来一场与虎谋皮” 牧人起淡然道:“还是要看看萧煜的态度,萧煜对于咱们陛下素有忌恨,你也知道,陛下活不了多久,晋王元气大伤,太子不过是一稚童,长于妇人之手,能在二十岁之前亲政就是天大幸事,更何论其他。如今大郑内忧宦官、党争。外患藩镇、后建。内忧外患齐了,一个小皇帝怎么驾驭得住郑帝在世时,平定不下去,人死政息,就更没办法了。咱们不能跟着大郑这艘破船一起沉下去,是该早作打算。” 查莽嘿嘿冷笑道:“当下的局面,只要郑帝一死,就是朝堂大乱的局面,如果秦政再一死,则就是天下大乱的局面,地方督抚自成一家,到时候,不知几人称帝几人称王。” 牧人起轻声道:“到那时,天下大乱,我自当出兵入关勤王。” 查莽谄媚道:“到时候可就不能喊王爷了。” 牧人起轻叹道:“我若勤王算是占了人和。后建置身事外,不沾战火,算是地利。萧煜依仗道宗谋划,独占大势则是天时,最后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查莽忽然问道:“王爷,那修行界” 牧人起摇头道:“这场博弈,魔教与后建的关系自不用去多说,道宗下注在萧煜身上,咱们则是依仗佛门。至于其余宗门,还没有上赌桌的资格,若是想要强上赌桌,就像那摩轮寺与红娘子,还不是分别被道宗和萧煜灭掉” 查莽问道:“那大郑” 牧人起满脸遗憾道:“三家分郑。”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四十五章 五仙 一路上安然无恙地来到巨鹿城门口,如今的萧煜大小也算是个名人,没有招摇地骑马入城,而是让底下人弄来一辆马车,萧煜跟徐林坐入马车,悄然入城。 这次所谓的三王之会,没有太大后顾之忧,但也不可不防。马车中徐林欲言又止,萧煜也就干脆坦诚直言,将自己所知的一切说了个大概,徐林很是感慨,虽说同朝为臣,但他这位底层行伍出身的大都督比起这些世家出身的大都督,在底蕴上确实有所不如。先不说一番经营布置为萧煜造出一场好大声势的萧烈,就是常年拥兵自重的牧人起,也趁着萧煜的东风,顺势成就了藩镇之势。比起他们,徐林也是自叹不如。 至于萧煜和徐林离开西北后,谁来坐镇中都,萧煜却是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地选择了林银屏,再由蓝玉、闽行、林寒、诸葛恭四人辅助。此令一出,倒是还起了一点小风波,中都有传言说,若是咱们西平郡王有朝一日能坐南朝北,这四人就是将来新主的顾命四大臣。萧煜听过之后只是一笑置之,却是未曾有人想到,这个近似戏言的传言,有朝一日竟一语成谶。 马车飞快驶入巨鹿城中,踢踏的马蹄踩在青石板上,声音清脆而富有节奏,萧煜掀起窗帘向外望去,刚好一条狭窄的弄巷从眼前飞快闪过,正是另一个萧昱的身死之处,本来萧煜是想要将萧羽衣带来的,只是思虑再三后,还是作罢。 这一次,萧煜来巨鹿城,对于完颜德的兴趣不大,反而是对那位与他同封郡王的北都大都督牧人起兴趣更大些,毕竟萧煜的自身修为已经在履霜境界停滞太久了,他也想通过牧人起,找到那一直未曾露面的佛门,从而以此为契机,踏足天人境界。 有人曾对他言,若是踏足天人,那便是天人无敌。若是渡过劫数,那便是俗世无敌。 他已经做好打算,在他成就天人之时,便是他去往东都“朝见”郑帝之日。 萧煜端详着自己的右手,上面四道颜色各异的元气不断盘旋游走,徐林坐在一旁观察了一会儿后说道:“不知道王爷对于武道有没有兴趣” 萧煜摇头笑道:“武道一途,最讲究持之以恒,来不得半点取巧,而我呢,恰恰是天底下第一号取巧人物,实在是学不来啊。再者说,我也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打磨根基。” 徐林悠然道:“其实如今的武道已经有所偏离,我曾听闻道门有五仙之说,天神地人鬼,武修也位列其中。” 萧煜来了兴趣,好奇问道:“那不知是如何划分” 徐林说道:“鬼仙者,五仙之下一也,阴中超脱,神象不明,鬼关无姓,三山无名。虽不轮回,又难返蓬瀛。终无所归,止于投胎就舍而已。秋叶真人如今的元神出窍之法,也能算是鬼仙之法。” “地仙者,天地之半,神仙之才。不悟大道,止于小成之法。不可见功,唯以长生住世,而不死于人间者也。始也法天地升降之理,取日月生成之数。身中用年月,日中用时刻。先要识龙虎,次要配坎离。辨水源清浊,分气候早晚。收真一,察二仪,列三才,分四象,别五运,定六气,聚七宝,序八卦,行九洲。五行颠倒,气传于母而液行夫妇也。三田反复,烧成丹药,永镇压下田,炼形住世而得长生不死,以作陆地神仙,故曰地仙。咱们所谓的逍遥神仙不过如此。” “神仙者,以地仙厌居尘世,用功不已,关节相连,抽铅添汞而金精炼顶。玉液还丹,炼形成气而五气朝元,三阳聚顶。功满忘形,胎仙自化。阴尽阳纯,身外有身。脱质升仙,超凡入圣。谢绝尘俗以返三山,乃曰神仙。那超脱逍遥境界之上,便是道家所谓神仙。” 萧煜继续问道:“那天仙与神仙又有何不同之处” 徐林笑道:“我也是照本宣科,当初典籍如何写,我便如何说,所谓天仙,乃是神仙在人间传道有功,道上有功,而人间有行,功行满足,乃曰天仙,也就是咱们所说的功德圆满之圣人,当年的道祖、佛祖,甚至天魔和剑宗开派祖师,皆是此等境界人物。” 萧煜笑问:“那还有一仙,人仙呢” “人仙者,五仙之下二也。修真之士,不悟大道,道中得一法,法中得一术,信心苦志,终世不移。五行之气,误交误会,形质且固,八邪之疫不能为害,多安少病,乃曰人仙。” “人仙不修元气,不修神魂,只修体魄,练皮膜,练筋骨,没有神通,体魄强横无匹,算是地仙之下第一等所在,也可称之为天人无敌手。只是人仙无法炼气,也就无法直接汲取天地元气为己用,只能通过进食才能维持自身所需,需要日啖八牛,古时绝世猛将多为人仙。但又因为人仙难修,对于天赋要求极高,故而人仙逐渐没落,以致终不可见。” 萧煜轻声笑问道:“人仙,地仙之下无敌手,那萧烈可是人仙” 徐林略显迟疑道:“俗世第一人,却又迟迟不入逍遥境界,外界传闻他是心境受损,我看不然,他是心志坚毅之辈,若说身有暗伤还说得过去,可若是心境方面,未免太过滑稽。对了,王爷先祖萧霖也是一等一猛将,不知王爷可曾修习过萧家炼体之法” 萧煜摇头道:“未曾。” 徐林陷入沉思。 萧煜打破沉默,笑道:“好了,不管萧烈是人仙还是横贯三家,都是俗世第一人无疑,至于那先祖传下的炼体之法,既然他不教,我也不求,日后等我踏足天人,各凭手段做过一场,从此恩怨了结。” 徐林也不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转而说道:“自道宗两分以来,除了剑宗的开派祖师是天仙,这千年来虽然断断续续出现过几位神仙,可再无一位天仙出世。” 萧煜轻声道:“天仙、圣人,太远了。” 徐林笑眯眯道:“不能呼风唤雨,那就翻云覆雨。翻手为云覆手雨,天上再好,好得过这万里河山” 萧煜轻声道:“停车。” 马车戛然而止。 萧煜走出车厢,负手而立,望着眼前已经不远的巨鹿内城,感慨道:“大道求索千年,枯度光阴。轮转九世,浑浑噩噩。儒家为天下谋,求万世太平,可哪里做得到什么都不如做一世之尊,用铁蹄铮铮,踏遍这万里河山,看这江山如画。” 萧煜说完走下马车,径直向内城走去。 一如上次一般。 只不过上一次是孤身一人,而这一次包括大都督徐林在内,全部跟在他的身后。 内城守卫不敢有分毫异动。 早已守在城门的一名管事急忙朝城主府跑去。 “西平郡王,到了。”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四十六章 王见王 巨鹿内城,就是修行者的天下了。与上次所见,没有太大的区别,仍旧熙熙攘攘,或买,或卖,不一而是。 萧煜一行人步入内城,早有管事在一旁恭候。 萧煜挥手示意管事不要张扬,让管事把差点喊出口的请安生生给压回了肚子。这春天的巨鹿城中已经有了不少修行者,只是没有什么高人,多是一些不太入流的和合境界,最高也不过是空冥境界,若是放在以往,在萧煜看来也算不错,只是在道宗见识过三千宾客之后,就未免有些曾经沧海难为水了。 路边的摊贩中有一小贩是卖益气丹的,这种丹药名字好听,但却不是稀奇东西,主要就是应对初级修行者元气不畅的问题,算是有益无害,而且因为配方的缘故,其味酸甜,在一些大宗门,也有拿来作孩子零嘴的奢侈举动。当然,这些孩子在修行界中就相当于俗世的公侯世家子弟,一生下来就得天独厚,其他人还在为踏上修行路而苦求不得,他们则早已经登堂入室。就像那龙子龙孙,一降生便有的尊荣,已是让绝大多数人一生难求。人世不公,莫过如此。 一身便装的萧煜走到摊前,与几名挑挑捡捡讨价还价的散修站在一起,也无甚太过出彩之处,萧煜拿起一个盛放益气丹的小囊,倒一粒在手心,丹丸呈现出淡淡白色,放入嘴中慢慢咀嚼,酸甜中带有丝丝清凉。萧煜要了五囊,付了银子五百两。 一囊一百两,一百两足可供养一名骑兵。 萧煜从不像郑帝那般,以锁甲吃穿用度来显示自己的与下同苦,在他看来,住着世上最华美的宫殿,宫内宦官宫女十万数以上,再说自己如何节俭,未免有些做作可笑。身居上位者,与其花心思在如何节俭上,倒不如花心思在整顿吏治上。盛世太平时节,上位者哪怕是一餐千金,百姓只会赞叹富贵荣华。乱世纷乱时节,上位者哪怕天天吃糠咽菜,百姓也只会斥其昏庸无道。所以萧煜从不亏待自己,食是一餐十二菜,衣是上好蜀锦,住是东主行宫,行是郡王车驾。 萧煜将其中四囊分给徐林等人,他自己拿着一囊,边走边吃。 这益气丹虽说有益无害,但也不可多吃,修为未入空冥之前,若是吃得多了,就不是通畅元气了,而是会将气海内元气全部散尽,与力竭无异,只能慢慢调息恢复。 萧煜如吃蚕豆一般,不过片刻功夫便将一囊益气丹吃尽,然后好像一个吃饱的人打饱嗝般,吐出一口四色元气。 徐林也捻了一颗,笑道:“殿下体内四股元气驳杂,虽然对战时无往不利,但平日里却没有寻常修行者靠元气养身那般自在,反而还要受驳杂元气之累,这益气丹虽然不能根治,但稍稍缓解还是可以做到。” 萧煜轻叹一口气道:“不错。” 正所谓有得就有失,萧煜身兼四气,战力上无人可挡,但因为驳杂不纯,几股不能相融的元气非但不能温养体魄,反而因为互相冲突,还会造成一些暗疾。 萧煜平日里就深受元气之累。这种事当然有解决之道,二解决的办法有两个,一是让它们融为一体,二是去三留一。萧煜自然舍不得这天大福缘去废去几气,所以就只能不断寻求那五气合一之道。 巨鹿城的管事微微前倾着身子在前头引路,只是并没有领着萧煜去上次那栋三层高楼,而是去了内城更深处的城主府。 萧煜是自南门入城,恰好有另一名管事领着一行人由北门而来。 两队人刚好在城主府前的广场上相遇。 对面为首的是一名壮硕老人,身材高大,两鬓虽然已经斑白,但精神奕奕,不见丝毫老态,当先拱手道:“见过西平王。” 萧煜只是一愣,随即便反应过来,同样拱手还礼道:“见过东平王。” 大郑老一辈的五大都督,萧煜终于得见最后一人,北都大都督牧人起。 牧人起淡笑道:“萧老弟虎父无犬子啊,当年不论谋略还是武勇,本王样样比不上他,本想着在子侄辈总能胜过一筹,只是如今看来,比起西平王,本王的几个子侄却是太不成器,拍马难追。” 萧煜一笑置之。 就在这时,巨鹿城的真正主人萧政和一名中年男子从府中走出,萧政笑道:“两位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赎罪。” 牧人起只是摇了摇头,平淡道:“萧老言重了。” 萧煜则是恭谨地多,温声问道:“萧老近来可好” 萧政微微笑道:“一切安好,有劳挂心了。” 萧煜点点头,转而望向萧政身旁的男子,轻声道:“想必阁下就是燕赤王了” 已经贵为后建摄政王的男子被提起以前封号也不以为意,笑眯眯道:“正是孤王,久闻西平郡王大名,今日得见,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名不虚传呐。” 萧煜洒然一笑道:“比起两位,本王不及之处,多矣。” 另一边,牧人起则是与昔日同僚徐林互相见礼。牧人起虽被晋封为东平郡王,但也没有端着太大的王爷架子,仍旧如往常一般说笑道:“老徐啊,你可是越活越回去了。” 徐林也不矫情地非要去喊那一声王爷,淡笑道:“徐某至今仍是大都督官职,散阶特进光禄大夫、加勋上柱国、一等伯的爵位,一个没少,牧兄何出此言啊” 牧人起笑着点头道:“说得也是,这头上虽说多了一个郡王头衔,可这实际好处却没有半点,反而成了众矢之的,孰得孰失,倒也不太好说。至于那个五大都督府议事之权,不要也罢,当年的五大都督,如今只剩下秦政和张清两人,不过张清也没有几年好活了,只等哪天秦政战死,这五大都督府可就真的名存实亡了,物是人非啊。” 此时萧政已经邀请几人入府,萧煜和完颜德并肩走在前头。 完颜德脸上一团和气笑容,轻笑道:“孤王膝下有一子,单名一个弘字,与西平王也算是同辈之人。只是我这个儿子啊,文不成武不就,又自负得很,与西平王比起来,输了一大截啊。” 萧煜轻笑道:“王爷言重了,世子殿下乃是人中龙凤,只是少了个契机,正所谓,一遇风云变化龙,世子殿下日后前途定然不可限量。” 完颜德大笑道:“那就借西北王吉言了。” 牧人起有意无意地落后了前面几人一步,与徐林并肩而行。 牧人起看着徐林忽然轻声道:“徐老弟,在西平王手下过得可好 徐林平淡道:“尚可。” 牧人起似笑非笑道:“恐怕不见得吧内有蓝玉,外有黄汉吉,怎么能比得上当初的中都大都督只要徐老弟愿意来我北都,若说什么携手共治,太假。但徐老弟你绝对仅在我一人之下,做名副其实的东北二号人物,如何” 徐林轻叹一声道:“徐某先行谢过牧兄好意,只是徐某起于贫贱,这点苦还是受得了的,再者说,徐某根基尽在西北,去北边未必会比这儿更好。” “再有就是,徐某不想做一个人人戳脊梁骨的三姓家奴。”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四十七章 完颜德 萧煜走在前面,似是对身后两人的对话一无所觉,仍旧与完颜德谈笑风生,两人的话题大多还是交集在完颜弘的身上。 完颜德面容平和道:“这次我来巨鹿之前,弘儿曾特地求我,要我替他给你道一声谦,这小子这些年来被我骄纵惯了,无法无天,又好面子,便是知错了,也拉不下脸来,只能由我这个当老子的替他来了,实在是让西平王见笑。” 萧煜笑道:“当年年少意气,说到底不过是为了女子争风吃醋,哪里当得王爷亲自道歉,实在是折煞萧某了。而且弘哥儿都已经这么说了,我萧煜也不好小气不是,日后此事休要再提。” 完颜德洒然一笑道:“如此就好,日后你我两家还是要多多亲近才是。” 萧煜点头道:“那是自然。” 说话间,萧煜回首看了牧人起一眼,刚好看到牧人起挂在手腕上的一串念珠,故作诧异道:“东平王信佛东平王生平征战无数,怕是与佛家宗旨不合吧” 牧人起淡笑道:“我曾听闻西平王信道甚至府中还供养着多位有道真人,道家讲究清净自在,西平王怕是也不相符的” 萧煜笑道:“萧某刚刚入世,何谈出世。这俗世繁华刚刚拿起,又何谈放下,所以萧某只学道家的修身养性,至于其他,学不来。” 牧人起哈哈笑道:“有位高僧曾言,平生不修善果,只爱杀人放火。忽地顿开金绳,这里扯断玉锁。江上潮水天上来,今日方知我是我。佛家虽有菩萨低眉,慈悲济世,但也要有金刚怒目,降服外道。正如兵家之正奇相辅,道家之阴阳相济。” 萧煜连连点头,眯眼笑道:“倒是萧某见识浅薄,让东平王见笑了。” 入府之后,萧政倒是有心,没有分出主次,而是团团围坐。接下来便是一番没有什么实质性内容的闲谈,众人既是俗世中的权贵,又对修行界之事知之甚详,也不愁没有话题,谈有说无,谈天说地,倒也其乐融融。萧煜被视为骤然富贵,自幼却也是长在安国公府中,对于这类谈玄也算是略有涉猎。至于牧人起,虽是武人出身,但在这类事情上却丝毫不亚于一些清谈名士,比起带兵的本事也不差许多,委实让人惊异。 几人说到最后,不知怎么的说到这次修行界的道宗法会上来了,几位逍遥神仙的手段委实让人大开眼界,牧人起与完颜德俱是遗憾未曾有幸亲眼目睹,而道宗的天权峰主微尘真人,经此一事后,也被视为道宗中仅次于掌教真人的神仙人物。 毕竟刚到巨鹿城第一日,也不急于一时,大约半个时辰之后,萧煜和牧人起各自起身,去往萧政早已安排好的住处。 萧煜走进自己居处正堂,示意众人各自休息,只留下了徐林一人。 萧煜望着堂上的一副江山多娇图,没有回头,轻声道:“此番来巨鹿倒是来错了。” 徐林径自坐下,道:“怎么” 萧煜说道:“完颜德和牧人起应该是早有联系,想想也是,牧人起坐镇东北多少年,就和后建打了多少年的交道,两者一直相安无事,其中若没什么默契勾结才是咄咄怪事。我本以为三方相会,互相都有一个制约,不至于撕破脸皮,如今看来,却是变成我独自一人势单力孤了。我还是被完颜德这老货阴了一手。” 想着方才不经意谈起的道宗法会,萧煜轻叹一声道:“我倒是忘了,后建魔门一体,魔门在道门手上吃了这么大的一个亏,又怎么能善罢甘休,这次怕是想要在我身上找回来。 徐林沉吟道:“如今却是进退两难。若是不告而别,对于殿下威望折损极大。” 萧煜转过身来,冷笑道:“看来完颜德是要试试我的斤两,若是动不得我,便要相安无事,若是动得了我,就顺手将我除去。他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只是到最后,不要把自己都赔在里面才好。” 徐林笑了笑,说道:“完颜德此人,我也有所了解,若说他气量小,即便面对手下败将也可礼贤下士,若说他气量大,却曾经因为一名女子诛杀自己的头号谋士。方才他三次提起完颜弘,殿下反应均是不温不火,怕是他已然着恼。” 萧煜深有感触道:“这老一辈的城府功夫,我还是差之太多啊,真作假时假亦真,假作真时真亦假,比起神通还要妙不可言。” 徐林提醒道:“既然如此,那殿下可要早作准备了。” 萧煜低头看了眼自己大拇指上的扳指,轻轻转动,点头称是道:“我心中自有计较。” 完颜德同样返回自己住处,在与萧煜交谈时平易近人的燕赤王无视跪倒一地的奴仆侍卫,径直入府,一直走到后堂门前才住下脚步。 挥退周围的丫鬟仆役之后,完颜德深吸了一口气,脸色变得柔和起来,然后推门而入。 房内有一老者闭目盘膝而坐于云榻之上。 完颜德轻声道:“李师。” 老人缓缓睁开眼睛,面无表情,有若实质的目光落在这位后建摄政王的身上,完颜德头上渗出汗水,只是脸上神色仍旧没有太大变化。 这名在道宗法会上与青尘真人论道,与微尘真人演法的魔教长老缓缓开口道:“王爷见过那萧煜了” 完颜德脸色深沉,沉声道:“见过了,这个西平郡王倒是很有他老子当年的风范。” 李诩轻笑一声,“萧煜比起萧烈,不管是心智还是手段,都要差上那么几分,不过他比萧烈命好,傍上了道宗这棵大树。” 完颜德轻声问道:“那李师的意思是” 李诩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反问道:“你还放不下当年萧烈夺你所爱之事” 完颜德脸色变化不定,最终长叹一声道:“常言道杀父之仇,夺妻之恨。当年以魏公枭雄心性,尚且因父仇而屠戮徐州一城,我完颜德尚不能与魏公相提并论,所以更是放不下。” 李诩淡淡嗯了一声,丝毫没有给这位摄政王留半点情面的意思,直言道:“所以你欺负不着老的,就想拿小的出气” 完颜德沉默片刻,不温不火地反唇相讥道:“李师不也是在道宗没讨到便宜,才来寻萧煜的晦气” 李诩面无表情,却拔高了一个音调,沉声道:“王爷” 声音直印心间,在心头响起时,若洪钟大吕,震人发聩,正是当日李诩与青尘真人在道宗论道时所用神通。 完颜德猛地沉寂下来,重新变回了方才那个温文尔雅的燕赤王,浑身上下不带半点烟火气。 李诩从云榻上起身,穿上放在云榻踏板上大楚风格的古式步履,向门外走去,声音重新恢复平淡道:“你的心乱了,还是好好静一静吧。” 完颜德闭上眼睛,默然不语。 待到李诩走远,如今的摄政王完颜德睁开双眼,眼神中满是毫不掩饰的阴鸷,冷哼一声,森然道:“萧烈,你真当本王还怕你不成父债子偿,本王要让你的苦心谋划变成一场闹剧,要让你们萧氏一族变成个笑话。”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四十八章 滚回西北去 既然心思上生了间隙,这三王会也就没什么实质意义了,三人又是议了一个上午之后,各自散去,萧煜则独自上了巨鹿城城头。 站在城头俯瞰全城,这时候的巨鹿城伫立在下午的斜阳中,宁静安逸,似乎这座曾经的雄关重镇褪去了一身狰狞棱角,整座城池的线条都变得柔和起来, 城头上只有萧煜一人,塞外没有遮拦的大风迎面刮来,将萧煜身上衣袍吹的猎猎作响。在城门楼处有一石刻碑文,是当年楚太祖出征塞外,屯兵巨鹿时所遗留下来的,经过这么多年的风沙侵袭,有些字迹已经模糊不清。萧煜走到石碑前,用手轻轻触摸着石碑,遥想当年楚太祖兴兵百万出塞的壮观景象,不由得悠然神往。 萧煜用手指在碑文上一个字一个字抚过,自语道:“大丈夫当如是。” 紧接着在萧煜背后传来一声明显带着嘲讽意味的嗤笑声。 萧煜转过头来,笑问道:“等我多久了” 在萧煜背后站着一名背负古琴的紫衣女子,闻听此言,女子脸色骤冷地哼了一声。 萧煜不以为意,继续说道:“我是不会同你做买卖的。” 女子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只是不知为何,声音却是有些沙哑,“我不是为了那件事。” 萧煜哦了一声,转过身来,直面女子,淡然道:“难不成是来看我这个老朋友的” 女子脸上升起一丝怒色,不过转瞬便被她强压下去,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萧煜轻咳了一声,似是感觉方才的话有些太过不近人情,所以岔开话题,干巴巴的说道:“最近怎么样” 女子向后移了一下,与萧煜拉开一点距离后,哑声道:“死不了。” 萧煜皱了皱眉头,问道:“你的嗓子怎么了。” 女子撇过头去,又不说话了。 萧煜上前一步,稍稍拔高了音量,“秦穆绵” 秦穆绵站在原地没动,不过仍旧是不看萧煜,望着城外的大漠风光,冷冷地说道:“叫我做什么萧王爷” 萧煜刚要迈出的脚步顿住,哑然无语。 城主府的望楼上,燕赤王世子完颜弘放下手中的千里镜,脸上闪过一丝戾色。 当年他老子完颜德在争女人上就输给了萧烈,难道这一次他还要输给萧烈的儿子而且上一次萧煜遣使紫水阳追杀他,更是让他狼狈不堪到了极点。 这等深仇大恨,岂能一笑泯恩仇 完颜弘脸色阴沉,手中那架价值千金的千里镜被他生生捏成一团废铁。 他倒不是多么垂涎秦穆绵美色,只是事关后建魔教,秦穆绵作为圣女,其身份关键,完颜德曾多次对他提起,若是能将秦穆绵拿下,对于他们父子的大业有极大便利。 而对于完颜德来说,萧煜就像他命中宿敌,事事为敌,事事皆败,从秋叶放弃他后选择萧煜,到巨鹿城第一次交手,再到巫教祖庭,如此种种,他可谓是一败涂地,故而面对萧煜时,完颜弘早已失了平日里的世家子气度,更没有半点平常心可言,所以平日里不怎么放在心上的秦穆绵此刻与萧煜在一起,也让他宛如心头肉被人割去一般难受。 完颜弘将手中已经报废的千里镜随手扔掉,冷冷道:“萧煜,看你还能逍遥到几时。” 对于远处的窥视,萧煜似无所觉,最终上前一步,一手按在秦穆绵的肩膀上。 霎那间,秦穆绵如被踩了尾巴的野猫,身形暴起,瞬间躲开萧煜拍来的手,一只手上的指甲暴涨,朝萧煜当头抓来。 整个人似是一抹紫色残影。 萧煜也是一惊,丝毫没有料到当下情况,只能勉强用左手一封。更令萧煜吃惊的是,自己堪比金刚的左手竟被秦穆绵的指甲轻而易举地切割开一条长长的伤口,极为骇人。 秦穆绵身上的紫魂衣飘飘而动,缭绕的紫色元气让她看起来似真似幻,即好像是近在眼前,又像只是一个虚影。嗤的一声,萧煜的袍袖被撕扯开一道巨大的裂口,秦穆绵简单而暴力地破去了萧煜的袖里乾坤,长如利剑的指甲直逼萧煜咽喉。 萧煜大惊,张口一吐,从嘴中吐出一道白色长练剑气,如白虹贯日,与秦穆绵的指甲针锋相对,发出一道清脆声响。 秦穆绵微微讶异地咦了一声,然后又加上了一只手,双手齐头并进。 萧煜哼了一声,猛然横臂,任凭秦穆绵的双手刺入自己肩头,一臂横打在她的小腹上,秦穆绵脸色猛然一白,飘身向后退去。 萧煜趁此机会稍微平复了下体内躁动元气,身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愈合。 秦穆绵没有再度出手,只是站在原地,用舌头轻舔着自己手指上的鲜血。 美人吐舌,又是秦穆绵这样级数的美人,可想其程度,不过此刻萧煜没有半分欣赏的意思,而是颇有些气急败坏道:“秦穆绵,你这娘们属狗的见谁咬谁” 秦穆绵此刻哪来还有方才的冷若冰霜,虽然声音仍旧带着嘶哑,却是笑靥如花道:“好受吗” 萧煜面无表情地将身上的血迹抹去,哼声道:“好受你大爷。” 秦穆绵笑的更欢畅了,笑道:“萧大公子都骂人了,不容易啊。” 萧煜没有搭理她这一茬,而是反问道:“你晋入天人境界了” 秦穆绵笑眯眯道:“就在昨天刚刚晋升的,你还是第一个知道的。” 萧煜冷笑道:“真不知道我是荣幸还是不幸。” 秦穆绵脸上的笑容一僵,然后慢慢敛去,撇了撇嘴,同样报以冷笑道:“是我错了,伤了萧王爷的千金之体,真是罪该万死。” “不知所谓。” 萧煜不欲再与这个疯婆子纠缠,转身朝城下走去。 秦穆绵脸上闪过一丝懊恼,低头看了眼手指上的点点残红,忽然感到有些茫然失措。 萧煜已经渐行渐远。 秦穆绵年幼便被带入后建中的圣教,她在这儿学会了修行,学会了玩弄心机,学会了杀人,却唯独没有学会该如何向一个人示好。 她有时候也在想,如果那时候在中都,她没有选择返回后建,如今又是一个什么光景 再次相逢时,萧煜已经是名正言顺的萧驸马,正要返回东都为林银屏求药。 不知怎的,她莫名其妙地感到很恼火,所以她出手了。或许,正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两人之间的情分就开始变淡了吧。 再往后,萧煜已经不再如以前那般迁就她,她有时也会忍不住用蹩脚的借口来见他一面,但每相逢一次,他对她的容忍就少上一分。 她不知道怎么挽回,骨子里的傲气和多年的习惯,又让她下意识地冷言相向。 渐行渐远。 这就是那些酸文人说得有缘无份 站在城楼上的秦穆绵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走到城墙边上,对已经走下城头的萧煜高声道:“萧煜” 萧煜停下脚步,却没有转身。 秦穆绵抿了抿嘴,冷声道:“巨鹿城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点滚回你的西北去。” 日头开始渐渐西斜,将城上人和城下人的背影都拖得老长。 萧煜转过身来,城头上已经是空无一人。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四十九章 又见乌云蔽日 萧煜对着城头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若是秦穆绵此刻能看到他的嘴形,兴许就不会留有太多遗憾了。 萧煜说的是谢谢。 萧煜转身离去。 城主府望楼,走上一名气态雄浑的中年男子,气度威仪,还在完颜弘之上。他瞥了眼地上被揉成一个铁团的千里镜,没有说话。 完颜弘转过身来,恭敬道:“父王。” 被完颜德喊作父王的人自然是燕赤王完颜德,完颜德面沉如水,沉声道:“我与你说过多次,平心气以制怒,临大事有静气,方能泰山崩于面前而不改色,如今你都忘了” 完颜弘垂着眼帘,低声道:“孩儿知错。” 完颜德挥了挥手,说道:“这些已经说烂了的道理,不能只记在心里,要真正用起来,咱们的重点不是恃力横行的修行界,而是这俗世。弘儿,父王再给你一句话,俗世的事情按俗世的规矩办,有些人不是非死即活,即便要杀也不必要亲自出手。” 完颜弘笑道:“父王的话,我都记下了。” 完颜德眯眼笑道:“只是记下还不够。好了,你先下去吧。” 完颜弘小心退下望楼。 完颜德扶着望楼上的垛口,冷笑道:“当然,凡事都有例外,萧煜是非死不可,而且本王还要亲自动手。” 萧煜一直自认为自己是一个脾气还算可以的人,没有过怨天尤人,也没有主动与人怎样,从东都到草原,再到西北,他一直是处于一个防守反击的位置,总是别人要对他怎么样,但最后的结果却是别人被他怎么样,甚至包括这一次的巨鹿之行也应是如此,也该是如此。 萧煜召集包括徐林在内的四名天人境界,对萧政告辞之后,提前离开巨鹿城。 萧政告诉萧煜,牧人起已经先走一步,而最近巨鹿城周围,实在不稳,还望一路上多加小心。 萧煜一笑置之。 望着萧煜离去的背影,萧政对身旁的孙德说道:“三王会谈,我是保人,如今完颜德要玩鸿门宴那一套,我这个保人也是当到头了。” 孙德讷讷不敢言。 牧人起、查莽、还有一名全身笼罩在一袭大袍子里的人物站在城外的一处小丘上。 牧人起掐着手腕上的数珠,两鬓的白发随着朔风轻轻飘动,脸色淡漠地说道:“查莽,你觉得萧煜能不能活着回到西北” 查莽笑道:“这就要看完颜德的手段如何了,王爷在来巨鹿之前曾经说要看萧煜如何再下结论,难不成就是看现在这场好戏” 牧人起笑道:“那是自然,不管是雄霸天下,还是三家分郑,前提是得活着才行。” 查莽脸上闪过一丝戾气,眯起一双本就因为肥胖而显得不大的眼睛,说道:“王爷,那咱们是作壁上观,还是黄雀在后” 牧人起掐着数珠的动作猛然一停,原本淡漠的脸上竟是浮现起一丝慈悲佛气,“黄雀在后真是好极啊,可惜完颜德和萧煜却算不上是螳螂捕蝉。” 查莽哦了一声,惋惜道:“真可惜。” 一名身着黑色宽袖大袍,脚踏步云履的老者独自走出巨鹿城门,塞外大风,老者大袖飘飘,仿若神仙中人。 老者从袖中拿出一柄黑玉短杖。 短杖上有一条栩栩如生的黑龙盘绕,龙首狰狞。 在天下有名有姓的法器中,不去说先辈留下的法器,譬如道宗七位峰主的镇峰之器,儒门四十八神剑等等。当世之中,也有高人自行炼制法器,丝毫不逊于这些古器。其中有一短杖,名字极为形象直观,就叫做黑玉盘龙。这柄短杖在后建魔教东长老李诩手中,染血无数,李诩纵横十余载,虽然比不得上官仙尘那般所向披靡,但也是旱逢敌手,当年五王之乱,后建修行界大小魔头尽出,大小宗门并立,死在李诩手下的魔头就有百人之多,更有五座宗门被李诩连根拔起。 或许,老者本就是神仙中人。 此刻李诩以黑玉盘龙短杖轻轻拍打着自己的掌心,望着城外一望无际的旷野,轻吐出两个字:“道宗。” 萧煜一行人走得并不匆忙,来时如何来,走时如何走。 萧煜没有乘车,骑马而行。 萧煜坐在马上,回头朝巨鹿城望去。一片黑云压城。 萧煜脸色凝重,想起了当年黑水万以天人之姿引动天地异象的情景。只是这一次,来人已经不再是天人,而是神仙。当年萧煜曾经履霜战天人,只是如今,萧煜却不能天人杀神仙。 正当萧煜回首凝望的时候,与之黑云相对的方向悠悠飘来一片白云。白云不大,仅有一丈方圆,但在一片浓重墨色中却格外刺眼。 一名身着玄袍的中年道人,立于白云之上,相貌清奇,手捻一缕长髯。 脚踏白云,仙风道骨。 不知到底谁是神仙。 白云宛如一叶扁舟,轻飘飘地驶入了一片墨色之中,更显得鹤立鸡群。 道人看了眼脚下白云,然后摇了摇头,脚下白云转为乌云,彻底泯然于一片厚重铅云之中,再不见半点痕迹。 黑云急速蔓延,短短片刻功夫,萧煜等人的头顶上已经是阴沉一片。 一名青衫客由北自南而来,头上带着一个戴笠,压得极低,看不清相貌表情,手里拄着一根枯黄的竹杖。 青衫客忽然停住脚步,青色的绸衫在塞外的呼啸大风中犹如铁铸,没有丝毫变化。 在修行界中从不乏散修的存在,之所以会有散修的存在,或是因为宗门覆灭,或是因为机缘巧合之下得了前人遗留。若说大宗门好比地府酆都,那散修就是孤魂野鬼,凄惨的很。但在孤魂野鬼中,也不乏一些凶猛厉鬼,不入地府,自成一方之主。 青衫客在修行界中也能算是一只“绝世凶鬼”,而他最大的愿望则是有自己的一方“地府酆都”。 这次后建魔教的西长老亲自给他许诺,只要拿下萧煜,那草原大雪山可作他的开宗所在。 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来到巨鹿城。 富贵险中求,虽然萧煜背后有一座巍巍道宗,但他也不见得就如何畏惧了。 毕竟道宗的神仙自然会由魔教的长老去应付。 听说那位西平王杀人喜割人头,那他只要割去那位西北王的脑袋就够了。 “牛头马面,黑白无常,铁面判官,十殿阎罗,地藏菩萨。” 青衫客低语一声:“不知你算哪一个层次” 鬼气森人。 青衫客开始重新迈步,一掠近千丈。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五十章 青衫鬼中王 萧煜坐在马上,抬头望了眼头顶上的厚重铅云,面无表情道:“看来是李诩要出手了,逍遥神仙举手投足,都威势不凡呐。” 徐林脸色如常,平静道:“这一点不足为虑,殿下乃道宗千年大计的重要一环,李诩想要对殿下不利,道宗诸位大真人肯定不会坐视不理,而且闽行准备接应的两万铁骑已经自西凉州出发。” 萧煜嗯了一声,眯起朝东北方向望去。 一名矮胖汉子和一名瘦高汉子从风沙中穿梭而出,矮胖汉子脸上带着淡淡笑意,说道:“圣教护法张三阴。” “李四幽。”瘦高汉子冷面冷声。 两人身形不停,合声道:“见过西平王爷。” 张三阴笑道:“今日奉我教长老之命。” 李四幽寒声道:“特来取王爷项上人头。” 萧煜端坐马上,不为所动,平静道:“紫水阳,黄水泉,斩下两贼头颅。” 在萧煜身后的紫水阳和黄水泉两人默不作声地身形掠出,迎上张三阴和李四幽。 以萧煜的眼力自然可以看得出这两人不过是天人境界,虽然嘴上喊着要取他萧煜的项上人头,不过在如今的局面中,不过是起一些牵制作用而已,即便没有紫水阳和黄水泉,也不见得能将萧煜如何,实在不足为虑。 萧煜说道:“白水段,你最善逃遁之法,当年能从黑水万手中逃出升天也是本事,现在你前往临时驻扎在秀龙草原上的诸葛恭部,传我军令,让他配合闽行大军一同赶来接应。” 如今继黑水万之后成为新任草原大巫师,负责统掌草原巫教事宜的白水段脸色肃然道:“诺” 在白水段离去之后,萧煜用马鞭一抽身下坐骑,与徐林一起向前冲去。 再好的骏马在速度上也比不过修行者全力奔驰,所以萧煜并不是要逃,而是要去会一个人。 三名老者成三才阵势站立,皆是双手笼袖,眺望过去,一道青影正由南向北极速掠来,为首一名衣袍上绣有松纹的老者开口笑道:“三友傲,李修狂,逍遥当数鬼中王。鬼王有望踏足逍遥神仙境界,为何不去觅地隐修,反而要来掺合这趟浑水” 所谓三友,是指在修行界中的一个异数,三人分别以松竹梅岁寒三友为号,同时又皆是天人境界,虽然远比不上李修、徐林这样的渡劫天人,但这三人有一个特点,不管敌手是多少人,都是三人一起出手,一人如此,千万人亦是如此。故而在诸多散修高手中,将三人视作一人,与李修、鬼王并称。 来人止步。 一袭青衫在距离三名老者大约还有百丈距离的时候止住去势,仍旧是以斗笠遮面,冷声道:“我倒是不知道,三友什么时候竟成了道宗的走狗。” 其中一名衣衫绣有竹纹的老者脸上闪过一丝愠色,不过转瞬即逝,随即便淡然道:“良禽择木而栖,君子识时务为俊杰,道宗本就是修行界共主,如今以海纳百川之气魄,广纳天下有志之士,而百川入海本就是大势所趋,我等顺势而为,有何不可。” 青衫客嗤笑一声:“你们要做狗,我不拦着,但是好狗不挡路。” 三名老者脸色齐变,一名身上衣袍绣有梅花的老者怒极反笑:“好好好多说无益,鬼王,请吧。” 被称作鬼王的青衫人轻声晒笑道:“做狗也就罢了,还要做一条拦路的恶狗。” 青衫鬼王将手中枯黄竹杖狠狠插如地面,一条条沟壑龟裂,触目惊心。 青衫鬼王迈步前行,裂痕愈大。 三名老者脸色凝重,结成三才阵势,严阵以待。 原本正在策马奔驰的萧煜猛然转头望向这边。 青衫鬼中王,修行界中传闻寥寥,只知是出身散修,在二十岁时,在碧罗湖辩法大会上,与当时魔教大长老有过一番答问,魔教大长老问:“可知何为魔道”这种涉及到三教教义的命题,不说年轻人,就是老被宗师也不敢妄自回答,偏偏当时还是无名小卒的鬼王竟然真的回答了:“顺天成道,逆天为魔。”同时还胆大包天地反问魔教大长老:“天有何错,要逆天而为。” 当时魔教大长老言道:“因天不仁。” 他则以“天生万物以养人,世人尤怨天不仁。”一句应对,从此名声大噪。只是在碧罗湖大会之后,鬼王复而归于寂寂无名,直到二十年前那场修行界动乱中,一名青衫客横空出世,竟能从上官仙尘剑下逃的性命,且毫发无损,被上官仙尘赞为好一只灵精鬼,竟被骗了去。虽然走的是羊肠小道,但若是细加雕琢,日后未免不能又是一个无尘子。 对于大剑仙笑言的灵精鬼,他一笑置之,但是从此以后自号鬼王。 萧烈是天人无敌手,他则是最有希望踏足逍遥神仙境界的天人。 不过有望踏足逍遥神仙,终究还是未踏足逍遥神仙。 萧煜只是看了一眼,便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去,绝尘而去。 青衫鬼王看了眼远去的萧煜,摘取头上斗笠,露出其下的一张饱经风霜的脸庞。 紧接着一道清冷嗓音响起,“谁能挡我” 松纹老者嗤笑道:“鬼王,大可放手而为。” 鬼王冷笑一声,手中竹杖猛然暴裂开来,竹屑纷飞。 “曾闻道宗七位峰主各持一宝,共有七宝。我曾仿照炼制七宝。” 青衫客伸出食指,轻声道:“第一宝,哭丧棒。” 原本漫天飞舞的竹屑猛然凝聚起来,化为一根白色长杖 一圈圈元气以青衫鬼王为圆心,卷当而去。 三名结阵而立的老者身上衣袍猎猎作响。 鬼王再伸出第二指,“摄魄幡。” 一柄玄黑色小旗出现在他的身后。 “缚魂索。” 一柄黑幽幽的锁链凭空出现,环绕鬼王身周。 “生死簿。” 他的左手中出现一本厚重书籍。 “判官笔。” 右手一杆大笔。 “阎罗印。” 一方小印滴溜溜的高悬头顶。 七宝出六宝。 鬼王摇身一晃,又有两个人从他身体中“走”了出来。 两人面容体形与鬼王一般无二,只是其中一人和善可亲,另外一人脸色阴森可怖。 面目和善的鬼王一手抓住缚魂锁,一手抓住摄魄幡, 脸色阴森的鬼王则一手持哭丧棒,一手持阎罗印。 鬼王本尊则是左手生死簿,右手判官笔。 此刻已是三人对三人。 分出两尊化身后,自有一番宗师气度的青衫客望向岁寒三友,淡笑道:“听闻你三人最擅长合击之道,今日也让本座见识一番,如何”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五十一章 鬼仙之道 三名鬼王分别持有六宝之二,一起朝岁寒三友攻来。 岁寒三友成三才阵势,位于最前方的松字老者淡然一笑,手中出现一柄松纹古剑,一剑斩去。尘土漫天,剑气纵横乱飞,将三名鬼王全部笼罩在剑气之下。 不管怎么说,松竹梅三老都是实打实的天人境界,这一剑下去,威势也颇为壮观。 面目温和的鬼王举起哭丧棒,带出一个浑然大圆,毫不避让地扫向这一剑。 一道金属铿鸣之声。 手持哭丧棒的鬼王飘身而退,而面目阴森的鬼王则在这个时候,猛地一挥摄魄幡,层层叠叠的烟雾升起,将三名鬼王笼罩起来。 紧接着,一阵哗啦啦的铁索声音响起,一道乌黑铁链穿破烟瘴,直奔松字老者。 松字老者脸色一肃,随着阵势变化向后退去,脸色凝重的竹字老者变为主位,手中出现一根竹杖,轻点在如一条黑色巨蟒的铁链之上。 铁链猛地一阵晃动,倒飞而回,不过一方金印又是马上从厚重烟雾中飞了出来。 阎罗印,是仿制微尘真人的天权印炼制而成,而天权印最大的威力,就是砸。 曾有修行者以威势若泰山压顶来形容天权印。 阎罗印即便比不了天权印,但根本却是一样的,没有什么神通秘术,也没有什么花巧手段,就是一个字,砸 只见阎罗印急速放大,转眼间已经是有小山大小。 松竹梅三友不约而同地四散而去,紧接着,阎罗印重重落在地上,地动山摇之后,一圈尘土以阎罗印为中心,如一个放大的圆环向四周散去。 下一刻,三名鬼王几乎同时从烟雾中跃出,分别攻向分散开来的岁寒三友。 三名老者不得已各自为战。 其实三友也好,李修也罢,再加上如今的鬼王,他们之所以在修行界中有如此盛名,多半要归功于他们都曾经在逍遥神仙手中逃的性命,而鬼王更是在大剑仙上官仙尘剑下毫发无损。 当然,若是上官仙尘执意要杀,肯定能杀得掉,但若真的如此而为,未免太小家子气,失了颜面。岁寒三友心中明白,自己三人距离上官仙尘差了十万八千里,要说杀掉鬼王,那肯定是杀不掉的,所以他从一开始的打算就是拖住鬼王。只是没有想到,以眼下的局势来看,鬼王竟是想要以一己之力,反杀掉他们三人 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松字老者当仁不让地率先仗剑而行,对上手持判官笔和生死簿的鬼王本尊,手持竹杖的竹字老者应对手持哭丧棒和阎罗印的鬼王,御使五柄短剑的梅字老者则对上了手拿缚魂锁和摄魄幡的鬼王。 一时间铁链纵横,鬼气森然,在似有似无之间,仿佛还有鬼哭鬼嚎鬼笑。期间又不断又剑气、光华流溢。便是肉眼凡胎的俗子都可见到其中神妙之处,修行者看来,更是处处杀机,幻象四伏。 岁寒三友虽是散修,走得也是道宗的金丹玉液大道,否则也不会被道宗看中收为长老,本以为三人对一人,又都是天人境界,即便对上鬼王这等一脚踏在逍遥神仙门开的天人高手,仍旧没有太过放在心上,直到此刻,才不得不收敛起自己的轻视之心,将其视为生平大敌。 鬼王用元神出窍的鬼仙斩三尸之法,凝化出两具身外化身,难免对于自身修为有所削弱,此时鬼王本尊已经从天人巅峰跌入刚刚渡劫的实力,而两具化身的势力也不过是初入天人的境界。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若能分出化身而实力不损,化身实力又与本尊一般无二,这已经是道祖的一气化三清之法了。 不过鬼王一身化三,同时驾驭六件法器,法器上的数量已经足以弥补境界跌落的不足。且又在出其不意之下,将三人阵势破开,各自为战,反而是鬼王占了上风。 一旁的鬼王本尊左手捧着生死簿不动,右手则用手中判官笔作剑,与松字老者斗得旗鼓相当。 松字老者越打,心下越是骇然,鬼王用出斩三尸之法,自身实力折损大半,此刻又是单手对敌,自己竟久攻不下,若是全盛时期的鬼王,自己单独一人的情形下,能在他的手下坚持多久 半炷香还是一炷香 亦或者是一触即溃 另一边,竹字老者和梅字老者也不好受,两名鬼王虽然只是初踏足天人的境界,但他两人也好不到哪里去,而且两名鬼王毕竟等同鬼王本尊,是距离逍遥神仙仅仅一步之遥的天人巅峰, 不论在手段上还见识上都远高出两人,而且手中两件法器正奇相辅,攻守兼备,已经是将竹字老者和梅字老者打得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 同是天人境界,竟是真的能以一敌三 鬼王的斩三尸之法与秋叶有异曲同工之妙,在鬼王一身化三的那一刻,徐林明显感觉到萧煜有所分神,故而开口道:“殿下,这修行界中不论何种秘法,都无绝对而言,道宗家大业大,许多秘术流传在外也不稀奇,只是能入大真人境界的又有几人秋叶真人日后可得一气化三清,鬼王怕是要止步于此。这就是大宗门弟子和散修的差别所在了。” 萧煜点点头,转移话题,“大都督,若是你与此人对战,胜算几成” 徐林也不谦让,直言道:“他所修应该是鬼修之法,我走得勉强可以说是人仙之道,在未入逍遥境界之前,算是克制于他,大概有七成胜算。” 萧煜嗯了一声,说道:“七成足够了。即便是那岁寒三友拦不住此人,也能消磨其元气,若是真的拦不住,到时还要劳烦大都督将其打杀。” 徐林点头道:“殿下言重了,这本就是徐某分内之事。” 萧煜一笑置之。 徐林开口问道:“殿下打算如何应对完颜德的后手” 萧煜轻叹道:“见招拆招吧,” 徐林摇头道:“其实还要看逍遥神仙的胜负手,若是道宗那位大真人胜了,自然什么都好说,可若是不敌李诩,即便有我拼死出手,又有两万铁骑接应,殿下一样未必能全身而退。” 萧煜反问道:“若是这位逍遥神仙重伤也不行” 徐林平淡道:“徐某修的是武道,只能算是半个人仙,而逍遥神仙算是地仙境界,古往今来,凡是能与仙之一字挂上钩的,无一不是惊天动地的威势,就拿那鬼王来说,以鬼仙之道,一人独战三名天人境界还占尽上风,由此可见一斑。” 徐林稍稍停顿了一下后,继续说道:“若是殿下父亲萧烈在此,以天人境界搏杀逍遥境界不是一句空话,怕是李诩还会有所忌惮,至于其他天人境界,就算是我与秋叶真人联手,不惜性命护着殿下,怕是也挡不住一位逍遥神仙。在徐某看来,咱们如今只能期望于那位道宗大真人手段通天,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能力压李诩,否则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萧煜此刻却还有闲情逸致,问道:“如此说来,原本走过一段时间的鬼仙之道,可惜如今体魄凝练,早已不得阴神出窍,若说是人仙,可除了体魄外,我又身负诸般元气,至于地仙、天仙,连门槛都没摸到,那我这算什么” 既然主公不急,徐林也就犯不着皇帝不急太监急,说道:“横贯五家而修五气,道宗不是一句话么,三花聚顶,五气朝元,可为神仙。” 萧煜坐在马上,却闭上眼睛,喃喃自语道:“送一场三花聚顶,得一个五气朝元,谁是神仙”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五十二章 神仙斩龙 天上地下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地上各方势力犬牙交错,局势一触即发,天上则是云淡风轻,唯独两人而已。 黑云滚滚看似声势惊人,但在最上面的一层却是波澜不起。 李诩踏足云上,手中仍旧是握着黑玉盘龙,淡笑道:“果真不出老夫所料,是天权峰主亲自前来为西平郡王保驾护航。” 来人正是道宗的天权峰主,大真人微尘,此刻微尘轻抚长髯,轻笑道:“既然知道是贫道前来,李道友却仍旧不退,看来是想要与贫道再来一场论道演法” 李诩笑着掷出自己手中的黑云盘龙。短杖迎风见涨,涨上盘绕的黑龙更是活了过来,下一刻天空中轰然炸响,振聋发聩。 黑云翻涌间,从云海探出一颗巨大头颅,龙首狰狞,分明就是黑玉盘龙短杖上盘绕的那条黑龙 恶龙怒目张须,口吐黑气,两颗有人头大小的眼珠紧盯微尘道人,狰狞恐怖至极。 李诩大笑一声,身形如一颗烟火流星飞掠至黑龙头顶。 微尘仰头叹道:“好一条孽龙,不知凝练这条孽龙,耗费了后建多少气运李道友倒是好大的手笔。” 李诩笑了笑,道:“道宗谋取天下,还不是一样” 说完,李诩脚下的黑龙口中猛然喷吐出一片黑气,黑气犹如实质,凝结成一股滚滚黑柱,朝微尘笼罩而来。 微尘淡淡一笑,一挥袍袖。二十八颗雷珠自微尘道人袍袖中依此飞出。 东、南、西、北各七宿,共二十八宿。 一座森森雷池。 其中紫电蜿蜒,雷霆翻涌,黑柱冲入其中,如火星落入油中,霎那间紫雷大作,天地间只见紫芒一片。待到紫芒消退,黑柱已经消失不见,唯独雷池依旧。 黑龙似乎雷池激怒,身形猛然升高,张牙舞爪,龙吟一声,将天上云层震得翻滚不休。 龙,稀奇也不稀奇。 说不稀奇是因为,上至达官贵人,下至黎民百姓,都知道龙,甚至郑帝身上,东都皇宫之中,屋檐上,栏杆上到处都是。而说稀奇则是因为绝大多数人,都无缘亲眼见到一条活生生的龙。 下一刻,这条在世人眼中神秘无比的黑龙猛然朝雷池冲撞而来。 轰得一声,黑龙整个身躯没入雷池之中。紧接着雷池开始急速颤抖起来。 紫雷漫天。 黑龙一头撞破了雷池,二十八颗雷珠一齐爆裂开来,碎成无数细小电芒,向下方云层散落,如紫色的雨,细如牛毛,飘飘洒洒。 黑龙盘旋着身躯,冷漠地俯瞰着微尘。虽然因为强行撞破雷池的缘故,此时的黑龙略显狼狈,头上的角少了一根,而且鳞片上也多了许多焦黑痕迹。但黑龙身上的气势却更上一层楼, 已然超越了天人境界 天人之上是神仙。 黑龙静静地呼吸着,每次呼吸,都在天地间带起一阵狂风。 微尘身上的玄黑色道袍在风中瑟瑟摆动,但他的脸上仍旧是云淡风轻,伸出手接住几道飘落的电芒,在晶莹如玉的手掌上炸出几朵一闪而逝的电花,轻笑道:“一条伪龙而已。” “既然李道友用后建气运养出了一条黑龙,那贫道就替天行道,将这条黑龙斩去。” “也算完成上次与李道友未能完成之演法。” “请宝剑出鞘” 两位逍遥神仙一战,惊天动地,先是黑云蔽日,接着黑龙出世,然后是雷电森森,龙吟阵阵,方圆三百里内外已经没有人敢于停留。哪怕是天人境界的高手也丝毫没有例外。 李诩第一次流露出凝重神色,自语道:“请剑” 微尘右手中指食指并为剑指,遥指天际。 一道紫气由剑指而出,直冲天际。 苍穹破裂。 一道金光洒落。 一柄举世无双的巨剑从苍穹裂口处缓缓落下。 微尘朗声笑道:“此剑名唤纯均,我道门九剑之三,可斩得龙否” 李诩平淡微笑道:“天权峰主尽可放手施为。” 立于云上的微尘剑指一指黑龙,微笑道:“请宝剑转身。” 空中的巨剑缓缓转动,剑锋直指黑色孽龙。 黑龙的眼神中很人性化的流露出一丝恐惧的味道。不过紧接着便恼羞成怒,怒目张须,无数黑气从巨大如黑洞的龙口中喷涌而出,如大河决堤,黑气甚至要弥漫了这一方天幕。 微尘轻轻拂袖。 黑气漫天盖地,来到微尘身前,然后如百川入海,全部朝微尘的袖口涌去,最后全部消失无踪。 不管黑龙如何喷吐黑气,都是徒劳,微尘的袖口就像一个无底洞,不管怎样都不会被填满。 吐息徒劳无功,黑龙的表情更加狰狞,眼神中涌现出一抹暴戾。 黑龙咆哮着,整个龙身全部从云层中浮现出来, 龙吟声在高空中真当一圈肉眼可见的涟漪,如一个不断扩大的圆圈向四周扩散开去。 微尘并成的剑指竟然微微有些颤抖,抬起头,望向那条黑龙。 这一刻,微尘的脸上无悲无喜,剑指猛然向下一划,好似将领号令大军出击,“剑落” 原本高悬在天幕上的纯均巨剑开始缓缓落下。 一道白光自上而下,一道黑气自下而上。 斩龙 巨剑朝黑龙的勃颈处斩落。 黑龙抬起头龙,狰狞的面容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扭曲。 天地间的龙吟连绵不绝,云海上好似掀起了一阵惊涛骇浪。 巨剑剑锋全部斩入黑龙脖颈之处。 黑龙凄厉咆哮一声,拼命地挣扎起来。 巨剑继续一点点斩落,片片龙鳞坠落。 钝刀子割肉最是痛苦,黑龙挣扎的愈发激烈,无数黑气自黑龙的身体中溢出,然后化成黑云,一时间,天幕低垂,站在地面上的萧煜等人望着天幕,仿佛触手可及。 李诩已经离开黑龙头顶,负手而立,不知在想些什么。 微尘笑道:“李道友还不出手再不出手,这黑玉盘龙可就要毁了” 一直没有其他动作的李诩忽然说道:“本想驾驭天龙与天权分出个胜负,如今看来是不行了。至于黑玉盘龙,李某还有其他用处,却是不能毁在这里。” 说话间,李诩猛然大喝一声,“回来。” 黑龙骤然缩小,重新变回那一柄黑玉盘龙短杖。 李诩伸手抓住短杖,整个人如一颗流星,猛然消失在天际。 天上黑云如退潮之水,随着李诩的后退,开始急速收缩。 萧煜仰头望天,笑道:“赢了。”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五十三章 北蛮子 在李诩退去之后,微尘道人抬头看了一眼几乎斩去半个龙头的纯均法剑,轻轻叹息一声。 这法剑虽利,但动用一次之消耗,实在太大了,即便他以逍遥神仙之姿驾驭,仍是备感吃力。而且与黑玉盘龙这样以一国气运炼制的法器不同,道宗九剑是纯粹以天地元气凝炼而成,似虚似实,可聚可散,使用时呼之即来挥之即去,若非如此,难不成还要逍遥神仙每次出门都要带上一柄如此庞大的巨剑只不过此等法剑虽好,但唯一的缺点就是消耗太大,非逍遥神仙难以动用。 如今在道宗之中,撇开青尘真人这个被掌教死死压制的异数暂且不谈,其余诸位大真人中,掌教真人高高在上,地位难以撼动。原本仅次于掌教真人的无尘真人在与上官仙尘一战坠境后,江河日下。排行第四的溪尘真人则是孑然一身,最不擅长结党造势,且在道宗诸多真人看来,天玑峰主行事荒唐,怎能当得大位玉尘真人一介女流之辈,在这等男尊女卑的时代,除非盖过男子去,若仅仅是与男子一般,也绝不可能被担负大任的。说来说去,七位峰主只剩下摇光峰主清尘和天权峰主微尘,只是清尘真人万事皆好,但在七峰峰主之中却是排名最末,资历威望不足服众,而且清尘真人又依附秋叶这位道宗“太子”,自然更不能得掌大权,故而在道宗法会,掌教闭关之后,道宗的暂时实际掌权人已经变为天权峰主微尘道人。 这也就是峰主与诸多殿主不同所在了,殿主权利再大,哪怕是盛极一时的镇魔殿主,也不可能执掌一宗权柄。 此次微尘道人亲自前来,自然不可能是独自一人,就在微尘真人身后千里外,玉尘真人肃然而立。 在道宗七大峰主之间,大致可以分为几派,天璇峰主无尘真人和开阳峰主天尘真人是一派,只是这一派已经分离崩析,摇摇欲坠。青尘真人自成一派,也是掌教真人的打压对象。溪尘真人无派,清尘真人与秋叶一派,而微尘真人则是与玉尘真人一派,说得好听些,是不偏不倚的中立派,说得难听些,就是墙头草,骑墙派。 当然,这也能勉强算是形势所迫,当年青尘真人势大,与掌教真人争夺掌教大位,失败后出走道宗,位列第三的无尘真人则后来居上,当时根基浅薄的两人又如何敢掺合到这些根基深厚的师兄争斗之中去只能是谨守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罢了。 说起来,当年两人还真有些相依为命的意思,毕竟道宗每代弟子成百上千,可能走到最后,成为真人、大真人的不过寥寥数十人。 其余的人都去哪儿了单说正明三十九年这一年时间,萧煜军中道宗弟子死伤就高达百余人。 那葬峰又是为何人所设 看到微尘与李诩的“论道演法”完毕,玉尘真人凌空虚渡,款款而行,来到微尘身旁。 她轻皱眉头,轻声问道:“你怎么样” 微尘轻吐一口浊气,“无妨,只是暂时不能动用纯均剑。” 玉尘默然点头。 这么多年的相互扶持,很多话已经不用付诸于口。 对于两人的亲近关系,道宗上下也不是没有过传言,说天权峰主和玉衡峰主内有私情,早有苟合云云。 修道人,再怎么修,也首先是个人。 对此,微尘与玉尘从未反驳,似是默认,又似是不屑一顾,至于真实情况到底如何,恐怕就只有两人自己知晓了。 玉尘真人的相貌看起来不过三十岁左右,相貌算不上倾国倾城,但也是上上之姿,更因为这么多年执掌一峰大权,自有一番大真人的出尘气和雍容威严气度。 至于微尘真人在相貌上则要稍大些,已有不惑年纪,俗话说男人四十一枝花,男子气度不因年岁而折损,只要有气度支撑,反而年岁越长越显魅力,此刻微尘与玉尘站在一起,还真有些珠联璧合的味道。 正所谓无风不起浪,空穴难来风,在一众以老者面貌示人的道宗峰主之中,两的人特例独行,难免不让人多想一些。 微尘瞧着李诩的方向,慢斯条理的说道:“李诩打的小算盘,他让西长老隐遁在一旁,若是我孤身前来,就两人联手齐出,让咱们道宗断去一峰,在我斩龙时,魔教西长老孙平已经蠢蠢欲动,不过后来感知到你的存在,李诩这才罢手离去。” 说到这儿,微尘脸上露出一丝复杂难明的笑意,“当然李诩也没有想到我竟然能执掌仅次于掌教真人的紫薇、上官仙尘的青萍,名列第三的纯均,这次他在我手上吃了大亏,黑玉盘龙最起码要温养三年功夫才能彻底复原。” 道门两宗,道宗和剑宗,九剑道宗得七,剑宗得二,其中历代道宗掌教真人执掌为首的紫薇,剑宗宗主执掌次席的青萍,其余各剑并无固定主人。就拿纯均剑来说,天枢峰主青尘,天璇峰主无尘,就曾经先后执掌。 另一边,李诩身旁站着一名矮胖老者,眉毛白发长须一起垂下,几乎看不到眼睛嘴巴,身着一身朱红色长袍,皱眉问道:“玉尘那婆娘怎么也跟着来了。” 李诩神情略显凝重,缓缓说道:“微尘和玉尘,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除了没捅破那层窗户纸,和俗世的夫妻也没什么两样了,自然是同进同退,虽然在咱们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 说话间,李诩右手不断轻抚着黑玉盘龙,黑龙依旧,只是在那颗狰狞龙首之下的脖颈处,有一道深深裂痕,触目惊心。 李诩也在沉思,自从圣教教主失踪之后,圣教五长老从来都不是铁板一块,如今自己以一己之力抗衡执掌道宗大半权柄的微尘,实在是太过勉强,若是一个不慎伤到根本,其余四人不说援手,能不落井下石就已经是莫大仁德。如今是否还有继续劫杀萧煜的必要和可能 一时间,李诩也是萌生退意。 孙平自从初时开口问过一句话之后,就再不发一言,加上看不清神情,更无从得知他心中所想。 过了良久,李诩沉声道:“再等等,看看完颜德能不能杀掉萧煜。” 此时萧煜与徐林在一条驿道上驻马而立。 驿道南侧尽头是数千铁骑。 在一片森寒重甲之中,簇拥着一位身着蟒袍的男子。 萧煜也是久经战阵之人,对于这几千骑兵自然没多大感触,一手勒住马缰,对被众多甲士簇拥的完颜德笑道:“完颜德,只有这几千铁浮屠就想留住本王太少了吧。” 完颜德还未说话,这数千甲士已然群情激奋,这位西平郡王不管一年定西北的战功如何显赫,终究现在是孤身一人,怎么就敢如此目中无人视数千重骑于无物所有甲士齐齐望向最中间的主子,只待一声令下便要冲杀碾压过去,莫说你只是一个郡王,就是大郑皇帝在此又如何当年后建的铁骑可是踏破了整个中原的 完颜德没有说话,只是望向另一边。 一袭青衫出现在驿道北侧尽头,手中提着三颗头颅,面容栩栩如生,尚有血珠不断低落。其中一人面容扭曲,似是惊惧到了极点,另外两人则是满脸的不敢置信。 看到此人,完颜德方才大笑出声:“那再加上一个鬼王呢够不够。” 萧煜淡然道:“大都督。” 徐林轻诺一声,扔掉身上大氅,露出其下的深黑色玄甲,下马迎上那一袭青衫。 而萧煜则独自面对数千铁浮屠重骑。 完颜德脸色阴沉,寒声道:“既然你自己找死,那也怪不得旁人。”说完猛地一挥手。 数千铁骑如一道洪流,绕过完颜德所在,滚滚而动。 萧煜下马,让它独自逃命去,而他则是立在原地,五指轻轻握住腰间剑柄,嗤笑道:“北蛮子啊。”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五十四章 第七宝 有种说法叫做盛名之下其实难副,还有另外一种与之截然相反的说法叫做盛名之下无虚士,很显然,岁寒三友就可以归类到第一种之中,而鬼王则可以归类到第二种之中。 天人境界没了什么上境、下境的区别,只是以是否渡劫为标准划分,再看所渡劫难是人劫还是天劫,亦或者是天人劫并至,但不管渡劫与否,终究还是在同一个境界之中,鬼王能以一己之力屠戮三名同境界高手,足以见得他的天人境界是何等的不俗。 毕竟是最有希望踏入逍遥境界的天人境界。 鬼王急速前行,犹若一抹魅影,悄无声息,而徐林则是大步前行,双脚每次落地,地面都好似在剧烈摇晃,片刻功夫,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不足百丈。 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鬼王语气平淡道:“大都督,可知挡我者死” 徐林洒然笑道:“若能杀得我,那我是当死则死。早闻阁下的斩三尸拔九虫之法,只是无缘得见,今日正好让徐某开开眼界,看看是否真如传说的那般,斩得三尸,得证大道。” 鬼王淡笑道:“人有三尸,尸有三虫,故曰三尸九虫,斩得三尸,可证仙道,这本是道门的生僻法门,只是道宗财大气粗,还有道祖的一气化三清之法,自然看不上这等旁门左道,所以此法才在机缘巧合之下流出道宗。大都督修习武道,已经摸到人仙之法的门槛,开始弃气练体,区区鬼仙之道怕是入不得大都督法眼啊。” 徐林指着鬼王手中的三颗头颅笑道:“不是挡我者死吗怎的又如此谦虚了你我也不用费这口水功夫,你若能取我项上人头,尽管来取便是。” 鬼王面无表情地冷哼一声,也不再多说半个字的废话,一袭青衫猎猎作响,双袖一卷,手中三个人头猛地飞起,七窍中不断涌现出幽蓝色火焰,转眼间,这三个天人高手头颅上的血肉便如春雪消融,只剩下三个白森森的头骨。 鬼王弹指有三,三个还燃着幽蓝如鬼火的头骨便猛然朝徐林撞来。徐林握紧双拳,然后挥拳。 轰隆一声,两个骷髅被徐林两拳打碎,炸成漫天蓝色火花,在火花中又有面目狰狞的游魂盘绕。 这等以生人魂魄炼制成型的阴魂最是阴毒,若是被侵入体内,则如附骨之疽,极难剔除,只不过以如今徐林半武道半人仙的修为来说,这些阴魂根本进不得他身周三尺之内,单纯以拳劲便可让它们消散无形。 在两个骷髅被打爆之后,还剩最后一个,却是趁机近到徐林身前,一口咬在徐林的肩甲上。 刹那间蓝焰大盛,沿着骷髅朝徐林身上蔓延开来。 徐林脸上闪过一丝憎恶神色,冷声道:“雕虫小技。” 徐林身上升起一股无形元气,将蓝色火焰隔绝开来,然后探出一臂,五指如钩,扣住咬在自己身上的骷髅头骨,生生捏成粉碎。 下一刻,徐林在地面上重重一踩,地动山摇,脚下地面破碎不堪。 身着玄甲的徐林开始在地面上狂奔,席卷起呼啸风声,百丈距离一闪而过,声至人亦至,徐林的拳头狠狠砸向那一袭青衫。 势可催山岳,在草原决战时,萧煜曾被徐林一拳打入地底十余丈。 鬼王面无表情,任由凌厉罡风砸下,手中飞起一方小印,迎上徐林的一拳。 轰然作响,如山崩地裂。 脚下地面更是层层破碎,泥土纷飞,出现一个十丈方圆的大坑。 鬼王对于自己的阎罗印被徐林一拳击飞,无动于衷,摇身一晃,两名鬼王从他身体中“走出” 其中面目阴森的鬼王手中拖拽着一根黑色铁索,手腕一抖,铁索瞬间变为百余张,如一条黑色孽龙,在半空中划出一个巨大弧度,朝徐林当头落下。 另一边面目和善的鬼王却是没了阎罗印,只能是双手握住哭丧棒,一棒横扫徐林腰部。 徐林伸出左掌,迎向那条裹挟雷霆万钧之势落下的铁索,一手扯住,另一便则是伸出右掌,掌心抵住哭丧棒,身形猛然向下一沉。 徐林反手一扯铁索,那面目阴森的鬼王自然抵挡不住徐林半个人仙的巨力,被生生拽起,然后被徐林再一甩铁索,狠狠砸入地下。 铁锁落下,激起一层宛若墙壁形状的烟尘。 紧接着,徐林右手故技重施,将面目和善的鬼王同样甩飞出去。 而就在方才的空档里,鬼王本尊手中的判官笔在虚空中不断写画着什么,最后一笔落成,七个鲜红的死字浮现,令人望而生畏。 方才那岁寒三友中的梅字老者就是猝不及防之下,只是用剑挡住了五个死字,被另外两个死字打入体内,当场身死道消。 徐林脸色憎恶神色更重,寒声道:“装神弄鬼。” 此刻徐林与鬼王相隔不过十余丈远,一臂抬起,隔空轰出一拳。 鬼王身畔的七个死字连成一线。 又是一次轰然巨响。 七个血红的死字破碎,徐林一拳如滚滚铁骑洪流,长驱直入。 鬼王本尊被徐林一拳打中胸口,双脚深陷地下,如耕地之犁,向后倒滑出去整整三百丈,微风拂过,烟尘散去,显露出一道长达三百丈的深刻沟壑。 鬼王伸出苍白修长的五指,捂住自己的嘴巴,丝丝缕缕的鲜红从指缝间一点点溢出。 他修的是鬼仙之道,重神魂而轻体魄,在体魄上自然无法与徐林这位半人仙相比,而人仙体魄横练,气血旺盛,又将神魂牢牢封锁在体魄之内,免疫绝大多数神魂攻击,所以在逍遥境界之下,鬼仙对阵人仙,有着极大的劣势。 正所谓一物降一物,相生又相克,若是徐林面对岁寒三友,八成会被岁寒三友的三才阵困住手脚,陷入苦战,而岁寒三友对上鬼王,以鬼仙之奇诡,三人被鬼王轻松的屠戮,但鬼王面对堂堂正正出手的徐林,却又被徐林死死克制。 鬼王低头看了眼手心的鲜红,缓缓站直身体,伸手一招,两名鬼王飞回,与本尊融为一体。而被徐林打飞的六件法器也是被鬼王气机牵引飞回。 哭丧棒、缚魂锁、摄魄幡、判官笔、生死簿、阎罗印。 还有一宝未出手的青衫鬼王,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含义莫名的笑容,伸出一指,轻轻一弹,平道:“畜生。” 哭丧棒飞起,凝立半空不动。 鬼王再弹指有二,“饿鬼、地狱。” 摄魄幡和缚魂锁飞入空中,与先前的哭丧棒组成一个半圆。 “修罗,人间,天。” 另外三宝同样飞起,恰好组成一个整圆。 六件法器开始按照这个整圆的轨迹转动,片刻间,便凝成一个光轮,悬浮在鬼王身畔。 鬼王再度恢复方才的宗师从容气度,对徐林微笑说道:“这就是我的第七宝,六道轮回,大都督以为如何” 徐林默然无语,周身罡气勃发,身上玄甲甲叶簌簌而响。 下一刻,徐林身上的玄甲四散而飞,然后在空中重新组合,变为一把长刀。 以徐林的体魄修为而言,披甲与否已经差别不大,之所以整日里玄甲在身,多半还是因为习惯使然。 徐林伸手握住那柄长刀,本就身材高大的徐林更是气焰逼人,尽显跋扈之色。 能让徐林卸甲不容易,能让他握刀,就更不容易了。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五十五章 偷袭 剑气纵横。 滚滚铁骑如洪流,但在洪流之中却有一方礁石屹立不退,非但不退,而且还要逆流而上。 修行者对阵大数量的精锐骑兵,到底谁占优势,一直以来是一个争论不休的话题,不去说逍遥神仙,单说天人高手,就必须用重骑兵方可奏效,而天人高手若是一心想走,也极难阻挡。可萧煜还未踏足天人境界不是 什么履霜境界无敌手,天人之下第一人,只要还未踏足天人,那就是天壤之别。 完颜德是如此想的,也是如此做的。 这次他调集了三千重骑,也就是当年后建名满天下的无敌骑兵,铁浮屠。马是上等的大宛马,负重可达六百斤,人马皆披重甲,当年后建大军南下中原,时任陕凉督师的汪若海曾在给朝廷的折子中言道:“敌军望之如铁塔,故曰铁塔兵,又曰铁浮屠,被两重铁兜鍪,周匝皆缀长檐,其下乃有毡枕。三人为伍,以皮索相连。后用拒马子,人进一步,移马子一步,示不反顾。”当年后建铁骑进皇城,大量儒门修士誓死守城,当时任尚书令的大儒袁守明一人守宫门,被一万铁浮屠不间断地冲锋,最终被生生耗死,踩城肉泥。 即便是如今的铁浮屠已经不是当年纵横无敌的铁浮屠,可杀一个履霜境界的萧煜已经是足够了。 但是对面单人单剑的萧煜战力之猛,杀戮速度之快,仍是让完颜德有点措手不及。 萧煜拔剑之后一线直奔,不偏不倚,目标正是完颜德的中军位置。破阵子上四九白金剑气森然,凡是碰上的铁骑触之即死,动辄分尸。 除了军中隐匿的修行者可以抵挡一二,仅仅是一炷香的功夫,普通骑兵的死伤已经超过一百而萧煜则已经前进了二十丈的距离,距离他完颜德还有八十丈。 完颜德的心腹大将呼延钬已经与萧煜有过一次交锋,若不是身旁的护卫及时把他推开,恐怕这会儿他已经连人带马被劈成两半了。 呼延钬脸上还带着惊悸遗留下的苍白,颤声道:“谁他娘说萧煜只是履霜境界的” 萧煜没有逃,而是要在千军之中,取完颜德首级。 破阵子每次或撩或刺,都会炸出一道凌厉剑气,切割铁甲如豆腐,穿过一人后,去势不绝。往往一剑下去,便有三四人坠落马下。 萧煜面无表情地放手屠戮,以他一己之力,当然杀不掉这三千铁浮屠,但只要将他们杀得胆寒,再取下完颜德的脑袋,自然不战而溃。 当年秦政的六百亲骑不就是如此 萧煜一剑刺入一名偏将的腹部,无视其后狂奔的铁骑,轻声道:“楚太祖曾言,力拔山兮气盖世,萧某深以为然。” 萧煜手中破阵子向上一挑,将这名偏将分成两半,然后与三名以铁索连接在一起铁浮屠撞在一起,泥屑纷飞,马嘶长鸣,三名连人带马带甲重达三千斤的铁浮屠竟然被萧煜生生撞飞。 不说这三名铁浮屠本身的重量,就是战马冲势惯性又有多大 紧接着两名重骑将手中的铁枪刺在萧煜胸口上,萧煜原地不动,两杆铁枪被挤压出一道骇人弧线。 何谓金刚不坏 萧煜随手一剑,将两骑从中腰斩,继续大步向前。 如今的萧煜,也可以用久经战阵四字来形容,对于在旁人看来极为凶险之事,他早就习以为常,现在孤身陷阵,还谈不上什么拼命,毕竟阵中没有天人高手坐镇的话,想要把他留下是极难的。 到了最后还有三十丈的时候,萧煜已经完全放弃防守,以自己金身体魄硬抗铁骑冲击,手中破阵子直指完颜德。 只要近到二十丈内,若是没有天人高手护驾,萧煜就有把握一击必杀这位后建摄政王。 果不其然,棉沉如水的完颜德已经有些坐不住了,示意身旁两名心腹亲卫朝萧煜迎来。 以萧煜如今表现出来的战力来看,恐怕一般的天人境界都不是他的对手,两人自然不敢直接对上萧煜,而是藏匿在铁浮屠之中,静待时机。 呼延钬声嘶力竭地大声呼喊着,驱使着一队又一队的铁浮屠上前冲锋,只是骑士们的脸上已经开始浮现出迟疑之色。 在方才短短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里,他们就已经死伤二百余骑 近乎一成的伤亡,已经足以动摇军心。 萧煜轻轻一袖,将一名铁浮屠连人带马打成一滩肉泥,猛然跃起,踩踏在铁骑洪流之上,朝完颜德逼去。 而就在这时,一柄阴毒到极点的短剑从萧煜脚下的铁浮屠中刺出,竟是恰如其分,让萧煜避无可避。不管萧煜再如何金刚不坏,终究不是佛陀的金身,面对履霜高手的全力一击,也无法安然无恙。 萧煜的小腿上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转眼间就有乌黑的鲜血从伤口处渗出。不过出手偷袭之人的下场则更要悲惨,被萧煜一脚踏碎了头颅,然后尸身被滚滚铁骑生生踩踏成了肉泥。 萧煜不去看偷袭之人,径直前行。 接下来摘取燕赤王的脑袋,此次巨鹿之行也算有个交代。 完颜德脸色铁青,但仍旧不退。 若是他退了,也就表明此次劫杀萧煜算是彻底失败了。 萧煜正要出手,一道阴影从他身后抹过。 一名女子自阴影中浮现,手中短刃毫不留情地刺向萧煜后心。 萧煜没有回头,女子短刃穿透了这位西北王的胸膛。 萧煜脸色如常,体内气机崩断短刃,伤口极速愈合,紧接着又是一记拂袖,女子便如风中落叶一般被打飞出去。 萧煜已经近身二十丈,而完颜德的两名亲卫一死一伤,只需一剑,便可取下这位后建最尊贵之人的头颅。 萧煜身形猛然一僵,然后缓缓低头。 看到一只手臂洞穿了他整个胸膛。 远处的完颜德看到这一幕,即便是城府深沉如他,仍旧是在脸上不可抑止地露出了一丝笑意,萧煜只注意到了两名亲卫,却不知他早已在军中埋伏下一名死士。此人最善破人金身,曾有一名天人境界的摩轮寺长老便是被他破开金身,剖腹剜心。此人一直没有出手,便是在等现在这一刻 而这名死士也不负所望,在最后关头,萧煜胜券在握的时候,一击得手。 这一刻,完颜德几乎想要放声大笑,他要好好问一问萧煜,从天上到地下的滋味,不好受吧 这是阴险到让人防不胜防的一记偷袭,即便是萧煜在最后关头有所察觉,也只能是堪堪避开了心脏要害。来人不但善于隐匿行迹,而且视金身于无物,竟是徒手破开徐林都未曾打破的体魄。 一物降一物,千古不变之理。 一直面无表情的萧煜脸上升腾起一抹戾色,接着就在偷袭刺客惊骇欲绝的目光中,萧煜竟是不顾胸口伤势,左手化元屠,转身一爪将他的脑袋抓成一团血舞。 这名名不见经传的刺客一直到死都没有想明白,在偷袭得手的情形下,为什么死的会是自己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五十六章 二十年 萧煜的胸口处被破开一个血洞,一手拄剑,一手捂嘴,丝丝缕缕的鲜血从指缝间流出,踉跄前行。 完颜德脸上的笑意慢慢敛去,此刻既没有先前谦恭有礼的一团和气,也没有方才阴狠毒辣的狰狞杀气,只剩下看不出含义的无悲无喜,这才是往日里那位执掌后建朝政的摄政王。 泰山崩于面前而不改色,临大事须有静气。完颜德一直是如此教育完颜弘的,而他本人也是如此做得,只是今日面对萧煜时,却有些失态。不知到底是萧煜的缘故,还是萧烈的缘故。 完颜德抬手止住铁浮屠的冲锋,对距离自己已经不足二十丈的萧煜平淡问道:“还能活” 萧煜放开捂嘴的手,吐出一口血沫,淡然道:“死不了。” 完颜德对此稍感意外,但也没有过多深究,现在两人处在一个即将两败俱伤的局面,萧煜抬手可杀他完颜德,而他也能继续用重骑的性命堆死已经重伤的萧煜,可这样一来,就只能是便宜了一旁作壁上观的牧人起和远在东都的郑帝,白白给他人做了嫁衣。他是后建摄政王,不是死士,不管再怎么想杀萧煜,前提是能保证自己安稳活着。所以完颜德退了一步。 萧煜直起身,胸口上的鲜血已经止住,丝丝缕缕的红线在血洞中交织出一张大网,似是竭力修补着这个恐怖的伤口。 完颜德看到如此景象,终于悄悄叹息,看来这一次是真的杀不了萧煜。不过他也不是输不起的人,这次只当为当年之事恣意妄为一次,以后如何,自当另有一番计较。 毕竟他和萧煜之间不能单单以私人恩怨概括,他们两人一个代表着后建,一个则是代表着西北,甚至还要牵扯到魔教和道宗这两个庞然大物,若不是杀掉萧煜符合李诩针对道宗千年大计的谋划,李诩也是绝不会坐视完颜德恣意妄为的。 只是如今没有杀掉,那就该另寻他路了。君不见昨日还是草原萧逆,今日便是西平郡王了 完颜德温和笑道:“西平王,本王先给你赔个不是,思虑不周啊,这次是本王孟浪了。” 前一刻还是生死大敌,转眼间便又是温和长者,其中转变堪称圆润如意,萧煜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比起这些老辈人,在城府心机上还是差了太多。萧煜沉默了片刻后,轻声笑道:“此次巨鹿之行,萧某是携诚意来,却没想到摔了一个好大跟头,这次就当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再不敢如此行事了。” 完颜德大笑道:“西平王也不要太过自谦,你何尝又不是打着险中求富贵的心思若是本王翻脸,你就来一个将计就计,顺势解决掉本王。方才你明明可以从容退走,却偏要来杀本王,本王这才回过味来,西平王你的心思不简单呐。” 萧是不置可否,只是淡笑道:“如今重伤垂死的人是我,王爷可是丝毫无损。” 完颜德笑容中带出一丝冷意,说道:“以西平王的体魄,想来再受一波骑兵冲锋也无大碍,而本王只要消受西平王的一剑,恐怕就要魂飞天外了。” 萧煜将破阵子上的四九白金剑气散去,长剑偏斜,没有言语。 完颜德神情归于平静,调转马头,平静说道:“说起来我与你父萧烈也是旧识旧敌,只是如今看来,我们终归是老了,与其说看自己如何,倒不如说看自己儿孙如何了。今日之事算是父债子偿,日后再无恩怨,至于你和弘儿的恩怨,就由你们自己去了结吧。” 萧煜轻声道:“不送。” 剩余铁浮屠徐徐后撤,随着完颜德绝尘而去。 萧煜将破阵子收入鞘中,不顾仪态的吐了一口口水。 不是因为完颜德,而是因为萧烈。 父债子偿,萧煜没意见。但若是因为萧烈的债,这可就让萧煜甚恶之。 父之红颜知己,母之生死大敌也。 若是方璇没死,这种事情倒也是无关轻重,毕竟男人么,萧煜也不会多说什么,只是萧煜因为方璇之死与萧烈反目,不管萧烈是否计较,萧煜肯定是难以释怀的。 故而萧煜在女色一事上,有世家弟子难以比拟的节制,不管是秋思也好,还是秦穆绵也罢,萧煜都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如果说自己清心寡欲,没有半点旖旎念头,萧煜自己都不信,但他就是在心里憋着一口气,你萧烈没做到的,我做给你看如此而已。 说到底,萧煜还只是一个未成家,不到而立之年的年轻人而已。不管如何身居高位,终归是少了一些岁月的沉淀。特别在感情一事上,不是说放开就能放开的。或许等萧煜到了不惑之年,才能不争一时之气,学完颜德那般“一笑泯恩仇”。 萧煜对此也有所反思,只不过得出一个让他不知如何是好的结论,“或许有一天,他会变成第二个萧烈,变成一个自己曾经最厌恶的人。” 这种所谓的成熟,究竟是对还是错,是一种进步还是一种倒退 或许真正应了那句话,自己终究没能改变世界,还是让世界改变了自己,而如今自己能做的,只能是改变下一代,让他们和自己一样了。 徐林不知何时走到萧煜身后,轻咳一声打断了萧煜的思绪,“殿下伤势如何” 萧煜醒过神来,转身摇头道:“无妨,鬼王呢” 徐林轻叹道:“完颜德退走后,他便无心再战,我留他不住,他拼着受我一拳,逃走了。” 萧煜若有所思道:“若是此人可为我所用,让他代替蓝玉统掌内卫之事,也好让蓝玉专心梳理西北五州内政,大都督以为如何” 徐林摇头道:“此人志在修行界,怕是极难招揽。” 萧煜用手作了个虚切的动作,冷声道:“不能为我用,那就除掉此人。” 徐林苦笑道:“难,当年此人能从上官仙尘手中逃得一命,逃命本事可见一斑,若无逍遥神仙出手,想要擒杀此人把握,不足一成。” 萧煜冷哼一声道:“那就容后再议吧。” 见萧煜心情不悦,徐林转移话题道:“方才殿下在想什么” 萧煜愣了一下,长舒了一口气,直言不讳道:“我在想二十年后的萧煜是什么样子。” 徐林饶有兴趣的问道:“不知殿下想出来没有” 萧煜看了眼渐渐西垂的斜阳,没来由的一笑,说道:“想出来了,是一个令人望而生厌的家伙。” 徐林闻言大笑道:“听殿下如此一说,我倒是想起二十年前的自己了,若是二十年前的徐林,那日在中都城下,就不会下马受降,而是要死战到底了。” 萧煜眯眼笑道:“其实不说二十年,就是五年前的萧煜,若是能执掌西北四十万大军权柄,也是断不会接受这个西平郡王的头衔,定要挥兵南下,与郑帝来一个玉石俱焚的。” 徐林摇头笑道:“若是五年前的萧煜,可不会得秋叶真人青眼,也不能让徐某兵败青河,更扛不起西北这个担子。” 萧煜点一点头,喃喃道:“倒也是这个理。” 徐林说道:“殿下,紫水阳他们也快回来了。” 萧煜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胸口,原本那个碗口大小的血洞已经愈合,若不是萧煜现在略显苍白的脸色和胸口破碎衣袍上残留的血迹,根本看不出半点受伤的痕迹,缓声说道:“那走吧,咱们去会和诸葛恭和闽行,免得有人按耐不住,想要渔翁得利。”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五十七章 执手 萧煜和徐林还未归来,林银屏就是如今西北五州的最高掌权人。由于她与萧煜还未完婚,所以此时中都上下仍旧是以公主殿下称之。 西平郡王府中,中路正府是萧煜所在,而西侧跨院包括后宅,原则上来说都可以划分为林银屏的势力范围,此刻在西跨院林银屏书房,林银屏坐在案后,蓝玉坐在下首,对林银屏汇报暗卫最新的情报信息。 “当今中原形势,咱们和牧人起已与藩镇无异,虽然郑帝封牧人起为东平郡王有制衡咱们的企图,但对于牧人起一样是防范深重。北地大抵上已经是我两家的天下,江南则仍旧是以督抚为重,今年是怕是一个天下督抚进京祝寿的局面。” 林银屏皱了皱眉头,问道:“这次晋王大败,郑帝这是要借着要天下督抚进京之际,明确储君了” 蓝玉点头说道:“亲王党势力多在北地,故而此次王爷和牧人起封王,亲王党势力受损严重,称之为十去七八也不为过。反观皇子党,势力多在江南,基本没有受到太大波及,而江都左都督陆谦又被晋升为江都大都督,在军权上,亲王党也无太大优势,不出意外,郑帝这次会祭告太庙,正式册封秦显为太子。” 林银屏翻动了下手中关于秦显的卷宗,皱眉道:“秦显也是早慧之人郑帝放心把这么大的一个朝廷交到一个小孩子手里” 蓝玉笑道:“自然是不能放心的,所以这次郑帝有意定下四位顾命大臣,但又要防止顾命大臣专权,其中人选还有待考量,不过我私下里揣测一二,秦政作为郑帝一等一的心腹,如今又总掌大郑北地军权,算是国之柱石,不管郑帝心中是否忌惮猜忌,于情于理肯定要占据一个位子。首辅李严虽然位高,但如今已是乱象初显,地方督抚手中权利会越来越大,中枢朝堂必须有一个可以执掌大局的人,来应对地方督抚,所以也能占据一个位子。至于其他两个位子,要么是选择德高望重之老臣,要么是选择根基尚浅之新臣,算是对于秦李二人的制衡。” 林银屏嗯了一声。 蓝玉继续说道:“这只是外廷,再说内监,大小十二监,以司礼监和御马监最为权重,其中司礼监掌权,御马监掌兵。司礼监掌印太监孙士林本就是皇子党之人,地位仍旧稳固,但御马监掌印太监白士信久不理事,这次随晋王出京前往西北,最后更是战死在西凉州一役中,被咱们王爷亲手割掉了脑袋。如此一来郑帝肯定会从两名少监中提拨一人。” 御马监本来正如其名,只是负责管理皇室御马,而职掌御马,自然有养马、驯马人员,由此产生了一支由御马监统领的禁军。而这支禁军则被称作羽林三千户所,由大郑皇帝直接统领。同时御马监还负责管理草场、皇庄和经营皇店,与户部分理财政,为皇帝内库管家,由此御马监成为和司礼监并称的一文一武两大实权内监衙门。御马监与兵部、督抚共同执掌兵权,若说司礼监为内廷“内阁”,那御马监则是内廷“枢府”。故而御马监掌印太监虽然只是正四品,但外廷中的一品大员也不敢小视半分,可谓是权势彪炳。 林银屏被提起了兴致,问道:“然后呢” 蓝玉笑道:“天机阁在大郑扎根这么多年,不管是外廷还是内监,都有一些暗子,如今师尊不再管事,这些暗子就陆续转到我的手下,不巧的是,其中一名御马监少监,便是我天机阁的人。” 林银屏惊喜道:“若是能让他成为御马监掌印太监,对咱们可是极为有利。” 蓝玉点头道:“不错,御马监掌管四卫两营羽林军,足有四万余人,与东都五城禁军,天子亲军,并列为东都三大军事力量,非同小可。但如此重任,甚至一举一动可关乎到日后新君登基,所以郑帝必定极为重视,并且亲自挑选,我们这边却是不好出力。” 林银屏沉吟了一下后说道:“如此,便等萧煜回来再议吧,对了,你方才说天下督抚进京祝寿那我们西北五州该当如何” 蓝玉平静道:“王爷当亲自入京。” 林银屏脸色骤变,一双秀目直视着蓝玉,声音发寒道:“刚去了一个巨鹿城鸿门宴,又要去东都这等虎狼之地” 她一字一顿的说道:“我不同意” 蓝玉苦笑一声,无奈道:“这是秋叶真人的意思。” 林银屏冷声道:“秋叶也不行。” 蓝玉耐心解释道:“这次有道宗大真人亲自护驾,殿下大可放心王爷的安危。” 林银屏冷哼一声,“到时候逍遥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萧煜不过只是履霜境界,可经受不起。” 蓝玉轻声道:“这也是掌教真人的意思。” 林银屏默然不语。 林银屏靠在椅背上,沉默了很久,开口问道:“我代替他去行吗” 蓝玉站起身,摇头道:“殿下,先不去说道宗是否同意,就是王爷他也不会同意的。” “可是。” 林银屏轻咬了下嘴唇,说道:“西北可以少我一个林银屏,却绝对不能少了萧煜。” 蓝玉犹豫了一下说道:“道宗的千年大计系于王爷一人之身,他们绝对不会让王爷出半点差错的。” 贵为公主此刻却如一名小女子的林银屏忽然低下头去,说道:“蓝先生,你是不是觉得我在无理取闹” 蓝玉愕然,随即低眉道:“蓝玉不敢。” 林银屏笑了笑,轻声道:“我不过是个空头公主,有什么敢不敢的。前段时间,我就听到一些风声,有人说我别的本事没有,只会扯王爷的后腿,三天两头的使小性子,还有什么不顾大局,病秧子,实非王爷良配,要建言王爷,把我送回西都。蓝先生,不知道你对这件事清不清楚” 蓝玉默然无言。 林银屏拿起一方手帕,捂着嘴咳嗽了一声,接着说道:“他们说的倒也不错,我的身体确实不太好,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每次都要劳烦萧煜为我奔波。” “可是他们何曾想过,我到底是为什么才会变成如今这么一个病秧子,他们就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把王妃换成他们自家的女儿” 林银屏胸口剧烈起伏着,“萧煜也应该知道吧,所以这次才让我在代替他总理西北事宜,而不是让蓝先生你来处理,也算是对下面的传言表明自己的态度,对不对” 这些事情,当然瞒不过蓝玉。自从萧煜入主西北之后,不少西北豪族想要将自家女儿送入王府之中,只是全被萧煜挡了回去。甚至于后来,林寒还把这领头的几家好好拿捏了一番。而这些风言风语,自然是这些西北豪族放出来的。 兴许是言语太激烈的缘故,林银屏的咳嗽更为严重,几乎是撕心裂肺一般,刚好此时,林寒推门而入,看到此景,怒声道:“蓝玉” 蓝玉面无表情,向后退了一步道:“殿下,还望保重贵体,蓝玉先行告退了。” 林银屏捂着嘴,挥了挥手。 蓝玉走后,林寒高声道:“殿下” 林银屏渐渐平复下来,一言不发。 林寒脸色冷厉,说道:“姐是不是蓝玉趁着姐夫不在,给你气受了” 林银屏斥道:“住口” 林银屏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缓和了语气后说道:“你有什么事” 林寒看姐姐不想再提,自然也不会不识趣地纠缠下去,顺势转开话题道:“姐夫已经到了西凉州,估计明日就可返回中都。” 不过并未如林寒所想的那般,林银屏闻听此言后,脸上没有露出多大高兴神色,只是淡淡哦了一声,说道:“我知道了,你先去吧,我累了。” 林寒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舍得忤逆姐姐,乖乖退了出去。 在只剩下她一人后,她幽幽叹道:“我就只剩下一个萧煜,你们也要夺走吗” 她本想在这最后一段时间,与他平静度过。 可惜天不遂人愿,终究是聚少离多。 她哀伤道:“姓萧的,萧驸马,本宫可能没办法陪你一起变老啦。” 留恋处、生死在天,欲执手相守,怎奈何世事无常。 念去去、吉凶未卜,难强作欢颜,更那堪群芳相妒。 西北苦寒,东都好,难防那世情险恶难堪。 朔风可恶,东风好,不敌那初春乍暖还寒。 忆往昔,忆郎颜,忆那青河之畔,欢笑言。 盼君归,盼君安,盼能与君执手,看河山。 一首无名亦无韵的小调,寥寥不足百字。 在西北女子闺中广为流传。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五十八章 等你回来 这次萧煜回城倒是没有太大波折,既没有遇到喜欢算卦的神仙,也没有与微尘见面,只是在两万铁骑的护送下与牧人起匆匆见了一面。相比于萧煜的兴师动众,牧人起倒是显得颇为潇洒,只是带了两人。其中一人是个似乎要把座下坐骑压塌的胖子,脸上带着令人生厌的谄媚笑意。另外一人则笼罩在一件大袍子里,看不清面目。 萧煜率领大军立在一处平原之上,而牧人起一行人在是在数百丈外的一个小丘上。 萧煜以马鞭指着牧人起,高声道:“东平王,不怕本王的滚滚铁骑将你碾成肉泥” 牧人起摇头笑道:“西平王大可试试。” 萧煜脸上表情不变,只是挥了下手中马鞭。 三千骑兵滚滚而动,马蹄声如雷,直奔牧人起而去。 原本站在牧人起身后的那名披袍客不知何时来到了三千铁骑的前进道路上。 统领这三千铁骑的魏禁脸色凝重,他曾见识过徐林出手的威势,自知道此人敢只身拦路,自然是有其依仗所在,沉声道:“放箭” 嗡嗡声不绝于耳,一支支弩箭并排飞起,黑压压如乌云盖日。 披袍客双手合十。 空中箭雨骤然凝滞,不能动弹分毫。 萧煜犹豫了一下,非但没有让三千铁骑撤兵,反而又加上了两千铁骑。 披袍客似乎是不满萧煜的举动,默念一声,原本合什的双手猛然变换三法印。 身上那件遮挡了他本来面目的袍子飘摇不定。 “我佛慈悲” 在他身后,天地元气骤然暴动,似是海面上掀起了一阵狂风暴雨。 一尊足有百丈之高的巨大的天王虚像缓缓出现,怒目张须。 百丈法相 冲在最前面的一千铁骑顿时人仰马翻。 只是稍微试探了一下却没敢进一步动作的萧煜在两万铁骑的护送下,浩浩荡荡地返回中都。 在萧煜回府的路上,蓝玉在见到了萧煜,轻声说道:“秋叶真人已经到达中都,正在王府等您。最近公主殿下身体不是很好,现在由慕容姑娘为她诊治。” 萧煜眼神一凝,问道:“怎么回事” 蓝玉无奈答道:“一群西北遗老没管好自己的嘴,一些风言风语不知道怎得传到了殿下的那里,我已经让林寒去处理了。” 萧煜冷然道:“告诉林寒,不要乱杀人,但也不要怕杀人,这一次让他们长点记性,挑出闹腾最厉害的一家,男子尽诛,女子流放至西都为奴。另外,你替我备一份厚礼,然后转交给慕容姑娘。” 蓝玉点头称是。 如今的西北地区,文弱武强是定局。但是武虽强,却是以徐林和黄汉吉两派互相牵制,文虽弱,蓝玉却能一言而定。如今的蓝玉也可以说是西北五州的文官之首。不管是总督总兵,还是徐林黄汉吉麾下的边军,均是以先生称之。 西北军中早有人传言,若是咱们王爷有朝一日能面南背北,荣登大宝,按照旧制,蓝玉就是稳坐丞相大位,而大都督徐林八成能坐上执掌天下兵权的大将军位子,至于黄汉吉和申东赞,估计能裂土封王。 当然说这些还为时过早,但不可否认的是,蓝玉已经是西北地区实实在在的第三号人物。 毕竟徐林有二十三万铁骑,蓝玉也有大半个天机阁。 来到王府门前,萧煜径直入府,走入正堂之后,看到秋叶坐在右侧主位上。 萧煜坐在左侧主位上,说道:“我在回来的路上已经看过蓝玉的折子,这次郑帝大寿,藩王入京倒也说得过去。” 秋叶睁开双眼,问道:“那你去不去” 萧煜反问道:“九死一生” 秋叶摇头道:“我会陪你同去,而且师尊已经传下谕旨,到时会有不少于三位大真人同去东都。” 萧煜笑道:“这次我去巨鹿城不过才劳烦两位逍遥神仙出山,而去东都却要三位逍遥神仙,看来凶险之处犹有过之啊。” 秋叶说道:“那你的意思” 萧煜平静道:“去,当然要去。常言道,衣锦不还乡,犹如锦衣夜行。我如今被封了个西平郡王,坐拥西北,也算是衣锦还乡了吧” 秋叶起身说道:“如此,那便四月初一动身,如何” 萧煜笑着说了个好。 秋叶走向门口,“林银屏情况不太好,怕是你还是早做准备。” 说完秋叶也不等萧煜问话,径直离去。 萧煜脸上的笑意慢慢凝固,继而消失,踉踉跄跄地走向林银屏居处。 萧煜宛若梦游,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走进小院,似乎知道萧煜要来,原本陪伴着林银屏的慕容悄然离去,不去打扰这一对男女。 等到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屋内已经只剩下他和林银屏两人。 躺在床上的林银屏望着萧煜,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你回来了,瞧我这不争气的身子,也没法去接你” 萧煜握住了她的手,默然无言。 以往林银屏与萧煜稍稍亲昵时,总是免不了近乎本能般的脸红羞涩,只是这一次她去出奇的平静,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道:“昨天我做了个梦,我梦到了父亲和母亲,他们拉着我的手,说要带我回家。” 萧煜猛然颤抖起来,嘴唇嚅嚅,久久难言。 林银屏转开话题笑道:“放心好了,我这不是没跟他们走吗,我还想去看看十里秦淮的江都呢,怎么舍得死” 萧煜声音嘶哑,开口道:“不是都好了吗” 林银屏半闭着眼睛,轻声道:“怨不得旁人,是我自己气量太小,听不得闲言碎语。” 萧煜藏在袖中的另一只手猛然握紧,青筋毕现。 “你要去东都” 萧煜轻轻嗯了一声。 “东都真好啊,记得上一次去的时候,我还对小月说起过,若是每年都能来这儿住上几个月,该有多好,只是现在小月也不在了” “会有那一天的,中都都是咱们的了,东都还会远吗” “那我可得等着。” 萧煜柔声说道:“是啊,你可得等着,咱们住完东都,再住江都。” “会有那一天吗” “当然会有,咱们住完江都,再去北都看雪,好不好” “好” “那就一言为定咱们没把大郑走一遍之前,谁也不准跑。” 林银屏张开双手,做了一个要抱的姿势。 萧煜俯下身,小心翼翼地将她抱住,她双手环住萧煜的脖子,一点冰凉印在萧煜的唇上。 然后她在萧煜耳边轻声道:“我等你回来。”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五十九章 义父义母 夜色中,林银屏沉沉睡去。萧煜悄然出了小院,独自朝潇湘山顶的凌风阁走去。潇湘山共有四阁,分别是凌风阁、临风阁、听风阁、迎风阁。迎风阁在山脚,听风阁和临风阁在山腰,一正一险,唯独凌风阁高居山巅,俯瞰中都,取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之意。 这座帝王规格的府邸,在其中一位主人再次病倒后,颇有些愁云惨淡的意味,而另一位主人回来之后,非但没把这种气氛扭转过来,反而使笼罩在西平郡王府上的阴霾又加重了一分。 仆役、侍女、护卫均是小心翼翼的,生怕触了王爷的霉头,所以天色刚刚暗下来不久,整个府邸已经是寂静一片。 萧煜走进凌风阁之后,径直登上顶楼,不顾仪态地席地而坐,望着窗外升起的一轮明月怔怔出神。月光洒落在他的蟒袍上,两条行龙散发出淡淡的莹芒。很多人都以为萧煜对于这个西平郡王的爵位不屑一顾,实际上少有人知的是,萧煜其实很看重这个爵位。淡泊名利笑话所谓忠臣邀名卖直,所谓佞臣擅权敛财,说到底还不就是为了名利二字。一个西平郡王的头衔,既是名,也是利。 明月下的中都城内灯火点点,不时可见巡夜骑兵持火把走过,循环往复。 明月依旧,世事无常。 萧煜不是嗜酒之人,此刻却忽然有些想喝酒了。常言道一酒解千愁,似乎也是有些道理的。萧煜自嘲一笑,轻声道:“羽衣,别藏着了,上来吧。” 萧羽衣怯生生的从二楼走了上来,身上穿着厚实的冬衣,还披了件小号的狐裘,低声道:“义父,我睡不着,我” 萧煜摆了摆手,笑道:“好了,我知道了,如今你也是县主了,还是这么一副怯怯诺诺的样子怎么行” 随着萧煜被封为西平郡王,身为萧煜义女的萧羽衣也水涨船高,按照宗藩法例,除特封外,皇帝亲女封公主,亲王之女封郡主,郡王之女封县主,所以萧羽衣顺理成章的被封为安平县主,等同国公待遇。 萧羽衣涨红了脸,有些不知所措。 她本是与哥哥在巨鹿城相依为命的一对孤儿,机缘巧合之下被萧煜带回王府,此后便如置身梦境一般,自己竟成了县主 县主是多大的职位和县令一样即便是和县令一样,那也是好大一个官了,要知道一个县可就有上万人 萧羽衣不太明白该怎么做才能像一个县主。 萧煜后知后觉道:“怪我,该给你请个教养师傅的。” 萧羽衣捏着自己的衣角,低头看着自己露出衣摆的鞋尖。 萧煜站起身,给萧羽衣紧了紧披风,轻声道:“夜里冷,以后早些睡。我不在的时候,多去陪陪你义母。” 小脸通红的萧羽衣用力点了点头。 萧煜牵起她的小手,轻声道:“我送你回去。” 一大一小,两人下楼再下山。 在走到山脚的时候,萧羽衣忽然开口问道:“义父,你又要走吗” 萧煜轻叹道:“是啊,这次要去东都。” 萧羽衣沉默了一会儿,鼓足勇气道:“可是府里的人说义母快要快要不行了,她肯定希望你能陪在她身边的。” 萧煜愣了一下,紧接着脸色骤变,厉声道:“是谁乱嚼舌头,胡说八道该杀” 萧羽衣被吓得小脸苍白,泫然欲泣,却仍旧紧咬着嘴唇,望着萧煜。 萧羽衣很敏感,而她又是一个小孩子,很少有人会在她面前还有所防备,所以她能清楚感知到周围人对她的态度,也正因为如此,她才会感觉到平日里那个对她冷冰冰的女子,是这个偌大王府里为数不多真正关心过她的人。尽管那个她应该喊义母的女子每次见到她,都会板起一张冷淡的面庞,但真正听到她快要死了的消息的时候,萧羽衣还是感到一种彷徨失措和悲伤。 自从萧煜将她带回草原之后,就很少管她了,她的衣食住行都是林银屏负责,不知不觉间,林银屏已经与她心目中对娘亲的想象重叠在了一起,即便林银屏不怎么亲近她,大多数时候,她还是像个小尾巴,静静的跟在林银屏身后。 直到林银屏病情加重,那个叫做林寒的人把她赶了出去,不许她见林银屏。所以她才会独自跑到平日里空无一人的凌风阁上,希翼着能从这儿望到林银屏的小院。 萧煜脸色冷厉,完全没了平日里的郡王风度,目光里也只剩下森森杀机,寒声道:“林银屏不会死,绝对不会” 萧羽衣脸色白的好似一张纸,然后这个名字很有仙气的小姑娘突然哭出声来:“义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都是你害的,你是坏人” 萧煜如遭雷击,双目透红,表情狰狞地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萧羽衣不知从哪儿来的勇气,虽然已经浑身发抖,但仍旧是毫不退让地望着萧煜,哽咽道:“你整天都不在家,那些人气她的时候你在哪里她自己悄悄吐血的时候,你又在哪里你说啊你不是说你最喜欢她吗那你在哪里啊” 萧煜脸色猛然苍白起来,愣了许久后,颓然地放下手,喃喃道:“是我欠她的。” 萧羽衣狠狠抹了一把脸上的鼻涕眼泪,带着哭腔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色里更加凄凉:“义父,求求你,救救义母好吗她是个好人。” 小丫头脸上带着与她年龄并不相符的悲切表情,没了哥哥的她已经知道什么是生离死别。 这些话,大人们不愿说,不敢说,不想说,不能说,如今却被一个稚童丫头捅破了最后一层窗户纸。 那个身穿蟒袍,西北五州身份最为尊贵的背影,久久没有言语,从来没有在人前流过眼泪的萧煜,这个曾经的萧驸马,也曾被骂过萧逆的年轻人,仰头望天,默然流泪。 萧煜声音嘶哑道:“她病重了三次,我救了她两次,不少人说我重情重义,可如果不是因为我,她也不会病重,你说得对,是我欠她的。从林银屏跟着我以后,我就一直在亏欠她,现在回想起来,我竟是没让她过上几天舒心日子。” 萧煜忽然想起了外公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萧煜惨笑道:“自己媳妇都保不住,狗屁的西北王。” 月光底下,夜风里,一大一小,轻声呜咽。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六十章 天下督抚入京 四月初一,六千铁骑护卫着一队马车出中都东门,旌旗漫天,沿着驿路径直朝东方前进。其中居中的一辆马车四马同拉,装饰以黑色调为主,肃穆华丽,甚至在马车周围的扶手上还镂刻有龙纹。驾车的是一名面容刚毅的中年将领,身着右都督官袍。能让一名右都督亲自驾车,马车中人身份可想而知。 车厢内两人对面而坐,一俗一道,道人着青袍,神色淡然。俗人着蟒袍,两条行龙栩栩如生,似是双龙戏珠,冠冕上的东珠在车厢中更是熠熠生辉,若是乍一看来,俗人的气势竟是将道人还压下去几分。 萧煜终究还是要去东都,相较于前不久的巨鹿城之行,比起去时的阵仗要大上许多,比起回来时则略有不如。说起来这还是萧煜第一次动用自己的郡王车驾,四马同拉的巨大马车比起天子六驾只差一线,内里自然是宽敞无比,甚至还有一个小小的案几,可供萧煜使用。今天这张原本应该是用作书桌的案几被摆到了两人之间,同时又在上面方面放置了炉瓶三事,袅袅紫烟升腾,模糊了两人的面庞。 此时萧煜的脸色有些阴沉,不知是因为林银屏之事忧心还是因为此次东都之行忧虑,秋叶忽然睁开眼,笑道:“是在想萧烈,还是在想公主亦或是郑帝” 萧煜面无表情道:“在想我娘。” 秋叶淡淡道:“人之常情。” 萧煜深深看了秋叶一眼,缓声说道:“我要承认一件事,我的确算不上枭雄心性,能有今天的成就多半还是所谓的大势使然。尤其是对于自己在意的人,总是很难放下,在这一点上萧烈比我强。当然这种强不要也罢,做人还是留有一点底线的好。” 秋叶似乎是没有听出萧煜语气中的淡淡嘲讽,自顾说道:“有两种人最难让人相信,一种是精于世故,八面玲珑之人,一种就是没有底线之人,你两点都不占,很好。” 萧煜笑了笑,转开了话题说道:“当年我在我娘坟前,曾经许下了两个愿望,也可以说成是誓言,一是有朝一日要将萧烈押到她的坟前,让他亲自谢罪。很多人猜测我终有一日要弑父又弑君,弑君先不去说,只说弑父,说实话,我不敢,也不能,更不愿,我只是想让他自己到我娘坟前,诚心认错,若是我娘在天有灵,也会好受一些。至于第二则是将媳妇带到我娘的坟前,让她安心。可惜,就是这两件事,我这个当儿子的都没能做到。” 秋叶伸出手一只手,车厢内原本散乱无章的烟气似是有了灵性,绕着他的手掌缓缓盘旋,然后秋叶轻轻左右拂手,烟气消散无形,淡然道:“往事如烟,过去已经过去,没过去的终究也会过去,何必牵挂执着,徒伤心神。” 萧煜面无表情道:“没有你这样的心境,学不来,也不愿学。” 秋叶淡淡一笑,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收回手掌,让车厢内的烟气继续袅袅升腾。 萧煜深吸了一口这些紫意盎然的烟气,让自己脑子变得有些昏沉,开始闭目养神。 大郑富庶冠天下,江南富庶冠大郑,江都则为江南之首,素有雄富冠天下之称。 江都城与中都城虽然同列大郑四大都,但其中景色,委实是两个世界。中都城地处天高地阔的西北塞外,除了草原黄沙,似乎就只剩下剑戟林立,寒甲森然,铁骑铮铮。由此看来,中都更像是一个披坚执锐的甲士,刻板而无趣。 江都则不一样,一面临海,是大郑与卫国来往的重中之重,又地处东江大运河和唐江的交汇地带,天下商贾半数云集于此,其中又有举世闻名的十里秦淮,从来都是纸醉金迷,花花世界。而且江都还是出了名的“文气盎然”。视塞外为蛮夷之地的名士们蜂拥聚集在江都,书生花魁,在江都从来不缺少这样的狗血戏码。至于男欢女爱和伤恨离别的诗篇,一年怎么也得有个几百首。 当年的儒门还在时,江都便是儒门大本营,曾有过烟雨之中三十六书院的光景,东主称帝之后,也不曾薄待了江都,将其设为陪都,从来都有东都为相公,江都是娘子的说法。 兴许是江都的脂粉气太重了,一直没有一支能拿得出手的大军,先不说西北军和东北军这两支久战边军,就是相较于久未经历战事的天子亲军,也是差距颇大。万幸还有一支水师,勉强撑起门面,但也因此才有了后来中都、北都、东都各有一名大都督,唯独江都空缺的尴尬局面。 好在有个萧煜,今年的江都终于摆脱了这个尴尬局面,有了一位大都督。 说起萧煜,虽然在西北纵横睥睨,但对于江都的人来说,还是有些太远了,而且随着萧煜受封西平郡王,不少人都认为西北已定,无非是多了个藩镇藩王而已,反正已经有了个牧人起,再多一个萧煜也无妨,这天下终归还是大郑的天下。即便出了什么乱子,对于胜负也大抵是乐观的,毕竟大郑坐拥天下,以一隅之地抗衡一国,还能翻了天所以萧煜封王,对于江都来说,只是多了一些酒后谈资,相比起西北五州乃至北地一线的人心惶惶,可谓是天壤之别。 暮色中,在东江大运河的码头上,有一艘二层楼船,更令人瞩目的是,江都城的大小官员武将,此刻竟全部集中在这个小小的码头上,其中更有正三品的布政使和正二品的右都督这样的封疆大吏。 楼船缓缓驶离马头,两名中年人站在船上与码头上的大小官吏挥手告别。 恭送声音此起彼伏。 “卑职恭送总督大人。” “末将恭送大都督” “下官祝两位大人一路顺风。” 其中一人身着正一品麒麟武官官袍,却像是立于庙堂之上的儒雅公卿,但比起朱紫加身的内阁诸老们,又多了一分锐气。另外一人则是身着从一品仙鹤文官官袍。 江都没有大都督坐镇,却设有总督,而且如直隶总督一般为加衔从一品总督。 楼船上的仆役护卫并不多,是因为那位新任江都大都督不想给人得志骄狂的印象,此刻楼船离得码头远了,时任江都总督的章传庭挥退左右,对身旁老友感叹道:“廷益兄,你此去东都可谓是春风得意,相比之下,愚兄怕是” 趁着萧煜的东风,由江都左都督升任为江都大都督,并顶替了徐林在五大都督府中位置的陆谦淡然笑道:“伯雅兄,多虑了。虽说我被任命为江都大都督,江都总督的位子势必会被取缔,但伯雅兄你不要忘了,没了江都,还有江南。有东北三州和西北五州的教训在前,陛下势必要扶植出一个足够分量的文官来制衡越来越权重的武官,而江南本是天下粮仓,更是重中之重,所以伯雅兄你大可放心。” 章传庭点头道:“愚兄倒是当局者迷了。” 陆谦平静道:“不过这个江南总督的位子也不是那么好坐的,眼下西北局势糜烂,虽说陛下将西北五州全部拱手送给萧煜是壮士断腕的手段,避免了朝廷在西北这个泥潭继续消耗下去,但也不可避免的伤了元气。接下来若是西北再启战端,北地已经是再无钱粮可用,到时江南地区的赋税势必要拔高一大截,这样才能勉力维持秦政亲自主持的北地防线,到时候谁做江南总督都要背着个恶人名声,怕是一世清名不保。” 章传庭苦笑道:“当年萧烈执掌暗卫,无数朱紫公卿被他下了诏狱,更有被廷杖生生打死的,如今萧煜更是裂土封王,又不知让多少督抚丢了官帽子,这对萧氏父子,果然是个祸害。” 陆谦嗓音微微抬高道:“伯雅兄,慎言。” 章传庭猛然一惊,脸色略微发白道:“廷益兄提醒的是,是愚兄孟浪了。” 陆谦笑着转移了话题,说道:“年前我曾与王恺之见过一面,当时也听他提起过萧煜。只是没想到” 章传庭默然片刻后点头道:“只是没想到他真的能一步登天啊,裂土封王啊,比起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还要来得大气。” 陆谦望着东都方向,喃喃自语道:“这次终于可以好好看一看这位西北王了。” 幽州总督率领五百督标营南下,他此行是代替东平郡王牧人起进京面圣祝寿。 虽然名为大郑总督,但实际上已经与牧人起家臣无异。 连同仪仗和护卫足有近千人自豫州出行。 豫州巡抚、大儒宋之行面容严肃坐于十八人抬的大轿之内,虽然比起当年内阁张首辅的五十人抬大轿差了太多,但也是蔚为壮观了。 宋之行放下手中的一本圣人典籍,叹息道:“当年在方阁老的府上见过他一面,谁能想到他竟会成为今日之巨孽国贼。” 宋之行自嘲一笑,“老夫现在也很难把当年那个恭谨知礼的孩子与现在的西北王联系起来。” 与此同时,两广、徐州、荆州、川蜀、两湖、青州等地督抚,纷纷启程。 天下督抚入京。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六十一章 说书人说大公子 过了西河原,便到了秦政主持的北地一线,这也是郑帝放弃西北五州的原因,西河原一马平川,根本无险可守,面对萧煜的四十万大军,还不如集中剩余兵力退守西岭口北地一线,最起码不至于将北地最后的兵力消耗殆尽。 而北地一线,除了西岭口这个天然关隘之外,更多的还是依靠堡垒重镇。当年前朝大楚崩离解析以后,后建兴起,其后的南楚积弱,为抵御后建大军,放弃巨鹿城等塞外重镇,退守中原,并在大易、林绵一线布置大量军镇。只是这些军镇没能挽救南楚的命运,最后还是被后建一一攻破,南楚覆灭。等到了东主驱除后建,接连收复西北五州,并兴建中都以后,这些军镇渐渐荒废,却是没人想到,今日成了东都的最后一道防线。 大易府外,已经名存实亡的西河总督丁世光,大易府守将晋聿等一干文官武将出城相迎三十里。另外还出动三千守军,阵势浩大,只为迎接一位要经过大易府的人物。 若是寻常人物,哪怕是当朝首辅,皇子亲王,也不至于出动守军相迎,只是这次来人的阵仗太大,若不出动守军,这些出来相迎的文武官员难免心中没底。若是那个混世魔王一个心情不好,直接让兵把他们砍了,到时候找谁哭去不指望这三千步卒能护住周全,只要能抵挡一二,让他们这些大人们有时间逃回城内就足够了。 三千步卒依次排开,单看表面,也勉强当得起威武雄壮四字。不过也要全赖秦政近期整军之功。总领北地军政的东都大都督秦政并未现身,大都督行衙也并不在大易府内,而是在林绵城中,按照大郑律法,除五大都督府议事以外,其余镇守一方大都督不可私自见面,而大都督与疆臣、藩王亦要避嫌,秦政此举倒也是合情合理。 一万两千只马蹄重重踩地,三千铁骑环绕着一辆四马同拉的华贵马车,朝这边缓缓驶来。马上骑士尽皆披黑甲,沉寂肃杀,行军中除去马蹄声和偶尔的马嘶声外竟是再无其他声音。 一杆萧字王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三千步卒脸色发白,若是此等铁骑冲来,他们能抵挡得住 尽管有所不忿,但无奈对方是皇帝亲自册封的藩王,哪怕是当朝一品,也要矮上一头,更何况,丁世光身为西河总督在迎接此人之后,要随同他一起入京。 西河总督丁世光带头作揖行礼道:“下官西河总督丁世光,参见西平郡王。” “末将大易府总兵官晋聿,参见西平郡王。” “末将安固守备参见西平郡王” 声音此起彼伏。 马车并未停下,车内主人更没有露面,驾车的诸葛恭面无表情道:“入关。” 三千铁骑过城不入,越过大易府,径直入关。 萧煜在封王之后,首次以藩王身份踏入关内中原。 萧煜视大易大小文武官员于无物,在车驾走远之后,一名身着孔雀官袍的三品大员愤慨道:“此举将我等置于何地他眼里可曾有过朝廷” 丁世光脸色铁青。 不过紧接着他的脸色就变得苍白起来,萧煜可不就是不将朝廷放在眼里若是放在眼里,岂会有今日西北之祸 在经过大易府时,萧煜撩起车厢窗帘,面无表情地望向窗外那些如临大敌的大易守军。 大易府城头上,一身甲胄与普通校尉并无太大区别的大都督秦政,双手按在城垛上,平静地望着城下缓缓驶过的郡王车驾。 萧煜放下窗帘,靠在车壁上,闭目凝神。 已到来年四月八。 东都,京城,天子脚下,首善之地。 对于东都百姓来说,早已看惯了大小官员,上到内阁阁老,大都督,国公伯爷,下到六品的穷酸翰林,巡城兵丁,什么没见过。 只不过这次天下督抚入京的场面实在太大,一个二品封疆大吏不稀奇,可是一帮二品大员就实属罕见了。 更何况那位名动天下的西平郡王还要亲自入城 距离东都比较近的一些督抚已经陆续入京,甚至一些手中无权,犹如被圈养的闲散王爷也趁着这个机会从封地中出来透透气,这让平日里清闲的可以喝茶聊天的礼部众官员忙的焦头烂额。 如今兼领礼部差事的是宋王,同时又执掌宗人府,以亲王之姿,压服这些别的本事没有,最会吹毛求疵讲究排场的王爷们是再合适不过了。 一位位总督、巡抚、藩王,或倨傲,或谦恭,或跋扈,或温和,一同驾临东都。让东都百姓颇有些目不暇接的感觉,不过最让人期待的还是那位从东都走出去的西平郡王,毕竟这才算是“自家人”。 一时间因为西平郡王萧煜即将入城,天下首善之地的东都一时间风起云涌,酒楼茶馆中每日都有人高谈阔论,有京城士子在暗中串联,准备在萧煜入城时,拦路怒斥他目无君父,责问他为何要做国之巨贼。也有二流权贵们冷笑着,打算看萧煜的笑话。这东都可不是中都,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更有不少大家闺秀,富家千金,又期盼着这位西平郡王早些入城,也好让她们见识一下,到底是怎样的一个才俊豪杰,能让西北改天换日。 只是这个朝堂上最顶尖的那一小拨人,却鸦雀无声。 上面不说话,下面自然只能猜测,一时间说书人也有了题材。今天是四月初八,大概还有两天功夫,萧煜就会到达东都。此时东都城中已经满是不管真假的说书声。 一名身材高大,头戴毡帽的老者走进流泉楼,在大厅中要了一张桌子,一壶黄酒自斟自饮。 老者年纪已经极大了,脸上皱纹如沟壑堆叠,可流泉楼掌柜却丝毫不敢怠慢半分,能在外城中支撑起这么大一片基业,不说背后的东家,掌柜的本身早已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这老人身上的衣服看着不起眼,但细瞧之下就会发现上面绣满了暗纹,别人或许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掌柜的可是心中肚明。这是暗卫中人,瞧这架势气度,最起码也是统领以上的大人物。虽说如今暗卫已经大不如当年,但也不是他这种小人物可以得罪的,小心伺候着总是没错的。 此时酒楼一楼中有一名干瘦老者正在说书。 说那草原大战,说那徐林出兵,说那水淹大军,最后说到了西平郡王与那秋叶道人并骑入中都。 老者端着黄酒,面无表情地听说书人娓娓道来,久久未动。 一直到说书人说完,老者才将手中黄酒一口饮尽。望着窗外的阴霾,轻叹道:“大公子。”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六十二章 拦路 天阴沉沉的,朔风夹杂着雪粒呼啸,迎来了正面四十年的第一场春雪。 萧煜放下窗帘,收回视线,对一旁闭目养神的秋叶说道:“关内的雪比起塞外的雪,倒是温柔了许多。塞外的雪是会死人的,而这关内的雪,却可以做士子们的景色。当然也不是绝对,毕竟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秋叶没有睁眼,只是淡淡开口道:“这可不像是你的性子,怎么还学会伤花悲月了” 郡王马车庞大,几乎感觉不出太大颠簸,萧煜拿起桌上黄金小铲,铲了一块淡白色的龙诞香,平静道:“只是感叹世事无常,以前我不信命,总觉得自己有一天能叫日月换新天,不过经历的事情多了,才知道还是逃不出一个命字,有时候我在想,如果我不是萧烈的儿子,而是一个平民家里出来的孩子,如今会是一个什么光景。” 秋叶被勾起一点兴趣,睁开双眼,问道:“你是怎么想的。” 萧煜大概是做了西平郡王之后,终于尝到了孤家寡人的滋味,好不容易找到个可以平心交谈的对象,丝毫没有藏着掖着的意思,直言道:“如果我只是出身平头百姓家中,没有外公给我洗髓伐骨,就不会有我今日的偷师万法,没有萧烈这个父亲,我也不可能当上驸马都尉,更不会被傅先生看中,也就不会有后来的草原之行。” 秋叶若有所思。 萧煜长叹一声道:“兴许那样的我还在为了该怎么踏上修行之路而苦恼,或者幸运些,被哪个宗门收入门墙,这空正为了从外门弟子变成内门弟子而努力。即便再幸运些,得了哪位前辈遗蜕,至多不过是个鬼王的命数而已。,这就是命,有人生下来便能坐拥天下,有人挣扎了一辈子,还是个普通人。最大不公,莫过如此,所以这天底下才会有那么多的人不服命,才会有人喊出了那句我命由我不由天。” 秋叶轻拍了下手,玩味道:“那你信命还是不信命” 萧煜淡淡道:“命是什么上古先贤说得很明白,命字,人一叩,你信了,你服了,叩首了,这便是认命了。至于我,以前是不认命的,但是现在认了。” 秋叶沉吟了一会儿,终于开口道:“因为林银屏” 萧煜皱眉反问道:“如果有一天慕容变成了今日的林银屏,你会怎么样。” 秋叶眼神淡漠,平静道:“我会送她一程。” 三彩的香炉中嘭的一声闷响。 车厢内归于安静。 说到这儿,萧煜意兴阑珊,他与秋叶看似是一种人,其实是两种人。萧煜是看似无情实在有情,秋叶则是看似无情实则亦是无情。 众所周知,萧煜有两大心腹,一是诸葛恭,二是林寒。这次萧煜只带了诸葛恭,而让林寒留在林银屏身边,也是存了让林寒多照看着林银屏的心思。 这时,诸葛恭在马车外轻敲了一下,这才禀报道:“殿下,有人拦路。” 萧煜皱了皱眉头,问道:“是谁” “是秦姑娘。” 萧煜愣了一下,然后起身道:“我去见一见。” 萧煜下了马车,果然看到秦穆绵身背瑶琴站在驿路中间,身后依旧是跟着赤手空拳的易,当初在巫教祖庭一战,易被重伤,其后便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没有露面。秦穆绵看了眼一身蟒袍的萧煜,啧啧道:“我如今是该叫你萧煜呢,还是郡王殿下” 萧煜习惯性地捏了捏手,淡然道:“叫萧煜就行。” 秦穆绵忽然问道:“你那位公主殿下呢没陪你一起来” 萧煜平静说道:“她最近身体不好,不适宜长途劳顿。” 秦穆绵微一挑眉道:“你倒是怜香惜玉,既然如此,那你介意载我一程么” 萧煜皱了皱眉头,不过还是说道:“可以。” 一身短打扮的易在见着萧煜之后,就如临大敌,当初在巫教祖庭之中,萧煜就已经让他视为平生大敌,而如今的萧煜更是让他觉得不可捉摸,看似只是履霜境界,但气机之盛,却已经到了可以与天人境界相媲美的可怕程度。 至于秦穆绵这位名义上师妹的心思,他也能猜出一二,对此他并不看好,如今魔教与道宗势同水火,一个是魔教圣女,一个是道宗在俗世的最大棋子,先不说萧煜愿不愿意,两人背后的宗门会坐视不理 想到这里,易也难免有些感叹,这人呐,当初萧煜一文不名的时候,秦穆绵是最先与萧煜有过交集的女子,那时的萧煜怕是有过一点旖旎念头,不过那时的秦穆绵兴许是认为萧煜与她之间的距离大了些,一直若即若离,等到了后来,萧煜功成名就,已经足够配得上秦穆绵的时候,两人却已然陌路。 这也许就是穷酸文人所说的有缘无分 萧煜没有再回车厢,而是与秦穆绵各自骑马,并骑而行。 萧煜坐在马车,看着天空中已经开始飘落的零星雪花,怔怔出神。今天的秦穆绵有些反常,没有冷着脸,也没有笑颜如花,只是很平静地望向萧煜的侧脸,有几次抬手,似乎是想要摸一下萧煜的脸庞,但最终还是缓缓放下。 萧煜转过头来,问道:“你今天怎么了” 秦穆绵声音依旧嘶哑道:“没什么。” 萧煜此时的这个方向,刚好可以透过她的领口,看到她雪白的脖子,还有脖子上刺目的两道血痕。 萧煜沉默了很久,不知为何在脑海中浮现了很多往事,有初次相见,也有雨夜互杀,似乎他与秦穆绵之间,从来都是针尖对麦芒,如今如此平静,反倒是有些不习惯。 秦穆绵察觉到萧煜的视线,下意识地用手拉紧领口,然后狠狠瞪了他一眼。 萧煜终于开口说道:“有人伤了你” 秦穆绵轻声笑道:“用你管” 萧煜转过头去不再看她,仰头去看那飘洒雪花,平静说道:“说起来咱们也是贫贱之交,当年也曾算是朋友,你我就不能好好说一次话” 秦穆绵愣了一会儿,然后轻声道:“抱歉。” 萧煜笑了笑,转开话题道:“你要去东都做什么” 秦穆绵反问道:“你又要去做什么” 萧煜貌似答非所问的说道:“身不由己啊。” 秦穆绵一手轻按了下自己的脖子上的两道血痕,没有说话。 秦穆绵忽然有些可怜眼前这个男人,也有些可怜自己。 他兴许是真心喜欢那个草原公主吧,听说那个公主快要死了,而他却要去凶吉未卜的东都。 好一个身不由己啊。 秦穆绵忽然鬼使神差的说道:“我想陪你去东都,你带不带” 萧煜侧过神来,认真的望着秦穆绵。 秦穆绵毫不躲闪的与他对视。 过了良久,还是萧煜先行败退,转过头去,轻笑一声,道:“带为什么不带好歹是天下第二的美人儿,带出去多有面子”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六十三章 入城 四月初十,东都,东直门。 天近黄昏,没有残阳如血,天阴沉沉,风中卷着雪粒。 官道上马蹄声响,尘土翻飞。 三千铁骑拱卫着的郡王仪仗由远及近,缓缓行来。 东都城中盛传西平郡王萧煜将要亲自赴京,让这座算是萧煜家乡的巨城一时间躁动起来,上到王公大臣,下到升斗小民,无不翘首期盼那位西北王的到来。 在萧煜即将入城的朱雀大街上,街道两侧已经挤满了想要一睹西北王真容的百姓,而两旁的楼上,更是聚满了各色权贵。 不去说义愤填膺的清流士子,态度阴沉的文武百官,单说勋贵,对于这位位于勋贵最顶端的西平郡王也是没什么好脸色的。勋贵一派多依附于亲王一党,而正是萧煜,才让亲王党落得如今这个支离破碎的下场,他们焉能不恨 四面皆敌。 一栋临街的二楼窗户被推开,两人临窗而立,望着脚下人潮汹涌的街道。其中一人着青色立蟒箭袖,神情复杂,另外一人则是宝蓝华服,腰佩长剑,神色平静。 在如今权贵聚集的朱雀大街,两人委实算不得起眼,其中身着青色立蟒箭袖的青年男子轻叹道:“东都百万人,皆等一人,真是好大的阵仗啊。” 他身旁的佩剑青年轻轻道:“谁让他是逼得陛下不但要放弃西北还要给他封王的西平郡王呢。” 说起来,两人都算是那位西平郡王的旧相识,穿箭袖的是平安侯的长子张余,而佩剑的则是周国公的嫡子齐豫。在萧煜落魄时,两人也算是少有的慧眼,总觉得萧煜日后能有一番作为,只是没有想到,这番作为着实是有些大了。 大到让人难以置信。 三千铁骑兵临城下,其中绝大部分铁骑止步,只有一百骑继续护送那辆四马并拉的巨大马车缓缓驶入东直门。 一时间整座东直门噤声,只剩下车轮声、连续不断的马蹄声和一杆萧字王旗的猎猎声响。 所有人都在沉默的观望着这辆马车入城,不管平日里私底下如何痛斥这位西北萧逆的人,都在此时闭上了嘴巴。 尤其是那些本来要拦路的清流士子们,更是不约而同地忘了此事一般,再不提起半句。 负责接待的礼部左侍郎和右侍郎正不断擦拭着额头的冷汗,心中大骂自己的顶头上司,礼部尚书兼宗人府宗人令的宋王不来,自然迎接萧煜的差事就落到了两个副手的头上,而不管朝廷如何看待萧煜,在明面上该尽的礼数还是要尽到的,所以两人就是想推,也没得推。宋王敢推脱,是因为他是亲王,比起萧煜还要高出一级,也算说得过去,而他们两人一个无勋无爵,另外一个倒是有爵位,却只是一个没落的一等侯,只能在同僚们幸灾乐祸的眼神中,乖乖地接下这个棘手差事。 身着右都督武官袍服的诸葛钢铁仍旧驾车,马车缓缓试过城门,在两旁百姓畏惧的目光中,驶向礼部众官员,一直到不足三丈的时候,马车才缓缓停下。 礼部左侍郎和右侍郎率领身后群僚恭敬施礼。 让众人失望的是,那位西平郡王没有露面,更没有走出车厢,只是传来一道淡漠声音:“免礼吧,请诸位引路。” 礼部左侍郎和右侍郎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对视一眼后,也不介意西平郡王的无礼,只要这位王爷不主动寻衅,他们就已经谢天谢地了,哪里还敢奢求太多。只是身为距离一部至尊不过一步之遥的左右侍郎自然不能亲自去引路,吩咐手底下人前去引路后,随着郡王依仗,朝早已安排好的郡王府邸行去。 郡王依仗愈行愈远,整条街道才如重新活过来了一般,喧嚣依旧。 一对年轻男女从城门外走来,其中男子身穿一身黑色锦袍,相貌算不上美男子,但气态不俗,腰间悬了一把长剑。女子则身着一身白衣,背后背着一个长条包裹,头上带了一个富家女子出行常戴的帷帽,看不清相貌。 两人走的不紧不慢,像是一对刚从城外踏青归来的富家男女,城门口的守卫只是多看了两眼,便不再上心,东都城中富贵人家太多,他们不过是芝麻大的小卒子,还要养家糊口的,犯不上太过较真,谁乐意去触霉头 男子负手前行,对身旁的女子说道:“当年我去梅山祭拜我娘,走的便是东直门。” 脸庞遮挡在帷幕下的女子轻轻道:“所以你才要从这边走尝尝今非昔比的滋味” 身着锦袍的男子指了指已经彻底走远的郡王依仗,说道:“坐在那里面的人可不是我。” 女子习惯性地嗤笑一声,紧接着似乎是记起了什么,将差点脱口而出的讥讽咽回了肚中。 男子也不以为意,温和道:“想笑就笑吧,反正我也习惯了。” 回应他的是一声冷哼。 两人之间陷入沉寂,谁也不再开口说话,只是静静地向前缓行。 一直到了掌灯时分,街道的店面都挂上了散着昏黄光芒的灯笼,两人才停下脚步。 道路尽头,黑黝黝如巨兽的内城城墙已经隐约可见。 女子掀起帷帽,露出其下那张绝世倾城的面庞,今日她没有穿平日里那件凶名赫赫的紫衣,而是换了一身素雅白衣,此刻在黯淡夜色下,反而有一种清水出芙蓉的惊艳之感。 女子自然就是中途拦路的秦穆绵,她看了眼身旁的萧煜,问道:“接下来咱们去哪” 一如当年在东都时打扮的萧煜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看了眼面庞在夜色中略显模糊的女子,淡笑道:“想不想故地重游” 女子微微皱了下眉头,问道:“秋台” 男子摇了摇头,说道:“不是现在。” 女子微微低头,低声道:“那我猜不出了。” 萧煜伸出手,握住女子的一只柔夷,轻声道:“那就跟我走。” 两人腾空而起。 直接越过内城城墙,踏入内城之中。 当年两人曾在这儿雪夜杀人。 两人在一栋栋楼阁上不断起落,随着逐渐临近,秦穆绵脸上露出一丝恍然。 在内城的边缘地带,有一方小湖,湖边有一黑白小筑。 萧煜和秦穆绵飘然落在小筑门前。 小筑的黑色大门紧闭。 不知何时,天空中的阴霾竟是散去。 皎皎月光从夜空中垂落。 在小筑上洒下一片静谧银白。 萧煜踏着月色,上前敲门。 当年,就是在这儿,有个姑娘拿着一枝竹枝,要教他一剑。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六十四章 那本书 临湖小筑中住了一个孤身女子,二十来岁,平日里深居简出。偶然有人知道这名女子存在,也多半以为是哪个大人物的外宅,而能在寸土寸金的内城中购置这样一栋临湖小筑,已经不单是钱的问题了,还要有权才行。要知道,京城居,大不易,多少个清贵翰林想要在外城置办一处房产都是奢望,更遑论内城。 小筑中所居女子在街上露面次数寥寥无几,因为品容相貌算是上品的缘故,虽说内城中少了青皮无赖,但也多了一些不入流的纨绔子弟,不是没人动过歪心思,可自从有一个老爹是五品员外郎的家伙被发现浮尸小湖之后,这栋小筑就彻底清静下来,连带着小筑门前的青石小街也冷清的凄惨。 在萧煜走后,墨书就糊里糊涂的成了这栋临湖小筑的主人,她没再回安国公府,就此在这儿住了下来,更令她摸不着头脑的是,每月安国公府还会有人给她送来例银,日子倒也过得舒心。她在心情好的时候,会出去走走转转,兴许是随着萧煜在那短短的数月时间里,见识过太多的不俗,墨书的眼界也豁然开朗,偶尔出去游玩,或是逛街或是赏灯,在不知明细的人看来,不像是个丫鬟,反而是哪家偷溜出来的大家闺秀。 安国公府里那位除了公爷便是一言九鼎的大管事来过一次,问了些银钱够不够使,可曾有过不开眼的泼皮骚扰的家长里短,墨书小心翼翼地一一作答,大管事也没多留,匆匆而来,匆匆而去。 从那以后,墨书发现自己每月的例银多了一倍,有时有些不开眼的家伙,也很快就会消失的干干净净,墨书心中便有了计较。后来墨书也曾断断续续听说过大公子的传闻,今天是萧逆,明天又成了西平郡王。不管怎么说,大公子真的就像老话里说的那样,一遇风云变化龙。 原本以为大公子这辈子再也不回东都了,却没曾想到,这次天下督抚进京,他竟然也来了,这让墨书有些担忧,东都说是龙潭虎穴也不为过,大公子一人能应付得来今日黄昏时,她也挤在人群中看那郡王仪仗,可惜她没能看到大公子,大公子兴许也没看到混在人群中并不起眼的她。 入夜后,墨书听到一阵清脆的敲门声,一开始不想理会,只是当作又有不开眼的家伙,很快就会被今天值勤的暗卫处理掉。只是没想到,过了大约一刻钟的功夫,敲门声竟然还没停下,墨书心中纳闷,若说是仇家吧,恐怕早就闯了进来,可若是一般人,早该被那位暗卫兄弟给拿下了啊,难道是大管事 想到这儿,墨书不敢怠慢,从屋中出来,在门口问道:“是谁啊” 萧煜轻声道:“是我,你家公子回来了。” 墨书立即愣神。等她打开门,果然有一男一女并肩站在门外。 男子仍旧是一袭黑锦,女子也还是那一身白衣。一如那年两人走时模样。 过了良久,墨书才反应过来,嘴唇嚅嚅道:“大大公子,秦姑娘,你们回来了。” 萧煜轻笑道:“自然是我们回来了。” 墨书有些手足无措,略带慌乱地将两人迎进大门。 院子不大,一眼就可尽收眼底,一条青石小径直通湖边,一片小竹林,一方石桌,几个小凳。 果然还是老样子啊。 萧煜只是稍微停了下脚步,然后径直走进正堂。 时隔一年有余,他萧某人又回来了。 很幸运,物是人依旧。 在先前进门的时候,萧煜察觉到了藏匿在隐密处的几名暗哨,应该是暗卫中人,只是认出了自己这位大公子,才没有现身。萧煜可以清晰的感知到他们的气息,对于东都的暗卫,萧煜有些感触,西北暗卫全部降于萧煜之手,林林总总足有两万人之人多,天下暗卫号称二十万,如此说来,倒是还有十八万之多。而东都又恰恰是被人戏言为十万宦官十万暗卫的“首善之地”。 不一会儿,萧煜回过神来,墨书端着一个火盆走了进来。萧煜打趣道:“现在可是会生火了” 也不知是不是火光映照的缘故,墨书的脸颊红红的,小声道:“回禀大公子,奴婢现在会了。” 萧煜摆手道:“不用如此拘谨,坐下说话。” 兴许遵守大公子的话已经成了习惯,墨书小心翼翼地坐下,偷偷打量着萧煜,觉得现在的大公子威严了好多,比起大管事还要吓人,越来越像公爷了。 一直没有说话的秦穆绵只是背着双手在屋里打量着,兴许是脱去了那身紫魂衣的缘故,也或许是因为故地重游,总之身上的戾气淡了很多。 秦穆绵毫不客气地坐在萧煜身旁座位上,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本以前两人用来打发时间的传奇话本,说道:“上次没能看完,还一直在想那个北凉王到底是做了皇帝,还是从此闲云野鹤,逍遥世间。” 萧煜轻声道:“别盼了,听说作者其实是司礼监内的一位秉笔太监,文采斐然,可惜了。” 秦穆绵也略带惋惜道:“此人若是安心写文,何至于沦落到做一大内总管” 墨书怯生生的听两人对话,只觉得云里雾里,大公子留下的那两本话本小说,她也看过一点,只觉得里面的世子殿下太过花心,可惜了那么多的好女子,多半是要黯然神伤了。还有就是,若是公爷能有那位老凉王的一半,大公子父子两人也不会闹到如今这个水火不容的地步。 秦穆绵呢喃道:“我看不懂圣人文章,但是却爱看这些话本小说,我一直很好奇,此人久居宫内,足不出户,怎么就把世俗间的为人处事写的如此传神,言语几乎要挠人心肺,尤其是借一个谍子之口,说出那句愿字起于心头,转瞬间又死于心间,让人回味良久。” 萧煜点了点头,却没想到秦穆绵这么个“妖女”,竟然都太阳从西边出来的给此人如此好评,只是可惜,开局定式极强,收官太弱。 萧煜转开话题道:“今日夜色深了,明日再叙旧,就在这儿歇了吧” 墨书站起身,笑着点了点头。 秦穆绵白了他一眼,不过也没多说什么。 萧煜踱步回到自己的房间,房间很干净,显然有人经常打扫。就连房内的摆设都没有变化。 萧煜坐在书案后的椅上,怔怔出神。 桌上放着一本书,已经被翻开。 萧煜低头看去,两行黑字映入眼帘。 情字可误人。 情字可杀人。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六十五章 上殿 这一夜,秦穆绵睡的很沉也很安稳。 她已经有点记不清有多长时间,她是以入定来代替入眠,当她踏着清晨寡淡的朝阳走出房门的时候,看到萧煜已经早早起床,正坐在竹林边的石凳上,静静地望着不远处的小湖。 秦穆绵瞥了眼这个专注起来侧脸还是有那么一点魅力的男人,只觉得荒诞不经,这么一个从哪方面都看不出特别出彩的东都落魄公子,怎么就成了东都士子口中那个让西北陆沉的西北王心性一般,手腕一般,相貌嗯,也很一般,这就是所谓的时势造英雄,大势所趋有时候不得不说,居移气养移体,男子不管是俊美也罢,还是平凡也罢,最重要的还是气度风仪,身居上位久了,贵气自生;修道养性长了,仙气自来。 萧煜转头问道:“醒了昨晚睡的还好吧” 秦穆绵走到萧煜身旁的石凳上坐下,轻轻嗯了一声,。 萧煜摘下一片竹叶,放在眼睛上,一叶障目,说道:“旧人旧景,有没有兴趣给本公子弹上一曲,秦花魁” 秦穆绵脸色微冷,不过还是转身走进房内取出自己昨日一直背着的长条包裹,放在石桌上,扯去裹布,露出一架新琴。 萧煜把竹叶拿下,疑问道:“怎么换琴了,原来的那架呢” 秦穆绵伸出一指一勾琴弦。 铮 她嗓音虽然不再嘶哑,但却很轻,不敢用力的轻,说道:“毁了。” 原本看似要转晴的天空又重新晦暗下来,虽然距离入暑还有很长时间,但天气却已经似是变脸的孩子。 萧煜看了眼她故意遮住的脖子,没有再多说什么。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遨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秦穆绵很用心地弹了一曲凤求凰。 萧煜闭上眼睛,欲言又止。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旁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萧煜忽然开口道:“如果我能从东都回去,我就和林银屏完婚。” 铮 琴声戛然而止。 秦穆绵愣了一下,然后看着琴弦低下头去,眼眸中闪过一丝无法掩饰的恼怒和黯然,嘴唇微颤。 萧煜双手放在膝上,脸色平静。 秦穆绵再抬头时,脸色已无异样,崩断手中琴弦,冷冷道:“我未必能去观礼,先行恭喜了。” 秦穆绵起身离去。萧煜独坐,手指轻轻拂过琴弦,淡淡叹息。 过不多久,墨书提着一只食盒步入院中,里面装的是萧煜当年在东都时常吃的老三样,鸭脯肉,荷叶饼和特制酱料。萧煜起身从墨书手中接过食盒,放到石桌上,然后笑着招呼墨书一起就餐。墨书满是惶恐,不住摆手推脱,只是架不住萧煜坚持,小心翼翼坐了,先给萧煜卷好一卷。 萧煜接过,轻咬一口,细嚼慢咽,待到吃尽后,对墨书笑道:“林寒就没你贴心,每次我让他坐,这小子总是不管我的。” 墨书怯怯点头,蓦然想起林寒八成就是那位未曾见面少夫人的什么人,又急忙摇头。 萧煜看她点头又摇头的样子,笑道:“若是有机会,我让你见见他,也不必怕他。” 墨书算是最早跟随萧煜的人,只是比起萧煜身边其他的人,委实有些落差就是了,而萧煜对于这个当年陪自己一起落魄的侍女,也是很念旧情,如今林银屏的身体日况愈下,所以他打算将墨书带回西北,雕琢一下,让她帮着林银屏管理郡王府。 吃完之后,墨书将食盒收起,只剩下萧煜还留在院中。 片刻后,敲门声响,萧煜开口道:“进来。” 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推门而入。 墨书刚好走出门口,看到这个高大男子后,吓了一跳,脸上挂起本能的疑惑和戒备。 萧煜对墨书摆手示意道:“他叫诸葛恭,是自己人。” 在墨书打量诸葛恭的时候,诸葛恭同样也在打量墨书,其实也不能说是打量,只是飞快扫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毕竟萧煜刚一入城,便来这儿过夜,不管这女子是什么身份,总之不是他能招惹的便足够了。 诸葛恭轻声问道:“殿下,今日是大朝会,咱们是否过去” 萧煜沉吟了一下,说了一个好字。 诸葛恭默不作声的转身出了大门,既没有多嘴问墨书是谁,更没问那位秦姑娘去了哪里。 萧煜对墨书交代了几句后,迈步出了大门。 墨书跟在萧煜身后,走到门前,向外望去,霎时间呆若木鸡。 在门外,不知何时已经站满了大小校尉近百人。 在见到萧煜后,齐齐跪地,“参见王爷” 声势如雷。 直到这一刻,墨书才有些恍然明白,西北王到底代表了什么。 这一刻,在墨书看来,大公子竟是有些陌生,脸上没了温和的微笑,只剩下面无表情的威严,淡然开口道:“起来吧。” 一百名护卫萧煜入城的校尉轰然起身。 诸葛恭驾驶着一辆马车从一旁驶来,萧煜弯腰进了车厢。 此时,若是能俯瞰东都,就会发现,内城中无数马车、轿子汇聚成流,全部朝皇城涌去。 今日不是寻常例会,而是正明四十年的第一场鼎盛大朝会,除去天下督抚入京外,除了牧人起的其他全部藩王也已经踏足东都,而其余公、侯、伯等勋贵更不用多说,除去秦政这位侯爷以外,也已经聚齐,就连辞官在家的安国公萧烈也被特旨宣其入朝。 无数高官显宦、王公贵族汇成一道道泾渭分明的人流,由四面八方朝皇极门门前汇来。 如此阵容,不去说超品的勋贵,就是正二品的督抚就有数十人之多,再加上本就人多势众的各部堂官,正四品之下已经是没了坐轿的权利,只能是步行上朝,这也算是近十年来的一大奇景。 如今亲王党轰然倒塌,朝堂上的局势趋于清晰,文官一系,武官一系,勋贵一系。文官胜了党争,却没能彻底压制武人,无他,只是因为西北出了一个萧煜,兵戈一起,不管文官如何,武官掌权已是定局,秦政和陆谦就是最好的证明。 一辆马车来得晚了,只能远远停下,从上面走下一名年轻男子。 男子如同周围权贵一般,披了一件黑色的披风,头上未戴乌纱,看了眼皇极门前广场上大小官员数百人的煊赫阵势,淡淡一笑,感叹道:“放眼望去,尽朱紫。” 一顶刚好停在这辆马车旁边的轿子上下来一名仪表堂堂的中年男子,身着一件三品锦鸡文官袍,闻听此言,笑道:“瞧着面生,阁下是刚到东都不久” 年轻人淡笑着点头。 中年男子拱手一礼道:“学生程文锦,现任兵部右侍郎,不知阁下是哪位王爷的子侄” 年轻人却是答非所问道:“程侍郎不去前面等着,怎的来这儿后面” 程文锦笑道:“阁下来得,学生就来不得” 年轻人笑了笑:“那程先生与我同行如何也好让我认识一下内阁诸位老先生。” 程文锦只当对方是天家子弟,宗室之后,这次进京不过是见见世面,当即点头笑道:“甚好。” 年轻人迈步前行,露出披风下的朝服一脚。 程文锦只是瞥了一眼,下意识的愣了愣。是蟒袍。不过不是常见的青色和蓝色,而是黑色。 大郑以黑色为尊,非王爵不可着黑色蟒袍,而只有萧烈和秦政这般位极人臣的勋贵,才有机会被赐黑色蟒袍。 难道是亲王子弟亲王世子等同郡王,可本朝不过两位亲王,一位晋王,一位宋王,宋王世子自己是认得的,没有听说哪家宗室子弟被赐黑色蟒袍的啊 下一刻,程文锦这位三品大员猛然睁大了双眼。 年轻人脱下身上披风,然后接过一旁那名高大仆人递过的一顶冠冕,戴在头上。 而那位在程文锦眼中的仆人也露出身上的官袍,正二品的右都督武官袍。 黑色行龙蟒袍。 冠冕上七颗东珠熠熠生辉。 东主改前朝定制,将皇帝东珠数量由九拔升为十二,太子为九,亲王为八,郡王为七。 不到三十岁的郡王整个大郑有几个 程文锦终于知道这个他认为的天家子弟到底是谁了 让西北陆沉的西平郡王,萧煜。 程文锦呆立原地。 萧煜正好冠冕之后,径直走向皇极门。 劈风斩浪,原本密不透风的人群在看到那一袭蟒袍之后,被硬生生撕裂出一道裂缝。 年轻人面无表情地缓行走过。 守在皇极门的司礼监太监急忙向里面跑去。 一名司礼监太监顾不得掩饰脸上惊慌,扯开嗓门大喊:“西平郡王上殿了” 萧煜走过广场,朝那座站满了内阁诸老、天下督抚、各地藩王们的皇极殿走去。 内廷中官的声音此起彼伏。 “宣,西平郡王上殿” “宣,西平郡王上殿” “宣,西平郡王上殿” 萧煜仍旧走得不紧不慢,皇极门后跪了一地的文武官员均是抬起头来望着这位气势惊人的西北王。 一名守在皇极殿殿门前的司礼监秉笔太监脸色阴鸷,尖声道:“西平郡王萧煜,上殿” 萧煜刚好踏上最好一级台阶,来到皇极殿门前。 他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皇极殿三个鎏金大字,轻声自语道:“我花开时百花杀”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六十六章 廷杖 跨过那道许多人一辈子都没机会跨过的门槛,萧煜走进了金瓦龙柱的皇极殿。 朝堂之上,文武勋贵,诸公林立。 文官以内阁首辅李严为首,其后有次辅周景朝、在三公空悬情形下,唯一位列三孤的少师孙世吾、六部尚书、左右侍郎,国子监、翰林院诸多清贵、左右督察御史、督察员大小御史。 武将以大都督张清为首,其后有暗卫大都督孙立功,江都大都督陆谦,天子亲军左右都督,巡城兵马司左右都督。 又有封疆大吏,以秦政卸任后由宗室子弟辅国公秦武担任的直隶总督为首,其后有两广总督、川蜀总督、两江总督、两湖总督、幽州总督、荆州巡抚、徐州巡抚、豫州巡抚、齐州巡抚、青州巡抚。 更有宋王秦恒、琳琅郡王、琅琊郡王、淮南郡王、周国公、定国公、镇国公、平安侯、定远侯、静安侯、忠义伯、忠勇伯、平南伯等诸多宗室勋贵。 还有那重新穿上一袭黑色国公蟒袍的萧烈。 殿中尽头便是九龙盘绕宝座,龙椅无腿,以须弥座承托,高居露台之上,而一袭黑色龙袍的郑帝则高坐龙椅之上,头顶冠冕上的十二颗东珠无时不刻都在提醒着这位已经行将朽木的老人才是这个庞大帝国的真正主人。 两旁龟鹤香炉中烟雾袅袅,看不清郑帝神情。 萧煜大步前行,既没有低头,也没有丝毫下跪的意思。 一老一少隔着大殿遥遥相望。 萧煜止步站定,纹丝不动。 见君上而不跪,大不敬之罪。 一名言官御史当即走出队列,扑倒在地,叩首厉声道:“臣请陛下治西平郡王大不敬之罪” 萧煜置若罔闻。 又有三名言官紧接出列,伏地叩首,脑门上一片血红,附和道:“臣等附议” 大殿中一片寂静。 萧煜回首望了一眼,语出如惊雷,平静道:“邀名卖直。” 萧煜此言一出,皇极殿内终于哗然开来。 “西平郡王眼中可还有半点臣子之道” 督察院副都御使李奇第一个站出来,怒声道:“都察院有风闻奏事、弹劾百官之权,为天子耳目风纪尔,不入流小吏说得,超品亲王亦是说得,难道还说不得你一个郡王萧煜,你眼中可还有高皇帝祖制可还有我大郑朝廷” 萧煜负手而立,平静道:“陛下还未开口,又何时轮到一个小小御史对本王指手画脚” 李奇猛地抬头,指着萧煜,高声道:“见陛下而不跪,你眼里可还有陛下陛下封你为驸马都尉,你却在草原擅自称王,你眼中可有陛下勾结道宗妖人,兵祸西北五州,你眼中可曾有陛下你算什么西平郡王,不过是一祸国殃民的贼子尔国之贼寇” 李奇再对郑帝跪地叩首,泣声道:“日月昭昭,臣只为大郑计,恳请陛下诛杀此獠” 说到这里,李奇狠狠叩头,金砖铺就的地面上血花四溅。 郑帝脸色铁青的看着李奇,萧煜与大郑关系不过是层窗户纸,一个西平郡王都给了,也不在意多给一个免跪特权,如今这层窗户纸却被李奇给生生捅破,这让郑帝一时间也有些措手不及。 更何况,萧煜的西平郡王还是由郑帝亲自册封,李奇此言无异于打萧煜的脸面。 朝堂诸公也被李奇吓了一跳,此时回过神来,内阁次辅周景朝当即大喝道:“诛心之言,诛心之言大汉将军何在还不把李奇叉出去” 暗卫大都督孙立功厉声道:“来人,将李奇拖出去” 两名锦袍暗卫叉起满脸血污的李奇,向外拖去。 李奇仍旧大声呼喝道:“陛下,陛下,臣一颗丹心,日月可鉴,只求陛下诛杀萧贼,萧贼拥兵四十万,坐西北而望天下,萧煜不杀,大郑危矣若是让萧煜回归西北,更是放虎归山,到时悔之晚矣,陛下,三思啊” 孙立功大喝道:“堵住他的嘴” 一直没有言语的左都御史瞋目大喝道:“按照太祖高皇帝所订祖制,御史有直谏天子之权,即便是陛下也不可废御史直谏之权,孙都督这是要坏高皇帝之祖制” 一直好似昏昏欲睡的大都督张清轻描淡写道:“妖言惑众,诬陷忠良者,人人得而诛之。” 张清的话说得轻飘飘,但其中力道却是代表了朝堂上各个武官,若是萧煜倒了,他们武官不能掌权,如何与文官抗衡再者说,左都御史是皇子一党,虽说亲王党不复当初,但其中仇怨却是不能一笔带过。 党争高于国事。 张清毕竟执掌大郑兵权多年,积威深重,此言一出,立刻得到诸多武官的附和,如此一来,文官一脉自然不能坐视不理,首辅李严针锋相对道:“太祖高皇帝曾有定制,言官不以言获罪,李奇不过是直言进谏,岂能说是妖言惑众,诬陷忠良大都督此言却是违逆太祖祖制” 暗卫大都督孙立功冷声道:“西平郡王是陛下亲封,此人不但直呼郡王名讳,还斥其为国之贼寇,此乃以下犯上的大不敬之罪,岂可用以言获罪概而论之大都督何错之有” 党争又变成了文武之争,一时间朝堂上乱作一团。 “够了” 郑帝怒喝一声。 原本纷乱的朝堂重新恢复安静。 郑帝捂住嘴咳嗽了一声,然后挥了挥手,站在他身旁的孙士林朗声道:“西平郡王劳苦功高,特赐其剑履上殿,面圣不跪。” 原本争执不休的官员面面相觑。 一直冷眼旁观的萧煜微微作揖还礼,不卑不亢道:“谢陛下天恩。” “将副都御使李奇等五人拉出皇极殿,廷杖六十。” 皇极殿内再次哗然,当即有数名骨鲠臣子出列跪地求情。 郑帝置若罔闻。 司礼监掌印太监孙士林冷声道:“凡有求情者,廷杖三十。” 整个皇极殿中好似笼罩了一层黑云。 萧煜走到宋王秦恒之后,笼袖而立。 片刻后,殿外传来四人的哀号声,有求饶的,也有死硬到底的,尤其是副都御使李奇,大骂萧煜不止,初时还算有力,只是过了大约半柱香的功夫后,就已经弱不可闻。 一名袍角上还带点点血迹的司礼监大太监走进皇极殿,尖声道:“启禀陛下,五人均是受不住刑,毙了。” 郑帝面无表情的微微点头。 萧煜则是低头看着靴子鞋面。 首辅李严肃然,大都督张清冷然,宋王秦恒漠然,安国公萧烈淡然。 整个朝堂之上再度寂静下来,诸人皆是低眉敛目。 萧煜抬起头望向郑帝。 龙椅之上,郑帝眼神中有杀机四现。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六十七章 父子并行 正明四十年的第一个大朝会,似乎变成了一场闹剧。 那名来迟了的兵部右侍郎程文锦不由得庆幸无比,正因为廷杖之事,朝堂上群情激奋,却是无人来追究他的迟到之罪。 虎头蛇尾的下朝之后,文官、武官、勋贵,泾渭分明的朝殿外走去,文官分三派,分别是以李严、周景朝和孙世吾三人为首,武官则是分别以张清、孙立功、陆谦三人为首,至于勋贵则大多各自为政。再就是萧烈、萧煜父子,竟是无人敢上去客套半分。 不知不觉间,萧煜与萧烈落到了众人身后,各自缓步而行。 萧煜转头左望,看了一眼萧烈,萧烈倒还是老样子,既没有因为失了高位而显老态,也没有世人所猜测的那般落魄凄凉,总的来说,还是当年那位喜怒不形于色的安国公爷。 恰好此时,萧烈右望而来。 许多一直在观望打量这一对父子的官员都不动声色地放缓了脚步,静待好戏。 当年那段太子谋反案,众人都还记忆深刻,而萧烈和萧煜父子两人不睦不和也不是什么秘密,如今这当老子的失势,当儿子的得势,两人相处,不知该是一个如何有趣的光景。 谁都知道萧煜这次之所以有底气亲赴东都,九成九是有道宗高人保驾护航,面对道宗,即便是萧烈这个俗世第一人也不敢轻举妄动,所以两人八成就是动嘴而不动手的场面,让看热闹的众人颇感遗憾。 萧煜与萧烈都未曾回避,干脆并肩而行,萧煜率先开口道:“家里还好吧” 萧烈淡然道:“还好。牡丹在你那如何” 萧煜轻笑一声道:“你会不知道” 萧烈一笑置之。 父子并行,皆是一袭黑色蟒袍,无论是神态还是相貌,甚至是仪态,两人都相似到极点,头上冠冕东珠只比萧煜少一颗的萧烈淡然道:“做了西北王,就有太多的身不由己,也再没有回头路了。” 萧煜反问道:“我做西北王,不是你一直所期望的” 萧烈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笑意,看着这个与自己几乎反目成仇的嫡长子,笑道:“你现在的性子,确实像我年轻的时候。” 萧煜不置可否,转而问道:“暗卫大权还在你手里” 虽说自己儿子不待见自己,但萧烈却从未放在心上,平心静气道:“算是吧,不过我毕竟退了下来,有些事情不好插手太多,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我没了暗卫大都督这个名,就只能退居幕后,明面上的事情都是由孙立功决断。” 萧煜皱了皱眉头,开门见山道:“那西北的两万暗卫” 萧烈双手负在身后,看了萧煜一眼后,平淡道:“都是你的。” 萧煜旋转着自己拇指上的淡白色扳指,若有所思。 自从太子一案后就极少有过笑颜的萧烈今日似乎心情不错,毫不吝啬的给儿子面授机宜,继续说道:“你的西北大致可以说是三足鼎立,徐林算一足,草原算一足,你自己再算一足,而你这一足呢,明面上是最粗的一足,可也是最杂乱的一足,有天机阁、道宗、暗卫,还有你刻意培养的诸葛恭和林寒,总得来说是以修行界势力为主,俗世势力为辅。而修行者势力中,道宗又是你最大的依仗。” 萧煜皱眉问道:“你想说什么” 萧烈轻轻一笑,说道:“现在拿了人家多少,将来就要还多少,尤其是人家还比你强出太多的情形下,就更赖不掉了。” 萧煜旋转拇指上扳指的动作一顿,平静道:“我没得选。” 萧烈嗤笑一声:“榆木脑袋,若是成为一家人,不就一笔勾销了前段时间你去道宗观礼,却没能拿下镇魔殿主的位子,实在是让我失望。” 萧煜没有恼怒,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沉思。 今天的萧烈与萧煜印象中的萧烈格格不入,萧煜也没有想象中见到萧烈时的那般忿怒,两人都很平静,平静地就像一起闲庭信步的普通人家父子,若是在不知情的人看来,倒像是久经宦海浮沉的父亲在给初涉官场的儿子面授机宜。 萧烈继续说道:“当然还有第二条路,驱狼吞虎,你不是与那个魔教圣女有几分香火情吗。” 萧煜冷然一笑,直截了当说道:“你当年就是这么干的” 萧烈笑了笑,不置可否。 萧煜全当萧烈是默认了,讥讽道:“这些女子是不是瞎了眼竟会看上你这个无情无义之人。” 萧烈语气淡然,不在意道:“天下女子,尤其是那些个所谓的绝世美人,眼睛总是盯在那几个出彩男人身上,对于一般男子总是不屑一顾的。有本事的男人让女人争男人,没本事的男人争女人。” 萧煜哂笑一声,“不要脸皮。” 萧烈似笑非笑道:“当了王爷,胆子就是大了。” 萧煜眯眼笑道:“不然怎么扛得起一个西北” 萧烈笑道:“萧煜,我是看着你长大的,若说我无情无义,你就是有情有义了你的公主呢怎么没跟你一起来东都,我如果没记错,陪你来东都的女人是秦穆绵吧。” 萧煜脸上笑意慢慢敛去,面无表情道:“她要死了。” 萧烈低头瞧着萧煜在袖中紧紧握起的右手,低声笑道:“这么多年了,你这个小习惯还是没改掉啊。在安国公府的时候,每次我与你说话,你都会捏拳头,现在当上了西平王,怎么还是这个德性” 萧煜猛然五指伸张,脸上挤出一个狰狞笑容道:“爹,孩儿变成如今这个德性,不都是拜你所赐” 终于被萧煜喊了一声爹的萧烈嘴角勾起一丝极淡弧度,笑道:“所谓天地君亲师,我可担当不起。” 萧煜盯着萧烈良久,脸上狰狞缓缓消散,最终变为云淡风清,说道:“既然如此,安国公,本王要先行一步了。” 萧烈负手笑道:“你不是在方璇坟前立誓要让我俯首认错么,现在不试试还是等你晋升天人境界后,再来找我一战你就不怕我踏出那半步,成就逍遥神仙” 萧煜直接问道:“你真是徐林所说的人仙” 萧烈平静道:“体魄上是人仙,而且兼修三气,至于人仙体魄是什么样子,大致相当于佛门的金刚不坏再加上魔门的妖身。我知道你横贯五脉,一旦踏入天人便是天人境界无敌手,但这个天人境界不包括我,不要让我等得没了耐心,若是你三年之内不能踏足天人境界,那我不介意主动去找你。若是我一心杀你,一个逍遥神仙是护不住你的。” 萧煜没有说话。 萧烈脸色重新变回先前那一成不变的面无表情,漠然道:“你如果不想做道宗的傀儡,那就把顾好自己的修为,争取在道宗中有一席之地,毕竟修行界还是看实力说话。不过若是你在西北的基业坍塌,即便你踏足了逍遥神仙,我也会亲自杀你,你死在我的手中,好歹对得起萧家子弟的身份,总好过做一只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今后你好自为之。” 萧煜转过身去,平静道:“我等着。”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六十八章 何谓浩然正气 父子两人分道扬镳,没能看到两人大打出手,原本在远处看热闹的官员在失望之余,急忙散去,以免被这对可称是权倾朝野的父子给惦记上。 萧烈上了自己的马车,随着大批勋贵的队伍,朝自己的安国公府行去。萧煜则不紧不慢的独自行走,一袭黑色蟒袍在满朝朱紫之中显得格外显眼。 不管是勋贵出身,还是清流文贵,都下意识地远离了萧煜,生怕沾惹上半点干系。 不过有一名身着正二品锦鸡文官官袍的老者却反其道而行之,穿过人群,朝萧煜大步行来。 原本已经打算离去的众官员再次留步,不约而同地望向那名封疆大吏。 豫州巡抚,宋之行。 面无表情的诸葛刚铁走到萧煜身后,递过一把带鞘的古拙长剑,萧煜接过长剑,挂在腰间,扶剑迎向那名算是半个长辈的老者。 原本在下朝之后,宋之行就想要来见一见这位老友的外孙,只是碍于萧烈先到一步,所以只能是远远观望。萧烈萧煜父子不和,在他看来简直就是逆乱人伦,所谓父为子纲,萧煜做儿子的岂能对父亲如此做派当年方兄教给他的圣人文章都读到狗肚子里了不成又所谓君为臣纲,萧煜身为臣子,却面圣不拜,简直就是荒谬之极。此等无君无父之人,还有何脸面立足于天地之间 宋之行挡在萧煜的必经之路上,纹丝不动。 除非萧煜绕路而行。 萧煜停下脚步,轻声问道:“宋先生为何挡住萧某去路” 宋之行冷然道:“我有话问你。” 萧煜平静道:“请讲。” 宋之行肃声道:“今日朝会,你为何不跪天子” 萧煜默不作声。 宋之行上前一步,不罢休地追问道:“目无君父,你可知错” 萧煜握住腰间破阵子剑柄,冷然道:“不知。” 宋之行厉声喝道:“不敬君父为其一,知错不改为其二,目无尊长为其三,如此三桩恶行,你的礼义廉耻呢圣人道理都被你吃了不成” 萧煜一手按剑,一手负于身后,若抛开身上的煊赫身份不提,在场诸公难免要赞一声安国公养了一个好出彩的儿子,日后必成大器云云。只是如今这出彩的未免有些过头,更是压过了朝堂诸公,一个不足而立的年轻人竟然能立于他们之上,即便抛开国事不提,于私来讲,让他们这张老脸往哪搁更何况于公来说,萧煜兵祸西北五州,在西北大开杀戒,血流成河,天怒人怨。所以不管于公还是于私,朝堂诸公都从心底里希望这个所谓的西平郡王栽一个大跟头,煞一煞他的威风。 宋之行自然注意到了萧煜按剑的动作,怒气更重,自恃身份,丝毫不惧萧煜,勃然道:“你握剑要做什么难道还要斩了老夫” 宋之行这番怒斥自然大快人心,其名士大儒风采更令文贵清流拍手叫绝,不少儒门出身的老臣见此情景,也不禁感慨万千,儒门虽不存,但浩然正气长存。 萧煜表情冷肃,平静道:“宋先生,我敬你是外祖老友,处处忍让,休要得寸进尺。” 宋之行一代大儒,士林清誉极高,官职上虽然只是正二品的巡抚,未曾入阁,但内阁诸老,哪怕是少师孙世吾都视其为友,门生故吏更是遍布天下,就是郑帝也不曾重言半句,何时曾被人当面如此顶撞此时怒极反笑:“外祖你还记得方兄那方兄教你的圣人道理你还记得半分恭俭礼让,君子四德,你身上可曾还有半分如今你有何脸面再提起方兄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 一袭紫袍的紫水阳来到萧煜身后,与诸葛恭并肩而立,两人阴沉的望向口出不逊的老者。 萧煜抬了抬手,示意两人稍安勿躁,平淡道:“宋之行,你既然同本王讲儒门道理,那本王就陪你说说这儒门道理。” 萧煜猛然走出一步,说道:“你说本王不敬君父,那你可曾听到陛下赐本王剑履上殿,面圣不拜若是听到,那何谓目无君父” 不等宋之行说话,萧煜便迈出第二步,继续说道:“你说本王知错不改,若是本王有错,那陛下为何要赐本王剑履上殿既然陛下都不认为本王有错,又何谓知错不改” 萧煜猛然拔高声音道:“宋之行,所谓君为臣纲,君上不以本王所行为错,是谁给你的胆子,让你这做臣子擅自妄言逾越臣子本分,此为其一。本王身为西平郡王,是君,你宋之行又是何勋何爵,不但口呼本王名讳,还敢恶语中伤你的君君臣臣呢难道这纲常二字只是为旁人而设,而你宋之行却不在其中不守纲常,此为其二。” 宋之行须发怒张,手指萧煜:“竖子你你敢如此大逆不道” 萧煜迈出第三步,欺近宋之行:“到底是谁大逆不道你口口声声说本王目无尊长,本王原本敬你身为当世大儒,没有多言,却未曾想到你得寸进尺,拿本王长辈饶舌,你既为儒门子弟,就该知道所谓天、地、君、亲、师,怎敢在本王面前妄称尊长你眼中可还有本王这君倚老卖老,妄自尊大,此其三” 宋之行倒退三步,剧烈咳嗽道:“你、你、你我、我。” 萧煜大声喝道:“如此三等恶行,你枉活这甲子有余,你的圣人道理莫不是都读到狗肚子中去了立功、立德、立言,你可曾有过半分功绩老而不死是为贼,苍髯老贼,你若命归九泉,一命呜呼,届时可有脸面去见那大成至圣先师文宣王” 萧煜声音不大,却是声传四周,整个皇极门清晰可闻。 大小官员寂然无声,眼睁睁的看着宋之行哑口无言。 萧煜接过紫水阳递过的乌木杖,轻轻一杖打在宋之行身上,平心静气道:“第一杖打你擅自妄言。” “第二杖打你不尊纲常。” “第三杖打你倚老卖老,妄自尊大。” 三杖下去,萧煜未动丝毫元气,宋之行这位当世大儒却已经摇摇欲坠。 三杖打完,萧煜曼斯调理地将乌木杖递回紫水阳手中,然后径直走过宋之行身边。 两人擦肩而过时,萧煜轻声道:“当年道门庄祖讲道理前都要先言故事,再引道理。你算个什么东西,就敢直接在我面前指手画脚” 宋之行脸色苍白,嘴唇发紫,摇晃两下,扑倒在地。 “宋大人。” 数名官员跑向宋之行。 萧煜径直前行,数百官员在无人敢阻拦半分,纷纷向后退去。 萧煜畅通无阻的穿过上千官员。 在远处停车驻足的萧烈放下车帘,轻声自语道:“窃宋之行之浩然气为己用,好一个浩然正气啊。” 萧煜在上车前,转过头来,对众官员笑道:“宋巡抚之生平,本王素有所知,豫州连年大旱,饿蜉遍地,宋巡抚除了坐十六抬大轿,作文章颂太平,可有其他作为诸公高居庙堂之上,只道西北陆沉,可这中原神州,诸公又有何作为不知诸公在死之后,可有面目去见大郑九代先帝”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六十九章 两方筹谋 马车在朝堂诸公复杂难明的眼神中缓缓驶离,不知何时,雪花开始缓缓飘落。 萧煜坐在车厢中,闭目养神,一则是因为捋顺一下这段时间他行之事的脉络,二则就是方才他以言语破开宋之行心防,窃取了他的浩然之气,也要暂时消化。 紫水阳坐在萧煜对面,啧啧叹道:“窃取儒家浩然,这次王爷着实让老朽开眼了。” 萧煜没有睁眼,平淡道:“所谓儒家浩然,重气和神,而轻视体魄,只要心境上有了疏漏,就有可乘之机,再者说,修行一道上我最善投机取巧,做窃贼强盗也不是一次两次了,难免轻车熟路。” 紫水阳眯眼笑道:“却是此理。” 萧煜身上不断有红色元气游走,其下又有青、白、黑三色元气盘踞,隐而不发。 车外的雪花有越来越大的趋势,马车转了又转,不知过了多久,周围再听不到一丝嘈杂,只剩护卫骑兵的马蹄声和车轮声。 萧煜身上浮现的各色元气缓缓淡去,吐出一口浊气后,睁开眼道:“东都虽然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但是我不喜欢这里,首善之地不善。紫老,秦穆绵呢” 紫水阳说了两个字,“秋台。” 萧煜面无异样的微微点头,不见丝毫波澜情绪,对驾车的诸葛恭说道:“先回郡王府,另外把今早的那名女子也带到郡王府去。” 驾车的诸葛恭应诺一声,马车继续前行,有三十骑分出车队,调头绝尘而去。 萧煜喃喃道:“只差一气啊。横贯五脉,五气朝元。” 萧煜脸上的表情渐渐冷了下来,低声道:“佛门。” 紫水阳同样低声道:“最起码是要一个天人境界的佛门高手。” 萧煜皱眉道:“如今摩轮寺已灭,佛门祖庭又招惹不起,只剩下一个宝竺国的金刚寺。” 紫水阳阴沉笑道:“王爷,你是说” 萧煜轻吐了一口气,说道:“金刚寺寺主的徒弟六面一直在中原游历,如今大概是履霜境界,如果能把他捉来,然后” 紫水阳了然,点头笑道:“老朽明白了。” 萧煜从袖中拿出一面漆黑铁牌,交到紫水阳手中,说道:“这是我让蓝玉打造的九枚暗卫都督令牌,分上中下三等,上等一枚在我手中,中等三枚,分别在两名大都督和蓝玉手中,下等五枚,这是其中之一,可以调动各地暗卫和人数不超过一百的内卫。” 紫水阳接过这枚代表着西北暗卫权势最重九人之一的令牌,沉声道:“老朽定当倾力而为。” 马车止住,萧煜下车,看了眼气势磅礴的郡王府邸门楼,这原本是郑帝一位受封亲王的叔父府邸,只是这位老亲王膝下无后,人死之后,便被郑帝收回了亲王爵位,而这座亲王府也就此荒废下来,直到这次萧煜入京,才又重新整修一遍,拿来用作萧煜落脚的郡王府。 门口守卫已经大开中门,等待萧煜这位主人,萧煜径直入内,留守的黄水泉迎上来禀报道:“王爷,秋叶真人在正堂已经等候多时了。” 萧煜听到黄水泉的并报后,皱了下眉头,然后走向走向正堂。 正堂前,有一名青衣道人正立在廊道前赏雪,萧煜走近后,眉头舒展,笑道:“秋叶真人好雅兴啊。” 不得不说,知子莫若父,萧烈的一番话可谓是说到了萧煜的心坎上,既然已经做了西北王,又岂能甘心只是做一个道宗的傀儡心中芥蒂难免,但也还不到想这些的时候。 秋叶鸡掸了下身上的落雪,笑道:“你在暗卫中设了九个名额,不知道当下都是哪些人” 萧煜也不藏着掖着,直言不讳道:“一枚上都督令和三枚中都督令的归属不是什么秘密,只是那五枚下都督令才是关键,分别是申东赞、闽行、诸葛恭、林寒和紫水阳。” 秋叶玩味笑道:“如此,徐林和黄汉吉各占两枚,你的嫡系人马却占了五枚,虽说要削弱朋党,但过犹不及,若是一味任人唯亲,其余不算是嫡系之人在无望之时则更要联合起来,结朋党以护持自身利益,故此朋党更盛。” 萧煜点头道:“受教了。” 秋叶说道:“这个不急,可日后慢慢查遗补缺,当务之急则是有一事。” 萧煜问道:“是郑帝立太子的祭天大典” 秋叶笑道:“然也。” 萧煜嗯了一声,继续问道:“九死一生” 秋叶摇头道:“不至于,只是有些人太过碍事,掌教师尊有些不耐烦了。” 萧煜了然点头,说道:“距离祭天大典还有些时日,此次好不容易回来东都一次,我要去祭奠一下亡母。” 秋叶点头道:“人之常情。” 萧煜面圣不跪,又在皇极门前骂得大儒宋之行呕血,郑帝都看在眼中,若说大度的可以一笑了之,郑帝自己都不会相信,只是现在暂时不能动萧煜而已。 郑帝出了皇极殿,返回御书房,挥退左右,对身后的孙士林问道:“剑宗那边如何了” 孙士林微微弯腰,轻声道:“启禀陛下,上官仙尘已经出关,不日便可启程。” 郑帝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笑意,自从道宗开始不安分之后,他这个皇帝当得就太过憋屈了些,如今也该到讨旧账的时候了。 郑帝忽然问道:“修行界的事情,朕不太懂,朕想知道,若是上官仙尘对上三名所谓的逍遥神仙,有几分胜算” 孙士林轻声笑道:“上官仙尘手中长剑之所以被称作诛仙,就是因为死在他剑下的逍遥神仙足有数位之多,当年道宗诸位大真人之首的无尘真人联手另外两名逍遥神仙共同迎战上官仙尘,最后还是落了个两死一伤的下场,而无尘真人虽然保得一命,境界却是一坠再坠,这么多年过去了,想来上官仙尘的剑只会更利才是。” 郑帝微微一笑道:“倒是此理。” 孙士林轻声道:“陛下,到时若是上官仙尘亲临东都,取萧煜性命,那我要不要从旁” 说话间孙士林比了个下切的动作。 郑帝摇头道:“朕如今担心的是萧烈这个变数。” 孙士林弓着腰,低声道:“陛下放心,老奴即便是豁出性命,也要让萧烈不得出安国公府半步。”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七十章 有人乘剑出海 中原东方有海,谓之东海;海上有国,名卫国。 在卫国偏南方向的海域上有一独立小岛,常年有雾气笼罩,若是有人能穿过重重迷雾,登上岛屿,就会发现岛上四周尽皆是大小剑器,从现今的样式到千年前的古剑,应有尽有,一眼望去,密密麻麻,怕是有百万之多,这就是卫国人心目中的圣地,碧游岛。同时也是剑宗宗主上官仙尘的隐居闭关之地。 一名身着黑白色长袍的年轻男子撑着一叶扁舟穿过层层雾澜,登上岛屿,轻车熟路地绕过一个又一个剑气森森的剑阵。 公孙仲谋望着一把把插于地面宛如墓碑的长剑,虽然不是第一次见,但仍旧是心神摇晃,一不小心踏错一步,结果满地长剑一瞬间颤抖鸣叫,无数剑气肆意纵横,剑气森人。公孙仲谋脸色微变,急忙缩回脚步,回到原本路线上。 一直走了大约半个时辰,公孙仲谋才来到位于岛中央的一座陡峭如利剑的高耸山峰前,朝高山施礼道:“弟子拜见师尊。” 一道平淡声音从山上传来,“免礼吧,宗内事务如何” 公孙仲谋站起身来,缓缓道:“有几位长老辅佐弟子,一切都好。” 这道声音轻轻嗯了一声,下一刻,公孙仲谋只觉是眼前白茫茫一片,待他回神之后,已经来到了山腹之中。 山腹中空,其下便是暗红色的滚烫岩浆,一名披散着一头白发的中年人正盘坐在崖边,面朝崖下岩浆,背对着公孙仲谋。 山腹中倒不是如山外那般,遍地是剑,但单论剑气而言,却有过之而无不及,公孙仲谋满怀敬畏地望向身前不远处的男子,愈发低眉敛目。 毕竟眼前之人就是修行界中号称持三尺青锋在手,当独步天下的大剑仙上官仙尘。 男子枯坐,始终不曾转身,轻声道:“我年轻时好争勇斗狠,一出世便手刃过四位逍遥神仙,有道门的,有佛门的,也有魔教的,不过也正应了一句老话,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如此肆意行事,也终于是引出了一位距离道门所谓天仙境界不过只差一线的高人,我向那人问剑,那人便给了我一剑,有时候胜负不过一剑之事。” 要知道,在当今修行界中,有一件事是公认的,那就是上官仙尘兴许不是境界最高的,但就战力而言,绝对是当世无人出其左右。剑宗能位列九流之首,甚至可以与其上的道佛魔三家平起平坐,不得不说全都仰仗于二十年前的那场由上官仙尘掀起的修行界浩劫。 上官仙尘行走修行界不过三年时间,却杀得修行界腥风血雨,再无逍遥神仙逍遥世间,也再无天人高手踏足俗世,在单打独斗中死于上官仙尘之手的就有两名逍遥神仙,也正是因此才有了后来无尘真人联手另外两名逍遥神仙围攻上官仙尘之事。而也就是此战,上官仙尘在以一敌三的情形下,仍旧斩杀两人,重创一人,让上官仙尘真正铸就了天下第一人的名号。 至于后来,就是修行界中所传闻的那般,剑宗上代宗主坐化,大开杀戒的上官仙尘才不得不收手返回剑宗继任宗主之位,从此修身养性,再未出世。 至于上官仙尘口中的这一战,却是在修行界中没有过半点风声,好似根本不存在一般。 公孙仲谋恭敬而立,静听师尊下文。 上官仙尘平静说道:“那一剑,我输了。所以我答应了那人三件事,第一件事让我帮他杀一个人,第二件事让我随他去一次西北,第三件事让我画地为牢二十年。如今二十年已满,这樊笼也就散了。” 公孙仲谋脸色微变,这才注意到原本在自己师尊所盘坐之地周围有一个以剑痕在地面上画成的圆圈,世人所言的大剑仙上官仙尘竟是在这个圆圈中枯坐了二十年而此刻这个圆圈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着。 公孙仲谋说道:“恭贺师尊出世。” 上官仙尘平淡笑道:“被人家镇压了二十年,有什么可喜的,我这次出关,一是应人之邀,二就是想要再去会一会那人,看看他还能否再如当年那样,镇压我二十年。” 公孙仲谋轻声问道:“敢问师尊,那人是谁” 上官仙尘并未回答,只是淡然道:“是谁不重要,你只需知道,长剑在手,管他是仙人也好,还是天魔也罢,不过一剑之事,世间之事,也都不过是一剑之事而已。” 公孙仲谋低声道:“弟子受教。” 上官仙尘平静道:“二十年来,我铸有一剑,炼有千万剑。” 上官仙尘一伸手,整座碧游岛上的近百万剑器颤抖轻鸣,千万道剑气冲霄而起,汇聚成一股,气冲霄汉射斗牛。 紧接着,足有近万柄长剑离地而起,齐齐悬空于天幕之上。 山腹中,一袭白色长袍,满头白发的上官仙尘长身而起,透过火山口仰望天空。 公孙仲谋同样朝天空望去,难掩震惊之色。 这才是真正的剑仙 御剑千百万,直上九重天。 上官仙尘背对着公孙仲谋,最后说道:“我走之后,你持我宗主令,代行宗主之权,宗内不论长老弟子,皆不可擅动。” 公孙仲谋深深俯首道:“弟子谨遵师尊之命。” 上官仙尘一跃而起,瞬间飞出山腹,立于天幕之上。 万里天幕,瞬间被切割出无数纵横沟壑。 剑气飞剑 万余柄长剑裹挟着浩荡剑气在空中交织,将一方天幕切割的支离破碎。 上官仙尘右手的食指中指并为剑指,遥遥一指。 万千飞剑剑尖瞬间指向西方,紧接着万千飞剑层层叠叠汇聚,变成一条“剑龙”,上官仙尘停于龙首之上,剑龙环绕碧游岛一周,咆哮出海 这一刻,不管是海上渔民,还是卫国的普通百姓,甚至是剑宗弟子,都震惊难言地看着那不见首尾的浩荡剑龙从头上飞过。 公孙仲谋同样跃出山腹,立于山巅,对师尊远去的背影的深深作揖道:“弟子公孙仲谋,恭送师尊” 伴随着剑气呼啸声,一道清冷声音响彻天际。 “二十年至,三尺青锋在手,当横行天下。”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七十一章 崔先生 今年的第一场春雪来的格外持久,非但没有停下的趋势,反而越来越大,飘飘洒洒而落,满城银装。 男子披着一袭白裘,手里提着一只食盒,走在满是积雪的山路上,在他身后还跟了一名面目清秀的女子,手中提着一捆纸钱。 自从梅山上那座道观的主人离开之后,这儿就荒凉许多,经常十天半月不会有人前来,在这样大雪连天的时节就更不会有人来这荒郊野岭踏什么春,赏什么雪。 墨书缩了缩肩膀,对着冻得发红的小手呵了一口热气,走在前面的萧煜停下脚步,回过头来轻声道:“把纸钱给我。” 墨书乖乖把手中纸钱递给萧煜,然后一双已经有些僵硬的小手急忙缩回到袖子中。 萧煜一手食盒,一手纸钱,干脆与墨书并肩而行,反倒是让两手空空的墨书有些不好意思。 萧煜却不以为意,笑道:“去年这个时候,我也是独自一人提着个小包袱,沿着这条路上山。” 墨书嘴角一翘,心情骤然放松下来,大胆说道:“那时候的大公子还真是可怜呢。” 萧煜大笑道:“谁说不是呢。” 墨书鼓起勇气说道:“大公子,说句惹你嫌弃的话,我有点想念紫月了。” 萧煜愣了一下,然后想起了这个曾经算是自己两个丫鬟之一的女子,打趣道:“这么想她,是姐妹情深,还是虚凤假凰” 墨书涨红了脸,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散尽,喏喏不知道如何开口。 萧煜换做一只手提着食盒和纸钱,伸出那只空闲出来的手,拍了拍墨书肩膀上的落雪,不再打趣,正经道:“若是有空,我找萧烈把她给你要来。” 墨书一双大眼睛弯成了月牙儿,她不知道什么暗卫,更不知道那些大人物之间的各种纠葛,她只知道当初在她刚被选入安国公府的时候,是那个叫紫月的女子一直把她护在身后,不管是管事婆子,还是各级管事,紫月从来没让她受过半点欺负。对于某些人来说,这点恩情可能真不算多,但是对于墨书来说,已经足够了。 萧煜忽然停下脚步,呵呵一笑道:“看来不用我去要人了。” 从山上走下两人,一老一少,老的为男子,看起来六十多岁,高冠文衫,气态文雅,女子则不过二十许岁,相貌动人,但却又一袭黑袍佩刀,眉宇间有一丝遮掩不住的戾气,在这大雪纷飞之际,显得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 萧煜并不认识文士老者,但却认得那名女子,就是墨书一直念念不忘的紫月,当年隐藏在萧煜身边的暗卫之一,被萧煜识破被擒后,就此从安国公府中消失,从此不知所踪。萧煜之后也没有再留心,只当作是一个被处理掉的失败暗卫,再到后来,萧煜远赴草原,就更不会再花心思在这个不知是可恨还是可怜的女子身上了。 此时算是故人重逢,紫月的目光仅仅是在墨书的身上一扫而过,然后便定格于萧煜,眼神复杂晦涩,既没有太多恨意,但也无太多多数人初见萧煜时的震惊感叹之色。 萧煜将手中食盒和纸钱递给身后的墨书,开口对老人说道:“天机阁崔先生” 那名老者对萧煜微微一礼,“天机阁门人崔津,见过西平郡王。” 萧煜点了点头,说道:“道宗有七大峰主,佛门有六位首座,魔教有五尊长老,剑宗有一个五百年难遇的上官仙尘,而天机阁有四大先生,我曾经听秋叶真人提起过崔先生,当日秋叶真人入京,与秋月禅师争执,曾经引得崔先生露面。如今傅先生隐遁,蓝玉远走西北,想来这天机阁便是崔先生主事了” 崔先生淡然笑道:“如今阁主弃天机阁不顾,天机阁该如何计较,崔某不敢擅自妄言,自有陛下圣裁,不过西平郡王兴许不知,崔某如今已经不是天机阁之人,而是被陛下封为东阁大学士兼领刑部尚书职事,加少保衔。” 萧煜嗯了一声,笑道:“原来不能再叫崔先生,而是应该叫崔少保了。” 崔津平静道:“殿下严重了,下官担当不起。” 萧煜一笑置之,转而望向一直沉默不语的紫月,问道:“我记得你好像在送往暗卫府的途中是被人劫了去” 本该对萧煜有深仇大恨的女子展颜一笑,“大公子真是好记性。” 萧煜说道:“那我又该如何称呼你” 雪花飘飘洒洒落下,却近不得萧煜身周一尺,漫天大雪如画,萧煜却似是画外之人,画中如何,对他没有半点影响。 紫月沉默许久,然后一撩袍角,单膝跪地,语气平淡到近乎冷漠的说道:“暗卫府统领紫月,见过西平郡王” 萧煜脸上闪过一丝惊奇神色,要知道暗卫进阶极难,有许多老人做了一辈子暗卫,到头来仍旧是个不入流的校尉,紫月一介女流之身,既没有资历,更没有拿得出的手段,竟能在短短一年时间里攀升至暗卫统领的地位,实在是让萧煜感到颇为惊讶。 好像看出了萧煜心中所想,紫月平淡解释道:“当年服侍大公子时,属下就已经是暗卫都尉。” 萧煜笑了笑,问道:“你和崔少保在这儿等我这么久,什么事” 紫月生硬答复道:“紫月奉公爷之命,前往大公子处效力,以求将功折罪。至于崔大人,只是适逢其会。” 萧煜笑问道:“效力怎么,这做谍子的都如此光明正大了” 紫月回答道:“这次紫月绝无二心,不敢有任何逾越之举。” 萧煜笑道:“好一个绝无二心呐,因为西平郡王还是安国公” 紫月低下头去,死死盯着自己的鞋面,低声道:“两者都有。” 萧煜呵了一声,“这还差不多。” 萧煜骤然伸出一手,紫月被一只无形之手扼住喉咙一般,瞬间被摄到萧煜面前。 女子因为窒息脸庞憋得通红,但眼神中仍旧是一片似水般的平静。无悲无喜,亦是没有什么惧怕。 萧煜瞧着她的眼神,又回头看了一眼满脸祈求的墨书,随手将紫月扔到地上,冷淡道:“我这儿没用的女人不少,也不缺你这一个,看在墨书的情面上,我留你一命,日后你好自为之。” 紫月吃力的从地上爬起,凄厉笑道:“从我被公爷丢下暗卫内府的血池中那一刻起,我每活一天都是赚的,大公子放心好了。” 萧煜抬脚跺了跺地面,冷笑道:“死了不难,活着才难,我有的是让你生不如死的法子。” 一直没有言语的崔津叹息道:“一直听闻暗卫能让活人变恶鬼,果然名不虚传。” 萧煜面无表情的说道:“崔少保这话应该对安国公去说,毕竟暗卫的阴鸷酷烈也有安国公的一份功劳。” 崔津洒然一笑,坦然道:“崔某可不敢去触安国公的霉头。” 萧煜抬抬手,示意紫月去自己身后,沉声道:“本王还有要事,就此别过,崔少保意下如何。” 崔津仍旧是平心静气,侧身让出一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西平郡王,请。” 萧煜终于按住腰间长剑,轻声笑道:“半炷香的功夫,若是崔先生拿不下我,就要与赶来的道宗峰主一战了。” 崔津轻声笑道:“足够了。”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七十二章 神仙 萧煜猛然一挥袖,将身后两女向后拂退,头也不回地对紫月说道:“带墨书走。” 下一刻,萧煜已经拔剑出鞘,破阵子闪烁着森冷的光泽,穿过漫天飘落的白雪,朝那名肩头上已经积了一层薄雪的儒衫文士刺去。 剑啸之声清亮,震荡开漫天落雪。 在修行界有句戏言,叫做境界不能当饭吃,说的就是境界与战力不对等,毕竟修行的本质是求长生,求羽化飞升,所谓的神通手段,严格来说只能算是附带产物,故而有些老辈修士枯坐几十年修来的天人境界,可能还比不过一个厮杀出来的履霜境界也就不足为奇了。其中最显著的两个例子就是上官仙尘和萧烈,上官仙尘二十年前不过是刚刚踏足逍遥神仙境界,但就已经可以击杀两名老牌逍遥神仙,而萧烈更是修行界中公认的能以天人之姿搏杀逍遥神仙的不合常理的存在。 崔先生其实就可以算是境界极高,但真实战力并不出彩的这类修士,可有时候境界实在太高了,也是能压死人的。一个伪逍遥境界,够不够 伪境神仙,也可以理解为半步逍遥,半步天人。逍遥大门已开,更有半只脚已经跨过门槛,眼前自然是一片瑰丽景色,只差那另一只脚同样跨过门槛,便可成就那逍遥世间的神仙境界。 你萧煜号称履霜境界无敌手,天人境界亦是可以杀得,可对上我崔津,那仍旧是自寻死路,犹如稚童打壮汉,不管稚童的拳法如何巧妙,终究难免被人以力破巧。若一味拖延时间,没了舍命相搏的心思,那只会是死得更快。 崔先生大袖飘拂,一袖卷住萧煜长剑,不顾剑上剑气凛冽,双指捻住剑尖,将破阵子弯曲出一个触目惊心的弧度,然后屈指一弹,一股磅礴元气沿着破阵子剑身一路逆流而上,不但冲散剑上附着的剑气,更是将破阵子从萧煜掌中震落。 萧煜不是剑修,自然不会学剑在人在那一套,毫不犹豫的弃剑后退,同时如青衣抖水袖,轻飘飘地甩出毫无烟火气的一袖。 崔先生伸出右手,轻描淡写地抓住萧煜这记看似轻若无力实则重有千钧的乾坤袖,回手一扯,将这截袖子扯断,然后左手的食指中指并为剑指,向下一划。磅礴元气沿着他的两指喷涌而出,竟是要将萧煜的这支手臂直接斩落。 天机阁四大先生,傅先生身为阁主居首位,另外两位副阁主,一人常年隐居不出,另外一人则云游天下,如此阁中诸般事宜其实都是由崔先生来掌管,也正因如此,在其他三人都已经踏足逍遥神仙境界的时候,他却还只是一个伪境神仙,迟迟未能踏出那最后一步。可哪怕仅仅只是伪境神仙,对付萧煜这个天人境界都未曾踏足的小小履霜,也足可以说是信手拈来了。 萧煜险之又险地躲过崔津的剑指,但仍旧是不可避免的被腹部豁开了一个一尺有余的可怖伤口,在同境界中几乎已经是金刚不坏的佛门金身,在崔先生的面前,宛如纸糊一般,只是轻轻一指,便支离破碎。 萧煜捂住小腹间的伤口,脚步踉踉跄跄,但速度仍旧是极快地退出十几丈远。崔津笑了笑,一步踏出,咫尺天涯,瞬间来到萧煜身前不足三丈的地方,右手虚握,好似掌中有一把无形之剑,然后做了下劈的动作。 萧煜按住的伤口正在飞速愈合,但金身已经被崔先生点碎,气机溃散下,一时半会儿根本无力再硬抗这一剑,萧煜无奈之下只能在原地一个转身,唤出六尊伪相,金刚、罗汉、天王、菩萨、佛陀、明王,六相联手布出一方婆娑世界,周围的一切变得模糊起来,似真似幻,似虚似实,然后将萧煜的身形彻底笼罩其中。 一剑。 婆娑世界似是一个巨大泡沫,轻轻一戳,便彻底幻灭。 而萧煜已经趁着这个时机,朝梅山山巅一路长掠。 崔津继续迈步,直追萧煜,仿佛只是寥寥几步,便已经追上了一掠百丈的履霜第一人,崔津与萧煜不过只剩一步之遥,淡然笑道:“西平王,何故去之太急” 萧煜骤然回头,张口一吐,从口中迸射出一道白色长练,直击崔津面门。 跟随萧煜身形如附骨之疽的崔津视这道四九白金剑气于儿戏,伸出双手,猛然将这道白色长练抓在手中,然后双手一碾,毫发无伤地将这道可摧金断玉的白金剑气碾碎成最原始的天地元气。 崔津眯起眼,冷笑道:“这四九白金剑气,换成张重光来用,才算差不多,你这个萧重光,未免有些不够看啊,西平王。” 萧煜并不言语,身上燃起黑红色火焰,身形如一颗烟火流星猛然向前掠,将两人之间的距离再度拉开近百丈。 崔津脸上闪过一丝不耐神色,望着那一抹飞快离去的身影,体内元气流转鼓荡,似是大潮拍岸,连带周围的天地元气与之共鸣,产生轰隆响声。所谓履霜下丹田为气海,天人中丹田通天地,逍遥上丹田开辟紫府,逍遥神仙比起天人境界最大的优势就是已经开始开辟识海紫府,虽说世间也有如未央剑经和巫教修士那般不按常理的存在,但绝大多数修士还是按部就班,由下而上,贯通三大丹田,摆脱天地束缚,以求达到道门庄祖所说的御六气之辩,逍遥以游无穷的神仙境界。 在履霜境界就会初步显现的秋风未动蝉先觉,在开辟识海紫府后,又会更上一层楼,而就从方才动手开始,崔津心中总有一种隐隐不安,这让他原本平静的心境骤起波澜,也让他决定要速战速决。 崔津脸色平静,再次连续用出咫尺天涯追上萧煜,然后双手抖袖,天地间元气出现一个巨大漩涡,一瞬间,漫天风雪倾斜旋转,凝成一条巨大白雪蟒蛇,横贯天地。 这位位列天机阁四大先生之末的崔先生,终于开始动用属于逍遥境界的手段。 白雪凝成的巨蟒从空中落下,宛如一条鲜活的雪白巨蟒在山间游走,死死咬住萧煜身形不放。 崔津也能猜出那让自己心下不安的缘由,多半就是那暗中为萧煜保驾护航的道宗大真人,这次之所以出手,无非是抓住了萧煜必定要离开东都去拜厄亡母的空子,毕竟道宗的大真人不可能如小厮一般,无时不刻都跟在萧煜身边,若是能一击得手,休说是一个少保之位,就是位列三公的太保也是他的囊中之物 生而位列三公,除了当年那位权倾朝野的张相在死前十天被加授太师外,再无一人有次殊荣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三公之位比起一个亲王爵位还要金贵许多 崔津又是一步踏出,瞬间来到萧煜身后,毫无烟火气息地一掌拍在萧煜后心上。他并不是想要杀死萧煜,毕竟道宗的怒火他承受不起,而且一旦萧煜身死,整个西北大乱,可能会便宜了牧人起,也会便宜了徐林,甚至会是后建,总之不会是郑帝,这也是他不希望看到的。但他却可以擒住萧煜,一则可以让道宗投鼠忌器,二则也可借此讨价还价。 萧煜生受崔津的一掌,只觉得五脏如焚,周身元气竟是有溃散的迹象,紧接着更有一股阴损元气进入自己体内,让萧煜感觉自己心跳如撞钟,似乎是要从胸膛中跳出来一般,周身皮肤更是鲜红欲滴,甚至有些地方已经有鲜血隐隐渗出。 每次运转元气,都会痛彻骨髓,萧煜甚至可以听到自己体内血液超速流淌的声音,如大江东去,一去不返。 这就是半个逍遥神仙的手段萧煜此刻除了强压一口气拼命逃窜外,竟是没有半点还手之力。 在崔津眼中已经与平步青云踏脚石无异的萧煜勉力拖起要不受控制的体魄,脚步不停,一直奔上山巅,然后跃上了那座儒门先贤所建的赏梅台。 下一刻,足有五百丈的白雪巨蟒将赏梅台层层盘绕起来,萧煜立于赏梅台中央,崔先生紧随而至,立于天幕之上,俯瞰着萧煜,平淡道:“西平王,无路可逃了现在距离半炷香时间才过去一半而已。” 萧煜勉强一笑,说道:“我说半炷香就是半炷香崔先生未免太小看道宗高人了吧” 萧煜话音未落,原本只能算是阴霾的天色瞬间变得漆黑如墨。 黑云之中有天雷涌动。 崔津脸色剧变,不假思索地开始抽身而退。 神仙也有强弱之分,只有一脚跨入逍遥神仙的门槛,才能真正体会到这个境界是怎样的波澜壮阔,逍遥境界就像一副容纳了天地的壮阔画卷,有些人已经看完了这幅画卷的大半,而有些人,就像他崔津,不过刚刚看到了冰山一角。 他们都能够称作是逍遥神仙。 黑云猛然下垂,其中二十八颗森然雷珠好似二十八颗繁星,按照二十八宿的位置排列,熠熠生辉。 有人身着玄色道袍,立于雷霆黑云之上,惶惶然如天庭雷神。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七十三章 小天人五衰相 修行界中的逍遥神仙其实并不少,只是以前萧煜所处的位置太低,无缘得见神仙真容而已。现如今随着萧煜的地位一步一步攀升,在他身边出现的逍遥神仙也随之增多,这也正是所谓的登高望远,眼界一般是与自己的身份地位成正比的。崔先生虽然只是看见过那副天地画卷的冰山一角,但对于世间绝大多数人来说,这已经是可望不可即的卓然远见。所以可能萧煜只是觉得头顶的黑云气势迫人,可他才真真正正知道其中包含了怎样的恐怖意味。 二十八颗雷珠按照二十八宿之位布成雷池,而其中每一颗雷珠都能算是一件独立的法器,甚至比起鬼王七宝也只强不弱,就是道宗如此家大业大,才有如此魄力一口气便拿出二十八颗雷珠。即便是位列九流的宗门中,排名靠后的几家想要拿出这一套雷珠,也要元气大伤。 更何况驾驭这二十八颗雷珠的还是一位实力远在他之上的逍遥神仙 崔津不得不退,也不敢不退。 “崔先生何故去之太急啊” 话音未落,一道雷霆从天而降,接天连地,刚好挡在崔先生的退路之上。 立于云上的玄衣道人脚踩一朵黑云,从九天之上缓缓落下,身周有七颗雷珠盘旋环绕,如谪仙降世。 道人面如冠玉,大袖飘飘,自然当得起仙风道骨四字,但令崔先生更为忌惮的是,在自己头顶随之落下的雷池,已经将他的去路全部封锁,如今自己只剩下一条退路,那就是强过雷池。 所谓不敢越雷池一步,这森森雷池又岂是那么好过的 崔津脸色微微发僵,苦笑道:“原来是天权峰主亲临,崔某不胜惶恐。” 微尘道人脸色平静,淡笑道:“逍遥境界不入俗世,崔先生此举大大不可啊。” 崔津脸色骤变,身形暴退,脚下雪蟒直接撞向一颗雷珠。 “既然入了俗世就要按俗世的规矩来,李诩这位后建国师也不敢如此恣意行事。” 微尘收敛起脸上笑意,漠然道:“既然你这么喜欢俗世,那就别做逍遥神仙了” 微尘轻轻拂袖,动作如萧煜先前如出一辙。 撞破一颗雷珠的封锁后,白雪巨蟒已经消失不见,而崔先生更是一身黑色焦痕,不过他还未来得及庆幸逃出生天,就感觉自己背后被狠狠砸了一袖,身形顿时下坠,方才强过雷池就已经将一身护体元气消耗的七七八八,此刻再被打了一记乾坤袖,体内气机竟是有溃散的迹象。 崔津又惊又恐,难道这就是道门大真人的手段还是说,伪境逍遥与逍遥之间的差距竟是如此之大 微尘从袖中取出一方小印。 崔先生惊骇欲绝,再也不敢有半分留手,身上血气涌动,整个人化作一道血色长虹,一掠数百丈。 “本座说到做到。” 微尘轻声呢喃如私语,“临、兵、斗、者。” 崔先生身周血虹骤起四次涟漪,转眼间便已经摇摇欲坠。 微尘道人只是以掌心托着那方象征着一脉峰主威严的天权印,却没有半点想要动用它的意思,再度开口,声音猛然如炸雷响起:“身光忽灭” 摇摇欲坠的血虹猛然消失无踪,竟是被被一喝而散,崔先生的身形显现出来,他从未如此仓皇失措,就像一条丧家之犬,更令他恐惧的是,即便是像一条丧家之犬,也没能逃出微尘道人的手心,难道甲子苦功,今日要悉数留在这里不成 微尘道人继续说道:“乐声不起” 崔先生体内原本如海潮拍岸的元气骤然无声。 “浴水着身” 崔先生使用血遁所遗留下的血气弥漫开来,转眼间已经是血污满身。 “眼目数瞬” 崔先生的神念和气机感知竟被生生掐断,除了双眼双耳,再无感知外界的其他途径。 一直算是平静的崔先生变得歇斯底里起来,惊恐道:“天人五衰你怎么会佛门的天人五衰” 微尘冷笑道:“不是都说佛本是道么,佛门学道门的,道门学佛门的,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再者说不过是小五衰相而已,死不了人的。” 接着微尘喝出最后一衰:“着境不舍” 崔先生脸上顿时显出一分老态,两鬓白发急速蔓延,但这并不是让他最胆战心惊的,让他感到恐惧的是,自己的境界竟然在飞速下降,原本已经在自己面前展露出冰山一角的瑰丽画卷竟是在飞速合拢,他已经跨入门槛的那只脚竟然在往后收回,而逍遥境界的大门更是要彻底关上。 崔津心中恨意滔天,当年听闻道宗无尘真人被大剑仙上官仙尘重创后,境界一落千丈,没想到今日同样的境况竟会出现在自己的身上。自己原本只差一步便要登顶修行界的巅峰,可就这一步之差,却被别人打落山崖,从此逍遥无望,此等惩罚不亚于被人断去一臂 好在崔津灵台尚存一丝清明,记得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的道理,学壮士断腕,索性破罐子破摔,以秘术强行破局。 在小天人五衰相的压迫下,崔津那已经岌岌可危的逍遥神仙伪境骤然高涨,竟是有直上昆仑,直接推开逍遥大门的气象,他原本苍白的脸色骤然变得异常鲜红,七窍中血流如注,血色漆黑,头冠破裂,满头长发转白,披散在身后暴涨而起,在空中狂乱飘舞 在这一刻,他就是实实在在的逍遥神仙 任由小天人五衰相加身,他重新化成一道血虹,再度掠出数百丈,将驻足不前的微尘道人远远甩在身后。 可惜这逍遥境界只是昙花一现,崔津在最后看了一眼那副波澜壮阔的瑰丽画卷后,境界便陡然而落,从逍遥境界跌回逍遥伪境,然后继续跌落至天人境界 行百里者半九十,修行境界,越到后面越是难如登天,而坠境之后,想要重回原本境界更是难上加难,毕竟能够踏足逍遥境界,本身就包含了莫大机缘,不是每一次都能有机缘在身。 就连道宗的无尘真人,坠境二十年,休说是逍遥境界,就是天人境界也未曾恢复 心中悔恨让崔津几乎要走火入魔,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数里之外那一片阴沉黑云,勉强平复下激荡的心神,咬牙离去。 修行界中最不缺的便是损耗寿元的秘法,这也就是同样的境界中有些人可以活到三个甲子,有些人却不足百岁便已坐化的原因。这一次他非但没能擒住萧煜,更是亏本得一塌糊涂,不说境界坠落,就是连续两次使用血遁也足足耗去了十年寿元 以他如今的年纪来说,还能有几个十年可以挥霍 赏梅台上,萧煜两侧太阳穴剧烈跳动,皮肤如湖水起波纹,荡漾起一层层诡异扭曲,此时萧煜耳中,除了剧烈如撞钟的心跳声,再也听不到半点其他声音。 微尘道人从空中落下,来到萧煜身旁,取过一颗雷珠,用手压入萧煜体内。 萧煜脸上的鲜红颜色飞快褪去,皮肤的起伏也渐渐归于平静。 微尘道人笑道:“西平王,千金之子不坐垂堂,你可是孟浪了。” 萧煜平缓了一下身上气息,缓缓开口道:“有劳微尘大真人了。 微尘真人一笑道:“不妨事的,走吧,贫道陪你去祭拜令堂,贫道在年轻的时候也学过几天法事。” 萧煜郑重一礼,“萧煜代先慈谢过。” 微尘道人一笑置之。 两人沿着山路往下,来到无尘道人曾经居住的靑景观前。 微尘道人忽然停住脚步。 萧煜深吸了一口气,径直穿过靑景观。 一片白雪中,一座孤冢独立,不断飘落的大雪已经快要将这座孤单的坟包埋住。 萧煜脚步有些踉跄,继续前行,走到坟前。 而此时山路上,一人抬头向上望了一眼后,对身旁的两名女子道:“没事了,你们去罢。” 说完转身离去。 墨书茫然失措,而紫月则是单膝跪地,“谢公爷。”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七十四章 撑伞 雪花越下越大,微尘道人信步走到靑景观一旁的树林中,安静地望着林间落雪。 片刻后,一声狼嚎响起,林间上竟是突兀地奔出一群野狼,眼睛幽绿,止步于微尘道人身前十丈开外。 微尘轻笑一声道:“我方才还在奇怪这东都周边怎么会有成群野狼,原来是你养的。” 狼群向两旁分开,一名黑衣道人盘坐在一头巨狼背上缓缓行来。若是萧煜在这儿,就会认出此人正是与无尘道人在靑景观斗剑的那名黑衣道人。 黑衣道人平静道:“微尘师兄,多少年没见了” 微尘微笑道:“大概有二十年了吧。” 黑衣道人略微感叹道:“二十年,无尘终究是回道宗去了,以掌教师兄的年纪多半是要求飞升大道,如今道宗是谁掌权” 微尘道人笑而不语。 黑衣了然点头道:“果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原来是微尘师兄。” 微尘走近几步,笑问道:“想不想回道宗继续执掌你的开阳峰” 黑衣道人摇头道:“以我如今的修为,回去也是徒惹人笑话而已,倒不如现在这般逍遥自在。” 微尘也不强求,道:“也好,那就再等些时日。待到千年大计事成,借宗门气运加身,你的境界未必没有转机。” 黑衣道人不置可否,转而说道:“当年道宗七脉弟子并立,是师尊整合七脉,将原本老七脉弟子打压下去,咱们这些师尊的嫡系弟子才能坐了七脉峰主的位子,成了现在的新七脉。说是七脉,其实都是师尊那一脉相承而已,师兄弟们算是各自成业,也就有了各自的计较,这样的师兄弟,我不喜欢。我更喜欢当年,大师兄和二师兄可以在一起论道,四师兄总是穿着他那身脏兮兮的道袍往一尘不染的三师兄身边凑,你偷着去见玉尘师姐,还要小师弟给你把风,当年的都天峰像是一家人,现在的都天峰则是孤家寡人。” 微尘道人叹息道:“俗世中自家兄弟都难免分家,更何论咱们师兄弟。天尘,在咱们师兄弟中,你的天资最高,可与上官仙尘相媲美,所以师尊才会给了你一个天字,你可莫要辜负了师尊的一片心意。” 真实身份其实是道宗开阳峰主的天尘道人沉默了许久,缓缓开口说道:“当年在咱们师兄弟中,大师兄继承的是师尊衣钵,天资不是最高,但是成就最高。小师弟最具灵气,独辟蹊径。至于你们几人,如今也都算是世人眼中的神仙。而我这个天资最高之人,三岁启蒙初悟,五岁和合,七岁空冥,十一岁履霜,不足弱冠便已踏足天人,比起如今的道宗首徒秋叶还要强出一线,可那又如何我就是太过自负,才会不自量力的想要用丹道自成一家,落得今日这个坠境不止的下场,休说是上官仙尘,就是几个小辈,也比我强出太多。” 微尘感叹道:“可若是当年你成功了,岂不就是第二个上官仙尘再者说,你丢的是元气,可感悟眼界犹在,有朝一日未尝不能重返逍遥境界。” 天尘道人沉默良久,然后从袖中拿出一卷无名书,说道:“这是我研习丹道以来的心得体悟,帮我带回道宗,若是可以,不妨把它放到道藏殿中,然后再替我这个不肖弟子给师尊上一炷香。” 微尘接过无名书,点头叹道:“我知道了,如今多事之秋,日后你好自为之。” 崔津仓皇地往东都城中而去,就像一挑丧家之犬,再也没有方才那儒雅淡定的文士风度。 小天人五衰相加身,从云端跌落尘埃,半生苦功化为乌有,更让他在落魄仓皇中多了一分恨意滔天。 恨自己铤而走险。 恨微尘出手无情。 恨萧煜行事奸猾。 如今自己痛失逍遥境界,此生怕是再难恢复了,若是没了这逍遥伪境,他又如何能超然立于朝堂之上 就在崔津犹自愤恨不已时,有一道黑色长虹划破天际,自梅山方向而来。 崔津猛然转身,脸上表情惊骇欲绝。 “竟然是你” 崔津想要再次身化血虹,不过来人抢先一步,一手遮天,生生将崔津拦了下来。 崔津脸色苍白,疯狂甩袖,无形剑气铺天盖地。 来人仍旧只是伸出一手,轻描淡写地将所有剑气挡下。 崔津不断向后退去,颤声道:“我是当朝少保,你不能杀我你不能杀我。” 来人讥讽一笑道:“西平郡王杀得,少保就杀不得” 崔津猛地咬破舌尖,吐出一口真阳涎喷在右手掌心。 一掌朝来人拍出,掌间有风雷。 来人任凭这一记让萧煜丢了半条小命的一掌拍在自己心口,身形纹丝不动。 一手扼住崔津咽喉,将他缓缓提起。 一手穿心而过。 来人转身离去。 风雪骤起,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让萧煜以为已经逃出生天返回东都的崔先生,只剩下一具被洞穿胸口的尸体,孤零零的躺在雪地上。 大雪如幕,片刻后便被彻底掩埋。 萧煜卷起袖子,用手将墓碑上的积雪一点点清理干净,然后就这么席地坐在坟前,与躺在里面的娘亲静静相望。 过了良久,萧煜脸上露出少见的柔和神态,轻声道:“娘,我这次没把儿媳妇给你带来。因为她身子不大好,说起来也是为我才落下了病根,算是我欠她的。而且从中都到东都这么远的路,我怕她在路上有个三长两短,所以就把她留在中都了。” “我也见过爹了,他还是老样子,不提也罢,不过以前的立誓,我说到做到。” 萧煜就这般坐在地上,絮絮叨叨的把自己这一年来的经历说了一遍,待到说完时,他身上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雪,远远望去,就像是个雪人。 萧煜起身,抖落身上的积雪,说道:“娘,我走了,改日再来看你。” 微尘道人走到萧煜身后,轻轻挥袖,席卷冢上落雪,轻声道:“死者长已矣,生者常戚戚。” 萧煜脸色平静,说道:“常戚戚谈不上,总是闲暇时候才能想起来的,人就是这个德行,活着的时候还好说,若是人死了可就没什么忘不掉的,也没什么情分磨不干净的,就看时间久不久,一年不够十年,十年不够一百年,总有那一天的。” 微尘淡然道:“可绝大多数人活不到那一天。” 萧煜闭上眼,说道:“所以才会有一生一世的说法。也正因如此,我才要常常来看望她,生怕活得久了,就把她真的忘了。如果我都不记得她,那谁还会记得她” 微尘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叹息一声。 萧煜抖了抖已经破碎的袖子,拿出那把已经很久没用过的混元伞,轻轻插在母亲的坟冢上,为她遮挡继续落下的大雪。 一如当年。 二十年前,你给我撑伞。 二十年后,我给你撑伞。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七十五章 秋台 一个没有昭告天下的少保,死了也就死了,在东都根本没有掀起多大的波澜。对于坊间白百姓来说,这样的消息甚至还不如这场初春的大雪来的重要,更何况根本没有半点风声流传出来。只不过有些小道消息说,陛下不知什么原因在御书房摔了一只大楚年间的三彩琉璃瓶,杖毙了两名犯错的宫人,一时间内廷气氛紧张。 只是外廷仍旧如常,权贵子弟们不管是真纨绔也好,还是藏拙也罢,在这种大雪天气里,大多是流连烟花场所,而东都中最富盛名的秋台自然是宾客满堂。 一驾并不怎么起眼的马车缓缓停在秋台门前,这儿早已停了许多辆看上去便已经是贵气逼人的马车,来得晚了,就没了停车的地方,为了抢个位置或者干脆就是争风吃醋,一些好惹是生非的纨绔子弟大打出手的次数多了去,甚至于有些将门子弟,带的都是自家老子的家丁亲兵,动起手来,也是秋台一景。 至于第二景么,则就是悍妇捉奸的戏码了,今年年初的时候,吏部有个清吏司郎中不就被自家出身河东大族柳氏的夫人带人给揪了回去,当时还有人作了一首诗:“郎中大人好可怜,风花雪月夜不眠。忽闻河东狮子吼,抽枪落马心茫然。”一时间在东都传为笑谈。 当然秋台能在东都多年而安然无恙,其背后的主人可以说是手眼通天也不为过,坊间猜测颇多,有说秋台其实是宋王的产业,这位太平王爷能在朝堂上独善其身二十年,自然有这份手段,也有说秋台背后主人其实是安国公萧烈,有暗卫的招牌,哪个不开眼敢来惹事 一名打扮与普通东都公子哥并无太大区别的年轻人从马车上走下来,挥手示意车夫离去,然后径直走向秋台大门。 这空儿刚刚掌灯不久,秋台已经是灯火通明,来往进出的多是身披貂裘的贵人富贾,年轻人对这儿谈不上熟悉,但也不算多么生疏,进门之后给守在门口的健壮仆役丢了块碎银子,道:“去叫你们掌班过来。” 这名在北边叫大茶壶,南边叫做龟公的秋台狎司角色飞快地用手掂量了一下银子的分量,瞬间笑脸殷勤,同时不着痕迹地将银子收入袖中,虽说直接见掌班的有些不合乎规矩,但这位公子出手不俗,一看就是非富即贵,多半是贵客,殷勤些总是没错的。 守门的杂役朝里面小跑而去,片刻后,一名女子款款而至,虽说徐娘半老,但风韵犹存,脸上更是笑颜如花,在看到来人的时候,脸上一愣,不过转瞬即逝,立刻上前依偎过去,巧笑道:“瞧着这位公子面生,可方才那看门的奴才又说公子是咱们东都口音,奴家不说别的,就说这东都城里的大小公子还是能认得不离十的,冒昧问一句,不知公子在哪儿高就” 这位公子轻笑道:“走了趟关外,做了些刀口舔血的买卖,然后在西北置办了产业,如今也算是衣锦还乡。” 整个秋台是由八位大掌班,二十四位小掌,共计三十二位掌班共同管理,这女子是秋台八大掌班之一,手底下又有三名小掌班,平日里往来迎送,见多了达官显贵,不能说火眼金睛,但一个慧眼如炬是跑不了的,一眼下去,就能把客人的家底瞧个不离十。平日里那些东都世家子,虽说自有一番城府,但因为年龄的原因,总是不可避免地有一分浮躁。可眼前这位公子哥,却罕见的没有半分浮躁之气,也没有身居高位的老一辈身上的垂暮气,反而有一股如日中天却又藏而不发的锐气,她曾经有幸远远见过晋王殿下一面,说起来这位公子与晋王殿下的气态倒是颇为相似,这让这位秋台大掌班越发惊奇。 转眼间,女子就对这名脸生的公子哥做了定义,这位公子若不是一等一的豪门世家出身,就必然是身居高位之人,只是没听说哪家公子能在如今这个年纪就能爬上高位的,不过如今天下督抚进京,东都中可谓是鱼龙混杂,女子也有些吃不准深浅,毕竟那西平郡王不就没到而立之年,可如今已经是裂土封王 自然不用多说,大掌班的已经是亲自引着这位陌生公子哥来到穿楼过院,来到秋台内里连绵楼阁中的一间三楼雅室。 年轻男子走进之后,只是略微扫视一眼,室内铺设地毯,有几只大楚官窑烧制的青瓷听风瓶,墙上还挂着不知哪位文人雅士的墨宝,桌上燃着熏香,味道轻淡。 这名公子哥儿只是扫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坐在桌旁,拿起香炉一旁瓶中装着的金铲子,在香炉中铲了几下,问道:“如果我没记错,你们这儿应该有个叫张宵的女子吧如果没有,亦或者她在这儿不用这个名字,那么牡丹你应该知道吧” 秋台大掌班脸色方才不管是如何笑颜如花,在这句话入耳之后,脸色骤然转冷,身形已经是向门口方向退去。 来人轻笑道:“我姓萧名煜。” 大掌班身形瞬间止住,在看到萧煜手中那块玄黑色令牌后,脸色苍白,正要跪迎这位牡丹新主,微服前来的萧煜皱眉摆手,阻止了大掌班的兴师动众,说道:“去把张宵给我叫来。” 大掌班不敢怠慢,恭敬应诺一声后,躬身徐徐退出雅间。不出片刻功夫,传来一阵韵律特殊技巧的叩门声音。 萧煜轻声道:“进来。” 来人轻轻地推门而入,正是当年曾经扮过女鬼害人却被萧煜识破的张宵。 萧煜摆摆手示意已经跪下行大礼的女子起身,说道:“起来吧,不用拘礼,我这次来是为什么,想来你也心中有数。” 张宵低声谢过后,起身说道:“回禀殿下,奴婢斗胆猜测,您是为了秦姑娘之事。” 萧煜点了点头,指了指不远处的绣墩,说道:“坐下说话,说说她现在在做什么。” 张宵低眉敛目,小心翼翼地坐了半边绣墩,轻声道:“回殿下的话,秦姑娘现在正在花厅抚琴。” 萧煜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 张宵低下头去,额头上隐隐渗出冷汗,双手更是不自觉地攥紧成拳。 萧煜沉默片刻后,开口道:“带我过去看看。” “请殿下随奴婢来。” 张宵硬着头皮起身,给萧煜带路。 萧煜贵为西平郡王,在外面有别的女人外宅也不算多大的事情,可男女之间的事情也往往是最不好琢磨的,若是一个不好,被拿来出气的还不是他们这些底下人 萧煜没有想那么多,只是望向花厅方向,轻声自语道:“故地又重游,旧人旧景。”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七十六章 故人 张宵走在头前引路,不过没有下楼,而是穿过几道机巧小门,沿着各楼三楼贯通在一起的回廊,朝花厅方向走去。 临近花厅,周围装饰越发华丽,回廊转角处都有眉清目秀的童子童女侍立,每一楼都有一名小掌班坐镇,而大掌班则多是集中在前楼和秋台最深处的那几座“贵楼”,走在回字形的楼上廊道可以看看清楼下数不清的三流权贵,这些人想要在秋台要个雅间,多半是要囊中羞涩的,就说那些清贵翰林士子们,身份是足够,但是银钱就差很多事了,故而只能在大厅中。 其中多是寒门出身的进士及第,国子监高徒,而真正的权贵子弟多是不屑于在这大厅之中的。自古花魁书生的戏码,也多半是发生在这些人身上的。秋台倒是没指望赚这些人的银钱,只是其中不乏文坛名士,若是与花魁门吟诗唱和,对于秋台的名声则是大大有利,再则,寒门子弟一旦越过龙门,是否顾念旧情恩情不好说,但记仇却是九成九,所以秋台也不好得罪太狠。 萧煜忽然问道:“花厅中可有人其他人” 一瞬间,张宵头上又有冷汗渗出,颤声道;“回禀殿下,有几位公子在那儿,这几位公子身份太高,秋台不好推辞。” 萧煜皱了皱眉头,知道是秦穆绵这娘们在和自己置气,故意给自己难堪。她确实不在乎什么,可不少人却是知道她与萧煜一同入城,现在她来秋台,让萧煜这个西平郡王的脸面往哪儿放萧煜心中暗叹真他娘的是个别扭又小心眼娘们,每次非等我先低头,这女人就没一个省心的。 说起这类欢场,南方是以那江都的十里秦淮夺魁,而北方则是以东都秋台为首,单论规模,秋台虽然楼阁连绵,但毕竟东都城中寸土寸金,比起在秦淮河上成百上千的画舫还是有所不如。只是十里秦淮终究是私人产业,各为其主,而秋台却是在教坊司挂名,由牡丹实际掌控,而且东都中的权贵又比江都高出一筹不止,故而秋台仍旧是当世风花雪月之地的执牛耳者。不同人的有不同的世界,若是将这类事比作修行界,那秋台就是当之无愧的道宗。 前几年秋台曾经有一个惊若翩鸿又一闪而逝的秦花魁,善抚琴,被东都权贵子弟惊为天人,为其趋之若鹜,只是后来这位秦花魁却忽然不知所踪,坊间传言无数。又说是被哪位当朝阁老收为小妾的,也有说是得了泼天富贵直接入宫的,更有离谱的,竟然说是跟着那位发迹不久的西平郡王私奔的。 如此林林总总,不知哪是真哪是假。 只是前不久,这位秦花魁却不知为何忽然又回到了秋台,自然引得不少东都耳目灵通的权贵子弟纷至沓来。 这会儿花厅中,女子正高坐在露台上,穿了一身白衣,容颜国色,神态冷淡,手指轻抚在身前的一张瑶琴琴弦之上。 她抬头望了眼下面所立人群,嘴角浮起一丝冷笑,除了少了最关键的那人,其余还是以前的那些人,真是没有半点新意。 萧煜的狐朋狗友。 露台底下,齐豫和张余两人坐了一桌,张余有些坐立不安,轻声道:“老齐啊,有些事别人不清楚,你还不知道这姓秦的小娘子和咱们那位西平郡王不明不白的,这儿就是一滩浑水,弄不好就要引火上身。” 齐豫嘴角微翘,说道:“浑水才能摸鱼,现在萧煜是西平郡王,咱们当初也算是跟他有那么一点香火情分,但是想要见他一面就像是提着猪头找不到庙门,如今是天赐良机,我猜他八成会来。” 张余压低了声音,“我说老齐,你别忘了这是东都,不是西北,人家都是避之不及,你怎么还往上面凑” 齐豫笑了笑,“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就在这时,有人立于三层高楼之上,凭栏俯瞰,面无表情。 站在一旁的张宵接过一位小掌班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额头上汗珠后示意那名小掌班退下,轻声道:“殿下,底下都是年轻一辈的权贵子弟,其中几人还曾与殿下有过交集,分别是周国公嫡子齐豫、平安侯公子张余、宋王世子” 萧煜抬了抬手,张宵的声音戛然而止。 萧煜转身说道:“安排个房间,把他们几人都请上来,就报我的名字。” 张宵轻声应诺后,问道:“那秦姑娘呢” 萧煜头也不回的说道:“我自己去请。” 在萧煜下楼之后,张宵带着一名小掌班也匆匆下楼来到花厅。 花厅中的权贵子弟多半带有扈从,齐豫和张余坐了一桌,扈从泾渭分明地立于两人身后,而那位小王爷更是独占一桌,出身王府的修行者扈从如众星拱月般将他围在中间。 齐豫和张余那边都还好说,毕竟是一个愿打愿挨,小掌班过去通传了一声,两人就欣然从命,只是小王爷这边就有些棘手了,毕竟亲王世子等同郡王,在这东都中,谁敢不喊一声世子殿下张宵只好亲自过来,小心翼翼地来到他的桌前,小声说道:“殿下,有人请你去楼上一叙。” 原本只是在自斟自饮的小王爷动作骤然停顿,“谁” 张宵看了眼左右,欲言又止。 小王爷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示意左右走得远些,然后看向张宵。 张宵压低了声音,“回禀殿下,是西平王爷。” 小王爷目光骤然一凝,甚至有些森然,轻声问道:“当真” 张宵有些艰难的点了点头,“是真的,毕竟西平王爷没有发迹的时候,奴婢也是见过他老人家的。” 小王爷豁然起身,这位在东都也可横行无忌的世子殿下,眉宇间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 当年还只是一个落魄公子的萧煜,如今已经是可以与他同样品秩的郡王,更何况萧煜可不是一般的藩王,而是坐拥四十万铁骑硬逼得郑帝低头的西北王,除了东平郡王牧人起,包括宋王在内的太平王爷们根本没法跟萧煜比。 一想到以前不过是个落魄公子的萧煜如今却要压了自己好几头,小王爷的心情就越发晦暗。 姓秦名赵的世子殿下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抬了抬下巴,“带路。” 张宵低眉敛目,引着没有让扈从跟随的小王爷向楼上走去。 就在小王爷上楼的同时,萧煜从楼上走下,进入了花厅,几乎也是同时,秦穆绵看到了孤身前来的萧煜。 两人的目光几乎是同样的地点,同样的情景,再次交汇。 萧煜停下脚步,张了张嘴,没有出声,无声说道:“跟我走。” 秦穆绵面无表情。 萧煜无奈一笑,继续向前行去。 就在这时,原本应该已经上楼去的齐豫出现在萧煜身旁不远处,对萧煜一拱手,作朋友之礼道:“萧兄,近来可好。” 萧煜一愣,随即笑道:“尚可。” 接着齐豫做了一件让萧煜都没想到的事情,他竟然快步走上露台,对上面的秦穆绵轻笑道:“嫂子,就给萧兄留点面子如何” 秦穆绵一脸漠然冷哼一声撇过头,嘴角却翘起一丝微笑。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七十七章 亲王郡王 心情大好的秦穆绵也不理会底下的一群几乎将王公权贵印在脸上的公子哥,径直从露台后面的侧门转身离去。花厅中的诸多权贵公子面面相觑,最终将目光落在齐豫身上。只不过齐豫虽不能说是在东都横行无忌,但能惹起他的还是那么一小撮人,他们肯定不在其内,最多就是在背后牢骚几句罢了。 齐豫不以为意,转身对萧煜一笑,萧煜也不得不叹服道:“齐兄手腕了得,萧某甘拜下风。” 齐豫笑着摇头道:“小弟妄言,还望萧兄莫怪才是。” 萧煜摆了摆手道:“不怪,齐兄,楼上请。” 齐豫伸手道:“请。” 两人一起登楼,小王爷秦赵和张余还有秦穆绵已经入座,张宵这位秋台大掌班与两名小掌班亲自在一旁侍奉,秦赵脸色平静,但却让张宵有一种风雨欲来的错觉,直到萧煜踏进房内,才让张宵如释重负。萧煜摆了摆手,示意张宵出去,张宵施了一礼,领着两名小掌班悄无声息地向外退去。 萧煜落座,笑道:“今日算是故人重逢,我来晚了,自罚三杯。” 萧煜端起桌上酒杯,自斟自饮三杯。 秦穆绵像是一尊石菩萨,从落座之后就一言不发,一动不动。齐豫和张余举杯,秦赵犹豫了一下后,同样举杯,轻声笑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古人诚不欺我。” 萧煜不置可否,说道:“因缘际会而已。” 齐豫见气氛略冷,岔开话题道:“萧兄此次回东都,诸事繁杂,我等也未登门拜会,今日便当作是迟来的接风宴如何” 萧煜笑着点头道:“如此甚好,素闻秋台的花雕酒是一绝,从五十年到五年皆有,号称酒窖藏酒千万,就算是秋台的女儿们全部出嫁,也能每人都陪送上一百坛的女儿红,当年喝不起,今日便一醉方休。” 一直没有开口的张余接话道:“酒是好酒,不如借着美酒,萧兄给我们讲讲你在草原上的事情如何” 萧煜放下手中酒杯,“无非就是被人追杀,然后再追杀别人,杀到最后,我侥幸活了下来而已。” 秦赵玩味问道:“这么简单” 萧煜微笑道:“要不然呢” 秦赵一笑置之。 张余笑道:“当日萧兄走时,没想到还拐带走了秦姑娘,如今衣锦还乡,不知什么时候结为秦晋之好小弟我也好讨一杯喜酒。” 萧煜脸色僵硬,轻咳了一声,没有说话。 秦穆绵更是脸色骤冷。 齐豫狠狠瞪了一眼张余,张余自知失言,讷讷难言。 反倒是一直有些格格不入的秦赵笑吟吟地开口道:“当年正值卫国公主张雪瑶入京,我们几人在流泉楼说起过四大美人,如今慕容成了道宗首徒秋叶真人的道侣,张雪瑶八成是要与剑宗首徒公孙仲谋立下婚约,都知道萧兄与清月公主有婚约在身,如今又让秦姑娘倾心,能一人独占两大美人,实在是羡煞我等。” 火上浇油。 秦穆绵面若冰霜,豁然起身,拂袖而去。 萧煜面无表情地起身说了一句失陪,匆匆离去。 三人沉默良久,齐豫打破沉默,长叹一声道:“小王爷,你这又是何必呢” 秦赵脸色有些阴沉,冷笑着嘿了一声,说道:“这天下终究是大郑的天下,而大郑终究是秦家的大郑。” 平日里颇有莽夫作风的张余被秦赵这一席话吓得噤若寒蝉,萧煜有道宗,有中都大军、草原大军,郑帝奈何不得萧煜,还得捏着鼻子给他册封王爵。可要对付一个侯爵,抄家夺爵,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而已。 齐豫眼睛眯起,平静道:“萧煜是陛下亲封的西平郡王,是大郑的王爷。” 秦赵冷声道:“萧煜之心,路人皆知。齐豫你身为周国公之子,不会不知道吧” 齐豫低声道:“那晋王殿下失势,这大郑的天下已经不会是咱们的,而是那稚童太子的,这一点小王爷也不会不知道吧如今还不另谋他路,待到新君登基,我亲王一党,可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小王爷秦赵面沉入水,眉宇间的那抹阴霾再也遮掩不住,说了句你等好自为之以后,径自离去。 齐豫面无表情,等到秦赵走远之后,这位周国公世子轻叹一声,道:“家国家国,自古都是家在前,国在后呐。” 张余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豫哥儿,咱俩也算是从小一起长起来的,你给我交个底,亲王党真的完了” 齐豫叹息道:“原本五大都督中除了萧烈和秦政,其余三人都可视为亲王党,如今大都督张清年事已高,退下来只是时间问题,徐林兵败而降,牧人起封王,晋王殿下在西凉州更是被萧煜大军一鼓而败,咱们还剩下什么几个空头勋贵既无名也无权,只能是坐而待死,等着新君登基后被拿来杀鸡儆猴。” 张余欲言又止。 齐豫对自己这个发小算是知之甚深,也就直说道:“知道你在想什么,所以咱们不能也不甘心坐以待毙,只是苦于没有机会,如今萧煜入京,家里几位长辈都认为是最好的时机,因为咱俩算是和萧煜还有点为数不多的香火情分,所以才让我来探探路。临来前,叔公给我一句福祸相依的四字赠言,我揣摩良久,有两点感悟,一是咱们虽然已经成了陛下的弃子,但终究没有撕破脸皮,此时若是交好萧煜,一旦传入陛下耳中,怕是倾覆之危,此为祸。至于第二点,就是福了。” 张余屏气静听。 齐豫坦诚道:“陛下奈何不得萧煜,但收拾咱们却是轻而易举,若不是被逼到了走投无路,既不会也不敢去走萧煜这条死里求生之路。当然,走死了,咱们死无葬身之地,就像当年萧煜外公那般,可若是走活了,咱们这盘棋就能满盘皆活。” 说到这里,齐豫猛然压低了声音道:“自从太祖高皇帝龙御归天之后,可还没有哪位皇帝能一手遮天的,陛下不行,更何况一个稚童若是真能走通萧煜这步棋,亲王党没了,还可以有一个郡王党,有西北四十万大军做依靠,我们仍旧能立足朝堂之上” 在齐豫的设想里,若是小王爷也能加入起来,这才算是完美,这样一来,他们完全可以扶持小王爷这个秦家人来应对秦显这个太子殿下,那郡王党也能名正言顺。可惜的是秦赵并不领情。 听完齐豫一番话后,张余瞠目结舌。 齐豫突然自嘲一笑,“当然,事情不可能那么顺利,几家长辈们合计了一下,觉得会是一个走通半步的局面,咱们保留底子,退上一步,以求东山再起。” 张余默然片刻后问道:“退咱们几家的基业都在东都,能退到哪里去” 齐豫轻声道:“西北。” 萧煜追出秋台,秦穆绵再次没了踪影。 只是这一次,萧煜没有再去找她,而是转入一条僻静无人的小巷,望向西边。 萧煜低头看了眼大拇指上的白玉扳指,轻轻转动了一下。 他忽然想起,前年时候他也是先去过赏梅台之后才去了秋台,而且在秋台他其实不止是遇到了秦穆绵,还有另外一个女子。 他那时候不过是一个前途未卜的落魄人,而她则是微服出行的公主。 她曾经说过,好想再去一次东都,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壮观的城。如果可能的话,她还想去江都,看一看传闻中的海到底是什么样子。 她经常问一些在旁人看来很幼稚的问题,比如大郑的宝船是什么样子大海要顶得上多少个碧罗湖萧煜甚至还记得当时林银屏一脸向往的对他说,希望有一天可以乘着宝船出海。 萧煜看着扳指,嘴唇颤抖,闭上眼睛。 大雪飘洒,落满肩头。 萧煜轻声道:“再等等,我一定会带你去,一样不落。”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七十八章 有剑来仪 册立太子、新君登基,皇帝按例是要去太庙祭告先祖天地,随着晋王秦权在西北一败涂地,亲王党大厦将倾,对于郑帝立秦显为太子,满朝文武在明面上已经没有一人质疑。显而易见,因为萧煜在西北异军突起的缘故,皇子党在这次博弈中大胜。 可如今的局面却有趣的很,皇子党无形之中借助萧煜的崛起击败了亲王党,此时要拼命抵制萧煜,而因萧煜才一败涂地的亲王党,却已经开始朝萧煜暗暗靠拢。 此时太子初立,太子六率还需要从天子亲军中抽调人手,郑帝下旨实授大都督陆谦太子太保职,与大都督秦政协力组建太子六率,同时加授秦政太子太保衔,升授首辅李严为太子太师,次辅周景朝为太子太傅,在这一系列旨意中,还夹杂了一条并不起眼的旨意,擢升安国公世子萧瑾为太子侍读。 太子侍读,无品无职,说白了就是陪太子读书,但这个职位却至关重要,从古至今,新皇登基后,原本的太子侍读一跃成为朝堂新贵的不知凡几。毕竟天家无亲情,兄弟之间多的是明争暗斗,能从小一起长大的香火情分尤为不易。 对此朝堂之上虽有人有所异议,但终究是少数,毕竟萧瑾不单单是安国公萧烈的儿子,也是陵安公主的儿子,与太子秦显还是表兄弟。 正明四十年,四月初四。郑帝率诸王、勋贵、文武百官前往太庙祭祀。御道两旁站满了前来看热闹的百姓,诸王皆有仪仗车辇,这让许多想要一睹那位西平郡王风采的百姓甚感遗憾,这倒是让萧煜有些感慨,当年张雪瑶入京的阵势,也不过如此了。 到达太庙之后,百官下马,诸王下车,皆着冕服,郑帝之衮服最为尊崇,为十二章服,上绣龙、火、华虫、日月星辰,而亲王与太子稍次,为九章服,摘去日、月、星辰三种纹路。秦显这位太子殿下此刻身着九章服,头上冠冕九颗东珠生辉,冠绝诸王,紧跟在自己父皇身后,亦步亦趋地朝太庙走去。 紧随其后的诸王不着痕迹地与那个佩剑男子拉开一段距离,萧煜虽然只是郡王,但不知郑帝是何种心思,竟然特赐他一袭亲王冕服,仅仅只比太子冕服的五爪龙少了一爪而已,在晋王秦权蛰居不出的情形下,除了宋王,诸王中竟是以萧煜这个异性王为尊。 其后再是由国公至伯,文武百官按照品秩,各自排列。 典礼由礼部和司礼监共同负责,大约过了两个时辰,繁琐之极的祭祀典礼才终于结束,秦显这位太子殿下从此刻起就彻底名正言顺。而按照大郑典律,册封太子之后,先是诸王拜见,行一跪三叩之礼,然后勋贵拜见,行两跪六叩之礼,最后百官朝见,行三跪九叩之礼,以显示太子储君地位之尊崇。 太子,在大郑曾经是一个比较禁忌的词汇,因为在此之前,曾经有过一位太子,被郑帝以谋反之名赐死,其中更是牵连了一大批朝臣,当时的太子太师更是被满门的抄斩,那名掉了脑袋的太子太师有一个女儿叫方璇,有一个女婿叫萧烈,还有一个外孙叫萧煜。 新任的太子殿下站在太庙台阶顶端,这是这位太子殿下第一次登上这儿,望向下方的文武百官、王公显贵。包括宋王在内的诸王都站在台阶之下,恭敬低头,屏气凝神。 他们原本是要朝见太子,只是此刻却要等一个人。因为那人方才在进行典礼时,作为异性王去了勋贵班列,此时还未回到诸王队列。 秦显有些手足无措。 一袭玄色冕服的萧瑾站在太子秦显的身后,察觉到他的微微惊慌,轻咳了一声。 秦显稍稍镇定了一下,目光朝勋贵班列望去,一人身着玄色九章服,扶剑而行,步子不紧不慢,不像是要朝见太子,反而是像一次例行公事的巡视。 秦显忽然感觉到,随着那人的一步一步走进,原本自己已经平复下来的心中竟然升起了一丝紧张。 这让身为一国储君的他感到一种耻辱。 不过更多的还是一种无力和难言的畏惧,自己威不可测的父皇不得不给这个西北贼册封了王爵,而那个一直对自己步步紧逼的叔王秦权,更是在此人手下一败涂地。 他一个羽翼未丰的太子又能如何所以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诸王下拜,而那个百姓口中的西北王负剑而立,如鹤立鸡群。 萧瑾同样神色复杂地望着萧煜,萧煜似有所察觉,抬头朝萧瑾和秦显望来,淡淡一笑。 秦显与萧煜对视了一眼,脑中轰的一声一片空白,只剩下一双没有眼白只剩黑瞳的诡异眸子。待到秦显缓过神来,诸王已经行礼完毕,他脸色苍白,就想要往后退去。 萧瑾几乎同时在背后挡住秦显的退路,轻声提醒道:“殿下,王爷们都在等着呢。” 秦显猛然惊醒,强自定了定神,声音中带着轻微颤抖道:“诸位王爷请起。” 诸王谢恩之后,纷纷起身。 一直扶剑未跪的萧煜忽然抬头向秦显身后望去。 那里站着面无表情的郑帝,绣有日月星辰的十二章服在初春的寒风中轻轻漂荡荡,郑帝望着萧煜,目光犹如在看一个将死之人。萧煜啊萧煜,你若老实呆在西北,朕还未必能把你怎样,可偏偏你要来朕的东都耀武扬威,既然来了,就由不得你了,难不成真当朕的东都是楚馆清楼,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萧煜沉默了片刻后,开口道:“陛下是在等人” 郑帝一愣,继而点头笑道:“西平郡王说得不错。” 萧煜点了点头。 郑帝眺望着东方,笑道:“这次册立太子,朕的确还请了一位客人。” 萧煜索性坦言道:“我这次来东都,道宗出动了三位大真人,分别是微尘大真人、玉尘大真人、溪尘大真人,陛下既然有自信能留下萧某,看来此人只能是大剑仙上官仙尘了。” 萧煜话音刚落。 天空中响起无数呼啸声音。 有飞剑近万自东方而来,遮天蔽日。 东都城,满城震动。 萧煜喃喃道:“御剑千百万,直上九重天” 郑帝大笑道:“萧煜,你能将朕逼到如此地步,也实属不易,若是今日你走不出东都,那朕就让你生郡王,死亲王,如何” 萧煜低头看了眼身上的亲王冕服,冷笑道:“一个亲王就想打发了萧某,太少了吧” 话音落时,兔起鹘落,萧煜已经振剑而出,庶人一剑,直刺近在咫尺的郑帝。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匹夫一怒如何血溅五步而已。 庶人剑 司礼监掌印太监孙士林上前一步,伸出一指点向破空而来的破阵子。 天人巅峰的境界在这一刻显露无遗。 萧煜剑势溃散,飘摇后退。 此时三名道宗大真人已经结阵立于东都上空。 有无数黑云聚拢而来,其中雷光闪动,压城城欲摧。 紧接着有一剑东来,势如破竹,撕扯开黑云万千,然后悬停皇城上空,与道宗三大真人遥遥对峙。 剑名诛仙,凶名卓著。 有白发男子立于那柄曾经沾染过四名逍遥神仙鲜血的长剑之上。 剑宗当代宗主,上官仙尘。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七十九章 有人骑龙下山 正明四十年四月初一,就是郑帝去太庙的前三天,不是个上坟的好日子,却是个出关的好日子。 自从上代道宗掌教坐化之后,尘字辈中同出老掌教一脉的,便少有众师兄弟全部齐聚的盛况,现如今还要好些,若是前些年,青尘道人周游天下,无尘道人隐居梅山,天尘道人不知所踪,傅尘道人久居东都,往往是这个刚回那个已走的光景。 随着当代掌教真人紫尘年岁渐长,也越发开始不理世事,经常闭关潜修以求那渺渺茫茫的飞升大道。故而宗门内诸多事宜,名义上还是由七位峰主共议而定,而青尘道人和天尘道人常年不在道宗,实际上是五位峰主共议而定,最早的主事人是在师兄弟中排名第三的无尘真人,当时无尘道人兼领镇魔殿主之位,可以说是掌教之下,道宗真正掌权人也不为过。只是无尘道人坠境,又少一位峰主,变为四位峰主共事,由清尘道人处理宗内事宜。直到后来,青尘道人和无尘道人相继回山,又有了六位峰主的鼎盛气象,但掌权人却出人意料的成了后来居上的天权峰主微尘。 现如今,天权峰主微尘带着天玑峰主溪尘和玉衡峰主玉尘去了东都,六去其三,又变得冷清起来。 在都天峰掌教殿之后还有两殿,位于最后的是祖师殿,也叫道祖殿,供奉道宗历代掌教和道祖,而在祖师殿和掌教殿之间的却是一方不论气象还是规格都远远高于两殿的正殿,紫宵殿。乃是当年道祖在此创立道宗时讲学所在。只是后来历代道宗掌教不知何故封闭了紫宵殿,在紫宵殿之前另建掌教殿,久而久之,紫宵殿倒是成了道宗掌教闭关、坐化甚至飞升的所在。 一名身披紫袍的老者推开紫宵殿的侧门,缓缓走出门口,沿着一条小径径直朝天池边缘方向走去。 道宗一般的外门弟子可着黄色道袍,内门弟子则可着深蓝道袍,至于殿主、长老、客卿、天师着白色道袍,七脉峰主能披玄色道袍,首徒着青色道袍,也就是秋叶常穿的那件,而可以披紫袍的,唯有道宗掌教真人紫尘真人一人 一名白发白须的老道似乎早就算准了掌教真人会在今日出关,早早地站在一座水晶拱桥上,静待掌教真人前来。 紫尘真人停下脚步,看着那名老道,感慨道:“无尘,每次相见,你都要老上几分,不知道还能再见几次。” 无尘道人洒然笑道:“当年虽说丢了境界,但好歹保住了大部分寿元,再活个几十年还是不成问题的。” 紫尘问道:“你现在还记不记恨上官仙尘” 无尘沉默了一下,轻声道:“二十年了,习惯了也就没太大所谓了,更何况当年师兄你已经替我讨过债了。” 紫尘感叹说道:“要不是许麟这老匹夫欺人太甚,也就不会有你坠境这档子糟心事,上官仙尘是把好剑,可不论好剑劣剑,终归还是凶器,伤人亦可伤己,许麟最后死在上官仙尘剑下,也算是种因得果。” 无尘叹息道:“当年师兄你闭关未出,许麟放出蛰伏了二十年的上官仙尘,一是要搅乱局势,二就是直逼我道宗二十三处俗世根基,当时青尘师兄出走,宗内动荡,无奈之下我只能联合两位外宗道友,一同迎战上官仙尘,到最后两死一伤,铸就了上官仙尘当世无敌的名声,这是世人所知的,世人不知的是,当年一役,包括许麟在内,可是足足死了十位逍遥神仙,师兄你也是当事者之一,应该知道其中凶险。” 紫尘笑道:“当年我没死,如今就更不会死了。” 无尘道人叹息一声,没有再多说什么。 当年那场修行界动乱,陨落了十位逍遥神仙。 剑宗上代宗主许麟死了,死于自己平生最得意的弟子剑下。 摩轮寺的那位在世菩萨和魔教上代教主联手迎战上官仙尘和紫尘道人,一起死于大雪山下的菩萨居处。 佛门传法首座、散人东行先生与无尘一起迎战上官仙尘,两人皆是死于上官仙尘剑下,成就了上官仙尘当世无敌的威名。 时任当朝首辅的张江陵死于上代天机阁主之手,大郑人亡政息,郑帝得以独掌大权。 天机阁主亦是被张江陵的临死反击打成重伤,在将阁主之位传于当时位列四大先生之首的傅先生后,坐化而亡。 道门一位闲散隐修的大真人死于上官仙尘剑下。 亦正亦邪的东海龙城城主死于上官仙尘上岸后西行途中第一战。 当年号称西北草原第一人,镇守巫教祖庭的草原巫教大巫师,死于紫尘道人与魔教教主的青河乱战。 无尘也是参与者之一,侥幸未死。 像他这样的伤而未死的逍遥神仙,不知还有多少。多数是与那位煞星上官仙尘有直接关系,可也少不了他这位掌教师兄的推波助澜。大致就是一个紫尘道人谋划,上官仙尘动手的局面。 当然在这之前,紫尘和上官现车还曾经有过一战。 这一战的结果,上官仙尘在碧游岛画地为牢二十年。 紫尘道人行至天池跟前,波光粼粼之下有阴影流转。 这位统御道门正宗的掌教真人轻笑一声道:“上官仙尘画地为牢多少年,我便有多少年没有离开过都天峰,如今他破开樊笼,那我也该下山了。” 无尘默然不语。 阴影猛然扩大,破开天池水面,一颗巨大的龙首漠然探出水面。 紧接着天池水面上卷起千层浪,龙首向上而行,那庞大的身躯一点点露出水面,带出无数水花,似是落了一场细雨。 这条经常在蟒袍出现在的传说神兽,此刻直冲都天峰的上空。 水虺五百年化为蛟,蛟千年化为龙,龙五百年为角龙,千年为应龙。 眼前之龙,有角无翼,为角龙,也就是寻常百姓口中的真龙。 紫尘看着这巨大龙首,笑道:“从三代掌教到我这一代,怕是已经有一千八百年了吧。” 下一刻,紫尘真人飘摇而起,飞上龙头盘坐。 无尘道人仰头望着天空中的一人一龙,沉声道:“既然掌教师兄心意已决,那无尘就在此恭送掌教真人下山” 紫尘一伸手,一柄银丝拂尘飞入手中,轻摆拂尘,笑道:“修道两甲子,修得鸿蒙二字。” 随着拂尘摆动,天空上涌起一片蒙蒙紫色,继而紫气愈发浓郁,到了最后竟好似实质。 飞升过天门有九。 飞腾、步云、踏剑、乘鹤、骑龙、化虹。 另外三等非圣贤不可。 佛祖过天门,以八条天龙支撑莲台。 儒门夫子过天门,天门大开,有百仙朝贺。 当年道祖以莫大功德成就天仙,过天门时有紫气东来三万里。 天地色变。 无数道宗弟子跪地不起,恭声道:“恭贺掌教真人出关” 龙吟声中传来一道温和嗓音。 “道宗从今日起,正式开展千年大计。” “天璇、开阳两脉弟子自今日起进驻西北中都。” “天玑、玉衡两脉弟子自今日起赶赴中原。” 龙吟声渐小,一条百丈长龙拖曳着漫天紫气,飞入九天之上。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八十章 剑宗三十六 场面上的变化实在太快,先是三位道宗大真人现世,接着便是二十年未曾出世的大剑仙上官仙尘御剑而来, 最后身为西平郡王的萧煜更是悍然对郑帝出手,却又被深藏不露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孙士林出手拦下。 一袭蟒袍的萧煜持剑潇洒后退,每一步都踏在虚空之上,踏出一圈圈涟漪,大袖飘摇,说不出的写意風流。 孙士林冷笑一声,双掌虚推,地面皑皑白雪上转眼间便结了一层重霜,不断后退的萧煜身上更是有一道白色寒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开来,不出片刻,萧煜已经是被寒霜完全笼罩,须发眉毛皆白,一动不动地从半空中坠地。 咔嚓一声,寒霜碎裂,除了一柄乌木杖,哪里还有萧煜踪影。 孙士林面带重霜,寒声道:“好一个替身之法,乱臣贼子,今日咱家就看你到底能跑到哪里去” 萧煜已然掠出数十丈,孙士林单论境界而言,还比不得天机阁的崔先生,可若说实打实的战力,却反而还要比崔先生高出一筹。这时司礼监和御马监的十几名宦官联手挡住萧煜去路,人人皆是履霜境界修为,放在修行界中也是一方高手,这些人才是郑帝的真正护卫,远远要强过那些中看不中用的大内侍卫。 若是单对单,萧煜杀这些阉人完全说是如杀鸡宰牛一般也不为过,可当下这些宦官配合娴熟,互为犄角,更有孙士林这个大太监紧追不舍,反而是让萧煜有些身陷死地的味道了。 一袭大红蟒袍的孙士林头戴乌纱,依旧如往常一般碎步疾行,但比起天机阁的咫尺天涯也不遑多让,萧煜只是略停脚步,已经被孙士林后发先至地追上。 一掌距离萧煜后心已经不足三寸。 一缕清风轻拂,拂过层层宫墙,进入太庙大殿之前广场。 然后一袭青衣横贯萧煜和孙士林之间,伸手抓住了孙士林的手腕,生生止住了几乎就要拍下的一掌。 孙士林手腕一翻,五指成勾,掌心间的冰霜寒气凝成一点“水珠”,然后“水珠”猛然爆裂开来,广场上飘起一阵冰雨。每一滴冰雨落到地面上时,都会化成一道冰凌,眨眼功夫,孙士林和秋叶、萧煜三人周围百丈之内已经是一片晶莹剔透,甚至有几名不慎被冰雨落在身上的大内侍卫,更是被生生化成了一座座人形冰雕。 满朝勋贵、文武百官见此情景哪里还敢多留,有修为傍身的殿后,而手无缚鸡之力的则是当先向外后撤。有些满头白发的老臣不禁想起了当年的宫府之变,眼前萧煜的处境与当年的张相又是何其相似少师孙世吾就是为数不多的老臣之一,此刻神情复杂,唏嘘感慨。当年张江陵权倾朝野,身居内阁首辅之职,还是位列殿阁大学士之首的中极殿大学士,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在世即被加封为太师。大郑立国以来,王爷公主不计其数,可能够位列三公者,寥寥无几,而能在生前便被加封三公者,唯有张江陵一人而已。就在张江陵被加封太师十天后,暴卒而亡。张江陵死后,被他压制了十年之久的郑帝掌权,紧接着不但一条鞭法被废,就连张江陵一族亦是被抄家流放。 那么张太师是如何死的,又是为什么而死,已经是不言而喻了。 今日的萧煜似乎又要落到如此下场。 郑帝望向空中的上官仙尘,大声笑道:“如此便有劳上官先生了。” 立于诛仙剑上的上官仙尘平淡道:“理当如此。” 郑帝轻轻点头,然后带着太子秦显转身离去,步入身后的巍峨太庙。 太庙正上方,道宗天权峰主微尘大真人立于云端,身周以天权印和二十七颗雷珠组成一方雷池,熠熠生辉。 微尘真人左侧是身披一袭淡青色纱衣的玉尘大真人,流云髻上插有一枝翡翠步摇,手中持有一柄青绿如意。 右侧,天玑峰主溪尘大真人,这位在道宗诸位峰主中最为不争的第三峰主,仍旧是两手空空,只是神态上却没了往日的随性,显露出一分凝重。 上官仙尘轻笑一声,改为立足于被万柄飞剑交织出来的剑龙之上,诛仙长剑飞入掌中。 三尺青锋已然在手。 这位大剑仙两次出世,分别说过两句话。 “三尺青锋在手,当独步天下。” “持三尺青锋,自当横行天下。” 在二十年前,这位大剑仙就已经几近无敌。 上官仙尘手中长剑一点,淡然道:“去。” 没有剑气,只有横贯天地之间的剑意。 这一刻,仅仅是意的力量,却发生了质的变化。 雪停、风住、云静、雷止。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定格。 仿佛世间唯一存在的便是这一剑。 也仅仅是这一剑。 剑二十三 如果说道宗的袖里乾坤和佛门的掌中佛国是涉及到了须弥芥子的空间,那么剑二十三则是涉及到过去未来现在的时间。 这已经是接近圣人的力量。 剑二十三毫无阻碍的穿过那方森森雷池,好似只是一道虚影,视漫天雷光于无物,轻而易举地来到微尘面前。 当年号称九转金身大成不输佛陀的现世菩萨就是死于这一剑之下,因为这一剑本就是虚无,斩杀神魂。 直面这一记剑二十三的微尘道人更是生出一种避无可避的感觉,好似不管上天还是入地,都躲不过这一剑去。 一直平静无波的玉尘脸上闪过一丝担忧,手中出现一对玉磬,玉磬相击,雷音响彻天地。 丹元雷音诀。 平地起惊雷之后,轰隆隆雷声连绵不绝。 剑二十三所化虚影在雷音之下开始微微扭曲,微尘道人趁机清啸一声,在胸前结了一个在道门中亦是偏门到了极点的玄天上帝指诀。 原本在雷池中的天权印瞬间消失不见。 剑二十三距离微尘道人不足十丈,天权印凭空出现,以有形之实质撞在无形之剑二十三上。 剑二十三刹那悬停。 没有半分响声,天地元气如狂风骇浪般骤起波澜,大音希声。 微尘道人借此强行摆脱开剑二十三的封锁。 与此同时溪尘道人连喝九字真言,“临兵斗者皆在阵列前” 九个实质大字将剑二十三团团围住。 似虚似幻的诛仙剑上骤然亮起一道璀璨到了极致的光芒,天地之间白茫茫一片。 白光之后,周围的一切仿佛重新活了过来。 雪落、风吹、云涌、雷动。 剑二十三连同九字真言一同化为虚无。 上官仙尘仅仅是一剑,就已经让三位大真人不得不联手应对。 微尘道人自付若是方才没有玉尘援手,自己一人面对上官仙尘的情形下,怕就是一剑之事了。 上官仙尘脸色淡然,一抬手,又是一剑。 这一次是诛仙本体剑动。 剑二十四 剑宗三十六,剑剑不相同。 另一边,秋叶则已经代替萧煜对上了十万宦官第一人的司礼监掌印大太监,孙士林。 一袭鲜红蟒袍的孙士林就像是一只厉鬼,与之相对的秋叶则就是降妖捉鬼的道士。 数个交错过后,一红一青分开,孙士林仍旧是蟒袍玉带,头戴乌纱,脸色阴冷的看了眼指尖一抹鲜红。秋叶则被撕裂了一截袍袖,脸色淡然。 秋叶平静的虚手一招,青木杖出现在他的手中。 然后秋叶双手握杖,将青木杖狠狠插入地面。 地面破碎,青木杖如老树生根。 仙人植宝树,平地起扶摇。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八十一章 宫内宫外 原本围攻萧煜的众多宦官都是望向那名横空出世的道宗首徒,准确的说是他手中的青木杖。 青木杖生根,紧接着发芽。 一棵百丈巨树拔地而起,枝蔓翠绿欲滴,一袭青袍的秋叶双手扶树,嘴中吐道门真言,脚下步罡,猛然摇晃枝干。 落下树叶无数,漫天飞叶如刀。 大红蟒袍的孙士林一脸冷笑,双手十指如钩连舞,摧枯拉朽地撕裂数十片青叶,朝植宝树的秋叶奔去。 秋叶申神情井不波,原本四散而飞的青叶齐齐调转方向朝孙士林射去。 青叶几乎汇聚成了一条长龙,一直徒手对敌的孙士林这才停下脚步,双掌动作绵柔如女子,掌心间寒气汇聚,先是一点,然后两点、三点,最后连点成线,一线剑。 孙士林捻住这道细如柳条的一线剑,轻轻一卷,便将青叶汇聚成的长龙拦腰斩断,然后一线直指,急速延伸。秋叶皱了皱眉头,这青木杖本是巫教长老圣器,自然不会这般不济,只是他以道门法诀催动巫教圣器,未免有驴唇不对马嘴之嫌。 秋叶干脆放弃青木杖,反手握住背在身后的青龙吟,不退反进,迎向孙士林。 孙士林当日曾经放言,若是拼得性命,能让萧烈不出安国公府半步,而萧烈不论境界还是战力都是俗世之中当之无愧的第一人,由此可见孙士林战力之强横,在天人境界中已经是罕有敌手,即便对上可以搏杀逍遥神仙的萧烈也有一拼之力。 如今的秋叶三神归一,虽然踏足天人境界时间极短,但已经骇人听闻地几近巅峰境界,距离崔先生这样的伪逍遥境界也不过是一步之遥而已。 两人不约而同地放弃惊天动地的神通,转而换为惊险更甚的近身搏杀,面对飞快奔来的孙士林,秋叶心如止水,踏出一步,一剑带出一道滚如青龙的剑气,直劈孙士林面门。 孙士林伸出左掌,直接透过剑气,按在青龙吟剑锋之上。 “青莲开。” 秋叶轻笑一声,剑身上滚如青龙的剑气骤然消散,青色剑气变为一朵四瓣莲花,含苞待放。孙士林微微皱眉,左手却仍旧不曾放开青龙吟,右手中的一线剑直点秋叶心口。 秋叶松开青龙吟,飘然而退。 与此同时,一朵青莲傲然绽放,四瓣花瓣便是四道凌厉之极的青莲剑气。 孙士林脸色微变,迅速扔掉青龙吟,但左手仍旧是被笼罩在青莲剑气之中,鲜红的蟒袍左袖撕裂。 孙士林低头看了眼破碎不堪的左袖,然后一点点挽起,轻声道:“道宗首徒,今日就让咱家见识一下道门的金丹玉液功夫如何” 秋叶笑了笑,中丹田处一点金芒升起,周身青气涌动。 两人身形再度接近,秋叶一手抓住孙士林手腕,身形猛然回旋,一个浑圆将孙士林整个人甩飞出去。 孙士林带出一道残影撞在高如城墙的宫墙之上,砸出一圈如蛛网的裂痕,孙士林身形与地面平行,横着“站”在宫墙之上,双膝一屈,在墙面上重重一踩,又是留下一片破碎痕迹后,整个人反弹而回。 一青一红两道残影在中途相遇,孙士林绵柔一掌按在秋叶心口上,而秋叶则一指点在孙士林的眉心正中。 秋叶身形不断摇晃,身形上出现一道道重影。孙士林白皙的面皮上涌起一股血红,眉心一点朱红比身上的大红蟒袍还要鲜艳。 青衣杀红衣。 另一边,萧煜摆脱开孙士林之后,返身朝太庙方向掠去。 十几名司礼监和御马监宦官大惊失色,联手拦向萧煜。 萧煜举起手中破阵子,破阵子一化为八,撩起一阵让人眼花缭乱的剑芒,一气砸下。 太乙分光剑 两名身着紫袍的宦官当场鲜血四溅,其中一人更是被四道剑气同时击中,从胸腹以下一片血肉模糊。 紧接着萧煜萧煜伸出一掌,拍在一名身着最低品级绿色袍服的宦官额头上,将他整个头颅按入胸腔之内。 掌中有佛国。 连杀三人后,萧煜身形不进反退,瞬间来到另一名年老宦官身边,一手拍向老宦官面门。 老宦官一身修为直逼履霜巅峰,但吃亏在于他没能料到萧煜没有继续前行,而是返身杀人,猝不及防之下勉力提起全身元气,双掌在千钧一发之际堪堪按住萧煜那只手。 同时老宦官也不甘心坐以待毙,猛然低头,背弩中的弩箭从他颈后激射而出,如一道电光射向萧煜面门。 如此近的距离之下,就算是履霜境界在不防之下也要吃过大亏。 萧煜不闪不躲,任凭长达两尺的弩箭射中自己额头,弩箭悬停,紧接着寸寸崩裂,化作粉末随风而逝。 萧煜额头上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然后萧煜顺势一甩袖,将老宦官仍旧带着不可置信神情的头颅打成一片血雾,无头尸体摇晃了几下后,颓然倒地。 转眼间就被萧煜连杀掉四人,一名白净脸皮,同样身着红袍的大太监被诸多宦官簇拥着向后退去,尖声道:“西平王,莫要执迷不悟” 萧煜面无表情,持剑继续前行。 大太监脸色难看,对身旁的太监们斥道:“你们这些奴才,还不上去拦住他”接着又转头对还留在场中有修为傍身的文武官员大声道:“还不赶紧护驾” 十几名宦官硬着头皮迎上萧煜,不过没了孙士林这根定海神针,早已没了与萧煜正面为敌的勇气。 随着轰隆的脚步声响起,一直按兵不动冷眼旁观的两人终于出手。 大都督张清、大都督陆谦。 在他们身后是正在赶来的千大内禁军。 “西平王安敢如此大逆不道。” 张清说完之后一伸手,一根普通铁枪自身后军阵中飞出,五大都督之首的张清大步前行,握住急速飞来的铁矛,直奔萧煜。 萧煜冷笑一声道:“紫水阳。” 一袭紫袍自宫外来。 一名身着华美紫袍的老者如一道横雷奔入宫内,横贯在张清和萧煜中间,双手如山岳,死死压住铁枪枪尖。 萧煜面无表情,继续前行。 陆谦淡笑着,接过一名大内侍卫递过的长剑。 “西平王,回头是岸。” 萧煜长剑直指,陆谦同样递出一剑。 两剑剑尖相撞。 分毫不让。 另一边,一袭黑色蟒袍的萧烈负手而立,背对着大郑文武百官,仰头望天,似乎是在思考什么,又像是在观看那位于九天之上的四名逍遥神仙大战。 暗卫大都督孙立功站在萧烈身后三丈,面无表情的望着满朝文武,在他和萧烈之间一道人墙,由密密麻麻数不清的黑衣暗卫的组成。 内阁首辅李严上前一步,面带怒容,大声喝道:“萧烈,陛下还在太庙之中,你却让我等退出宫外,到底是何居心” 萧烈轻描淡写道:“两位大都督已经带兵平乱,诸位大人尽可放心,况且诸位都是国之栋梁,千金之子不坐垂堂,本公也是为了诸位大人着想。” 李严厉声道:“此可是为人臣子之言君辱臣死,陛下于危难之间,我等身为臣子怎可作壁上观” 萧烈转过身来,平静道:“那首辅大人以为该当如何” 李严盯着萧烈,一字一句的说道:“让路放我们进去。” 萧烈今日难得的好脾气,温声道:“不妥吧不说那么多老大人年事已高,就是诸部堂官虽然正值壮年,也多是手无缚鸡之力,里面可是刀剑无眼。” 李严看着萧烈沉默许久后,沉声道:“本相自己进去。” 李严此话一出,当即就有数名二三品大员出声阻止。 李严不为所动,一意孤行。 萧烈淡笑着开口道:“不如就让本公陪首辅大人走一趟,如何”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八十二章 何谓纵横无敌 九天之上,诛仙带出一道肉眼可见的“云径”,再一次刺向微尘道人。 有一种说法叫做返璞归真,其实到了逍遥境界之后,若非是有意为之,并不是所有的出手都要惊天动地,天崩地裂,有时候可能只是一袖,一指,一剑而已,甚至是无形无质的神魂之斗。 所谓剑宗三十六,剑剑不相同,当然既有惊天动地一剑,也有轻描淡写不带半分烟火气的一剑。 剑二十四,严格来说应该算是折中一剑。刚出手时不见如何,可到了微尘道人面前时,却骤然爆发开来。 一道三丈裂缝在诛仙剑的剑尖上出现。 逍遥境界相对应的是道门五仙中的地仙境界,在地仙之上还有神仙和天仙两境界,自古相传,神仙可入无边玄妙方广世界,也就是通常所说的羽化飞升,至于更往上的天仙则有灵台开辟造化之功,在无边玄妙方广世界开辟独属自己的一方小世界。 至于无边玄妙方广世界到底如何,众说纷纭,语焉不详,即便是微尘这样的道宗大真人也只是从先辈祖师的只言片语上推断,无边玄妙方广世界中,无边无际一无所有,无光无影无声无息无始无终。凡人若至此,等同乌有;神仙到此,若寂灭深定,神魂展开延伸而行。万物在此无远近,要看神魂能否可及,神魂可及,方寸之间,神魂不及,则天涯海角。由神仙晋升天仙之后,则可在无边玄妙方广世界中开辟仙府洞天,自成一方小世界之主,比如道祖的离恨天,佛祖的西方极乐世界,天魔的他化自在天,皆是如此。 故而地仙或者说逍遥境界,要开辟识海紫府上丹田,淬炼神魂,方能入此世界,同时又要修炼体魄,来应对到时候的雷刑加身。 传闻人仙极致之后,也可打碎虚空,入得无边玄妙方广世界,所以武道修行者称作破碎虚空。 上官仙尘这一记剑二十四,已经摸得极致人仙破碎虚空的门槛。 道门自道祖立教,惊采绝艳之辈不知凡几,为何唯独千年前那位剑宗祖师能在道门鼎盛之时,凭借一人之力让道门元气大伤,可一剑力压二十四位道宗大真人我手中有剑,自可一剑过天门,入得那无边玄妙方广世界 上官仙尘停在原处负手而立,唯独诛仙一剑飞至。 剑尖上的一道裂缝如洪荒古兽不断张开的巨口,深不见底,边缘处又有雷光闪动。 此雷就是寻常修行者口中常说却一辈子都可能看不到一次的雷劫,雷劫之下,你是逍遥神仙又如何 逍遥境界也有高低,微尘道人即便在逍遥境界中也算得上是强手,自然认得出这道雷光,脸色剧变之下,手中玄天上帝指诀猛然变为剑指,炸出一圈圈的元气涟漪,周围景色模糊。 微尘在与上官仙尘交手的第二个回合,就不得不祭出自己压箱底的本事。 苍穹破碎,有白色光芒洒落。 犹如天门大开,有天上仙人要降临尘世。 原本的黑云在这一刻骤然明亮起来,不止是明亮,几乎要被天空中的白光变成白云。 另外两位道宗大真人处于微尘身侧两翼,自然感受不到微尘道人直面剑二十四时的那种压力,但此刻他们却知道微尘道人要做什么。上官仙尘竟是如此之强,竟然一剑逼得三人联手,两剑就要微尘道人全力以赴。 这只是剑二十四而已,在剑二十四后面还有整整十二剑 在最上方的天空变成白茫茫一片后,其下的滚滚乌云已经不能掩盖,即便是在地面上的众人也可以清晰看到漫天乌云边缘处那已经掩盖不住的明亮光芒。 先是一截剑尖徐徐探出,然后是百丈剑身。 纯均剑。 在道宗九剑之中位列第三。 二十年前的修行界动乱中,无尘道人正是凭借这一剑,才侥幸未死,逃回道宗。 虽然你上官仙尘用剑二十四强行打开无边玄妙方广世界的一道门户,但如此逆行举措,自然受到天地反弹,现在我再用纯均剑来一次顺天行事,助天地把门关上 纯均剑缓缓下落,天地间元气翻腾如沸水。 随着纯均剑的下落,天地间有一股势,不断压迫着诛仙剑尖上的三丈黑色裂缝。 顺天而为,天地万物皆是助力。 逆天而动,四面八方无不阻力。 微尘道人借纯均一剑和顺天之势,硬撼剑二十四。 无边玄妙方广世界介于有形和无形之间,道宗九剑同样介于有形和无形之间,两者相触,没有天崩地裂,也没有雷霆轰鸣,只有一道不断放大继而又猛然缩小的黑色门户和一把下落然后上升的百丈巨剑。 两者角力。 上官仙尘立在剑龙之上,仍旧是负手而立,一头白发随风飘拂,面色平静。 似乎根本不在意这一剑的成败。 溪尘道人和玉尘道人自然不能作壁上观,两人不约而同地同时动手,溪尘深吸一口气,双脚在空中如履平地,单掌一圈,空中有真火自燃,初始星星点点,继而密密麻麻,堪比夜晚星空。 玉尘真人就要简单直接多了,直接掷出手中玉如意,势若流星。 其实玉尘、微尘与上官仙尘的年龄相差并不算大,但上官仙尘把修行界搅得天翻地覆的时候,玉尘和微尘却还只是就任道宗峰主不久,在几位师兄面前谨言慎行的道宗“新贵”,严格来说,三人还是第一次相见。 上官仙尘画地为坐困孤岛,二十年不出,但在修行界中却仍旧是威名赫赫,无人出其左右,可见当年的上官仙尘是如何的惊才绝艳,如今一朝破樊笼,上官仙尘又是如何境界 上官仙尘视线移向两名大真人,“道宗剑宗,同源同宗,合起来便是道门,当年术道之争,剑宗先祖以一剑力压二十四位道门大真人,实在让我心神往之。” 说完之后,上官仙尘如仙人拂袖。 漫天火焰骤然出现一刻凝滞,然后光芒转淡,星星点点的空中真火似是被人一一吹灭。 玉尘真人的如意更是被上官仙尘直接抓到了手中。 玉尘真人脸色苍白,恼羞成怒。 上官仙尘轻笑道:“玉尘,还未曾有女逍遥神仙死在我手中,你不如早些离去,免得误了卿卿性命。” 说话间,大剑仙一手向前伸出一指轻轻点出。 溪尘道人胸口如遭雷击,身形一个摇晃后向后到飞出去。 紧接着上官仙尘抓着玉如意的手猛然一甩,玉如意倒飞而回,狠狠撞在玉尘身前的两片玉磬上。撞击之声如洪钟大吕,响彻天地。 上官仙尘收敛脸上笑意,声音清冷道:“道宗又如何若是不退,我今日便要再杀三位逍遥神仙” 好一个再杀三位逍遥神仙。 好似在上官仙尘眼中,高坐云端的逍遥神仙也不过是土鸡瓦狗。 说杀便杀了。 相貌如初嫁妇人的玉尘真人脸上升起一丝怒意,紧接着就脸色苍白起来。 上官仙尘随手施为,三人便狼狈不堪,若是上官仙尘真的全力以赴,痛下杀手,他们三人又该如何又能如何 坐以待毙 上官仙尘从脚下剑龙之中摄过一柄无名之剑,随意一掷,把无名剑掷向溪尘真人。 剑光一闪而逝,剑二十五。 玉尘真人被一剑穿心而过。 这一剑来得毫无征兆,玉尘真人直到被一剑穿心也没有反应过来,明明是刺向溪尘真人的一剑为何会刺中自己。 上官仙尘一剑便将玉尘“钉”在了空中。 这一刻,寂然无声。 玉尘真人低头看了眼胸口上一直没入到只剩剑柄的无名剑,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身前的两块玉磬失去光泽,从当空徐徐坠落。 上官仙尘淡然道:“不如就让你来做死在我剑下的第一名女逍遥神仙。” 玉尘真人伸手按住插在自己胸口上的无名剑剑柄,周身元气溃散,脸上血色尽数褪去,不过仍旧是吃力的抬起头,看了眼远处正专心驾驭纯均法剑的微尘,低低呢喃了一声:“微尘我” 话未说完,玉尘真人双眼已经渐渐闭合,呢喃声戛然而止。 一袭青色纱衣从空中陨落。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八十三章 半个剑宗 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两剑,一剑剑二十四,一剑纯均。大剑仙上官仙尘亲手用出的剑二十四,开启无边玄妙方广世界门户,而下落的纯均剑则是要借着天地大势,将这道开启的天门给重新关上, 宽有二十丈,高有百丈的纯均剑竖立天地之间,寂然无声,门户已经只剩一丈。在这等紧要关头,微尘心中浮起一抹难以言喻的感觉,胜负一线,生死一线之间,不知为何却想起了年轻时的种种,这么多年下来,当年的少女也已经变成了如今的沉静妇人, 就在方才玉尘真人从空中坠落的那一刻,他猛然从心神守一中惊醒过来,刚好看到了朝下落去的那抹碧绿。 尘字辈中,年龄相差极大,有已经活了两甲子的垂垂老朽,也有刚过不惑年纪的正值壮年,七脉峰主中,青尘道人就已经有百岁高龄。微尘道人此刻脑中回想起来,两人在不知不觉间,竟是已经相伴走过了四十个春秋。从传法宫的初逢,到道藏殿的相识,再到后来一起入世游历,惹下祸事后在慎刑司一起受罚。玉衡峰的明月,天权峰的朝霞,都天峰的天池,天枢峰的万顷竹林,一切如走马观花自他脑海中一一划过。 微尘真人一直认为自己是有福之人,不是因为可后来居上得掌道宗大权,只是因为在漫漫长生路上,有一人相伴而已。 轮回虽苦,可若长生百年,红颜生白发,亲故尽西去,又有何欢 天地间有笑声响起,由小及大。 微尘道人大笑道:“玉儿,我小心谨慎了一辈子,这一次就为你放肆一回” 微尘低头深深看了眼那抹愈来愈下的碧绿身形,伸出一指,在自己眉心上划出一道血槽,血槽中的鲜血如泉水涓涓流出,转眼间微尘已经是血流满面。紧接着微尘以指为笔,以血为墨,在自己眉心上方画出一个凤形篆文。 随着这个凤形篆文不断成型,微尘的七窍中不断有鲜血流出,周身血气弥漫。 微尘悲声道:“凤求凰,可惜少了一个凰,这凤不要也罢哈哈哈哈。” 微尘双手交叠,猛然下压。 纯均法剑上面光芒大盛。 原本与纯均法剑势均力敌的剑二十四瞬间烟消云散。 诛仙悲鸣一声,倒飞回上官仙尘手中。 微尘既怒且悲,生平第一次心有绝望之感,只觉怨气盈胸。 道宗掌教真人曾经赞誉微尘真人左手持道,右手掌佛,百年之来佛道相通第一人。 微尘真人猛然双手合十,大袖飘摇。 百丈法相自身后升起,顶天而立地。 微尘脸上升起一种似乎可以称为哀莫大于心死的平静,淡然道:“我本想在俗世之事了结之后,禀明掌教,与你结为道侣的。往日里为了这峰主之位避嫌,现在想来真是无趣。” 百丈法相缓缓睁开双眼,面貌与微尘道人一般无二,宝相庄严。 微尘真人伸手做持剑姿态,在他身后的百丈法相同样伸手,握住了纯均法剑。 有梵音仙乐,有天女散花,有罗汉金刚。 微尘面无表情,缓缓开口道:“上官仙尘,你曾说世间之事一剑了,今日你我之事,也是一剑之事。” 负手而立的上官仙尘淡然笑道:“不妨一试。” 微尘真人不再言语,百丈法相抬手举起纯均法剑,当头劈下。 势若泰山压顶。 云开雾散,漫天云气被这一剑迫散开来,如仙人从中两分云海,滚滚云海一半向左退去,一半向右退去,留下中间宽有百丈的一道空白沟壑,便是剑痕。 上官仙尘伸手抹过一剑,平静道:“剑二十六。” 白发男子递剑而出,仍旧是谈不上惊天动地,长剑出手如一道云气,混杂在四散云海之中,不见半分行迹。 剑二十三是意之所在的灭杀神魂一剑。 剑二十四是开门见得无边玄妙方广世界冰山一角的一剑。 剑二十五是无定式、无定向、无定距的无定一剑。 剑二十六,御微之剑,以小破大,以一点破一面之剑。 这一剑没有半分凝滞地穿过穿过纯均剑,刺在百丈法相的额头眉心之上。 一剑如一根鸿毛插在百丈法相的眉心上,看上去滑稽无比,但却自剑落之点延伸出无数裂缝,裂缝中有金光迸射。 同时,纯均剑也重重落下,斩向立于剑龙之上的上官仙尘。 在纯均法剑的百丈剑身面前,上官仙尘显得无比渺小。仰头看了眼这一剑,默念一个好字,向上伸出一手,手中持有诛仙一剑。 诛仙与纯均相撞一次。 上官仙尘后退一步,百丈法相则是浑身颤抖,额头眉心上的裂纹继续蔓延,转眼间已经蔓延至整个脸庞。 微尘真人清逸脸庞上出现无数细细血线,与身后百丈法相脸庞上的裂纹一般无二。 微尘真人面无表情,继续保持双手握剑的姿势,向下压剑。 纯均法剑剑身上的光芒再度大盛,几乎如一轮耀日。 白衣白发的上官仙尘已经看不出身形,脚下的万柄长剑折射出万千光芒。 诛仙剑与纯均法剑再次相击三次。 白光渐渐散去,再度显露出百丈法相和上官仙尘的身形。百丈法相上的裂纹已经蔓延至胸口部位,上官仙尘仍旧是单手持剑,轻描淡写。 微尘再度伸出手,在自己额头眉心上横向划出一道血槽,与先前的竖向血槽组成一个十字。 一道血槽便是十年。 折寿二十年。 微尘真人身上血气再度上涌,身后法相爆裂出无数道金色光芒,就连纯均法剑的剑身上也被镶嵌了一层淡淡金边。 上官仙尘脸上终于显露出一丝郑重神色,递出今日的第五剑。 剑二十七。 天下道法以雷法为尊,剑宗与道宗同源,自然也有雷霆一剑。 剑二十七,御天雷一剑。 苍穹如同被炸开一个窟窿,一道紫雷轰然坠落,如一道紫色瀑布,飞流而下三千尺 剑横向而行,雷垂直而落,剑出亦是雷至,两者相交之处,便是微尘立足所在。 微尘真人淡然抬头,双手再度合十。 直接崩碎法相金身,百丈法相点点破碎,化成无数金砂随风飘逝。 微尘真人满身血污,对纯均法剑作稽首一礼。 “请法剑转身。“ 稽首之后,纯均一剑轰然调转方向,化作一道百丈白光,逆流而上 天地间只剩下一白一紫两道通天光柱。 哪怕是正在生死相斗的萧煜等人也不得不暂时停手。 白紫相持。 微尘真人伸出颤抖不已的双手,重新整理了一下的自己仪表,不顾脸上的细密血线,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轻声道:“修行一途多歧路,两人结伴登山总比一人要好些,若是一人独行,也实在是太无趣了。玉儿啊我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微尘真人双臂无力垂下,徐徐向下落去。 纯均法剑与剑二十七缓缓消散无形。 微尘真人全力出手,止步于剑二十七。 三位道宗大真人已有两人从空中陨落。 被上官仙尘一袖拂退的溪尘真人再度显露身形,手中道诀已经接近完成,脸上流露出一丝哀切,说道:“落子。” 白日现繁星。 星星点点如棋盘。 星罗棋布。 上官仙尘仰头望天,终于是笑道:“万千剑道九重,三分为术,三分为道,剩余三分啸成剑气。” “张口一吐,便是半个剑宗。”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八十四章 星罗棋布 上官仙尘张口一吐,口中四九白金剑气如一道银河挂于九天之上。 星罗棋布被银河从中一分为二。 白日青天之下,竟是勾勒出一副夜幕下才会有的浩瀚星空。 此时溪尘真人的双眸之中已经看不到瞳孔,只剩下无尽的星空,其中又有星辰幻灭,斗转星移。而溪尘真人双手更是解除一个个繁复难明的指诀,被上官仙尘一分为二的漫天星辰没有就此崩溃,反而是随着溪尘真人的驾驭,开始不断变化位置,一颗颗星辰看似毫无规则可循,但所到之处,光线随之转淡,就连声音也就此寂灭,四周环境竟是开始朝星空转变。 这是一方幻阵 上官仙尘的剑气虽然如银河挂九天,气势磅礴无比,但在星辰浮现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入阵。 微尘真人不惜以性命相搏才换来的机会,让上官仙尘陷阵的机会。 上官仙尘立于剑气所组成的“银河”之上,打量四周,随手激发出一道剑气,剑气飞出不过三丈便消失无形,不知被大阵挪移到何处去了。上官仙尘身为与道宗同出一脉的剑宗宗主,对于阵法也是行家里手,毕竟在剑宗宗门就有一座举世无双的庞大剑阵,自然清楚破阵只有两种办法,一种是识破阵法变化,直破阵眼,另外一种则是以力破阵。 这座星罗棋布大阵,乃是由号称数算第一的道宗七代掌教所创,其中包含一元、二仪、三才、四象、五行、陆合、七星、八卦、九宫、十绝等基本阵势,再辅以天干地支,最后由阵法变化组合,号称其中穷极变化之数,只是移形换位就可有千种不同变化。 同时此阵又按照阵点多少分为数个版本,从三十六点、七十二点、一百零八点到一千二百点、二千四百点、三千六百点不等,此次溪尘道人布出的星罗棋布大阵已经是到达了单人之力极致的三千六百点。不过据说在道宗山门之中还有一座阵点达到骇人听闻的三万六千点的星罗大阵,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壮举,而这座大阵又被称作周天星辰大阵。 此刻溪尘真人虽然是以一人之人用出星罗棋布,只能有周天星辰大阵十分之一的威力,但即便如此,也不是一般逍遥神仙可以破解的,除非是当今数算第一的青尘真人,否则就算是大剑仙上官仙尘,也只能走以力破阵的路子。 上官仙尘看着身周的星辰变化,淡笑道:“若是道宗山门的周天星辰大阵,我还要忌惮三分,至于这星罗棋布,还是差点火候。” 上官仙尘猛然一声长啸,他脚下原本静止不动的银河猛然流淌起来,如一条白色巨蟒,扫落星辰无数。 藏身于漫天星辰之后的溪尘真人嘴角有鲜血流出,周身甚至有噼啪声响起。 上官仙尘五指握住诛仙,竖起后轻轻往下一劈。 若说这星罗棋布便是按照周天星辰,自行仿造出一片星空,自成一方小世界,那上官仙尘这一剑就是要劈开星空,学做开天辟地。 数不清的星辰在上官仙尘的这一剑下陨落,星空中落下了好大一片流星雨,更有无数星尘幻灭。 咔嚓一声。 溪尘真人如遭重击,脸色苍白。 上官仙尘这一剑毁去阵点三百六,生生在星空中打开一丝裂缝。 溪尘真人的指诀变化越来越快,几乎带出一道道残影,星罗棋布大阵强行运转,这裂开的一丝缝隙在阵法运转之下,重新有了汇聚之势。 上官仙尘一指,脚下如银河的剑气直接横入裂缝之中,阻止了星空的愈合趋势,这一刻就好像急速行驶的马车突然被人在两车轮之间插入了一根铁棒,只能有两个结果,要么铁棒被马车折断,要么车毁人亡。 上官仙尘的这口剑气号称半个剑宗,又岂是等闲 星罗棋布大阵瞬间出现了一刻凝滞,微尘真人的身形显现出来,随着身周空间有明显扭曲,伴随着轻微的破碎声音,七窍中都有鲜血溢出,显然是被阵法反噬而受到重创。 不过也幸好上官仙尘这道剑气只是针对大阵,若是溪尘真人正面硬抗这道剑气,有八成可能会直接身死道消。 此时的上官仙尘已经可以破阵而出,不过他却仍旧站在原地未动,望着已经无法隐藏身形的溪尘真人,再度指出一剑。 溪尘真人重重一掌拍在自己天灵之上,七窍中的鲜血流淌更快,与此同时,无数星河震荡,万千星辰星落如雨,上下左右,四面八方朝上官仙尘射来。 上官仙尘无动于衷,仍旧是长剑前指,这些星辰不及他身周三丈,便被他身边的无形剑气泯然于无形。 道法万千,在上官仙尘看来相当无趣,不管如何精妙的道法神通,只要手中青锋足够锋利,什么道法神通都不过是一剑之事而已。 溪尘真人手中指诀稍稍变缓,不过仍旧是让人眼花缭乱。一直插在老者头顶发髻上的玉簪隐隐有紫光紫光闪烁。 道宗每位峰主都有一件历代峰主相传的法器,溪尘真人头上的这支玉簪便是天玑峰主所传法器。 溪尘真人猛然停下指诀变化,摘下头上玉簪,刺入自己心口。 原本被上官仙尘剑气搅碎的星尘在此浮现,不过这次却细如颗粒,无视上官仙尘的身周剑气,如春雨无声,渗入上官仙尘体内。 你上官仙尘剑气无双,手中长剑更是无坚不摧,但这体魄总不会也是天下第一 上官仙尘全身微震,脸色变化,渗入到他体内的星辰不止是由内而外针对体魄那么简单,而是与外在的星罗棋布大阵遥相呼应,腐蚀修行者根基所在的下丹田气海。 上官仙尘怒喝一声,原本被他吐出口后如挂银河的剑气如长鲸吸水般倒飞而回,紧接着皮肤下有细如牛毛的细小剑气渗出,每一丝剑气渗出,都有一粒星辰被彻底湮灭为虚无。 当这位横行天下的大剑仙将体内的星辰全部剔除时,脸上浮现出一丝冷厉神色,二十年后重新出世以来,第一次受伤的上官仙尘终于动怒。 一剑递出。 剑三十 无量一剑 最常说的一句话,前途无量。无量,没有止境。 无量一剑,剑气剑意,没有止境 幻阵再如何巧妙,最终还是要看布阵之人的本身修为如何,若是修为不够,陷阵之人即便看不懂阵势变化,也可以力破阵。 无限攀升的剑气剑意遍布了整个星罗棋布大阵,这一刻,整个大阵的运转彻底停止,然后所有阵点全部湮灭,星空褪去,重新露出一方青天。 溪尘道人在空中盘坐,深深看了一眼上官仙尘之后,然后如同微尘一般,徐徐向下落去。 上官仙尘持剑横于身前,衣袖与白发飘摇。 二十年前以一敌三,二十年后仍旧以一敌三。 他走出剑宗以来,东海龙城城主死在剑下,道门散修落升道人死在剑下,散人东行先生、佛门传法首座一起死在他的剑下、道宗天璇峰主无尘真人侥幸逃的一命,但坠境不止,遗祸无穷,摩轮寺的现世菩萨同样也死在他的剑下,如今再添三名道宗峰主。 整整九位逍遥神仙败在他的剑下。 不是天下无敌是什么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八十五章 金丹大道 三名道宗大真人被从天打落,秋叶脸上露出凝重神情,与之相对的孙士林却却是放声大笑。 此时在秋叶和孙士林的脚下是一片黑白色相间的路砖组成的广场,宛如一片好大棋枰。 孙士林脚步挪移,连续踩踏了七块路砖,三黑四白。 只见除了这七块路砖纹丝不动,其余满地黑白路砖开始缓缓挪移起来。 脚下有门户。 广场上分开一道裂缝,孙士林轻声道:“血尸奴,起” 有七具棺椁应声从裂缝中飞出。 孙士林一甩袖,袖中有七道红线飞出,分别连接在七具棺椁之上。 棺椁炸裂,七道身影飞出,三女四男,刚好将秋叶围在中间。 三女皆是身着素白衣袍,容貌妖艳,皮肤苍白没有半分血色,裸露在外的皮肤上画满了各种奇异符篆,有一种异样之美,四男则是身着血甲,包括面庞全部笼罩在面具之中,只露出燃着诡异红芒的双眼,而血甲上同样篆刻了各色诡异符篆。 秋叶脸上露出一丝憎恶神色,“以活人炼恶尸,当诛。” 孙士林轻笑道:“这七具血尸奴是用死在咱家手上的七名天人高手的尸体炼制而成,虽然比起他们生前,境界有所下降,但体魄却更胜一筹,还望秋叶真人笑纳,咱家先行一步。” 孙士林虽然位列履霜榜前十人的行列,但却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修行界中人,对于道宗大真人,他敬重却不畏惧,身形猛然一转,如一抹红色鬼影,朝三名逍遥神仙落处激射而去。 秋叶手持青龙吟,脸色冷然骇人,却只能迎上七具血尸奴。 七具血尸奴中,三女动作迅捷,四男却是体魄强横,而且不管是三女尺长的指甲还是四男手中的长刃,均是颜色诡异,显然附有剧毒,即便是秋叶也得小心谨慎。 孙士林扯了扯嘴角,朗声笑道:“秋叶,咱家要让你亲眼看着,道宗被我折断三峰” 说话间,已经彻底撕破脸皮的孙士林距离三位逍遥神仙落处所在已经不足百余丈。 “滚回去”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不知从何处来,与孙士林迎面相撞,这位统领十万宦官的礼监掌印大太监竟是被此人一脚踩在额头之上。 孙士林向后飘退,每一次踏足地面都留下一个深深脚印,一直留下七个脚印之后才止住退势。 看清来人面容之后,孙士林脸上闪过一丝疑惑,不过还是嗤笑一声,“咱家还道是谁,原来是天尘真人,怎的,单凭一个履霜境界就想拦住咱家” 天尘真人负手而立,轻笑道:“履霜境界天人境界也算是履霜境界。微尘师兄说得对,我只是丢了元气,但还有境界。” 孙士林皱了皱眉头,冷笑道:“既然还有境界,那咱家就学一次安国公,杀一个陆地神仙” 话音未落,孙士林已经如血色长虹再次掠向天尘真人,天尘真人仍旧是一脚踏出。 两人脚下的地面猛然晃动,这一次孙士林被天尘真人踢掉头上乌纱,一头白发乱舞。不过天尘真人也不好受,被孙士林一掌印在下丹田气海上,身上道袍鼓胀,身形摇晃不止。 孙士林桀桀一笑,双手十指上的指甲暴涨,“世人都知道宗七位峰主,如今无尘真人已于废人无异,再折去你们四峰,道宗已是无人” 天尘真人仰头望天,在视线尽头是持剑便举世无敌的大剑仙上官仙尘。 曾几何时,单以天资而论,他可与上官仙尘齐名。 上官仙尘修行剑道,境界一日千里。他修行丹道,境界却是一坠再坠。 天尘真人忽然轻声开口道:“一粒灵丹吞入腹,始知我命不由天。” 孙士林身形再掠。 天尘真人任由孙士林一掌拍在自己天灵之上。 天尘真人向后飘飞数丈,七窍流血。 孙士林有两指的指甲断裂,滴血不止。 天尘倒吸一口气,七窍中流出的鲜血倒流而回。 微尘真人低头看着自己双手,轻声道:“若得我命皆由我,才能火里种金莲。” 孙士林大踏步前行,举起另一只完好的手,五指森然如刀落下。 再一次按在天尘真人的天灵之上。 天尘真人血流满面,七道血色长蛇从从他七窍之中疯狂涌出,沿着孙士林五指进入这位大太监的体内。 天尘真人盘膝而坐,闭目凝神,虽然在被孙士林疯狂汲取气机,但却进入了内视状态。 下丹田气海已然枯竭,如一方干涸池塘。 下一刻,如枯木逢春,在这方干涸池塘之中,骤然绽放出一朵紫金莲花,摇曳生姿。 紧接着池塘中涌现出第二朵,第三朵,第四朵。 气海之中有数不清的紫金莲花怒放。 孙士林仍旧在疯狂汲取着天尘真人的气机,扯动嘴角,发出一声嗤笑。 但是他很快止住笑声,露出惊疑不定的神情。 在天尘真人的身上,竟然涌出了一股紫金之气,生生切断了七道血蛇。 天尘真人猛然长身而起,一袖将孙士林拂退,微笑道:“赫赫金丹一日成,方知由我亦由天。” 在气海下丹田之上是中丹田。 一团金芒冉冉升起。 金丹大道 天尘真人站起身后,气态恬淡,一坐一站之间,容貌竟是返老还童,自中年道人变成不过二十多岁的年轻道人。气势更是自履霜境界不断攀升,一路直上御六气之辩的逍遥境界。 这一刻的天尘真人才重新有了一脉峰主的气象,瞥了一眼不远处惊疑不定的红袍太监,转而继续抬头望向上官仙尘,轻笑道:“所谓不破不立,破后而立,我这一破,实在太久了。久到让我面对上官仙尘,竟是没有一战之力。” 一旁的孙士林冷笑一声,似乎是在嘲笑这位重返逍遥神仙境界的道宗大真人不自量力,竟然妄图与大剑仙上官仙尘一较高下。 天尘真人低下头,终于是正视孙士林,淡笑道:“还不逃贫道虽然只是初入逍遥神仙的境界,可毕竟是第二次了,一些逍遥境界的杀人手段还算是轻车熟路,再者说,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天人杀神仙” 孙士林咬牙道:“今日上官先生在此,你们这群乱臣贼子休想走脱一人” 天尘真人平静道:“自然有人去对付上官仙尘,而贫道只要杀掉你这位大内宦官之首就足够了。” 天尘真人抬手一招,身后剑匣中游走出一条“白蛇”,横于胸前。 孙士林再无半分侥幸,干净利落的向后退去。 “一个萧烈能以天人搏杀逍遥境界,是因为他随时可入逍遥境界,真当逍遥神仙不值钱了不成” 天尘真人敛去脸上笑意,冷声道:“贫道可不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佛门菩萨。” 剑芒如白虹贯日。 孙士林被一剑穿心。 孙士林一咬牙,强行将刚才汲取自天尘真人的气机全部爆发出来,周身血气弥漫,如逍遥神仙一般,一掠五百丈,遁入方才在广场上开启的裂缝之中。 天尘真人并未追击,而是一招手,白忙重现飞入手中,露出原本面貌。 是一无柄飞剑。 他转过身来,望向联手而至的两人。 萧烈,李严。 天尘道人再次仰头看天,不过这次却不是看向上官仙尘,而是望向东边天际。 下一刻,所有人都望向东边天际。 剑败三名道宗大真人后就一直虚立于空中不动的上官仙尘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轻声自语道:“二十年。” 有紫气东来。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八十六章 当世巅峰一战 萧煜同样站定了脚步,仰头朝天上望去。 那里有个复姓上官的人,号称纵横无敌,独步天下。 现在他已经站在大郑皇室的太庙之前,只要迈过上官仙尘这道门槛,就能完成当年的宿愿。 只是上官仙尘这道门槛太高了,足有天那么高。 不过青天之上还有天外天,高人之上还有人外人。 萧煜视野所及的最遥远处,出现了一丝蒙蒙紫色。继而紫色越来越重,到最后,整个天际线已经是一片深重紫色。 萧煜终于吐出了一口浊气,他在方才亲眼见证了上官仙尘以一己之力力敌三位道宗大真人的壮观景象,哪怕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见识逍遥神仙出手,也仍旧是被这位大剑仙的通天修为深深震撼。他看到了玉尘真人的丹元雷音,微尘真人的百丈法相和纯均法剑,溪尘真人的星罗棋布,上官仙尘的剑二十三到剑三十,还有天尘真人的金丹大道,重返逍遥境界。 对于天尘道人的一步重返逍遥境界,萧煜倒是有几分明悟,所谓破后而立,境界则一日千里。当年的天尘道人便是逍遥神仙境界,论升境速度,几乎可与上官仙尘比肩,日后坠境,一坠便是二十余年,也可以说破了二十年,二十年之底蕴积蓄,借孙士林之手为引,全部爆发出来,才有如今的一步便是逍遥的光景。在萧煜看来,天尘真人若是能在中丹田的金丹基础上更进一步,紫府识海之中凝结婴儿,境界攀升未必会止步于初入逍遥境界。 就在这时,一直未动的上官仙尘竟是猛然降低了身形,自九天之上徐徐落下,立于太庙上方三百丈的虚空之上。 这一日,不管是内城还是外城,甚至是皇城,所有东都权贵和白姓都见到毕生难忘的一幕,一名白发仙人踏剑飞天,清冷声音响彻整个东都。 “剑宗上官仙尘,见礼道宗掌教真人” 紧接着,万柄飞剑从九天之上落下,齐齐悬于东都上空。 若说这御剑千万,已经是实实在在的仙人本领,可接下来的一幕,却让整个东都鸦雀无声。 天空中有云海从四周朝中间凝聚,紧接着云雾翻腾,边缘上仿佛都镀上了一层紫金镶边。云海之中,隐约有雷鸣轰隆,一道巨大的阴影在云雾中翻滚前行。 片刻后,一颗巨大的龙首探出云雾,神情漠然,俯瞰东都。 这只有在蟒袍上才会出现的神物,这一刻真的降临人间。 所谓真龙天子,真龙已显,天子又如何 无数人痴痴望着天空,望着那颗代表了皇权和威严的巨大龙首。 龙首上有人盘坐,平静答复道:“道宗紫尘,还礼剑宗宗主。” 东都中数十万百姓,或是双手合十,或是下跪叩首,开始祷告满天的神佛,这幅十数万人一同叩拜的壮观场景,自道宗和佛门鼎盛而衰之后,举世罕见。一些身怀修为的修行者则满脸惊骇神色,讷讷不敢高声,生怕惊动了天上的那两位真神仙。 与萧烈一起进入宫内的李严脸色难看,怒声道:“神仙骑龙大逆不道他这是要说自己比天子还高” 一直都未曾开口的萧烈背负双手,眯起眼仰头望向天空,淡然道:“李相,慎言,别忘了当年江陵相公可就是死在修行界的神仙手中。” 李严脸上怒意更重,“吾辈岂是贪生怕死之徒江陵先生虽然身死,但浩然正气长存” 萧烈平静道:“不与你做口舌之争,若是真有本事,去天上把道宗掌教打落凡尘。若是不能,就闭嘴。” 李严几乎恼羞成怒,冷哼一声竖子难言之后,不再理会这个言辞刻薄的安国公,同样抬头朝空中望去。 在当今修行界,能让上官仙尘忌惮的人不多,如果不说佛门那个把体魄修炼到万劫不灭的老和尚,唯独眼前老道一人而已。 紫尘真人端坐于龙首之上,手中持有一柄银丝拂尘,平静说道:“上官仙尘,当年你使无尘坠境,我便让你画地为牢二十年,以此作为惩戒。如今你又打落我道宗三位峰主,你说该如何惩戒” 大剑仙上官仙尘没有动怒,反而是轻声感慨道:“技不如人,便要愿赌服输。无尘如此,我亦是如此。当年一战,我输的心服口服,所以甘愿画地为牢二十年,今日你若还想再让我画地为牢二十年,还得先问过我手中长剑才行。” 紫尘道人可以说是世间最顶尖的几人之一,闻言只是一笑道:“凡事都要讲一个规矩,当年你伤我道宗峰主,贫道才与你赌斗约法三章,这是规矩。今日你不顾逍遥不入俗世的规矩,悍然入世,我道宗三位大真人才会出手阻拦,你仍旧执迷不悟,这就是坏了规矩。” 上官仙尘不为所动,手中诛仙挽出一个轻巧剑花,“规矩,是道宗的规矩,想要让我遵守你们定下的规矩,我还是那句话,问过我手中剑。” 紫尘道人仍旧是云淡风轻,“说道理与你不听,看打。” 天下道门第一人抬手挥袖,有风自天外来。 三灾者,风灾,伤人神魂,轻则神魂受损,重则魂飞魄散。 上官仙尘瞧了一眼,嗤笑道:“不愧是距离圣人境也不过一步之遥的掌教真人,还真是手腕了得,连佛门的三灾八难都信手拈来,所谓三灾、四煞、五鬼、六害、七伤、八难、九厄,怎么不一起用出来,也不过几剑之事而已。” 说话间,已经是漫天狂风,天上风云变幻,云卷又云舒,景象骇人。 上官仙尘满头白发不知何时失去了禁锢,肆意漂浮,如同一尊域外天人,不知是仙是魔。 上官仙尘举起手中诛仙,径直一斩。 剑三十一,以有形实质斩无形无质一剑。 漫天大风被一剑破去,而且这一剑去势不减,带领着万余柄飞剑,直逼掌教真人。 独立空中,风雪不近身的上官仙尘大笑道:“二十年来,我炼有千万剑。” 上官仙尘双修飘荡,身上白袍猎猎作响。 天地之间顿时凝滞静止,万余柄飞剑凝聚数条“长线”,剑尖全部直指那方巨大龙首。 不管是东都百姓还是文武百官,此刻才是真正知道,原来这世上真有一人可敌百万师。 面对万余柄飞剑却仍旧安稳端坐龙首的掌教真人平淡出声:“万物皆剑。” 漫天风雪骤然一凝,然后各自凝聚一线,各自成飞剑无数。 紫尘真人微微一笑,一指漫天飞剑,“此为万物,亦为吾之剑。” 飞剑当空,遮天蔽日,先是一柄调转方向,继而是四柄、八柄、千百柄。 整整有千余柄飞剑竟是“临阵投敌”,变成紫尘真人所驾驭的飞剑。 这一千飞剑竟是与先前的雪剑混在一起,调转剑尖,向上官仙尘驾驭的飞剑掠去。 萧煜站在太庙前的台阶上,震惊得无法言语。 万物为剑的手段他也会,可今日才知道,与掌教真人相比,真是萤火与皓月相较。 夺他人飞剑一千柄为己用,而且还是大剑仙上官仙尘的飞剑 道宗掌教紫尘真人,一个并不怎么有名的名字。 这个名字大多数时候都被掌教真人四个字所代替,远远比不上大剑仙上官仙尘这般名动天下。 可直到今日,在场众人才知道当年如日中天的上官仙尘为何闭关不出二十年。 因为二十年前,独步天下的上官仙尘曾经败于道宗掌教真人之手。 二十年后,上官仙尘携带千万剑,卷土重来。 当世巅峰一战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八十七章 二十年铸剑,以山为鞘 一千飞剑带领无数雪剑朝剩下的九千剑冲去。 空中响起无数金属交错铿锵之声,剑幕漫漫,看得满城百姓嗔目结舌,不曾想此生竟是有幸亲眼目睹仙人斗法,漫天云海被飞剑搅得支离破碎,道宗掌教紫尘真人白发白须,一袭紫袍,安然盘坐在龙首两角之间,任由雪剑和一千飞剑损伤殆尽,然后剩余的七千余柄飞剑层层蜂拥激射,直指紫尘真人。 紫尘真人再挥袖,大袖飘摇。 只见紫尘真人的袖口猛然大张,好似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七千柄飞剑如倦鸟归林,首尾相接地全部撞入紫尘真人的大袖之中。 一袖装乾坤,袖里乾坤。 大袖滚滚鼓囊般撑起。 上官仙尘长啸一声,手中诛仙直指掌教真人的眉心。 掌教真人抬手一摆手中拂尘,拂尘与诛仙针锋相对。 拂尘划出万千银丝,银丝千万丈。 上官仙尘御剑在银丝中一往直前,同时手中在身前虚点不停。 紫尘真人袍袖骤然鼓荡不休,似乎有东西要破袖而出。 紫尘真人轻咦了一声,“难道你练成了那一剑“ 袖里乾坤自成一方世界,即入其中,便与外面的大千世界断绝了联系,上官仙尘却仍能操纵其中的飞剑,想要破袖而出,不由得让紫尘真人想起了剑三十六的最后几剑。 他很好奇二十年后的上官仙尘究竟到了什么境界。 其实以上官仙尘的绝世天资,不说境界攀升,单以剑道一途来说,可以说仅次于千年前的那位剑宗祖师而已,若是两人的修道岁月相仿,紫尘真人面对上官仙尘,恐怕真的只有认输一条路。 现在的紫尘真人,修道三个甲子有余。在古稀之年踏足逍遥神仙境界,如今细细算来,他已经做了两个甲子的逍遥神仙。 可惜,上官仙尘踏足逍遥神仙不过三十年而已。 两人之间相差九十年。 同样一幅画卷,一人已经细细观摩了一百二十年,另一人只是走马观花看了一遍,哪怕那人是绝世天才,也不能抹平这其中的巨大差距。 紫尘真人轻咦一声之后,抖了抖袍袖。 原本还在鼓荡不休的袍袖瞬间平静。 掌教真人从龙首站起,向前一步踏足虚空之中,挥了挥手,让其退去,然后平静说道:“本自同根生,相杀何太急” 上官仙尘突破了漫天银丝的封锁,来到掌教真人面前,淡然道:“道不同,谋不合,所求相悖,故而相杀。再者说,若道宗真的成了修行界共主,这世上还会有剑宗的立锥之地” 掌教真人收回拂尘,背负双手,说道:“上官仙尘,人人都道你是当时无敌,不过你想要横行天下,还要问过贫道才成。贫道今日也不多费唇舌,只是站在这儿拭目以待。贫道痴长你两个甲子的年纪,今日便由你先出手。” 上官仙尘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后,也不再多说半句废话,举起手中诛仙长剑。 剑三十二。 在这一刻,诛仙剑身上的剑芒延伸出十余里,横贯天际,然后当空斩下。 斩龙一剑。 这一剑本就是为了斩杀道宗护法真龙 掌教真人笑道:“已无真龙,何来斩龙一剑” 掌教真人举起手中拂尘,朝天空中轻轻一刷。 拂尘与横贯天地的剑三十二相触,就像一人对着东都城墙挥了一剑。 原本下落的剑二十三瞬间止住落势,然后带起轰隆响声,竟是朝反方向回弹而去。 一记拂尘拂退了上官仙尘的斩龙一剑。 十余里长的剑芒上出现无数裂痕。 然后如琉璃破碎,在天际上绽裂出一片瑰丽的灿烂。 萧煜仰天望着那片奇异景色,诚心赞道:“这才是真神仙啊。” 掌教真人淡然道:“你若是不能祭出最后一剑,剩下的三剑不出也罢。” 上官仙尘一手负剑,一手指天,轻轻说道:“我还铸有一剑。” 远在万里之外的东海碧游岛。 公孙仲谋正站在老师画地为牢之处,俯瞰着脚下的暗红岩浆。 岩浆灼热逼人,但很平静。就像一方暗红色湖面,波澜不兴。 公孙仲谋面露沉思神色。 下一刻,岩浆猛然咆哮起来,不断有气泡炸裂,甚至整个山体都开始缓缓摇晃,山石簌簌而落,落入岩浆之中。 公孙仲谋一手打开几块滚落的山石,脚下轻点,向后退去,震惊难言。 有一把巨剑从岩浆之中缓缓升起。 巨剑的大小与山口的大小严丝合缝,就像长剑与剑鞘。 以山为鞘。 曾经有幸踏足碧游岛的修行者,都认为大剑仙上官仙尘闭关所在的山峰像一把剑,包括公孙仲谋也是如此,直到今日,公孙仲谋才发现自己大错特错,这座山仅仅是一把剑鞘而已。 那把剑该是一把怎样的剑 忽然间,天穹之上有呼啸声音响起,紧接着遍布碧游岛每一寸土地的万千剑气颤鸣不停。颤鸣声低沉而平稳,反常的没有往日的肃杀之意,反倒是像臣子叩拜皇帝。 万剑朝宗。 颤鸣声音越来越大,万千剑器几乎要拔地而起, 下一刻,已经百余年未曾喷发过的火山猛然炸开,暗红岩浆从山口中溢出,滚滚浓烟直冲天际。 一把青色巨剑从山口中浴火而出。 一名白发老者一手抓住公孙仲谋先一步从山口之中跃出,以免被喷涌而出的岩浆殃及池鱼,时不时回望那把青色巨剑,忍不住唏嘘感慨。 落在远处一座普通山峰上之后,白发老者有些出神,也分不清对公孙仲谋说话,还是喃喃自语,“道宗凭什么敢千年大计,还不是有一个可以镇压修行界的掌教真人,道宗掌教一日不死,其他人哪来的出头之日主人也算是生不逢时,若是早生三十年,道宗掌教还未迈过那道门槛,或是晚生三十年,那时候这道宗老不死也该羽化飞升,可就真的是横行天下啦。” 白发老者叹了口气。 若是这一剑还压不下道宗掌教,那可就只剩下那最后一剑了。 青色巨剑缓缓上升,然后破碎苍穹,破空而去。 东都上空。 苍穹碎裂,一把青色巨剑从空中降落。 剑名青萍。 铸剑二十年的剑宗宗主朗声笑道:“请剑。” 上官仙尘请出九剑之二的青萍剑。 接下来便是请掌教真人请剑。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八十八章 紫气东来两万丈 紫尘真人只是看了一眼青萍法剑,便不再多看,心中有些感慨,他本不想来东都,甚至不想在这个时候下都天峰,只是被上官仙尘逼得没有办法,才不得不出山。 紫尘真人已经活了三个甲子有余,将近两个百岁,不同于上官仙尘的大半时间都在修剑,他见过了太多的世事人情,上到大郑上三代先帝,下到刚入世就被淹死的小修行者,直到二十年前才收下了唯一的一个徒弟秋叶,紫尘真人心中清楚,自己在这个世上的时间不多了,在走之前,他不但要为秋叶留下一个执修行界牛耳的道宗,还要把上官仙尘这个唯一的变数抹去。 掌教真人开口道:“既然如此,贫道也有一剑。” 上官仙尘脸色不变,平静地将先前的话重复了一遍:“请掌教真人请剑。” 紫尘真人笑了笑,一伸手从天空中抓下一道紫雷 随着紫雷炸响,万里之遥的东南都天峰上紫气浩然。紫气如一道紫带,横贯天际。 有紫气自东南而来,足有两万丈 紫尘真人感慨自语道:“帝星移位,天下大乱。” “上古人皇曾铸九鼎镇守天下,道祖便留有九把法剑藏匿于天地之间,法剑之首名紫微。” 掌教真人抬起手臂,作握剑状。 “我有一剑,名作紫微” “命宫紫薇者,帝王相也。” 萧烈忽然没头没脑对身旁的李严说道:“若是斗数变化,陛下该如何是好” 雪不知何时竟是停了。 天空中已经是紫色一片,只剩下中间的一抹浓重青色。 李严先是一愣,继而大怒,指着萧烈道:“萧烈,你竟然如此大逆不道” 萧烈轻笑道:“我大逆不道首辅大人今日刚知道吗” 李严脸色大变,就想要向后退去。 萧烈一步掠出,手中多了一柄长刀,扫秋刀。 暗卫的玄蛇袍,扫秋刀。 萧烈扫秋刀在手,刹那间就冲到了李严身前,扫秋刀当头劈下。 李严双手合拢,在扫秋刀距离自己脸庞还有三寸的时候,夹住了看起来平淡无奇的扫秋刀。一身浩然气喷薄而出,萧烈是俗世第一人不假,可他李严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书生。 只是在李严出手之前,萧烈空闲的左手已然轰出,直接砸在李严的胸口上。 一刀一拳,快到了极致,甚至除了天尘真人,其他人都未曾看清萧烈的动作。 李严堪堪抬手挡住了萧烈的一拳,可仍旧是卸不掉拳上堪称恐怖的距离,朝后倒飞出去。 萧烈如影随形,始终不离李严一丈,手中扫秋刀直刺李严胸口。 李严提起十分精气神,本已经是堪称气象鼎盛的浩然气,经竟是再涨上一分。周身红如赤霞,猛然前撞,反身迎向萧烈的扫秋刀。 萧烈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垂死挣扎而已。 萧烈此番动手,并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早有预谋,否则他也不会亲自陪同李严来到此地。 萧烈任凭李严双袖中气机如龙,两条十余丈的元气蛟龙径直撞在自己身上,身形自是巍然不动。 一刀送你升天 萧烈硬扛着两条元气长龙,毫发无损的一刀穿透李严的胸膛,半截刀身雪亮,半截刀身血红。 鲜血落在本就是鲜红的一品仙鹤官袍上,混杂不清。 李严晃了一下,脸上尤带着不敢置信的神情。 萧烈终于开口说话,“首辅大人日理万机,怕是早把修行一道忘得差不多了。” 李严周身气机溃散,徒劳的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来,只有鲜红血液不断从嘴中涌出。 萧烈松开长刀,失去支撑的李严向后倒去。 在萧煜入东都之前,他就已经开始布局,二十万暗卫,除去送给萧煜的两万西北暗卫,其余各地暗卫纷纷通过各种途径秘密入京,再加上在东都中的原有的暗卫,足有五万之众。 现在只等那人身死了。 就在东都上空两位神仙打得昏天地暗的时候,东都城中百姓忽然发现城中竟然有大批军队调动。 主轴道上,整齐的脚步声在城中轰隆作响。 “是五城兵马司的人”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百姓们哄然而散。 五城兵马司都督张海九高坐马上,披坚执锐,大声道:“弟兄们,今有反贼意图刺驾,本督奉大都督孙立功之令,进宫护驾,平缴叛贼现在随我入宫” “诺” 众军轰然应诺。 东都西城门。 一骑疾驰而来。 一名黑衣锦袍的暗卫手持大都督令牌,“奉大都督张清之令,打开城门” 城门职守的校尉借过令牌,面带疑惑神色,“这好像不是” 话未说完,校尉猛然发现周边气氛不对,原本一副老好人形象的副尉好似变了一个人,此刻正冷漠地望着自己。 未等他有所动作,一柄长刀已然刺入他的小腹。 副尉冷淡道:“奉暗卫大都督之令,接手西城门。” 在副尉身后的五名暗卫几乎同时动手,开始对校尉身后的亲兵展开屠杀,副尉也伸手捏断了一名校尉亲兵的脖子。副尉使了一个眼色,身后的五名暗卫在将校尉的亲兵屠杀完毕之后,迅速朝几个重要关卡散去。 副尉则脱去身上那件兵丁服饰,露出其下的黑色锦袍。 诸葛恭没有跟随萧煜前往太庙,而是坐镇城外大营。 这里有萧煜的六千亲卫骑兵。 天空中的异象,在这儿他也看得一清二楚。 诸葛恭知道王爷已经动手了,眼中浮现阴霾。 没过多久,一名都尉走进中军大帐,沉声禀报道:“启禀都督,西城门开了。” 在他说完之后,大帐之内静寂无声。 诸葛恭慢慢抬起头,长呼出一口气。 握拳抬臂。 帐内诸将肃然。 诸葛恭扫视一周后,冷声道:“如今东都有变,王爷还在城中,我等身为王爷亲卫,诸君以为该当如何” 一名都统豁然起身,低吼一声:“当入城救驾” “入城救驾” “入城救驾” 帐内诸将全部起身。 呼啸着的风卷着地上的残雪,飘入帐内,诸葛恭猛然一拳砸在身前的案几之上,大喝道:“既然如此,诸将听令,全军入城” 诸葛恭当先走出大帐。 一面萧字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前方不远处便是巍巍东都大开的西城门。 穿过那儿,便可以马踏东都。 诸葛恭翻身上马,拔刀斜指。 大地开始震颤,蹄声如雷。 六千铁骑悍然入东都。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八十九章 种因得果,报应不爽 紫气浩荡,几乎要淹没那一抹青色。 萧烈仰望天空良久后,低下头轻声道:“上官仙尘要输了。” 当朝首辅李严的尸体还在萧烈脚下,刺目的鲜血从他身下渗出,蜿蜒成一条红色的小溪。 手持铁矛与紫水阳对峙的张清脸色平静,望着萧烈,白色的胡须在寒风中微微发抖。 “还不动手” 张清平淡说道:“道宗掌教即便是胜了剑宗宗主,怕也是个惨胜的结果,天尘道人不过是初入逍遥神仙境界,而且还有三位受伤的大真人拖累,现在看来,东都城中是要以你这个俗世第一人为尊了。” 萧烈微微笑道:“张老劳苦功高,萧某对你一直是敬佩有加,若是张老放下铁矛,萧某许诺,张老及家人绝对会毫发无损,张老也可安心颐养天年,含饴弄孙。” 张清平淡微笑道:“安国公,当年傅先生说你鹰视狼顾,不可手掌兵权,否则必酿国之惨祸,所以这么多年来,陛下一直把你放在暗卫大都督的位子上,我很好奇,你今日兵变,日后如何应对天下勤王讨逆之师” 萧烈也不藏着掖着,平静道:“张老兴许不知道,萧某与陆兄早在二十年前就曾一起游学天下,算是故交好友。萧某在五年前曾与东平郡王有过一个君子之约。” 一直与萧煜对峙的陆谦向一旁退去,淡笑道:“既然萧兄已经说明,那陆某也就不再装腔作势,西平郡王请自便。” 萧煜面无表情。 在陆谦走到萧烈身后之后,萧烈不再去看张清,而是望着萧煜的背影,轻淡感慨了一句:“种因得果,报应不爽。福祸相依,为人自取。” 萧煜冷笑道:“我知道该怎么做。” “紫水阳,随我入太庙。” 紫水阳默然跟在萧煜身后,两人拾阶而上。 萧烈目送萧煜走入太庙之后,转头望向张清,淡笑问道:“张老,萧某再问你一次,让还是不让” 张清不为所动,只是淡淡说道:“乱臣贼子。” 萧烈长笑一声:“好一个乱臣贼子。” 一根长枪从张清身后军阵中刺出,直刺萧烈面门。 萧烈笑了笑,只是一伸手,便将那根长枪连同长枪的主人一起吸纳到掌心中,然后嘭的一声,将这名年纪轻轻便踏入履霜境界的都尉炸成一团血雾,可谓是尸骨无存。 萧烈声音转冷,“张氏一门性命,如今俱系于大都督一人之手,大都督可要三思而行。” 大都督张清虽然年事已高,但也是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功勋老将,自然不将萧烈的言语放在心中,更何况到了他这个年纪,不能如道门大真人那般证得长生,生死也就看得淡了。 张清仍旧是不怒不悲,平淡说道:“我有两子,一人战死一人病死,家中只剩下一个不成器的孙儿,如今不在东都。自家人知自家事,我也没几年好活,死便死了,又何惧之有” 萧烈大步前行,面无表情道:“有句话叫做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既然如此,那萧某也无话可说。只能是亲手送大都督一程。” 张清身后两千禁军轰然列阵。 萧烈空着双手,望向张清与其身后的两千禁军,轻声道:“萧某虽是孤身前来,但就这两千甲士,是不是少了点” 此时东都城中已经是一片兵荒马乱的景象,在五城兵马司和那六千骑兵之后,继而出现了大批黑衣甲士,手持重弩,朝皇城方向行来。 一名灰袍人行在大郑外城之中,不断有骑兵从他身旁奔驰而过,却对他熟视无睹,好似根本看不到此人。 灰袍人蛰居东都一年有余,看了很多也想了很多,此时自言自语道:“上官仙尘虽然厉害,不过比起掌教还是要差上一点,这一战的结果八成是上官仙尘再被镇压二十年,如此一来,郑帝就没了最大的依仗,即便皇宫大内还养着一个逍遥境界的老不死,也不会是萧烈的对手。” 说到这儿,灰袍人似是想起了一些陈年旧事,冷笑一声:“以双手折去我的双剑,这等修为,嘿” 灰袍人抬起头看了眼头顶上交错的紫青双气,长呼出一口气,“大郑皇帝作茧自缚,本想借此机会除去萧煜这个西北王,本来是打了个平手,却没想到在最后被萧煜的老子阴了一手,这一关难过喽。” 玉贵妃缓步走进殿内。 她的神情虽然还保持着平静,但难掩眼神中的那一抹慌乱。 今天东都的气氛很不寻常。 甚至这深宫之内的气氛也很不寻常。 一名身材高大的中年宦官如鬼魅一般出现在玉贵妃身后,沉声道:“娘娘,咱们留在暗卫中的棋子传来消息,陛下被困太庙,萧家父子反了” 玉贵妃身形猛然一个摇晃,颤声道:“那那太子呢” 这名魁梧似是沙场大将的宦官低声道:“五城兵马司已经开始攻打宣华门,朝堂诸公都随同陛下被困在太庙,秦政大都督又远在北地,城内宫内群龙无首,咱们根本无力抵挡。而萧煜的六千亲卫则直奔太庙,若是陛下有所不测,这东都怕是就真的成了他们父子的天下。” 门外有脚步声响起,一名身着红色蟒袍的大宦官和一名身着黑袍的佝偻老者一起出现玉妃殿前。 大宦官正是在天尘真人手下落荒而逃的孙士林,在他身后则跟了十几名双袖双手沾血的老宦官,而在那名老者身后,则是跟着十几名锦袍佩刀的黑衣卫士。 当两人一起推门而入的时候,玉妃的脸色瞬间变得没有丝毫血色。 而那名高大官宦则是跨出一步,挡在自己主子身前。 一抹红袍无风飘摇,刹那间前进继而后退。 然后在他手中多了一颗硕大头颅。 身材高大的宦官轰然倒地。 “娘娘。” 孙士林对着玉贵妃微微躬身行礼。 玉贵妃不自觉向后连退几步,差点跌倒在地,强自定了定神后,颤声问道:“孙总管,你这是陛陛下呢” 孙士林笑了笑:“陛下自身难保,孙士林总不能为了几句话就去和安国公拼个你死我活,毕竟识时务者为俊杰、。” 终于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再无半点侥幸心理的玉贵妃惊骇欲死。 这时一旁老者皱纹堆叠如沟壑的脸庞上挤出一丝笑意,“娘娘不必忧心,宫内是有些反贼,不过已经被老奴和孙中官联手杀尽,娘娘大可放心,至于太子殿下,公爷会亲自护送回宫。” 太庙前。 一袭蟒袍的萧煜持剑拾级而上。 挡在他前面的十几个太监如临大敌,不住向后倒退。 萧煜走几步,他们便要退上几步。 萧煜走的不紧不慢,在他不远处便是那座供奉了大郑历代先帝的太庙。 他终于走完台阶,来到太庙门前,抬头看了眼那块硕大牌匾。 十几名退无可退的宦官一齐扑上。 力毙八名血尸奴的秋叶一掠而上,一人迎上这十几名大小宦官。 萧煜对秋叶微微点头后,来到门前,伸手推开太庙大门。 跨过门槛。 一道冷清声音响彻太庙大殿。 “秦功,何谓种因得果,报应不爽”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九十章 一气化三清 郑帝负手而立,背对着太庙正门。在他一旁是惴惴不安的太子秦显和神情复杂的萧瑾。 郑帝缓缓开口道:“好一个萧氏一族,满门忠烈。好一个萧烈,鹰视狼顾。从他杀妻以表忠心之时,朕就应该知道” 萧煜停下脚步,以手拄剑,平淡道:“晚了。” 郑帝转过身来,神情有些疲惫,但还是大致维持了帝王威仪。 郑帝整了整衣袍,问道:“纵横天下无敌的上官仙尘败了” 萧煜指了指殿外的紫色光晕,缓声说道:“还没有,不过也快了。” 在大郑历代先帝的牌位前面,郑帝站在大殿中央,负手不语。 萧瑾和秦显站在郑帝身后。 萧瑾面无表情。 秦显心中不安逐渐扩大,终于忍不住啜泣起来。 萧煜脸上露出一丝讥讽神情,嗤笑道:“这就是你的太子” 此时的大郑不说风雨飘摇,但也是内忧外患,东北和西北有牧人起和萧煜割据,更有后建虎视眈眈,而朝中更是萧烈这样货真价实的权臣,即便没有今日的太庙之变,在他百年之后,秦显又如何应对得了这糜烂局势 郑帝的脸色十分难看,这位御宇四十年的老者已经记不清多久没人敢于如此对他说话,上一次让他脸面尽失的还是在二十年前,内阁首辅张江陵曾当众斥责他这位一朝天子,后来他便让张江陵去死。二十年后,在他垂垂老矣的时候,第二个“张江陵”又跳了出来。 郑帝没有说话。 萧煜笑意转冷,寒声道:“闲话说的够多了,陛下该上路了。” 殿内骤然一片静寂。 萧煜面无表情道:“紫水阳,把太子和萧二公子带出去交给安国公。” 紫水阳躬身领命,举步走向秦显和萧瑾。 秦显脸色苍白,不断看向自己的父亲。 郑帝笑了笑,笑容惨淡,“去吧,好歹还能留下一命。” 片刻后,紫水阳带着两人退出太庙,太庙大门缓缓合拢,只剩下萧煜和郑帝两人。 郑帝望向萧煜,声音难掩那一分无力回天认命的凄凉,“当年之事” 郑帝还清清楚楚记得五年前的那场屠杀,尤其是那位太子太师,名满朝野的大儒,自己念其苦劳,格外开恩,赐了他一杯毒酒,留了一个全尸。 与此同时,大儒的女婿,那个被自己看好的安国公,在自己家中同样让自己的发妻饮下了一杯毒酒,以此向他表明忠心。 当年的他相信了,非但没有牵连到萧氏一族,甚至还让安国公掌管暗卫,甚至留下了他的儿子。 郑帝回神,视线放在了萧煜的脸上。此时难免后悔,无奈,但终归还是认命了。 自古成王败寇,莫不如是。 郑帝藏在袖下的双手猛然握拳。 只是这日后的大郑,却要易主了。 郑帝长长叹了一口气后,突然笑了,“当年朕留你一命,可能换今日让朕死得像一个皇帝” 萧煜沉默良久,说了一个好字。 天空中有连绵雷声响起。 同境之争,有先有后,打到最后多半是比拼底蕴。 青萍剑的青芒终于渐渐褪去,被浩荡紫气彻底淹没。 上官仙尘猛然握住诛仙,彻底散去青萍法剑,任由鸿蒙紫气临身。 他还有最后一剑。 剑三十六。 不过这一次紫尘真人却没有让他放手施为。 紫尘真人淡淡一笑,朝右手边稽首作揖,右边飘出一位黑发黑须的中年道人,大概不惑年纪,手中持有一幡。 中年道人朝紫尘稽首还礼,肃声道:“紫尘道兄,贫道特来助你镇压此獠” 紫尘真人在朝左手边稽首,左边飘出一位头发花白的道人,大概甲子年纪,仙风道骨,手中持有一轴长卷。 道人同样还礼,笑道:“紫尘道兄,贫道也来尽一分绵薄之力。” 最后紫尘真人朝前稽首,一位白发白须的年迈道人盘膝出现在紫尘真人上空,手中托有一座玲珑小塔。 年迈道人朝掌教真人微微点头,“紫尘道友,贫道有礼了。” 一气化三清。 紫尘道人一摆手中拂尘,轻声道:“如此便有劳三位道友了。” 黑发黑须的中年道人当先一挥手中旗幡,天空中有黑玉凝聚,有雷霆声连绵响起。 雷声过后,则是一座由三百六十颗雷珠凝聚而成的一座浩荡雷池 紧随其后的花甲道人,嘴角勾起了一个玩味笑意,伸出持着长卷的右手,然后画卷缓缓展开。 一副几乎与天地一般无二的锦绣画卷铺展开来。 在画卷中有日月星辰,山川草木,花鸟鱼虫。日月有东升西落,星辰有隐没闪现,山川有沧海桑田,草木有生死枯荣。 花甲道人对不远处的剑宗宗主笑道:“上官仙尘,既然号称纵横无敌,可愿随贫道入画中一游” 上官仙尘皱了皱眉头,默不作声。 在二十年前,紫尘真人还未用出过这一气化三清的神通,宗中典籍虽有记载,但不过是只言片语,而祖师遗言中又生涩难明,对此他也是一知半解。 既然想不通,那便索性不想,世间万事,不过一剑之事。 上官仙尘闭目凝神,举起手中诛仙,剑意滔天。 一直没有动作的年迈道人忽然将手中宝塔朝苍穹扔去。 玲珑小塔滴溜溜旋转,每旋转一拳,体形便大上一分,等真正飞到九天之上后,已然是与真正宝塔一般无二,七层七彩的塔身上垂落下万千流苏。 剑三十六,终究没能施展出来。 紫尘真人本尊突然来到上官仙尘面前,一掌拍在他的天灵上。 无论如何独步天下,终究拦不住紫尘真人这位真正天下第一人的全力出手。 上官仙尘在这一拍之下全身气机急剧溃散,满头白发胡乱飘拂。 原本的滔天剑意更是骤然消散。 宝塔从空中坠下。 将紫尘真人和上官仙尘全部笼罩在其下。 两人毫无反抗之力的被吸入宝塔之中。 面无表情地年迈道人大袖一挥,将宝塔挥入已经完全展开的长卷之中。 宝塔飞入画卷之中,落于一座高山之颠,然后原本还变化不休的画卷猛然静止不动,真的变成了一副水墨画。 花甲道人伸手将这幅画卷一卷,重现变成一道长轴,掷入浩荡雷池之中。 雷池消散无形。 三名神仙道人也同样消失无踪。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九十一章 变天 太庙之内,郑帝望着历代先帝牌位画像,长叹一声:“太祖高皇帝在上,不肖子孙秦功,愧对列祖列宗。” 这便是郑帝的遗言。 萧煜在后面挥出一道无生剑气,打入郑帝体内。 本就已经是风烛残年的老人,自然承受不了这道最是阴损毒辣的剑气,身体猛然颤抖,然后重重地向后倒去。 大郑皇帝死了。 在他寿辰即将到来的时候,痛苦的死去了。 萧煜给了他一个全尸,却没让他走得安详。 萧煜站在郑帝的尸体一旁沉默了很久,东都的主人死了,萧煜很好奇萧烈要依靠什么来应对秦政的勤王大军。至于郑帝到底怎么死的,说是无故暴毙也好,还是直接说他萧煜弑君也罢,萧煜并不怎么放在心上,毕竟在世人眼中,他本就是一个让西北陆沉的乱臣贼子,早就该千刀万剐,再多一个大逆不道的弑君之罪更是无关痛痒了。 太庙之外,萧烈一人徒手杀穿了两千甲士,广场之上已经是横尸累累。 就连丹陛也被鲜血染红,红中透黑的龙首和龙爪显得格外狰狞渗人。 张清站在唯一还算干净的丹墀上面,平静地望着萧烈。 萧烈的长靴依旧是黑色的靴面,但靴底已经被染成鲜红,他踩着血水,发出啪啪的声音,一步一步走向仍旧持着那柄铁矛的大都督张清。 张清忽然笑道:“你迟迟没有踏入逍遥神仙境界,就是为了留在俗世之中等待今日” 萧烈平淡道:“对也不对。” 张清嗯了一声,不再说话,持矛猛然跃向萧烈。 刹那就冲到了萧烈身前,铁矛直刺心口。 萧烈抬手握住铁矛矛尖,任凭矛尖上如何气机磅礴,都不能伤及他的手掌分毫。 手腕转动,就要一举将这根铁矛折断。 只是张清在元气和体魄上比起萧烈有所差距不假,可搏杀经验上却丝毫不弱。在萧烈发力之前,张清已经是一脚踏后,长矛猛然后撤。 长矛如一条灵蛇,从萧烈手中逃开,然后去而复返,再刺。 两记直刺瞧着都简单至极,就像军伍中每天都要练习成百上千次的直刺,除了稳准快,就再没有其他的玄机。 可萧烈却没能抓住第二刺,被矛尖抵住了喉咙。 对于常人来说,恐怕已然算是败了,可萧烈却不能算在其中,对于这一刺,萧烈不为所动,任由矛尖抵住咽喉,一拳砸向张清。 张清手中铁矛矛尖仍旧固执地抵住萧烈的咽喉,只是无法推移分寸入肉。 铁矛远远长于手臂,所以铁矛被弯出一个骇人的弧度,几近满月。 张清后退一步,舒缓铁矛上所承受的万钧力道。所谓武道,脱胎于人仙之道,因为人仙之道对于天资根骨要求太高,故而大多数人只能退而取其次。相应的武道易修,却没了人仙的霸道强横,见神不坏,反而还会随着多年厮杀,留下大小暗伤无数,最是伤身。张清距离武道大成还差一步之遥,再加上年老体衰,与正值壮年的人仙萧烈抗衡,力不从心。 即便退了一步,弯曲到极致的铁矛也还是不可避免的崩飞,张清向后倒滑,双脚在丹墀上留下两道深刻沟壑,双手也是虎口爆裂,脸上红了又白,循环往复,最后还是归于苍白。 与此同时,萧烈的拳头也距离张清不足三寸。 张清在后退之势中猛然后仰,身体倾斜,堪堪避过这一拳。 这一拳萧煜没有动用元气,只是单纯的体魄力量,所以张清再次向后踩出三个脚印后,止住颓势,再次刺出第三矛。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这一矛已经远比不上第一矛的凌厉和第二刺的迅捷。 萧烈再一次伸手将矛尖握在了掌心之中,不过这次张清没有能够再抽出铁矛。 张清抓住铁矛不退 萧烈猛然发力,将铁矛生生折断,然后一拳将张清砸得倒飞出去。 轰隆一声,张清的身体狠狠嵌入丹墀的地面之中,砸出一圈蛛网状的裂纹,护体罡气溃散,体魄内外就像身上的官袍一般无二,支离破碎,万千血丝从身上看不到的微小裂缝中渗出,在将张清染红的同时,更染红了丹墀。 大郑王朝的大都督之首就这么躺在地上,不能动弹分毫。 萧烈大步前行,走到张清身前,居高临下,既是俯瞰也是询问,“可有遗言。” 气息渐渐变弱的张清没有说话。 在陆谦表露立场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知道大势已去,萧烈对自己多有留情,他也看在眼中。只是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他与人争权夺势,他也与别人勾心斗角,甚至他也参与到夺位之争中,不过这都有一个前提,那就是这天下还是大郑的天下。 说到底,他还是大郑的大都督。 不管坐上那个位子的是秦权也好,还是秦显也罢,终究还是秦家天子的大郑天下,若是姓了萧,可就完全不同了。 萧瑾跟随紫水阳走出太庙大殿,回头望了眼身后已经大门紧闭的太庙大殿,脊背有些发凉,自己以前太过自负,总是不将这个本该死在凄冷小院中的异母兄长放在眼中,可到现在,他却才猛然惊醒,夺宫这样的大事,他这个萧氏“嫡子”竟然毫不知情,反观萧煜和萧烈,显然预谋已久。 萧瑾忽然想起在中都时,萧煜曾经问过他一句话,“你凭什么认为不过五年的父子情分就能压过我这二十年的父子情分去” 说到底,是他把自己看得太高了,也把萧煜这个大哥看得太低了。 萧瑾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先知先觉又何如人世铜炉,众生为碳,逃不过化灰穷途。” 萧瑾转过头来,看了眼在满地横尸中张清和李严的尸体,喃喃自语道:“提前了五年,这世道终究是变了。” 萧烈看着张清咽下最后一口气,然后看着萧煜从太庙中走出。 萧烈向上走,萧煜往下行。 一上一下,一左一右,隔着被鲜血染红的丹陛,父子两人交错而过。 此时,宫门之外已经隐隐可闻如雷蹄声。 萧煜看了眼已经将十几名宦官系数毙于掌下的秋叶,然后走向天尘真人与另外三位暂时失去战力的大真人所在之处。 萧煜对这位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天尘真人拱手一礼,天尘真人摆了摆手,说道:“我这三位师兄师姐虽然伤不致死,但也不算乐观,掌教真人又要镇压上官仙尘,无法援手,先离开这是非之地再作打算。” 萧煜点头称是,与秋叶和天尘真人分别扶了一位大真人,向宫外退去。 萧烈走进太庙大殿,看了眼郑帝的尸体,脸上浮现起一丝嘲讽的笑意,俯下身,自言自语道:“我本想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却没想到才过了一半,便完事了。” 萧烈直起身,环视一遍大郑历代先帝之后,转身出了太庙大殿。 孙立功放开了门禁。 文武百官和勋贵们走入广场。 遍地横尸。 萧烈立于太庙门前。 在他左手边下方有一具尸体,身着一品仙鹤红袍。 内阁首辅,李严 在他右手边下方同样有一具尸体,虽然官袍已经破碎不堪,但却能依稀认出是象征武官极致的麒麟。 大都督张清 在萧烈身后,则躺着曾经是大郑最为尊贵之人。 变天了。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九十二章 顾命 不知几百年未遭刀兵之祸的太庙中大地震颤。 只见宫门处冲出一群铁骑,绵延成一条粗壮黑线,仿佛没个尽头,轰隆马蹄声中,俱是黑马黑甲的玄甲铁骑,一杆“萧”字王旗迎风飘展,白底黑字。 萧煜亲卫中的精锐嫡系。集合了草原和中都西北五州最精锐的骑兵,虽然只有六千骑兵,但对上普通骑兵,即便数万人,也能凿穿阵形。 六千重骑视五成兵马司和暗卫于无物,浩浩荡荡,气势如虹,一路直奔太庙。 正二品右都督诸葛恭翻身下马,单膝跪地行礼,恭声道:“末将护驾来迟,还请王爷责罚。” 萧煜摆了摆手,示意免礼平身。 一旁不远处的文武百官起先还不能确定这又是哪一家的骑兵,在看到这一幕后,可就真的心底发凉了,前有萧烈,后有萧煜,这萧家父子真的要把天给给翻过来不成 六千铁骑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来的气势如虹,去得也似风卷残云如龙,在原本平整光洁的御道上留下了满地狼藉。 此时东都城中已经是一片风声鹤唳,上至达官显贵,下至平民百姓,无不是家家闭门锁户,富贵人家的亲兵家丁更是手持刀枪,严阵以待。 街上已经戒严,五城兵马司的人马和手持重弩的暗卫随处可见,但凡有敢闹事者、行为不轨者,一律格杀勿论。一些个没有眼力劲的青皮无赖想要趁着这兵荒马乱的时候,发上一笔意外之财,或者干脆就是煽风点火,做上一些掳掠之事,结果被暗卫直接用重弩射成了血葫芦,又是哀号声遍地。一时间满城上下人心惶惶,不晓得又是发生了什么泼天的祸事,难不成北面的萧逆大军打过来了不成只是经历过当年太子谋反一案的官场老人咂摸出一些味道,怕是兵变了 若真是兵变,这东都城中难道又要血流成河 萧煜的六千铁骑出现之后,暗卫们似乎早已经得了上峰命令,一路放行。当然,即便不放行,以这六千精锐骑兵,也大可杀出一条血路。 一直奔到西城门处,这支远超一般行伍精锐的六千铁骑才放缓了速度,徐徐前行。 天尘真人看了眼不远处重兵把守的城门,说道:“西平王,我与秋叶师侄先行护送三位师兄师姐退到城外靑景观去,那里应该有微尘师兄留下的后手,你有这六千铁骑护卫,是走是留,全凭你的意愿。” 萧煜点了点头道:“几位真人路上小心,萧某还有几分未了事宜,要耽搁片刻,就不送几位真人了。” 天尘真人笑着摇了摇头,“无妨,到了这儿也不怕萧烈出手偷袭。” 话音刚落,天尘真人已经是大袖一卷,将三名大真人和秋叶全部笼罩其中。 陆地起金虹。 天尘真人直接化作一道金虹飞过城墙,速度之快,以至于金虹掠过之处,有一道明显可以看出扭曲的气流。 虽然只是初入逍遥神仙的境界,可毕竟还是逍遥神仙,即便携带了四人,比起崔先生等人的血遁也是毫不逊色。 在空中留下一道刺目尾痕之后,金虹消失在梅山方向。 萧煜拨转马头,轻声道:“从今日起,就再也没有什么皇子党和亲王党了,而是要变成保皇派了。” 诸葛恭小心问道:“王爷,那咱们” 萧煜笑了笑,“不管如何,我还是姓萧的。” 诸葛恭心中明了,不再多言。 萧煜说道:“你们先走,我再去见位故人,还有,把墨书带上。” 诸葛恭脸上闪过一丝惶急,“王爷,千金之躯怎可轻易涉险。” 萧煜平静道:“我会让紫老陪我一起,一个时辰之后,在城外三里亭等我,这是军令。” 诸葛恭只能无奈应道:“诺。” 皇帝驾崩。死得不明不白,却没有人敢在这个关头提出异议,而萧烈、孙立功和陆谦三位大都督又是异口同声地认定方才两位神仙大动干戈,陛下年事已高,受不得惊吓,乃是暴卒而亡,而张清则是趁机发动宫变,想要迎晋王秦权入宫,幸得安国公有先见之明,曾提早告知西平郡王,引六千铁骑入宫平叛,只是惜乎手无缚鸡之力的首辅大人李严不幸死于乱军之中。 如今贼首张清已然伏诛,当务之急是要拥立新帝。 毕竟国不可一日无主。 如今身家性命俱是系于萧烈一人之手的文武百官大多战战兢兢,更有次辅周景朝,舍了面皮不要,已然是直接明言,“此等险恶关头,诚是危急存亡之秋,陛下驾崩,百官无首,早先五大都督中,东平郡王牧人起已然是就藩封王,徐林和秦政两位大都督均是不在京中,逆贼张清伏诛,还需有一位大都督主持来主持大局才行。” 百官面面相觑。 孙立功沉声道:“孙某才学平庸,窃据大都督高位,实是惶恐之极,怎敢担当此等重任。” 陆谦则同样说道:“陆某不过刚刚升任大都督,根基浅薄,又无威望资历,万万担当不起国之重器。” 萧烈背负双手,默不作声。 场中一片沉默。 最后还是周景朝打破沉默,说道:“如此,便只有请安国公再度出山。” 萧烈摇头笑道:“萧某乃戴罪之身,岂敢操持权柄” 周景朝沉声道:“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事急从权。” 说完之后,周景朝扫视一周道:“诸公以为如何” 众人互相张望了一下后,硬着头皮道:“次辅大人此言有理。” “下官深以为然。” “下官附议。” “下官也是。” 声音嘈杂。 萧烈仍旧是面无表情,说道:“诸君折煞萧某了。” 左都御史笑道:“安国公本就是国之栋梁,当之无愧,此言差矣啊。” 周景朝继续说道:“方才孙世吾老大人也已经表态,孙大人并无异议。” 萧煜沉默了良久,说道:“既然如此,余不才,以诸君之不弃,便于今日忝居这顾命大臣之位。” 孙立功第一个猛然单膝跪地,沉声道:“下官参见顾命大臣” 周景朝犹豫了一下,紧随其后,同样跪倒在地:“下官参见顾命大臣” 既然次辅大人和暗卫大都督都能舍得面皮,带了个好头,原本这些跺跺脚,天下便要震一震的文武百官也就是顺势纷纷拜见萧烈。虽说开国几百年,从未有过满朝文武跪拜顾命大臣的先例,但众人心中如明镜一般,这萧烈怕是要学千余年前的权臣霍光了。即便不服气又能如何宫外尽是刀兵,难道嫌自己活的长了,想要追随先帝和首辅大人、大都督同赴黄泉吗 萧烈环视四周,嘴角终于勾起一丝弧度。 他以仅能自己听到的声音低声自语道:“谁不想当皇帝,谁不想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谁不想坐拥天下,又有谁” “规定这个天下只能姓秦” 在太子秦显惊慌失措的眼神中,萧烈转身朝他走来。 看着这个高大的身影一步一步走来,让他这个一国储君感到一种倍感耻辱的恐惧。 “送太子殿下回宫。” 那人如是说道。 秦显终于松了一口气,从崩溃的边缘爬了上来。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九十三章 叛逆 暗卫在大郑到底有多大隐藏实力这个问题的答案恐怕除了历任暗卫大都督,就是皇帝也不清楚。 从萧煜踏足西北开始,萧烈已经开始着手布置秘密调动暗卫入京事宜,截止到萧煜入京,萧烈共计分批调动五万暗卫入京,分散于东都各处,而五城兵马司都督张海九本就是萧烈门下走狗,只因秦政在京时,这五城兵马司不过是个鸡肋差事,只是没有想到,在秦政带着二十万天子亲军走后,这五城兵马司竟成了举足轻重的一颗棋子。 不管是有意还是巧合,总之萧烈萧煜父子共同促成了今日一幕,萧煜在西北步步紧逼,不得已的情况下,秦政领兵北上,主持北地防务,东都兵力空虚。然后就是萧煜入京,郑帝想要借此机会除掉萧煜这颗恶疮,由此引发上官仙尘大战道宗诸真人,也就是这个时候,郑帝手中最大的底牌已经用出。 当上官仙尘被道宗掌教真人镇压,而掌教真人又无暇分身的时候,东都城中,不论是个人武力还是兵力,已经无人能够抗衡萧烈。 本就在郑帝和萧烈之间摇摆不定的孙士林果断投诚于萧烈,而御马监掌印太监之位空悬,群龙无首,自然掀不起什么风浪。 新任大都督陆谦本不想趟这潭浑水,无奈时势比人强,既然走到了这一步,继续走下去总比变成李严和张清要好上一些。他虽然同样身居大都督之位,可毕竟根基浅薄,比起徐林、秦政、牧人起、萧烈这些老牌大都督相差太远,当下是萧烈最为得势的阶段,自古以来,新老交替时,总是要新人杀老人,杀一个鲜血淋漓,陆谦不想去做被砍头颅的保皇忠臣,这样的忠臣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也不少,相比起忠臣,他更想做一个重臣。 河蚌相争,渔翁得利,萧烈一举功成。 当然还是那句老话儿,打天下容易坐天下难,坐上这个位子容易,坐住这个位子难。这文武百官说起来简单,可其中分文官武将,文官又分阁部地方,武将又分边军地方,更有宗室勋贵这一伙子治国不怎么样,但生事捞钱一个顶俩的累赘,所谓成也积渐,败也积渐,如今的大郑积弊深重,虽有张江陵的十年中兴,终究也是垂垂老矣,可谓是一个好大的烂摊子。 可不管是多烂的摊子,总是少不了几个清流忠臣,说卖直邀名也好,说榆木脑袋也罢,亦或是真的心怀社稷天下,总之是有人在最开始的茫然之后,想通了一些关键所在,然后不顾同僚的眼色劝阻,毅然跳了出来。 宋之行、王恺之、周贺、李坤、周宇、苏轩,不说官位大小,但都是当世名士大儒。 宋之行在前些日被萧煜羞辱过后,不但被窃取了浩然气,更是大病了一场,直到如今,仍旧是神情委顿。故而此次是由王恺之开口道:“安国公,陛下春秋鼎盛,老当益壮,两位神仙云端斗法,并未波及凡尘,更何况陛下御宇四十余载,心胸四海之大,又怎会莫名受到惊吓” 萧烈还未开口,孙立功已然是踏出一步,沉声道:“王大人此言何意难道是在质疑我们三位大都督所说之言” 王恺之不卑不亢道:“王某不敢,王某只是觉得陛下此事有些蹊跷,所谓理越辩越明,有些事情,还是说清楚为好。” 再次寂然无声。 萧烈面无表情的看向王恺之。 王恺之凛然不惧地与萧烈对视,平静道:“请安国公再讲一遍。” 陆谦看了眼这六位当时名士,站出一步,轻轻笑道:“方才已经讲得很明白,当时还有西平郡王和司礼监掌印太监在场,只是如今西平郡王引兵平乱,孙总管也已经返回宫内肃清叛贼。除此之外就只剩下贼首张清和死去的首辅大人李严了。” 大理寺少卿周贺冷笑道:“陛下刚刚龙御归天,就有了莫须有的叛贼,什么叛贼竟是如此神通广大,竟能未卜先知” 陆谦脸色微冷,“什么时候一个小小的四品少卿也敢如此与本督说话” 一直冷眼旁观的宋之行冷笑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等即便是布衣百姓,亦敢如此说话” 原本一直面无表情的萧烈听到这句话,脸上勾起一丝玩味笑意,语气轻轻讶异:“哦” 宋之行颇有些虎死不倒架的意思,与萧烈针锋相对道:“当年陛下赐死方氏满门,萧煜一直怀恨在心,举世皆知,陛下的死怕是与萧煜难脱干系” 萧烈平静说道:“宋大人慎言,西平郡王是陛下亲封,直呼藩王名讳此乃大忌。” 宋之行也没坚持,反而是冷声道:“若是犯了弑君大罪,还算什么藩王” 孙立功眉头微皱。 周景朝不动声色。 萧烈点了点头,“宋大人说的对,若是犯了欺君大罪,不管亲王还是国公,都是反贼。” 宋之行听到这句话后楞了一下,似乎是没想到萧烈竟是如此好说话。 萧烈轻声道:“晋王秦权,罔顾圣恩,大逆不道,伙同张清等一干逆贼,妄图逼宫夺位,以欺天下人。” 萧烈高声道:“来人” 二十名黑衣锦袍的暗卫迅速跑来,手按刀柄,单膝跪于萧烈身后。 六名儒门修士严阵以待,王恺之更是怒斥道:“萧烈,你要如何” 萧烈笑了笑,猛然喝道:“周贺。” 只见天空中一声闷雷炸开。 周贺被萧烈一声喝破气机,萎顿在地。 “李坤。” “苏轩。” “周宇。” 紧接着又相继有三声炸雷在空中炸响,真是好一场毫无征兆的春雷初响。 三人同样毫无抵抗之力的被喝倒在地。 只剩下宋之行和王恺之两人。 萧烈眯眼笑了笑,伸手虚按,一气通玄。 宋之行和王恺之仿佛一瞬间给万钧巨力压到地面,两人苦苦支撑,七窍流血。对上萧烈这位俗世第一人,竟是毫无还手之力。 萧烈轻声道:“拿下这六名晋王乱党” 与此同时,萧煜在东都城中狂奔。 如一道横雷,横冲直撞。 轰隆一声,萧煜来到一栋大宅之前,脚步不停,破墙而入。 此时宅中有两人对峙。 一人身着灰袍,一人身着白衣。 灰袍男子,白衣女子。 萧煜破墙而入后,见到灰袍人缓下身形,慢慢前行,小心走到白衣女子身边,淡笑道:“这位高人大人大量,怎得和一个小娘子较劲”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九十四章 仇人故人 灰袍客转过头看了眼这名不速之客,一袭蟒袍的年轻人身居高位,自然有一股独特风度,与初见时候已经不能同日而语,身后更有一名天人境界高手护驾随行。 灰袍客笑了一笑,当真是城中不过一年,城外已然是天翻地覆,不说上官仙尘和道宗掌教真人这两个擎天巨柱似的人物,就是逍遥境界的神仙也如同雨后春笋一般纷纷现世,这逍遥神仙放在如今确实有些值钱了。 眼前的萧煜虽然不过是履霜境界,可以战力而论,已经能算是一名天人境界的高手,待到日后真的跨入天人境界的门槛,更是不如小觑,这才不过是年余的光景,如果再给他二十年,恐怕又是一个上官仙尘。 灰袍人的面容藏在兜帽下的阴影中,身周元气已经是如海浪般翻腾,对萧煜笑道:“想要英雄救美人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吧。认真算起来,你我之间还有一桩旧怨,我正想找你,你自己倒是送上门来了,也省得我日后再多费功夫。” 灰袍客的话音刚落,猛然一抬手,手上缠绕有一条青龙。 青龙摄元。 青龙脱手而飞,周围元气中泛起一股淡青之色,青龙眨眼间便已经是数十丈长短,大宅内地动山摇,房屋坍塌,几乎是被夷为平地。 女子脸色冷然,背后张开一对血色雷光双翼,双翼轻轻闪动,刹那间躲过青龙。 灰袍客也不以为意,待到女子从空中落下站定之后,又缓缓抬起一手,露出另一条狰狞青龙。 灰袍客的此刻表现出来的境界不过是天人巅峰,但给人的感觉却又不像是天人境界,反而是像崔先生那样的半步逍遥境界。灰袍客淡笑道:“秦穆绵,你是圣教圣女,乖乖随本座回去,今日之事,本座既往不咎。” 秦穆绵冷笑一声:“以北长老如今的境况,还是胜过我以后再说其他吧。” 灰袍客看了眼秦穆绵,转而又瞥了眼一旁的萧煜,平静道:“你们两人联手本座虽然坠境,但好歹也是踏足过逍遥神仙境界的,想要胜过本座,有那么容易” 萧煜无奈苦笑,他起先只不过是想要去见秦穆绵一面,然后便返回西北,哪里会料到秦穆绵竟然在被人追杀,当他临近的秦穆绵的时候,察觉到追杀秦穆绵之人境界也只是天人境界,这才来横插一手。 萧煜从第一眼看到这名灰袍客开始,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一般,只是后来听两人对话,才知道这名灰袍客竟然是魔教五大长老中的北长老,不过这位魔教长老不知道什么原因从逍遥境界跌入天人境界。即便是天人境界,毕竟曾经见识过逍遥境界的波澜壮阔,若是真的动起手,萧煜即便联手秦穆绵和紫水阳也无太多胜算。 不过萧煜倒是也没急着动手,反而是仔细回想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招惹过这么一个曾经的逍遥神仙,去年这个时候他不过是一个刚刚摸到修行界门槛的小小空冥,一个履霜境界就能把自己杀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唯一接触过的逍遥神仙还是傅先生这个不能以常理而论的存在,怎得就招惹下这么个仇家。 似乎是看出了萧煜的疑惑,灰袍客说道:“当年我潜入安国公府,与萧烈战过一场,结果不但被萧烈毁去双剑,还受了他一掌,虽然侥幸逃脱,但境界大跌,如同半个废人。” 萧煜皱了皱眉头,原来是萧烈的仇家,难道是因为奈何不得萧烈这个当老子的,就要来找他这个儿子出气 灰袍客猜出萧煜心中所想,摆了摆手,然后指了指自己胸口,“本座还不至于为了此事找一个小辈的麻烦,你我另有仇怨,当年你刺了我一剑,不知你还记不记得” 萧煜愕然。 灰袍客掀起头上兜帽,露出其下惨白而没有一丝血色的面容,“当年本座虽然重伤,却未曾离开安国公府,所谓灯下黑的道理,也正因如此才躲过了外面暗卫的追杀,恰逢你刚杀死瞑瞳不久,本座本想拿你恢复元气,却没想到阴沟里翻船,被你一剑钉死在墙上,烧成了灰灰。” 萧煜愣了好一会儿,才不敢置信道:“原来是你” 这位位列五大长老之一的北长老笑着点头,“正是本座啊,你这一剑虽然没伤及本座根本,却也毁了本座一件替身法器,如今本座境界恢复大半,正要讨要回来。” 萧煜深呼吸一口气,“既然如此,不管是带走秦穆绵,还是要向萧某讨债,总要手底下见真章。” 秦穆绵看都不看萧煜一眼,对于萧煜的话更是置若罔闻,倒是让他微微尴尬。 哪怕是魔教圣女,也终究是个女子,女子终究是记仇的。 灰袍客也不讲究什么前辈风度,将恩怨讲清之后,单手一甩,第二条青龙咆哮而出。 放眼望去,一片清气。 地面龟裂,沟壑纵横。 这一次秦穆绵无动于衷,萧煜如临大敌,身上四脉元气勃发,虽是履霜境界,却胜似天人境界 早就严阵以待的紫水阳更是比萧煜反应还快,只是青龙速度太快,不等紫水阳赶到,已经不足萧煜三丈距离。 萧煜心境止水,一手掌中佛国,一手乾坤袖,左手持道,右手掌佛,一佛一道交替砸下。 青龙磅礴元气如一条大江狠狠撞在萧煜手上,瞬间双手上爆裂其无数细小伤口,鲜血淋漓,而其中蕴含的恐怖力道更是让他一退再退。 好在紫水阳赶到,手中乌木杖挥下 一杖将青龙从中砸成两段,萧煜则趁机一手化元屠,一手持四九白剑剑气,将已无后力的龙头震成粉碎。 秦穆绵虽然未出手援助萧煜,但也没有作壁上观,身后血祭雷光闪动,瞬间近身北长老三尺之内,右手食指中指并起,指甲足有三寸长短,狠狠斩下。 灰袍客虽然有所防备,但仍旧被秦穆绵划破了胸前衣襟。 灰袍客脸上没什么怒意,反而有一丝欣喜之意,低头看了眼胸前破碎衣襟下的淡淡血迹,笑道:“若是你能再活二十年,未必不能成为我教第二任女教主。” 不料秦穆绵却面带嫌恶之色的抹去指尖上的残留血迹,晒笑道:“北长老操心的事情未免太多了些,等你当上大长老再说这话也不迟。”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九十五章 扶灵 北长老瞥了眼一旁沉吟不语的萧煜,说道:“东南西北中,以中为尊,当年教主在时,我们五人倒是像大郑的内阁,大长老自然是内阁首辅,至于本座不过是个敬陪末座,难怪不被你们这对小男女放在眼里。” 秦穆绵看了眼这个蛰伏东都年余的北长老,轻笑道:“别一口一个本座,都已经不是逍遥神仙了,即便回到后建,还有几个人认你这个北长老” 北长老脸上浮现起一丝阴沉,本就脸色苍白没有半分血色,再添上一分阴翳之后,更是不似活人,寒声道:“小丫头,当年老夫纵横后建的时候,你还在你娘怀里吃奶呢。” 秦穆绵淡笑道:“后浪推前浪,前浪沙滩上。” 北长老怒极反笑,“秦穆绵,你以为大长老让你做了这个所谓的圣女,你就真的是我教的太子了” 秦穆绵面无表情,冷冰冰说道:“我可不敢,只是有些人一厢情愿而已。” 沉吟良久的萧煜忽然踏出一步,挡在秦穆绵身前,问道:“前辈想要带秦穆绵回后建” 北长老冷声道:“怎么王爷想要学英雄救美人” 萧煜反问道:“不行” 北长老哈哈大笑,倨傲道:“凭什么” 萧煜一抖绣着龙纹的双袖,说道:“凭这身蟒袍够不够” 北长老敛去笑意,略作停顿后,讥讽道:“四十万铁骑是很吓人,可惜远水解不了近渴。” 萧煜伸手按住腰间剑柄,指节微微发白,脸上仍旧是一片平静,“那凭这把剑呢” 毕竟是位列魔教五大长老之一的神仙人物,虽然坠境,但仍旧不把萧煜那点履霜境界放在眼中,周身元气涌动,凌厉大笑道:“大可试上一试。” 萧煜沉默不语,他的本意只是想要见秦穆绵一面,根本不想与这位曾经的“故人”有什么交集,只是当他察觉到秦穆绵的在被人追杀之后,鬼使神差的竟是横插了一脚。反正有紫水阳这位天人高手护驾,自己也有能顶个天人境界,你一个天人巅峰的高手,即便看过逍遥神仙的波澜壮阔,真打起来,总该有个还手之力吧。 只是经过方才短暂的交手之后,萧煜才猛然发觉自己这次着实有些托大了,就像天尘真人所言的那般,逍遥神仙坠境,丢的是元气,但眼界感悟犹在,确实不可与一般境界同等待之。 若是生死相搏,萧煜即便三人联手,胜算也不会超过五成。 沉默良久的萧煜终于开口,缓声说道:“非要我搬出萧烈这座大山,才能甘心” 北长老与之针锋相对道:“搬得动” 萧煜原话奉还,“大可试上一试。” 这位曾经被萧烈从云端打落的逍遥神仙神情变化不定,最终还是冷哼一声后,身形随风飘逝,消失无踪。 秦穆绵转过头来,面无表情,死死盯住萧煜,“西平郡王真是好大的威风。” 萧煜苦笑,女子记仇当真不假,自己好歹救了她一命,仍旧是不肯给个好脸色。 就在萧煜措辞解释的时候,秦穆绵继续说道:“我算什么,值得西平王如此兴师动众,要把安国公都搬出来” 没等萧煜说话,秦穆绵已经是低下头去,仿佛一个受了委屈的寻常女子,偏偏又无人诉说,只能闷在心中,早已是身心俱疲,“你就把我当个物件看么” 东都主轴道的御道两旁已经站满了按刀而立的黑衣锦袍卫士。 一支浩大的车队正缓缓朝宫门驶去。 位于车队正中的仍旧是郑帝的御驾,不过其中的主人已经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不得不说萧烈安排之缜密,在缉拿了宋之行等六人后,短短不过半天功夫,萧烈已然将大部分东都控制在了手中。 现在上至文武百官,下至侍卫甲士,尽缟素。 放眼整个车队,尽是黑白之色。 在靠近郑帝御驾的一辆马车中,萧烈携萧瑾坐于其中。 此时的萧烈身着一袭纯黑色的内袍,去了图案和滚边,只剩下最深沉的黑色,腰间缠着一条白布束带,外袍则已经换成生硬的白麻布衣。 在闭目凝神的萧烈忽然睁开眼睛,问道:“瑾儿,你是否怨愤为父” 坐于一旁的萧瑾微微一愣,紧接着恭敬道:“孩儿不敢。” 萧烈不置可否,平淡道:“你虽然小,但心太大。” 萧瑾瞬间悚然。 萧烈轻笑道:“旁人都道你是早慧之人,我却知道这世上有神魔降世,域外来客。” 萧瑾惊骇欲绝,几乎想要逃离这个车厢,额角上有冷汗伸出,眨眼间已经是汗透重衣。 车厢中一片静寂,过了一会儿,萧瑾才勉强挤出一个生硬笑脸,颤声道:“父亲在说些什么,孩儿不懂。” 萧烈平淡道:“你心里明白,何必装糊涂你不是一直都觉得我厚待萧煜么,因为他不管怎么闹小孩子脾气,终究还是我的儿子,而你不一样,只能算是半个。” 萧瑾张了张嘴,想要干笑一声,声音却是嘶哑得如同腐朽的门轴。 萧烈似笑非笑的望着他,最终摆了摆手道:“罢了,难得糊涂,那便糊涂着吧。” 在确定萧烈真的没有深究的意思后,萧瑾才轻松了一口气,用力揉了揉自己僵硬的面颊,发现背后不知何时已经是被冷汗浸透。 马车缓缓停住,有人在车外轻声禀报道:“公爷,到了。” 萧烈平静道:“知道了。” 车外声音远去。 萧烈站起身,对萧瑾吩咐道:“待会儿你先回公主府,照看好你娘亲,莫要让她做什么傻事。” 萧瑾恭敬应下,然后小心问道:“父亲,那接下来” 萧烈淡淡道:“这里有我坐镇,掀不起什么乱子,至于城中勋贵的那几千家丁还翻不起什么风浪,只要秦政不能回兵东都,为父就稳如泰山。” 萧瑾说道:“可惜大哥不愿与父亲同心协力,否则这大郑的万里河山已经是我们萧家的了。” 他摇了摇头,语气略带惋惜。 萧烈神情不动,说道:“好了,你先去吧,为父要准备给陛下扶灵了。” 正明四十年春,大郑皇宫中已经是一片黑白之色。 不知是不是因为天地异象的缘故,已经是春天,却还是大雪连绵,落雪满城,满城缟素。 飘飘洒洒的落雪,似是从天儿落的纸钱儿。当这支黑白色的车队来到宫门前,整座东都都沉寂了。不管是达官显贵还是平民百姓,似乎都明白了为何有大批甲士进入城内。 大郑皇帝,秦功,死了。 御道直达皇城,街上满缟素,然后安国公、顾命大臣萧烈身披雪白的麻衣丧服,带着同样打扮的太子秦显,一同扶着郑帝的棺椁,缓缓走向那大开的宫门。 一袭白衣的萧烈走入皇城。 风雪如晦。 萧烈一手按在棺椁上,眯眼遥望向那座大殿。 司礼监中官的声音依此响起。 萧烈脚步顿了一下,脸上罕见露出一丝哀切神色。 又过了两年,已经是七年之前。 那一日也是一个大雪天气。 方璇。 萧烈默念了两句,再次举步前行,眼神冷冽。 七年了,也该到自己讨债的时候了。 你秦家人,就用这天下来偿还吧。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九十六章 对酒酌谈 流泉楼地处外城,但内城中的王公共贵卿也不时会到这儿小酌几杯,故而外地客商入京,多半是要来这儿走上一遭的,若是囊中银钱丰厚的,则是要去一趟那号称可媲美南边十里秦淮的秋台。 东都,天子脚下,首善之地,哪怕是升斗小民,也带着一股子自觉高人一等的傲气,尤其是在看待外地来客时,更是有一种莫名优越感,习惯性地斜眼去瞧。这流泉楼的掌柜也算见过不少世面,可今天来得两位客人却还是让他有些毛骨悚然。 那位白衣女子还好,长得倾国倾城,虽然有些吓人,但一看就是传说中的神仙人物,可女子身旁的公子就骇人了,蟒袍这可是正宗的蟒袍,虽说东都城中权贵遍地走,可能穿得上蟒袍的,真没几个。 方才街上兵荒马乱的,掌柜的关了店门,只是有人叫门,这才壮着胆子打开店门,哪成想一下就来了这么两尊大菩萨,掌柜的心底里暗暗叫苦,脸上却挂起笑脸道:“两位是打尖还是住店呐” 好在那位身着蟒袍的贵人倒是仗势欺人的主儿,温声道:“三楼雅间,两壶花雕。” 掌柜的应了一声,赶忙照办,心说方才外面大批骑卒经过,虽然全是往内城去的,可这外城还是有巡城兵马的,这内城多半是有什么变故了,这位爷带着这么个大美人招摇过市,也没个随从,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萧煜和秦穆绵上了三楼,先前吓走了北长老,按照萧煜的行程就该出城去三里亭与诸葛恭会和,只是秦穆绵忽然说想喝酒,萧煜没让紫水阳跟着,带着秦穆绵来了这流泉楼。 片刻后,两壶花雕和一方小火炉被端了上来,火炉上还煮着热水,供温酒之用。萧煜将一壶花雕放入炉上热水之中,秦穆绵则是直接拿起酒壶,饮了一口后,默然无语。 两人对坐,大概过了一炷香的功夫,热水已经滚沸,萧煜两指捻住壶口,从热水中把酒壶提起,倒入杯中小饮一口后,轻声问道:“以后你打算去哪儿” 秦穆绵没有回答,只是透过壶口,痴痴地望着清澈的酒水。 萧煜又说道:“这次你私自离开魔教,又顶撞了这位北长老,怕是已经把这些魔教长老们得罪狠了,若是贸然返回魔教,怕是不妥。” 秦穆绵仍旧是望着酒水,淡淡嗯了一声。 萧煜无奈苦笑一声,眼前这个女子,从认识她起,就喜怒不定,前一刻还巧笑倩兮,下一刻就有可能翻脸不认人,都说女子心思海底针,可眼前人的心思怕是海底砂了,根本无从找起。还有这个坏脾气,也不知是怎么养出来的。萧煜心中哀叹一声,打也不是,骂也不是,只能受着了。 萧煜沉吟了一下后,终于说出了方才一直压在心底的一句话,“若是无处可去,要不跟我去西北吧,那儿虽然苦寒,但好歹是一处安身立命所在。” 秦穆绵抬起头,冲着萧煜笑了笑,“天下之大,哪里不能去” 萧煜轻咳了一声,略微尴尬,秦穆绵懒得理睬,一针见血道:“林银屏就在中都,而且身子不怎么好,若是我去了,你不怕气死她即便她不介意,可还有慕容那个假清高,我们俩的那点恩怨本该放下了,可我就是看她不顺眼,有我没她,你舍得为了我和秋叶翻脸” 萧煜脸上的笑意微僵,说道:“这是什么话,我又不是要对你怎样,银屏怎么会生气,至于慕容姑娘那边,我自会去分说。” 秦穆绵端起酒壶又饮了一口,眼神玩味道;“你是把我当傻子,还是把那位公主殿下当傻子女子对于这种事最是敏感,不说无中生有,但捕风捉影是肯定的。” 萧煜给自己又满上一杯,摇头叹息道:“没想到你还挺会为别人着想的,既然如此,那此事就作罢吧。” 秦穆绵面无表情的脸上闪过一丝愠色,冷笑道:“可见你的诚意,也不过如此。” 萧煜放下酒壶,脸色平静的近似漠然。 秦穆绵给自己的酒杯倒满一杯后,低下头去。 萧煜忍不住问道:“你到底图什么” 秦穆绵慢慢地将杯中酒水饮尽,轻声道:“我也不知道啊。” 大概是被萧煜这句问话勾起了兴趣,秦穆绵反问道:“那你呢,想要什么” 萧煜笑道:“我说我想要天下太平,你信么。” 秦穆绵微微恍惚,自顾自说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请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是儒门先贤的话,我相信世上有这样的贤人,但我不会相信你是这样的人。” 萧煜猛然压低了声音,说道:“我说我想要做皇帝呢” 秦穆绵眼神中闪过一丝异彩,声音微微拔高,“你” 萧煜笑了笑,道:“说笑的。” 秦穆绵深深看了一眼萧煜,坚定说道:“我信。” 萧煜向后靠在椅背上,竟是有些莫名其妙的恍惚。自打立志复仇以来,萧煜就像一张拉满的大弓,如今郑帝死在他的手中,却是有些难言的放松,但却没有想象中的喜悦。至于当皇帝,萧煜只是半真半假,说假是因为他攀升的太快,根本没有所谓君临天下的准备,说真则是因为他身后的徐林等人一定是想让他做的。 萧煜端起酒壶,将壶中之酒一气吸尽,笑道:“我自己都不知道。” 秦穆绵平淡道:“可惜你自己说了不算,别忘了道宗掌教和秋叶为什么对你一直青睐有加。” 萧煜平静道:“那就做吧。” 房间内的气氛骤然一凝。 秦穆绵愣了一下后,再次深深看了一眼萧煜,没有作声。 萧煜望向远处蔓延开来的黑白两色。 在那一边有人扶灵进宫。 萧家与秦家的仇怨,在今日算是了结大半。 剩下的就是自家人的账了。 秦穆绵看着萧煜的侧脸,讥讽笑道:“怎么,喝完酒要走了” 萧煜站起身,在桌上放了一锭银子,最后问道:“真不跟我去西北” 秦穆绵脸上浮现起不耐烦的神色,狠狠挥了挥手,“快滚吧。” 萧煜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叹息一声,转身向楼下走去。 秦穆绵没有阻拦,只是端起酒壶自斟自饮。 秦穆绵喃喃自语道:“天下之大,哪里是家” 这个魔女双手捧起那只滚烫的酒壶,放在胸口上。 在那张宜喜宜嗔的俏脸上浮现一丝陌生的神色。 酒店掌柜看着萧煜远去的身影,又看了一眼楼上,有些想不通这位爷怎么把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大美人扔下,竟是独自一人走了。 雪中的东都城别一番风采。 走在雪城中的那抹黑色背影,显得与这城是那般格格不入。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九十七章 母仪天下 城外三里亭,有六千铁骑肃立。 主将诸葛恭坐于马上,面带焦虑神色地望向东都方向。 紫水阳就在他的身旁,忽然说道:“来了。” 果然,一道身影穿过风雪,径直朝这边奔来。 诸葛恭在看清来人之后,赶忙下马,“王爷。” 来人正是萧煜,摆了摆手示意诸葛恭不必多礼,然后只说了一个字,“走。” 诸葛恭领命。 萧煜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渐远的浩浩东都,然后六千铁骑一路疾行,直扑西岭口。 恐怕谁都没想到,萧煜和萧烈父子在有意无意之中,在北地西岭一线布下了一张大网,萧煜为了防止秦政形成关门打狗之势,也是为了给自己留有一条后路,特令徐林亲率二十万大军陈兵西北边境,声势之大,已然是让大易一日数惊。 总领北地军政的大都督秦政已经是亲自领兵十五万,与徐林形成对峙之势,可以说北地局势已然是一触即发。 只是秦政未曾想到,东都城中太庙之变,郑帝身死,萧烈扶灵入宫,已然是将朝堂握在掌心之中,另有大都督陆谦的江都水师沿着东江大运河一路北上,不日便可截断漕运,让秦政大军变成孤悬北地的一支孤军。 这样一支孤军,前有西北军,后有萧烈把持的东都,别说攻打天下第一雄城东都,就是自身也是难保。说到底,萧烈吃准秦政不能回师东都的根本原因还是在于萧煜手上的四十万西北大军。 秦政也确实动过半路截杀萧煜的念头,只是在徐林大军出现在西北边境之后,他便放弃了这个极为诱人的念头,转而专心布置防线,甚至每天都要带领几百亲兵亲自巡视前线。 二十万天子亲军,若是对上二十三万的中都铁骑,胜算有几分秦政曾经在心中思量,这天子亲军若是守城,那自然是丝毫不惧,可若是在平原上的野战,秦政估摸着胜算不会超过四成。 秦政骑马北望,脸上闪过一丝忧虑神色,自言自语道:“国事艰难。西北有萧煜,东北有牧人起,更北还有一个后建,孤木难支。” 就在这时,有一骑快马加鞭奔回,不等停下,马上斥候已经是滚落下马,单膝跪地颤声道:“启禀大都督,西北大军主将巡边,与我等距离不足三里。” 秦政脸色如常,轻声自语道:“三里他们有多少人” 斥候回答道:“不足三百人。” 秦政回头看了眼身后的亲兵,对身旁一名心腹将领说道:“随本督过去看看。” 两股烟尘快速接近。 秦政举目远眺,果然看到了熟悉的那一袭玄甲。 相距不足三百丈时,两人不约而同地放缓了速度。 不足百丈时,双方亲兵极有默契地肃然停马,只剩两骑缓缓前行。 不足十丈时,勒马停步,两位曾经同朝为官的大都督遥遥相望。 现在实际上已经是西北第二号人物的徐林首先开口,轻声问道:“秦兄,多日不见,近来可好” 秦政平淡道:“还算勉强过得去。” 这位中都大都督笑道:“一国之重全都压在肩上,不累” 秦政反问道:“我不扛,难道你来扛” 对于秦政话中的嘲讽意味,徐林不以为意,一笑置之。 秦政继续问道:“当初为什么要降” 徐林平淡回答道:“不得不降。” 秦政厉声道:“好一个不得不降,当时你若是一意想逃,萧煜能奈你何” 徐林面无表情地问道:“那然后呢我一个败军之将能去哪儿去后建对那些蛮子俯首称臣还是回东都请罪,被咱们的陛下一刀砍了脑袋” 秦政冷声道:“当死则死。” 徐林摇头道:“我不想死。” 虽然是故人相见,但却没有半分喜悦,反而是气氛已经冷的不能再冷。 既然话不投机,那便分道扬镳。 徐林抬头望着晦暗的天空,“本是想着这次见你,或许能与谈一谈故人旧事,日后沙场相见,不管是谁杀了谁,也会留个念想。” 秦政拨转马头,径直离去,平淡道:“不用。” 一队骑兵先行掉头远去,朝那条北地兵线驰去。 徐林驻马原地,沉默不语。 良久后,他轻轻自语道:“扛得起” 萧瑾在百余名的暗卫的簇拥下返回了公主府,属于他生身母亲的陵安公主府。 在看到是小主子后,原本如临大敌的公主府护卫松了一口气,将萧瑾恭敬迎入府内。 当萧瑾带着数十暗卫入府时,府中的丫环管事都吓得半死,虽说咱们公主殿下嫁给了前任暗卫大都督萧烈,但安国公爷可从没把暗卫带到过府里来,哪怕是见惯了王公贵卿的大管事,在见到这些身上散发着凛然杀气的地府修罗,脸上笑意也有些牵强。 萧瑾径直前行,穿堂过巷,一直来到陵安公主的房外,才挥手示意自己身后的几名暗卫止步。 几名暗卫转过身去,守在门外。 萧瑾推门而入。 陵安公主端坐于房内,平静得望向自己的儿子。 萧瑾轻轻地把门掩上,站在门口,对上了自己母亲的视线。 陵安公主是郑帝的异母妹妹,自小在宫中长大,对于这些阴私事情见得多了,而且也是经历过当年太子谋反案,所以在知道府外的动静变故后,只是让府中护卫谨守府门,倒是没怎么惊慌。 陵安公主上下打量了一遍萧瑾后,终于开口问道:“宫里出事了” 萧瑾点了点头,紧接着又摇了摇头,说道:“是整个东都出事了。” 陵安公主双手交叠放在膝上,在听到这句话后,尾指微不可见的颤抖了一下,“怎么回事” 萧瑾平淡说道:“舅舅死了。” 陵安公主如遭雷击,顾不得仪态端庄,身形晃了一晃,颤声道:“这这怎么可能” 萧瑾走近自己的母亲,一手按在她的肩膀上,轻声道:“父亲与我那位表兄已经扶灵进宫。” 陵安公主脸色苍白,眼神却逐渐凌厉起来,冷声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萧瑾轻笑道:“母亲不愧是宫里出来的人物,不过你既然已经猜到了,又何必再问我呢” 陵安公主忽然站起身,尖声道:“我要你亲口说” 萧瑾淡淡说道:“有些事,还是让父亲亲口跟你说好一些。” 陵安公主的胸口不断起伏,死死盯着萧瑾,“萧烈他他怎么敢” 萧瑾平静说道:“父亲已经做了,而且东都已经被父亲握在手中。” 陵安公主终于是颓然坐下。 萧瑾笑了笑,“母亲,公主虽然好,但是怎么比得上一国之母,母仪天下”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九十八章 一个梦 萧煜所率领的六千铁骑一路横行无忌地穿过已经是一片大乱的直隶州,在即将达到西岭口的时候却猛然变向,并未从西岭口出关,而是绕了一个圈子,由豫州借道,直奔西凉州。 在那里,有闵行率领的两万铁骑负责接应。 徐林只是负责拖住秦政,让他不至于派兵截杀萧煜而已,萧煜的真正回程路线,则是那条进入西北路途最远的路线。 在如今天下督抚进京的当口里,豫州等地不过是剩下了一个布政使和总兵官,一地总兵官手下兵力不会超过两万,骑兵更不会超过五千,面对萧煜这即便在西北军中都算是精锐的六千铁骑亲卫,委实不值一提。 更何况如今萧煜明面上还是大郑的西平郡王,秦政敢于截杀萧煜,豫州总兵未必就敢。 为了这次东都之行,萧煜算是调动了整个中都军,大半个西北军。除了黄汉吉和申东赞两部兵马未曾调动,其余兵力已经是全军出击。而且身边还有三位道宗大真人保驾护航,最后甚至引得掌教真人亲自出手,若是这样还不能让萧煜平安返回西北,可就真的是天要亡他了。 暮色中,萧煜的六千骑军正式进入豫州地界, 天色渐暗,但是对于这支萧煜亲卫来说却不至于不敢夜中行军,只是考虑到马力损耗问题,还是选择安营扎寨。 中军大帐没有像在草原行军时的那般奢华,也没有如攻打西凉时的那样阔大,只是比起一般的帐篷大上稍许,可供多人议事而已。 此时帐中只有三人,萧煜、诸葛恭、紫水阳。 萧煜坐于主位,将破阵子横在膝上,轻轻抚摸着这把陪他走过了无数风雨的长剑,突然问道:“诸葛,如果这时候牧人起孤注一掷,联合后建攻打咱们西北,咱们能有几分胜算” 诸葛恭脸上闪过一丝犹豫之色,不过还是如实回答道:“若真是如此,咱们的胜算不会超过三成,最大的可能是除了西凉和中都,其余地界会全部沦陷,而在草原上的兵力则要收缩回乌斯原,这样一来,王爷的兵力就被分割成了三部分,孤立无援。” 萧煜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赞同道:“确实如此,不过你却漏算了一点,人心。我,或者说本王,本王的西北建立的时间太短了,军心不定,人心未凝,若是真到了这样的地步,不反也反了,不降也降了,那时候本王也就不是王了。” 诸葛恭默然不语。 萧煜放下手中的破阵子,说道:“本王要尽快赶回西北。” 诸葛恭低下头,沉声道:“诺” 萧煜转而对一旁闭目凝神的紫水阳说道:“虽说道宗可能已经用飞剑传书传信,不过此事太大,我还是有些放心不下。紫老,还要劳烦你走上一趟,将东都城中的变故告知蓝玉,让他和徐林通个气,也好早做准备。” 紫水阳睁开眼,说道:“王爷身边总是要有个照应的,若是老朽走了,王爷身边无人,怕是不妥。” 萧煜摇了摇头,“只要不是逍遥神仙出手,有六千铁骑护卫,我自保无虞。” 紫水阳不再说话。 萧煜挥了挥手,示意两人可以退下了。 在两人走后,墨书放轻脚步走进大帐,来到萧煜身后,轻声道:“公王爷,安歇吧” 萧煜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这些天的急行军,让墨书这个姑娘家憔悴了不少,温言道:“这几天倒是辛苦你了,你先去睡吧,我待会儿便睡。” 墨书低低应了一声。 每次看到墨书,萧煜都会想起在临湖小筑的那段时光,一溜黑瓦,一堵白墙,一簇竹林,一方湖,还有那不会生火的主仆二人。 若是没有那份仇压在身上,那段时光确实可以算式自己成人后难得的闲暇。 在小筑中,墨书要操持各种杂务,萧煜便没让她做什么穿衣铺床的活计,一切都是亲力亲为,此时在军中就更不会拿捏架子了。在看着墨书退下之后,萧煜挥灭了帐中的灯光,一人独坐于黑暗之中。 有时候萧煜也会在想,自己把墨书从那方小筑中带出来,带到那个只有风沙和苦寒的西北去,到底是对是错,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是自己这样的野草,放到哪儿都能活得很好。 只是有些事情实在拖不得了,林银屏的病日渐严重,已经无力处理王府中的诸般事宜,而萧羽衣太小,其他人萧煜又信不过,只能由墨书这个以前的侍女来顶替了。 萧煜将破阵子放在面前的案几上,双手放于双膝上,闭目养神。 似睡非睡,似醒非醒。 恍恍惚惚间,不知百年还是刹那,不知梦幻还是现实。 萧煜猛然醒来,发现自己已经不是在大帐之中。 他坐在马上,身后是六千铁骑,奔驰在西河原上。 不知怎的,他心中涌起一抹浓重的不安。 这种不安的感觉是如此熟悉,就像是七年前的那件事发生之前。 萧煜下意识地想要去摸腰间的破阵子剑柄,却摸了个空,忽然想起来,自己把它放在了大帐的案几上。 “王爷。” 有人在萧煜身后说话。 萧煜豁然转过头来,看到身后说话之人正是诸葛恭,只是不知怎的,诸葛恭的面容却是有些模糊。 萧煜定了定神,问道:“什么事” 诸葛恭指了指萧煜身后,说道:“林寒都督来了。” 萧煜沿着诸葛恭所指的方向望去,天地间有一条白线朝这边奔驰而来。 是骑兵,白甲白马。 萧煜有些疑惑,不是闽行前来接应吗,怎么又换成林寒 难道说林寒有异心 萧煜脸色冷厉起来,右手狠狠握拳,指节发白。 他很讨厌事情脱离了自己掌控,更讨厌背叛。 似乎,今日已经占全了。 西河原上挂着彻骨的寒风,强劲的风力卷起地面上的残雪,风雪如晦。 萧煜这才猛然发现,明明是春天,哪来的残雪 自己本该去西凉州,又怎得来了西河原 一切的一切让萧煜感到一阵眩晕。 到底是梦,还是什么类似太虚幻境的神通 萧煜下意识地想要停马,然后马停了下来。 可是天地间的那条白线也到了。 就像当初萧煜淹没徐林大军时的一线潮。 直到现在,萧煜才发现,这些骑卒并不是身着白甲,而是在玄甲外面罩了一层白麻布衣。 与东都城中的甲士们一般无二。 萧煜心中猛然间涌起一股难言的悲切。 有人去了,不知是谁。 或许萧煜已经猜到了这个答案,但是他却不愿意相信。 他之所以如此急切的返回西北,不仅仅是担忧东北的牧人起和后建,还是因为一个人。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九十九章 双相菩萨 这是不是一个梦,萧煜不清楚。但是他的理智无时不刻都在告诉他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 熟悉的马蹄声音越来越清晰,白衣骑军也是越来越近。 萧煜本能的想要向后退去,以此来逃避将要发生的事情,却猛然发现自己根本动弹不得,只能是望着林寒距离自己越来越近。 萧煜抿起有些刻薄寡恩意味的嘴唇,面无表情。 一袭白布孝服的林寒终于是来到了萧煜面前,翻身下马,单膝跪地行礼道:“参见王爷。” 萧煜无动于衷,仍旧坐在马上,俯瞰林寒,以及他腰间和头上两道刺目的白色束带。 林寒依旧低头行礼,重复道:“王爷。” 萧煜不语。 林寒便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仿佛永不会疲倦,也永不会停歇。 “王爷。” “王爷。” “王爷。” “王爷。” “王爷。” 就像无数个和尚的嗡嗡念经声连在一起,让人烦躁,甚至是头痛欲裂。 萧煜本想在这一遍遍的重复声中从梦中醒来,但不料在这不断重复的嘈杂声中却越陷越深,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是忍受不住的萧煜皱了皱眉头,说道:“什么事” 王爷的重复声音戛然而止。 一直面无表情的林寒脸上瞬间露出一抹痛不欲生的神情,哀声道:“王爷,公主殿下去了。” 去了。 寥寥两字,却让萧煜如遭雷击。 萧煜双手微颤,咬牙道:“休要胡说。公主呢公主在哪儿” 林寒自始至终都是低着头,轻声道:“如今正在中都。” 萧煜身子忽然恢复了行动能力,一甩马鞭,喝声道:“回中都” 恍恍惚惚。 等萧煜再次醒神时,已经是站在中都王府的别院中。 天色暗淡,又是一个晚来天欲雪的黯淡天色。 萧煜踉跄地向前走了几步,把手按在门上,脸色变化不定。 终于他还是一咬牙,将门推开,走入屋内。 屋内有女子,静静躺在床上,仿佛正在安睡。 萧煜痴痴看着那人,虽然只觉梦中,但仍旧泪流满面。 两人曾相识于患难,也曾共患难。曾青河同游,曾草原同行,曾并肩而战,萧煜曾经许诺从东都回来之后便与她完婚。 萧煜嗓音嘶哑,小心唤道:“银屏。” 只怕声音大了,吓到正在安睡的人儿。 女子脸色上没有一丝血色,身上没有一丝温度。 萧煜伸出手想去抚摸女子的苍白脸,可当指尖距离脸庞还有一寸距离时,却忽然停住。 萧煜缩回手,眼神温柔,轻声道:“跟着我你受苦了。” 女子寂然无声。 萧煜抬起头,闷声说道:“怎么还不起” 躺在床上的女子仍旧是没有半点反应。 萧煜双眸泛红,手掌微微颤抖着,终是触碰到了女子的脸颊。 女子就好像是一副已经在地底古墓沉睡了几千年的古画,刚一出古墓,便化成了尘埃。 泪流满面的萧煜伸手想要抓住女子白莹的手,却只抓到了一块玉佩。 那是萧煜送给林银屏的定情之物,也是方璇留给他的遗物。 女子随风而逝。 萧煜癫狂一般,似是不敢置信。那一瞬间,与林银屏相识的一切在脑海中如走马观花,一闪而逝。 萧煜望着手心的玉佩,不知何时,玉佩竟是变成了一块双面菩萨相。 正面菩萨面带慈悲神情,手托净瓶,面容与方璇一般无二。 反面菩萨面露悲切,低眉合十,却是林银屏的面貌。 萧煜狠狠握住手中玉佩。六尊法相在萧煜身后缓缓浮现,不过此时发现的面容已经模糊不堪,下一刻,所有法相猛然炸开,化成飞灰。 飞灰流萤汇聚,两尊菩萨相出现在萧煜身后。 一左一右。 就像萧煜这辈子最重要的两个女人。 萧煜不信佛,但是在这一刻他愿意敬佛。 萧煜低头闭目,双手合十。 身后的两位菩萨同样双手合十。 萧煜缓缓睁开眼睛,大帐中仍旧是一片漆黑,外面的天际边上涌现起了一抹鱼肚白。 萧煜低头望去,破阵子正安静的躺在他身前的案几上,双手仍旧是合十,脸上尽是泪水。 真的只是一个梦。 萧煜用袖子擦拭了一下脸上的泪水,自语道:“只是个梦而已,是梦就好。” 接着萧煜内视体内元气,却猛然发现在自己下丹田气海中多了一股莫名元气,这股元气虽然还很弱小,但是在质量上却丝毫不输于另外四股元气。 这股元气安静地蛰伏在气海中间的位置里,不去招惹那四股已经是一方豪强的磅礴元气,而那四顾磅礴元气则是彼此牵制的缘故,竟是就让这股微弱就这么在萧煜的气海中就此生根发芽。 天空中由深蓝慢慢变为淡蓝,一轮红日跃出云海,萧煜整整坐了一夜,直到紫水阳走进大帐。 萧煜问道:“紫老,你了解佛门元气吗” 紫水阳微微一愣,然后答道:“回王爷的话,说不上了解,只能说是略知一二,佛门所修炼元气比较偏门,叫做净琉璃气,号称十万僧侣不过一人能得净琉璃,老朽痴活了大半辈子,也只是有所耳闻,还从未见过这种元气。” 萧煜不动声色,继续问道:“那慕容有没有可能身怀净琉璃气” 紫水阳摇头道:“道门的鸿蒙紫气、太上清气,剑宗的四九白金剑气,魔门的易玄冥气,儒门的浩然气,佛门的净琉璃气,对于根骨有要求,但却不高,反而是更看重所谓的机缘,尤其是佛门的净琉璃气,讲究虚无缥缈的顿悟,慕容姑娘虽然根骨奇佳,但也未必会有这道元气。” 萧煜点了点头,拿起案几上的破阵子佩在腰间,起身道:“我知道了。“ 紫水阳不再说话,只是跟在萧煜身后走出大帐。 萧煜望向天空上的一片绚烂朝霞,轻声自语道:“该回去了。” 梦终究是梦,萧煜可不希望梦成真。 等我。 萧煜默念了一句,翻身上马,挥鞭前行。 豫州,古之中州也,亦是古之中原所在。 大郑拥有古都最多之州,甚至曾经的佛门祖庭也曾在此落脚。 这一日,豫州中风雷大作。 西平郡王亲率六千铁骑进入豫州。 豫州首府一日数惊。 豫州总兵官急调一万兵马入城,紧守城池,不敢出城半步。 世人只听说,总兵大人的两万兵马,只是一个照面,便被西平郡王的铁骑凿穿了阵形,死了一名参将后,总兵大人晃晃如丧家之犬的逃回了城中,再也不敢出城一步。 而那位西平郡王,则是由豫州而出,一路直入西凉州。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章 女子心思和天下大乱 在进入西凉州之后,紫水阳先一步动身前往中都。萧煜则是在六千骑军的护卫下,向前来接应的闽行大军处前进。 距离约定地点不足十里的时候,萧煜抬起头,看到天空中盘旋着几个黑点,以萧煜的目力自然可以看清这几个黑点其实是草原军特有的猎隼,经过驯化之后,能听从主人指挥,擅长捕猎和追踪。果不其然,很快就有一阵轰隆的马蹄声传入耳中,为首一人已过中年,既有沙场磨练出的杀伐气,又有世家出身的贵气,身披玄甲,典型的中都军打扮,在他身后除了数百亲兵以外,则全是身着皮甲的草原轻骑。 闽行作为徐林心腹,却被萧煜调入草原军中,后来攻打西凉州,闽行由草原入西凉,后负责西凉军务,在双方接近之后,披甲的闽行没有当场下马,而是在马上恭谨行礼,毕恭毕敬说道:“末将闽行,参见王爷。” 萧煜皱眉道:“东边牧人起有没有异动” 闽行直起身来,摇头道:“东北军仍旧与往常一般无二,并没有大规模调动迹象。” 脸上难掩一抹忧色的萧煜犹豫了一下后,接着问道:“那中都呢” 闽行答道:“有公主殿下和蓝玉先生坐镇,万无一失。” 松了一口气的萧煜点了点头。 两支骑军合作一处,穿过无人阻挡的西凉州,朝中都方向行去。 中都城中,林银屏披着一件大氅,腿上盖着厚厚的毯子,由慕容推着来到位于王府潇湘山最高处的凌风阁中。 林银屏紧了紧身上的大氅,凭栏而望。 慕容站在她的身后,临风欲仙,神情恬淡,似要飘然而去。 林银屏忽然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就像一声悠长悠长的叹息,似乎是下定了决心,她转头问道:“我这身子,还能要孩子吗” 慕容平淡道:“能,就是有一点危险。” 林银屏抿着没有血色的嘴唇,欲言又止。 慕容说道:“我知道一个孩子对于你和萧煜来说,意味着什么,但是以你身体的角度来说,我建议你最好不要,你身子底子薄,还是在调养一段时间为好。” “我只怕我的身子会越来越坏,而趁着现在还没坏透,还能博上一搏。” 慕容轻轻摇了摇头,说道:“萧煜不会同意的。” 林银屏咬了下嘴唇,眼神中透露着决然意味,说道:“所以我要让他觉得我的身子已经好了。” 慕容问道:“你到底在怕什么” 林银屏笑了笑,没有说话。 慕容无奈道:“即便是有了孩子又能怎样,若是你不在这世上了,一个没娘的孩子能走多远” 林银屏闭上双眼,向后靠在椅背上,柔声道:“让我再想一想。” 慕容轻不可闻地叹息一声。 两人沉默许久。 林银屏冷不丁地问道:“慕容姐姐,若是有一天萧煜容不下我了,你会不会站在我这一边” 站在她背后的慕容微微一愣,然后低下头在她耳边轻声道:“我会,但是秋叶不会。” 林银屏笑了笑,很满足,平静道:“那就够了。” 慕容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轻轻问道:“你到底怎么了疑神疑鬼的。” 林银屏抬起手,轻轻抚过自己的脸颊,冰冷的指尖绽放留下一路冰凉后,最后停留在自己的嘴唇上,嘴角翘起,挂满讥讽意味,说道:“我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直觉,或者说是女子的直觉。” “什么” “萧煜在外面有人了。” 慕容沉默许久后,轻笑道:“你多心了。” 林银屏靠在紫檀木的椅背上,低声道:“我也希望是自己多心了。” 慕容伸出双手,把林银屏的双手放到双膝上,然后盖好毯子,又给紧了紧大氅,轻声道:“这儿风大,我们该回去了。” 林银屏闭上双眼,不再说话。 若说还有比中都要雄伟的城池,那只能是东都城。 东都城已经渐渐恢复了平静,虽然其下还涌动着不知名的暗流,但是随着顾命大臣萧烈将宋之行等六人投入天牢之后,在表面上,朝堂上下已经没有人敢于对抗这位新任权臣。 接下来的一系列动作更是让人眼花缭乱,在张清被打为乱党之后,原本张清的门生故旧都遭到了一系列的清洗和打压,单是正三品以上的官员,就足有七人被暗卫下了诏狱,其中文官两人,武将五人。而三品以下的则是足有二十六人之多,多是京中禁军校尉都尉。 这一轮的清洗之后,虽然禁军中有所反弹,不过在萧烈的暗卫镇压下,却是被轻而易举地平息下去,紧接着萧烈又大肆将自己的嫡系人马按插入禁军之中,迅速掌控东都城中的五万禁军,再加上五城兵马司、暗卫、御马监、御林军等处兵力,萧煜手中兵力已经足有十五万之多。 紧接着萧烈开始着手改建兵制,除了部分五城兵马司和暗卫以外,将手中兵力整合一处,统称为京营,其中京营又分为三大营,分别为五军营、三千营和十团营,其中五军营分为中军,左、右掖和左右哨,军士除了来自五城兵马司等卫军外,又调直隶州、齐州、豫州等第兵力补充。三千营则由三千重骑组成,比起边军中的重骑也不逊色几分。而十团营由禁军和御林军精锐组成,为三大营之主力,分十营团练按边军制,各营分设都统,下设统领、都尉、校尉等官。同时设立监察使、巡察使、督察使,由暗卫中人担任。 最后三大营各设都督一人,京营设大都督一人,由萧烈本人亲自兼领。 原五城兵马司都督张海九兼领五军营都督,原禁军副统领萧公鱼领三千营都督,原暗卫内卫都督赵青兼领十团营都督。 有三大营在手,萧烈就可以腾出手来慢慢梳理朝堂,首先要解决的自然是滞留在东都城内的各地督抚,放自然是要放,可怎么放,什么时候放,却是一个难题,若是放早了,萧烈的东都未稳,转眼间这些督抚们就来一个勤王之师,这不行。可若是放晚了,地方上自己先乱,这也不行。 这就要考验萧烈的权谋手段了。 至于文臣们要多加安抚,武将则要分批对待,该打压的打压,该清洗的清洗,能收为已用的则是多加拉拢。 直到如今,萧烈的手段才在整个大郑面前显露出来,在李严和张清这对文武首臣死后,整个朝堂已然被萧烈玩弄于鼓掌之上,而“晋王乱党”的贼首晋王秦权则是早早见势不妙,已经趁乱逃出东都,不知去向。 萧烈令刑部和暗卫分别发出缉拿文书,昭告天下。 当北都大都督牧人起听完属下传来的消息后,只是说了一句,“既然如此,本王也应助萧公一臂之力。” 这天下乱了。 可能姓萧,可能姓牧,也有可能跟了北蛮子姓,总之不会再姓秦。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零一章 势与术 萧烈到底一个什么样的人若说的文酸些,可以说是一千个人的眼中,就有一千个萧烈。 在方璇眼中,萧烈是一个体贴入微的丈夫,在牡丹花主眼中,萧烈是一个失之交臂的良配,在冰尘真人眼中,萧烈是一个玩弄女子身心的负心人,在郑帝眼中,萧烈是一只并不怎么听话的凶犬,在世人眼中,萧烈是凶狠阴沉的暗卫大魔头。 而现在,萧烈是把持朝政的权臣。 或者,也可以说是东都之主 暗卫大都督孙立功坐在一辆通体黑色的马车中,马车行驶在冷清寂寥的街道上,两侧皆是是朱门大宅,不过此时却是家家户户大门紧闭,除了门上摇晃的灯笼,竟是像是一座座死宅。 马车一直走到长街尽头处才缓缓停下,门前站满了身着黑衣锦袍的佩刀卫士,在见到从马车中走下的孙立功后,齐齐行礼。毕竟这位孙大都督,从咱们公爷还是暗卫都督的时候,就已经跟随咱们公爷,往日里往这公府也是来得频繁,所以卫士们也就没有多做阻拦,只是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 孙立功只是略微点头后,便径直走入这栋挂着安国公府的豪宅之中。孙立功对这座府邸怕是比萧煜还要熟门熟路,都不要管事引路,径直走到萧烈居处门外,才被守在门外的大管事挡了下来。 孙立功笑着拱了拱手道:“萧伯,还要劳烦您老通秉一声。” 已经服侍萧家三代人而被赐姓萧的大管事,笑了笑,说道:“倒不是老奴拦路,而是公爷今个儿去了公主府那边,还要过一会儿才能回来。孙大人也是知道的,若是公爷不在的时候,这儿是谁也不许进的。” 孙立功了然的点了点头,笑问道:“怎么咱们那位公主殿下想通了” 大管事半低着头,轻声道:“不想通还能怎么办,毕竟这世道是出嫁从夫,她也算是咱们萧家的人,更何况还有二公子在中间,这做娘的人,有几个不念着自己儿子的” 孙立功叹了口气,说道:“说起二公子,就是可惜了大公子,若是大公子肯与公爷联手,秦政还不是指日可亡再者说,即便是公爷得了天下,将来这天下还不是要传到大公子的手里” 大管事伸了下手,做了个下压的动作,低声道:“孙大人,慎言。大公子和公爷赌气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看来当年夫人留下的心结还是没能解开,这些事可不是咱们这些外人可以插手的。” 在安国公府中,若说起公爷,自然是萧烈这位安国公无疑,萧煜和萧瑾被称呼为大公子和二公子,而萧煜的母亲方璇则仍旧是被称呼为夫人。 有人轻咳了一声。 孙立功和大管事转过身来,分别行礼道:“公爷。” 萧烈走出阴影,暮色中,昏黄余晖照映在高大男子的一侧脸庞上。 将萧烈的面庞分为两半,一半光明,一半黑暗。 大管事莫名叹了口气。 萧烈问道:“立功兄,什么事要你亲自跑一趟” 大管事轻声道:“老奴先行告退了。” 萧烈轻轻嗯了一声。 大管事徐徐消失在暮色的阴影之中。 萧烈叹息一声,说道:“陪我走走吧。” 孙立功轻轻点头。 两人走上一条小径,一直走到后园处的一方小湖岸边。 萧烈看着湖上还残留着的点点冰渣,怔怔出神。 孙立功沉默半晌后说道:“西边传来消息,少则五日,多则十日,徐林就要退兵了。” 萧烈没有转身,仍旧是望着湖面,嘴角却勾起一丝莫名笑意,“看来萧煜已经安全返回西北。” 孙立功不掩眉宇间的一丝忧色,问道:“那秦政那边” 萧烈笑了笑,淡然道:“没了西平郡王,咱们还有东平郡王,牧人起会出兵的。” 萧烈沉吟了一会儿后,问道:“秦权找到没有” 孙立功摇头道:“毕竟是天人高手,若是一心想逃,很难追到。” 萧烈嗯了一声,说道:“一个秦权翻不起什么大浪,顶多是被人拿来当作一个旗号用而已,不足为虑。 孙立功犹豫了一下,问道:“公爷,那道宗的掌教真人和剑宗宗主怎么样了” 萧烈抬头看了眼天空,“还在斗,这当世最强两人,还在慢慢耗着,不过依我看,还是道宗真人占据了上风,上官仙尘的剑三十六,火候还是不太足,这次怕是又要落一个被镇压二十年的下场。” 萧烈笑意玩味道:“不管胜负如何,都已于大局无碍,毕竟先帝已经死了。” 孙立功感慨道:“没想到咱们的陛下说没就没了。” 萧烈不置可否,微讽道:“我也没想到他会如此心急的想要把萧煜置于死地,人贵自知,有很多时候,只要不犯错,这机会就来了。谁都没有想到,大郑的皇帝竟然就这么死了,所以谁也没有这方面的准备,这才被咱们轻轻松松夺了东都。” 孙立功深以为然的点头。 萧烈缓缓说道:“所谓势术,咱们这算是术,可说到底还要是看势。说起小手段,一些深宫妇人的道行比我不知高深多少倍,可为什么不是她们得了东都这就是势了。” 孙立功没有故意隐藏心思,点头道:“当日在太庙时,若不是大都督出手,换成另外一人,怕是就要被张清的两千甲士反败为胜。” 萧烈叹了口气,望向一旁已经跟随自己二十年的孙立功,沉声说道:“大智慧和小聪明,小聪明手段复杂,环环相扣,术到极致,可查遗补缺,却不堪大用,为何格局二字。大智慧做大事,手段未必多复杂,甚至很简单,所谓大势所趋,不外如是。就拿萧煜来说,他知道自己若是玩弄什么权谋,怕是一个宫里出来的女人家都可以把他玩弄鼓掌之上,所以他更是要扬长避短,一边要抱紧道宗这棵大树,另一边手握四十万雄兵,他也算读过一些兵书,只不过纸上谈兵都算不上,更不能说是熟谙兵事,故而他大胆放权,将手中兵权放给懂兵知兵的徐林等人,又以道宗压制,如此一来,只要大方向没错,任凭你千般机巧,在铁骑之下又能如何” 萧烈由衷感慨道:“这天下终究是要在马上才能夺下来的。我可以杀穿两千甲士,却杀不穿二十万铁骑。” 不过还有一点,萧烈却是没有明说。 很多时候,运气机遇也是很重要的一点。 并不是每一个人都会娶到林银屏这样的公主,送给了萧煜一片草原的公主。 也不是每一个人都有萧烈这样的父亲,可以给儿子争取到一门如此划算的婚事。 说到底,还是时势造英雄。 萧烈出神了一会儿后,回过神来,语气平淡道:“接下来我们也该把东都城中清洗一下了。让周景朝和陆谦各自交上一份名单,由周景朝负责文官,陆谦负责武将,然后你按照名单处理。” 孙立功眼皮子跳了跳,缓缓抬起头,低声问道:“公爷,这样会不会人心不稳” 萧烈笑着摇了摇头,回答道:“早晚的事情,咱们早动手总好过别人早动手。”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零二章 萧煜有愧无愧人 都说近乡情怯,当萧煜来到中都城下的时候,胸中也有一丝难言的怯意。 或许是因为对城里那位病重女子的无言愧疚,萧煜没摆什么依仗,而是仅仅带了十几骑,趁着夜色,悄然入城。 王府内已经掌灯,但除了中路正院,大部分地方仍旧是漆黑一片。 萧煜这个一家之主甚至没有走王府正门,而是走了一个不起眼的侧门。 还未睡下的林银屏在书房见着了悄然归来的萧煜,先是惊喜,然后便是淡淡的失落。萧煜和秦穆绵的事情,她在中都也有所耳闻,只是以她如今的身体来说,生不得,也生不起气了。只能由他去了。 不仅仅是因为慕容的劝告,更多的还是因为一种无法言喻的失望。对于萧煜的失望,对于两人之间感情的失望。 她曾经很天真的认为两人可以携手走过无数风雨,所以她是全身心地信任萧煜,给了萧煜一片赖以发迹的草原,甚至为了萧煜不惜动用两次那柄让她落得如今下场的通幽。因为她觉得这一切是值得的。 男女之情,总是让人盲目,不顾一切。即便在外人看起来,这很愚蠢。 看到萧煜身后跟着的一众随从,林银屏自知不管两人如何,在外人面前终究是不能落了萧煜的脸面,赶忙强打着精神,笑着将萧煜迎了进来, 萧煜挥退了身后跟随,顺势进屋。 屋内没有旁人,林银屏坐在轮椅上,问过了萧煜此行的经过和身体,又说了几句体己话儿,萧煜一一答了,两人之间就有了一丝无言的尴尬。 终于是林银屏打破沉默,“我累了。” 萧煜站起身道:“我送你回房。” 说话间,萧煜走到林银屏的身后,扶住了轮椅。 林银屏双手放在盖着双腿的毛毯上,忽然问道:“你没把她带回来” 林银屏没有明说那个她是谁,萧煜脸上表情微微一僵,转瞬便恢复正常,平静道:“我把墨书带了过来,让她跟在你身边,帮衬着做些事情。” 林银屏只是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 萧煜给林银屏披上大氅,推着轮椅出了书房,朝林银屏的卧房行去。林银屏安静的坐在轮椅上,时不时微皱着眉头咳嗽几声。 萧煜柔声道:“今年不知怎的,这春来的这么晚,等过些时候,天气转暖了,你的病也会好些。” 林银屏沉默不语。 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虽然掌教真人帮她压住了伤势,可终究还是治标未治本,换句话说,病根犹在,这样的发病,以后还不知要多少次。 久病床前无孝子。 自己这么一个废人,还有什么用 林银屏嘴角挂起一丝嘲讽笑意,不知道是嘲笑萧煜,还是在嘲笑她自己。 婚姻就是如此现实,想要美满,总要双方对等才成。 若是一方太强,对于另一方就难免随意起来。就像皇帝与他的妃子们,想要做悍妇,前提得有个能压住夫家的娘家。 林银屏不说话,萧煜便自顾说道:“咱们相识的时候也是春天,等你身子好了,咱们一道去青河边上走一走,或是回草原上住一段时日。” 林银屏仍是不说话,只是抬起放在自己膝上的双手,抚在自己的脸颊上。 转眼间,两人已经来到林银屏的卧房门前。 萧煜沉默了片刻,轻声说道:“早些睡吧。” 林银屏放下抚住脸颊的手,双手重新放回腿上,低头看了一眼,然后抬头凝视着萧煜,平静说道:“你会扔下我吗” 萧煜今日却是少见的温柔神色,柔声道:“说什么傻话” 林银屏伸出手,似乎是想要摸一下萧煜的脸颊,可当手指马上就要触碰到的时候,她又如受惊的兔子一般,飞快缩了回去,轻声道:“咱们有幸相依为命,我尽量多活几年。” 林银屏向后靠在椅背上,“若是我碍着别人的眼了,那让她再等几年就是。” 萧煜先是一愣,紧接着在脸上升起一丝无法掩饰的怒意,低声道:“你在说什么胡话” 林银屏垂下眼帘,轻声说道:“我一直在想,如果我不是林远的女儿,你还会娶我吗” 萧煜平淡道:“没有如果。” 林银屏低下头去,自己推动着轮椅的车轮进了自己的房间。 她整个人低沉下去,原本就时断时续的咳嗽声愈发重了,撕心裂肺一般。 两扇薄薄的门板轻轻合上。 萧煜驻足门外,沉默不语。 与萧煜不过是一门之隔的林银屏双手捧面,看不清她表情。 此时的林银屏就像是一个坐困孤城的兵卒,绝望又固执地守卫着自己最后的领地,哪怕这很可能是徒劳无功。 萧煜站在门外沉默了一炷香功夫,轻轻转身离去。 房内传来女子低低的哭泣声。 过了不知多久,林银屏松开手,用纤细苍白的手指一点点抹去脸上的泪痕,带着哭腔道:“说好的执手偕老呢我可以不做公主,也可以不做王妃,我扔掉了这么多东西,只想要一个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本来不是这样的。” 林银屏从怀里拿出一块白色玉佩,轻声自语道:“与秦穆绵一同入京,那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婚期将近” “我要的不多,就是那么一点,你就这般迫不及待吗,哪怕是等我死了也好,就不能让我过得顺心点” 林银屏双眼通红,紧紧握住了这块玉佩。 紧接着便又是一连串的咳嗽声响起。 这对西北最有权势的夫妻,两人之间终于使裂开了一道无法弥补的裂痕。 而这男女之间的事情,谁又说得清对错 凌风阁中,萧煜凭栏而望,夜风拂过,慕容出现在他的身后。 慕容看了眼萧煜,笑道:“我为了你们俩的事情,算是尽心尽力,可到底该怎么做,归根结底还是由你来掌握。” 萧煜皱了皱眉头,“这是我的私事。” 慕容毫不客气的说道:“只要你是西北王,对于西北来说,你的私事便是国事。” 萧煜没有作声。 慕容轻轻叹息一声,“银屏她真的很可怜,你不要忘了她这一身病到底是怎么来的,而你发迹所在的草原,又是谁给你的,不管从哪方面来说,她都对得起你。” “即便退一步,不谈情分,只谈利益,你和她起了间隙,你让草原上的黄汉吉等人怎么想自家驸马一朝得势,就要富贵易妻当然,你可以说你是清白的,可是他们会信吗银屏会信吗” 最后,慕容幽幽说道:“有一次,银屏对我炫耀,说你曾经发誓此生只娶她一人,现在回想来,当时的她是很以你为荣的,可现如今呢” 慕容一字一句地质问道:“你对得起她吗” 许久过后,萧煜低声道:“我有愧。”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零三章 天机榜 女子生气,男子只要诚信认错,多半都会被原谅的。 萧煜在凌风阁上吹了一宿的夜风后,在第二天清晨,放下了王爷身段,也不顾什么君子远包厨的教诲,亲自下厨做了几道清淡小菜,小意伺候着公主殿下用了,又趁机哄了几句好话,连带着赌咒发誓,这才让林银屏有了些多云转晴的意思。 男人,有时候也确实挺贱的。 用过早饭之后,萧煜亲自推着林银屏,两人就在这硕大王府中一边说着话儿,一边悠闲逛着。 林银屏仍旧是披着狐裘,膝上盖着厚重毛毯,不过脸色和心情却比昨天好上不少,靠在椅背上,轻声问道:“萧煜,你说上官仙尘真有这么厉害,三位道宗大真人也不是他的对手。” 萧煜笑了笑,说道:“毕竟是号称独步天下的第一人,可惜这次没见到传说中的灭天绝地剑三十六。” 林银屏微微嗔怪道:“有什么好看的,听这个名字就很晦气,若是伤到旁人怎么办,大真人都挡不住,你又拿什么挡” 萧煜无奈一笑,“是,是,下次若是看到他用剑三十六,我一定要躲得远远的。” 林银屏轻哼了一声,表示满意道:“这还差不多。” 萧煜说接着说道:“真正让我没想到的是,掌教真人下了好大一盘棋,当年曾经有过戏言,什么神仙下棋,一把将棋盘掀翻,还下什么棋,现在想来,着实好笑,能上棋盘的人,哪个不是掌教真人这样的角色” 林银屏抬起头轻声问道:“咱们都是棋子” 萧煜含糊嗯了一声,说道:“什么棋子不棋子的,净瞎扯,说到底还不是看谁的拳头大。” 林银屏忍俊不禁道:“按照你的说法,掌教真人早该一统天下,千秋万代了。” 萧煜笑道:“下次见了掌教真人,就这么说。” 林银屏轻捶了他一拳,嗔道:“你也不怕人家笑话。” 就在这时,一名不经通传,便可自由出入王府的蓝衣男子来到两人身后不远处、 虽然没了未央剑经,但曾经上丹田的基础还在,萧煜几乎在同时就发现了这位不速之客,叹气道:“不得闲啊。” 林银屏一愣,蓝玉已经径直走到两人身边,朝她笑道:“殿下,借王爷一用,如何” 林银屏看了他一眼,挥了挥手,如挥斥方遒,说道:“准了。” 林银屏自己推动轮椅离去,不过在临走之前,又看了萧煜一眼,说道:“萧煜,别忘了咱们的婚事。” 萧煜连连点头应下。 直到林银屏行远,蓝玉这才啧啧道:“小别胜新婚呐。” 终于又从地上捡起一点王爷身段的萧煜叹气道:“我昨夜在想,若是因为这种事,她再一气之下回了娘家,本来身子就不好,这要再弄出个三长两短,我可就追悔莫及了。” 蓝玉笑了笑,直言不讳道:“你和公主殿下可不仅仅是男女情分,还是咱们西北和草原的情分,不管从哪方面说,你们都必须如胶似漆。” 萧煜苦笑不知该如何言语。 蓝玉打趣道:“所以说,男人嘛,就要大气一点,该认错就认错,再者说,在自家太座面前,装一会孙子又怎么了,反正日后都是要讨要回来的,不吃亏。” 萧煜笑道:“说得有那么点道理。” 萧煜突然问道:“我让紫水阳传递给的消息,你怎么看” 蓝玉说道:“没什么看法,就是静观其变,看萧烈、秦政和牧人起的下一步动作,咱们再伺机而动。” 萧煜嗯了一声,说道:“这边你就多费下心,在回西北的路上,我做了个梦,在梦中有所感悟。” 蓝玉疑惑道:“怎么” 萧煜沉吟了一会儿后,沉声道:“我觉得我距离天人境界已经不远了。” 蓝玉轻轻拍了下手,说道:“善,正好,今年的天机榜出来了。” 萧煜疑问道:“天机榜不是一直在你们天机阁里挂着吗” 蓝玉一笑道:“师尊离开东都时,兴许是顺手把天机榜一道带走了。” 萧煜来了兴趣,问道:“那这次是先生放出消息了是什么榜,空冥还是履霜” 蓝玉说道:“我已经许久未见师尊,但八成是他放出来的,而这次是真正的大手笔,既不是空冥也不是履霜,而是履霜天人之上,囊括了所有逍遥神仙的天下榜。” 萧煜显然也是被这个消息下了一跳,回过神来后喃喃道:“果然是大手笔,这要得罪多少逍遥神仙那先生呢,不知道他会不会上榜。” 蓝玉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多半是不会的,哪有作榜人上榜的道理。” 萧煜屈指算来,“那掌教真人、上官仙尘、魔教的李诩、剑宗的张重光、微尘真人,这些逍遥神仙也该上榜了吧” 蓝玉说道:“这次天机榜借着上官仙尘和掌教真人先后出世的东风,评出逍遥神仙十人,意料之中以道宗掌教真人紫尘大真人占据魁首,接下来是那道宗宿敌剑宗宗主大剑仙上官仙尘,而榜上探花是那位位列三教之一的佛门主持,俗名牧观的活佛。第四是魔教中那位深居简出的魔道巨擎大长老刁殷,第五是道宗天枢峰主青尘大真人,第六是后建军中第一人,力促诸王形成五王议政的大将军慕容燕。第七是远在宝竺国的宝竺国师金刚寺寺主八目。第八是隐居在东海之滨的儒门大儒,世称横渠先生的张载。而第九则是当年离奇坠境,如今又重返逍遥境界,境界攀升一日千里的道宗开阳峰主,天尘真人。师尊曾经特别点评,天尘真人还差一丹田,有望天下第六。” 当世九大高手,道宗独占其三,也正是如此,道宗才有要执修行界牛耳的厚实底气。 萧煜好奇问道:“那天下第十人呢” 蓝玉顿了一下,说道:“值得一提的是,最后第十人,不是逍遥神仙胜似逍遥神仙,正是那位以天人之姿可搏杀逍遥神仙的安国公。” 萧煜沉默许久,抬头看了眼天空,叹息道:“我本已经把萧烈想得很高了。” “没想到他竟是这般高。” 萧煜好像是想起什么,问道:“我记得萧烈曾经说过,当年他在东都不敢太过出格,是因为傅先生坐镇东都,那如此说来,傅先生这位作榜人若是上榜,名次也必定不低了” 蓝玉笑而不语,转而言他道:“除了这逍遥神仙第一榜,倒是也有附带的一个履霜榜,同样也是十人。萧烈是唯一同时登上两榜的人,毫无疑问的俗世第一人,而榜眼则是被秋叶真人收入囊中,第三人是上官仙尘的第二剑奴,第四是咱们的大都督徐林,第五是大郑司礼监掌印太监孙士林,第六是散修青衫鬼中王,第七是散修不死剑李修,第八是佛门的苍雪大师,第九则是新入天人境界的魔教圣女秦穆绵。” 萧煜诚心赞道:“秋叶真人境界进阶之快,实在让人叹为观止,那第十呢” 紧接着萧煜反应过来,一指自己道:“该不会是我吧” 蓝玉似笑非笑的看了萧煜一眼,“若说境界进阶之快,谁能比得过王爷呢恭喜王爷,您是唯一以履霜境界入选履霜榜的人,位列第十。” 蓝玉补充道:“不过这份榜单只是名面上的高手,一些藏得太深的万年老王八是没有的。” 萧煜晒笑道:“好比傅先生” 蓝玉一笑置之。 萧煜笑了笑,平淡笑道:“还真是父子,都是第十啊。”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零四章 夜幕下的暗卫 东都城已经渐渐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原本横行于城中的黑衣暗卫又重新缩回到了黑暗之中,似乎一切都已经过去。 内城一座豪华宅邸中,有两个身着武官箭袖官服的年轻男人,正沿着后花园的小径缓步慢行。一位面带风霜之色,腰间佩刀,一位衣着考究,身上大小物件,都透露着世家的底气,腰间却是佩着一柄长剑。剑是好剑,能与西平郡王的佩剑相提并论。 明显是世家子弟的男子看了眼身旁的同伴,说道:“谁能想到,咱们就这么败了。” 那面带风霜之色的男子轻叹道:“虽说殿下逃出了东都,可萧氏父子一个把持东都,一个把持中都,除了秦政大都督坐镇的北地一线,又有何处可以容身只是如今的秦政大都督也是自身难保,前几天,徐林刚刚退兵,牧人起的大军就已经东出北都。” 佩剑的世家出身的男子摇头道:“当今天下,萧煜的西北大军有西北乃至草原作依仗,牧人起的东北大军有东北三州,咱们的京营以东都为依托,又有东江大运河贯通江都,而秦政大军固守北地一线,虽有二十万天子秦军,却已经是孤军一支,败亡只是早晚而已。” 面带风霜之色的男子点了点头,沉默过后,说道:“难道咱们就只能这么看着” 世家出身的佩剑男子抬头望向头顶一轮明月,突然笑道:“不看着又能如何” 佩刀男子脸上闪过一丝坚毅神色,低声说道:“如今秦政大都督唯一的退路便是退守东都。” 佩剑男子脸色平静,平淡道:“萧烈不会让秦政入京的。” 佩刀男子沉声说道:“如今萧烈把持朝政,滥杀忠良,忠义之士苦萧久矣,只待秦政大都督的勤王之师回师东都,到时迎大军入城,则大事可成。” 腰间佩有儒门神剑忆王孙的男子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先是一阵机簧声响起,然后便是嗡的箭响。 一支黑色的弩箭划破夜空激射向两人。 佩刀男子脸色一肃,腰间长刀出鞘,一刀刚好劈在弩箭箭尖上,然后微微抖腕,便将弩箭挑落。 一名黑衣甲士从阴影中大步踏出,手中持有一柄恐怖的巨大机弩。 出身边军的佩刀男子视线停留在这名甲士手中的机弩上,他在边军中多年,自然知道这机弩的巨大威力,堪比空冥境界剑修的全力一剑。 佩刀男子不再给这名暗卫射出第二箭的机会,身随刀走,揉身而上。 黑衣甲士扔掉手中巨大机弩,拔出腰间长刀,迎上佩刀男子。 就在这时,佩剑男子拔剑出鞘,却不是一同迎敌,而是朝佩刀男子的下肋刺来。 佩刀男子脸色一冷,轻喝一声,手中长刀带出一道银芒,封住了这记阴险偷袭。 佩剑男子轻轻一笑,手中忆王孙化出三道剑影,成品字形攻向佩刀男子面门。 佩刀男子知道此地不能久留,周身罡气鼓荡,硬扛了自己同伴的一剑和黑衣甲士的一刀,代价巨大,全身鲜血淋漓,不顾伤势,跃上不远处的花墙,想要向外逃去。 这时墙外再次响起连绵不绝的嗡的震响。 佩剑男子眉头一皱,没有多说什么。 片刻后,四名暗卫抬着一具身上插满了弩箭的男子尸体走入花园。 面容隐藏在黑色铁甲下的暗卫开口说道:“奉暗卫府密令,诛杀乱党,世子殿下协助平乱有功,本官必定上报大都督,为世子殿下请功。” 齐豫将手中长剑收入剑鞘,轻声道:“有劳了。 秦政任东都大都督长达十年,不管是五城兵马司还是禁军,心腹颇多,这样的事情,在今夜的东都城中各处,纷纷上演。 一名今晚在华西门轮值的四品都尉正在靠在城门楼上,手里拿着一个朱红小酒壶,轻酌慢饮。 他灌了一口酒后,扭头看向自己那些正在城墙上巡夜的属下,猛然瞪大了眼睛,酒意全无。 一队黑衣甲士攀着绳索,爬上城墙,然后提起短弩劲射,自己手下巡夜的兄弟就像农夫镰刀庄稼一般纷纷倒下。 他猛然转身,另外几个方向果然也有黑衣甲士攀上城来。 这名负责城门守卫的四品都尉脸色骤然苍白,“是暗卫” 才说完,一支弩箭就朝他面门激射而来,他一撇头躲过这支弩箭,不过腹部却被另一支弩箭射穿,他踉跄后退,又是一道弩箭当面射来,生死存亡的关头,他提起毕生修为,一手抓住那根箭矢,然后就从城头上一跃而下。 这时,一名身材高大的黑甲暗卫登上城楼,一手提弩,抬弩射向还在下落的都尉。 大概是这名守城都尉命不该绝,他竟是抽出腰间佩刀,狠狠插入城墙的缝隙中,下落的身形猛然一顿,堪堪躲过了这支夺命的弩箭。 就在他落到地面,以为自己已经能够逃出升天的时候,一名未曾披甲而是身着锦袍的暗卫站在跃上城楼,手中挽有一张一人多高的大弓,弯弓搭箭,一箭从这名守城都尉的后心而入,将他钉死在地面上。 这名有资格身穿锦袍,腰佩扫秋刀的暗卫巡察使,扫视一周后,寒声道:“一个不留,一炷香的功夫,若是有什么纰漏,严惩不贷” 不知怎么的,从入夜以来,兵部侍郎张芜就有些心绪不宁。 他站在书房中,抽出多年已经未曾出鞘的长剑,拔出三分之一的剑身,寒光照亮了他的脸颊。 自从萧烈开始组建京营之后,兵部尚书便被夺了官职,他这位仅剩的左侍郎也是惶恐不安,这段日子干脆就是称病,闭门谢客。 他走到没有掩上的窗口边,望着窗外那轮皎洁的明月,轻抚了下剑鞘,自嘲一笑:“萧烈还能杀尽满朝文武” 嗡的一声轻响响起。 张芜没有多想,屋顶轰然塌落,四名暗卫从天而降,手中机弩洒出一片箭雨,射向张芜。 张芜虽惊不乱,猛然一个前扑,从窗口飞身而出。 就在这时,一柄长刀从窗口一旁探出。 张芜瞪大了眼睛,手中长剑徒劳的去封挡这阴狠之极的一刀。 刀剑相交,剑断。 紧接着长刀剖开张芜胸膛,持刀的黑衣甲士加重力道,向前一冲,长刀透体而过,将张芜的尸体钉在了墙壁上。 一名身着锦袍的暗卫在几名黑衣甲士的簇拥下,来到张芜的尸体前,蹲下身仔细确认之后,起身说道:“杀,一个不留。” 在他周围的黑衣甲士应诺一声,徐徐向后,然后转身没入黑暗之中。 片刻后,整座张府中传来了妇孺的惨嚎声。 暗卫符中,孙立功高坐白虎堂上,眼神平静,“多少了” 在其下的暗卫大统领恭声回答道:“共计三十二人,已经大致除去二十八人。还剩四人。” 孙立功点了点头,问道:“棘手” 暗卫大统领默然点头。 孙立功挥了挥手,“交给赵青的内卫去做。” 暗卫大统领恭声应下,然后徐徐向外退去。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零五章 赵青 所谓内卫,人数要远远逊于侦缉天下的外卫,但有监察暗卫诸司之权,又有处理修行者事宜之责,其中的内卫都督则是名副其实的暗卫第三号人物。 暗卫南镇抚司的阴沉大殿中,一名脸色冷峻的男子坐于殿上主位,身着黑色狮子锦袍,身上带着暗卫中人特有的冷厉无情之色。暗卫侦缉天下,朝野百官惧暗卫,暗卫则惧内卫,眼前这名年纪并不算大的男子便是侦缉二十万暗卫的南镇抚司掌印官,内卫都督赵青。 这位随着萧烈一步登天而平步青云的暗卫都督,望着站在自己下首的暗卫大统领,平静说道:“既然是大都督的意思,本督自然听令,是哪几家” 跳跃的烛火将暗卫大统领的脸色映照的阴晴不定,这位暗卫诸统领之首的大统领半低下头,恭声道:“是刑部尚书宋立、原禁军统领李洛、工部员外郎赵长河、御马监大太监连绝。” 赵青从座椅上站起,左右徘徊两步,说道:“刑部尚书宋立,私底下豢养死士,又有刑部的一干高手护驾,确实棘手,至于原禁军统领李洛,匹夫而已,空有一身蛮力而已,不足为惧。倒是这个工部员外郎赵长河,藏的却是很深。” 暗卫大统领轻声问道:“那连绝” 赵青皱了皱眉头,说道:“宫闱那边的暗卫是师尊亲自安排的,我不好插手。” 赵青之师尊,乃是上任暗卫大都督萧烈,若是从根子上论起来,他还算是萧煜的师兄。只不过赵青平日里隐藏极深,直到萧烈组建京营,才开始崭露头角。 赵青沉吟了一下后,说道:“你回去请大都督问问公爷的意思。” 暗卫大统领应诺一声。 赵青迈步向外走去,无数身着黑色锦袍的暗卫从阴影中出现,跟在他的身后。 夜色渐浓,东都城中大多数大宅的灯笼已经渐渐熄灭,越发显得冷寂。 一栋府邸中,一名面相坚毅的中年人站在书房中,从一旁的兵器架上拿下一柄长刀。握在手中轻轻抚摸,他本是边军出身,后来作为秦政大都督的亲随入京,其后进入禁军,在秦政的照拂下,坐上了这禁军统领的位子。 直到萧烈当政,开始大肆肃清秦政亲信心腹,他不得已才向萧烈表示效忠之意,虽然保得性命,可仍旧是被夺了兵权,之所以还未逃出东都,只是想着秦政大都督的叮嘱,留待日后见机行事而已。 他不自觉的朝窗外看了一眼,他虽然被夺了兵权,可府中却还有他带出来的五十亲兵,精通战阵之术,个个可以一当十。 他坐在椅上,将长刀从鞘中拔出,自语道:“老兄弟,多少年没尝过杀人的滋味了” 屋顶毫无的碎裂,有人从空中落下。他冷笑一声,“想杀我李洛”举起手中长刀直刺来人胸口。 一只手按在李洛的长刀上,将他的长刀捏碎成无数细小碎片,然后这只手继续往下,按在李洛的头上。 李洛瞬间脸色苍白,七窍流血。 这只洁白如玉的手没有半分停留的意思,继续往下,直到把李洛的脑袋全部按进胸腔之中。 片刻后,整个李府灯火通明,十几名亲兵破门而入,目瞪口呆,他们的统领李洛此刻已经变成了一具无头尸体。 工部员外郎赵长河,本是一名修行界散修,不过依据着古人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的说法,入世做了一名不入流的员外郎,至今已经有十个年头,他打算再过几年,就从这浊浊俗世中脱身,返回修行界,看此生还能否有望踏入天人境界。 有人悄无声息地踏入他独居的小院之中。 赵长河脸色一冷,长袖一抖,一把无柄小剑化作一道白芒从袖口飞出,直奔屋外院中不速恶客。 来客竟是无视他的飞剑直指心口,仍是举步向前,赵长河脸色冷厉,飞剑上剑气凛然,几乎要化为实质。 接下来,来客的动作让赵长河惊骇欲绝,他只是简简单单伸出两指,便将飞剑夹在两指之间,非但两指毫发无损,而且一曲指,便将飞剑弯出一个骇人弧度。 赵长河怒哼一声,再挥一袖,一柄同样的飞剑从他另一道袖口中激射而出,当年他在修行界行走,不知多少人曾在他这双袖双飞剑下翻了船。 来客终于展现峥嵘,竟是在眨眼之间将两指间飞剑上与主人相通的神意碾碎,然后将飞剑掷出。 两剑互杀。 在两剑快要力竭之时,来客开始收拾残局,伸出双手,先是握住一柄飞剑,不顾飞剑上剑气肆虐,五指旋转,这柄飞剑被拧扭成团,然后另一只手,伸出双指夹住另外一柄飞剑,手腕一转,飞剑砰然断折。 此时的赵长河心中惊恐难言,早已是心生退意,但那人却不给他这个机会,飞身入屋,一手按在赵长河的额头之上。 赵长河猛然向后倒去,砰然一声,他的后脑重重撞击在地面上。 来人从容不迫的俯身在赵长河胸口上轻轻一按。 赵长河猛然瞪大了双眼,脸上血色全无,死不瞑目。 一辆由几十名高手护卫的马车在深夜中从宋府驶出,宋立坐在马车上,对身旁的幕僚说道:“这次萧烈是下了狠心,要把秦政留在东都的势力一网打尽啊,如今还是暗着杀,说明萧烈还顾忌几分脸面,若是明着杀,咱们怕是动辄覆灭啊。” 幕僚忧心重重,“难道萧烈还敢把满朝文武杀尽” 宋立冷笑道:“他不敢,但是他敢杀鸡儆猴,咱们如今就是他手中的那只鸡。” 幕僚叹息一声,说道:“东翁此次怕是被人暗地里阴了一手,这次若是处理不当,怕就是一个抄家灭族的下场,东翁得早作决断。” 宋立苦笑道:“我本想做一颗墙头草,风往哪边吹,我便往那便倒,谁知疾风知劲草,也能断劲草,日后的事情就只能日后再说了,眼下还是先保得性命。” 幕僚点了点头。 就在刑部尚书宋立夜入国公府的同时,宫闱之中的御马监,则是悄无声息地暴毙了一名大太监。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零六章 陈年旧事 在经历了流血之夜后,刚刚做了太子不久的秦显便摘去了太子的九珠冠冕,在萧烈的主持下,换上了属于帝王之尊的十二珠冠冕。新君继位登基,按礼制应在皇极殿,接受百官朝拜。从入阁的殿阁大学士,到大都督府的几位大都督,再到六部尚书,上至亲王,下至伯爵,均在朝拜之列。但唯有一些有心人发现,这次登基大典不但少了许多在流血夜消失的熟悉面孔,更少了萧烈这位在东都城中掀起腥风血雨的始作俑者。 新君登基,萧烈不拜,内里深意,不言而喻。 就在皇极殿中正在举行登基大的时候,萧烈却出了东都东城门,带上了自己的嫡传弟子赵青,只为了等待一个人。 离着东都还有近百里路程的一条官道上,两名均是远道而来的旅人不期而遇。其中那位年纪大的旅人已经是满头银发,身材修长,从面貌上依稀可以看出年轻时的玉树临风,高冠博带,打扮的却是颇具古风。而另一名旅人却是一副三十几岁的模样,面带风霜之色,行事颇有军人做派,虎口上更是有一层老茧,像是从哪支边军上退下来的老卒。 儒家装扮的老者看了眼与自己对面而立的男子,平静问道:“慕容将军,可是要回家省亲” 看起来不过是而立之年的中年男子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轻声笑道:“我十二岁从军,至今已是近四十载,还未归家一次。” 老儒生摇头道:“那你不该来。” 中年男子大笑道:“许你来得,却不许我来,这是什么道理” 老儒生说道:“不是道理,是规矩。” 中年男子拍了拍手,嘴角上翘:“好一个规矩。” 老人漠然无情,平淡道:“慕容燕,天机榜把你排在第六,老夫不过是排在第八,来老夫面前耀武扬威来了还是要阻拦我入东都城” 真实身份正是后建大将军的慕容燕淡笑道:“恰好我要往卫国一行,就顺路跟你叙旧而已,你入不入东都,我不会插手。” 满头霜雪的张载朝远处的东都方向,眺望了一眼,说道:“这里除了一个第八,在不远处还有一个第十,你即便插手又能如何” 慕容燕随着张载的视线望了一眼后,收回视线,“我慕容燕虽然只是个武人,却也知道天地君亲师的道理,你张载放言要为往圣继绝学,恢复当年儒门的鼎盛气象,却是要借助萧烈这个目无君长的人之手,这是儒门的道理还是规矩” 张载摇头道:“儒门不存,何谈规矩道理,老夫这次是入东都便是要重立儒门。” 慕容燕冷笑一声,一指东都上空,说道:“天机榜上的魁首和榜眼可都还在那里。” 张载举步越过慕容燕,径直向前,平静说道:“义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 萧烈站在城门口,远远望着远方,过了大概一炷香的功夫才缓缓收回视线。 他看了眼恭谨地站在自己身后的赵青,忽然说道:“这人在世上,不管站得多高,都有个所求,而只要有了所求,便有了破绽。掌教真人想要让道宗一统修行界,剑宗的上官仙尘想让剑宗变成道宗正统,后建的那位大长老想要让后建铁骑再一次南下中原,而有东海圣人之称的横渠先生,则是想要重立儒门。” 只是道门势大的情形下,立教又是何其难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不尽人事,不知天命,倒也对得起这个圣人的称号。 至于慕容燕,萧烈当年做后建游时曾有过一面之缘,当时的萧烈还不是什么大都督,而慕容燕也不是重兵在握的大将军,只不过是一个杂号将军。 两人的偶遇如今说起来却是十分偶然,当时有两人在后建的金湖城对弈,萧烈慕名前往,而慕容燕所部则刚好驻扎于金湖城外。 当时对弈的两名棋手年龄悬殊极大,一名是出身落魄宗室,此时还不过是个无名百姓的年轻人,而另外一人则已经是被诸多后建王公奉为李师的文若公李诩。 当时已经被后建视为神仙人物的李诩竟会对一个籍籍无名的年轻人青眼相看,故而此次棋局吸引的各路高人之多,在日后看来,实在令人咋舌。 萧烈闭上双眼,当年的景象仍旧是历历在目。 当时自己不过是身无半分功名在身的世家子,那时候的后建则是处处藩镇割据,不知几人称王几人称帝,那时候修行界动乱刚刚过去不久,魔教教主失踪,魔教内部也是大乱,所以那时的后建,从朝堂到江湖,皆是一片乱象。 唯独那座城,有少见的太平景象。 那时李诩和还未称王的完颜弘在抱朴观弈棋,萧烈这个外乡人自然没有资格入观观棋,他也不敢去赌自己的运气贸然翻墙而进,便只好守在门外。 然后他看见一个年轻人带着一队亲兵而至,披甲按刀,身上有着浓厚的武人气焰。不过观其装束,也不过是个杂号将军。他猜测这么个武人,大概进不了里面全是文人雅士的抱朴观。果不其然,那家伙也被挡在了门外,与自己这个异乡客成了一对蹲在门口的难兄难弟。 两人年龄相差不算太大的年轻人,就这么着蹲在抱朴观的门外,说着一些至今还记忆清晰的话。 “兄弟,你哪里人呀” “大郑人。” “大郑那可是个太平地方,听说你们那儿有个叫做张江陵的首辅,挺厉害的。” “可惜死了。” “怎么死的” “谁知道呢,兴许是皇帝看他不顺眼” “有句话叫做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那八成没错了。对了,你来后建做啥” “游学。” “你来后建游学兄弟,你脑子没事吧” “” “我叫慕容燕,你叫什么” “萧烈。” “哦,以后你在金湖城遇到什么麻烦事,报我的名字就行。” “多谢。” 那一日,让萧烈记住了慕容燕这个名字。 只是那时候的萧烈还不是统领二十万暗卫的大都督,而慕容燕也不是麾下数十万铁骑的大将军。 最后,还是慕容燕沉不住气,拉着他一道从后墙偷偷翻进了抱朴观。 在园中,有两人弈棋,周围的气氛有些微妙。 直到现在,萧烈还能回想起当时院中的情景。 李诩和完颜德在专心弈棋。而一旁围观之人中,当时的国舅爷萧政和时任魔教左长老的瞑瞳在闲谈,而那位与师兄争位失败而反出道宗的青尘大真人也出现在这栋小院之中,此时正专心看着棋局,在他身旁,则是还未就任天机阁阁主之位的傅先生。 在院外,萧烈和慕容燕两人则小心地探出头来,朝院里偷瞧着。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零七章 大婚(一) 萧烈从回忆中醒过神来,笑了笑。 犹记得他最后与慕容燕分别时的最后一句话,“记着,我叫慕容燕,不是燕子的燕,是大燕国的燕。” 惜乎故人。 萧烈迎上已经渐行渐近的横渠先生,拱手道:“萧烈有礼。” 张载则是一丝不苟地回礼道:“萧公。” 萧烈侧身作请,“请先生入城,萧某虚位以待。” 张载沉默许久后,点头道:“善。” 这个世上大致可以划分为三辈人,老辈人,以掌教真人为首,虽然已是所剩无几,但能坚持活到今日的,无一不是定海神针般的存在,由此可见,谁能笑到最后,有时候还是要看谁能活得更长一些。正值壮年的一辈人,以萧烈、慕容燕、徐林等人为首,这辈人也是俗世中的真正话事人,而年轻一辈,则又以秋叶、萧煜等人为代表,已经开始逐渐成长,并且从“长辈”们的手中,或是巧取,或是硬夺,或是继承,开始逐渐掌握属于自己的话语权。 萧烈和慕容燕,已经是上一辈人的传奇,而当今的世道,注定是要一点点变成年轻人们的天下。 就在萧烈在东都城中为天下大势而忙碌时,萧煜则在中都城中为自己的婚事而烦恼。不久前萧煜和林银屏有过一场对话,当时林银屏端着萧煜亲自泡好的茶水,抿了一口,沉吟了片刻,忽然开口说道:“你回来也有些时日了吧” 萧煜点点头,说道:“确实是有些时日了,现在天气越来越暖,你这病情也有了些起色。” 确实,今年的严冬似乎格外的长,不过随着天气开始转暖之后,林银屏的病情竟是不治而愈,有了好转的迹象。 林银屏推着自己的轮椅,围着萧煜转了一圈,目光也随之将萧煜前后左右打量了一遍,说道:“春暖花开,可真是个好时候,那咱们的婚事是不是也该提上日程了” 萧煜先是愕然,然后还是无语。 林银屏猛地停住轮椅,看着他的眼睛,说道:“我今年二十三岁了,不管是中原,还是草原,都该嫁人了。” 说完,林银屏也未再逼迫萧煜,推着轮椅径自离去。 蓝玉的独栋小院中,萧煜揉了揉太阳穴,苦笑道:“不管怎么说,银屏说得都没错。” 蓝玉正在处理手上的几份文书,抬了抬头,说道:“那就成亲吧。” 萧煜愕然地看着蓝玉。 蓝玉说道:“确实不能拖了。” 说话间,蓝玉从手中的文书中抽出一封递到萧煜面前,“这是黄汉吉的来信。” 萧煜接过来信,默默拆开,看完之后叹了口气道:“小皇帝登基,我成婚,也算不错。” 蓝玉问道:“这事定下了如果定下了,我就开始吩咐底下人开始着手准备。” 萧煜沉默许久,点头道:“定下了。” 蓝玉起身道:“王爷,笑一笑,不要这么一副丧气脸,哪个女子不想欢天喜地的成亲” 萧煜无奈叹息道:“成亲啊。” 便是寥寥数言,萧煜定下了自己的婚事。 萧大公子要成亲了。 咱们王爷与公主殿下要成亲的消息,短短数日内,便传遍了整个中都。 中都的春天,与别处是不一样的,少了东都的清朗,少了江都的细腻,似乎这春天也被西北的风沙染上了一层粗犷。 就在这个春天里,在中都这个兵家之地,原本只是作为点缀而存在的中都文人们开始忙碌起来,因为萧王爷要大婚了,而不管是礼制还是其他,又岂是那些粗蛮武夫可以插手的 这次大婚很是轰动,新郎官萧煜自不用多说,实至名归的西北王,而新娘林银屏,也是草原公主之尊,有黄汉吉、申东赞等诸多草原台吉的支持,而且还名列年轻一辈中的四大美人之列。 这么一对门当户对又被众人盼望已久的新人,谁不乐意,谁又敢少了半个笑脸 按习俗,萧煜是要去新娘娘家接亲的,只不过林银屏的娘家远在草原王庭,而夫家又在中都,两者一来一回,即便是轻骑疾行,也要近一旬的功夫,更何况缓慢的迎亲队伍而且都知道公主殿下的身子不是太好,这一路上若是有个什么闪失,谁能担当起其中的责任所以想了个办法,在原黄汉吉部旧址临时扎了一个大营,由匆忙赶回的申东赞作为娘家人物,陪着公主殿下一起驻扎在这大营之中,而萧煜的迎亲队伍则要由中都而出,前往大营迎亲。 萧煜坐在梨木凳上,穿了一身红袍,此时正微闭着双眼,任由几名女子打扮着。往日里略显冷清的面庞,被这鲜红的衣服一衬,倒是显现出几分和气。 站在萧煜背后的墨书正一手挽着萧煜已经完全散开的长发,另一只手拿着一柄玉梳给萧煜仔细梳理着。梳完之后,又重新挽成发髻,戴上黑色头冠,以一支银簪束住。 墨书瞧着萧煜的模样,轻声笑道:“大公子今日,可真俊。” 虽然萧煜已然封王,可墨书大抵还是喜欢把这个曾经共患难的年轻男子视作她那个唯一的大公子。 兴许是被周围气氛感染的缘故,萧煜没有睁眼,嘴角却勾起一丝弧度,“你这丫头就是不会说话,难道公子我往日就很难看” 在王府中的下人里,也就敢墨书敢于和萧煜如此说话,她掩口笑道:“公子要听真话还是假话若是想听假话,那奴婢就只好说,大公子平日里也是玉树临风。” 萧煜笑道:“这说假话都不用心,该罚。” “那要怎么罚奴婢” “就罚你去王妃身边做事,看你还敢不敢没大没小,让王妃替本王好好教育一下你这个丫头。” 墨书笑盈盈道:“不管是王爷还是王妃,这只要成了亲,还不都是一家人” 就在此时,蓝玉从房外走了进来,这位和徐林并称为一文一武,萧煜的左膀右臂的蓝先生今日也换去了一身蓝袍,换上了一身浅红色的装扮,只不过没有萧煜的一身礼服那般华丽便是,不过倒也别有一番风度。 萧煜挥了挥手。 墨书轻声道:“奴婢先行告退了。” 原本围在他身边忙碌的诸多侍女也都是微福一礼,向后退去。 萧煜睁开眼,“准备的怎么样了” 蓝玉笑呵呵道:“万事俱备,只缺你这位新郎官了。” 萧煜忽然起身,一身大红吉服环佩叮当。 萧煜转过身来,看着蓝玉,感慨道:“这身衣服,这辈子怕是就只能穿一次了,这段时日,我想了很多,说到底还是因为心底里有些男人的小心思,不过我也想清楚了,我确实负银屏良多,别的不说,这种事竟然要一个女儿家放下自矜,主动开口提起,说出去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既然如此,那我也该给她一个答复了。不然我还算什么男人”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零八章 大婚(二) 黄汉吉部旧址。在徐林大军进军草原的时候,黄汉吉等部落大举迁移,在时隔近一年之后,在这儿又竖立起一座大营,各色旌旗飘飘,张灯结彩。 位于大营正中的大帐中,十几名身着淡红色着装的侍女正来回忙碌着,一袭大红吉服的林银屏安静坐在椅上,两名侍女正站在她的背后,小心翼翼地为她梳理着发髻。 作为草原上最美丽的女子,林银屏本就是国色天香,虽然自小生长在草原,但不同于绝大多数草原女子,身形更像是江南女子那般偏于清瘦,而皮肤更是雪白,此时被一身鲜艳的红色衬得越发面白如雪,好似是月宫仙子。 一名侍女小心说道:“殿下,您可真美,若是王爷看到了,还不得挪不开眼睛,就是我们这些奴婢,都觉得心动呢。” 大婚临近,林银屏的心情显然不错,轻笑道:“还是霞帔漂亮。” 侍女从一旁碰过一顶凤冠,说道:“凤冠霞帔,全都戴上,可不就是天上仙女下凡。” 林银屏没有说话,素白的脸上浮现起一丝或许可以叫做幸福的笑容。 这次的凤冠霞帔,包括萧煜的吉服,都是由蓝玉经手,而萧煜的吉服先不去说,单说林银屏的凤冠霞帔,则是完全按照公主品秩制作,九翚四凤,而冠上珠花更是达到了逾制的千枝之多,而霞披更是上绣云纹、凤凰,缀有璎珞宝石合九十九之数,这本是大郑公主出嫁之物,却不知怎得落到了蓝玉手中,要说耗时和用心,比起萧煜的吉服还犹有过之。 此时的中都城中,从清早起,众多甲士便卸下了甲胄,开始忙碌起来,将整个中都城的主轴道打扫得一干二净,然后拉起彩锦,竖起旌旗,而王府中的家丁则将要举行大礼的正厅妆点得金碧辉煌,回廊之间挂上了鲜红的打灯笼,庄中而不失喜气,更有一坛坛陈酿从大都督府的地窖中搬出,然后运入王府之中。 至于林银屏那边,则是从中都城中凑足了六百坛女儿红。 此时,西北诸将领大多已经返回中都,而草原的诸多台吉们也已经达到大营,在东都还是一片肃杀时,整个西北却是骤然喜庆热闹起来。 五月初八,大吉大利,宜嫁娶、乔迁、行房、出行。 一身红袍吉服的萧煜则是亲自带领迎亲队伍,浩浩荡荡由中都而出,朝草原黄汉吉部旧址行去。 所谓迎亲队伍,除了蓝玉这个“狗头军师”,徐林这位保驾护航的大都督,紫水阳等一干亲近人等,更有一千铁骑不过今日这一千铁骑却不是手持马刀,而是换成长长号角,而且在甲胄之外还系上了一道红绸,一路上高高号角声响起,倒是与西北的风沙格外相称。 马蹄呼啸,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大营之外,而在这儿,迎来了草原诸台吉们的第一道关卡。 你萧煜有一千铁骑迎亲,咱们公主也不能差了去 整整两千名草原武士堵在大营的辕门之前,不过手中拿的却不是弯刀,而是连接成线的彩锦。 申东赞站在最前方,笑道:“素闻王爷有一袖破百甲的玄妙手段,今日这门,还是得王爷自己过去才行。” 萧煜扫视了一眼,笑道:“那今日萧某便走上一遭。” 听着外面的喧闹声,林银屏问道:“外面怎么回事” 一名侍女出去观瞧了一下,回来笑道:“殿下,是王爷的迎亲队伍到了。” 林银屏先是一喜,强忍着不去看外面景象,压下脸上的喜色,故意轻哼一声道:“得好好难为他一下才成。” 这一刻,在她心中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像是放下了一桩心事,又像是终于得到了一件期盼已久的物件。而且她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一个什么出尘不染的仙子,她觉得自己挺世俗的,所以对于嫁人这件事,她是极为欢喜的。 正思量间,外面响起一阵山呼之声,然后大帐门帘被挑起,一袭红袍的萧煜笑盈盈地走了进来。 然后大帐中响起一连串的女子娇呼声音,林银屏被萧煜背着出了大帐,直接送入早已准备好的三十六抬大轿之中。 虽然是轿子,但是几乎就是一座小房子了,轿子四角分别立着四只金凤,风首同向轿顶,轿顶处则有一颗硕大宝珠,整座轿子通体红色,较内铺有厚实地毯,不但有桌椅,甚至还有一张软塌,可供新娘休息,而且由三十六人抬动,根本感觉不出太大颠簸,并且轿子窗口帘幕低垂,遮得极为严实,外面根本看不到丝毫轿中情景。 一路上,一千骑的迎亲队伍,两千人的送亲队伍,拱卫着这顶三十六抬的大轿,缓缓朝中都城中行去。 正午午时时分,浩浩荡荡的三千人马才算回到中都,此时的中都已是礼乐齐鸣,好生热闹。 主轴道旁满是看热闹的民众,大多数迎亲队伍和送亲队伍止步,萧煜与林银屏所在大轿则在人群的围观之中,朝位于中都最高点处的萧王府缓行而去。 一进王府大门,便是铺天盖地恭贺声音。 “恭喜王爷,贺喜王爷” “王爷和公主可是天作之合。” “那是,这老话怎么说得来着哦对金童玉女。” “今日王爷的大喜日子,一定要不醉不归才成。” “嘿,你那酒品我就不稀得说了,万一发起酒疯来,还不让王爷把你给扫地出门” 此时萧煜的王府更已经是宾客满堂,有先一步返回中都,统御西北的大都督徐林,有坐镇西凉州的闽行,有与徐林分庭抗礼的西都大都督黄汉吉,也有草原上的老将禄时行,还有萧煜的心腹诸葛恭和小舅子林寒。地方官员那边更有西凉总督李宸,西凉总兵陈函,西河州布政使,陕州布政使等人。 当然还有随着萧煜一道回府的蓝玉、紫水阳等人。 不知为何,萧煜情不自禁地对着这些人猛然施了一礼。 诸人先是一愣,是徐林率先还礼,之后所有人纷纷微微侧身还礼。 萧煜诚心笑道:“萧某能有今日,全是仰仗诸君鼎力扶持。” “今日萧某大喜,咱们不醉不归”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零九章 大婚(三) 王府正堂丝竹缭绕,随处可见喜庆痕迹,虽然是白天,但仍旧有二十四支孩童手臂粗细的巨大红烛正熊熊燃烧,将整个大厅照的金碧辉煌,尽是俗世的烟火气,富贵气和太平气。 只是新郎和新娘的高堂都已离世或是不能赶来,只能是摆了四尊牌位,而今日的证婚人,则是由特地赶来的道宗大真人天尘真人担任。 天尘大真人常年隐遁于俗世之中,在座的大多数宾客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新任天下第九的真容。与在东都相别时比较,此时的天尘真人容貌有了一些细微的改变,原本黑发间夹杂的银丝已经尽数褪去,面容端正雍容,嘴角和眼角的皱纹也消失无踪,一袭玄黑色峰主道袍愈发衬托得他姿容不凡。 天尘大真人背对四尊供奉桌上的排位而立,一身红袍的萧煜在林寒的引路下,徐步自厅中穿过。此时的萧煜一身吉服,是罕见的华丽装饰,宽袍大袖,两道长穗自两肩垂下,双袖和胸前后背各自绣有一条行龙,愈发衬得萧煜面若冠玉。 其实单以相貌而言,萧煜顶多只能算是中人之上,比起公孙仲谋和蓝玉等人还略有差距,不过所谓贵养气,萧煜早已不是那名落魄失意人,成为西北王后,威严日重,此时气度仪态与吉服上的六龙刚好是相得益彰。男子本就以气态风度为重,故而此时的萧煜才显得如此出尘脱俗。 萧煜稍稍站定不久,便有喜乐响起,环佩叮当声中,有暗香溢出,先是四名正妆女子捧着各色礼器从侧门进入,然后便是萧玥亲自推着自己未来的嫂子从正门而入。 萧煜仍旧是端庄站着,心中百味交陈,目光只是望向正门处,再也移不开半分,这满堂的宾客也再难入他眼中半分。 这一刻,在他的眼中,只有那名被红色盖头遮住了绝世容颜的女子,女子仍旧是坐在轮椅上,兴许是心有灵犀的缘故,女子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竟是微微抬起头来,隔着盖头与萧煜对视了一眼。 虽然隔着一层红绸,但萧煜却真的感觉到了这如水般清澈的眼波,这道眼波中有欣喜、有幽怨、有感慨、似乎万千情绪都融汇到了这一望之中。 就在这轻飘飘地一望之下,萧煜感觉自己心中好像是有什么碎裂掉了。 林银屏坐在轮椅上,被萧玥缓缓推到萧煜身旁。 今日的林银屏身着大红嫁衣,细看之下,嫁衣上的双袖、前胸、后背、下摆各绣有六只展翅翱翔的飞凤,位置与萧煜吉服上的行龙一般无二。 天尘真人面带笑意,来到两人面前,打开手中的一只玉盒,从中拿出两只同心玉佩,说道:“今日是你两人大喜,掌教真人下山之前曾留下谕旨,将这一对天心环佩送于你两人,一人一枚,权作贺礼。” 在座诸将兴许不知道这天心环佩是什么物件,可紫水阳这些修行界人物可是一清二楚,这一对天心环佩乃是道宗三代掌教真人送与自己道侣之物,后来两人联袂飞升,便将这对玉佩留在了道宗之中,这对天心环佩也因为两位神仙飞升之功,沾染了一丝仙缘气,不但可以清神醒脑,而且还能保护紫府识海,实在是修行界中一等一的珍宝法器。 天尘真人将玉佩交到萧煜和林银屏手中后,笑道:“待会儿大礼过后,你两人便是结发夫妻,日后互相扶持,贫道在这儿先行祝贺,祝愿你二人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萧煜郑重一礼,道:“萧煜谢过掌教真人,谢过天尘真人。” 天尘真人笑着摆了摆手,向后退了一步,高声道:“吉时已到,请新人成礼。” 蓝玉从一旁拿过一条红绸,红绸中间有一个硕大的红花,萧煜和林银屏分别拉着红绸的一端。 天尘真人开口道:“一拜天地。” 萧煜亲自推着林银屏转过身来,朝向门外,因为林银屏行动不便,便坐在轮椅上,而萧煜则是双膝跪地,两人的高度倒是差不太多,一起朝门外的一方天地拜下。 天尘真人侧身到一旁,道:“二拜高堂。” 两人转过身来,朝上方的四尊排位施礼。 四尊排位分别是林远、林银屏的生母、方璇和萧煜的外公。 “夫妻对拜。” 萧煜站起身来,终于不用给自己的夫人下跪,而是对面互相鞠了一躬。 天尘真人拈须微笑道:“礼成。请新娘先去歇息,诸位开席。” 登时一名名侍女和仆从穿梭往来,将各色菜式和酒水流水般断了上来,丝竹声更是瞬间大作。 夕阳西斜,萧煜才从酒席中脱身,只觉得酒意直冲头顶,让他头痛欲裂,胸中翻涌不休,此时萧煜倒是有些羡慕早早去了后宅的林银屏,不用承担这陪众宾开宴的重任。 虽说他是西北王,但在这喜庆日子,这些军伍出身的属下们也没给他留多少面子,一个接一个的敬酒,若不是萧煜不断凭借修为化开酒意,恐怕此时已经醉死过去。 萧煜扶着墙壁,回首忘了一眼仍旧是人声鼎沸的大厅,踉跄地朝后宅走去。 此时后宅已经是焕然一新,到处贴着喜字,大红灯笼高高挂起,好不喜庆。 林寒忽然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从一旁扶起萧煜,笑道:“姐夫,这边儿,那边是去临风阁的路。” 萧煜一愣,脑中一片混沌,不知道到底是酒醉走错了路,还是自己下意识地想要去那儿。不过既然有人引路,他便不再多想,被林寒扶着摇摇晃晃地朝自己的新房走去。 恍恍惚惚间,不知道走了多久,等萧煜醒过神来的时候,已经站在了自己新房之外,林寒贼笑一声道:“姐夫,接下来就得你自己走了,我去给你站岗。” 萧煜挥了挥手,示意他快滚。 在林寒走后,萧煜站在原地醒了下神,然后挥退守在门外的丫鬟侍女道:“去管事那里领赏钱去。” 丫鬟们福了一礼后,小碎步退了出去。 萧煜轻轻推门走进新房,然后掩上房门。 林银屏盖着红布盖头正坐在床上,双手放在膝上,一动不动。 此时新房内就剩下了萧煜和林银屏二人。 萧煜拿起放在桌上金丝缠玉的称杆,在手心轻轻拍打了几下,然后笑了笑,以平日绝不可能出现的轻佻语气说道:“夫人,为夫可要来了。” 说完,萧煜走到床前,坐在林银屏身边,用手中称杆轻轻挑起林银屏的盖头,露出那张倾城容颜来。 萧煜伸出两指,微微挑起眼前女子的雪白下巴,笑道:“远方有佳人,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给本王笑一个。” 林银屏打掉萧煜捏住自己下巴的手,笑骂一声:“死样。” 萧煜顺势握住林银屏的素手,笑道:“怎么不愿意笑,那本王给殿下笑一个怎么样”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一十章 大婚(四) 林银屏学着萧煜平常时的样子,一笑置之,不再搭理他这个话茬,顾而言他道:“夫君。” 醉意朦胧的萧煜猛地打了个寒颤,闭着眼睛小声嘟囔道:“我觉得你还是喊我萧煜比较舒服。” 林银屏白了萧煜一眼,“不喊夫君喊什么难道喊官人” 萧煜睁开眼睛,无奈道:“还是夫君吧。” 说话间,萧煜起身走到桌子旁边,拿起上面早已放好的托盘,托盘中有玉壶和两只水晶酒杯,萧煜将两只酒杯斟满后,递给林银屏一杯,笑道:“夫人,请吧。” 两人各自端酒一杯,手臂相交,萧煜看着林银屏,猛地伸过脸去,在她的耳边轻轻厮磨了一下,然后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林银屏将自己酒杯中的酒饮尽后,终于藏不住小女子的羞涩,雪白的面庞上染了一层比火烧云还要绚烂的醉红。 萧煜轻轻俯下身去,为行动不便的林银屏先脱去红色的绣鞋,然后再将凤冠霞披除去,散开发髻,一头黑瀑滑落腰边。只剩下一身大红嫁衣的林银屏跪坐在床上,让萧煜枕在她的膝上,一双素手为他解下头冠,轻轻梳理着发丝。 萧煜深嗅了一口女子身上的幽幽体香,问道:“喝过了交杯酒,接下来该做啥了” 终究还未经历过男女之事的林银屏大窘,一个脸蛋红得似是一个熟透了的苹果,啐了他一口,“怎么喝了点酒,嘴上就没个把门的了” 萧煜仍旧是闭着双眼,却猛然伸出双手,搂住了林银屏的脖子,林银屏只是象征性地微微抵抗了一下,便随着萧煜的双手缓缓俯下身来。 “唔。” 不过未等萧煜品尝到那两瓣薄唇,就已经被两座下压的山峰彻底埋住了面庞。 林银屏大羞,无奈被萧煜揽住了脖颈,动弹不得,只能保持着这个羞人姿势,感受着胸前的触感,不一会儿后,竟是眼神迷离起来。 还是萧煜先松开手,才让林银屏如获大赦,可惜双腿行动不便,就是想要落荒而逃也是心有余力而不足。 林银屏只能是自欺欺人地半低着头,眼神躲闪,不敢去看萧煜的眼睛。 萧煜自己将外袍脱去,然后轻轻将林银屏跪坐的双腿放平,林银屏身子躺着,脑后的黑发铺在红色的床上,美的让人眩目。 萧煜平静地除下内袍,露出身上各式各样的疤痕,这些都是萧煜体魄还未大成时留下的,此时看起来触目惊心。 林银屏看到有一处血洞距离萧煜的心口不过几寸的距离,手指轻轻颤抖,似是想要摸上一下。 萧煜握住她的这只伸出的小手,没有让她去触碰自己身上的伤痕,而是握在掌心里轻轻揉捏了一下,笑道:“我好歹也是上过战场的人,若身上没留下几道伤疤,就委实有些说不过去了。” 不等林银屏说话,萧煜另一只手悄悄攀上了她的领口。 林银屏轻呼一声,红色嫁衣被萧煜拉开了大半,露出了里面的白色贴身小衣。 萧煜松开那只被自己握在掌心的小手,双手开始协同作战。 林银屏的防线一溃千里。 林银屏眼神迷醉起来,嘴里喃喃的不知道说着什么。 萧煜回过头来,轻轻吹了一口气。 两道帷幕从两旁缓缓落下。 夜凉如水。 整个王府仍旧被无数高高挂起的大红灯笼照的通明一片。即便是在距离中都城不远处的白山上也可看得一清二楚。 此时的白山顶上出现了一个淡淡身影,手里提着一个酒坛,她拍开泥封,如男子般豪气饮酒,不顾酒液打湿胸前衣襟,将这一坛酒一气饮尽。 一轮明月当空。 月光下的女子目光锋锐如刀,死死盯着那座仿若天上仙宫的王府,目光中有不甘、有苦涩、有失望、有难过。 今夜,有人在那儿成婚。 不知过了多久,女子缓缓坐了下来,抱着自己的双膝,目光渐渐柔和,脸色却黯淡下去。 她抬头望着空中的一轮明月,轻声自语道:“我是不是不该来” 她低下头去,将头埋在双膝之间,呢喃道:“是不该来” 女子不再用自己的修为压抑上涌对酒意,只觉得脑中天旋地转,只能是抱紧了头,全身微微颤抖,可远在中都城中的喜乐丝竹之声却仍旧透过群山,传入自己的耳中。 女子伸出颤抖的双手,想要捂住自己的双耳,双手却似是有千斤之重,怎么也抬不起来。 一声幽幽叹息。 另一名女子登上白山,望着眼前不远处坐在地上的宿敌,心中五味杂陈。 情之一字,最是害人,最是伤人,最是误人。 慕容没有说什么,只是依着已经醉了八分的女子跪坐下来,将她轻轻揽入怀中,缓缓抚摸着她的如云秀发,低声道:“你这又是何苦” 哪成想,女子虽然已经是醉了,但却仍旧是认出了这生平大敌,笑道:“你你在可怜我” 慕容没有作声。 女子猛地从慕容怀中挣扎起身,踉踉跄跄的朝山下走去。 慕容望着女子渐渐远去的身影,自嘲一笑道:“情是什么,你都懂了,我却还是不懂。” 一轮红日初升。 萧煜已经起身,换上了一身黑袍。 他坐在床头,看了眼仍旧昏沉睡着的林银屏,脸上浮现一丝淡淡笑意。 萧煜站起身,俯身凝望着尽在咫尺的安详脸庞,用手轻轻拭去残留着的点点泪痕,然后转身出了内间。 萧煜走到外间,从桌上拿起一块糕点,漫不经心地塞到嘴里。一块糕点没有吃完,忽然听到内间里有响动,急忙扔掉手中吃食,快步走进内间。 床上的女子已经醒来,此时兴许是发现枕边人不见了的缘故,脸上竟是有些泫然欲泣的样子。见到萧煜进来后,只听她带着微微哭腔哽咽道:“我以为你又扔下我,自己走了呢。” 萧煜重新坐到床头上,将不知是哭是笑的女子揽入怀中,尤其是那个又字,让他有些莫名心酸。 他在她的耳边柔声道“咱们是夫妻了,要走一起走。” 林银屏如慵懒的猫儿一般蜷缩在他怀里,破涕为笑道:“不许骗我。” 萧煜坚定道:“不会。”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一十一章 大婚(完) 两人正式结为夫妇,就意味着中都和草原已经完成了融合的最重要一步,对于整个西北来说,主公大婚,本就是喜事,更何况新娘还是上任草原王的独女,所以整个西北皆以此为大喜事,不光是中都,西凉乃至西河、河内等地也都张灯结彩,一些个本地豪门大族,更是借着此事讨好西北王和新任王妃,不单送上厚实到令人咋舌的贺礼,更是将整个西北的气氛推上了一个巅峰。若是此时有人来到西北境内,怕还要以为今天才是过年。 至于萧煜的王府,除了装饰地焕然一新外,倒是没有再做太大改变,毕竟两人还未正式成亲时,林银屏就已经是这座偌大府邸的女主人,府上的管事丫鬟仆役,也都打心眼里感到欢喜,毕竟还是老主子,大伙还是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如果换来一个新主子,可就难说了。 萧煜和林银屏大婚后,仍旧是经常可以看到王爷推着应该改口叫王妃的女子在府上散步,只不过有些心思敏锐些的发现,王妃这段时日竟是不怎么打理府上事务了,反而是由那个叫墨书的女子掌管起来。 对此,王妃也是听之任之,并未有过半分多言,看样子是把精力都放在王爷身上,对于这些俗务没什么插手的兴趣了。既然如此,王府中的管事仆役们也只好默认了这个既定事实,不过好在王妃也不是完全撒手不管,毕竟她才是这座王府名正言顺的女主人。 墨书成为王府实际的大总管后,就开始有阴风阴雨的征兆,本来林银屏身子不好,没有太多精力来应付这些事情,这些管事们自然钻了公主殿下的空子,小日子过得很是滋润。可墨书一来,势必很多人的好日子是要到头了,一些个不愿在头顶上再多一个主子的管事们都心有灵犀地聚在一起,暗地里议论,即便不说以后的好日子,就是以前的陈年旧账被翻了出来,他们还能讨得好去 正所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些管事们也是一个个脸色阴沉,要他们明着跟墨书对着干,借他们十几个胆子也不敢,毕竟墨书是王爷的人,可要是阴着来,什么阳奉阴违,什么遇事懈怠,不出几天,就让这偌大的王府运转不灵光了,还谁也挑不出毛病,都不用多说什么话,就能让你这个小丫头做不下去了。 对于底下人的小动作,萧煜视而不见,只是给了墨书一句话,“你放手去做就好,有事可以去找林寒。” 可怜的林寒正为姐姐和姐夫修成正果欢喜的时候,却不知被自己那黑心的姐夫派了新差使,继秋叶的妹妹、萧煜的妹妹和李修的弟子之后,又把一个女子扔到了他的手中。 萧煜和林银屏成亲已是有半旬光景,一直在观望东都朝堂走向的萧煜还是比较悠闲,这一日仍旧是如往常一般推着坐在轮椅上的林银屏到听风阁中小憩。 今天林银屏的脸色不错,虽然身子骨还没好利索,但精神头却是十足的好,想必是因为这段时日里萧煜这位夫君小意伺候,哄得公主殿下凤心大悦的缘故。毕竟世间的绝大多数女子虽然支持丈夫的事业,但却不希望丈夫看重所谓大业重过自己。 萧煜靠坐在廊柱上,与坐在轮椅上的林银屏说着闲话,说得事情自然是天南海北,有时候是萧煜说自己小时候在东都城中见过的趣事儿,有时候干脆就是萧煜在卖弄自己看过的话本小说。 “原来这正法乃是东海炼气士,也正是这丞相家三公子的传法上师,正法见自己弟子竟被人欺压如此,胸中生出无名之火,手中祭起自己的得意法宝,由天外陨铁和东海奇珍炼成的宁翠峰。这方小峰刚出手时不过是三寸大小,可迎风便涨,等飞上天际时,已有三百丈方圆的大小,活似泰山压顶。” “此时正法的双眼之中有无数星辰幻灭,举手投足之间甚至隐隐与天地共鸣,谁也没有想到正法竟然是合体期的修仙者,据传当年一个大教惹了一名合体期的高手,然后被那人祭出法宝一路碾压而过,山门破碎,护山大阵仅仅是坚持了一炷香的功夫就被合体期高手攻破,整个大教所有人皆被镇杀要知道当中还有化神期的人物合体期有多可怕可想而知” 没等萧煜讲完这一章,林银屏已经是捂住耳朵,“我不要听了” 萧煜嘴角有一丝温暖笑意,问道:“怎么不听了这可是时下最流行的话本。” 林银屏摇了摇头,说道:“我不喜欢,你还是给我讲讲北凉王的故事吧。” 萧煜屈指轻敲了一下她的额头,一脸无奈道:“现在东都城中这么乱,哪有什么最新的章节。” 林银屏说道:“那不听了。” 萧煜笑道:“正好,你该吃药休息了,我送你回去。” 林银屏抿了抿嘴唇,犹豫了片刻,轻声道:“我知道了,你也不要太累,现在是难得的太平光景,出去骑骑马也好,别整天闷在王府里面。” 萧煜翘了翘嘴角,说道:“兴许是前段日子出门太多,所谓动极思静,我现在就想呆在家里,哪儿都不想去。” 林银屏听到家里二字,心中没来由的感到一阵温馨,自己推动轮椅来到萧煜身前,伸手替他整理了下外袍,柔声说道:“你放心好了,我的身子没问题,你想去哪儿就去吧,记得常回来陪陪我就成。” 在萧煜把林银屏送回卧房之后,墨书来到萧煜身后。 萧煜一边前行一边头也不回的问道:“最近王府里怎么样,有没有人为难你” 墨书跟在萧煜身后,咬了咬嘴唇,犹豫片刻,还是轻声回答道:“一切还好。” 萧煜猛然转过身来,让紧跟着他的墨书险些撞到他的怀里,他看着墨书的双眼,说道:“这人呐,就是贱,升米恩,担米仇,还真当这个王府是他们的了墨书我让你来西北,是给公子我管家的,不是来被人欺负,所以以后该动手的时候就动手,不必客气,明白吗” 墨书低着头小声道:“奴婢知道了。” 萧煜挥了挥手,道:“想明白了就去吧,要人手就找林寒,我不在的时候也可以去找公主。” 墨书轻诺一声后,微微一福,转身朝相反方向行去。 在墨书走后,萧煜双手轻拍两下。 一名影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的身后。 萧煜轻声说道:“准备一下,我要出城。” “还有,知会蓝玉一声,让他一同随行。” 影子轻轻点头,然后又缓缓消失在萧煜身后。 萧煜背负双手,继续前行。 所走的方向,却是慕容居处所在。 这一次萧煜想要往佛门一行,所以在这西北,能与佛门说上话的,也就只有出身佛门的慕容了。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一十二章 咸鱼,没得选 说起慕容,自从作为佛道联姻而与秋叶结为道侣之后,身份就变得尴尬起来,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佛门自然只能算是“娘家”,而道宗这个“夫家”却又将她视作半个外人,想来她在道宗过得也并不是多么顺心,才会随着秋叶远赴西北,客居于林银屏处。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这本经与外在光鲜与否无关,而且说实话,萧煜并不看好慕容与秋叶这段所谓的姻缘,毕竟佛门不是什么小宗门,而是仅次于道宗的第二大教,道宗如今虽与佛门交好,但想要实现千年大计,无论如何也绕不过佛门去,若是佛道相争,慕容在其中又该如何自处 慕容平日里深居简出,偶尔会去林银屏那儿,所以在秋叶离开西北后,慕容似乎就只剩下林银屏这一个可以说话的人了。 一袭白衣的慕容今日独坐在自己的书房之中,房中房外既无丫鬟也无仆役,甚至可以说,自从慕容搬来以后,能进这个房间的人便屈指可数,林银屏算是一个。 慕容虽然是出身佛门,但是对于佛经却没有多大兴趣,也不会像萧煜那般,喜欢一些乱七八糟的话本小说,反而是收藏了不少当世名家的作品,此时被她拿在手中的便是前朝一位落魄才子所著的金玉缘,这本书开篇便明说“大旨谈情”,慕容读了三遍,却才发现情之一字,说是世上最难的学问也不为过,亲友之情,男女之情,自情、他情、世情,所谓“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一直说的人之常情又该算是什么情,她倒是越读越不懂了。 既然读不懂,慕容也不强求,放下手中书本,站起身,走到窗口,院中已然是有了点点绿意,春来了。 片刻后,踏春而来的萧煜出现在院外,轻叩门扉。 慕容沉思一会儿,然后笑了。 住在别人家的屋檐下,即便是朋友,也要出点力,总不能白住不是。 门扉自开,开门迎客。 萧煜愣了一下,然后摇头笑着走进院中,对站在窗口处的慕容拱手一礼道:“今日萧某不请自来,是有一事相求于慕容姑娘。” 慕容淡笑着问道:“去佛门” 萧煜点头道:“正是,还望慕容姑娘不吝引领一二。” 慕容沉默半晌,叹息一声道:“佛门我也是许久未曾回去了,对外佛门一直封山闭寺,若没有什么由头,即便知道佛门所在,也不得门而入。” 萧煜问道:“由头就像当年道宗的掌教大老爷亲自拜访佛门,那样的由头” 慕容有些没好气的说道:“这样的由头是够了,可你能请得动掌教大老爷” 萧煜笑道:“没有掌教大老爷,还是有小老爷秋叶的。” 这下慕容是彻底没好气了,“那你等上个几十年,等到小老爷变成了大老爷再说吧。” 萧煜不急不忙,继续问道:“若是我以私人名义拜访秋月这位佛门佛子,能否入门” 慕容犹豫了一下,答道:“我也不知。” 萧煜轻叹一声道:“就这样吧,总是要试上一试才能甘心,再者说,有慕容姑娘和秋月禅师的面子,佛门的高僧活佛们想来也不会太过为难萧某。” 东北三州,幽州、辽州、锦州,其中锦州距离后建最近,北都便是建于此州之中,而辽州稍远,却是东北兵力马政根本之所在,至于幽州,则是东北三州之中最为繁华所在,牧人起的大都督府虽然落在北都之中,但新王府却是建在了幽州。 修行界三教中最为神秘的佛门,每五百年变更一次祖庭所在,如今正是坐落在这东北三州之中。 一辆毫不起眼的普通马车沿着官道驶入幽州,车上三人,两名年轻男子坐在车外驾车,一名女子却是留在车厢之内。 身着蓝袍的年轻人四下打量着,跟身边那位着黑袍的年轻男子明知故问道:“怎么不去车里与慕容姑娘同坐,反而要陪着我在这车外面受风” 身着黑袍的年轻男子说道:“小时候读史书,做人家主公的都要恭敬谦让,遇到名士猛将都恨不得同榻而睡,同枕而眠,我刚刚成亲不久,晚上还是搂着自己媳妇睡得舒服,所以对于你这位名士呢,不能同榻就只好同坐来邀买人心了。” 蓝玉愣了一下,随即大笑道:“蓝某可真是受宠若惊啊。” 萧煜笑道:“再者说,礼法有云,男女授受不亲,我家那位又是个醋坛子” 未等萧煜把话说完,独坐车厢之内的慕容已然开口轻斥道:“胡言乱语什么银屏岂是那样的人” 萧煜自知失言,不再多说什么。 坐在他一旁的蓝玉则是心照不宣的无声一笑。 马车继续不紧不慢的走着,三人之间又重新归于寂静。不知过了多久,萧煜忽然自语说道:“西北有人道我是有情有义西北王,世人却道我是狼子野心西平王,可有时候真的没得选。” 蓝玉仍旧是看着前方,意有所指的说道:“谁家没有本难念的经” 萧煜笑了笑,说道:“忽然想起一个故事,说有这么一个人家,家里很穷,有一天父亲出门买了两条咸鱼,回来后悬挂在房梁上,从此之后每日里全家人吃饭时饭桌上便只有饭没有菜,每吃一口饭,便抬头看一眼咸鱼,权当是吃了一口鱼。” 说到这儿,萧煜顿了顿,看了眼蓝玉后,转而望向头顶的碧蓝天空,悠悠说道:“有时候我也在想,我的心头上是不是也挂着这么一条咸鱼,明知道这条咸鱼即便真的吃到嘴里也是要被咸到,可还是忍不住去偷瞧上几眼。“ 蓝玉胆大包天的问道:“这条咸鱼就是那把椅子” 萧煜似笑非笑道:“这咸鱼挂在那儿,纵使看上千万遍也不解馋,关键一点是吃到嘴里还不好吃,无奈手中白饭太难下咽,不吃也得吃。” 说到这儿,萧煜已经算是给蓝玉交了底,两人很有默契的没有再深入下去,更没有沉默不语,反而是转而聊起其他。 兴许是成家的缘故,萧煜说起了自己的义女萧羽衣,脸上浮现起一丝罕见的柔和神色,说道:“这孩子命不好,小小年纪就没了亲生父母,被哥哥拉扯大,兄妹两人在巨鹿城里相依为命,巧的是,她哥哥也是叫萧昱的,可惜死在了巨鹿城里。” “我当时纯粹是因为一点恻隐之心才把她带回林城的,不知道为什么,银屏起初很不喜欢这孩子,对这孩子没个好脸色,可她天生就不是做恶人的料,也就能对我使点小性子,羽衣这丫头呢,懂事的早,兴许是能感觉得出银屏其实没有恶意,反而是怕我多些,整天就像个小尾巴似的跟着银屏。在银屏和我赌气的时候,整个王府都静气敛声的,唯独这么个小丫头,自己都快被吓哭了,还壮着胆子来劝我,求我这个义父去给她的义母道个歉。” “那时候我甚至在想,若是这个小丫头真的是我女儿该有多好,那我将来一定要给她找一个天上少有,地上无双的如意郎君。” 对于萧煜的私事,蓝玉已经掺合的够多,也就不在意避嫌与否了,索性直接说道:“毕竟她不是你的亲生女儿。” 萧煜脸上的柔和笑意慢慢敛去,叹了口气,轻声道:“所以说啊,有时候很多事没得选。”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一十三章 佛门 萧煜一行人在夜色中穿过幽州,来到幽州与辽州交界的地带,这儿群山连绵,多是常青林木,山顶是皑皑积雪,山脚却是翠绿一片,这东北的风光与西北委实是大不相同。 不同于西北的风沙,这儿最为显著的是雪,厚厚的雪,白得让人生出眼晕之感的雪,尤其是山林之间,积雪足有一尺之厚,马车根本无法通行,无奈萧煜等人只好弃车步行,好在三人都是修为在身,踏雪无痕也是易事。 一路上,慕容也向萧煜简单介绍了佛门的大体情况,主持便是这一次天机榜上排名第三的活佛牧观,而在主持之下则有三院三堂,每一院或者每一堂,都设有一位首座,地位大致与道宗的峰主相当,不过佛门体系没有道宗那般复杂,这三院三堂既类似于道宗诸峰,又兼有传法、戒律等职能。 三院三堂中既有传承千年之久的老面孔,也有近百年来新设所在,比如其中的达摩堂、戒律院、罗汉堂便是老面孔,而菩萨院、大日院、讲经堂便是最近几百年来陆续新设的所在。 在东都时与萧煜有过一面之缘的苍雪大师便是隶属于罗汉堂,一身体魄修为直逼金刚不坏境界,这可不是萧煜这种半吊子的金刚不坏,而是实实在在的罗汉金刚相,比起当年的摩轮寺主也不过一步之遥而已。 至于秋月,最后见他时,不过是履霜境界,只是不知如今是否已经突破天人的门槛。 行走在群山之中,放眼望去,山高林密,绿色的树林层层叠叠一眼望不到尽头,只能透过枝叶间的缝隙望到远处积满白雪的山头,在走过一段路程之后,甚至可以闻到淡淡的硫磺味道。 萧煜惊奇问道:“你们佛门该不会是建造在火山口上的吧万一要是火山喷发,怎么办用护山大阵直接硬抗” 慕容白了他一眼,说道:“我们没那么傻,虽然在火山口里有一些常年闭关的苦行僧,可佛门山门并不在火山之上。” 萧煜笑着点头,他对于道宗都天峰上的那座巨大天池可是记忆犹新,而在天池之上建造的白玉广场和道殿更是让他感叹道宗先辈的通天手段,所以在察觉到有火山存在的时候,萧煜便不自觉的联想到滚滚熔岩之中,浮着一座华美寺庙的场景,好在佛门常年变换山门所在,所以也就没有在山门上多下心思。 蓝玉一直没有说话,自从进了幽州以来,他便不断打量着四周,时不时的还从袖中拿出一卷白纸写写画画,不像是陪同萧煜前往佛门,倒像是一个专门来东北打探虚实的探子。还是萧煜先忍不住,将心中的疑惑问出了口。 此时的萧煜身上威严日重,即是身居高位,贵养气的结果,也有萧烈多年言传身教,血脉里继承而来的天性,而此时的蓝玉则是实实在在的名士风范,不卑不亢,言谈无忌道:“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在书卷上看得再多,也不如来这实地走一走,看一看,这东北三州虽然在天机阁的卷宗中看过多次,可亲身踏足,这还是头一次。” 萧煜笑道:“你知不知道,在东都一直有一个说法叫做阁卫,说得便是大郑两个最大的谍子,其中的卫,不用多说,便是臭名昭著的暗卫,而阁呢,自然是你们的天机阁了,如今我接手了西北暗卫,还有你这位天机阁少主,比起旁人,咱们已经是占了不少先机。” 蓝玉认真说道:“若是止步于此,你如果只是想要偏安西北一隅,倒还勉强可以,可你要是放眼天下,这还差得远。” 萧煜摇头笑道:“西北新立,根基浅薄,还不到去跟各路英雄枭雄逐鹿天下的时候。” 慕容对于这些天下大势的纷争什么并不感兴趣,只是默默地在走在前面带路。 萧煜继续说道:“我现在想的事情,便是踏入天人境界,不敢说登上第一个榜单,好歹不要在履霜榜上垫底。” 蓝玉想了想,说道:“天人有所谓的劫数,若是你踏入天人境界,怕是要天人两劫齐至,天劫不好说,可人劫有八成会应在安国公的身上。” 萧煜神色不变,淡淡说道:“意料之中,也在情理之中。” 蓝玉冷不丁地对慕容说道:“慕容姑娘,你也应该踏入天人境界了吧” 独自一人走在前面的慕容身形微微一顿,沉默了一会儿后,说了一个是字。 蓝玉哦了一声后是,说道:“天人境界,本就是履霜境界,只不过如今被分割成两个境界而已,既然入了天人境界,劫难便已经不远,就好似咱们的秦姑娘,恐怕就是人劫。” 说到这儿,蓝玉似笑非笑的看了萧煜一眼。 萧煜干咳一声,转开话题道:“慕容啊,距离佛门还有多远” 慕容停下脚步,向前指去,只见北方的山林间,突兀出现了一片金色辉煌,在那片金碧辉煌下则是一层层堪比城墙的高大院墙,在山林间隐约可见。 佛门到了。 在修行界,佛门是一个很沉默的存在,闭门修行,偶有入世,也是甘为道宗的附庸。所以很多时候都是佛道并称,佛中有道,道中有佛,就好比微尘道人,便是佛道双修。 而且不像雄心勃勃的道宗,佛门一直很低调,即便是属于佛门分支的摩轮寺被道宗悍然灭掉,佛门也未曾发出半点声音。 甚至于很多修行者都只是闻名,而从未目睹过佛门的真容。 萧煜也是慕容才知道佛门是在东北地界的群山之中,而且若是没有慕容的引路,萧煜单凭自己,也是万万找不到佛门所在的。 慕容再次开始迈步,说道:“这儿有个幻阵,注意我的脚步。” 萧煜和蓝玉亦步亦趋的跟在蓝玉身后。 佛门的山门就像一座雄城坐落于群山交界处的半山腰上。 在这儿,有至少七位逍遥神仙,也有萧煜所寻找的净琉璃之气。 萧煜抬头问道:“有守门的” 慕容同样望着那座寺,沉默许久后点头说道:“有。”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一十四章 看佛说禅 萧煜去过道宗,那时他是以道宗贵客的身份去的,所以只见识过道宗的知客道人,这一次他来佛门,却是不请自来,怕是见到的也不会是知客僧了。 上一次佛门山门大开,还是道宗的掌教真人亲自造访佛门,当时数百知客僧在牧观活佛的带领下,同出山门相迎,只不过那已经是二十年前的旧事。 萧煜自付没有掌教真人的身份和地位,便请了慕容这位曾经的佛门骄女引路,以期能让佛门大门为他开启一次。 随着距离佛门山门越来越近,萧煜已经可以看清在那座如雄城一般的佛寺之后,山崖上被挖出了大大小小无数个佛窟,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按照位置排列成一个十字的五尊大佛和诸多菩萨。 最左边的是东方药师王佛,身旁雕刻有日光普照菩萨和月光普照菩萨,正是东方三圣。 而最西方的是阿弥陀佛,佛门弟子认为,阿弥陀佛主要是以其愿力引渡众生到极乐世界,脱离苦难的轮回,故亦号接引佛,无量光、无量寿佛是也。也就是道门所谓的接引道人,在接引佛身旁又有大勇大势至菩萨和大悲观世音菩萨,又凑足了西方三圣。 最上方的是过去燃灯古佛,最下方的是第五佛弥勒菩萨,因为弥勒佛是未来佛,弥勒时代还未来到,所以此时还在兜率院内为菩萨。 位于十字中间的便是掌管现在中央婆娑世界的第四佛,释迦摩尼佛,所谓我佛如来,便是这位佛祖。 横竖三世佛。 远远看到高耸入云的佛像,萧煜指着在释迦牟尼佛身旁的大智文殊菩萨和大行普贤菩萨,笑道:“这两位菩萨也就是道门中的文殊广法天尊和普贤真人。由此看来,佛道不分家也不是空穴来风。” 慕容一笑置之。 萧煜也不再多言,抬头细观宛若置于头顶的各异佛像。 有佛持无畏印,有佛持内狮子印,有佛持外狮子印,有佛持内狮子印。 有菩萨持宝瓶印,有菩萨持内缚印,有菩萨持外缚印。 主佛手结不动明王印。 诸佛神态似是说法,在崖壁左侧,有天女飞天,在崖壁右侧,有护法伽蓝。 左下方有诸罗汉,右下方有金刚天王。 诸佛之下,则是八部天龙。 萧煜学诸罗汉,低头双手合十。 既然有求于佛门,即便是不信佛,也需礼佛敬佛。 既然主公如此,蓝玉也是洒然一笑,双袖轻抖,双手合十。 继续前行良久,慕容始终没有说话,跟在她身后的萧煜忽然轻声笑道:“无垢清净光,慧日破诸暗,能伏灾风火,普明照世间若人欲了知,三世一切佛,应观法界性,一切唯心造。天上天下无如佛,十方世界亦无比。世间所有我尽见,一切无有如佛者。” 慕容终于是转过头来,问道:“原来你还懂佛法” 萧煜笑了笑,感慨道:“读过一点佛经,觉得这首偈子不错,便背了下来,想着遇到高人的时候,也好有得说道,今天觉着应景,便背了出来。” 慕容说道:“那你进了寺中,还是做个哑巴比较好,毕竟寺里的长辈们,总喜欢说些玄之又玄的东西。” 萧煜一脸惆怅。 慕容则是转过头去,继续带路。 萧煜忽然停住脚步,猛然转身望向不远处一名身披袈裟的老僧,老僧看不出年岁,但白眉白须,最起码已是过了古稀之龄,在与萧煜目光相交之后,老僧双手合十道:“天上天下无如佛,十方三世一切佛,一切菩萨摩诃萨,摩诃般若波罗蜜。” 萧煜虽然听得是似懂非懂,但脸上神色不动,双手合十默默还礼。 老僧身上衣着简朴,甚至于袈裟都有些被洗的发白,在边角处还有缝补的痕迹,但脸上神情却平静慈悲,兴许是看出了萧煜其实并不懂佛法,老僧开口微笑道:“先前听施主说自己不懂佛法,老僧还以为是施主自谦之词,没想到施主竟是真的不通佛法,倒是老僧唐突了,还望施主海涵。” 萧煜同样微笑拱手道:“想来长老就是佛门祖庭的得道高僧,俗人萧煜有礼了。” 老僧摆手道:“不敢当高僧之称,不过是一普通佛门弟子耳,既然施主敬佛,若是不嫌弃老僧啰嗦,倒是不妨听听老僧与施主说些佛祖言语。” 萧煜伸出一手,道:“有劳长老不吝指教。” 老僧席地而坐于一旁的一块巨石之上,与萧煜遥遥相对,先是仔细打量了萧煜一边,然后缓缓开口道:“公子身负四气,横贯道、剑、儒。魔四家,蔚为大观,根骨之高,机缘之好,实乃贫僧平生罕见。” 一眼被老僧看透虚实的萧煜并不以为意,毕竟他同修四气也不是什么秘密,故而他脸色如常,笑道:“那萧某为何而来,想必长老也已经知晓了” 老僧笑了笑,道:“施主为求那净琉璃之气,贫僧已尽然知晓,可这净琉璃之气却全凭顿悟机缘四字,贫僧即便是想给也给不了,不过贫僧对于温养体魄一事倒是略有心得,不知施主愿不愿意听” 萧煜再施一礼,郑重道:“愿闻其详。” 老僧倒是没有如传说中的世外高人那般,要将神仙的架子摆足才会丢下几句玄而又玄的话,然后便大笑离去,而是直言不讳道:“道门有玉液酒的功夫,大成时号称金龙锁玉柱,而魔门和武人则是大同小异,淬炼体魄,不同的是魔门是先内后外,而武人则是先外后内,老僧并不太了解佛门以外的神通手段,便只与施主说这佛门的手段。” 萧煜静待下文。 老僧顿了顿后,说道:“施主身上的佛门金身距离圆满也不过一步之遥,之所以欠缺那一步,倒不是施主功夫不够,而是因为施主少了我佛门中最重要的一点。” 萧煜虚心问道:“不知是哪一点” 老僧只说了一个字,“禅。” 萧煜皱眉道:“禅” 老僧说道:“如今佛门以禅宗为正宗,定慧是禅,顿悟是禅,面壁是禅,闭口是禅,欢喜也是禅。” 萧煜愕然。 老僧淡笑道:“施主不必如此惊讶,阴阳交泰,天地至理。曾有弟子问我,人之常情是什么我便答他,男女欢好,便是人之常情,你所求之佛法就在身边,又何必来这千里之外寻找道门有房中之术,双修之法,我佛门亦有大小欢喜禅法。观施主面相,怕是成婚不久,既然欢喜是禅,又何必来这苦寒东北,寻什么禅” 这会儿的萧煜已经不是愕然,脸皮都不受控制地抽搐了几下。 这老和尚真的是佛门祖庭中出来的有道高僧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一十五章 辩法问剑 就在萧煜心中将信将疑的时候,慕容却俯下身去,恭敬作揖行礼,道:“慕容萱见过大日院首座。” 老僧没有摆长辈架子,起身还礼后再坐下,笑道:“小慕容也长大嫁人了,怎么回来了难道是在道宗被人欺负了不成。” 萧煜伸手揉了下脸颊,看着这个装傻充愣的老和尚,沉声道:“倒是萧煜有眼无珠,不识活佛在眼前。” 老僧双手合十,低头低声说道:“破得三毒,方可成佛,贫僧不敢妄自称佛。 萧煜同样双手合十,问道:“首座长老,不知可否为萧煜开一道方便之门” 萧煜这趟前往佛门,就是为了求一份老和尚口中所说的机缘,既然遇着了这位在佛门中地位仅次于主持方丈的大日院首座,又岂有错过之理 老僧说道:“若是有缘,咫尺之遥,若是无缘,便是天涯海角。西平王既然是来求缘法,何不去试试自己有缘无缘” 萧煜正色说道:“善缘是缘,恶缘也是缘法。” 老和尚哑然失笑,摇头道:“难怪西平王信道不信佛,您这番话,二十年前的道宗掌教真人也曾说过。” 萧煜皱眉道:“那掌教真人与佛门是善缘还是恶缘” 老和尚笑着摇头道:“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萧煜无奈道:“佛曰,无我相、无人相、五众生相、无寿者相,长老身在沙门,早应是了世间一切相的痕迹,如此诳语,可对得起本心” 老僧继续双手合十,说道:“佛门弟子以慈悲为怀,以出世为修行,不着尘相,西平王即是俗世之人,又何必以俗事搅扰佛门清静” 萧煜摇头道:“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恐怖,远离颠倒梦想。既无挂碍,出世可入世,俗事何能使长老着尘世相,俗人又有何德何能,敢搅扰佛门清静” 老僧沉默了半晌,然后轻声道:“西平王是俗世人,是劫中人,是身有大因果之人,若是放任王爷入寺,我佛门便沾惹了因果,再也不能得清净自在,且众比丘还有血刃截割之厄。” 萧煜沉默良久,然后平静说道:“无人无我观自在,非空非色见如来。” 老僧低眉道:“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 萧煜叹息一声,终于闭口不言。 方才他与这位大日院首座打机锋,一开始萧煜以金刚经中语句诘问老和尚谎言托赖,不惭愧吗,而老和尚却说自己其实有苦衷。萧煜继续以般若波罗蜜心经中的语句问他有什么苦衷,老和尚则终于说出自己苦衷,那便是佛门并不想因为萧煜而参与到如今的天下大势之中,或者说,不是现在这个时候参与到天下大势之中。 至于最后的一句话,是萧煜说得一副偈子,而老和尚也借此反击,以金刚经嘲讽萧煜,若是心中有佛,处处皆佛,若是心中无佛,如何去庙中拜佛也是枉然。 萧煜敬佛,也可礼佛,独独不信佛,正如那句老话所说,信则有不信则无,所以他心中无佛。 不过萧煜却未曾就此死心,毕竟当年的掌教真人一样是心中无佛,可还是进了佛门大门。 萧煜脸色坚毅,不再理会这位大日院首座,径直朝那座入城一般的雄伟寺庙走去。 剑宗孤悬海外,甚至并不在卫国,而是在以碧游岛为中心的那片连绵群岛之上。 碧游岛便是葬剑千万,天下第二上官仙尘画地为牢二十年的所在之处。 除了上官仙尘外,剑宗还有三位逍遥神仙,在上官仙尘画地为牢时,这三位逍遥神仙或是闭关苦修,或是周游天下,而在上官仙尘离开剑宗之后,便有两位逍遥神仙先后破关而出,坐镇山门。但是当一个姓慕容的男子来到卫国之后,如闲云野鹤一般已经多年不问世事的最后一位逍遥神仙也是回到了剑宗。 姓慕容的男子是慕容家流落在外多年的一名庶子,名字有些柔媚,单名一个燕字。 不过不是燕子的燕,是大燕国的燕。 慕容燕。 天下第六。 碧游岛是一座名副其实的剑冢,在它周围的大小三十六座群岛中,其中最大的一岛唤作藏剑,岛如其名,这座岛上便是藏有剑宗数百年来积累下来的各色名剑。 今日的藏剑岛上如临大敌,三名逍遥神仙齐至此岛。 以张重光为首,左右各站了一名白发白须老者。 有人乘一叶扁舟渡过万顷碧波,朝这边驶来。 先是张重光出剑,失了霜天晓角的张重光换上了一柄足有半人之高的巨剑,剑啸风雷,海面上升起一道白线,这道白线如一堵由海水组成的城墙,朝那叶看起来小的有些可怜意味的扁舟排山倒海而去。 继而站在张重光左侧,身着白袍的老者猛然握住自己悬在腰间的剑柄,振剑出鞘,剑如白虹当空划过,卷起万重浪,直奔小舟。 站在小舟上的男子并未如往常那般披甲,而是随便着了一袭黑衫,瞧着这两记可以称得上人间难得几回见的仙人手笔,只是淡淡一笑,然后伸出双手,男子脸上带有风霜之色,可这一双手却是晶莹如玉,不似是一双握惯了战刀的将军之手,反而更像是哪位大家闺秀的芊芊素手。 男子双手向前平推。 不见任何天地异象,原本那道长不知几百里,汹涌前行的海墙轰然溃散,在海面上溅起无数浪花,就像是晴空落雨。 紧接着,男子双手做合十状。却不是拜佛,而是将一道白虹夹在了两掌之间。 这时,一直未曾动作,也未曾佩剑的黑袍老者忽然伸出一手,轻声道:“请剑。” 藏剑岛上藏有剑宗先辈留下的万千藏剑。 站在小舟上的男子脸色依旧风轻云淡,但眼底却闪过一抹凝重之色,这毕竟是剑宗的地盘,即便没了上官仙尘,也绝不是什么人想来就来的地方。 可他慕容燕不是随便什么人,而是堂堂正正的天下第六,别人来不得,他偏要来看一看,问一问剑宗的剑道,到底如何。 天幕上的悠悠白云,瞬间被无数剑气切割成无数碎片。 数千道凌厉无匹的剑气从老者背后的岛上升起。 这些剑气非是来自某个人,而是出自藏在岛上的诸多名剑本身。 千万藏剑千万剑气。 这便是剑宗的手笔。 而且在这千万藏剑中,有一把剑便是未曾佩剑的黑袍老者的剑。 老者就在千万剑气铺天盖地的朝海上扁舟激射而去的时候,黑衣老者高高跃起,手中虚握做持剑状。 一剑下落。 作落剑式。 你要问剑,那我就给你一剑。 一剑便是千万剑。 千万匹剑气同时从空中落下。 而老者手中那柄无形之剑便掺杂在这千万匹剑气之中。 慕容燕终于不能稳坐扁舟,身形一闪而逝。 瞬间,海面上沟壑纵横。 其中最大的那道剑痕,几乎要把海面劈开,足有三百丈。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一十六章 赳赳武夫 这般逍遥神仙一剑,休说是一叶扁舟,就是一条几乎与城墙等高的宝船,也要灰飞烟灭,不留半点痕迹。 船毁人未亡。 方才这一剑落下时,慕容燕激射远遁,落于海面之上。 此时踏浪而行。 碧波东来又西去,当时人物,一时豪杰。 慕容燕抬起脚,复而落下。 海上起龙卷,一道水龙卷如一条孽蛟扶摇而起,慕容燕立于水龙卷之上,驭水前行。 剑宗占岛三十有七,藏剑岛仅次于碧游岛,方才黑袍的剑宗长老请藏剑岛上万千藏剑之剑气,虽然算是止住了慕容燕一往无前的势头,可藏剑剑气再长,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再一次地这般消耗,除非是竭泽而渔,以将这一岛藏剑的灵性剑意全部抹去为代价。 显然这位剑宗长老没有让剑宗先辈祖师们多年辛劳成果毁于一旦的想法,所以丝毫没有再次出手的意思。 站在首位的张重光默默叹息一声,手中巨剑剑尖一转,无数剑气层层叠叠,排山倒海般向慕容燕周身上下袭去。 这是剑宗驰名已久的绝技,大多数剑宗弟子都会运用的“无生剑气”,甚至于大郑皇帝秦功便是死于萧煜的无生剑气,但张重光的剑气绝不是那么简单。 无生剑气本身偏于阴柔,无孔不入,如附骨之疽,但由张重光所激发的无生剑气却在阴损之中多出三分堂皇大气,阴阳相济,这种剑气已经不能称之为无生剑气,反而臻于完美,在此时迸发,几乎要将眼前的一片海面分割成一片支离破碎的棋盘。 慕容燕脸色平静,右掌平稳推出,掌力带起一片滔天海啸,层层叠叠的海浪一波接着一波,似乎没个尽头,紧接着慕容燕推出的右掌作揽雀尾之势,海面上的巨浪霎那间变作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大漩涡。 最后慕容燕从水龙卷上落下,双脚狠狠踏足海面之上。 整个海面似乎都微微颤抖了一下,而那个巨大漩涡更是被生生“震”高了三丈有余。 张重光的剑气全部没入这个漩涡之中,剑气顿时大为缓慢,而且越来越慢,甚至于一些“细枝末节”的剑气就此消散于漩涡之中。 待到这一簇剑气冲破漩涡,已经十去五六,慕容燕左手伸出,再作揽雀尾。 一手将这些强弩之末的剑气全部揽入囊中。 但在此时,另一名白袍剑宗长老又一次出手了。 海面生白虹,那剑气凌然,劈风破浪。 慕容燕终于双掌相合,万顷海面碧波之上响起一道巨钟声响。 以他双脚立足之处为圆心,无数海浪向外涌动翻滚散开。 白虹破开这道不断向外扩散的元气巨浪,剑锋未至剑气至。 剑气如海风,掀起百丈浪。 这一剑已经不讲究什么敛而不发,返璞归真,完全就是肆意一剑,尽兴一剑,全力一剑。单单是剑身上逸散开来的剑气就已经相当于天人高手的天人一剑。 成百上千的剑气如风刃,或长或短地斩向前方,直奔慕容燕。 慕容燕只是扯了扯嘴角,似是不屑。 慕容燕是赳赳武夫,非佛非道非剑非魔,更不是萧烈那样的人仙,他只是一个纯粹的武夫,以力证道。 这位后建大将军合起的双手分开。 似是一线天开。 随着慕容燕双手分开,这些剑气仿佛被一只无形大手从中分成两股,从慕容燕身旁两侧划过。 慕容燕脚下生浪,托着他继续前行。 剑气过后是剑锋。 一道白虹贯日。 太阳便是慕容燕的心口。 慕容燕猛然伸手,朝这道白虹砸出双拳。 这柄即便在剑宗中也可算是名列前茅的名剑发出一阵刺耳颤鸣,白芒笼罩下的剑身剧烈颤抖。 慕容燕不理这一剑的剑意剑势,双手变拳为指,面带笑意,从容不迫的在剑尖上一点。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他曾有一心爱女子,嫁给他时,他还只是一名杂号将军,手底下只有八百老弱残兵。女子出身后建高门大姓,不惜为了他这个当时的无名小卒逃出家族,他在洞房花烛时,对女子许诺日后定要让她成为后建最尊贵的女人。可惜女子福薄,未能等到他成为大将军的那一天,便已然香消玉殒。 这一指便是他为自己死去的妻子所创。 灵犀指。 指尖与剑尖相触。 长剑嗡然一声颤鸣,似是与这一指产生共鸣。 既有灵犀,便可一点而通。 慕容燕一指接一指,在连续点出九指之后,长剑终于岿然不动,悬停于慕容燕指尖之上。 九为极致,复归一。 慕容燕长笑一声,敲出最后一指。 长剑瞬间散去所有白芒,露出本来面目,慕容燕伸手握住剑柄,反手一剑。 被夺了一剑的白袍老者没来由心头一跳,不不敢有丝毫留手,瞬间提起周身所有元气,再出一剑。 一股磅礴剑气再次充斥天地间,剑气游走纵横。 甚至于纵横交错的剑气自成一方小千世界。 老者便是藏身于这方小千世界之中。 慕容燕自认为是一介武夫,而且还是一个比较全才的武夫,用俗话来说就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自然也会用剑。 慕容燕身随剑走,无视张重光的第三剑,径直在半空中一闪而过。 慕容燕的身影在空中拉出一连串的残影,而所有残影的动作却都是惊人的一致,那便是持剑前行。 一声清脆声响,仿佛是玉盏落地的声音。 慕容燕的剑刺穿了老者的小千世界。 而慕容燕也踏足了藏剑岛。 逍遥神仙境界无高下之分,但眼界手段却有天差地别。 上官仙尘号称一人便是半个剑宗,又岂是妄言 没了上官仙尘的剑宗,连一头病虎都算不上。 原本在一旁等待时机的白袍长老终于不能再等下去,沉声道:“起剑” 有无数剑气从慕容燕脚下破土而出,气冲斗牛。 一团团剑芒在慕容燕脚下汹涌绽放,甚至于慕容燕的半个身子都被包裹在剑芒之中。 慕容燕没有萧煜的体魄,可以在短短数息间便恢复伤势,他若受伤,养伤少则数月多则数年,所以他便不让自己受伤。 慕容燕手腕一抖,将已经刺进那方剑气世界一寸的长剑抽回,然后横扫一周,一剑扫八荒。 慕容燕手中长剑所指,从地下破土而出的剑气尽数熄灭。 慕容燕扔掉手中长剑,负手而立。 一人独对三位逍遥神仙。 慕容燕先是视若无人地环视一遍藏剑岛后,才看向眼前三人。 三名剑宗长老不说修为与上官仙尘差了多少,但好歹在养气功夫上,比起那位桀骜不驯的剑宗宗主还是要好出许多,并未因此事而动怒,只是静静望向这位来自后建的不速之客。 慕容燕虽然是出身卫国慕容家,可少小离家,对于这个记忆中的故乡并不怎么熟悉。甚至乡音也不复存在了。 他用带着浓重后建口音的卫国官话说道:“我叫慕容燕,卫国慕容家的慕容,大燕国的燕。” “这次冒昧登岛,是有些事想要与几位剑宗话事人商量一下,因为怕寻不到诸位,所以才弄出这么大的动静,若是有什么对不住的地方,还请海涵则个。”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一十七章 金刚不坏 可惜萧煜不是慕容燕,没法打进山门去,在他距离佛门山门不足一百步的地方,再一次被人拦了下来。 是一名身上带有金属质感的高大僧人,袒露着一个肩膀,肌肉虬结,有金刚怒目之态。 他单掌竖在胸前,平静道:“西平王止步,此路不通。” 声若狮子吼,如来正声,降伏一切外道。 慕容率先停下脚步,对身后的萧煜解释道:“这位便是罗汉堂首座。” 萧煜无奈苦笑一声:“萧某倒是好大的脸面,竟然惊动了两位佛门首座,而且还玩先礼后兵这一套,实在受宠若惊。” 萧煜身材在男子中也算修长,可比起眼前这位罗汉堂首座仍旧是矮了将近一头,他低头看着萧煜,声若洪钟道:“西平王入东都时,有三位道门大真人亲自保驾护航,甚至最后天机榜上排名第九的天尘真人和排位居首的掌教真人也各自出手,我佛门还怕怠慢了西平王。” 萧煜十分诚恳道:“萧某只想入寺焚香听法,求一份机缘。” 罗汉堂首座面无表情,直接堵死了萧煜搬弄口舌的想法,“本座不与西平王辨法,若是西平王能打赢本座,自然可以入寺,若是打不赢本座,那就请回吧。” 萧煜淡笑着反问道:“这就是佛门的待客之道还真是不同寻常,依仗自己是逍遥境界,就要来欺压本王一个履霜境界所谓三教,魔门先不去说,就说道门大典时,大开山门,万人来朝,不论敌友,一视同仁,广纳天下来客。你们佛门藏着掖着,对比之下,在胸襟气度上,可是相差太多。” 罗汉堂首座冷声道:“道门有求于你,所以敬你助你让你,佛门不是道门,本座也不与你做口舌之争,所谓闭口是禅,不动是禅,本座今日便站在这儿不说不动,由着你出手。” 萧煜简简单单地说了一个好字。 以履霜境界对一位逍遥神仙出手。 虽然未曾登上天机榜,可逍遥神仙就不是高手了 即便退一万步说,萧煜运气逆天,有掌教真人附体,把这位罗汉堂首座给打趴下了,后面可还有四位首座和一位天下第三的主持方丈 本就是佛门主场,再加上七位逍遥神仙,即便是掌教真人亲临,打得过 在慕容的心中忽然闪过一句话,“蜉蝣撼大树,可敬不自量。” 罗汉堂首座原本是右手单掌竖立在胸前,而此刻他的左手却也抬起,朝竖起的右手上贴去。 双手合十。 下一刻,罗汉堂首座元气沉寂,识海入定,只剩下一副散发着淡淡金芒的体魄,就像一尊金装佛像。 不动禅,金刚不坏身。 这时候慕容和蓝玉脸上都闪过一丝了然之色。看来佛门终究还是要些脸皮的,没有做出恃力欺人的事情。 萧煜举起双掌,露在衣衫之外的皮肤上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同样是佛门金身。 虽然距离真正的金刚不坏尚有一步之遥。 可萧煜的体魄也不仅仅是佛门的金身而已。 萧煜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膝盖微微弯曲几分,眼睛死死盯着那尊身上流金溢彩的罗汉。 吐出了胸中浊气,然后再吸一气。 以萧煜为中心,方圆百丈之内的天地元气,被萧煜一气吸尽。 以萧煜那堪称第一人的破境速度来说,他在履霜境界离已经停留太久了。 其实若是他愿意,他大可迈入天人境界,但是他不愿意做一个平庸的天人境界,他想着要横练五气,做一回前无古人的天人境界。 四道迥异的元气缠绕在萧煜的金身体魄上,萧煜在这一刻,比起真正的天人境界还要像是天人境界,就像萧烈比很多逍遥神仙还要像逍遥神仙。 萧煜开始向前迈步,一步一登楼。 一共迈出九步,便是登顶九重楼。 萧煜蓄势达到巅峰,然后双掌排空,朝那尊罗汉当头拍下。 一道洪钟大吕般的闷响声音,一圈音浪几乎肉眼地可见的朝四周扩散开来。 罗汉堂首座纹丝不动。 萧煜却被反弹而回,在地上留下九个深刻脚印后,才堪堪止住退势。 他的双掌更是无法掩饰地剧烈颤抖。 萧煜终究不是萧烈,面对一位逍遥神仙,即便他不动不还手,也不是现在的萧煜可以奈何的。 萧煜举目望去,佛门那高如城墙的寺墙已经近在咫尺,可就是那么一尊罗汉挡在自己前头,这近在咫尺却变成了远在天边。 萧煜按住腰间的剑柄。他只要迫使这位罗汉堂首座动上一下,便算是大功告成,既然体魄无功而返,那他还有一剑。 不知是不是惊异于方才萧煜那一双掌拍下的威势,结不动禅的罗汉堂首座竟是睁开一双泛着金色的瞳子看了萧煜一眼,不过紧接着又重新闭上双眼。 在他看来,即便萧煜在俗世中的身份地位煊赫,可以修为而论,终究是一个晚辈,自己即便不动不还手,也终究是以大欺小,可萧煜的手段却是带给他一丝惊讶,方才那一掌,虽然没能撼动他分毫,可要是落到旁人身上,哪怕是天人境界,恐怕也是重则死轻则伤的下场。难怪师兄曾经断言萧煜若是入得天人,便是第二个萧烈。 罗汉堂首座仍旧是双手合十,如同一尊佛像立于天地之间。 萧煜这一次不是为了谁而出剑,仅仅是为了自己而已。 萧煜一踩地面,拔剑而出。 萧煜的一剑对撞罗汉堂首座的金身。 萧煜的皮肤上出现无数细微红线,然后便有鲜血从中渗出,可萧煜却浑然不觉,一剑掠长虹。 这一剑的剑意只是履霜境界,剑气也不过是天人境界的水平,但剑势却直抵天人巅峰,隐隐约约要踏破那一道堪比天高的门槛。 这一剑有一股势,一股长剑所指,所向披靡的势。 随着萧煜地位的一次又一次拔高,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一无所有的落魄家伙了,他有一番属于自己的基业,有妻子,成家立业。而且郑帝已死,现在的萧煜已经没有当年孤身一人时的悍然之气,换句话说,他胆子变小了,没了以前匹夫一怒,血溅五步的不要命劲头。 他失去了一些,却得到了更多,他现在坐拥西北和草原,麾下有四十万铁骑,是名副其实的一方诸侯,所以他的第二剑已经趋于圆满之势。 诸侯剑。 萧煜元气刹那间周游全身四周天,一身磅礴元气直冲天际,头冠破碎,满头黑发吹拂飘乱,状若天魔。 四脉元气熔铸一炉,全部汇集于这一剑之上。 这一剑落在罗汉堂首座的金身之上。 没有料到萧煜会有这一剑的罗汉堂首座金身上出现了一丝细微裂痕。 这样的伤势几乎不能算是伤势,但是不管裂痕多细小,他的金刚不坏终究是坏了。 裂痕瞬间便消失无踪,罗汉堂首座缓缓睁睁开眼睛,周身依旧是流光溢彩,他叹息一声,不管他承不承认,他终究是小觑了这位西平郡王。 虽说这样的剑,他硬扛上十几剑也不会伤及根本,顶多会在自己的金身上留下十几道剑痕而已,可萧煜既然能以履霜境界做到这一点,他这位逍遥神仙也着实没有脸面再作拦路之举了。 作不动禅的罗汉金刚缓缓侧身,合十道:“既然王爷能破开贫僧的金身,那贫僧便当信守承诺。” “西平王,请。”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一十八章 入寺 在罗汉堂首座让路之后,萧煜再未遇到阻碍,堂而皇之地走入了佛门山门。 山门之后,便是登山台阶,八千一百级,取九九归真之意。 这儿倒是没有再设什么阵法,就是寻常的九十九级台阶而已,唯一值得一提的是,这道台阶是佛门在五百年前迁徙至此建寺时的主持方丈亲自修筑。 萧煜还在东都时,就听说过道宗佛门的大名,等他走过了小半个天下,也终于来到了这个天下僧人无不向往的佛门祖庭。 若是平心而论,在萧煜看来,这佛门祖庭虽然雄伟,可还比不了道宗独占天下最高峰,九峰连绵的壮阔波澜,顶多也就是和大雪山上的摩轮寺相差仿佛。 毕竟萧煜如今也是以中都为家的人了,这佛门祖庭还真没有让他感到惊异的地方。 入寺之后,迎接萧煜的倒是两个熟人,秋叶和秋思。 萧煜看着秋思,说道:“前些日子我从东都回来,林寒说你离开西北,要去外面走走看看,没想到你却是在这儿。” 秋思半低着头,瞧着自己鞋尖前方的地面,声音轻柔道:“毕竟佛门离得近些,我也算是佛门中人。” 萧煜嗯了一声,转而望向站在秋思身旁不远处的白衣年轻和尚,行了一礼道:“禅寺许久未见,别来无恙否” 秋月微笑着还礼道:“有劳殿下挂心,贫僧一切安好。” 接着慕容和蓝玉又与秋月秋思两人互相见礼,萧煜笑道:“禅师,既然我已经入寺,你便受累领我在这佛门圣地走走看看可好” 秋月合十道:“善。” 对于萧煜的到来,佛门没有声张的意思,除了让两位首座亲自拦路之外,就再无其他动作,甚至寺中来往的后辈弟子根本不知道这个与首徒相谈甚欢的年轻男子,便是那位大名鼎鼎的西北王。 萧煜也乐得清净自在,随着秋月朝佛门深处走去。 这座佛门祖庭虽然很大,但也称不上跑马点香,而且其中的三院三堂也如道宗七峰那般,泾渭分明且各自独立,所以萧煜只是随着秋月去了大雄宝殿和最后面的塔林。 说到塔林,其实就是供奉佛门坐化高僧遗留舍利的地方,类似于道门葬峰之所在。其中佛塔共计千余座,大小不一,题记不一,茂盛如林,这儿其实并不是什么禁地,只不过后辈弟子对前人心怀敬畏,少有踏足,久而久之,变成了一个不是禁地的禁地。 不过自从慕容与秋叶结成道侣,秋月便成了名副其实的佛门首徒,这样的太子地位自然没什么忌讳。萧煜倒也没有过多停留,只是大致转了一下,便随着秋月去了已经安排好的别院。 别院中只有萧煜和蓝玉两名外客,至于慕容,佛门好歹是她的娘家,一间闺房还是有的。 没过多久,天色暗了下来,天空中忽然落下了一道细丝,然后是数道细丝,细丝越来越密,似是牛毛,似是细针,空气中变得湿润起来。 这场迟来了大半个春天的春雨终于来了。 整个祖寺被笼罩在雨雾之中,变得朦胧起来。萧煜站在廊下,望着雨中的佛殿,还有山崖上的诸佛菩萨。 蓝玉站在萧煜身后,忽然说道:“在进寺前,刚刚收到草原暗卫传来的消息,草原上的阿木尔门都、吉日木图和图布信叛了。” 萧煜皱了皱眉头,说道:“黄汉吉这个西都大都督是怎么当的履平履乱,申东赞刚走就叛了,他黄汉吉的本事呢” 蓝玉叹息道:“本想等着回到中都再说的,可是事态紧急,这次足有二十八部跟随叛乱,这时候叛军已经攻入乌斯原,直逼王庭。” 萧煜冷哼一声,“那就传令申东赞,让他立刻返回草原,同时令闵行由西凉州出兵,协助黄汉吉和申东赞平叛,然后明天你就赶回中都,将其他事宜交由徐林负责。” 蓝玉点头道:“现在牧人起的兵力正与秦政对峙,倒是不足为虑,唯一担心的就是后建方面会不会趁火打劫。” 萧煜冷笑一声,“趁火打劫若是没有这些后建蛮子在背地里挑唆,阿木尔门都他们三个会有胆量叛乱” 说到这里,萧煜脸上浮现起一丝戾气,“当初就该一刀杀了他们,一了百了。” 廊间一片安静,只剩下廊外沙沙的细雨声音。 过了片刻,蓝玉才缓缓开口道:“这次咱们是秘密出行,知道的人不会超过两手之数,而且咱们前脚刚到东北,后脚就草原叛乱,这也未免太过巧合,王爷你把那位墨书姑娘带回王府,让她总管王府事务,而且暗地里还将牡丹的人手交给她一部分,我当时就知道你已经察觉到王府中有内鬼了,只是因为王妃的事情,一直没有腾出手来。不过王爷你也是出身暗卫,应该知道,这种事情从来都是缓不得的。” 萧煜眯了眯眼,说道:“若不是接手西北暗卫,恐怕我也疏漏了这方面的事情,这段时间,我让墨书大致梳理了一下王府上下,阻力很大。” 蓝玉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不定的神色,忍不住问道:“谁敢把手伸到王府里” 萧煜藏在袖中的拳头握了又松,叹息一声道:“最后查到银屏那里,底下人不敢再查下去,报到了我这里。” 蓝玉沉默许久,才重新开口道:“不会是王妃,应该是有人借王妃之手。” 萧煜笑了一声,在冷清的廊中显得格外刺耳,“你是说林寒” 蓝玉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作声。别的事情上他可以胆大包天,但在这件事上,他还是选择谨慎小心。 萧煜负着双手,望向廊外雨幕,没有继续深究下去的意思,只是轻声道:“好了,佛门圣地多的是高人活佛,若让这种阴私事污了活佛耳识就不好了,这件事不要再提。” 蓝玉默然点头。 道门佛门均有六神通,神境通、天眼通、天耳通、他心通、宿命通、漏尽通,其中的天耳通,便是号称大成之后可听世间一切声音,类似于道门中的顺风耳。萧煜可不想让两人的谈话不小心被哪位修习天耳通的高僧给听了去。 萧煜望着外面的雨丝,忽然有些生厌,对蓝玉说道:“你回中都之后,让影子直接向我汇报,另外,这些事不要惊动王妃。” 蓝玉平静道:“这是自然。” 萧煜转身朝房里走去,说道:“早点歇息吧。” 蓝玉笑着点头,却仍旧停留在廊中。 过了许久,伴随着沙沙雨声,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秋思沿着廊道缓缓走近。 蓝玉望着那个还算是熟悉的身影,笑道:“王爷刚刚歇息。” 秋思停下脚步,面庞笼罩在阴影里,看不清神情。 她站了许久,也沉默了许久,最终缓缓开口道:“那我就不打扰了。” 她转身离去。 脚步声由近及远,慢慢消失在廊道之中。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一十九章 打狗看主 秋思独自一人走在冷冷清清的廊道上,脸上有着淡淡的惘然,心里有着淡淡的失落。 比起萧煜初见时候的秋思,她真的变了不少,容颜依旧,但却少了几分在寺庙中熏陶出来的香火泥塑味,而多了几分人间烟火味。没变的是,那件很大程度上消弭了性别特征的白袍子,略显僵硬古板的发髻,以及那个从摩轮寺破灭时便陪伴着她的大日印轮。 秋思低着头,瞧着自己的双脚一前一后的交替前行,神游物外。浑然没有注意到一个男人挡在了自己前行的必经之路上。 下一刻,她便一头撞在了这个人的身上。 多年养成的习惯让她下意识地后退,抬头,然后她脸上的表情定格于惊愕,或许其中还夹杂着了一点欢喜 萧煜站在原地没动,只是温声道:“怎么还过门不入” 秋思低声道:“你不是已经安歇了吗” 萧煜微微一笑,说道:“能睡自然也能醒。” 秋思沉默了一会儿,言不由衷道:“许久未见,特来拜会,既然西平王无恙,那我便告辞了。” 萧煜伸出手,虚拦一下道:“何必这么见外。” 秋思退后一步,默不作声。 外面的雨下的越来越大了,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萧煜伸手接了两个雨点,看着湿润的掌心,长呼出一口气,轻声道:“也罢,这佛门总是一方清静地,你在这儿也可以安心修炼,我就不打扰了。” 秋思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萧煜挥挥手,转身走入长廊的阴暗之中。一直走到长廊尽头,萧煜才忽然想起自己的混元伞已经留在了母亲坟上,刚好有经过的守夜僧人看到萧煜后,递给他一把油纸伞,伞是普普通通的伞,比不得秋叶送于萧煜的伞,但防雨已是足够。 萧煜撑伞走进廊外的雨幕之中,这时候除了几座有长明灯不熄的大殿以外,整个佛门已经陷入黑沉沉的夜色之中,但在混杂在夜色下的雨雾中,还勉强能看清青石铺就的路径,萧煜便沿着青石路缓缓而行。 不知不觉间,萧煜走到一处还有亮光的偏殿之外,萧煜侧头从敞开的殿门朝殿中望去,殿里供奉着一尊不知名的尊者像,三面六臂,其中两面分别朝向殿门左右方向,另一面则是面向殿门,从萧煜的角度望去,只能看到两张侧脸和一张正脸,其中正脸面无表情,手中结无畏印,而两张侧脸虽然看不太清楚,但也能大致看一张无金刚怒目,手中结不动印,另一张低眉慈悲,手中结宝瓶印。 萧煜虽然没有佛门的元气,但确实有一些佛门的功底,比如说手印、法相、金身等等,这些有的是秋月所教,有的则是萧煜用瞑瞳强夺而来。 萧煜一直盯着这尊未曾漆上金装的石质尊者像,心神似乎完全被这尊尊者像吸引住了。 就在这个空儿,一阵脚步声在这寂静雨夜中突兀响起,打乱了萧煜的心神。 萧煜眼底闪过一丝细不可查的怒意,瞥见五名僧人簇拥着一名神态傲慢至极的女子朝这边走来,这女子岁数不大,身上披着一件没有一丝杂色的雪白狐裘,在纯色狐裘中以白色最为难得,堪称千金难求,绝非一般富贵人家可以用得起的,故而这披纯白狐裘在顶尖权贵女子之中极为风靡,甚至包括林银屏和慕容等人,都有一件白狐裘。 除了这五名僧人以外,在女子身后还跟着七八名武夫打扮的随从,尤其是为首的那名老者,眼神阴鸷,绝非寻常修行者。 萧煜伞面微微倾斜,遮挡住自己的半边脸颊,不想招惹是非,准备转身离去。 偏偏披着白狐裘的女子眼神堪称眼观八方,一眼就瞧见了独自撑伞的萧煜,竟是指了指萧煜,对身旁左右问道:“佛门怎么还有俗家弟子” 在她身旁的一名僧人看了萧煜一眼,皱眉道:“回禀郡主,我佛门之中并没有所谓的俗家弟子,这位公子,想来是哪位寺中前辈请来的客人。” 他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自从佛门封山以后,小辈弟子中除了秋月,根本没人有资格能引领外客入寺,所以他才把萧煜当成是哪位首座的晚辈。 毕竟自己身边这位女子不就得喊咱们方丈主持一声叔祖 这名僧人的话一字不漏地落入萧煜耳中,萧煜微微皱眉,然后便猜出了这名女子的身份,大郑有不少郡主,可能在佛门中还如此招摇的郡主不多,就只有一个,东平郡王牧人起的女儿,她与萧羽衣一般,按礼制本该是县主,后来被加封为郡主,算起来与萧煜这个西平郡王还是平级。 按照大郑礼制,亲王世子、郡主享郡王待遇。 女子听了旁边僧人的话后,似乎来了兴趣,对萧煜一招手道:“你,过来本郡主有话问你。” 萧煜看了一眼满脸理所应当神色的女子,神情古井不波,自从他坐上西北王的位子以来,林银屏不算,敢对他如此大呼小叫的人,她还是头一个。 萧煜与这位东北的小公主对视一眼,没有答复,径直转身离去。 女子轻哼了一声。 在她身边的一名扈从心领神会,抽出腰间长刀,朝萧煜长掠而去。 为首的那名僧人脸上闪过一丝惶急神色,对自己身边的一名年轻和尚使了个眼色,年轻和尚轻轻点头,然后徐徐向后退去。 就在这时,站在女子身旁的阴鸷老者似有似无地瞥了这名年轻和尚一眼,见自己小主子没有发话,才任由那名年轻和尚离去。 这时那名出刀扈从的刀锋距离萧煜后心只剩一寸距离,萧煜猛地横跨一步,看似险之又险地躲过这势若奔雷的一刀。 那年轻刀客眼神冷厉,嘴上却像个无赖货色浪荡子,哈哈笑道:“公子倒是好本事,竟然能躲得过我这一刀,不过就是耳朵不太好使,刚才没听到我家小姐叫你这么急着走,是赶着回家给老娘出殡,还是给你婆娘奔丧” 萧煜面无表情。 年轻刀客盯着这个不知来路的年轻人,竟是没有找到半点可趁之机,就连方才那些话,也没能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心中不免踹踹,不过紧接着就想到这东北是自家主子的天下,谁还能在这儿翻了天去 他呵呵一笑道:“奉劝公子一句,不管你是什么来路,这儿是东北,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还是乖乖跟我走一趟去见小姐,免得受皮肉之苦。” 话音刚落,他猛然睁大了双眼。 只见那名一直一言不发的撑伞男子,仍旧是一手撑伞,另一只手却直接扼住了他的喉咙,甚至于他根本没有丝毫的反应。 这时候的他就像一只死狗一般,双脚慢慢悬空,四肢不断挣扎。 然后他充满血丝的双眼看到,自己手中的佩刀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抓住,调转刀锋,一寸寸地探入自己的嘴巴之中。 长刀一绞。 年轻刀客满嘴血沫,死不死不知道,但肯定是不能说话了。 萧煜随手将这条出言不逊的死狗扔入雨幕下的泥泞之中,看向那名披着白裘的女子,淡淡说道:“打狗看主人,自己养的狗看不住,出来乱咬人,我不会跟一条狗一般见识,却是要跟狗主人好好计较计较。”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二十章 西平王 萧煜本可以一下便将这名出言不逊的年轻刀客捏成一团血雾,不过萧煜并不与他一般见识,毕竟只是牧人起手底下的一个无名小卒,若不是这小子言辞准头太高,一下就点中萧煜的两处死穴,方璇和林银屏,否则已经有点孤家寡人意思的萧煜根本提不起半点兴趣去理睬,所以最后只是割掉他的舌头,留了一条狗命。 至于和小女子怄气萧煜本是没有这份闲情逸致的。刚才他观这尊尊者像有感,此等机缘用万金难求来形容也不为过,他千里迢迢来佛门不就是为了这么份机缘可刚到关键时刻,却被这么一个小丫头给搅扰了,萧煜自认倒霉,说句方外人之话,那就是机缘还是不到,所以不愿与她纠缠,可没想到这小丫头却要与他纠缠纠缠,还弄出这么个嘴臭角色来恶心他,本就养气功夫不怎么到家的萧煜终于是彻底没了耐心,打算跟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计较计较了。 看到自己手底下人竟被萧煜割了舌头,女子脸色阴沉得吓人,这种小角色死了也就死了,可萧煜此举,无疑是打了她的脸面,她长这么大,在东北地界,有几个人敢忤逆了她的意思去可偏偏今天就遇到一个不知从哪来的外地佬,这让她怒不可遏,寒声道:“有点手段,还有张尖牙利嘴,待会儿我把你打断四肢,敲碎满嘴牙齿,看看你的嘴还能不能这么硬” 萧煜笑了笑,平静说道:“别急着吓唬我,我也不是被吓唬大的,有句话说得好,叫做未虑胜,先虑败,还没动手就先把狠话放出去,小心待会儿下不来台。” 女子怒极反笑,“竖子放肆待会儿把你擒下后,不单要废去你的修为,还要带回北都,把你扔到花楼里做一辈子的小相公。” 自古以来,喜好男风者者比比皆是,小相公这一职业便应运而生,说白了便是男娼。 萧煜平淡道:“好好说话。” 女子冷笑着扯扯嘴角,眼睛虽然盯着前面的撑伞男子,却是向身旁的阴骘老者问道:“几成把握” 老人眼神阴寒,双手不自觉的开合一下,淡然道:“九成。” 女子抬了抬下巴,便不再说话。 老人微微颔首。 下一刻,原本围在女子身边的随从纷纷身形暴起,手中长刀全部指向萧煜。 萧煜这一刻倒是有点后悔自己没有多带随从,只有一个影子,还不知道是否跟随入寺,眼下这些局面,竟是要自己亲自出手。这倒不是萧煜矫情,只是居其位谋其政,萧煜既然是西北王,那便该有西北王的举止,不论从哪方面说,西北王都不该是事事亲为,争勇斗狠。说得难听些,萧煜好歹和牧人起并称为东西两平双郡王,和这个八成是牧人起晚辈的小丫头计较本就算是以大欺小,也就是小丫头不知萧煜身份,才会觉得丢了脸面,不依不饶。 说到底,是萧煜变了,他已经不再是那个一无所有的萧煜,而是实实在在坐拥西北的西平郡王萧煜。一无所有时的萧煜可以持庶人剑与人生死相搏,可在位高权重之后,萧煜还用过几次庶人剑就算是那次看起来惊险无比的东都之行,也是有三位大真人保驾护航。 有时候,人的命真有贵贱之分。 以前的萧煜算是贱命一条,现在的萧煜却是贵体千金,而他们都是萧煜。 这时候,剩余六名出身北军精锐的刀客已经手持长刀奔至萧煜面前,六柄雪亮的长刀划破雨幕,直劈萧煜面门。 淅沥的雨声,压不过刀锋破空的呼啸声音。 看得出这六名刀客绝对是沙场上下来的猛士,绝非一般闭门造车的同境界修行者可以比拟的。 萧煜面无表情地伸出左手,在身前横向一划。 一道肉眼可见的雨线出现在萧煜身前。 这一划便是一剑。 六道铿锵声几乎合成一道。 六名刀客身形被萧煜一剑逼退,萧煜反手一掌虚按。 为首的一名刀客首领厉声喝道:“圆阵” 随着这声命令,六名刀客迅速站成一个圆圈,然后举起手中长刀,六人气机全部爆发开来,却又有彼此相容的意思,结成一个元气大球,将六人全部笼罩其中。 萧煜一记摄元手按在这个“球”上,竟是无处着力,反而被卸力到一旁的雨幕之中,打散雨滴万千。 一击无功的萧煜轻咦了一声,有些惊讶于这种简陋阵法的效果,不过他没有停留的意思,将摄元手换成青龙摄元,一条由元气构成的狰狞青龙咆哮而出。 不管如何巧妙的阵法,总是敌不过以力破巧四个字。青龙摄元炸开,六名刀客毫无反抗之力地如纸糊一般被肆意纵横的逸散元气吹飞出去。 萧煜平淡道:“虽然牧人起闺女教的不咋样,可带兵的本事确实不错。” 女子脸若冰霜,一直跟在她身后的阴鸷老者也终于出手。 不过老者表现得十分谨慎,毕竟老人一直在观察这个不知来路的年轻人,而刚才萧煜的手段,也让老人断定他绝非一般的无名小卒。最起码有天人境界的水准,这么年轻的天人境界,在修行界中委实不算多见,至于他刚才在自家小姐面前说得九成把握,倒也不全是夸下海口,毕竟天人境界又如何能让他忌惮的天人境界,不去说那位天下第十人的萧烈,就只有徐林、李修和鬼王等寥寥几人让他忌惮而已。 老人杀机浓郁,嘿然道:“公子好修为,不知是哪家的才俊想来也是哪个宗门的少主,若是寻常时候,老夫定要和公子把酒言欢” 说到这里,老人脸上仍旧是挂着冷淡笑意,口中就骤然暴喝开口道:“可惜这是东北地界,不管你是哪家的小崽子,都得给老夫留下来” 老者是实打实的天人境界,在东北的地位类似于萧煜那边的紫水阳,怒喝之下,元气化作声浪疯狂外泄,若是寻常人在此,怕是会直接爆体而亡,而即便是那六名有修为傍身的刀客也是七窍渗出血丝。 佛门狮子吼,如来正声,降服一切外道。 就像紫水阳追随萧煜之后,很是得了一些道宗的好处,那这名阴鸷老者甘为牧人起的鹰犬,想来也是没少从佛门身上得利。 看来做一条安稳的守门狗,总是要好过做一条无依无靠的野狗。 老人猛地一个长掠,双手带起磅礴气机,甚至于万千下落的雨滴都在这一刻被老者身上的外泄元气反向送入上空之中,在上空铺设出一道长长的水幕。 这一刻,萧煜和老人之间再无半个雨滴。 萧煜终于松开手中一直撑着的油纸伞,伸手朝天空猛然一拉。 被老者气机托上天空的雨滴,随着萧煜的下拉动作,开始猛然下坠,万千雨丝化剑。 万物皆剑。 借外在之力,从来都是道宗的拿手好戏。 老者双袖一挥,将漫天雨丝所化之剑挥散,脸色凝重道:“原来是道宗的小真人。” 萧煜伸出手虚握,无数细小雨丝在他掌心凝出一把水剑。 水剑上的白金色剑气肆意纵横。 老者瞳孔猛然收缩。 四九白金剑气。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二十一章 牧楚儿 萧煜将手中水剑掷出,剑如一线,眨眼间划破夜幕,来到阴骘老者的面前。 老者的天人境界在这一刻毫无遗漏地展现开来,中丹田疯狂吸纳着周围的天地元气,使他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层磅礴元气之下,接着他伸出一掌,五指成钩,抓住水剑剑锋,不顾剑身上的四九白金剑气,手掌猛然翻转。 整个水剑剑身随着老者的手掌开始不断扭曲,就好像一条不甘被人捉住的游鱼。而其上附着的四九白金剑气更是激射四散,在两人十丈方圆以外的雨幕中划出一道一道肉眼可见的水线。 萧煜轻轻挥袖,四散的剑气重新聚拢在他的身前,宛如一弯新月,随着萧煜的屈指一弹,这轮“新月”再次激射而出。 阴鸷老者的身后便是披着白狐裘的女子,所以他不能躲,也不敢躲,只能大步踏前,十指如钩,蛮横地抓向这一轮冉冉升起的“新月”。 不闪不避的阴鸷老者双手按在新月形状剑气的弧顶上,被剑气冲击得不断后退,在地面上留下两道三寸深的沟壑。 一直到距离那名牧姓女子还有不足一丈远的时候,阴鸷老者才堪堪停下了后退势头。 不等老者将这道剑气完全化解,萧煜又凝出一把水剑,不过这次水剑的质量上较之第一把水剑略有不及,可在数量上却是更胜一筹。 雨打芭蕉夜雨声。 这可真是一片剑雨了,水剑叠水剑,如疾风骤雨般朝老者当头泼下。 兴许是还没尽兴的缘故,已经将阴鸷老者完全压入下风的萧煜又一伸手,将先前自己扔掉的油纸伞抓到了手中,伞面向上反转合拢,萧煜握着伞柄,竟是将油纸伞变成了一把奇怪的长矛样式。 持“伞矛”的萧煜前跨一步,矛尖朝前,直指疲于应付的阴鸷老者。 一矛掠长虹。 正在抵挡层层水剑的阴鸷老者被矛尖正中胸口,甚至站在他背后的女子都可以看到萧煜手中伞矛弯曲出一个近乎直角的弧度,而老者的胸口则是在这一矛之下,缓缓向下塌陷。 萧煜笑了笑:“还不出全力再藏着掖着可就要变成死人了。” 这句话刚说完,原本被托上天空的雨滴重新落下,阴鸷老者发髻散乱,花白的头发狂舞,似是一尊域外天魔,挥手将抵在自己胸口上的伞矛打断,露出自己已经塌陷的胸口,即便以他的体魄不至于重伤殒命,却也是被伤及到了中丹田。 不过神奇的是,阴鸷老者中丹田被伤的情况下,竟然在元气的浑厚程度上又更上了一层,几乎已经达到了天人巅峰的境界。 身上长袍破碎严重的老者阴冷道:“倒是老夫看走了眼,没想到阁下竟还是博览众家之长。” 萧煜淡笑道:“魔教的功法不是天魔解体,不过也差不太多。” 老者脸上的阴鸷再重一分,几乎要滴出水来,冷笑道:“既然认得,那你也该认命了。” 这倒不是老者狂妄,而是因为他修炼的这门九龙血回篆金宝典,乃是身上伤势越重,所爆发出的战力就越强的奇门手段,他此时被萧煜点破中丹田,但一身元气也借此直逼天人巅峰境界,在这一刻,就是中都大都督徐林亲至,他也又一战之力。 不过萧煜接下来的动作,却让这名老者差点儿魂飞天外。 “魔门手段我也会。” 萧煜身上升起一团玄色元气,比起深沉的夜色还要漆黑,几乎没有半点光亮。 这一刻,阴鸷老者终于猜出了眼前这名年轻人的真实身份。 除了那人,还有谁能横贯剑道魔三家 如今世人谁不知道西平王萧煜与安国公萧烈这对冤家父子,分别跻身天机榜世外俗世两榜的第十人。 老者怪叫一声,后退一步,死死盯着萧煜,“西平王” 萧煜平静道:“正是本王。” 老者猛然一挥手,袖风将身后女子推出去老远,在将自己小主子送出险地之后了,老者一声怒喝,浑身元气流转如大江东去,一身华贵锦袍更是被外泄元气撑得呼呼作响,狮子吼如一声炸雷在深夜中响起,不过这一次却不是用来伤敌,而是意图惊动佛门高人, 别人不知道,老者却是知道萧煜的恐怖之处,当日徐林与萧煜在草原交手,萧煜挨了徐林多少记拳头一直打到中都二十三万铁骑溃败,徐林也没能把当时的萧煜打死,如今的他虽然说与徐林相比有一战之力,可是他能维持这个状态多久半柱香还是一炷香等到他气机衰弱之后,该如何应对萧煜又该如何保护自己身后的郡主所以才趁着自己处于巅峰状态时,将自家小姐送走,然后再出声引来佛门高人,不指望佛门高人们出手击杀萧煜,只期望此事能够善了。 萧煜飘身而进,轻描淡写地一掌朝老者塌陷的胸口按去,要将老者的中丹田彻底废去。 老者任凭萧煜一掌拍来,很果决地双臂猛挥,如同裹挟风雷砸向萧煜的太阳穴,你贵为西平王,敢不敢跟我玉石俱焚 萧煜当然不愿意跟这么个老东西玩拼命的把戏,不过谁是玉谁是石头,还未可知,萧煜微微侧头,躲过太阳穴的要害位置,任凭老者双臂拍在自己脖子上,同时一掌轻轻触及到老者的胸口之上。 老者的胸口出现剧烈震荡,而萧煜则是轻轻晃了晃脖子。 老者的两记手刀确实威力十足,可萧煜的体魄修为距离圆满的金刚不坏也不过一步距离而已,若是将元气集于一点的剑修,或者各种奇门术法,萧煜尚且忌惮两分,可若是这种近乎蛮力的攻击,萧煜还真不放在眼里, 既然徐林的拳头都打不坏,没道理你的手刀就能建功。 胸口已经破碎不堪的老者纹丝不动,双目圆瞪萧煜。 大概终于明白眼前这人真实身份的女子突然厉声喊道:“赫伯,杀了他他是西平郡王萧煜,你只要杀了他,父王肯定会重赏你的” 老人依旧没有半点反应。 女子身为牧人起的女儿,自然不是什么都不明白的傻闺女,此刻她脸色微微发白,却仍旧硬撑道:“只要杀了萧煜,东北三州不管是督抚还是都督,都随便你挑” 萧煜微笑道:“别喊了,他听不到,也动不了。” 女子猛然愣住,然后缓缓转头看向萧煜。 此时有大雨从空中落下,萧煜拿过那柄已经断成两截的油纸伞,勉强撑起,看了眼女子身旁不远处那几名面带惊恐之色的佛门弟子,问道:“你叫什么” 女子颇有点虎死不倒架的意思,冷声道:“牧楚儿。” 萧煜啧啧道:“牧人起取名字的本事也不咋地。” 牧楚儿勃然大怒,“萧煜,你这名字很好听萧煜,萧玉,你哪里像块玉了” 萧煜淡笑道:“煜,双日并立,所谓重光是也,不管你怎么看,我觉得还不错。” 女子猛然平静下来,接着低头整理了下自己身上的纯白狐裘,然后抬起头老缓缓问道:“萧煜,你要杀我” 萧煜扯了扯嘴角,毫不掩饰自己嘴角的那抹讥讽意味,“这就看你在你爹心里有多重了。”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二十二章 阁府 不管牧楚儿如何强作镇定,终究还是被萧煜吓得有些花容失色,接连向后退了几步,险些一个踉跄摔倒。 萧煜平静的看着她,说道:“牧楚儿,若不是本王还有点保命的本事,今天是不是就要被你砍了四肢,做成一根人棍你说本王该不该杀你” 牧楚儿打了个寒战,终于没有先前时候的傲慢,声音微微放低,不过仍旧试图用自己的最后一道护身符来威胁萧煜,“我爹是东平郡王,你敢杀我,他不会放过你的” 萧煜不以为意道:“那你就等着牧人起给你报仇吧。” 牧楚儿自小养成的大小姐脾气终于发作,索性破罐子破摔,尖声道:“要杀就杀,哪来的那么多废话” 萧煜悠悠说道:“佛门净地,怎么好妄动干戈” 方才方寸大乱的牧楚儿终于反应过来自己现在身处佛门,冷笑道:“难怪你不敢动手,这儿可是佛门,不是你们道门” 萧煜轻声道:“前辈既然来了,何必藏头露尾” 一名不速之客突兀出现在萧煜和牧楚儿之间,面向萧煜,双手合十,“贫僧有礼了。” 萧煜还礼,问道:“未请教大师法号。” 这位身披大红袈裟,内着黄色僧衣的中年僧人微笑道:“贫僧法号苍秀,现为主持方丈随侍。” 牧楚儿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这名中年僧人,明显松了一口气。 萧煜笑问道:“苍秀大师是为了牧楚儿而来” 苍秀微笑道:“郡主不知王爷身份,无意中有所冒犯,王爷大人大量,大可一笑置之,何苦如此为难郡主而且王爷与东平王又并为当世东西两大柱石,王爷此举亦是有以大欺小之嫌,若是传扬出去,怕是于王爷威名有损。” 萧煜轻拍双手,淡笑道:“佛陀说法,地涌金莲,天花乱坠,大师身为佛门弟子,当真是佛法精深,一张嘴就成了本王的不是。” 苍秀双手合十,平静淡然道:“西平王过奖了,贫僧愧不敢当。” 萧煜一笑置之,转身道:“佛门是主人,本王是客人,自然是主人怎么说,客人怎么做。” 说完,萧煜不再理会两人,径直离去。 苍秀面带一丝不苟的微笑的看着萧煜背影,直到他完全莫入黑暗之中,才转过身来对牧楚儿合十一礼道:“郡主受惊了。” 牧楚儿本想发作,不过很快就抑制住这股冲动,无力的摆摆手,看向仍旧是一动不动的阴鸷老者,有气无力的问道:“赫伯怎么了” 苍秀轻声道:“赫先生中丹田被破,短时间内是无法出手,不过没有性命之虞。” 牧楚儿松了一口气。 苍秀继续说道:“最近这段时日,西平王会借住在寺中,郡主还是不要招惹为好。” 牧楚儿冷笑道:“不要招惹这儿是牧家的东北,不是他萧煜的西北” 苍秀神情不变,“可现在王爷不在东北,而且萧煜入得佛门,我佛门便要保证他的安危,否则无法向道门那边交代。” 牧楚儿讥讽道:“什么天下第二剑宗都有胆量跟道宗出手,佛门就这般不争气” 苍秀平静反问道:“剑宗是出手了,可下场呢” 牧楚儿仍是愤愤不平道:“我怎么知道” 苍秀低头叹息一声,缓声说道:“剑宗宗主上官仙尘被掌教真人镇压,接着被慕容燕一人打上了山门。” “慕容燕为什么要去剑宗难道他也是道宗的人” “慕容燕不是道宗的人,至于他为什么去剑宗,可能是讨债,也可能是另有所图,这就不是旁人所能知晓的了。” “正如你所说,道宗掌教真人正忙着镇压上官仙尘,而道宗大真人又损伤惨重,佛门若是此时反戈一击,大有可为” 身为牧人起的女儿,牧楚儿可以说天生遗传了牧人起对于形势敏锐的把握,想也不想的便把心中所想给说了出来。 苍秀沉默良久,然后沉声说道:“郡主,这番话不该你来说,也不该我来听。” “那该谁来说,谁来听” “让王爷来说,主持方丈来听。” 这里的王爷当然不会是指萧煜,而是说那位统御东北的东北王牧人起。 中都城内的王府随着修缮工作不断进行,渐渐恢复了往年的荣光,甚至不远处的大都督府也完全被王府比了下去。 城内的人都知道,自从咱王爷大婚之后,林银屏不论从名义上还是实质上,都已经是这座府邸的女主人,最近府里传来一个好消息,咱们王妃的病慢慢有了起色,现在已经开始好转,虽然还是不能下地走路,但其他的病症是消失无踪了。草原一系的二号人物申东赞大台吉在闻讯之后,特地入府拜见了公主殿下,然后才领兵前往乌斯原。 就在申东赞大台吉走的前一日,总领西北谍子的蓝玉秘密返回中都,与大都督徐林和王妃林银屏密谈一夜。 第二日,申东赞返回草原,而徐林也向远在西凉州的闽行发出了大都督令,令他于乌鞘岭东入草原,截断叛军后路,同时再由诸葛恭率领两万骑兵,前往边境,密切关注后建动静。 王府正堂内,林银屏坐在轮椅上,与坐在一旁的蓝玉交谈。 她皱着眉头,说道:“也就是说,王府之内有内鬼,而且藏得很深,甚至说就在我的身边” 蓝玉点头道:“先前王爷让暗卫暗中调查,最后查到了您这儿。” 林银屏眉头皱得更深,缓缓开口道:“草原叛乱,王府内鬼,怎么都朝我来了” 说到这儿,林银屏突然笑出声,在静寂无声的屋内显得格外突兀,只见这位草原的公主殿下,西北的王妃殿下,冷冷笑道:“看来有人打草原的主意,也有人不想让我做这个王妃。” 蓝玉看着坐在轮椅上脸色冷峻的女子,不知为何有些神游物外,在私底下,萧煜曾经不止一次地提起过当初林银屏连一个马贼都不敢杀的事情,可反观如今,这位公主殿下变成王妃之后,也有了几分当年红娘子的风范,那个不敢杀人的公主殿下,再也见不到了。 回神的蓝玉轻声问道:“那殿下的意思是” 林银屏轻轻叹息一声,道:“蓝先生做事,我和萧煜都是放心的,而且阁卫都由先生掌管,此事便由先生来酌情处置吧。” 蓝玉轻轻点头。 毕竟是大病初愈,昨晚又一夜未睡,此时的林银屏已经是满脸倦容,说道:“若无其他事情,那我先失陪了。” 两名侍女推着轮椅上的林银屏朝门外缓缓行去。 蓝玉起身道:“那蓝某告辞了,殿下请自便。” 出来王府之后,蓝玉径直返回自己居处。 蓝玉站在自己的书房中,拿过底下刚刚汇总上来的一本厚重卷宗,对一名清逸老者沉声说道:“从今天起,天机阁和暗卫全部交由阁府统领,阁府由我亲自执掌,然后你负责按照此名册开始缉拿名册上有名之人,若是有人阻挠,让他来阁府找我,若是有人胆敢武力反抗,不用回禀阁府,直接镇压,事后在阁府备案便是。” 清逸老者轻轻点头,“诺。”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二十三章 挑动太湖天下反 大郑新帝登基,改元简文。 简文元年,就如正明四十年一般,仍旧是一个乱世初显的模样,不过相较于战火连天的正明三十九年,倒是显得平静了许多。 江南诸州号称鱼米之乡,与蜀州、两湖、江浙等地并称为大郑粮仓,可随着连年征战,大郑对于以上几个地方的赋税也是一年重于一年,竟是有竭泽而渔的势头。 正明三十九年,太湖曾经有过一次水灾,冲毁了湖堤,虽然不能与北边的青河决堤相提并论,但也是让十几个郡县百姓沦为无家可归灾民的滔天祸患了。 偏偏此时正值徐林大军出塞,讨伐草原叛逆萧煜,郑帝根本无暇关注这儿,非但没有及时赈灾,反而是将粮食从江南等地大肆运往西北边关。一时间,整个湖州饿殍遍野,背井离乡者不知几何,而大水之后又有瘟疫,到了正明四十年,湖州已然是十室九空。 到了萧烈当政,秦政大军逼近东都,萧烈为了维持兵力,非但没有减免赋税的意思,反而是更加变本加厉地从江南等地抽调赋税,而且同时还督促河道总督要加紧修缮河堤。 时任河道总督的袁锋无奈,只得强拉壮丁,不顾民夫死活,日夜赶工。至于这些倒霉的可怜人,不但要面对凶身恶煞的监工们手中的鞭子,还拿不到一个铜子,就算吃顿饱饭也是奢望。每天都有倒毙在河堤上的民夫,一时间江南等地甚至有血肉筑河堤的说法。 江南地区暗流涌动。 太湖湖堤处,还剩下的不足一千民夫早已是怨气沸腾,毕竟在吃不饱的前提下,还要在鞭子下从事超出身体承受能力的劳作,换谁也不可能心平气和,而看守他们的二百兵丁,除了监工,也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若是让他们上战场,恐怕只消二十骑西北骑兵一轮冲锋,就要被杀得大败亏输。 此时有两名青年正趴在湖堤不远处的乱石之后,望着正在挖掘淤泥的民夫,其中一人说道:“定忠,昨晚上的事情没有别人知道吧” 说话之人是典型江南人,面貌清秀中带着几分独属于江南的婉约,体型消瘦,若是能将身上服饰换成锦衣华服,怕是要被赞一声好一个富贵公子,有名士风范。 而另外一人则是典型北人,面容棱角分明,体型相较于自己的同伴,也能说是颇为雄伟,对于同伴的询问,他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 先前说话之人看了眼自己这个绰号闷葫芦的同伴,轻叹一声,嗓音轻柔,比之男子柔雅,比之女子又要低沉,若是遇到个有龙阳之好,恐怕只是听见声音,就要被迷得神魂颠倒了。 他说道:“陆伯那里已经筹划好了,就等咱们这儿的一把火了。” 生有北人相貌的年轻人惜字如金道:“来了。” 相貌清雅,本名叫做的魏献计的年轻人朝湖堤方向望去,只见一队民夫已经挖到他们预先定好的地方。 魏献计轻声道:“定忠,这次就要看你的了。” 本名的张定忠的年轻人脸色坚毅,轻轻点头,然后摸了摸自己背后那张牛角大弓。 魏献计望着那些已经开始挥动手中工具的民夫,喃喃自语道:“莫道石人一只眼,此物一出天下反。” 张定忠凝神屏息。 此时在湖堤旁,几名民夫忽然发现好像在淤泥之下有什么东西。 “底下好像有东西。” “真的假的” “不信你看。” “吆喝,还真有东西,要不咱们给弄出来瞧瞧” “好,好,大家一起动手。” 一个木讷汉子率先动手,说道:“我喊一二三,大家一起使劲。” 众人齐声应是。 “一二三” “一二三” “一二三” “起来” “这是个什么东西” “好像是个人,是石人” “等等,这石人好像有点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了” “一只眼这个石人只有一只眼” 霎时间,骤然安静下来,十几名民夫围着这尊独眼石人面面相觑,其中几人更是脸色阴沉,脸色变化不定。 还是那名木讷汉子环顾左右后,首先开口道:“大家都听说了吧,前些日子流传的那句莫道石人一只眼,挑动太湖天下反。” 众人默默点头,即便有几个眼神畏缩的人,在看到同伴们的反应之后,也只好随了大流。 木讷汉子说道:“如今世道艰难,官府鱼肉白姓,把咱们弄得家破人亡不说,还要让咱们来给他们修湖堤,官府是什么做派,想必大家也都看在眼里,每天都有人被活活累死、打死,再这样下去,恐怕咱们也熬不了多久,不过苍天有眼,让咱们挖出了这尊独眼石人,正好应了那句莫道石人一只眼,挑动太湖天下反,这是天意如此” 说到这里,木讷汉子朝人群里的几个脸色阴沉之人隐秘地用了个眼色,一名年轻人当即喊道:“张大哥说得对,官府是要把咱们往死路上逼,反正怎么也是个死,不如咱们干脆反了” “对,反了他娘的” “反了反了” 此时终于有几名监工发现了不对,拿着鞭子朝这边指着,一边走来一边大声喊道:“这边怎么回事不好好干活,不想活了是不是” 木讷汉子分开众人,脸上浮现起一丝谄媚笑容,“小的们这就去干活,大人息怒,息怒。” 说话间,木讷汉子距离监工已经不足三丈距离。 监工举起手中鞭子,正想要给这帮河工一点颜色看看的时候,木讷汉子身形暴起,一手捏碎了他喉咙。 在木讷汉子动手的同时,另外几名汉子也从腰间拔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将另外几名监工一刀刺死。 木讷汉子高声道:“弟兄们,朝廷不给咱们活路,那咱们还养着这个朝廷干什么反了他娘的” “对,反了” “反了” 一名身着红色战袍的校尉,望着群情激奋的民夫,嘴唇蠕动,“反了,反了,真是反了。你们他娘的还愣着干什么啊,等着这帮反贼来杀啊,还不快点给我杀反贼去” 就在这时,张定忠从乱石堆后猛然跃出。 手中牛角大弓如一轮满月。 下一刻,这名红袍校尉被一支羽箭瞬间穿透头颅,脑袋随之向后仰去,而羽箭去势不减,穿透校尉脑袋后,又狠狠钉入校尉身后那人的胸口才止住去势,但尾羽仍旧颤动不休。 张定忠面无表情,再度弯弓搭箭。 这一箭将一旁副尉射落下马。 本就没怎么经历过什么战事的二百兵丁瞬间哗然。 张定忠从腰间的箭囊中再抽出一支羽箭,居高临下,又是一箭射出。 射杀一名伍长。 此时的九百民夫则是士气大振,手里举着各种工具,一齐朝这些兵丁们涌来。 不知谁发了一声喊,群龙为首的二百兵丁四散而逃。 魏献计从乱石堆后走出来,说道:“定忠,咱们走,去白鹿庄和陆伯他们会合,这儿交给张大哥他们就够了。” 手持牛角大弓的张定忠默默点头,将牛角大弓背在身后,与自己好友一道朝反方向而去。 此时在太湖二十里开外的白鹿庄大堂中,一名白发白须的老者高坐主位,在他的左手臂上绑着一条红色长巾。 坐在下位的则是一名面容严肃的中年人,他抬起头,朝外面看了一眼日头,说道:“陆伯,主人的话我已经带到,您心中有数就好,至于其他,主人说您可以全权做主。” 老者点了点头,说道:“你回去禀告家主,只要再给我三个月时间,我就能让整个湖州遍地烽火。”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二十四章 简文元年 不知不觉间,时间进入了简文元年五月。 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起来,而俗世间又相继发生了几件大事。 第一件大事就是坐镇东都的萧烈在组建三大营和扶新帝登基以后,做出了第三个大动作,而这个大动作堪称石破天惊,他废黜内阁,效仿前朝重设中书省,置丞相,有开府辅政之权,而萧烈自己则领丞相之职,同时小皇帝秦显又将萧烈册封为安平郡王,拜为相父。 自从东主开朝立国以来,就废黜中书省,罢黜丞相,虽然日后授大学士被视作拜相,但终究没有丞相之命,萧烈此举,自然引来无数非议,不过萧烈却无视朝野间的各种非议,仍旧独断专行。 在任丞相之后,萧烈又废黜五大都督府,重设枢密院,,由远在东北的牧人起遥领枢密使一职。 同时将都察院改为御史台,由周景朝任御史大夫。 时人记载道:“烈自封为丞相安平郡王,妄尊相父,以周景朝为御史大夫,牧人起为枢密使,以孙立功、陆谦等人为大都督,以张海九、萧公鱼、赵青等人为都督,其余亲信心腹皆为都尉校尉,自此大权皆归于萧烈,朝廷大务,先禀萧烈,然后方奏天子。” 更有在野名士讥讽道:“萧氏一族果然是满门忠烈,先有后建萧氏以外戚专权,自封摄政王,后有萧煜起兵西北,裂土封王,现在又有了萧烈直接挟天子而令诸侯,如今细细算下来,加上萧氏先祖萧霖,萧氏一门已经出了四位异姓王。” 至于新上任的枢密使牧人起,则领着二十万大军,与“逆贼一党”秦政遥遥对峙,中途双方曾经有过试探性的进攻,不过牧人起和秦政都是当世名将,换句话说也就是半斤八两,谁也没能奈何得了谁,本就是想着保存实力的牧人起自然乐得这么耗着,反正粮食是由萧烈负责,而秦政则是不敢贸然出兵,毕竟在他身旁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萧烈,所以双方就这么互相沉默起来。 此时牧人起的大帐中,牧人起站在一副巨大地图之前,说道:“咱们只要再耗上两个月,秦政大军就要粮绝,到时候他不战也得战,而那时候咱们的丞相大人已经坐稳东都,只需从一旁出兵,秦政必败无疑。” 牧人起身披甲胄,摘下头盔,露出已经有些花白的头发,朝一旁走动两步后,继续说道:“当然秦政也看出这一点了,所以他不可能坐以待毙,势必要提前谋求一条出路。” 说到这里,牧人起看向手底众将,问道:“以你们看来,秦政该怎么做才能有一线生机” 身材臃肿的乍查莽盯着地图良久,缓缓开口道:“现在秦政三面皆敌,唯一的一条出路便是由豫州而出,可此举太过冒险,毕竟豫州乃古之中原所在,多的是雄城重镇,他秦政只要有一次攻城失利,就要被我们东北军和萧烈大军咬住尾巴,甚至是包了饺子,二十万大军看起来很多,可一旦兵败,变成溃兵,在中原之地,秦政想跑都没处跑去。所以末将以为,秦政会往西北去。” 牧人起捋了捋自己花白的胡子,凝视着这张已经烂熟于心的地图许久后,转过头来看了查莽一眼,笑道:“查莽,你小子要是再长得俊俏点,我就把楚儿嫁给你。” 查莽苦着脸道:“王爷就放过末将吧,末将还想着多娶几房美妻美妾,要是娶了郡主,恐怕这辈子就甭想别的女人了。” 牧人起指着他大笑道:“好几个查莽,楚儿还没说嫌弃你,你倒是先嫌弃起本王的女儿来了。” 这位在东北堪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左都督讪笑道:“王爷这说哪儿的话,末将哪敢啊,不过是末将粗鄙,自知配不上郡主罢了。” 牧人起一笑置之。 简文元年五月十五。 湖州。 三千人手臂系有红巾,聚集于太湖二十里外的白鹿庄中。 为首者陆林、张福,杀白马、黑牛立盟起义,以红巾为号,自称“红巾军”,拥立陆林为天补将军,张福为平均将军。 而就是这三千红巾军,竟是一举攻克了湖州城 当时两湖总督并未在城中,而在红巾军兵临城下时,城中总兵下令放箭,结果却被自己副将李成突然拔刀斩杀当场,紧接着李成打开城门,迎陆林和张福入城。湖州知州与守备收拢残余兵力,退守城内,三千红巾军和李成部进入城内,陆林下令强攻,张福亲自督战,双方展开巷战。 巷战从辰时时分一直打到午时时分,红巾军阵亡六百余人,最后张福更是亲上战场,身先士卒,浑身浴血,身上单是羽箭,就有十数支之多。 披坚执锐的陆林坐于马上,脸色冷厉,望着无比胶着的惨烈战况,这位陆姓老者的嘴角却忽然挂起一丝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畅快笑意。 一波又一波的红巾据冲杀了上去,而此时城中的官军已经开始节节败退,终于在傍晚时分,城内守军完全溃散,湖州城守备战死,死于平均将军张福的一刀,穿心而过,好一个透心凉。而湖州知州则在自知没有活路的情形下,杀尽全家后,自缢于知州府内。而位于湖州城内的河道总督则早在城破时,就已经仓皇而逃。 湖州城乃是湖州首府,湖州被破,江南震动,萧烈下均旨严斥两湖总督,令其务必在三月时间内平顶红巾叛乱。 未等两湖总督调兵马平叛,湖州已经是遍地狼烟,大大小小七支义军同时起兵响应,尊奉陆林为海内诸豪都统,七支义军会师湖州城,兵力已然达到两万之多。 五月底,陆林、张福率军东进,此时遍地灾民,陆林一路裹挟大小灾民足有十数万,两湖总督愕然发现,不过几月功夫,这红巾义军已经号称二十万之众,席卷两湖十三府之地,可以说整个两湖的局势已经是一片糜烂。 两湖重镇,岳阳。 此时岳阳守将在面对号称二十万的红巾军时,果断带着一干心腹弃城而逃。 红巾军没有废吹灰之力便攻入岳阳城中,而成为这座岳阳城新主人的,是一名漂亮得有些不像话的公子哥儿,在义军中素有多智之名,曾经与张定国埋石人于湖堤的魏献计。 魏献计占据了岳阳城守将的将军府后,开始有条不紊地安排军中诸事,娴熟之极,完全没有半点生疏之感。 魏献计将一张岳阳城守将没有带走的地图摊开在那张宽大的紫檀书案上,用一支朱笔画出岳阳城的位置后,沉声道:“张定国,咱们能不能拿下两湖,能不能抓住两湖总督,可就全看你这一战了”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二十五章 张定国 江陵,隶属荆州,因为出了一位首辅大人张江陵,而被世人广为所知。 此时两湖总督的行辕就暂时驻扎在江陵城中,而城外则是由张定国统领的三万红巾军。 大风呼啸,旌旗猎猎。 面无表情的张定国坐于马上,抬头看了眼高高飘扬的张字大旗,然后看向远处的将领城头。 张定国沉声道:“攻城。” 有头戴红巾的骑士飞快传递军令,而江陵城头,两广总督的正兵营已经严阵以待。 一声声沉闷鼓声开始响起。 红巾军先是驱使着一队队百姓背着土包朝护城河冲来,这样一来,既可以用人命去填护城河而不消耗自己实力,又能消耗守城一方的箭矢,可谓是一举两得,这也是当年后建铁骑南下中原时惯用的手段。而在这些百姓后面则是一队队红巾军藏在简陋的盾车之后,徐徐前行。 乱世人命贱如草。 张定国将牛角大弓横在自己身前,轻轻抚着这把陪伴了自己多时的老伙计,轻声自语道:“魏献计,虽然说你小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平时又总说一些能酸倒牙的话,可有句话说得不错,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说完之后,张定国狠狠一挥手,以他为中心的红巾军精锐开始前压,那杆张字大旗同样开始向前。 他张定国身为红巾军元老,自然知道红巾军在短短两月内就席卷十三府之地,绝非是老天爷垂青,而是他们在这之前已经谋划了三年的时间,终于等到了如今这个天赐良机,才会有不举兵则以,一举兵便让天下震动的浩大声势。 所谓湖广熟,天下足,两湖本就是大郑产粮重地,所以能否打下两湖便成重中之重。 三年的心血,能否打下两湖,都在这一战之中,所以他不能输,务必要攻下江陵,生擒两湖总督。 此时江陵城中的两湖总督曹庭已经是接近山穷水尽,此前从湖州城陷落开始,红巾军连下十三府,他便是逃了一路,随着军中粮草将尽,他正兵营中的士卒,不是抢掠更甚,就是陆续逃散。即便是到了江陵城中,城中的存粮也不过还能坚持十日而已。 驱使饥民攻城,自古便是起义军的常用手段,不管名面上的口号喊得多么光明正大,到了该用的时候,不管是那路起义军统领,皆是不以为意,故而张定国虽然有不忍之意,可他也深知慈不掌兵的道理,所以此时攻城,还是按照惯例,先驱使一波饥民前去消耗城中守兵的实力,然后再用自己的嫡系人马攻城。 箭矢如雨般从城头上落下,根本没有上过战场的饥民根本来不及反应,就如风过麦田一般,一片一片地倒了下去,可无奈饥民数量实在太多,虽然箭雨不弱,可比起密密麻麻的饥民大军,仍旧是杀之不尽,被他们定着箭雨冲到了护城河前。运气好些的饥民还能扔下身上的土包,向后跑去留下一条小命,运气不好的,就直接与土包一起跌落护城河中。 而在饥民之后的红巾军,除了偶尔斩杀几名逃跑的饥民,则根本不理会脚下的尸体和伤患,径直前冲。 张定国拉弓如满月,一箭将一名正在城头上大声督战的校尉射穿喉咙。 这名校尉的尸体被城上守军胡乱拉开,然后由另一名校尉补上位置。 连续拉弓对于手臂的伤害极大,即便是以张定国的天生神力,在连续拉弓射杀了十几人后,也不得不暂时放下牛角大弓。 人一过万,无边无际,更何况这江南之地不是西北塞外草原,三万红巾军在城上收兵看来,已经是黑压压一片看不到尽头,而红巾军又是以红色头巾包裹,望之更如红云蔽野。 在饥民退去之后,留下一地尸体,而在这些尸体之上,一架架云梯竖起,一股股红巾军开始爬上城头。 张定国听着不断有轻骑传信而来,是一队又一队的溃散和伤亡数字。 此时不算饥民,已经伤亡了两千之数,这还是没有完全占领城头,若是再这样下去,只要再死上个两千人,士气就会完全溃散。 不过他也深知,城中的守军此时也不会好到哪里,就像一张被拉成满月的大弓,只要再多拉一分,弓弦随时有被绷断的可能。 就看谁能撑到最后。 想到这儿,张定国心中有着淡淡的惋惜,若是此时他领着的不是这些乌合之众红巾军,而是东北军、是西北军,甚至是秦政的二十万天子亲军或者萧烈的三大营,不用三万人,只要一万人,他就十成把握打下这座江陵城。 张定国举目远眺江陵城,又想着若是城中的五千守军若不是两湖的地方兵,而是那几人的大军,接过又该如何 张定国自嘲一笑,那就没得打了,尤其是西北军,中都铁骑甲大郑,哪怕只有五千人,只消几轮冲锋就能将自己这三万大军打得溃不成军。 还有那号称“人数不过万,过万不能敌。”的后建铁浮屠。 一万铁浮屠,该用多少人才能打得过哪怕如今的铁浮屠已经远不如当年,可瘦死的骆驼总比马大不是 慕容燕、徐林、牧人起、秦政,这些人才是当世名将。 大丈夫当跃马扬鞭,马踏燕然。 张定国轻轻叹了口气,拿起一柄钢枪,身先士卒。 几乎同时,一声尖锐尖锐号角呜咽响起。 看到主将竟然身先士卒,红巾军顿时士气大振,如潮水一般再次朝城头涌来,城头上的士兵则是面露惶恐神色。 张定国没有穿太过鲜亮的铠甲,而是如寻常士卒一般,以红巾包头,又身穿红袍,此时江陵城守军的箭矢已经被消耗的七七八八,而城墙下也已经堆满了尸体。张定国便不起眼地混在人群中,顺着一架云梯攀上城头。 张定国刚一登城,便有几把长枪朝他刺来,他一枪将这柄长枪扫开,然后又是一枪将五名守城士兵扫下城头,他身后的红巾军趁着这个机会开始不断跳上城头,张定国接着又是一枪将一名校尉模样的士卒刺死,然后猛地一甩长枪,长枪上的尸体顺势飞出,将一名举着长刀朝张定国奔来的兵卒给撞下城墙。 张定国面无表情,一枪死一人,持枪前行,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 黄昏中,残阳如血。 城头上的喊杀声渐渐弱下去。 随着总督标营参将被张定国一枪崩碎了脑袋,守城兵卒终于完全溃散。 一股股红巾军爬上城头,然后再由城内打开城门。 城破了。 这一日,江陵失守,两湖总督曹庭仅仅带了十几名心腹,仓皇而逃。 这一战不但让荆州成为一座孤城,更让两湖局势完全糜烂,再无半点挽回可能。 先是远在东都的萧烈发下均旨,令暗卫将逃到江都的两湖总督曹庭押回东都,同时严令江南各地总兵严守城池,静待朝廷平贼大军。 然后便是张定国和魏献计两人开始崭露头角,被暗卫大都督孙立功列为暗卫必杀之人,与陆林、张福等人齐名。 当事人却没有想那么多,他在处理完善后事宜后,就立刻马不停蹄的率军前往荆州,与已经到达荆州城外的陆林等人会和。 虽然两广总督逃走,可在荆州城中,还有一位大郑宗室郡王。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二十六章 大红灯笼高高挂(上) 简文元年六月末,就在江南地界上的红巾军肆虐两湖的时候,各路诸侯都很忙,牧人起盯上了秦政,于牧人起结盟的萧烈着手布置东都和江南,坐拥二十万天子亲军却如无根浮萍的秦政仿佛困兽之斗,而西北的萧煜则是没有搀和道这趟浑水之中,而是专注于草原平叛事宜和内部清洗。 萧煜本人仍旧是滞留在佛门之中,仿佛真的成了避世的苦行僧,每日里便是观佛像,阅佛经,悟佛法。徐林身为西北军方第一人,萧煜之下第一实权派当仁不让的坐镇中都,负责全局统筹调度,而蓝玉则在重组阁卫之后,开始了第一轮肃清,而令无数人震惊的是,最先开始肃清的地方,竟是萧煜的王府。 所有人都在观望王妃林银屏的态度,但是令不少人失望的是,林银屏似是默许了蓝玉的动作,或者说,蓝玉本就是在萧煜和林银屏的默许下,才开始的这次行动。想到这儿,不少别有用心的人从心底到脊背开始发寒起来。 萧烈肃清完东都后,萧煜开始肃清中都。 这一对父子几乎在相同的时间里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肃清,说白了就是缉捕出一个乌云蔽日,拷问出一个乌烟瘴气,打杀出一个血流成河,宁可错杀,不可放过,没有半点慈悲可言。 这场迟到了一年的肃清,由蓝玉亲自操刀,在西北的天际划出一抹亮丽的血花。 先是王府中的四名大管事和十二名管事全部被暗卫缉拿入狱,而仅仅是第一天,就有五人扛不住拷打,变成了一具冰冷尸体。 不过蓝玉将事态控制的很好,没有造成太大波及,毕竟现在草原上还在平叛,若是株连太多,徐林也不会同意。 不过王府之中此时已经是人人自危,生怕下一刻就会有暗卫将自己带到那个暗无天日的地牢之中,此生再也没有出来的可能。 夜幕将落未落,王府中已经掌灯,一名身着蓝色棉袍的年轻人在一队黑骑的护送下,来到了王府门外。在守卫们三分畏惧七分警惕的目光中,这名蓝袍年轻人让黑骑停在门外后,独身进了王府。 正堂之中,灯火通明,一名已经梳起发髻,但却还未如已婚妇人那般完全盘起的女子站在门口,在看到来人之后,她双手交叠在身前,轻轻一福道:“见过蓝先生。” 蓝玉温和笑道:“墨书姑娘不用多礼。” 墨书脸色微微发红,笑的有些羞涩,不过在淡淡夜色之中几乎看不出来。自从前段时间林银屏彻底放手,将王府中的大小事宜全部交给她后,她便与负责王府内部肃清的蓝玉熟稔起来。虽然她名义上是萧煜的丫鬟,可说实话,她并没有像别的丫鬟那样,对自家公子有过什么非分之想,反而是畏惧更多一些。 可遇到了这位蓝先生后,以前一直懵懵懂懂的墨书好像忽然开窍了,不见他的时候,总是想他,可真正见到他的时候,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好。而且她也知道自己的出身,若不是萧煜的缘故,这辈子恐怕就是在公府中待到够了年龄,要么是给哪位公子做了通房,要么就是许给哪个小厮。 想到这儿,墨书心底多少有些黯然,蓝先生是名门出身,即便是大公子也要对他礼让三分,自己不过是一个下人,怎的就做起白日梦来了所以平日里墨书没有表露出半点心意,只是将这份刚刚发芽的情思压在了心底最深处。 蓝玉轻声问道:“殿下呢” 回过神来的墨书连忙回答道:“殿下已经安歇了。” 说到林银屏,墨书不免在心中哀叹,她在来中都的路上,曾经听人说起过,说公主殿下是难得的温良性子,曾经为了王爷受过很重的伤势,所以有些体弱多病,平日里深居简出。可等到墨书真正开始接触这位公主殿下之后,却发现这位公主殿下并不似是传闻中的那般温良,反而性子有些古怪,易怒多疑,除了那位身份尊贵的慕容姑娘和小郡主萧羽衣,甚至很少与人交流。而王爷和公主殿下似乎也不是传说中的那般恩爱,最起码墨书就知道在两人之间还有一位绕不开的秦姑娘。 只是随着接触的事情多了,她才慢慢了解林银屏为什么变成如今这副模样,甚至她有些可怜林银屏这位看似尊贵无比,实则孤单落寞的公主殿下。 可以说,林银屏会从那个单纯的草原公主变成今日的王妃,一则是因为遭逢巨变,父亲林远和视作长辈的牧白相继离世,二则就是被萧煜有意无意的逼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萧煜曾经不止一次的说自己对不起林银屏。他确实对不起林银屏,林银屏与他是患难之交,相识于落魄,相扶于发迹,按照常理而言,下一步应该是相守于富贵。可天底下九成九男人都有的劣根性同样显露在萧煜身上。 试问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子,将自己和自己的所有都放在了一个男人身上,求一个白首偕老,多吗 多也不多。 总之现在的结果,是萧煜与林银屏互相妥协的结果,两人还有情分,却再难如当年在草原时那般。 萧煜变了,变成了西平王。 西平王不会再去青河,也不再吃肉质粗糙的黄羊,甚至于不会再对一个草原女子多看一眼。更不会再说什么此生只娶一人的昏话。 曾记否,在塞外踏雪,同食黄羊 萧煜亲手打碎了林银屏心中那份对于海枯石烂的不切实际幻想,梦想的崩塌让林银屏无所适从,整日呆在这个四面高墙,阴冷且又寂寥的“家”中,陪伴自己的只有一次又一次的病来如山倒,即便是她差点要一命呜呼的时候,萧煜仍旧是决然地去了东都。 幸好她命大,挺了过来。 然后她骤然发现,自己的未婚夫似乎在东都又与一个姓秦的女子不明不白。她不知道别的女人能不能忍,她,是不能忍,不该忍,也不愿忍的。 到了最后,一个女子竟然要放下女儿家最后矜持,催促着男方来成婚。 只是不知道,在成亲的那一夜,城外有个女子喝的酩酊大醉的时候,城内那个女子是否真的是那般欢喜 除了林银屏自己,没有人知道。 所以墨书很同情这位主母,但看着她的性子一日阴沉过一日,心中又难免有些惶恐。惶恐若是蓝先生也是这样的人,那该怎么办 萧煜本就不是有,却为了与萧烈怄气,强逼着自己做一个专情的人。到了最后,变成如今这个模样,他成了一个伪君子,也让那个曾经纯良的公主殿下彻底消失了。 很可笑,也很讽刺。 这男女之间的事情,谁先动了感情,动的多一些,就已经败了一半,而且多半是要一败涂地的。 萧煜赢了林银屏,赢得像一个女子口中常说的人渣。 墨书收起散乱的思绪,对蓝玉说道:“殿下说了,最后那人身份特殊些,给她留下点体面就是,至于是死是活就全凭蓝先生做主了。” 蓝玉点了点头,轻声说了一个好字。 骤然风起,吹动满府上下的大红灯笼。 似是一朵即将绽放开来的巨大血花。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二十七章 大红灯笼高高挂(中) 蓝玉径直朝王府中的一座偏院走去,院门口挂着两只大红灯笼,随着风儿轻轻摆动,下面门框上是一副过年时贴上的对联:烟锁池塘柳,烽梳镇地沙。虽然与过节的喜庆有些不太搭调,但下联烽梳镇地沙却颇有西北塞外的雄浑气魄,算是应景。 蓝玉停步在门外,看着下联沉默了许久,忽然笑道:“好一个烽梳镇地沙,现在西北倒真是又升狼烟了,应景。” 站在蓝玉身后的墨书却是在看着那两盏大红灯笼怔怔出神。 虽然挂着大红灯笼,这栋院子却没有太多喜庆意味,反而是有几分将死之人的阴郁之气,院子中原本有的几个丫鬟仆役早早被暗卫带走,生死不知,此时这儿倒是与皇宫大内中的冷宫有几分相似。 蓝玉只带着墨书一人走进偏院,偏院的主人似乎已经等候多时,此时孤身一人站在院中,看着蓝玉,神情平静,看不清悲喜。 蓝玉脸上的笑意已经渐渐敛去,淡然说道:“这次我与王爷前脚离开中都,后脚就有草原叛乱,显然是经过计算推演的,虽然王爷的具体行踪没有泄露,可王府中有内鬼却已经是板上钉钉,所以王爷让我把王府上下梳理一下,干净一些。” 站在蓝玉面前的女子与这座王府的女主人同姓,都是姓林,她叫林如菁,师从在修行界中号称不死剑的李修,在道宗论道大会上与萧煜相识,后因师尊之命,随萧煜来到中都。 蓝玉转过头来看着墨书,从袖中拿出一个漆黑的小瓶递到她的手里,轻声说道:“墨书姑娘,用这个帮我兑一杯酒,只要三分之一即可。” 墨书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这个漆黑小瓶,默默转身离去。 蓝玉上前几步,说道:“刚才王妃传过话来,说让我给你留几分体面。” 林如菁笑了笑,“什么体面留个全尸” 蓝玉点头道:“前提是你束手就擒,若是你硬要出手,我没有把在握不伤到你的情况下擒住你。” 林如菁叹息道:“蓝先生整日忙于俗务,却还没落下修为,着实让小女子羡慕。” 蓝玉淡笑道:“若非如此,我也不敢只身前来。只是我不明白,你一个修行界的年轻才俊,前途无量,又不是后建的王公贵族,为什么要来趟俗世这潭浑水,将自己置身险境来给后建卖命效死呢还是说你其实是魔教弟子,可即便是魔教弟子,此举也是大材小用了吧” 林如菁平静说道:“关乎天下大势,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履霜,有什么值得可惜的,更谈不上什么大材小用,依我看,倒是量材而用才对。再者说,女子命薄,我本该落一个生不如死的下场,可现在还能留一分体面,临死前不用遭什么罪,这也算是福气了。” 蓝玉平淡道:“那你该感谢王妃,是王妃发话给你留一份体面的,这种事也只有王妃说话,王爷才不会反对。” 林如菁从背上拿下自己的佩剑,双手按在剑首上,拄剑而立,她淡淡一笑,说道:“那要谢过王妃好意了,不过自从我学剑的第一天起,师尊就教给我一句话,是剑宗名言,叫做虽九死而不悔,用剑如此,做事亦是如此,这句话我一直铭记于心,不敢遗忘分毫,所以我还没有束手待毙的习惯,实在抱歉,辜负了王妃好意。” 蓝玉负手而立,叹息道:“卿本佳人,奈何为贼看来蓝某专门为姑娘准备的那杯酒也是用不上了。” 一声剑啸。 踏月剑出鞘,在夜色中划出一道寒芒。 蓝玉脸色平静,站在原地不动,仅是拂出一袖,就将踏月剑的剑尖卷住,然后抖袖一抛,便轻而易举地将这一剑化解。 林如菁飘然后退,双脚虚踏,踩出一个一个涟漪。 蓝玉手掌虚握,做持剑状。 在秋叶率先踏入天人境界后,年轻一辈中的才俊都相继逼近天人境界的门槛,甚至秦穆绵已经跨过这道门槛,成就天人境界,力压萧煜一头,名列天机榜次榜第九。 身为天机阁少阁主,蓝玉已经在履霜巅峰的境界中停留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至于蓝玉究竟有没有踏入天人境界,谁也不知道,毕竟蓝玉已经很久没有与人动手,偶尔出手,也只是压在履霜中境左右,故而在中都,很多人都遗忘了蓝玉其实是一名比大多数武将还要能打的文臣。 林如菁止住退势之后,持剑再至,蓝玉终于开始展露峥嵘,手中无形一剑直掠持剑女子。 面容秀美的女子手腕疾动,踏月长剑挽出一个轻灵剑花,刹那间,连续六剑与那柄无形之剑相触,如绵绵春水,那无形之剑上的大半凌厉剑意被女子分六次化去,女子又莲步轻移,瞬间避开已然是强弩之末的无形之剑,身形飘忽,一剑直刺蓝玉面门。 这一来一去看似复杂,实则不过瞬息之间的事情,蓝玉似乎并不想伤林如菁性命,只是屈指一弹,伸出右手食指,以指尖点中林如菁的剑尖。 一声清脆声响,激起一阵元气涟漪,然后涟漪变成狂风,向四周扩散开来,将王府上下的大红灯笼吹的摇晃不止。 一剑无功的林如菁在空中再度转身,手中踏月撩起一道如月光般的剑芒斩向蓝玉脖颈。 蓝玉双袖鼓荡,身形不退反进,右手四指按在犹若实质的剑芒上,轻描淡写地往下一压,将这道堪称摧金断玉的剑芒生生压入脚下地面之中,紧接着蓝玉脚步不停,骤然欺身而进,左手点出一指弹开林如菁手中长剑,右手则趁势在林如菁的肩头上一拍。 林如菁被一拍逼退三十丈,身形飘摇地撞破墙壁,倒飞入身后的屋内。 蓝玉再没有留手的意思,不等林如菁落地,便已经双手连掷,两柄无形气剑悄无声息的飞出,,直指林如菁的丹田气海。 蓝玉说过他没把握完好地擒下林如菁,既然她自己不要这份体面,那蓝玉也就不再做什么怜香惜玉的姿态。 林如菁在这一刻仍旧没有放弃,心中清明无比,甚至距离师尊所说的剑心只差一步之遥,双手握住踏月长剑,在半空中强行扭转自己身形,双脚凌空而立,以手中有形之剑迎向蓝玉的无形之剑。 霎时间,剑气浩然。 蓝玉轻叹一声,知道自己这两剑怕是要无功而返了,不过他今日还留有后手,倒也不怕这林如菁翻上天去,只见他伸手一招,先是偏院门口的两个大红灯笼开始轻微摇摆,继而摇摆幅度越来越大,然后是西跨院,最后王府中的大红灯笼全部开始剧烈摇晃。 夜色渐浓,整个王府在这一刻却是灯火通明。 蓝玉向前而行,他花费一天功夫提前布置的符阵在这一刻终于完全开启。 此时此地,剑气凛然,却逃不出这座挂满了大红灯笼的府邸去。 蓝玉眼神平静,“林姑娘,若是你现在放下手中长剑,蓝某可以保证既往不咎,仍旧给你一个体面。” 林如菁望着外面连接如一条红龙的灯笼,苦笑一声,“蓝先生,您可真是煞费苦心啊。”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二十八章 大红灯笼高高挂(下) 这满府的大红灯笼像是一个巨大的鸟笼,将林如菁这只“金丝雀”牢牢困住在其中。 蓝玉在催动符阵之后,一步如咫尺天涯,跨出十余丈,来到林如菁面前。 蓝玉抬起手臂,伸出一手,沉声道:“莲华部心轨。” 五字手印如一座小山当头落下。 佛门五字印法 林如菁脸色微变,手中踏月撩起一道璀璨剑芒,同时步步后撤,又是踩出一连串的元气涟漪,将手印上蕴含的磅礴力道卸去大半。 蓝玉手中手印再变,由莲华部心轨变为莲华部仪轨,接着由莲华部仪轨再变为莲花部心仪轨,再由莲华部仪轨变为莲花心念诵仪轨。 林如菁硬生生挡去四记手印后,已经是退无可退,手掌虎口破裂,有鲜血溢出。 林如菁脸色坚毅,仍旧死死握住手中踏月,只要还能握剑,那就没有束手待毙的道理她银牙一咬,踏月剑上剑气大盛,在挡住蓝玉一记手印后,竟是不在后退,反朝蓝玉胸口一剑刺来。 蓝玉脸色平淡地伸出双手,以一双肉掌迎向这剑气凛然一剑。 金刚界仪轨。 这五字大轨印法本是摩轮寺之秘法,记在于摩轮寺至宝的无名转经轮之中,在摩轮寺覆灭之后,落入萧煜手中,后又被傅先生带走,传给了自己的嫡传弟子蓝玉。 踏月被蓝玉双手压住,不能动弹分毫,而剑身上的剑气不管如何凌厉,都不能伤到蓝玉那双如金刚石一般的双掌分毫。 自己手中三尺青锋,却还伤不得一个手无寸铁之人,这让林如菁有一丝挫败感,此时蓝玉表现出来的境界也仅仅是履霜境界而已,即便是启动了符阵,也是防止自己逃脱而已,蓝玉根本未从上面借力。可偏偏都是履霜境界,为何两人之间的差距会如此之大 紧接着,在林如菁心中升起一股不甘,两人年岁相差无多,凭什么自己的三尺青锋还敌不过蓝玉的一双手 剑遇不平而鸣。 这也是剑修之道在修行界中千百年来屹立不倒的根本所在,当年许麟压制上官仙尘二十年,上官仙尘便养了二十年的不平意气,所以一出山门,就将修行界搅动了一个天翻地覆。 此时林如菁亦有不平之气。 她只觉自己似有万千剑气盈胸,在刹那间有剑心通明。 正如剑宗上代宗主许麟所言的那般,胸中剑气万千,张口一啸,便是一条大河。当然这句话,在后来的上官仙尘口中又变成了另外一个样子。 这位新一辈的剑修女子高耸的胸脯不断起伏,下一刻,本就已经臻至极致的剑气竟是再上一个台阶,几乎要暂时迈过那道天人门槛。 她身上出现无数细小伤口,在伤口中有鲜血夹杂着剑气不断溢出。可她浑然不觉,骤然暴喝一声,手中长剑剑意森然,有剑气自生,如烟雾缭绕。 这一剑几乎要比拟萧煜的庶人一剑,生生撕裂开蓝玉的金刚界仪轨,剑气环绕,如烟似雾。 没有预料到林如菁会有如此一剑的蓝玉不得不暂避锋芒,抽身而退。 女子将手中踏月以飞剑手法猛然掷出,如一道流光,划过夜色。 蓝玉猛地一个侧身,以袖遮脸。 虽然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蓝玉堪堪躲过了这惊艳一剑,可仍旧是被剑气将袖口绞碎,而且还在他的脸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红线”。 踏月与蓝玉“擦肩而过”后,一直飞出这间偏院,去势不停,穿过一道道墙壁,穿死了一名甲士,飞过了小湖,带起一道可见湖底砂石的沟壑,最后来到东跨院,将一个正在摇晃的大红灯笼钉在廊柱之上。 原本运转无碍的符阵随着这盏大红灯笼的熄灭而骤然停止,变成了一个死寂的牢笼,若说刚才的符阵是活的,是一方活水,那现在符阵就是死的,一潭死水。 蓝玉用手指轻轻抹过自己脸上的血痕,低头看了眼指尖上的那抹鲜红,面无表情。 下一刻,蓝玉如一阵狂风划过,吹动了大红灯笼。 速度之快,以至于环绕在林如菁身边的剑气都没有来的有所反应,蓝玉已然来到林如菁的面前。 一掌。 蓝玉按在面带惊愕之色的女子额头之上。 林如菁脑袋后仰,再次倒飞,撞向身后的房屋,轰然一声,烟尘升腾,整座房屋已然是变成一堆废墟,将女子埋在下面。 蓝玉望着废墟,轻轻抚着自己脸上的伤口,冷声道:“敬酒不吃吃罚酒。” 几块碎石滚落,从下面伸出一只被鲜血染红的手,女子用这一只手,吃力的将自己的上半身从废墟中露了出来。 此时她已经是发髻散乱,身上尽是鲜血和灰尘融合在一起的秽物,她的另一只手被一根横梁压在下面,已经断了,她挣扎了一会儿,尝试着想要站起来,可另外半个身子几乎是被埋在了下面,次次徒劳无功。 蓝玉居高临下的看着这名明知不敌也要毅然出剑的女子,将手抬起,摄大轨。 女子无奈地笑了笑。 她已经尽力了,即便是用出了超出自己本身境界的一剑,仍旧没能让奇迹发生。 她只能坐以待毙了。 “蓝先生” 就在此时,一声惊呼在蓝玉身后响起。 端着一个托盘的墨书难掩脸上惊讶神色,站在门外的两个大红灯笼之下,看着背对着她的蓝玉,和那个被埋在废墟中的可怜女子。 蓝玉面无表情的脸上慢慢挤出一丝笑意,虽然很淡,但却冲散了先前的肃杀气氛,他转过身来,对墨书说道:“林姑娘执意出剑,蓝某就只能出手了。” 墨书看到蓝玉脸上的红线,眉头微皱,将手中托盘放在脚下的台阶上,从袖中取出一方白帕,上前想要给蓝玉擦拭,“蓝先生你受伤了” 蓝玉不着痕迹地向后退了一步,避开了墨书手中的手帕,温声道:“不妨事的,小伤而已。” 墨书的动作和脸上的表情都骤然一僵,眼神中闪过一丝黯然,慢慢放下手中手帕,重新拿起托盘,说道:“这是蓝先生你要的酒。” 蓝玉接过托盘,“有劳墨书姑娘了。” 墨书低着头,轻声道:“若是先生没有别的事情,那我就先行告退了。” 蓝玉点了点头,说道:“墨书姑娘请自便。” 墨书转过身去,藏在大袖中的右手攥紧了袖中的那方白帕,脸色苍白。 男子对情字,大抵是理性占据上风的,而女子却是恰恰相反,反而是感性稍多一些,心中所想多半是旖旎多彩的。不过可惜的是,女子心中的那份旖旎多彩往往不是被风吹雨打去,就是要死于男子之手。 贵为公主的林银屏如此,出身丫鬟的墨书亦是如此。 蓝玉一直看着墨书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中,才端着酒杯缓缓转过身来,脸上再无半分表情。 林如菁扯了扯嘴角,说道:“那个叫墨书的姑娘喜欢你。” 蓝玉平静道:“我知道。” 林如菁艰难的笑了笑,“不过看起来,你不怎么喜欢她。” 蓝玉没有说话。 林如菁喘息了一声,说道:“真可怜。” 蓝玉走道她的面前,蹲下身来,捏住她的脸颊,将她的嘴巴强行掰开。 “先顾好你自己吧。” 蓝玉将杯中之酒倒入了林如菁的嘴中,然后用力一合她的下巴。 林如菁只觉得冰冷的酒液一路向下,转眼间便渗透了自己的五脏六腑。 渐渐地,她的视线模糊起来,周围的一切都笼罩了一层重影。 最后,她只看到门口挂着的那两个大大的红灯笼。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二十九章 嫁人和听法 五天后,远在东北佛门的萧煜接到了蓝玉的密信,在信中,蓝玉详细说明了此次肃清王府的前后经过。尤其交代了林如菁在其中扮演的角色。 萧煜站在一座偏殿里,手里拿着信笺,眼睛却是望着前面的三面尊者像,对自己身后的影子问道:“你说林如菁为什么要这么做” 身材玲珑似女子,却看不清面容的影子犹豫了一下,轻声说道:“李修。” 萧煜笑了笑,不置可否,自言自语道:“当年李修入后建,从魔教西长老的手下逃得一命” 影子没有说话,很明智的保持了沉默。 萧煜也不勉强这个出身后建,甚至还曾经袭杀过自己的女子,淡淡说道:“这个逃得一命,到底是凭借自己的本事,还是被人家抓住又放掉,实在有待斟酌。” 影子抬头看了下这名男子的背影,阴影下的面容上浮现起一抹复杂神色,然后迅速低下头去。 萧煜手中的信笺化作飞灰飘散,他拍了拍手上的残留灰烬,说道:“你下去吧,不过要小心些,虽然佛门中人一直对你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在佛门外就难说了。” 影子恭敬一礼,说道:“属下明白。” 说完,整个人炸裂成一团阴影,消散无踪。 萧煜转过身来,背对着那尊已经看了将近两个月的尊者像,想要向外走去,却又忽然停下脚步,轻声自语道:“不死剑,不死剑,你到底算是魔教还是剑宗” 说到这儿,萧煜顿了顿,然后呼出一口气道:“不过无所谓了,一介匹夫,不足为虑。” 萧煜忽然想起什么,自嘲笑了笑,“匹夫,匹夫剑。” 萧煜迈过那道不算高的门槛,走出这座偏殿,殿外有些刺眼的阳光让他不自觉地眯了眯眼,然后看清了门外的女子。 此时的天气转暖,女子也已经换下了那件让绝大多数女子都要艳羡不已的纯白狐裘,换上了一件淡黄色的襦裙,倒是少了几分盛气凌人的骄横。 萧煜平心静气地微笑道:“郡主是专门等我” 牧楚儿轻哼了一声,很没出乎萧煜意料地出言讥讽道:“你整天对着这块石头看出什么来了就你还想踏足天人境界” 萧煜不以为意地说道:“记吃不记打。” 牧楚儿勃然道:“姓萧的,你说谁记吃不记打” 萧煜反问道:“郡主你说呢” 牧楚儿气急,恨不得一巴掌把这个狗屁西平王给拍到地上去,不过考虑了一下双方武力对比,她还是放弃了这个看起来很诱人的想法,冷哼一声道:“本郡主不稀罕和你一般见识还什么西平郡王呢,就知道欺负弱女子。” 萧煜淡笑道:“你又不是我媳妇,还三天两头来刺我,我没动手把你打出去,已经很留情面了。” 牧楚儿呸了一声,“也不照镜子瞧瞧自己的德行,还想娶本郡主” 萧煜哈哈一笑,道:“我可是娶了一位公主殿下,比你这郡主还要高出一级,你就是想嫁,也只能是做小。” 在言语上被萧煜占尽了便宜的牧楚儿悲愤欲绝,“姓萧的,我就是一辈子不嫁,也不会嫁给你” 萧煜忽然说道:“小心被牧人起王把你许给自己的心腹爱将查莽。” 牧楚儿愣了一下,然后俊俏的脸上流露出一抹无法掩饰的惊慌,不过嘴上仍旧是强硬道:“你听谁说的” 萧煜顾左而言他道:“什么谁说的,就是我瞎猜的,对了,秋月禅师今天还约我去听大日院首座,我就先失陪了。” 说话间,萧煜绕开牧楚儿,向另一边行去。 牧楚儿一咬牙,追上去,破天荒的放低姿态,小声道:“到底是真的假的” 萧煜哂笑道:“你爹的事情,你这个做女儿的来问我这个外人” 牧楚儿大怒,想也不想的抬起手打就要给这混蛋一巴掌,可惜萧煜没有什么怜香惜玉的意思,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面无表情道:“是真是假,你早该心里有数才是。” 牧楚儿挣扎了几下,发现萧煜的手就如铁铸一般,根本挣扎不断,怒声道:“放开” 萧煜甩开她的手腕,她捂着有些发红的手腕,颓然无力地站在原地,只能看着萧煜的背影渐行渐远,咒骂道:“靠自己女人上位的小白脸,早晚也有你哭的时候” 对于牧楚儿的咒骂,萧煜置若罔闻,双手负在身后,一步一步地慢慢踱去,步伐之间的距离不多不少,刚好两尺。 在佛门已经快要有两个月的时间,而外面的形势却是一日一变,萧煜已经有些坐不住,这几天一直在心底里思量着,到底是先将佛门之事暂且放下返回中都,还是一直呆下去,直到突破天人境界为止。 萧煜摇了摇头,还是决定留着佛门,毕竟有徐林和蓝玉等人,西北那边出不了什么大乱子,反而自己的修为放在这个高人倍出的时下,确实有些不够看了,在道宗诸位大真人受损严重的情况下,萧煜可不希望自己哪天被逍遥神仙给不顾规矩地取了项上人头。 大日院首座的在一座清幽古殿中开始,普通的佛门弟子自然没有资格入殿聆听,只能留在殿外,而能入殿者,无一不是佛门中的精锐弟子,而能落座者,则更是身份尊贵之人。 曾经与萧煜辩法的大日院首座坐在正中,秋月坐在老僧左手第一位,而萧煜作为客人,则坐在老僧右手第一位。 左手第二位的是慕容,而右手第二位的却是牧楚儿。 另外还有秋思等人依次而坐。 此时的牧楚儿正一脸凶恶神情,冷冷瞧着萧煜,偶尔还会刺一眼慕容。 比较有意思的是,左侧是清一色的蒲团,而右侧却是一排长椅。 慕容盘膝而坐,闭目凝神,如一尊观音像。 萧煜则是靠着椅背,双手放在扶手上,不动如山。 浑然没有将牧楚儿放在心上的意思。 大日院首座左右瞧了瞧,完全没有半点高人气度,反而像是俗世私塾中的教书先生,笑道:“既然人到齐了,那贫僧就要开始讲了,待会儿诸位不要喧哗,若是不想听的,可自行离席。” “今日,贫僧要将两部经文,一部是密宗的大日经,另一部则是贫僧与秋思一同整理出的金刚界仪轨。” “所谓佛有三身,法身、报身、化身,法身佛者,阿弥陀佛是也,报身佛者,金刚萨垛佛是也,化身佛者,毗卢遮那佛是也,佛祖释迦,毗卢遮那佛之化身也,即大日如来。” “故而这大日经便是密宗之根本经义,有在座诸位,想求神通的,可以听一听金刚界仪轨,若是想求禅的,却是要好好听一听贫僧的大日经了。” 说到这儿,萧煜明显感觉到这位大日院首座朝自己望了一眼。 眼神戏谑。 前文出现一个错误,此时慕容已经回到佛门,墨书却回答蓝玉,林银屏去了慕容居处,已经改正。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三十章 不空 “什么是佛法说的简单些,佛法就是佛祖说过的话。” “佛是什么不是高坐神坛的泥塑木偶,而是心中有佛,人间处处生佛,故而佛不在西天,却在心间。 “禅宗便将这尊心中之佛归结为一个禅字,正所谓闭口是禅,面壁是禅,求索是禅,棒喝是禅,欢喜是禅,不动也是禅。” “佛祖说的话中自然也会有禅。” 这些话与萧煜当日在寺外对谈中都曾涉及一二,只是后来萧煜与老僧并未深言,而是转而论起入寺一事。 在老僧一旁的椅子是太师椅的式样,萧煜面色平静,很随意地靠在椅背之上。 这些话初听之时大有深意,不过细思之后,却发现空洞乏味,有套话之嫌。 老僧不管堂内诸人做何感想,仍旧是不紧不慢的继续说着。 说了半天的废话后,他翻开身前的大日经,开始正式讲经。 “如是我闻∶一时薄伽梵住如来加持广大金刚法界宫,一切持金刚者皆悉集会。如来信解游戏神变生大楼阁宝王,高无中边,诸大妙宝王,种种间饰,菩萨之身为师子座。” 萧煜骤然眯眼,望向老僧。 方才老僧未曾张口,声音已然印入诸人心间。 这是青尘大真人与李诩论道时曾用过的逍遥神仙手段。 萧煜下意识地抬了抬手,脸上的表情稍显凝重。 既然神仙手段都已经用上了,这次的讲经看来是要动真格的了 当年佛祖,有地涌金莲,有天花乱坠。 有幸闻得佛法,顿悟者不知凡几。 “白佛言:世尊云何如来、应供、正遍知得一切智智为无量众生广演分布,随种种趣、种种、种种方便道,宣说一切智智或声闻乘道,或缘觉乘道,或大乘道,或五通智道,或愿生天,或生人中及龙、夜叉、乾闼婆,乃至说生摩侯罗伽法” 老僧仍旧没有张口,而是以他心通的手段,将自身对于大日经的感悟直接印入在座诸人心间,尤其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部分,更是能保留老僧的六分感悟,这时萧煜才明白,为何慕容一开始便闭目凝神,原来是早已知晓其中玄机。 此时在萧煜已然沉寂许久的识海中,有一尊身形模糊的佛陀,带有佛光万丈,有说法声在响起,天花乱坠,地涌金莲。 饶是萧煜博览群法,甚至修行过紫府识海,见到如此景象,也是愣了一下。 他又从扶手上抬起一只手,两手放于膝上。 在说法一刻钟后,老僧忽然收掉神通,合上身前没有半点出彩之处的经书,张口言道:“佛有六神通,谓之神足通、他心通、天眼通、天耳通、宿命痛,漏尽通。” “神足通,即自由无碍,随心所欲现身之能力。” “天眼通,能见众生生死苦乐之相,及见世间一切种种形色,无有障碍。” “天耳通,能闻众生苦乐忧喜之语言,及世间种种之音声。” “他心通,能知众生心中所思之事。” “宿命通,能知及六道众生之百千万世宿命及所作之事。” “漏尽通,断尽一切三界见思惑,不受三界生死,而得漏尽神通之力。” “所谓六神通,非是佛祖所传,乃是由道门庄祖首创,庄祖于人间世有言,夫耳目内通,而外于心知,鬼神将来舍,而况人乎后传至宝竺,化为己用,成了如今的六神通。” “正是佛本是道,佛门有欢喜禅,道门有房中术,佛门有他心通,道门有读心术,佛门可察宿命轮回,道门有卜算窥天机。” “故而道门亦有六神通,如意、天眼、广闻、读心、兵解、漏尽,道门之漏尽通,谓之长生不死,逍遥世间,亦作地仙之属,如今的道门掌教真人,便是已得漏尽神通。” “在座诸位之境界,还求不得兵解、漏尽两道,却可得读心十之三四。” 讲到这儿,在座诸人已然明白,这次,怕就是为了那位西平王一人而设。毕竟听法的多是佛门弟子,大日院首座却大谈道门如何,此中深意已尽在不言之中。 萧煜此时已经不靠椅背,坐直了身体,神情专注。 一本大日经,逐字逐句,大日院首座老僧娓娓道来,其中又夹杂诸般道经佛法,乃至是魔门教义,萧煜一开始还坐在椅上,在老僧开始第二遍讲解大日经的时候,他已然是盘坐于一方蒲团之上,与老僧对面而坐。 白日说了一日,直到夜幕降临,大日院掌灯,殿外弟子已然散去,老僧仍旧说法不停,第二日,牧楚儿等人也熬不下去,各自散去,只剩下寥寥几人,萧煜与老僧仍旧是一动不动,再一日,殿中只剩萧煜和老僧两人。 一人讲,一人听。就像富贵人家请的西席先生,一师一徒。 在把大日经讲到第五遍的时候,老僧仍是丝毫不见倦怠,神色如常,萧煜却已经开始低头沉思。 一连讲了四日,待到第五日时,老僧已经住口不言,而是等静待煜提问,问一句答一句。 一日之内,萧煜发问十二次,老僧便答了十二次。 第六日,萧煜未发一言,只是闭目沉思。 老僧颂了一日的大日经。 第七日时,萧煜与老僧从古殿中走出,老僧领着萧煜走遍了整个佛门,由大日院起始,经过达摩堂、罗汉堂、讲经堂、菩萨院、戒律院,在方丈室外停留了半日之后,老僧与萧煜来到那座供奉着三面尊者像的偏殿之中。 老僧以“报身、法身、化身”三身之法一化为三,为萧煜施展无畏印、宝瓶印、不动印。 三印归一时,有气自生,其色琉璃。 老僧说道:“净琉璃气之法,贫僧已然说尽,能否求仁得仁,全看王爷之机缘悟性。” 萧煜沉默良久,问道:“敢问首座法号” 老僧双手合十,平静道:“贫僧法号不空。” 修行界中除去各门宗主之外,还有一个形容各大宗门实力的说法,七子,五老,三大士,双剑,四先生。分别是指道宗中的七位峰主,魔教的五大长老,佛门的三位首座,剑宗的两位长老和天机阁的四大先生。 佛门有三大士,谓之不空、金刚智、善无畏。 萧煜郑重的弯腰敛袖,诚心拜道:“愿以师礼拜之。”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三十一章 再去草原(一) 谈不上乘兴而来,败兴而归,既然不空已经将净琉璃之气的法门尽数传授给萧煜,接下来能不能修得这净琉璃之气,就真的要看机缘二字了。 萧煜仍旧是孤身一人,影子依旧隐密潜行,在作别不空时,萧煜忽然问道:“那日拦我的罗汉堂首座就是金刚智大师” 不空淡笑着点头。 萧煜点头道:“明白了。” 萧煜再行一礼后,转身离去。 行出二十里,佛门已经渐渐不可见,但周围仍旧是高大挺拔的山林,影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萧煜身后,轻声道:“前来的接应的人已经在林外等候。” 萧煜嗯了一声,继续前行,在林中一路西行,约莫着走过了小半个幽州,开始转道而行,朝西北方向行去。在此期间,影子一直负责居中联络。 在行出二百余里后,萧煜终于走出了这片绵延东北的深山老林,见到有一队人马早已等候多时,为首的是两名女子,其中一人堪称国色天香,正是道宗未来的掌教夫人慕容,而另一人虽然在相貌上不及慕容,但在气态上却与慕容极为相近,换句话说,两人身上都有那么一丝佛气。 萧煜分别看了两人一眼后,平淡开口道:“我要先去草原一行,你们是回中都还是随我去草原亦或者是有别的打算” 慕容平静道:“我回中都。” 秋思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说起来我也是草原人,那我便去草原吧。” 萧煜说道:“那好,我们便在这儿分道,影子你随慕容姑娘返回中都,其余人等随我前往乌斯原。” 影子从萧煜身后走出,轻轻应诺一声。 有一名骑士下马给影子让出一匹马,影子翻身上马,与慕容一同向西行去。 萧煜对秋思招了招手,“咱们也该走了。” 说罢,萧煜率先走上等在一旁的玄色马车,秋思稍一犹豫后,也跟着萧煜坐上马车,方才让出坐骑的那名骑士坐到车夫一旁,为首的骑士轻喝一声后,整支骑队缓缓掉头,开始朝西北方向行进。 萧煜靠在车厢后壁上,看着秋思,在佛门待了一段时间的秋思此时看起来又少了几分烟火气,多了几分香火气。 不等萧煜主动询问,秋思已经给他大略说起自己的佛门经历,“我先是把西北五州大致走了一遍,然后借道巨鹿城去了东北锦州,也看到了那座与中都并称为大郑两大门的北都。不过当时北都不知何故戒严,我只是在外面远远看了一眼,并未曾入城。” 萧煜笑道:“按照时间算,当时的牧人起已经开始准备兵出东北了,北都戒严也在情理之中,然后你就顺道去了佛门你是怎么找到佛门所在的” 秋思说道:“佛门虽然三分,但并不似道宗和剑宗那般水火不容,反而因为相距极远的缘故,虽然不能说是同气连枝,但好歹也算是互通有无,我身为摩轮寺的弟子,想要找到佛门所在并不难。” 说到这里,秋思笑了笑,“当我找到佛门的时候,也是被挡在了门外,不过我肯定没有王爷这样的排场,可以让佛门出动了两位首座,当时只是苍秀和苍雪便将我拦下,后来还是因为秋月的缘故,才得以进入佛门。巧合的是,罗思留下的那五个小和尚也都在佛门之中,而且还颇得那位戒律院首座的看重,这五个小家伙暗地里给我使了不少绊子,可惜还是没能把我怎么样,反而是被我抓住了一个马脚,将事情给抖了出来,五个小和尚被戒律院首座罚去面壁思过三月,所以王爷你来的时候,没有见到这五人。” 萧煜看了眼秋思脸上的自嘲笑意,皱了皱眉头,说道:“摩轮寺还会再立,却绝不会让这五个摩轮寺余孽来立教。” 秋思脸上的笑意有些发冷,微讽道:“余孽那我又算什么若不让佛门扶植一个摩轮寺,难道让道宗来做吗” 萧煜轻声反问道:“有何不可你就不想做摩轮寺之主” 秋思摇头道:“做一个傀儡有什么意思。” 萧煜微笑道:“我不也算是道宗门人可我现在统御西北。被道门扶持也有扶持的好处,若不是依附道门,我又怎么能杀掉那位可以请动上官仙尘出山的大郑皇帝秦功所以说,有时候跌倒了,自己怎么也站不起来,可别人伸手扶你一把,你就站起来了,差的就是那一下贵人扶持,老话说的好,三分本事六分运气,一分贵人扶持,是不是这个理” 秋思垂下眼帘去,默不作声。 萧煜也不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转而言其他道:“佛本是道,道本是佛,道宗的微尘大真人便被掌教真人赞誉为一手持道,一手持佛,你既然已经去了佛门,那日后不妨再去道门走上一遭,触类旁通之下,想来会对你自身的修为大有裨益。” 秋思轻声摇头道:“道门多是非,去了不见得能沾染几分仙气,但多半要深陷泥潭抽不得身的。” 萧煜笑意淡然道:“在如今的情形下,只要掌教真人在世一日,道宗中的青尘真人便一日翻不出天去,秋叶和我的地位就稳如泰山。” 秋思瞥了一眼萧煜,说道:“草原上的叛乱” 萧煜冷笑道:“跳梁小丑而已。” 秋思不再说话。 萧煜靠着车厢内壁,闭上双眼,轻声道:“就是不知道这次去草原,能遇到后建的哪位青年才俊,亦或者是哪位大长老。” 秋思好奇问道:“你就不怕死在草原上” 萧煜重新睁开眼,平淡道:“怕,怎么不怕。” 秋思疑惑更甚,继续问道:“又有大真人给你护驾” 萧煜说道:“大真人又不是我家的护卫,说护驾就护驾,你也太看得起我萧某人了。” 秋思将信将疑道:“那你到底有什么凭仗” 萧煜调侃道:“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秋思轻哼了一声,不再搭理萧煜,转而开始闭目凝神。 萧煜轻叹一声,有点苦恼。 这次他真的没有什么凭仗,但草原他又不能不去。这真的有些发愁啊。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三十二章 再去草原(二) 夜色黯淡中,萧煜一行早已经出了幽州地界,过了独自耸立的巨鹿城,进入秀龙草原复地,大概是草原开战的缘故,这本就荒无人烟的秀龙草原更是不见半个人影,。 马车缓行,萧煜掀起帘子指向远方,笑道:“朝那边再走大概百余里左右,就是林城,一座很小的城,却是我的第一个城。当年徐林率兵来攻打我,不得已放弃了林城,后来便再也没有回去过。” 秋思朝着萧煜指的方向望了一眼,只看到黑茫茫一片,说道:“这次想要故地重游” 萧煜沉吟了一下,还是摇头道:“日后再说吧。” 车队在夜色的掩盖下,继续前行。 时隔一年之后,萧煜再度踏入草原。 萧煜一行人,除了后来跟上的两百骑兵,就是一开始在东北时负责接应的十几名暗卫,多是当年西北暗卫府安插在草原上的老人,若是细细看去,得有一半的人都是在草原上呼啸来去的大马贼。 萧煜这时候走下马车,示意队伍继续前行,而他却是徒步而行,对坐在车中的秋思平淡道:“西北贫瘠,不说江南、北地,就是比起东北也是天壤之别,而且偌大一个西河原,根本无险可守,虽然说这样的苦地方造就出了一支大郑战力第一的西北军,让西北看来好像是固若金汤,可其实是外强中干,因为一马平川的西北输不起,输一次便是万劫不复,就像当年徐林败给我一样,没了中都,整个西北也就没了。” 萧煜脸色坚毅道:“所以草原不能丢,草原疆域广袤,几乎拥有大半个中原的巨大纵深,这便成了西北的最好后盾,只要有草原在,那西北就不怕输,输一次还有中都,输两次还有秀龙草原,输三次还有乌斯原,即便是输四次,我们还有碧罗湖和热海,甚至是漠北草原,当年东主乘扫平中原之大势,西征草原,仍旧是止步于乌斯原,原因有二,其一是战线太长,粮草难运,其二便是草原广大,根本找不到草原金帐所在与之决战。” 说完之后,萧煜脸上浮现起一丝阴霾,他是靠着草原发家,说得好听些,草原就是他的龙兴之地,可现在阿木尔门都、吉日木图、图布信三人反叛,便是在他背后狠狠捅了一刀子,而且以布罗毕汗为首的一干墙头草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若是自己压不下这次有后建做幕后推手的叛乱,那他们肯定也不介意再效仿当年红娘子金鹰口之事,让他萧煜在这草原上来一次穷途末路。 虽然是徒步,却与队伍速度相差无几的萧煜看了眼头顶上的一轮明月,轻声道:“王东勒死了,还剩下个璞袁” 萧煜虽然没有吩咐,但手底下的暗卫早已今把消息传给了王庭中的黄汉吉,只不过这空儿黄汉吉正亲自领兵与阿木尔门都的叛军对峙,实在无法脱身,便派遣了多铎前来“接驾。 毕竟非常时期,多铎也没敢大张旗鼓,只是带了一千轻骑,在已经半废弃的林城等候。多铎如今在草原一系中可以算是新贵,前些年因为年少的缘故,被族中长老死死压制,不过借着萧煜的东风,多铎不但已经翻身做主人,而且在草原一系中纠结七八个台吉,隐约有摆脱黄汉吉,要自成一派的趋势。现在的多铎虽然不能与黄汉吉和申东赞这两人相比,可比起申东赞一派的禄时行来,已经算是旗鼓相当了。 大面上分为西北和草原两大派,这两派底下又各自分成几小派,前段日子,就传出多铎与禄时行因为一片草场起了争执,接下来的日子里,双方你来我往好不热闹,若不是出了叛乱这档子事,估计这会儿已经真刀真枪的打上一场了。 当时多铎便放出话来:“你一个老家伙,还是当年的红娘子旧部,凭什么跟老子争咱们都是跟着王爷一起过来的,这事情若是闹大了,你觉得王爷会信谁是我这个四部老人还是你这个两姓家奴” 多铎已经派人把当年萧煜和林银屏的居处给里里外外清理了一遍,他站在门外看着审视了一遍后,然后转头看了眼自己身后不远处的一辆马车。这辆马车中有人,而且还是一个女人,一个可以媲美林银屏的美人。这位大美人让正是血气方刚年纪的多铎看了也是心动不已,而且相较于公主殿下的青涩,这位美人久经人事的风韵,更能撩拨男子的。多铎虽然没有去过江南,见识那纸醉金迷的江都,可在见识上也不是什么乡巴佬,之所以选择马车里这位,除了因为她相貌风情实属一流之外,更是因为多铎想要借此机会,送给她的父亲一份人情。 至于这位大美人,多铎是没有半点染指想法的,他还没这个胆子去跟王爷抢女人,而且这个女人也见得会看得上他多铎。再者说了,女人再好,能好的过有手中权势手中有权,还缺女人 也不怪他要用这些旁门手段,他跟着萧煜打死打活才得了这个台吉的帽子,可林寒就因为有个好姐姐,手无寸功却能平步青云了,以萧煜小舅子的身份掌管萧煜亲卫,手底下自然也有一批青壮派依附,多数以秦权的西凉军为主,这些人虽然是败军之将,可也不乏有真才实学的人物,此时在林寒身边汇成一股,已经成了气候,虽然不能比拟闽行等中都老牌将军,可也俨然要自成一体了。 这时有一名骑士飞驰而至,在距离多铎还有五丈距离的时候滚落下马,单膝跪地道:“台吉,王爷的车队已经到达城外百里处。” 多铎嘴角勾起一丝笑意,转过身来,一挥马鞭道:“留下一半人驻守,其余人等随我前去迎接王爷。” 当萧煜在距离林城还有五十里的时候,丝毫不意外的看到了双膝跪地,已经等候多时的草原新贵多铎,坐在车中的萧煜没有故作姿态的下车去扶,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起来吧,多铎起来后,低头轻声说道:“王爷,属下已经在林城安排妥当,还请王爷先到林城暂作歇息,休整一日后,再动身也不算晚。” 萧煜看了眼天色,估摸着大概是子时时分了,夜间赶路本就有诸多不便,而且车队诸人也多有疲惫神色,于是掀起车帘说道:“也好,那便先入城吧。” 多铎说道:“那属下前去引路。” 萧煜嗯了一声,放下车帘,秋思微闭着双眼,问道:“这位多铎台吉真是体察上意,对你如此这么投其所好,你打算怎么赏他” 萧煜眯了眯眼,说道:“怎么赏他给他一个立功的机会怎么样” 秋思睁开眼,好奇问道:“什么立功机会” 萧煜理所当然道:“直接让他带兵去平乱,若是他能提着阿木尔门都、吉日木图、图布信三人中任意一人的脑袋回来,我就算给他一个左都督的帽子又有何妨” 听到这话,即便是秋思这个方外之人也忍不住白眼道:“说得轻巧那如果他拿不回来呢” 萧煜平静道:“那就只能怪他命不好了,非但没有左都督的帽子,本王还要按军法治他的罪。”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三十三章 再去草原(三) 夜幕中,一支骑队走进了已经处于半荒废状态的小城,在众多骑士的簇拥中,是一辆玄色马车。马车中只坐了一男一女两人,女子撩起车帘,瞥了眼林城那已经有些斑驳的城墙,轻声问道:“这就是你的林城” 萧煜同样望着林城,笑了笑,“错,是我们的林城。” 秋思自然知道萧煜口中的这个“我们”,与自己没有半点关系,而是说另外一位远在中都的女子,不过她还是感到一阵莫名的心烦意乱,哼声道:“现在草原是你的,西北也是你的,都是你的。” 萧煜不置可否。 两人不再言语,坐在车中缓缓行入城中,一直来到萧煜和林银屏曾经的府邸门前,萧煜才从车上走下,环视一周后,扯了扯嘴角,“看来徐林还是给我手下留情了。” 多铎已经先一步回来做准备,这时候从里面走出来,笑道:“王爷,咱们入府吧” 萧煜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说了一个好字。 多铎看着萧煜脸上的莫名笑意,猛地打了个寒战,心中闪过一丝惊恐之意,一时间愣在原地,待到他回过神来时,萧煜已经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秋思留在马车上,没有与多铎等人见面的意思,更没有没有下车的意思。 十几名身着黑色锦袍的暗卫簇拥着萧煜,径自入府。在入府之后,这些暗卫则各自散去,隐入府中的黑暗之中,只剩下两名满头霜白的老牌暗卫还留在萧煜的身后。其中一名相对来说年纪稍小些的暗卫,估摸着大概有五十多岁的年纪,腰佩双刀,正是中都暗卫都尉曲苍,而另外一名花甲年纪的暗卫,则早已经忘了自己的名字,只剩下一个老瞎子的绰号,兴许是在草原上吹风沙的时间长了,脸上的皱纹几乎可以与安国公府中的大管事一较高下。 走进正堂后,萧煜坐在主位上,挥了挥手,示意跟在自己身后的多铎坐下说话,多铎谢过之后,小心坐下。 虽然萧煜已经通过暗卫对草原上的形势有过一番计较,但还是开口问道:“多铎台吉,说一下如今草原上的情况。” 既然萧煜已经亲临草原,那就不能再如往常上报中都时的那般遮遮掩掩,多铎硬着头皮如实答道:“如今图布信的一众大军已经渡过多伦河,攻入乌斯原境内,而阿木尔门都则是由热海方向起兵,与远在东南卡仑草原处的吉日木图兵分两路,直奔王庭,现在大台吉已经率兵阻挡阿木尔门都部,而申东赞大台吉返回草原后,也已经率兵前往阻击吉日木图部。” 萧煜皮笑肉不笑,道:“如此说来,王庭,或者说本王的西都已经是危如累卵了” 多铎不敢再坐在椅子上,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敢多说半个字,大气也不敢喘。 萧煜双手分别搁置在双膝上,挺直了上身,一双细长丹凤目中杀机四射,冷冷盯着跪在自己身前的多铎。 多铎狠狠叩头,额头撞在青石板上,掷地有声,不敢抬头。 萧煜伸出手,一旁的曲苍立马从身后的长条包裹中取出一轴地图,恭敬递到萧煜手中,萧煜将地图展开重新看了一遍后,然后合成一卷扣在一旁的桌上,冷声说道:“多铎台吉好威风啊,现在三路叛军已经全部逼入乌斯原,我却听说你还与禄时行争什么草场你是不是觉得本王的草原还不够乱啊” 多铎颤声道:“多铎不敢。” 萧煜一掌拍在扶手上,将这截扶手直接拍成一撮粉末,厉声道:“不敢你们给本王的上报中可不是这么写的,什么指日可平,什么不足为虑,你们有什么不敢的若是本王真信了你们的话,怕是草原丢了还不自知” 多铎几乎要五体投地,战战兢兢道:“王爷息怒,此事是黄汉吉所为,属下有罪,但绝不敢故意欺瞒王爷” 啪那卷被萧煜扣在桌上的地图飞出,重重地砸在多铎的脑袋上,这副地图以青铜为轴,以油布为纸,本就十分沉重,此刻被萧煜亲手掷出,若不是萧煜有所留情,怕是这一下就要把多铎的脑袋砸成一团浆糊。 不过即便如此,多铎的脑袋上也立刻有鲜血流下,沿着他的脸颊,一直滴落到地面上,他却不敢伸手去擦,任凭鲜血满脸。 萧煜面无表情,寒声道:“若不是战事吃紧,人才难得,本王现在就要斩了你的人头,以儆效尤” 平心而论,对于四部老人,萧煜是极为宽容的,多铎知道,萧煜像今日这般说出要斩了自己的话,已经是怒到了极处,一是因为草原的糟糕局势,二就是因为黄汉吉的瞒报行为。此时他这才恍然明白,黄汉吉这只老狐狸为什么派自己过来迎接王驾,原来就是让自己来做让王爷出气用的替罪羊而他黄汉吉则率兵平叛,等到王爷的气消得差不多了,他黄汉吉有平叛之功在身,又位高权重,王爷自然不好把他怎么样。 从头到尾,倒霉背锅的只有多铎一人而已。 可怜他自己还不自知,以为是个天大的美差,乐颠颠的想着怎么讨好王爷。 想到这儿,多铎不由在心中大恨黄汉吉。 萧煜缓缓闭上双眼,似是陷入沉思,跪在地上的多铎不敢稍出一口大气。 过了片刻,萧煜睁开眼睛,略一沉吟道:“多铎,本王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过几天会有一队暗卫和道宗修士来到这里,到时候你将自己的人马全部调到林城来,本王将这些暗卫和修士交到你的手中,你给本王把图布信的脑袋提回来。” 多铎脸色苍白,没敢作声。 萧煜冷哼一声,“说话。” 多铎一咬牙,硬着头皮道:“诺” 萧煜说道:“到时中都大军也会开进草原。” 多铎松了一口气。 萧煜挥了挥手,示意多铎出去。 多铎如蒙大赦,告退一声后,忙不迭地退出这间让他狼狈不堪的屋子。 在多铎走后,萧煜双手放在小腹上,十指交叉,淡淡道:“老瞎子,跟住多铎,他若有二心,可就地斩杀。” 大半辈子都在草原上混迹的老瞎子已经与一个草原人没什么太大两样,他点了点头,没有作声。 萧煜转而对曲苍说道:“伥鬼、恶虎,还有你和老瞎子联手教出来的那个” 曲苍轻声道:“般若无忌。” 萧煜嗯了一声,说道:“般若无忌,他们三人都到哪儿了” 加上之前的影子,这就是萧煜培养的新一代嫡系暗卫中最出彩的四人。 曲苍恭声答道:“回禀王爷,恶虎和伥鬼已经进入乌斯原,般若无忌则已经按照蓝先生的意思,前往江都,伺机进入两湖。” 萧煜眼神冷凝,说道:“般若无忌先不去管,你想办法联系上恶虎和伥鬼,让他们想法子混进图布信的军中,给我查清楚图布信军中有没有可疑人等,我倒要看看是哪位后建贵胄,来我这草原中搅风搅雨。” 曲苍恭谨应下。 此时此刻,一名化名成赵无极的年轻男子结识了另外两名在两湖已经声名鹊起的年轻男子。 相识的经过很简单,也很偶然,当然更多的是俗套。 是因为一个女子。 三人都可以称的上年轻才俊四个字,也并非是没经历过女人的雏儿,可在见到那名女子之后,却仍旧是惊为天人。 无他,只因为那名女子叫做张雪瑶而已。 在同代女子中,以姿容而论,名列三甲。 如今公认的四位美人中,榜首的慕容与道宗首徒秋叶结为道侣,佛门和道宗虽然没有大肆宣扬,但这已经是公认的事情。而位列次席的慕容则是成为魔教圣女,终身不嫁。至于第四位的林银屏,与西北王萧煜成婚,规模之庞大,堪比皇室,早已是天下皆知。 似乎,就只剩下个张雪瑶。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三十四章 再去草原(四) 林城,丑时时分。 一轮明月不知何时起已经被乌云挡住,整个天空再不见一丝光亮,乌云藏匿在夜幕下,让此时的天空看起来更像是一副层层叠叠的泼墨图,紧接着有风起,呜呜咽咽,如幽怨女子哀叹哭泣。 一时间,草原上变得有些阴森骇人,不时还有一片片的绿点亮起,这些已经饿了一个冬天的狼群,竟是不约而同的朝着林城方向慢慢围拢过来,走过草原时带起的沙沙响声,如蚕食桑叶,在森然夜幕下让人毛骨悚然。 这个时候林城中的大多数士兵已经入睡,只剩下少数守夜兵卒,此时在城墙一角,两个巡值士卒靠在背风的城墙后,那年轻些的士卒用草原语忽然问道:“老格勒,你听到什么动静没有” 被称作老格勒的是一个典型草原人,披头散发,兴许是在草原上吹飞沙时间久了的缘故,面容枯槁,看不出真实年龄。他睡眼朦胧地道:“什么动静总之不会是马蹄声,若是马蹄声,隔着三里,我就能听到。” 年轻卒子忍不住啐了一口,还是站起身朝城墙外看了一眼。 老卒子正想昏昏睡去,忽然听到旁边嘡啷一声,那个小兔崽子哆哆嗦嗦的说道:“好好多好多狼” “狼有什么好怕的咱们草原上的儿郎就是与野狼一起长大的,再者说,咱们躲在城墙里,而且城里还有一千骑兵,来多少狼也不够塞牙缝的。” 老卒子嗤笑着抬起头,正好看到原来是年轻卒子的弯刀掉在了地上,而年轻卒子正望着城外,脸色煞白,他心中闪过一丝不安,立马站起身来朝城外望去。 这一看不要紧,让老格勒吓出一身冷汗,最后一点睡意也消散的无影无踪, 遥遥望去,城外已然是一片绿色光点的海洋,作为一个生于草原长于草原的草原人,他知道每一对幽绿光点便是一双野狼眼睛,如此看来,城外的野狼怕是有近万只之多 而且远方还不断有狼群朝这边蜂拥而至,越来越多的野狼已经要把整个林城都包围起来。 夜风吹过老格勒的脸颊,他似乎已经闻到了风中混杂着的令人作呕的腥味。 夜风越来越急,天空中的夜色也越来越深沉。 几乎已经要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 连绵不停的狼嚎声骤然响起,其声音之壮阔,几乎要比拟战场厮杀声。 林城城主府邸中,刚想要入睡就被异动惊醒的萧煜坐在主位上,身上披着一件锦袍,一双丹凤目冷冷扫视着堂下众人。 在他身旁站着的是一名面带气恼神色的绝色女子。这名女子不是旁人,正是在草原上与林银屏齐名的阿曼公主。说起来也巧,多铎这次就是扮演了一个皮条客的角色,想要把这位公主送到西平王殿下的床上,一是卖一份人情给布罗毕汗,二也是讨好了王爷,若是这位公主手腕了得,能成为咱们王爷的枕边人,日后吹吹枕边风,他多铎未必不能凭借着今日的情分成为第二个林寒。 黄汉吉让多铎来背黑锅,多铎自然也有算计,若是功成,未必不能因祸得福。 不巧的是,阿曼刚刚来到萧煜居处,城外就传来了那让人生出鸡皮疙瘩的万声狼嚎,即便是有些旖旎气氛,也是在这声声狼嚎中荡然无存,在这样的环境中,就是色中饿鬼怕是也要立刻萎掉,也难怪她恼怒不已。 对于正牌汗王林远的女儿,兼自己正牌老婆的林银屏,萧煜不敢得罪,而对于这位布罗毕汗的女儿阿曼,正值草原动荡,萧煜也不想因此生出什么是非,故而只是温言两句,便带着她一起来到这正堂之中。 已经早一步来到正堂的秋思冷着一张脸,看也不看这对“狗男女”一眼,其他人更是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姿态,这副我们什么也没不知道的神态,让明明什么事都没干的萧煜颇为恼火,心中思量着若是被林银屏知道了,自己这以后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想到这儿,萧煜脸上表情难免有些不好看,可落在其他人眼中,却成了王爷被搅扰好事,心情不爽的铁证,更是不敢多发一言,生怕像多铎那般被无辜迁怒。 幸好就在这个时候,一名周身气息冷肃的黑甲骑士飞奔至门口,翻身下马,然后疾行至正堂,单膝跪地沉声道:“禀王爷,城外狼群大约有过万之数,已经将城墙四面团团围住,而且数量还在不断增加,城中骑兵已经集结完毕,是否出城绞杀狼群,请王爷定夺。” 萧煜挑了挑眉角,然后抬头朝外面看了眼夜幕下那似曾相识的厚重铅云,淡淡地道:“这些狼群只是开胃小菜而已,先不必惊慌,守住城池,静待军令。” 黑甲骑士领命而去。 看着诸人神情,萧煜摇了摇头,叹一口气后,吩咐诸人各行其是,只留下了秋思和阿曼。 阿曼婷婷袅袅地走到萧煜右手边坐下,与坐在萧煜左手边的秋思刚好是对面而坐,堂中弥漫着一股夹杂着尴尬的压抑气氛。 阿曼看着秋思,率先开口笑道:“秋思明王,好久不见啊,我还以为你死在了摩轮寺呢,没想到竟是留在了咱们王爷身边,倒是让我白白伤心了一场。” 刚才一直在闭目凝神的秋思缓缓睁开眼睛,慢吞吞开口道:“阿曼明妃,你都没死我怎么舍得死” 一人巧笑倩兮,一人云淡风轻,可其中的意思却有那么点电光火石的味道,摩轮寺密宗修无上男女双修之欢喜禅法,密宗修行者以明王为本尊,其附庸伴侣则被称为明妃,一般来说,明王多指男性,女性作为附庸则被称作明妃。 当然,就像绝大多数皇帝是男的,但也曾经有过君临天下的武曌皇帝一般,秋思就是一个摩轮寺中的异类,以女子之身却被尊为明王。萧煜也曾不乏恶意的揣测,秋思既然是明王,那她与明妃双修的时候,难道要磨镜子 阿曼轻轻一笑道:“难道是明王大人想要和我这个明妃双修那可真是让我受宠若惊啊。” 秋思皱了皱眉头,正要开口。 萧煜恰到其分地轻咳一声,打断了两人要针尖对麦芒的苗头,转开话题说道:“乌云遮月,万狼围城,你俩都是有修为在身的人,说说你们都是怎么看的。” 阿曼一双妙目微微转动一下后,马上收敛了方才与秋思针对时的锐气,作小鸟依人状,柔柔弱弱道:“想来是王爷的行踪泄露,有人想要动些歪心思,不过看王爷波澜不兴,本心不动分毫,想来已经有了应对之策,这些邪门手段自然不足为虑。” 秋思冷冷一笑道:“能驱动万狼的手段还只是寻常就知道给男人灌汤,你这小嘴上的功夫可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阿曼毫不客气地反击道:“你想试试看你这样子就知道还是个雏儿,这么多年了,也没点长进,我不介意帮你一把,其中滋味绝对让你快活似神仙。” 秋思大怒,猛然起身,竟是不顾仪态地一记大手印朝阿曼脸上拍去。 阿曼自然也不是真的弱不禁风,轻呼一声后,躲到萧煜身后,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其分的惊慌,在萧煜耳旁吐气如兰道:“王爷,我好怕。” 秋思指着阿曼,寒声道:“贱人,你给我过来” 阿曼非但没有挪动脚步的意思,反而把身子俯的更低,一对玉峰已经挤压在萧煜的后背上,挑衅道:“我就不过来,你能把我怎么样” 一直面无表情的萧煜终于忍耐不住,猛地一拍扶手,将另一只扶手也彻底拍成粉末,冷声道:“够了” 堂中骤然寂静。 秋思冷着脸收回手掌,阿曼也慢慢直起身子,让自己胸前的那两座雄伟离开了萧煜的后背。 萧煜指了指门口。 两女对视一眼后,各自轻哼一声,向外走去。 一人向东,一人向西。 独自一人留在房中的萧煜一手扶额,叹息一声,“女人啊,真不省心。” 接着他又想起家里养病的那个,还在东都分道扬镳的那个,更愁了。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三十五章 黑雾 到了寅时时分,没有半点要天亮的意思,天空中的墨色仍旧浓重欲滴,而且还有大雾生出,整个林城被黑雾笼罩着,染上了一层不详的暗色。 风如鬼哭,雾色茫茫,其中仿佛还有若隐若现的鬼影徘徊,再加上城外的上万匹野狼,此时的林城似乎已经变成了一方鬼城。纵使守在城中的兵卒都是经历过战阵厮杀的老卒,仍旧是被眼前的场景吓得后背发冷,若是换成一般的新卒,恐怕只是看到眼前景象,就已经两股战战,几欲先跑。 当然这些并不足以让萧煜吃惊。 黑水万的黑云满天他见过,秋叶的设坛做法,寒冬暴雨,他也见过,若是想用这样的手段吓到他,换成逍遥神仙来把这儿真变成一方人间地狱还差不多 城中的雾气越来越浓,甚至有些黑雾已经沿着敞开的门口蔓延入正堂之中,萧煜低头看了眼脚下弥漫着的淡淡雾气,然后抬头朝门外望去,发现以他的目力,也无法看穿这些黑雾,就如同正常人在无月的夜色中行走一般,最多只能看清三丈距离。若是再远些,就只能看到一片混沌茫然的黑暗了。 萧煜皱了皱眉头,他踏足修行路的时间其实并不算长,而且走的是以力破巧的路子,对于这些符篆、幻阵、秘术并没有太大的研究,所以在战力上他可以与一些天人境界相当,但对于眼下的情况,他甚至不如一些精研此道的履霜境界。 想到这儿,萧煜不由想起秋叶摆出那个法坛,动用的普通符篆就有三万多个,甚至还有什么玄字号,天字号,地字号的符篆,若是秋叶在这儿,恐怕就能一眼看出当下的奥妙所在。 看着自己脚下的黑雾已经有开始向上蔓延的趋势,萧煜长身而起,挥袖将黑雾挥散,缓缓走出正堂。 嗷呜嗷呜嗷呜 不知哪只头狼突然长嚎一声,霎那间,成千上万的野狼同时仰天长嚎,声音中虽然没有什么神通手段,但却也让人望而生畏。 此时在府外的街道上,有一个卓约身影缓缓而行,正是秋思。看着周围汹涌的黑雾,秋思有些疑惑,自语道:“巫教的巫术魔教的魔法不对,这种术法虽然有些借鉴了巫教炼制傀儡的手段,但还有道门驱使鬼神的痕迹。” 忽然,秋思猛然停下脚步,回首一望,恰好看到在自己身后有一柄黑矛正朝着自己的后心扎来,黑矛来得无声无息,甚至没有惊起一丝一毫的元气波动,若不是那丝恰到好处的秋风未动蝉先觉,恐怕现在这柄黑矛就要把她穿心而过了。 秋思心中惊骇,知道来人竟可以无声无息之间接近自己,手段之诡异,怕是自己平生罕见,电光火石之间,她已经将大日印轮横于身前,挡下了这记阴险到极致的黑矛。黑矛并无实质,在遇到秋思大日印轮上的火焰后,便化成一团黑雾,消散无形。 秋思眉头皱的更深,难道刚才那记黑矛只是随手施为若真是如此,这人的手段该有多强 秋思猜的没错,这记黑矛确实是随手施为。 因为此时城中的所有人,在同一时刻,都遭到了攻击。 另一边,阿曼已经没了在萧煜面前时的巧笑俏兮,脸若冰霜,在她身旁则是站着脸色微微发白的多铎,另外还有几名身着黑色锦袍,显然是有修为在身的暗卫隐隐将两人护在中间,为首的正是老瞎子。 在他们面前的是一队大约有过百数量的骑兵,这些骑兵看衣着就是多铎带来的那一千骑兵中的一部分,但是此刻他们脸上却笼罩了一层诡异的黑雾,皮肤更是显露出一种如死人一般的苍白颜色。 他们身下的战马同样笼罩了一层诡异雾气,一双鲜红的双眼透过黑雾,显得格外渗人。 “谁能告诉我,这是什么”脸色冷厉的阿曼冷冷开口问道。 站在最前面的老瞎子眯了眯那只独眼,哑着喉咙道:“回禀公主,这应该是活死人,老朽当年曾经见过一位西域法师,将一个小村子的人全部由活人变成了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这些鬼东西除非被砍下脑袋,否则不会轻易死去,而且身上带有尸毒,若是被这些东西伤到,虽然不会被变成这些鬼东西,可如果救治不及,也难免要丢了性命。” 阿曼盯着这些活死人良久,忽然说道:“黑雾是关键,能不能散去这些雾” 老瞎子沉默了一下,缓缓抽出腰间的扫秋刀,然后摇了摇头。 黑雾中,忽然一声喝令,百余名活死人骑士开始冲锋,马蹄声轰隆。 老瞎子面无表情的一挥手中长刀,在他身后的几名暗卫瞬间结成一个三角阵势,严阵以待。 多铎也抽出腰间的弯刀,准备迎敌。 这一百骑的动作虽然都极为僵硬,原没有生前那般灵活,但在此时却如机械一般浑然一体,甚至在马背上的每一个起伏都相差无几。而且这还是完全失去了对死亡的恐惧,除非被割掉脑袋才会死去的一百骑兵。 面对着这方才还是活人,现在已经是活死人的一百骑兵,老瞎子双手握刀,迎头冲入活死人骑兵之中,其余暗卫分列他的左右,形成了一个如长枪头的三角,而老瞎子便是这个枪头的枪尖。 一百骑兵没有丝毫的停顿,仍旧是直行冲锋。 老瞎子手中扫秋刀上带起一层淡白色光芒,步步前行,完全是一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架势,另外几名暗卫则是谨守侧翼,将杀敌的重任全部交到了老瞎子身上。老瞎子也不负众望,几乎每一刀落下,就有一颗人头被斩落。而被斩落人头的尸体便会立刻颓然倒下。 随着老瞎子一行人杀入活死人骑兵之中,这队骑兵阵形大乱,转而开始围攻老瞎子人等,而老瞎子也随即变化阵势,变为后背相抵,每人各自应对一面。 多铎看着已经渐渐陷入活死人包围中,也成功阻挡了这次冲锋的老瞎子,没有出手的意思,只是手持弯刀,与自己的几名亲随将阿曼护在身后。 阿曼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头,显然是有些不满于多铎的“鼠目寸光”,不过迟疑了一下,还是没有多说什么。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从黑雾中跳出,手中黑矛带着道道黑雾,朝多铎破空袭来。 多铎吃了一惊,不过本能的反应还是用手中的弯刀朝这名黑影劈出,然而这个时候又有两名黑影从黑雾中跃出,同样手持黑矛,刺向多铎。多铎的几名随从自然立马持刀迎上,与与袭杀秋思时候不同,这次的黑矛已经不是黑雾所凝成的无根之物,而是被持在手中且有若实质,多铎的几名随从虽然悍勇,可毕竟不是修行之人,只是一个照面,便被黑矛刺穿了身体,周身的血液被瞬间抽干,只剩下一具干尸。 被三名黑影围攻的多铎终于面露绝望神色,此时自己身边就只剩下个阿曼,还有谁能救他 自然只能是阿曼。 阿曼自然不会真的只是一个花瓶,只听一声呼啸声响,有一道青藤迸射而出,青藤似青蛇,眨眼间便穿透了一名毫无防备的黑影脑袋。 另外两名黑影大惊,不约而同地放弃多铎,转而指向刚才青藤偷袭的方向。 只见平时看起来柔柔弱弱的阿曼掌中握着一条青色长鞭,长鞭如一条青色长蛇,蜿蜒游动。而此时的阿曼在气质上也与平时大不一样,神情平静无波,脑后有淡淡火光闪动,一头亮如黑绸的长发散落在脑后,身上长裙纹丝不动,宝相庄严。 一名黑影嘶吼一声,手持黑矛一跃而起,手中黑矛带出一道残影,点向阿曼咽喉。 阿曼一挥手中青藤,青藤瞬间缠住刺来的黑矛,阿曼毫不停留,身形沿着手中青藤的轨迹飞速接近,然后袍袖一展,若凝霜的手掌按在黑影上,将这个黑影炸成一团黑雾。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三十六章 战鬼王(上) 林城仿佛被镀上了一层死灰的惨败,整座城池已经被越来越浓的黑雾笼罩,一个又一个的骑兵死去,然后被黑雾转化为活死人骑士,将手中的战刀指向自己曾经的袍泽。 此时此刻,萧煜仍旧是独立院中,藏匿于暗处的暗卫已经被他遣退,这座府邸除了萧煜之外,已经是空无一人。 起先是死一般的寂静,就连城外的狼嚎也不可见,但随着黑雾越来越浓,十几个黑影穿破黑雾,身上还带着道道黑雾,从远处层层叠叠的屋顶上朝萧煜这边急速跃来。 萧煜负手而立,脸色平静。 “嗡嗡嗡” 这些犹若影子的黑影在距离萧煜不足二十丈的时候,脚下升起一团黑雾,全部凌空而起,然后将手中的黑矛一齐朝萧煜掷出。 十几道黑矛带着道道黑气,破空袭来,萧煜不闪不避,任由这十几道黑矛将自己穿体而过。 黑矛过处,萧煜身上毫发无伤,倒不是说萧煜的金刚体魄如何,而是这些黑矛根本就是没有实质形体,专门伤人神魂。 只不过这一次,他们注定要无功而返,若是换成别的修行者,哪怕是天人境界,也要在这番攻势下,手忙脚乱,可萧煜却不同,他在摩轮寺时,曾经被先生强行摘取了未央剑,正所谓有得有失,有失有得,萧煜也算是因祸得福,整个紫府识海随着傅先生的那一指进入彻底封闭状态,如是武道中所说的金龙锁玉柱那般,换句话说,除非是逍遥神仙亲自施为,否则在神魂方面根本不能把萧煜如何。 萧煜根本半点在意这些黑影的意思,而是朝另外一个方向望去。 这一刻风静雾止,萧煜的眼前虽然仍旧是一片漆黑,但神念却穿透了层层黑雾,“看”到了那名立于城头之上的青衫客。 青衫客的面容笼罩在阴影之中,看不真切,此时手中拿着一杆洞箫,也正朝着萧煜这边看来。 两人的目光,或者说神念在半空中相遇。 不知怎得,萧煜感觉那人在笑。 “装神弄鬼。“ 萧煜哼了一声,虚手而握,一道白金色剑气自他掌心生出,一直延伸至一丈有余。 下一刻,浓浓黑雾中划出一道白线 十几道黑影在这道白线之下化为烟尘,紧接着黑雾开始剧烈涌动,仿佛狂风中的海浪,翻腾不休。 萧煜虚握着手中四九白金剑气,破雾而行。 青衫客没有避让的意思,反而是主动释放开自己的气机,任由萧煜将自己锁定。 气机纠缠之下,即便双目只能看到身前两丈,萧煜在心中也清晰知道那名青衫客的一举一动,甚至比眼见的还要清晰。 一步,两步,三步。 一直到第九步。 随着第九步落下,萧煜长啸一声,啸声响彻林城,紧接着整个人化作一道白芒,如长虹贯日,将已经笼罩整个林城的黑雾从中间一分为二。 已经将黑影彻底解决的阿曼仰头看着一闪而逝的萧煜,沉默不语。 在她一旁是惊魂未定的多铎,问道:“那是那是王爷” 阿曼撇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是。” 多铎喃喃自语道:“才这么短时间没见,王爷的境界已经这么厉害了” 阿曼不再理会这会儿脑子有点不清醒的多铎,脚尖轻点,整个瞬间飘飞出去,只是几个起落,便已经消失在黑雾之中。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秋思也看到了从空中飞过的萧煜,身形一动,朝萧煜所飞方向飘去。 漫天黑雾随着那道白芒不断逼近,如退潮的海水一般飞快向后退去,也渐渐露出了那名青衫客的真容。 一袭青衫,三缕长髯,头戴斗笠,手持洞箫。 正是履霜榜中排名第六的青衫鬼中王 鬼王负手而立,洞箫悬于身旁,望着破空而来的萧煜,嘴唇微动,轻轻吐出一个字。 “去。” 原本悬停在鬼王身旁的洞箫,刹那之间,破空而出 风从洞箫中穿过,奏出呜咽的声响,伴随着这声音,洞箫撞向朝城头直奔而来的萧煜。 剑气如一线。 洞箫亦是一线。 两线相撞,洞箫寸寸碎裂,无数逸散剑气落下,将这段城墙切割得支离破碎,更是有些地方被剑气直接洞穿。 而萧煜九步蓄势出的磅礴剑气也所剩无几。 脸色冷厉的萧煜立于虚空,俯瞰着立于城头上的鬼王,不再压抑体内其余三道磅礴元气,一身气机直冲霄汉。 下一瞬,萧煜身形猛然下坠,而几乎就在同时,鬼王的身形也如青烟一般消散无形。 轰隆一声沉闷巨响。 萧煜一记大手印拍在方才鬼王的立足之处。 这条城墙轰然震动,无数粉尘簌簌落下。 一股青烟在距离萧煜十丈之外重新化成鬼王,鬼王一挥袖,一根哭丧棒带着丝丝黑气从黑雾中浮现,朝萧煜的后脑一棒落下。 萧煜大步前行,头也不回的一伸手,反手扯住这根无声无息的哭丧棒,以手上霸道的易玄冥气直接将哭丧棒上的黑气震散,随手扔到一旁,然后另一只手再度朝鬼王拍出。 鬼王虚手一握,一方金印在他身前浮现,与萧煜拍下的大手印轰然对撞在一起。 下一刻,萧煜脚下出现一个飞快扩散的蛛网状裂纹,然后这段城墙轰然倒塌。 鬼王一抬手,袖口飞速变大,伴随着哗啦啦的铁链声响,一道森森铁索从他的袖口中疾射而出,在萧煜周围一阵眼花缭乱的飞舞,犹如一个用铁索交织出的巨大牢笼。 萧煜双指并拢,在身前轻轻勾勒,身上的清气化成无数气剑,在萧煜身周悬停,构建出一方如棋盘的剑阵。 萧煜轻念一个“去”字。 剑雨激射,以萧煜为圆心,朝四周无差别攻击。 剑气落在铁索之上,激起如无数刀剑相撞的声响。 萧煜再度化出一道白色剑气,将一条横贯身前的巨大铁索斩断,一步掠出,欺近鬼王身前三丈之内。 鬼王手中出现一支判官笔。 萧煜不闪不避,一掌拍在鬼王的额头上,任凭鬼王也一笔点在自己的眉心之上。 两人各自向后退出十余丈。 萧煜眉心出现一点朱红,红的刺眼。 而鬼王的额头上也浮现一出一抹不太明显的淤青。 萧煜伸手在自己的眉心处一抹,指尖上多了一个血珠。 萧煜朝鬼王一指,这个血珠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穿过两人之间的距离,在鬼王身前却又猛然悬停。 下一刻,萧煜以巫教的替身术与这个血珠移形换位,瞬间来到鬼王面前。 一拳。 这是学自萧烈的一拳,形似五分,神似却有七分。 四道元气被全部汇聚在这一拳之中。 面带惊异神色鬼王的身形就如一片狂风中落叶,毫无抵抗之力的撞破城墙,轰然倒飞出城外。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三十七章 战鬼王(下) 鬼王被萧煜一拳打出城外,但未等萧煜出城,鬼王已经用一种比出城更快的速度重新入城,不过却不是原路返回,而是从另一个方向破墙而入。 地面震颤,城墙轰然裂开,只见一道青影闪过,萧煜就已经被一只苍白的手掌按在额头上,身形离地,不断向后推去,一气撞烂十几栋房屋后才堪堪停住。 萧煜的体魄被不空赞为只差圆满一线,自然也不是摆设,这一掌的巧妙完全就在一退,至于伤害则聊胜于无,所以萧煜虽然看着狼狈,但却没有受到什么实质伤害,而在停下的一瞬间,萧煜的反击便已经开始了。 只见萧煜一抖袖,整只袖子鼓荡飘摇,然后一袖朝鬼王当头落下。 袖子在这一刻没有平日的飘逸,似是重若泰山。 一袖千钧。 鬼王脸色凝重,掌中再现一宝,如账房先生的厚重账本。 生死簿。 萧煜的乾坤袖落在生死簿上,没有想象中的地动山摇,只是激起了一层尘土。 鬼王六宝已出五宝。 短短时间内,萧煜与鬼王交手六次,算是平分秋色。只是鬼王的三尸化身未出,到底谁胜谁负还犹未可知。 脸色苍白的鬼王皱了皱眉头,按时辰算这已经是辰时时分,他布下的黑雾也有变淡的趋势,若是再如此与萧煜纠缠下去,怕是到了午时也难分出胜负,迟则生变,不如速战速决。 鬼王松开手中的判官笔,任由其悬在自己身侧,然后伸手在自己的额头上一拍,有另外两个鬼王从他的身体中走出,一个面容温和慈悲,另外一人则面容阴森可怖。 位于正中的鬼王再一挥袖,六宝齐出,三名鬼王各自驾驭两宝,迈着一样的步伐朝萧煜走来。 “西平王,可还有后手若是没有,那你该死了。” 三名鬼王的嗓音重合在一起,显得格外诡异。 萧煜倒没有如何惊异,只是按住腰间一直未曾出鞘的破阵子,说道:“问过我的剑。” 就在此时,天地间浓重的黑雾中忽然亮了一亮,一道光芒无法直视的剑光骤然破空而至,刹那间入城,朝萧煜斩去。 萧煜似是早有预料,松开按住的剑柄,双手在胸前结不动印,在最后关头堪堪挡下了这一剑。同时也没有给鬼王趁机的偷袭的机会,几乎在同时,萧煜身上升起一团将自己完全包裹住的暗红色火焰,整个人如同一颗暗红色的流星向后一掠百丈。 剑光渐渐隐去,一名老者当空缓缓降下,他黑衣白发,手中一把古朴无华的长剑,遥指萧煜。 萧煜停下身形后,再度按剑,沉声道:“原来是不死剑李修老前辈大驾光临,没想到竟是动用了两位履霜榜的高手来取我萧某人的性命。 鬼王淡然道:“萧王爷修行进境之快,冠绝当世,谁又知道几日不见,萧王爷的修为到了何种境地所以还是保险一点为好。” 李修持剑虚立于半空中,淡淡道:“而且李某的弟子林如菁至今生死不知,以萧王爷的手段想来,怕是已经凶多吉少了。虽说这件事是李某有错在先,妄送了她的大好性命,但是仇还是要报的。” 萧煜没有玩拔剑术这类的技巧手段,只是平平常常地将破阵子拔出鞘来,横于身前,平静说道:“看来两位已经把我萧煜的项上人头视作自己的囊中之物了那能否取下,就看两位的手段如何了。” 鬼王冷笑一声,不再多言,三名鬼王一起朝萧煜奔去,同时李修也将手中长剑一提,人剑合一,朝萧煜当头斩下。 萧煜不是萧烈,自然不可能以一敌二,而却这两人在履霜榜的排名上还要高出他,即便是只有一人,胜负之数也在五五之间,所以萧煜根本没有想过与两人正面相抗的想法,第一剑便是剑三十六中速度最快的剑七。 萧煜整个人如一抹黑影,瞬间横移开来,夺过李修的天人一剑,然后将剑七瞬间化为太乙分光剑,破阵子一分为三,分别迎上三名鬼王。 只要稍微逼退鬼王,他便能有信心反向突破两人的步步紧逼。 可惜鬼王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三名鬼王任凭剑气落在自己身上,硬挨三剑后,六宝齐出,全部砸在萧煜的身上,力求一击毙命。 即便是金刚不坏的体魄,萧煜也被打得身体猛然一阵颤抖,面若金纸,汹涌的鲜血从七窍中不住流出。 虽然如此,但萧煜仍旧不敢停留,一边催动体内元气来激活不死妖身修复体内伤势,另一边则是朝与鬼王和李修相反的方向疾行。 萧煜的体魄虽然玄奇,但与真正的佛门高人或者魔教高手比较起来,他每次动用佛门的金刚不坏或是不死妖身都要有一个元气催动的过程,并不能像金刚智那般无时无刻都是金刚之躯。方才萧煜以金刚体魄硬抗了鬼王的六宝,此刻又要以不死妖身修复伤势,毕竟还未踏入天人境界,不管元气如何浑厚,此刻都有了入不敷出的感觉。 萧煜苦笑一声,他多久没有这般狼狈过了 就在鬼王再度追上萧煜,一记阎罗印从天而降的时候,一道身影在千钧一发之际,闪入萧煜和鬼王之间,以手中的大日印轮,硬扛下了这记阎罗印。 轰然一声。 烟尘如一个不断变大的圆圈扩散开来。 秋思双脚深陷地面,周围尽是蛛网状的裂痕。 驾驭阎罗印的鬼王脸上闪过一丝怒意,而另外一名鬼王则是一摇手中摄魄幡,一道淡淡黑气疾射而出 这时,另外一名来得稍晚一线的女子也终于出现,一抖手中的青翠长鞭,替秋思拦下了这道黑气。 秋思喘息一口气,转头对萧煜问道:“你这次出行,真的一个高手也没带” 萧煜叹了一口气道:“带了,不过还没到。” 被鬼王轻松逼退的阿曼飘退到萧煜身旁,说道:“这不就和没带一样” 随后而至的李修露出一丝冷笑,这等关头,还有闲情逸致说话,那休怪我剑下无情了。 深知萧煜体魄恐怖的李修凝神屏息,猛然停下身形,剑身上的剑气直冲天际,势要这一剑将萧煜彻底斩杀。故而他没有紧随鬼王攻势,将三人击溃,而是由鬼王牵制住三人,他则开始蓄势天人一剑。 只见李蓄势片刻后,手中长剑连带剑气一齐斩出。 轰然一声,长剑卷起一条如螺旋状的元气波浪,如同彗星掠过,将萧煜三人全部笼罩在剑势之下。 李修蓄势的时候,萧煜就已经暗中凝神而待,在李修出手的瞬间,萧煜同时伸出一手,身后浮现六尊法相,在他周围的一切变得似虚似幻,仿佛置身于另外一个世界,这是他以自身最后的元气造就出一方婆娑世界,将三人全部笼罩其中。 一声穿金裂石的声音响彻天地。 一把长剑悬停在萧煜三人身前三丈处,被一道无形屏障挡下。 两者相持片刻后,咔嚓一声,萧煜的婆娑世界破碎,而李修的长剑也反弹倒飞而回。 不过这一下也让萧煜完全陷入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之中,不但气海中的元气消耗殆尽,而且还被婆娑世界上反噬回来的磅礴气机重伤了内腑,口中猛然喷出一口乌黑鲜血。 萧煜从袖中取出一道金色符篆,拿袖口抹了抹嘴角的血污,虚弱说道:“还是有些区别的,最起码我们能等待援兵,还有一线生机。” 说完萧煜将手中这张货真价实的地字号符篆捏碎。 平地起大风。 三人瞬间消失无踪。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三十八章 神游 茫茫草原上,有一男两女行走其中。男子的脸色不太好看,煞白煞白的,被其中一位女子扶着,而另一名手持法轮的女子则是走在前面开路。 扶着男子的那名女子柔声问道:“刚才那是什么道宗真人的符篆” 男子勉强笑了笑,回答道:“是一张地字号的遁符,最多可以携带三人,遁形十里之外。若非是逍遥神仙,很难寻到痕迹。如果再加上李修和鬼王确定方向的时间,我们大概可以把距离拉开到百里开外。” 走在前头的女子冷声道:“在草原上一马平川,一百里的距离最多可以让那两人走上两个时辰。” 男子无奈道:“没办法,这已经是我的极限。” 一旁的女子轻笑一声,刚想要说些什么,不过似是想到了什么,却是乖乖闭上了嘴巴,如中原的大家闺秀一般低下头去,只是轻轻扶着男子前行。 没有等到意料中的挑衅,手持法轮的女子反而更为恼怒,朝正在扮“贤良淑德”的女子冷哼一声后,不再说话,转头继续带路。 男子正是动用一张护身符篆而逃得一名的萧煜,他朝东南方向遥望了一眼后,轻声道:“鬼王和李修虽然只是天人境界,可我现在身边一位逍遥神仙也是拿不出来,大都督徐林又要坐镇东都,只剩下一个秋叶了。” 阿曼笑道:“那王爷就是在等秋叶真人了” 萧煜说道:“我没那么大面子让堂堂道宗首徒给我做随行护卫,只是在动用这张地字号符篆的时候,秋叶那边应该有所感应才是。” 秋思冷冷清清开口问道:“这就是你说的援军咯” 萧煜微笑道:“道宗首徒出行,总该有些弟子随行的。” 秋思反问道:“那在草原上劫杀西平王这种大事,你觉得只会有李修和鬼王两人” 萧煜愣了一下,然后叹息道:“那可真是好大的手笔。” 阿曼笑道:“能有王爷入东都的手笔大” 萧煜摇头笑道:“兴许在逍遥神仙的层面上比不了,可在俗世里还是可以比一比的。” 说到这儿,萧煜忽然感叹道:“知道俗世第一人的手段么我可是亲眼见到过,一人杀穿两千甲,在那两千甲中还有一位与李修不分伯仲的大都督张清。” 两女被萧煜这话说的似懂非懂,萧煜只是一笑,没有解释的意思,举步向前走去。 在那次太庙之变中,郑帝最后的护卫是大都督张清和两千禁军,但却被一人徒手杀尽。 他叫萧烈。 俗世之中有一人仅次于萧烈。 他叫秋叶。 在又行出大概有一百五十里左右的时候,萧煜忽然停下脚步,因为有九人挡在他们三人的前行路上。 为首居中一人是名身着玄色长袍的男子,披散着长发,负手而立。 说起来也是萧煜的熟人,魔教莫风。 在莫风身边环绕而立的八人,有身形矮小的侏儒,有垂垂老矣的老者,有如黑铁塔的高大汉子,有瞎了一目神情阴鸷的中年男子,有面容英俊的年轻男子,也有面容扭曲骇人的老妇,更有姿容妖娆身披彩衣的成子。 最后一人更是让萧煜多看了一眼,竟是本该属于秦穆绵嫡系的易。 八人无一不是后建中出类拔萃的履霜乃至天人高手。 莫风似笑非笑道:“萧王爷,好久不见。” 萧煜同样是皮笑肉不笑道:“确实好久不见。” 莫风看了眼萧煜身旁的两女,笑道:“萧王爷果然好艳福,中原有句话叫做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有这两位姑娘陪你共赴黄泉,也算对得起西北王的身份了。” 萧煜没有回应莫风的讥讽,而是对身旁的阿曼轻声问道:“咱们走了多久了” 阿曼微微一愣,不过马上回答道:“大概有两个时辰。” 萧煜哦了一声,然后说道:“那俗世第二也应该到了。” 莫风脸色微变,下一刻有人神游至此。 星冠羽衣,虽然身形微微虚幻,手中却是持有一把实质长剑。 当年的巫教大巫师黑水万便是死于秋叶的神游一剑之下。 莫风死死盯着这把长剑,想起了往日一些不太好的回忆。 元神出窍的秋叶对着萧煜微微点头示意,然后转头对莫风说道:“还有一个时辰,我的本尊变回来到这儿。” 没等莫风说话,在身旁的那名如黑铁塔的高大汉子猛然跃起,双手合十,整个人如一颗流星,朝秋叶横向撞去。 秋叶只是举起青龙吟,轻轻一点。 甚至阿曼和秋思都没有看清秋叶是如何出剑,就只看到了那名气势骇人的黑铁塔直接在空中被一分为二,伤口光洁,没有半分鲜血渗出。 秋叶没有说话,只是一抖长袖,洒下一片流光,整个人更是拖曳起一簇流光尾焰,一剑西来。 那名面容英俊的年轻男子脸上还带着惊骇神色,就已经身首异处。 莫风几乎是咬着牙说出一个撤字。 秋叶面色平静,“想跑跑得掉吗” 如今的秋叶修为之高,除了最顶端的那些逍遥神仙们,已经凌驾于其他老辈天人境界,又有诸多道宗秘法乃至法器傍身,已经是实至名归的俗世第二人。就拿排名第六的鬼王来说,斩三尸之法虽然神妙,但是比得过道祖传下的一气化三清鬼王六宝虽多,比得过一个屹立千年的道宗 方才秋叶挥袖洒下的流光就不是凡物,乃是对神魂大大有益的洄游梦仙使用后留下的粉末所化,而洄游梦仙则是一种宝玉,在修行界中就是用万金难求来形容也不为过,哪怕是一般逍遥神仙,用上一块指甲大小,也要感到肉疼,而这次秋叶却是直接用了一块拇指粗细的洄游梦仙,管中窥豹,由此可见道宗之底蕴深厚,而这也是秋叶为何只是天人境界,就可如逍遥神仙那般神游万里的根本所在。 秋叶周身光芒大盛,手中青龙吟龙吟声大作,然后脱手而出,化作一条青龙咆哮而出。 莫风脸皮莫名抽动了一下。 上一次在白山之巅,他仅仅是被这条青龙沾到了一个边,便被打落山崖。 青龙盘旋一周后重新回到秋叶手中,与此同时,那名独目男子和丑陋老妪也化成了飞灰。 剩下的几人已经是惊骇欲绝。 不过秋叶没有过多理会他们,而是转头朝萧煜等人的身后方向望去。 那个方向有两人姗姗来迟。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三十九章 活着 这处无名草原,大概处于乌斯原偏西地带,颇为荒凉,地表裸露,已经有半沙化的趋势,所以这儿是真正的荒无人烟,就是蔓延了整个乌斯原的战火也没能蔓延到这儿来,除了这群突兀来此的不速之客,再无他人。 萧煜处于群敌环绕之下,没有太多的紧张,反而是想起了一些陈年旧事。那是萧大公子还没失势,在东都城中也算有一号时候的事情。那时候的萧煜算不上什么膏粱子弟,但也不怎么和青年才俊四个字沾边,在逛个秋台都能遇到几个小国公的东都,着实算不上什么风头人物,只能说是个低调的世家子。 当然,那时候他和萧烈也没闹到父子反目的地步,方璇也还没离世,总的来说还是父严母慈的美好时代。 当年作为父亲兼人生引路人的萧烈,曾经对他说过这么一番话。 “人生在世,首先要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活,换句话说,你想要什么知道了自己想要什么,那接下来知道了该怎么走脚下的路。” 在去年,萧煜对于想要什么这个答案还是很明确的,可是现在他却有些不确定起来,想要报仇郑帝已死。想要找萧烈讨个说法先不去说能不能把萧烈如何,就算他真的能怎么样,他还真能把萧烈给杀了,让他去陪方璇如果他真敢这么干,恐怕九泉之下的方璇也要骂他一声不孝子。 那现在他到底想要什么做逍遥神仙还是君临天下 萧煜不知道,或者说他两者都想要。去佛门是为了那遥不可及的逍遥神仙,来草原则是为了日后的入主中原。 两手都要,可能两手都空。 毕竟有失才有得。 他若是一心求修行,那他就该从佛门直接返回中都,他若是想要天下,就不该去佛门,而是坐镇中都。 他想将心中埋藏已久的疑问说出来,可是能听的人却很少。 或许秋叶是不错的选择。 萧煜不合时宜的出神落在了一直扶着他的阿曼眼中,阿曼眼中闪过一丝异彩,抿了抿嘴唇,原本扶着萧煜胳膊的双手,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将萧煜手臂揽在怀里的动作,轻笑道:“王萧煜,在想什么事情” 阿曼这次没有喊萧煜王爷,倒不是自觉自己与萧煜的关系已经亲密到可以与林银屏媲美的地步,而是因为她这时候有一种直觉,她押错了赌注,不管萧煜会如何,但是她可能走不出这片草原了。 她很有自知之明,她不是林银屏,也没有让萧煜豁出性命也要保住的情分,她可能在萧煜的眼里只是一个别有用心的女人,仅此而已,那在如今的情况下,可能会变成一个还算有用但随时可以抛弃的女人。 她对已经覆灭的摩轮寺没什么感觉,甚至有些恶心,而对于自己身上这个被强加上的公主光环,更是觉得像是一种对她的无声嘲笑。草原人常拿她来和林银屏相提并论,可只有她才知道,自己与林银屏的差距是如何之大。这种差距无关乎相貌,无关乎品行,更无关乎能力。 有的只是境遇二字,同样是草原上的明珠,林银屏纵马在草原上的时候,她却只能跪在阴暗的佛堂中,林银屏可以有一个萧煜,而她有什么在她看来,林银屏其实是一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小女孩,最起码她收获了一份感情,即便这份感情不是那么完美,总要比被一个岁数可以做自己爷爷的老和尚压在身下,修什么欢喜禅来得完美。 在萧煜统领草原后,她毫不掩饰自己对萧煜的仰慕,出彩女子总是将目光停留在最强大的男子身上,她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对,这种仰慕不是因为他是萧煜,而是因为他是草原上飞的最高的雄鹰。 萧煜回过神来,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阿曼轻咬了下嘴唇,微微低下头,借此来掩饰自己有些黯淡的脸色。 在很小时候,她的母亲,一个不知什么原因流落到草原上的中原女子,曾经对她说过,男子的心事是不会轻易说出口的,若是将来有个男子愿意将自己的心事说给她,那便说明她在那男子的心中有了一个位置。 阿曼等了一会儿,脖颈一点点弯了下去。 终于,她彻底低下头去了,再也看不清脸上的半分神情,勉强笑了下,轻轻地道:“是我唐突了。” 萧煜犹豫了一下,然后笑道:“没什么唐突不唐突的,我方才在想我爹。” 阿曼愣了一下后,才反应过来萧煜口中的“爹”就是那位安平郡王萧烈。 萧烈笑了笑,继续说道:“不管怎么说,他始终是我爹,这是生下来就注定的。更何况,他说的话还是有点道理的。” 阿曼刚想要说话,萧煜突然正色道:“来了。” 方才还有半里之遥的两名天人高手已经不足百丈。 秋叶不再去理会莫风五人,手持青龙吟,身形徐徐落下,挡在萧煜身前。 没有多余的言语,最先出手的是不死剑李修。 人未至剑已至。 一道足有一人高的弧形剑气,如一轮弯月横扫而至。 秋叶手腕轻抖,青龙吟在剑气中断轻轻一点,这轮弯月剑气便被一分为二,分别从秋叶身旁两侧飞过。 秋叶单手提剑,面无表情,对萧煜说了一个走字。 不等萧煜忽回应,秋叶身上的流光大盛,让人几乎不能直视。 李修厉声道:“秋叶此时你不过是一介元神,还想要以一敌二不成” 身形略显虚幻的秋叶平静道:“有何不可” 已经收回三尸的鬼王没有说话,身形带着无数重影,一气掠向秋叶。 秋叶一挥羽衣大袖,又一名秋叶凭空出现,头顶无冠,满头乌发用一根青木簪子束起,身着青色道袍,手中持有一柄青木杖。 两名秋叶不退反进,星冠羽衣的秋叶当先化作一道长虹,径直冲向李修,而青衣秋叶则在陆地疾行,与天空中的长虹齐头并进。 萧煜看了秋叶一眼,然后回过头去,对身旁两女说道:“走吧。” 不管想要什么,前提是得活着。 毕竟为什么活着,首先还是得活着。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四十章 做一回萧煜 萧煜想走,有人却不想他走,虽然被秋叶斩杀四人,但还剩下四名扈从的莫风显然认为自己一方的实力是远远高于萧煜三人的,打定了注意要和萧煜斗上一斗。 去而复返的莫风冷笑道:“今日拿了西平王的大好人头,实乃我莫风之幸事也。” 萧煜伸出双手,露出手腕和一部分小臂,平静道:“未战先言胜,为时尚早。” 莫风冷笑一声,也不再说话,一抬手,在他身后的四人长掠而出。 先是身披彩衣的妖娆女子双手一伸,两道彩绸从袖中射出,如两条彩蟒在空中盘旋,紧随其后的是侏儒男子,手中持了一柄骨质手杖,不断挥舞间,有森森黑气和阴风鬼吼。 秋思上前一步,大日印轮开始旋转,有火焰升腾。 萧煜却忽然拦了她一下,说道:“你拖住莫风,这些杂鱼我来解决。” 秋思转过头来,看了萧煜一眼,微微疑惑,不过还是选择相信萧煜,退后一步,任由萧煜出手,而她则是将注意力转移到莫风身上。 萧煜轻轻叹息一声,“求人不如靠己啊。” 说罢,萧煜脸上涌上一层妖异红色,周身气息猛然拔高,徒手抓住射来的彩绸,手腕一转,将彩绸缠在手上,然后一拉一带,那名妖娆女子便惊呼一声,原来是彩绸应声而断,变成了两截毫无灵性可言的破布,然后萧煜如法炮制,抓住另一条彩绸,同样扯断。 妖娆女子大惊之下猛地一个转身,露出身后的侏儒男子,这时侏儒男子刚好递出手中骨杖,只见黑气弥漫之间,一只巨大的白骨巨手从黑气间缓缓伸出,五指如刀,伸手抓向萧煜。 萧煜不闪不避,任凭骨手将自己抓住,接着骨手猛然收缩合拢,想要把萧煜生生捏死。可惜的是萧煜纹丝不动,反而是伸出双手分别按在骨手的大拇指上,然后双手用力,将骨手的大拇指一点点掰断。 就在这时候,那名看起来已经是行将朽木的老者终于出手,而且出手就是实打实的天人境界,没有半点保留,显然是想要借此机会将明显重伤的萧煜一举毙命。 萧煜抬起头,猛然大笑道:“来得好” 声若雷霆,如有佛说法,做狮子吼,如来正声,慑服外道。 大笑声响彻天地,束缚住萧煜的骨手在笑声中寸寸碎裂,妖娆妇人和侏儒男子均是脸色苍白,而首当其冲的老者更是骤然停下去势,双耳中有鲜血流出。 萧煜双手合十,身形踉跄地前行,步伐凌乱,但速度却是极快,转眼间已经来到妖娆女子身前。 妖娆女子似乎没有想到萧煜不去对于那名最强的天人境界老者,而是找上了自己,微微一愣,就在这一愣神的功夫,她失去了最后退去的时机,萧煜已经来到她的身前三丈处。 来到女子面前的萧煜脸色阴沉,合十的双手分开,双掌拍在女子的肩膀上,喀嚓一声,女子双肩尽断。 萧煜手臂一横,又是一掌切在女子的脖子上,女子瞬间横飞出去,虽然没有头颅落地,但也是活不成了。 转眼间力敌三人,又斩杀其中一人的萧煜没有继续动作,而是捂着嘴,剧烈咳嗽起来,撕心裂肺,给人感觉似是要把心肺都给咳出来,而脸上的红色更是诡异。 莫风脸色阴沉,向前踏出一步,一直紧盯着他的秋思针锋相对,同样踏出一步,手中大日印轮旋转,火焰愈盛。 好在萧煜没有咳嗽到天荒地老的意思,只是一会儿后,他便慢慢停了咳嗽,捂着嘴巴轻声说道:“我好歹也是履霜榜上第十人,打不过鬼王这个第六和李修这个第七我也就认了,可你们算什么玩意,也敢说拿我的脑袋” 莫风嘿然道:“俗世第十人西平王,那是你没受伤之前,现在你还能坚持多久小心透支过度,不等别人来杀,自己就先遭了反噬。” 萧煜平淡道:“能支撑到把你们杀干净,就够了。” 莫风脸色微变。 萧煜慢慢直起身,放下手,然后低头看了眼手心的黑血,转而望向一直没有出手的易,缓缓问道:“秦穆绵呢” 不等易说话,莫风已经讥笑道:“那个为了男人跟圣教决裂的傻女人这空儿怕是已经快要死了吧” 萧煜脸上的表情猛然一僵,仍旧是注视着易,冷然问道:“这是真的” 易默然点了下头。 萧煜怔怔望着他,然后说了一个好字。 然后萧煜又开始咳嗽,嘴角伸出血丝。在这一刻,他想了许多事情,有好有坏,有新有旧,有西平王也有萧煜。 最终,他决定现在不做什么西平王该做的事情,而是重新做一回萧煜。 不再顾及什么伤势,也不再顾及什么元气枯竭的萧煜猛然一抬手。 一气通玄。 在一旁鬼鬼祟祟想要往后退去的侏儒男子,被萧煜轻描淡写地吸入手中,就像个孩子一般被提着后脖,全身气机被切断,手足软软垂落体侧,完全动弹不得。 萧煜莫名笑了笑,不顾手中侏儒男子的连声求饶,通玄之后化玄,汹涌元气注入手中侏儒男子体内,砰的一声,侏儒男子整个人如雪球炸开,直接变成了一团飘散的血雾,尸骨无存。 脸色越来越诡异的萧煜神情平静,只是轻淡感慨了一句,“还不清的债啊。” 那名天人境界的老者如临大敌,周围的天地元气不断涌入他的体内,一道肉眼可见的气柱直冲天际,气势骇人。 萧煜视而不见,不顾自己七窍中重新涌出的鲜血,笑道:“天人境界对于此时的萧某来说,未免有些不够看呐” “断” 一道白气自萧煜口中喷出,一闪而逝,将老者那道与天地相连的纽带彻底斩断。 “萧某自己不能大开中丹田,但是把别人的给关上还是做得到的。” 老者骤然暴喝一声,双手虚推,一条黑色炎龙咆哮而出,直奔萧煜面门。 萧煜身形不动,张口一吸,下一刻,这条黑龙竟是不断缩小,最后只剩三寸长短,被萧煜一气吸入口中。 萧煜的鼻孔中有黑色火焰溢出,然后再没有半句废话,踏出一步,咫尺天涯,掠至这名天人老者身前,不给反应机会,出手便是杀招。 纵然天人境界老者已经十二分戒备,仍是被萧煜一招建功,低头一看,萧煜的整只左手已经探入他的胸口之中,只差心脏毫厘。 萧煜平淡道:“萧某虽然用剑,可这体魄比起寻常的剑器,也不差多少了。”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三尺青锋 天人境界的老者闷哼一声,强行从萧煜手中挣脱身形,不顾胸口那个骇人血洞不断涌出鲜血,面容狰狞道:“倒要看看你还能强压伤势到几时” 萧煜平淡道:“所谓御六气之辩,也就是天人境界的强纳天地元气为己用,如今你未曾渡过天人劫难,又开不得中丹田,连个纸老虎都算不上,还强撑什么架子不倒” 老者冷笑道:“那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萧煜闭上眼睛,只见他七窍流血,却不以为意,吐出一口浊气后,猛地深吸一气,似乎想要将整个天地都吸进嘴中。 以萧煜为圆心,天地元气如一个巨大漩涡从空中压迫下来。最后在底部汇聚成一线,源源不断地注入到萧煜体内。 那一瞬间,萧煜已经枯竭的气海再度充盈,气机鼎盛,元气激荡。 莫风虽然实力上有所不及,但身为魔门的高层弟子,自然眼界极高,但见到这一幕后仍旧是心中起伏厉害。魔教并不是一个纯粹的宗门,严格来说,它是最初的魔门集合了部分佛门、道门、巫门、乃至儒门和武道修行者后,形成的一个集合体。所以魔门中对于各门中的秘法都有所涉猎,而萧煜现在所用的法门,更是让他记忆颇深。 人仙吐纳法。 人仙,位列道门五仙之一,不去说天仙和神仙这种已经近似得道的存在,即便逍遥神仙境界也不过就是地仙之属而已,而顶级人仙是可以破碎虚空,堪比羽化飞升的存在。 与专注于修炼神魂而轻视体魄的鬼仙相反,人仙炼血肉,炼皮膜,炼筋骨,炼窍穴,几乎已经把人体开发到了极致,甚至到了体魄锁住神魂,使神魂难以出窍的地步,不过有得就有失,这样一来,人仙的虽然体魄强横,但在未修炼到圆满以前,体魄的消耗却是堪称恐怖,甚至达到日啖八牛的地步,这无疑是极为不便的事情,也就有了如今这不知道是哪代人仙所悟出的人仙吐纳法。 人仙吐纳法,没有别的特点,就是吸纳天地元气极为蛮横和吸纳元气数量的庞大。 萧煜这一吸气,虽然还比不上萧烈修炼时的恐怖景象详见萧煜未央剑经初成,神魂出窍时,目睹魔教北长老偷袭萧烈的章节,具体多少章我也给忘了。,但所吸纳天气元气数量之庞大,即便是萧煜那远超同境界数倍的气海,也在转瞬之间被填满。甚至还有一点胀。 萧煜眯眼道:“等我元气耗尽等你老死也等不到。” 老者心神摇曳,饶是这辈子见惯了大场面,此时也是脸色苍白得吓人,尤其是萧煜身上的四色元气,简直要将他这位货真价实天人高手的气息给彻底压下去,越境而战有了一个萧烈以天人之姿搏杀逍遥神仙的珠玉在前,萧煜以履霜境界搏杀天人,这还需要有所怀疑再者说,死在萧煜手上的天人境界又何止一人了。 不过此时退无可退,老者也只能期望于萧煜伤势严重到不能发挥出全部实力,硬着头皮与萧煜展开近身搏杀。 萧煜与老者对面撞在一起,瞬间成为角力之势,老者周围的元气开始扭曲,然后化成丝丝白气升腾而起,而萧煜的脚下则是寸寸碎裂。 就在这时,莫风骤然出手,不过目标不是萧煜,而是凝神静待的秋思。几乎就在同时,易一同前冲,身形所至,元气激荡出一条肉眼可见的痕迹,对着萧煜就是跃起一拳。 萧煜微微侧头,躲开眉心位置,被易这一拳打在左侧额头之上,脑袋猛地一个后仰,而天人老者则是趁此时机,双手猛然翻转,一记龙翔腿踹在萧煜的小腹上,将萧煜身躯狠狠踢飞出十几丈外 而易则趁势追击,双拳连击,呼啸破空声音几乎要连成一线。 脸色淡漠的萧煜在半空中伸手成爪,猛然按入地面,在地面上拖出一数丈划痕后,强行止住这股溃势,然后硬顶着易的拳头,悍然起身,一袖挥出,将易扫成滚地葫芦,然后再一伸手。 一花一世界,一掌一佛国。 这一伸手便是掌中佛国。 老人身形猛然僵住,再难有半分动作。 萧煜迈出一步,来到老人身前,双掌排空,拍在老人的胸口之上,随着两声碎裂声响,老人被打飞出十几丈去,空中更是鲜血狂喷。 此时萧煜七窍中的鲜血已经不再流淌,不是已经痊愈,只是被萧煜强行压制而已,正所谓堵不如疏,此时压制得越狠,日后便反弹得更加厉害。只是萧煜仍是神色平静,不急不缓的说道:“萧煜这两个字,是不是一点都吓不到人怎么什么阿猫阿狗都敢对我出手” 萧煜咳嗽了一声,吐出一口血沫,也不管两人在此趁机恢复元气,而是转头望向正与秋思战在一起的莫风。 萧煜淡漠平静道:“听你方才话里的意思,秦穆绵是被魔教抓住了那就请莫公子随我去一次中都,如何” 一个后跃退出战场的莫风气笑道:“怎么你想拿我去换秦穆绵” 此时的萧煜虽然横扫无敌,可是他这个状态能维持多久 萧煜又是咳嗽了一声,说道:“再怎么说,这也是我的草原,不是后建,想要和我拖时间,怕是要打错了算盘。” 莫风脸色变幻不定,虽然已经萌生退意,但却仍旧不退。 因为他还在等,等李修和鬼王击败秋叶,等萧煜再也压制不住体内的伤势,新伤旧疾一起反噬只要杀了萧煜,就算是这里的人死尽又如何这根本就是稳赚不赔的天大买卖到那个时候,西北和草原各自为政,还不早晚都是后建的囊中之物 萧煜冷笑一声,“看来你是不见青河不死心了,也罢,今日萧某就拼上半条性命,送你们该归西的去归西,不该归西的就乖乖做萧某的阶下囚。” 萧煜对阿曼摆手道:“你与秋思先走。” 莫风怒极,咬牙冷笑道:“萧煜,你想要以一敌三就凭你现在这个样子” 萧煜淡笑道:“试试便知。” 萧煜松开一直捂着嘴巴的右手,看了眼已经站到莫风身后的另外两人,终于把右手放在了腰间破阵子的剑首之上。 他压箱底的本事,还是在这三尺青锋之上。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四十二章 战后 天不亡萧煜。 阿曼和秋思这一对互相看不顺眼的女子,虽然是相看两相厌,但形势所迫之下,还是暂时撇开个人成见,一起先行离开。 在行出三百里后,两人停下脚步,前方有两人已经等候多时。 清明一过,天气就已经一天暖过一天,一波又一波的春风中,透着遮掩不住的暖意,即便是苦寒的草原,也有了春暖花开的意思。 在这和煦风中,那两人显得狼狈不堪。已经元神归位的秋叶,以一己之力独战李修和鬼王两大高手,除了萧烈,怕是没人能够安然无恙,秋叶一身青袍多处破损,甚至头上的发簪也被打落,披散着头发,再无半点道宗首徒的风采。 另一旁的萧煜则是要更凄惨一些,衣衫破烂,从脸上到鞋底,全是血污,其实在脱离战斗之后,萧煜脸色就立即呈现出一种油尽灯枯的惨白,毕竟踏入天人境界才可借用天地元气,有借势之玄妙,而萧煜不管自身实际战力如何彪悍,但归根结底还未踏足天人境界,每次出手都要耗费自身气海下丹田的元气,尤其是在萧煜本就有伤在身的情况下,根本没有喘息的机会,这才是根本所在。 至于人仙吐纳术,更是有些饮鸩止渴的意思。 不过此时萧煜也算是战绩斐然,手中提着一名壮硕大汉,正是已经被他打昏过去的易,至于另外两人,那名侏儒男子被萧煜生生挤压成了一团肉饼,而天人老者则是被瞑瞳吸干,成了萧煜的补品,至于莫风,却是早早遁走,没有落到萧煜手中。 萧煜低头看了眼自己满身的血污,咳嗽连连,如何都停不下来。 方才他用人仙吐纳术一气补充满气海的元气,可这种近乎与抢夺的手段,先不说天地元气的斑驳不堪,就是这种如同常人暴饮暴食的方式,就能让一般的履霜境界修行者爆体而亡,虽说萧煜体魄强横,但终究比不上人仙体魄,这种超出常规的手段还是让他的伤势雪上加霜。 秋叶掸了下双袖,将清亮如水的青龙吟背到背上,问道:“怎么,还没学会佛门的净琉璃之气” 萧煜摇头道:“不空说要求一个禅。” 秋叶皱了皱眉头,说道:“人仙吐纳术都能被你学个七八分,会学不会一个所谓的净琉璃之气” 萧煜无奈苦笑。 秋叶忽然想起了些什么,说道:“这倒是与我道门的鸿蒙紫气有些类似。求一个禅,不过是不空老和尚故弄玄虚的言语而已,依我看来,你是缺少一个契机。” 说到这儿,秋叶忽然看着萧煜,缓缓说道:“你还记不记得很久之前我给过你一本书。” 萧煜笑了笑,说道:“真人一共给了我三本书,分别是天魔册、大欢喜禅和太乙分光剑,若说与佛门有关的,就只能是这本出自摩轮寺的大欢喜禅了,再加上不空大师言语中也多有暗示,我心中也算有数。” 说到这里,萧煜蓦地住嘴。 因为两女已经朝这边走来。 秋叶不以为意,笑道:“这可是两尊上好的鼎炉,不但能给你一个禅,说不准还能直接把你送入天人境界,最不济也能让你这一身伤势好得七七八八,你既然心中有数,那我也不再多言。” 萧煜长呼出一口气,“人情债已经欠的够多了,再欠下去,我怕自己还不起。” 秋叶摇头笑道:“全都娶了不就成了。” 萧煜叹息一声,“真人是真不知道还是在装糊涂你这可是要让我后宅失火。” 秋叶说道:“这一点,你该跟令尊好好学上一学。” 萧煜沉默了片刻,还是摇头道:“学不来的。” 当阿曼终于来到那两名年纪轻轻就已经可以影响天下格局的男子面前时,虽然两人此刻丝毫看不出西平郡王和道宗首徒的气态,可还是让她感到了淡淡的紧张感觉,尤其是秋叶,姿态从容,神情平静淡漠,没有莫风那般得志骄纵,有的只是身居高位的淡然。 秋叶看到两名女子后,并没有拒人千里之外,而是微微点头示意,秋思尚好,毕竟也算是老相识,阿曼却是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对于一名修行者来说,道宗的掌教的意思,和俗世百姓中的皇帝也差不多了太多,那道宗首徒可就是实打实的太子殿下 萧煜提起手中昏迷不醒的易交到秋思的手中,然后便软到阿曼的怀中。倒不是萧煜有意占女子的便宜,只是他能撑到现在也实属不易,总不能让他趴在地上或是倒在秋叶身上。 阿曼楞了一下,抿了抿嘴角,缓缓低下眼帘。她本以为自己要被留在那处无名草场上,却没想到萧煜让她们两人先走,此时她也说不清自己心中到底是什么感受,只是下意识地抱住了萧煜。 萧煜闭着双眼,似乎方才强撑着与秋叶说话已经耗尽了气力,虚弱说道:“背着我就行。” 阿曼默默地点了点头,然后不顾萧煜身上的血污,将他背在自己背上。 秋思一手提起易,面无表情问道:“现在去哪儿” 萧煜平淡道:“听秋叶真人的。” 秋叶也不谦让,直接接过话头,说道:“现在李修和鬼王还坠在后面,单凭我一人之力,倒是可以勉强自保,却无力护佑你们,所以当务之急是让萧煜恢复伤势,这样以我二人之力,足以将这两人彻底除去。” 萧煜没有说话,闭着双眼,似乎已经在阿曼的背上的沉沉睡去。 秋叶不再说话,当先前行,方向却不是去乌斯原的西南方向,而是更荒芜的西北方向。 阿曼开口问道:“敢问真人,这是去哪儿难道是碧罗湖” 秋叶点头道:“是去大雪山,在那儿有我要的东西。” 阿曼虽然出身草原,没有学过什么琴棋书画,但心思伶俐,知道自己身份尴尬,没有继续深问下去,低低应了一声后,便安静地背着萧煜,跟在秋叶身后。 秋叶忽然屈指一弹,一片一直黏在他指尖的枯叶飞射出去,在空中留下一点淡淡尾痕。 紧接着,秋叶弹指有八。 又是八片枯叶从他的指尖飞出。 一共是九片枯叶,便留下了九道尾痕,纵横交错。 还剩下一片枯叶。 秋叶眯眼不语。 说起来这大雪山还是他的福地,若不是有砝烸的莲花大阵之厄,他也不能如此之快地跨过自己的人劫。 这次再赴大雪山,能否渡过天劫 天机重重。 秋叶方才以占卜之法测算,可惜只算到了一片混沌。 那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每次登录起点,都是一场不见硝烟的战争,我历时三个点,终于成功登录。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四十三章 大雪山下 沿着青河一路向上便可到达青河发源之地“透明梦柯”,“透明梦柯”是草原语,若是换成中原话来说,就是大雪山的意思。 好在几人都是轻车熟路,不说萧煜和秋叶,阿曼和秋思都是在碧落湖畔生活了十几年,可以说这次大雪山之行更像是重归故里。 一行人穿过一片渺无人烟的草场后,见到了那条堪称天下第一大河的青河,此时的青河水势汹涌激荡,但还算清澈,远没有到了下游时候的那般浑浊。 河流奔腾声音如奔雷,水气弥漫,让人望而生畏,秋叶站在岸边看着脚下汹涌而过的这条大河,指了指对面说道:“从这儿过了青河,再行三百里就是河内州。” 被阿曼背着的萧煜瞥了一眼,平淡道:“河内州人烟稀少,除了几大牧场,休说是三百里,就是六百里也不见得能遇到一户人家。” 秋叶只是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沿着青河继续前行。萧煜看着秋叶的背影,皱了皱眉头,秋叶说要去大雪山,可能有一场机缘,至于是什么机缘,萧煜心中有几分猜测,但不曾见底,萧煜也不好刨根问底,只期望着秋叶能心中有数就好,万不要再横生枝节。 如此行了大概有三天时间,四人终于来到了大雪山上,不过这次没有从碧罗湖方向上山,而是从山背方向上山,一直来摩轮寺旧址下方的一处平台上。 秋叶曾在这儿,用符篆炸出一个大洞,这一次他还是如法炮制,又是一道符篆按在脚下地面上,然后催动符篆,轰然一声,脚下地面粉碎,四人朝下坠落。 下面,别有洞天。 满目漆黑,不过秋叶显然是早有准备,从袖中拿出一匣明珠,然后屈指连弹,将明珠全部嵌入两旁的岩壁上,夜明珠上的淡淡荧光亮起,大致可以看出四人是站在一条一丈宽窄的廊道入口处。 秋叶稍作停留,便当先行去。 秋思和阿曼是第一次到这儿,方才知道在大雪山上还有这么一处隐秘所在,阿曼轻声问道:“这是哪儿” 萧煜皱了皱眉头,回答道:“菩萨居处。” 一旁的秋思和背着萧煜的阿曼均是脸色微变,谁也没有想到,这里就是那位无故消失的摩轮寺之主的清修所在,只是这等绝密所在怎么又会被秋叶这名道宗弟子知晓 萧煜看出了两人的疑惑,也没想着替秋叶藏着掖着,直接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当年的摩轮寺主就是在这儿被掌教真人打散了神魂。” 秋叶没有回头,平淡地纠正道:“摩轮寺寺主不是死在师尊手上,她是死于上官仙尘的剑三十三,魔教教主才是死于师尊之手。” 阿曼和秋思还没从刚才菩萨居处的震撼中醒过神来,就再一次被这个消息给打晕了头,摩轮寺主竟是丧命于剑宗宗主上官仙尘剑下而当年那位让青河之水倒立的魔教教主则是死于道宗掌教真人之手 更不可思议的是,道宗掌教和剑宗宗主竟会联手 这比萧煜和萧烈这对父子一起抱头痛哭还来得让人不敢置信。 这时候的萧煜虽然不是醉卧美人膝,但也好得趴在背上,很有闲情逸致地解释道:“依照这些前辈高人的只言片语,我心中猜出个大概,应该是上官仙尘大杀四方的时候,在重创了无尘真人后,遭遇了掌教真人,两人便赌斗了一次,最后的结果自然是掌教真人胜了,而那位剑宗宗主就要遵守赌约,去陪掌教真人走一趟西北。” 走在前头的秋叶接口道:“两人确实是赌斗了一次,愿赌服输的上官仙尘也确实遵守诺言陪着师尊去了一趟西北,当年的三教九流,都至少有一位逍遥神仙坐镇,就说这摩轮寺寺主,轮转九世,在逍遥神仙中也是可位列前十的人物,而魔教教主,更是当时稳坐前三的人物,这样的两人怎么杀只能由天下第一和天下第二联手了。当时那一战到底如何,除了师尊和上官仙尘再无人可知,只知道事后,上官仙尘返回剑宗碧游岛画地为牢二十年,而师尊也在这二十年中再未踏出道宗半步。” 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完全理清楚后,萧煜也不得不佩服掌教真人的手段,怕是在二十年前灭杀摩轮寺主时,掌教真人就已经开始为日后灭掉摩轮寺,从草原入中原做准备了吧。所谓千年大计,自道门七代掌教起始,至今第二十三代掌教,已有十六代,奋十六世之余烈,才有今日之虎视天下。 再到后来,秋叶以道宗首徒身份行走天下,怕也不是单纯的游历,而是要挑选一个人,一个可以在俗世中代表道宗的人,最后他选中了萧煜这个落魄公子。 而萧煜也没让道宗失望,现在已经是虎踞一方的西北王。待到萧煜君临天下之时,便是道宗重现千年前荣光之日。 此时的萧煜与道宗已经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秋叶忽然停下脚步,跟在他身后的阿曼和秋思也相继停下,抬头望去,只见两扇石门紧闭,上书菩萨居处四个大字。 秋叶伸手一推,两扇石门应声而开。 门口是一方巨大石室。 萧煜从阿曼的背上下来,一手扶着墙壁,一手拔出腰间的破阵子刺在石室的地面上,竟然插入不得分毫,甚至没能留下太大痕迹。萧煜抬头望去,只见墙壁上有一条沟壑,一直延伸至头顶,几乎要将整个石室分为两半。 萧煜苦笑一声,指着这道沟壑说道:“这就是上官仙尘留下的剑痕难怪当年一人一剑便将整个修行界杀了个通透。” 秋叶从这道沟壑上缓缓收回视线,轻声道:“剑三十。” 秋思看着这条剑痕,神色复杂。 摩轮寺终究是飞灰湮灭了。 二十年前的摩轮寺寺主身亡,似乎已经预示了二十年后的摩轮寺彻底灭亡。 秋叶不再理会其他,伸出一只手,在空中虚画,元气从指尖不断流出,留下一道道尾痕。 一道繁复到了极点的符篆在秋叶的指下渐渐成型。 这时阿曼走到石室正中的石床前,随手拂去床上的一堆黑色灰烬,问道:“那摩轮寺寺主和魔教教主的尸体呢” 萧煜脸色古怪,缓缓答道:“摩轮寺寺主的尸体被制成了菩萨金身,如今就在我中都的王府上。而魔教教主的遗骸么,你刚才扫掉的那堆灰烬就是。”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四十四章 缘字 阿曼唬了一跳,向后退了一步。 萧煜走到那堆被洒落在地的灰尘前,一脚踩在上面,自言自语道:“统御后建魔教,执掌一教乃至一国权柄,最后还是灰飞烟灭,不留半点痕迹。” 阿曼问道:“魔教锻体堪比佛门金身,如你所说,摩轮寺寺主的尸身尚且完好,为什么魔教教主会变成这个样子” 萧煜没有直接回复阿曼,只是轻声笑道:“操千曲而后晓声,观千剑而后识器。我不敢说万法皆通,但是五脉手段都有涉猎,对于当时的情况也能说略知一二,魔教体魄与佛门金身并不是一个路数,佛门金身可人死而千年不朽,魔教却是人死如灯灭。” 阿曼听得似懂非懂,却没有继续深问,沉默不语。秋思则是在石室中来回走动,原来在石室墙壁上篆刻着无数经文,既不是中原文字,也不是草原文字,而是生僻的梵文。 萧煜只是看了一眼,便没有继续看下去的,见秋思看得专注,问道:“看得懂” 秋思平静道:“能看懂大概,其中晦涩地方,只能说一知半解。” 萧煜问道:“这是篇什么经文” 秋思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道:“从未听闻,看其行文风格应是当年佛门三分时候的古经。” 萧煜神情冷峻望向墙壁,自言自语道:“也就是摩轮寺开山祖师留下的经文了。” 秋思下意识说道:“为何不传于弟子,而是要藏于菩萨居处” 萧煜眯起眼,“不是不传于弟子,怕是只有摩轮寺之主才能修行。” 秋思问道:“你想要” 萧煜摇头道:“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我那儿还有篇巫教经文没有头绪,就不给自己添乱子了,你是摩轮寺弟子,倒是可以学学。” 秋思默默点了下头,开始强记这篇不知名的经文,边读边走,每读完一段,都要闭眼默念一边,确保牢记于心。 萧煜对阿曼吩咐了一声后,只身走向站在石室正中的秋叶。 秋叶手中所虚画的符篆已经接近尾声。 随着最后一笔落下,符篆猛然印入石室正中的石台上,只见石台轰然作响,在萧煜和秋叶的注视下,从中间缓缓裂开。 一道红光从裂缝中迸射出来,紧接着在红光中一朵红莲缓缓升起,红莲缓缓旋转,花蕊中有一颗红珠转动,如一轮小号的红日。 即便是以秋叶这位道宗首徒的见识,也流露出一丝惊异神色,足见呈现在他们的眼前的物件是何等珍惜难见。 秋叶伸出手,说道:“这就是摩轮寺莲花大阵的根本所在了。” 萧煜皱了皱眉头,说道:“摩轮寺的莲花大阵不是已经被微尘真人和溪尘真人联手攻破了吗” 秋叶的指尖触及红珠,红珠表面骤然升起一团火焰,长达丈余,热海滚滚,在它其下的莲花更是瞬间枯萎凋谢,只剩下一方莲台。 秋叶说道:“莲花大阵就像这朵莲花,只是被毁去花瓣而已,莲台和根茎还在,而大雪山这方孕育莲花的池塘更是完好无损。” 萧煜拄着破阵子,问道:“能启动护山大阵” 秋叶摇了摇头,平淡道:“不能。” 说到这儿,秋叶皱了皱眉头,说道:“而且那两人比我预料的要快。” 下一刻,守在门口的阿曼身形猛然一个踉跄,一柄古朴长剑从她的胸口穿过,带出一簇血花。阿曼低头看了眼胸口露出的剑尖,然后抬头望向萧煜,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只有血沫不断涌出。 阿曼的身体缓缓倒地,露出站在其后的老者。 李修曼斯调理地擦去剑身上的鲜血,讥笑道:“红颜薄命啊。” 萧煜看着生机渐渐消逝的女子,指尖轻轻颤动,面无表情。 秋叶转过身来,一颗红珠被他托在掌心。 他的面庞在红光的照射下,一片鲜红,语气平淡道:“三花聚顶,今日便先聚一花。” 下一刻,红珠径直飞上他的头顶三寸处,悬停,光芒大盛。 秋叶身形飘忽,转瞬间来到李修身前,李修只来得及将手中长剑横于胸前,便被秋叶一掌拍在身上,这一刻,李修只感觉似乎有一座小山朝自己压来,紧接着李修身形横飞出去,重重撞在石室外的廊道上。 萧煜拄着破阵子走到阿曼身边,艰难地蹲下身,一只手按在她的胸口上,方才积蓄起的一点元气化作太上清气缓缓渡入她的体内。 秋思手持大日印轮,默不作声地守在两人身旁。 太上清气也不愧是道宗绝学,效果立竿见影,不多时,阿曼咳了两下,吐出一口血水,缓缓睁开双眼。 她看着萧煜愣了会儿神后,缓缓说道:“我早有预感,这次怕是要凶多吉少,却没想到还能走出那片草场,来到菩萨居处,可该来的终归要来,躲不过的。萧煜,别费力气了,那一剑应该伤了我的心肺,就算是逍遥神仙,也回天乏术了。” 萧煜默不作声,眼神黯然。 阿曼咧了咧嘴角,努力挤出一丝艰涩笑容,轻声说道:“抱抱我,好吗” 萧煜松开手中的破阵子,伸出左手揽住阿曼的脖子,右手握住她的左手,仍旧将太上清气朝她体内渡去,然后笨拙地将她抱在怀里。 阿曼把头靠在他的胸膛上,脸色温柔。 “萧煜” “嗯。” “如果如果你一开始遇到的不是林银屏,而是我,你会选择我吗” 这个世上没有如果,但是萧煜知道女子想要的答案,所以他低下头,在女子身边轻声说了一个字。 女子越来越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如小女儿神态的红晕,原本只局限于嘴角的笑意逐渐扩散开来。 即便是被摩轮寺长老强占了身子时,也从未哭泣过的阿曼,这个将死的女子,在这一刻泪流不止,笑着流泪。 女子柔声道:“我小时候有个愿望,长大以后要嫁给草原上飞得最高的雄鹰,不过看来是等不到那一天了。” “萧煜,中原有句话是怎么说来着我读书少,你告诉我好吗” 萧煜低着头。 “恨不相逢未嫁时。” 她闭上了自己的眼睛,用草原上的腔调,哼起了一支萧煜从未听过的曲子。 女子声音越来越低,不等曲终,已经是细不可闻。 女子的手终于是从萧煜的手中滑落。 缘来缘聚,缘去缘散。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四十五章 五气朝元 阿曼死了,一缕飘渺的气息从她的遗体中飘出,然后被萧煜吸入体内。 萧煜低着头,鲸吞着阿曼留下的遗泽,眼中浮现出一丝琉璃之色。 秋叶身形猛然飘回石室内,接着鬼王和李修并肩走门口走入。 萧煜慢慢直起身,将阿曼交给站在一旁的秋思后,与秋叶并肩而立。 秋叶平静道:“看来这就是你的机缘了。” 萧煜冷漠说道:“把李修交给我,你去解决掉鬼王。” 秋叶云淡风清说道:“死的活的” 萧煜平缓了一下呼吸,说道:“鬼王你看着办,但是李修必须死。” 萧煜和秋叶的对话没有刻意避讳李修与鬼王二人,李修没急着有所动作,仍是驻足而立,手中长街微微倾斜,指向身前三寸处的地面,啧啧道:“西平王,口气好大啊,老夫的诨号是不死剑,你只是位列十人末尾的萧煜,可不是俗世第一人萧烈” 萧煜平淡道:“如果天机榜的排位有用,那还用动手做什么” 李修讥讽道:“能打赢老夫是一回事,能打赢了老夫还能留下老夫的性命,则是另外一回事了。西平王,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萧煜淡然道:“说到底,还是要打过才知道。” 李修不再说话,脸色漠然,手中古剑颤抖不止。 萧煜拿起破阵子,“我刚刚踏足和合境界的时候,遇到了瞑瞳,虽然他只剩下一个苟延残喘的上半身,可也是实实在在的履霜巅峰境界,结果是他死了,送了我一场好大造化,第二次,是被萧烈打成重伤坠境的魔教北长老,结果被我钉在了安国公府的墙上。然后又是什么柳乘风、易、公孙仲谋,林林总总,太多,可是呢,最后赢的人全是我。” 萧煜一手握剑柄,一手按剑鞘,拔出了陪伴他走过一路风风雨雨的破阵子。 萧煜立剑身前,缓缓说道:“李修,不死剑举世皆知你从后建魔教西长老手下逃得一命,恐怕这些年来,听的吹捧多了,你自己都信以为真了可我知道,当年你入后建,根本不是什么从逍遥神仙手下逃得一命,而是西长老放你一条生路,不过条件是你加入后建魔教,这些我都知道。不过这些与我也没什么太大关系,至于林如菁嘛,以命相抵,也就算了,可今天你杀了阿曼,我怎么也要讨个说法。” “你号称不死剑我萧煜今天就要让剑断人亡” 另一边的秋叶和鬼王两人,却在萧煜和鬼王互相放狠话的功夫,已经开始动手。 独自一人面对秋叶的鬼王不敢有所留手,一上来就是拿出一分为三手段,只见三名鬼王分别各持两宝,以三才阵势,迎上秋叶。 秋叶轻轻一拍额头,那颗红珠再次如旭日东升般升起。 所谓三花聚顶,一者说,乃是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返虚,一者说乃是天花、地花、人花,若是三花齐聚,那便是地仙。 地仙也就是逍遥神仙境界。 鬼王在二十年前修行界大乱的时候就已经是天人境界,二十年后,他还是天人境界,不是他不能踏入逍遥境界,而是他不想,他不想做一个崔先生那样的徒有其表的逍遥神仙,他想等到斩去三尸,以三尸之法成就逍遥神仙,这样的逍遥神仙,才是真的逍遥世间。 当然,有鬼王这样想法的绝不止一人,其实以秋叶堪比上官仙尘的卓绝天赋,又有掌教真人这位天下第一人指点,更有道宗的千年底蕴,秋叶即便是想要现在踏入逍遥神仙伪境,做一个最年轻的逍遥神仙也并非不可能,只是这样的逍遥神仙,不说上官仙尘,就是萧烈也可以轻而易举地打杀。 所以秋叶想要等到自己三花聚顶,然后再踏足逍遥神仙境界,超然世间。 头顶一花的秋叶伸手一抓。 一道蓝色天雷凭空出现。 道门以雷法为尊,天师一道,五雷正法。 鬼王名字中带有一个鬼字,所修行的法门自然逃不开这个“鬼”字,而天雷恰恰是诸般魑魅魍魉的克星。 三名鬼王一起抬头望向天雷降落。 六宝一起升起,然后开始缓缓旋转。 秋叶五指如勾,五指便是五雷。 萧煜从秋叶那边收回视线,淡然道:“李前辈,想必是听过三花聚顶的大名。” 对于萧煜在对自己称呼上的变化,李修也没当回事,只是冷冷一笑,道:“三花聚顶,老夫还算是略知一二,秋叶真人身具道根,天赋之惊艳,怕是与当年的上官仙尘相差无几,休说是三花聚顶,就算现在他入逍遥神仙境界,老夫也毫不惊讶。” 萧煜冷声道:“萧某在一年内连破四境,止步于履霜境界,已经一年有余。” “曾有人言,若是萧某以五脉元气踏足天人境界,那就是天人境界无敌手。” 李修脸色阴沉,“关键是你踏的进去吗” 萧煜以手中破阵子遥指李修,笑道:“既然你听说过三花聚顶,那也该知道五气朝元了” 说完这句话,萧煜踏出一步,左手食指中指并为剑指,在剑锋上一抹。 剑身上琉璃通透。 萧煜轻轻摆剑,一道泛着金色的琉璃剑影浮现在他的身前。 萧煜长剑再点,分别是白色、青色、黑色、红色,四道剑影依此浮现身前。 萧煜一抬手,五剑一起飞上头顶,组成一个五行剑阵。 东方属木,太上清气。西方属金,四九白金剑气。南方属火,浩然气。北方属水,易玄冥气。中方属土,净琉璃之气。 李修望向空中,淡笑道:“倒真是好大的手笔,不过西平王,这就是你的五气朝元” 不死剑一抬手中长剑,不见剑意,只有剑气,喝声道:“升龙” 一道磅礴剑气如龙飞九天,径直而上。 剑之一道,又分剑意、剑气,上官仙尘作为天下第一剑修,自然是剑意剑气俱佳,李修自认没有上官仙尘的天赋,故而专一剑气一道,这一剑升龙便是李修当年以力破去自身天人劫数时有感而悟。 萧煜同样伸出一手,五指成勾。 五道剑影飞速旋转,然后盘旋而下。 五指即是五剑。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四十六章 何谓五气又朝元 随着萧煜五指并拢,五道剑影一起落下。 下一刻,李修的升龙一剑只是略做抵抗,便烟消云散。 李修脸色大变,身形朝一旁闪去,却仍旧是被一道剑影划破袖口,在小臂上留下了一道三寸长的伤口,血肉模糊。 萧煜可没有让李修喘息的意思,在这五道剑影之后手中长剑立刻跟上。 李修再退,以避萧煜锋芒。 萧煜这一剑带动周围如潮水般的天地元气,就像一线潮,朝李修涌去,让他避无可避。 既然无路可退,李修站定,不再做无用功,手中长剑与之针锋相对。 如果说萧煜的剑势如海,那么此时李修就如同一座绝壁,冷眼望着眼前这位堪称是一步登天的西平王,谁也没想到萧煜竟会借着阿曼死去的契机集齐五气,虽然此时的萧煜还没有踏足天人境界,但集齐五气的手段,已经足以让李修如临大敌。 此时的萧煜才真正算是横贯五家,所谓御六气之辩,五气为五行之气,一气为不定之气,就好比紫水阳,便是五气中的土之气,而萧煜的五气,严格意义上来讲,都能算是第六气不定之气的一种,偏偏这五种不定之气又分别具备了五行属性,就是说萧煜已经御六气之辩,也并无不可。 简单来说,现在的萧煜只要不出什么意外,十年后踏足逍遥神仙已经是水到渠成的事情,故而李修称萧煜为一步登天,也不算夸大之词。这种越境速度,在修行界百年内,屈指可数,真是用百年一遇都不过分,剑宗宗主上官仙尘算是一个,后来的道宗首徒秋叶也算一个,再加上萧煜,至今还未听说有第四人有这等机缘天赋的,这也是道宗为何如此看好萧煜的缘由。 剑势已经惊涛骇浪。 幸好菩萨居处不是凡地,即便是当年的上官仙尘也只是留下一道深刻剑痕,而未能将此地毁去,所以此时萧煜的剑势虽猛,却也没能留下太多痕迹,不过毁去一个凡体肉胎的李修,已经是绰绰有余了。 分不清剑气和剑意,李修眼前铺天盖地的是各色元气,大有摧枯拉朽之势,这道如潮水般的剑势直扑李修,剑气如水雾弥漫,大有青河磅礴,泥沙河水俱下,一气三千里的气魄,先不说杀伤力如何,单单这一剑的神韵,已然有自成一家的气势。 李修心中再无半点轻视大意,脸色凝重,手中长剑上剑气峥嵘毕露,一剑指向这漫天剑势,大有一剑劈开千层浪的意思,而李修身上所着的一袭宽大黑袍更是剧烈震荡,满头银发乱舞,形象骇人。 萧煜与李修已经不足三丈距离。 萧煜右手持剑,左手化作手刀横斩而出。 李修同样变为单手持剑,伸出一手竖于身前,封住了萧煜这一记手刀,不过再一次出乎李修意料之外的是,萧煜这一记手刀所蕴含的气机之充沛,几乎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比起先前萧煜在林城对战鬼王时,这时候萧煜体内的元气几乎翻了一倍。 一名履霜境界依仗着元气浑厚,强压天人境界。 说出去,真是滑他娘的天下之大稽 这一刻,李修几乎有骂娘的冲动,这还算什么履霜境界 李修的一记竖掌并没有能封住萧煜的手刀,那衰减了大半锐气的一记手刀仍是砍在了李修的脖颈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红痕。 李修仍旧是试探居多,也从不认为萧煜会杀得了自己。但萧煜已经是手下不容情,手刀瞬间变为剑指,点下、向李修的咽喉。 不过李修到底是一步一步走入天人境界的大高手,在最后关头,竭力偏开头颅,在脖子上再留下一道血痕之后,躲过了萧煜这看似平淡,实则暗藏杀机的一指。 李修虽然脸上看不出什么异样神情,但有苦自知,这一次怕是真的看走眼了。 他缓缓开口:“这,就是五气朝元” 萧煜眼神漠然地望着他,冷笑道:“不完全是,如果这时候我是天人境界,不需要用剑,只要徒手,就能把你打死。” 所谓三花聚顶,五气朝元,说到底还是修炼自身精气神的手段,精为玉花,气为金花,神为九花,道家重修炼,以为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最后聚之于顶,可以万劫不侵,如今的秋叶便是借助外力炼气化神,凝结金花。而萧煜,只能说身具五气,但是五气却散居五行所属之位,未能形成统一,也就是所谓的朝元。 元又分为上中下三元,也就是有紫府天宫之称的上丹田为上元,有内院之称的中丹田为中元,有气海之称的下丹田为下元,五气朝于三元,神仙之属也。 道宗二代掌教便曾有言道:“人之修道,必由五行归五老,三花而化三清,始能归原无极本体,而达圆通究竟。” 能三花聚顶,五气朝元者,天仙之属也。 如果这时候的萧煜这能达到最基本的五气朝元,不管是上元、中元,还是下元最起码也是一个天人巅峰的境界,而能朝两元,便是逍遥神仙的境界,若能三元齐聚,恐怕距离传闻中的圣人也不算远了。 李修扯了扯嘴角,刚想要说话,紧接着,他猛然睁大了眼睛。 只见萧煜又是一剑。 这一剑,诸侯剑。 来得毫无征兆。 这时在李修的身后是一条笔直的廊道,而且是是上官仙尘也未能毁去的廊道。 李修脸上浮现起一丝绝望神色,直到现在他才体会到什么叫做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他真的无处可避,无处可躲,只能从正面硬抗这一剑。 骤然寂静,空气几乎凝结。 李修做了一个与阿曼一样的动作,缓缓低头,望向胸口刺入的长剑。 一抹狰狞在萧煜的脸上一闪而过。 “不敢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但也算是百年难遇,五气合一剑,这可是逍遥神仙都没尝过的待遇” 阿曼死了,为什么死了呢,因为她是女配,没有女主光环,所以,你瞧,林银屏病重这么多次,依然活得好好的,而阿曼只是被毫无征兆的一剑,就死了。 林银屏:“本宫一日不死,尔等终究是三儿。” 顺带附加萧煜一个技能栏。网游版 道门:太上清气,乾坤袖,袖里乾坤,太乙分光剑,金丹玉液决,万物化剑,九字真言。 佛门:净琉璃之气,掌中佛国,婆娑世界,六相伪,无畏印,不动印,宝瓶印,狮子吼,金身金刚不坏残缺版。 儒门:浩然气,庶人剑,诸侯剑,天子剑未达到领悟条件。 剑宗:四九白金剑气,剑一至剑九,剑十九,无生剑气,御剑术。 魔门:易玄冥气,四象法决摄元手,青龙摄元,黑炎术。锻体,天魔相,天魔化茧未达到使用条件,天魔解体,瞑瞳,不死妖身主动技能,烟花流星遁法。 巫教:替身术。 其他:一步咫尺缩地成寸,平步青云,九步九重楼,陆地飞腾术,人仙吐纳术,卸力法门需接触大地,在脚下产生蛛网裂痕,未央剑经残缺未恢复窃国浩然气, 通用:手刀、剑指、手印、劈空掌、辗转腾挪等基本打斗技巧。 装备方面:破阵子你问为什么这样一把儒门神剑,竟然会被秦穆绵折弯,而且更离谱的是接着被一个跑龙套的铁匠给修好了天呐,这可是成长型装备,懂吗,成长型的主角必备。混元伞暂缺失,似乎被遗失在了梅山上。,乌木杖外借于紫水阳天澜巨剑已归还黑玄刀这是一把不祥的杀戮之刀,大都督玄甲不附带任何特效和技能,只能提供略高于锦袍的防御力,对于高端对手来说,只是聊胜于无的东西而已,但是你不能否认,穿上它真的很威武。 包裹:魔教教主令这是那位魔教教主为数不多的遗物之一,大欢喜禅法决嘿,不空可是不止一次提到我,天魔册这是那位魔教教主为数不多的遗物之一,林银屏赠送的扳指这似乎是一件定情信物,萧烈同款,不要纠结为什么历经多次战斗,它还是没有半点损坏。 另:昨晚从八点到凌晨一点,我都没能登录起点,这是个悲伤的故事。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四十七章 死不死,无间狱 萧煜呵了一声,倒拔出破阵子,一剑,又一剑,再一剑,剑剑刺入李修的身体。 不过李修也不愧不死剑的名号,除去那穿破中丹田的一剑外,剩下几剑都没能让他的脸色有所动容,甚至除了消耗元气以外,根本没能留下太多的致命伤口。 萧煜在连续刺了十几剑后,低头看了眼李修身上那没有多少鲜血流出的伤口,一剑刺入李修的心口,并不急于拔出,冷笑道:“不死剑还不死” 李修沙哑道:“萧煜,你还能出几剑” 萧煜握着剑柄,没有动作,也没有出声。 李修作为一名老牌天人高手,眼光自然毒辣,萧煜这次凝聚五气,虽然战力暴涨,但身上的伤势却没有消失,只是被他再次强压下去,而且因为萧煜肆意动用五气的缘故,体魄上的伤势还有继续加重的趋势。萧煜每刺出一剑,每拖延一刻,身上的伤势便要重上一分,所以李修才会问萧煜还能刺出几剑 萧煜迟迟没有拔出刺入李修心口的破阵子,只是冷冷地望着李修。 “其实现在你也应该想清楚了,这次所谓的草原叛乱,只是一个局而已,杀了一个萧煜,比夺下整个草原还要划算,只要你死了,西北和草原顷刻间便会两分,甚至会为了西北王的位子而大打出手。所以这是一个专门为了杀掉西平王的屠龙局。” 李修很识趣地将自己所知的事情说了出来,颇有些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意思。 萧煜笑了笑,拔出插在李修胸口的破阵子,一脚将李修踢倒在地,然后踩在他的胸口上,身子前倾,脸色漠然地俯瞰着李修道:“你们怎么知道我一定会来草原如果我不来该怎么办” 李修嘴角淌出鲜血,脸色同样平静,说道:“自然是谁来杀谁,若是西北那边谁也不来,那我们也不介意笑纳这片大好草原。” 萧煜的长靴在李修的胸口上碾了一下,让他又吐出一口老血后,问道:“若来者是徐林呢在有亲兵护卫的前提下,就凭你们俩,杀得掉” 李修咳嗽一声,吐了一口血水,“杀过才知道。” 萧煜呵呵笑道:“这也叫屠龙局那还有什么手段没用出来是魔教的长老还是后建的哪位大将军” 李修默不作声,嘴角扯出一个讥讽笑意。 萧煜自嘲道:“看来我这条命真金贵啊,不过你们想要拿走它,也不是那么容易,天底下想要我命的人很多,但我还是活得好好的,反而是不少想要杀我的人,已经死不得不能再死。你李修号称不死剑,不知道逃不逃得过” 李修咳嗽的更加厉害,却仍旧是强撑着点了点头,嘴角的讥讽笑意愈发扩大。 萧煜不为所动,左脚仍旧踏在李修的中丹田位置,手中长剑则刺入李修的下丹田位置,封死了两处丹田,萧煜才稍稍放心。李修这老家伙的战绩还是挺让萧煜忌惮的,属于那种逃命本事天下无双,一不留神就能逃出生天的棘手角色。 所以李修越是镇定从容,萧煜就越发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这时候秋叶和鬼王也马上要分出胜负。方才萧煜和李修激斗时,两人就有不约而同地向外面退去,此时已然是边打边退,来到了菩萨居处外的大雪山上。这时候只见三名鬼王已经重新合为一体,手中六宝更是组成一道巨大光轮飞上天际。 六道轮回。 秋叶手持青龙吟,头顶上的红珠光芒大盛,一朵红莲缓缓绽开,红莲之中有金光流动。 紧接着,秋叶虚步一踏,脚下有烟云彩霞自生,他两指并拢,在剑身上一抹,七颗雷珠滚动,剑气森然。 一袭青衫破损的鬼王伸出双手,将那道光轮握在手中,然后朝着秋叶虚手一推。 只听得如琉璃破碎般的一声轻响,光轮如一颗光彩绚烂的流星,破空而来,瞬间飞到秋叶面前。 秋叶不惊不躁,在千钧一发之际将青龙吟横于胸前,七颗雷珠呈北斗七星之势,构建成一座小型雷池。 下一刻,方寸间骤起一声炸雷,无数电芒游走闪动,将秋叶和鬼王的面容映的忽明忽暗。 秋叶冷哼一声,手中青龙吟泛起一阵如碧水般的元气波纹,然后元气越来越浓,如烟雾缭绕,环绕在秋叶周围,到最后已将他整个都包在其中。 一声龙吟响起,秋叶和青龙吟俱不可见,在鬼王眼中只剩下一条狰狞青龙,咆哮而来。 几乎同时,鬼王伸出手指在自己的眉心上一划,划出一道血槽,就如是一只竖着的血眼 刹那间,六道轮回出现在鬼王的身周环绕,然后亮起一点耀眼之极的光华,同时开始飞速旋转,如一方漩涡,将鬼王的身形淹没其中。 青龙一声长啸,一头撞进漩涡之中,漩涡剧烈摇晃,似乎随时都会碎裂开来。 下一刻,漩涡碎裂,青龙也随风散去,秋叶手持青龙吟飘然而退,脸上苍白一闪而逝。 六道轮回是由鬼王六宝按照某种奇特阵法组合而成,比起分散的六宝不可同日而言,然则尽管如此,面对秋叶时也占不到半点上风,方才秋叶仅仅一剑,就几乎要将这六道轮回破去。俗世第二人,名不虚传。 鬼王不敢再有留手,以手指沾血在自己的双颊上各画了一个奇异符号,他身上的元气骤然大盛,而在他背后则是有一方大殿虚影缓缓升起。 大殿深处坐有一名帝王,身着黑袍,头戴平天冠,身前案几上放着一方金印。 在帝王身旁则分别立有判官、无常、牛头、马面。 秋叶不屑冷笑道:“装神弄鬼。” 鬼王不为所动,闭上双眼,手指在身前轻轻一点,平淡道:“无间。” 无间地狱,十八层地狱的最底层。 此法倒不是说鬼王可以打开那传闻中的十八层地狱,而是鬼王以自身的修为,幻化出一方小千世界,就如佛门的婆娑世界,或是道宗的太虚幻境,若是神魂修为不如鬼王者,一旦被拉入其中,就会永世,倒是也与真的坠落无间地狱没什么太大区别了。 秋叶淡然一笑,一个转身,头顶星冠,身披羽衣。 秋叶持剑前行,任由诸般幻象,不能乱其神,近其身。 真当道宗首徒的家当只有一件青布道袍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四十八章 一身宝光压万鬼 这身星冠羽衣自然不只是用来好看的,也是道宗中的至宝,毕竟首徒不是掌教真人,还没有可以天下无敌的绝世修为。其中星冠可护紫府神魂,避诸般幻象,羽衣则是可御千般术法,水火不侵。 鬼王不敢小觑,割破双手,血流如注,流下的鲜血并不落地,而是凭空飞入身后的六道轮回之中,瞬间冥殿的形象越发凝实,而在冥殿周围则浮现出一副灰白色的混沌景象,其中无数冤魂如海浪一般翻滚咆哮,阴风阵阵,哭嚎贯耳。 虽然星冠羽衣堪称万邪不侵,但无奈此时的阴魂实在太多,即便阴魂不愿靠近秋叶,却仍是被汹涌的“阴潮”给硬挤到了秋叶的身上。秋叶在挥袖打散了十几道阴魂后,终于不得不停下脚步。 秋叶皱了皱眉头,微微晃身,身体周围有云雾自生,将他笼罩其中。这云雾来得快去得也快,短短片刻功夫,便已经彻底散去,露出秋叶真容。 此时的秋叶彻底舍弃了青袍,只见他头顶星冠,外披羽衣,内衬月袍,腰系玉带,足踏云履,青龙吟负在身后,手中多了一柄三宝玉如意,双眼中有淡淡青芒流动,身周有仙气自生,渺渺然如谪仙降世。 一身至宝在身的秋叶,先不去说自身修为如何,就是这身至宝,也已经让许多逍遥神仙望而却步,当年摩轮寺动用百人规模的莲花大阵困住秋叶,却也没能立即拿下秋叶,由此可见一斑。 秋叶一挥手中的三宝玉如意,有三道分别是金、赤、青颜色的光练骤然爆开,摧枯拉朽,层层叠叠的阴魂在这三道光练面前,犹如白雪消融,顷刻间便已经散去大半。 若说萧煜强在自身掌握的神通手段之多,不能说万法皆通,也是冠绝当辈,而秋叶便强于一身至宝,随便拿出一件放到一般的小型宗门中,便可作为镇山之宝,只是秋叶修为高绝,同辈人中根本没有人能让他全力出手,故而这一身至宝大多时候只是被秋叶收在袖里乾坤之中,少有在人前现身的机会。 一身宝光的秋叶步入冥殿周围的一片混沌之中,感觉似是身处拥挤的人群中,四顾望去,除了无穷无尽的灰白色雾气以外,就只有藏于雾气之中的重重人影。 秋叶知道这些所谓的“人影”,其实就是阴魂而已,不过比起刚才那些被他扫灭的阴魂,这些靠近冥殿的阴魂更加强大,几乎已经到了化虚为实的地步。 鬼影重重,不知几百几千。 秋叶心念微微一动,手中三宝玉如意上三色光芒大盛,凡是被光芒照在身上的阴魂,均是痛苦之极地不住嘶吼,转瞬间便身形模糊,似虚似实,飘摇不定,似乎就连身形也已经稳定不住。 面带杀机的秋叶缓缓开口言语,声音冷厉,“区区鬼仙,能奈我何” 说完秋叶举起手中的三宝玉如意,朝着冥殿狠狠落下。 冥殿周围的灰白雾气沸腾,无数阴魂灰飞烟灭,冥殿更是猛然摇晃,无数碎石粉尘簌簌落下。躲在冥殿中的帝王、牛头、马面、无常、判官面容模糊,身形不定。 秋叶下手不停,又是三击,整个冥殿轰然坍塌,其中的帝王、牛头、马面、无常、判官更是烟消云散。 今日,只能说鬼王霉运当头,积蓄多年的阴魂被秋叶以道宗至宝三宝玉如意一扫而空不说,六道轮回所化的冥殿更是被伤到根本,鬼王气急败坏道:“秋叶我与你势不两立” 秋叶面无表情,手中三宝玉如意继续落下,鬼王身躯如同被无形气机禁锢,动弹不得,只能以体魄硬抗这一记三宝玉如意。 三宝玉如意下压,鬼王的双腿也随之下陷,在地上压出两个深坑。 不得已之下,鬼王只能双手向上撑起,似乎那柄三宝玉如意有万钧之重。 秋叶冷哼一声,改为双手持三宝玉如意,周身宝光隐隐,倾尽全力朝下压去。 鬼王双手血肉模糊,腰部以下已经全部被压入地面之下,艰难凄厉道:“秋叶,你当真要赶尽杀绝那也休怪我玉石俱焚了” 世间机缘无数,成名高手哪个没有一两招拼命手段,鬼王此言自然也不是无的放矢。只见半个身子已经被埋入地下的鬼王怒喝一声,青衫碎裂,整个人身形骤然暴涨,身高一下变为两丈有余,面目狰狞,宛若上古大巫。 大力鬼王。 此时的鬼王双眼猩红,周身有黑色气息环绕,嘶吼一声,双手猛然向上一顶,秋叶只觉一阵堪称恐怖的巨力传来,不但手中的三宝玉如意再难下压半分,而且自己身形也是不受控制地向后飞去。紧接着,鬼王双臂在地表轻轻一撑,整个人就已经轻松地拔地而出,然后双膝微屈,地面一震,身形骤起,如同一道黑红,径直冲向秋叶。 秋叶冷哼一声,手中玉如意向前一点,刚好点在直冲而来的鬼王额头,后者那已经异化如凶兽的身躯向后一荡,怒吼一声,双臂则是趁机一抱,秋叶并不擅长近身肉搏,所以退让一步,手中玉如意离开鬼王的头颅,脚下一点,身形退出十几丈。 此时应该称呼为大力鬼王的凶兽低吼一声,不依不饶,猛然一跃,斗大的拳头紧跟秋叶身形砸下。 秋叶左手持三宝玉如意,右手拔剑。 方圆皆剑气。 以秋叶为中心的方圆百丈之内,剑气肆意,如疾风骤雨,大河倒泄。 大力鬼王无动于衷,任凭剑气将自己的体表切割的血肉翻飞,仍旧是朝秋叶冲去。 秋叶猛然停下脚步,不再后退,一剑刺出。 青龙吟没有半分偏差地刺入大力鬼王的眉心。 两人相距不过几丈距离,可青龙吟却不得再有半分推进。秋叶没有半分犹豫,就要抽剑后退。 下一刻,大力鬼王的双目中红芒大盛,双拳并出,狠狠砸在秋叶的胸口上。 秋叶的身形当真如秋天落叶一般,向后飘忽飞去。 不过大力鬼王却没有乘胜追击的意思,而是身上逸散的黑气渐渐聚拢,倒流回体内,与此同时,鬼王的身形也在急速缩小,重新变回原来体形。 鬼王看了眼一身宝光没有半分衰弱的秋叶,不再有半分停留,身形化作一道青烟,消散无形。 几息后,秋叶以更快的速度回到原地,望向鬼王离去的方向。 秋叶个人信息。 称谓:道宗首徒这代表着道宗正统继承人的显赫身份 境界等级:天人巅峰。什么叫巅峰就是距离下一个大境界只剩下一步之遥。 道侣:慕容原名慕容萱,幼时玩伴,出身佛门,天下第一美人 技能:金丹玉液决道宗经典修身炼体法决、长生酒可少量且持续地恢复气血,抱朴诀可少量且持续地恢复元气、太上清气、万物为剑需要一定介质才能发动的简化版本万剑诀、太乙分光剑、袖里乾坤、乾坤袖、御风术、元神出窍、一气化三清不完全版本、长生诀不要想太多,这只是一个高效治疗术而已,曾经成功帮助林银屏延续生命、五雷正法、九字真言、踏罡步斗。 装备:星冠道宗首徒的正装之冠冕,破障明目,安神定魂、羽衣道宗首徒的正装之外袍,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月袍道宗首徒的正装之内袍,万法辟易,百邪不侵、玉带道宗首徒的正装之腰带,内藏乾坤,须弥芥子、云履道宗首徒的正装之鞋履,足下生风,平步青云、青龙吟曾经我的名字叫做水龙吟,直到我落到了一个喜欢炼器的道士手中太乙清宁伞混元伞的好哥们、青色道袍秋叶的日常着装,实用性与萧煜的黑色锦袍类似 崆峒印未解封,道宗首徒信物,暂处于掌教真人手中 令: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最近晚上一直无法登录起点后台,所以只好早晨更新。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四十九章 大将军驾到 等秋叶返回菩萨居处的时候,萧煜已经用手中的破阵子割向李修的脖子,极为缓慢,一寸一寸地割下脑袋,同时双眼如墨,两道气息从双眼中一直延伸至李修体内,疯狂汲取他的修为。 萧煜割下这颗死不瞑目的脑袋,李修的一身磅礴元气也彻底散去。 萧煜提着李修的脑袋,喃喃自语道:“不死剑还不是死在了我的手里,正好与你那可怜的徒弟在黄泉路上有个照应。” “阿曼死在了你的手上,那我怎么也得对她的父亲有个交代,你说一颗脑袋加上一片草场,抵不抵得过” 萧煜猛然咳嗦起来,用破阵子拄地才勉强支撑住自己的身形。 虽然他杀了李修,又汲取了李修小半元气,可体内的伤势却变得愈发恶劣,说是岌岌可危也不为过。秋叶看了眼地上的尸体,然后看到秋思将阿曼放到石室中央的石床上,接着掠至萧煜身后,从后面轻轻扶住他,让他不至于跌坐在地。 秋叶沉默着,没有上前打扰两人。 靠在秋思身上,萧煜顺势松开了手中的破阵子,没有急于去治疗体内伤势,而是闭上眼睛,静静感受着体内的变化,此时他体内前所未有的充实,甚至充实到有些肿胀的感觉,五种元气按照五行规律构成一个暂时的平衡,萧煜正想说话,一阵不可抵御的疲惫感觉袭上心头,身形彻底倒入秋思怀中,彻底昏了过去。 等到萧煜再次醒来的时候,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道似乎是帐篷的穹顶,他微微侧头,就看到了满脸憔悴的秋思,看到萧煜醒来,秋思疲惫的脸上闪过一丝神采。 萧煜这才发现自己果然是躺在一座帐篷中,不过这座帐篷的规模却堪比行军时的中军大帐。 秋思轻声道:“我们如今就在布罗毕汗部,秋叶真人已经发出飞剑传书,不出三日,就会有人前来接应。” 萧煜嗯了一声,问道:“我昏迷了多久” 秋思沉默了一下后,说道:“三天三夜,不过秋叶真人说你修炼的魔教功法最适合在沉睡中修复体魄,应该没有大碍。” 萧煜松了一口气,既然秋叶说没有大碍,那看来魔教的不死妖身在有了充足的元气后,效果还是比较立竿见影的。 萧煜挣扎着想要起身,不过却被秋思重新按回躺下,她不容置疑道:“布罗毕汗那边有秋叶真人应付,就不劳你这位西平王操心了,王爷你还是安心养伤吧。” 没想到被秋思一眼看破了自己的意图,萧煜无奈笑道:“哪里有这么娇贵了,我只是想起来走走,身子都要生锈了。” 秋思不置可否,轻声说道:“照理说,你身具五气,踏入天人境界已经是指日可待,接下来就是一个纵横同境无敌的接过,可是你想过没有,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这五种元气,寻常人等能学会其中之一就已经是天大的福分,你却身负五种,自己的身体能否承受毕竟五气朝元只是一个传说,若是这五种元气在你体内生出什么变故,你又该怎么办” 萧煜闻言愣了一会,然后苦笑道:“你的意思是说,我日后尽量少动手” 秋思白了他一眼,“不是让你别动手,而是不要这么拼命,毕竟做西北王是要统御西北,而不是逞匹夫之勇,大都督徐林和东都的丞相大人也是天人境界,可没见人家整天打生打死的。” 萧煜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点头道:“教训的是。” 秋思轻哼了一声,不再多说什么。 萧煜忽然问道:“阿曼呢” 秋思神色有些黯然,不知是吃了安曼的醋,还是有些兔死狐悲,低声道:“留在了菩萨居处,秋叶真人离开的时候封死了菩萨居处的入口。” 萧煜点了点头。 接下来几天,萧煜一直老老实实地安心养伤,直到第三天,他才见到了秋叶。 此时的秋叶头戴星冠,外披羽衣,内衬月袍,腰系玉带,足踏云履,这一身装束尽显道宗首徒气度,比起萧煜那一身郡王蟒袍还要华贵几分,萧煜笑着打趣道:“这一身打扮,怕是亲王蟒袍也比不上,恐怕只有皇帝的龙袍才行。” 秋叶一笑置之,转而说道:“我送给布罗毕汗一颗六品金丹。” 萧煜脸上的笑意一凝,轻轻出声问道:“那他收下了” 秋叶点头道:“收下了。” 萧煜渭然长叹:“在他眼里,阿曼还比不上一颗金丹” 秋叶不置可否,而是反问萧煜道:“那他不收下,又能怎么办为了一个死去的女儿,置自己身后的万千族人于不顾,跟你这位西北王撕破脸皮” 萧煜愣了愣,垂下眼帘,没有作声。 秋叶缓缓说道:“有时候,你也该跟布罗毕汗学学。” 萧煜沉默许久,最后还是叹息一声,没有反驳什么。 从头到尾,萧煜都没瞧见那位布罗毕汗,又修养了几天后,萧煜三人离开了布罗毕汗部,开始朝乌斯原进发。 在到达金鹰口的时候,秋思独自一人先行探路,只剩下秋思和萧煜两人稍作休憩。 秋叶走后,秋思望着萧煜欲言又止。 萧煜似有所觉,抬起头看了眼她一眼,轻声问道:“怎么了” 秋思犹豫了下,还是低声问道:“若是有一日,我死了” 萧煜轻声道:“不会的。” 秋思咬了咬嘴唇,仍是继续说道:“现在不问,我怕以后就没机会了。” 萧煜低下头,似是不敢面对身前女子的目光,没有说话。 女子一眨不眨地望着萧煜,脸上的期待慢慢消失,最终一点点变成了不可掩饰的失落。 她凄然道:“我知道了。” 与此同时,一人姗姗来迟,由东海而来,穿过西海后,在后建海城登岸,然后一路西行,进入草原。 从卫国到后建,再从后建到草原,无人敢拦。 他每经过一座后建城池,便有甲士自发跟随其身后,一路行来,当他踏入草原的时候,身后已经跟了足足一万铁骑。 这万余铁骑,就像一条恶犬遇到了自己的主人,温驯的让人感到不可思议。 来人看起来不过不惑年纪,面带风霜之色,兴许是天性使然,脸上还带着一丝玩味笑意,想来在年轻时,也是一个玩世不恭的混世魔王,他望着草原笑了笑,“萧兄弟,可别怪我这个世叔欺负自己的世侄啊。” 说话间,他随手脱掉沾满尘土泥泞的外袍,露出其下的黑色团龙蟒袍。 除了未绣日月星辰,几乎无异于龙袍,让人惊骇侧目。 不过在他身后的一万铁骑都见怪不怪。 即便是真的龙袍又能怎样 这个男人可是那力促后建五王议政的大将军,天下第六人慕容燕啊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五十章 为虎作伥 ps:,,“dd”,给覆云乱煜更多支持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萧煜又连续遭遇了几波追杀,可惜局势已经超出了这些追杀者的预料之外,李修身死,鬼王逃遁,而萧煜这边战力基本完整,这些原本只是用来以防万一,作为“补刀”存在的追杀者们,自然损失惨重,在经过连续几次的无用功,尝到了血的代价后,才终于是彻底退去了。 萧煜有些愤怒,愤怒于他竟然在自己的草原上被别人追杀,这真是滑他娘的天下之大稽,自己还算个什么草原王 本以为过了金鹰口,进了乌斯原一带之后,还得花费一些心思才能进入王庭腹地,可很快萧煜就察觉到情形似乎有了变化,原本那些如附骨之疽的后建影卫纷纷失去了踪影,甚至没有留下半点痕迹,秋叶亲自查探一番后,得出一个让人惊讶的结论,这些影卫绝大部分确实已经撤出了乌斯原,只留下了少部分必要人员。秋叶一连捉了三个活口,以读心术强行汲取了三人的记忆,才最终确认,有一位大人物驾临草原了。 萧煜问道:“到底是哪位大人物” 秋叶沉默了一下,缓缓说道:“后建大将军慕容燕。” 萧煜皱眉道:“慕容燕,我只听说此人本是卫国慕容家的偏房子弟,算起来还是慕容姑娘的堂叔,早年不知何故反出了慕容家,辗转到后建做了一个不入流的杂号将军,再后来便是后建摄政王萧政失势,诸王并立,纷争不断,正应了乱世出英雄那句老话,慕容燕便在这二十年间飞速壮大,不过与完颜德不同,他并不是后建宗室子弟,先天不足,不过这也正是他的过人之处,在皇室式微时,果断选择扶持后建小皇帝,以拥立之功被封大将军,最近更是因为力促五王议政而被被加封为异姓王。可怕,可怕啊。” 秋叶继续说道:“更可怕的是,此人在最新的天机榜中位列第六,除去道、佛、魔、剑四大宗门的主事人,仅仅弱于青尘师叔一线而已。” 萧煜沉吟了良久,说道:“所谓逍遥神仙不入俗世,这位大将军又算什么。” 秋叶也是颇为无奈道:“在天机榜未出世以前,你可曾听说过慕容燕的名号可知道他就是天下第六人” 萧煜哑然。 秋叶叹息一声道:“监察修行界,本就是天机阁的职责。” 卫国的冬天很温婉,雪也很温柔,没有西北那雪大压死人的磅礴,也没有后建活活冻死人的酷烈,在零星小雪的笼罩下,一名年轻男子狼狈地从一座高门大宅的墙头翻落。 年轻人复姓慕容,看相貌只能算是清秀,在素来以美姿容著称于世的慕容世家中,就更谈不上出奇出彩了,甚至还有些不起眼。比起萧煜那好歹是正房嫡子的出身,他的出身就更加可怜了,母亲甚至算不上偏房,只能算是一个没有名分的外宅,在他母亲死后,他被那个陌生而可怖的父亲带回了这栋形似牢笼的大宅中,而他却只是被冠上了一个看似尊贵的慕容姓氏而已,其实在身后这栋大宅子中日子过得十分艰难,一些个胆子大一些的仆役,都敢给他脸色看,丝毫没有把他当作主子看待的意思。 就在前不久,他那个便宜老爹死了。 慕容家的家主也顺理成章的变成了那位同父异母的大哥,他最近的日子更加艰难了,所以他今天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逃离这个形似牢笼的“家”。 过程比他想象的要顺利的多,甚至可以说没有半点波折,对于他这个前任家主留下的私生子,慕容家根本没有半点儿想要防范的意思,甚至于一直到他出走两天之后,慕容家才后知后觉。 慕容家新任家主慕容渊当时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走了也好,还算他有点自知之明。可谁又能想到这个当年被慕容家瞧不上眼的私生子,在二十几年后,会以一种让整个卫国震惊的姿态“衣锦还乡”。 “你还记不记得慕容燕,不是燕子的燕,是大燕国的燕。” 慕容燕这次返回卫国,当然不全是为了一吐当年的抑郁之气,他也与慕容渊有过一番深谈,而这句话便是他的开场白。 那一次谈话,其实是慕容燕与慕容渊打了一个赌。 赌的内容是这次剑道相争,剑宗能否全身而退。 慕容渊仍旧是押注在剑宗身上,或者说是押注在那位大剑仙上官仙尘身上,而慕容燕自然就是押注在道宗身上,不过他除了因为掌教真人的缘故以外,更多的却是看好萧煜这个后起之秀。 在临行前,慕容燕对慕容渊说过这样一句话,“你和叶家那老鬼,倒是分别生了一个好儿子和好女儿。” 萧煜终于等来了自己的第一批赶来救援的手下,是两名笼罩在黑袍中的男子,一人绰号恶虎,另外一人则绰号伥鬼。 为虎作伥。 两人有节制草原暗卫之权。 四名新晋暗卫都统,全部直属萧煜统领,分别是影子、恶虎、常规,般若。其中影子专职王府、中都乃至西北等事宜,般若则是负责中原事宜,恶虎负责军情,伥鬼负责草原。 此次因草原战事,负责军情的恶虎才进入草原,与伥鬼联手,倒是衬了为虎作伥的字号。 萧煜在伥鬼的带领下,转路进入一处草原大军集结营地。 这处大军集结营地距离王庭还有二百里左右的路程,原本应是一处临时营地,不过随着汇聚而来的大军越来越多,此时已经与一方营寨无异。 在这儿自然也是鱼龙混杂,有西北军,有草原军,也有各路部落台吉的私军。 伥鬼在这儿的明面身份显然不低,不时可以看到步步戒严的训营甲士对伥鬼恭敬施礼。 至于恶虎,则奉萧煜之令,先一步返回中都,将萧煜所写的密信,亲自交到徐林手中。 萧煜没有表露身份,不管在这儿的是台吉也好,还是守将也罢,他都没有想要指手画脚的意思,只是在伥鬼的帐中暂且住下,开始调理自身伤势,因为有秋思在身边,即便有什么突发事宜,想来也轮不到萧煜动手。他只需要安心养伤便好,至于其他,自然也会有秋思代劳。 萧煜打算至少将自身伤势调理完毕后,再去王庭也不迟,对此伥鬼和秋思自然不会有异议。 伥鬼本就是一名履霜境界的高手,在初见王爷的时候,他也曾有过一瞬间的惊骇,只不过被他巧妙地掩饰了过去。 他从未想到一名履霜境界可以强大到如此地步,甚至说此时萧煜给他的压迫,比起天人境界还要强烈。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五气齐聚,便纵横俗世无敌我的小说覆云乱煜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2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d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五十一章 知常人不知 ps:,,“dd”,给覆云乱煜更多支持 今日又到大郑的大朝会,身着朝服的文武百官鱼贯进入东都皇城,环佩叮当。 如今东都城中的暗流在萧烈的酷烈手段下,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至于少了几位尚书,又少了几位侍郎,在这个自身难保的时候,谁还会去管萧烈今天出现在朝会上,显得格外醒目,由于东主立朝后,并未设立丞相官职的缘故,故而萧烈的丞相官袍是取自大楚的样式,然后又将颜色换成黑色,最后再在细节上稍作修改,又因为萧烈有剑履上殿殊荣,他也在腰间悬了一把早年所用的长剑,剑鞘古拙,与这一身颇具古风的丞相官袍恰好是相得益彰。 除了萧烈这位大丞相以外,朝堂上还有一人,同样让人侧目。是一张生面孔,不过东都诸公在这段时间里早就听闻了风声,被天机榜点评为天下第八的儒门大宗师,世称横渠先生,应安平郡王之遥,由东海之滨的隐居之地来到东都,拜为太师。 小皇帝秦显高坐龙椅,这皇极殿中看似一切照旧,不过在原本李严和张清所站的地方多出两把檀木大椅。 萧烈和张载分坐左右。 众人都是心知肚明,现在看起来虽然是小皇帝坐得最高,可真正掌权的还是那位坐在左首的丞相大人。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时下已经有消息在东都城中流传开来,说在先帝龙御归天之前,最后一个走进太庙的人其实是西平郡王萧煜,而在多年前的那场太子谋反案中,那位西平郡王的母族,包括他的生母,可是被咱们先帝给屠戮一空啊,如今西平郡王靠着妻族在西北起家,割据自立,却又涉险入东都。为何萧煜之心,还用多言早已是路人皆知 这当儿子去了一趟太庙,先帝就归天了,再此之后,当时还是安国公的萧烈顺势发动兵变,一举成为实质上的东都之主,若说这里面没有半点猫腻,谁信 权臣勋贵们都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 这局势可就有些微妙了,若是安平郡王和西平郡王联手,这天下是否就要改姓了 至于谁来做皇帝,反正都是一家人,总是姓萧的。 大朝会并未有多少实质内容,只是兵部尚书按律上奏了最近和“秦政叛军”的战况,刑部尚书又上奏了追捕“叛贼”秦权的近况,最后由暗卫大都督孙立功上奏了远在西北的草原战事。在听到这儿的时候,一些仍旧是心系郑室的官员都暗自庆幸,最好是草原叛军一路攻破中都,和那个西北叛逆来一个两败俱伤,如此,那秦政大都督便可后顾无忧,光复郑室,指日可待。 下朝之后,许多怀有别样心思的权贵都无一例外地想要与那位横渠先生说上一句话,可惜让人大失所望,未有一人能够如愿。 东都城内一座荒废多年的亲王府邸,在跟秦功争夺皇位失败后,那位亲王先被夺去亲王爵位,一年后赐死,其余人等均被流放岭南,故而这座府邸就一直闲置了下来,几乎变成一座废宅。很难相信在二十五年前,这里还是门庭若市的八王爷府,当时就有满朝上下尽是八王党的说法,而那位在兄弟中位列的第八的王爷更是被尊称为八贤王。 可惜,最后还是一步之遥,党羽遍朝野的八王爷还是败给了先是依附太子,后又做一名孤臣而得到首辅张江陵支持的四王爷秦功。 在郑帝登基后,要将八王党一扫而空,就不得不进一步借助首辅张江陵的手腕,这也造成后来张江陵尾大不掉之势。 正明十年六月十日,内阁首辅、中极殿大学士、太傅张江陵被郑帝加封为太师,成为有郑以来,第一位在生前被加封为太师之人,十日后,正明十年六月二十,张江陵暴毙家中,郑帝赠上柱国,谥号文忠。 在萧烈自任丞相之位后,便将张江陵的府邸改为自己的丞相府,而八王府则是赠给了那位名列天下第八的横渠先生。 这一天,八王府后院花园中,有两人坐而对弈。 落子过半,张载捻子不定。 萧烈也不催促,而是从袖中拿出一道卷轴,展开后轻声道:“前些日子,犬子萧瑾写了一些不成韵的句子,还想请先生指点一二。” 张载闻言放下手中棋子,接过长卷,大概扫视了一眼。 只见长卷上写道:“弱冠系虏请长缨,绝域轻骑催战云。男儿应是重危行,岂让儒冠误此生况乃国危若累卵,羽檄争驰无少停昂然含笑赴沙场,大旗招展日无光,气吹太白入昂月,力挽长矢射天狼。” 张载看完之后,沉默许久后才开口道:“岂让儒冠误此生好一个岂让儒冠误此生” 萧烈轻轻笑骂道:“萧瑾自小素有早慧之名,能知常人不知之事,恃才傲物,是年轻人的通病,比起他那个被我雪藏了五年的兄长萧煜,张扬有余,内敛不足,说出如此狂言妄语,倒是让先生见笑了。” 横渠先生仍旧是盯着这寥寥七十言,没有说话。 萧烈继续说道:“我想让萧瑾编练一支新军,先生以为如何” 已经是太师的张载说道:“你这是要为了十年后做打算编练新军虽好,但见效太慢,如今形势,风云动荡,等不了那么久的。” 萧烈点头道:“我知道。” 张载合起手中的书卷,笑道:“不急于一时,不如等你谋划周全了再定,若是你觉得萧瑾日后可以掣肘萧煜,那大可以让他去皇帝身边做一个儒林将,先从御林军着手,循次渐进,日后就是做一个大都督也无不可。” 萧烈看了眼纵横交错的棋盘,笑道:“真不见一见那些急着来给你锦上添花的东都权贵这可是当年傅先生都没有的待遇。” 张载语气平静道:“傅先生不是不能,只是不想而已,再者说,我刚到东都,立足未稳,他们就急着来我这儿求菩萨拜佛,为时尚早。” 短暂的寂然无言。 萧烈站起身,说道:“慕容燕去了草原,不知这次道宗会去哪位大真人” 张载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萧烈笑了笑,望了一眼头上天空,轻声道:“算算时日,那两位也快要出世了。” 说完之后,萧烈告辞离去。 张载并未起身相送,只是抬头望着头顶那一放碧蓝天空,久久没有说话。我的小说覆云乱煜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2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d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五十二章 我只要他 ps:,,“dd”,给覆云乱煜更多支持 萧煜很忙,忙于草原平叛。萧烈很忙,忙于东都朝堂。萧瑾同样很忙,最近他领了一个儒林将的官家身份,然后拿萧烈的虎符,从十团营中抽调了六百甲士,组建了一支叫做的鹰卫的小营,至于为什么会叫做鹰卫,原因其实也很简单,就是在前段时间,从中都传来消息,萧煜的亲军再度精简,改军为营,以白虎为帜,号虎营,由诸葛恭统领,而林寒及其大半旧部,则被改制为中都禁军,负责中都守备等一干事宜,由此林寒也被平调为中都右都督,兴许是为了补偿这位小舅子,萧煜还特意象征性地往东都上了一道折子,请求加封自己这个小舅子为伯。 不知是不是认可了林银屏这个儿媳的缘故,反正也算是一家人的萧烈在这件事没有多做为难,以秦显的名义下了一道旨意,加封林寒为忠远伯,顺带又将徐林的爵位提了一下,改封其为忠武候。不过此举落在满朝权贵眼里,更加落实了西平郡王与丞相大人有所勾结的猜测,此举怕是要进一步拉拢萧煜,如若不然,岂能这般大方 当然,也不乏有心思细腻者在心中疑惑,萧烈此举,到底是真的有此事,还是仅仅借题发挥,扯萧煜这面西北大旗,以壮大其声势呢 虚虚实实,实实虚虚。 这就是所谓的揣摩上意了,有时候兴许只是上位者的一时兴起,却要让底下的人疑神疑鬼。 萧瑾的鹰卫自然还不能与萧煜的虎营相提并论,虎营虽然为营,却有甲士六千人,其中骑兵和步卒各占一半,再细分下去,骑兵又按照三七之数分重骑和轻骑,而步卒则又分持弩士、带刀卫和重甲步卒,其中的带刀卫,便是日常专职负责王府护卫之事。 天蒙蒙亮,萧瑾已经站在了校场上,在他身前则是立着六百甲士,这些兵卒全部年纪不大,基本上都在十六七岁左右,还属于半个新卒的范畴,这倒不是萧瑾抽调不出精锐甲士,他之所以这么做,原因有二,其一,他如今还是一个七岁稚童,若是统领六百悍卒,怕是会难以服众,徒生事端,再则,编练新军时间较长,他可不想等到新军练成,这批老卒们也就快要卸甲归田了。所以萧瑾选了这些半大少年,而这些半大少年也算是不错,距离兵油子还有段距离,这次校场点兵,除了三人迟到,被萧瑾赏了三十军棍以外,其他人皆是按时到齐。 按照老套路,萧瑾简单立威过后,开始自己的第一步,改革兵制。至于如何改革,无非是后来练兵之法,在此就不再过多赘述。 萧瑾是过客,萧煜是土著。 这是两人最大的不同之处。 萧煜改制虎营,并不是为了改制而改制,他此举更多的是为了针对林寒手中越来越大的兵权,生死之安危,重过泰山也,岂可系于一人之手将自己的亲军一分为二,一部分仍旧由林寒统领,而另一部分则是交由诸葛恭,两人互相牵制,互相掣肘,他这位西平郡王才能放心地将自身安危寄托在这支亲军身上。 萧煜在草原遇袭的消息,由恶虎传到徐林的大都督府后,就有三千虎贲立刻开赴草原。而林寒便站在中都最高的箭楼上,望着已经不再归他统领的三千甲士,默然不语。 在萧煜与林银屏成婚之前的那段时间里,他为了以防万一,在私底下确实有过一些小动作,虽然后来两人顺理成婚,万事大吉,自己的那番小动作,也就成了无用之功,但是自己那位姐夫恐怕不会这么看,所以这次削权也就来得顺理成章。 六万亲军被剥去了最为精锐的六千甲士,不能说是元气大伤,也是伤筋动骨,而且其中的敲打意味很浓,林寒在心底里估摸着,若不是姐夫要顾及姐姐的脸面,怕是最后那个安抚意味的定远伯也不会给自己。 林寒暗叹一声,自己本想着帮姐姐一把,却没想到变成了如今这个局面,怕是又要拖累她了。 最近这段时间,姐夫和姐姐越发有些面和心不和的意思,而草原上叛乱的那些人,大多还是林银屏的叔伯们,不管萧煜和林银屏如何,这都不可避免地让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更重要的一点是,林银屏的身体并不好,有极大的可能的无法生育。 雪上加霜。 林寒按在窗口上的双手微微颤抖,在其上留下两道深深刻痕。 有些事,他不能说,只能做。有些事,他不能做,更不能说。 这座箭楼位于层层叠叠的城墙之巅,号称中都之最,与王府潇湘山上的凌风阁刚好齐平。 在凌风阁二楼,林银屏坐在轮椅上,凭栏沐风,在一旁的是她唯一的交心朋友,慕容。两个女子的友情之所以进展如此之快,多半是应了那句同是天涯沦落人的缘故。两人相识于萧煜和林银屏的颠沛流离时期,相熟于萧煜和秋叶联手吞下草原。真正让两人相交,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慕容对于道宗的无所适从和萧煜对林银屏态度的微妙变化。 现在的林银屏不再是公主殿下,变成了王妃,可她却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般兴奋,中都还是那个中都,西北还是那个西北,萧煜还是那个萧煜。 这一切并未因为成亲而有实质性的转变。 她是个外柔内刚的女子,表面上看起来温婉如中原世家女子,但实质上还是继承了草原女子的性子,绝不会逆来顺受。其实慕容也曾劝过她,退一步海阔天空,你继续这般下去,只会将萧煜逼得越来越远。 是啊,越来越远,就像距离曾经的过去越来越远一般。 如果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或许现在的他还是那个曾经的他,可以为了她而孤身前往东都的那个他。但是没有如果,她也不觉得可惜,若是不能独占,那她宁可不要,唯一可惜的是,她没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这或许是她最大的遗憾。 慕容站在林银屏身后,双手轻轻环过她的脖子,低下头在她耳边道:“还是想不开” 林银屏握着她的手,向后仰头与她对视,“为什么是要我想开,而不是他向我认错” 慕容突然笑了,“男子多是负心人,这些已经说烂了的话,还是有那么一些道理的,我与秋叶算得上青梅竹马这四个字,但如今他可曾多看过我一眼他只想着他的千年大计,他的天下,可曾想过我” 林银屏缓缓垂下眼帘,凄然道:“他要报仇,我只要他,他要天下,我还是只要他,我还是当初的我,他却不是当初的他了。” 慕容直起身,轻声问道:“所以呢” 林银屏抬头望向城外,神情恢复了平静,决绝道:“既然他已经不是那个他,那我为什么要委屈自己,去迁就他”小说覆云乱煜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2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d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五十三章 第五第六 ps:,,“dd”,给覆云乱煜更多支持 昔时年少,携妻同游。 一日沿河行,行至过半,忽见有一小湖,吾妻望而止步,不可复行。余不知何故,问曰:“今之行未半,乃止不前,何也” 吾妻答曰:“此湖景色之美,吾平生见亦,若复行,未有如此之妙,其时天色已晚,不返,岂非交臂耶” 余问曰:“若前有美之” 吾妻曰:“惑前不测,今在眼前,岂不闻得今之乎” 余曰:“汝近此智。” 其曰:“我素知,又有,汝欲死邪不死则与我耳” 讪讪曰:“听妇人处。” 其嘻曰:“则吾言乎” 余叹曰:“汝善有道,我竟无以对。” 随着叛军的一步步紧逼,这座临时营地中所聚集起来的兵马变得越来越多,大多是从其他地方赶来的援军,也有少部分从前面败退下来得溃军,总之是一片混乱。在这初夏时节的黄昏暮色下,人、马、各色帐篷杂乱无章的混合在这个庞大的营地中,成千上百的篝火升起一道道笔直的炊烟,来回奔驰的马匹和杂乱的帐篷一直蔓延到视野的尽头。 无论是军纪还是军容,都让身处其中的萧煜皱紧了眉头。 或者说,这些根本就是一群上马作战的牧民而已。 大帐中的萧煜从软榻上起身,朝外面看了眼天色,对一旁的秋思问道:“要不出去走走” 秋思略微犹豫。 萧煜摆手道:“我的伤势已经大体痊愈,就算秋叶真人不在身边也无大碍,还是说,你真当我是没人照料就活不下去的三岁孩子” 听到这话,秋思也就不再坚持己见,萧煜让伥鬼牵来三匹马,三人一道出了营地,聊作散心。 此时草原上的形势已经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解决的,双方已成对峙之势,随着后建方面不断有援军进入草原,黄汉吉大军久攻不下,叛军已然有了割据一方的趋势。此时萧煜等人所在营地距离第一线战场已经不远,在行出百里有余后,以萧煜的目力甚至不时可以看到远处有小股斥候游骑活动的身影。只是这些斥候没有冒险深入,萧煜也没有出手的意思。 萧煜忽然勒马止步,同样止步的秋思疑惑地看向萧煜,萧煜叹息道:“晦气。” 就在此时,隐隐传来如暴雨般的马蹄声。 大地微微颤抖,一支身披重甲的铁骑从东北方向奔驰而至,漫过青翠的原野,如一道黑潮,声势骇人。 伥鬼远远望着那道越来越近的黑潮,倒吸一口冷气,沉声道:“铁浮屠” 后建重骑铁浮屠,可谓是威名赫赫,当年的大楚便是被铁浮屠踏破了国门,虽然日后东主驱除后建,另立大郑,铁浮屠的不败神话也随之破灭,但铁浮屠却成了后建藩王、武将,甚至是权贵的象征,按照身份地位,所配备的铁浮屠都有一定定额,就好似大郑诸公冠冕上的东珠数量,多为逾越,少则要惹人笑话。 既然是铁浮屠,那来人八成就是哪位后建顶级权贵。 秋思嘴里微微发苦,看向萧煜,“慕容燕” 萧煜翻身下马,点头道:“多半是了。” 呼啸的大风将萧煜的头发和身上的长袍猛烈地吹向一侧,萧煜向前走出几步后,挺直了身体,身上的磅礴气机勃发,一瞬间,他周围的空气猛然静止,衣衫重新恢复平整,似乎在以他为中心的十丈范围内,无处不在的大风彻底消散了痕迹。 萧煜只是例行戒备而已,倒是谈不上什么紧张不紧张的,毕竟这段时间以来,他也算是见完了天底下的大世面。萧煜身为西北地区实质掌控者,麾下号称铁骑四十万,不仅跟牧人起、萧烈等枭雄热可平起平坐,就算是诸多修行界宗门的大佬们,对萧煜这位西北王也十分尊重,萧煜什么样的人物没见过天下第一的道宗掌教真人见过,纵横宇内的煞神上官仙尘见过,魔教教主的教主令就在他的身上,草原公主是他媳妇,把持朝政的权臣是他亲爹,大郑皇帝死在他的手上。来者是后建大将军慕容燕又如何 秋思深吸一口气,就要上前与萧煜并肩而立,却被萧煜伸手拦住。 他冲秋思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秋思默然止步。 铁浮屠距离三人越来越近,有一骑一马当先。 在距离萧煜等人还有三百丈的时候,那一骑勒马止步,在后建力促五王议政的枭雄翻身下马,缓缓走来,一袭黑色蟒袍在狂风中猎猎作响,说道:“久违了,萧煜。” 萧煜站在原地,神色平静,没有言语,只是细细打量着这位横空出世的天下第六人。 慕容燕行走的速度很快,转眼间两人已经相距不足百丈,萧煜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后建大将军,但看到他的一眼,萧煜就知道此人是慕容燕无疑,因为在他的身上有一股势,绝非一般人可以学来的,那股子温和中藏匿着的冷酷和玩世不恭,除了慕容燕,萧煜还曾经在萧烈的身上感受到过。 萧煜心知肚明,慕容燕和萧烈之间还是有那么一点不同之处的,慕容燕身上的那股子铁血杀伐之气,恐怕是在天下十人中独一无二的,萧烈虽然身为大都督,却未曾真正在沙场厮杀,而牧人起、徐林等几位沙场宿将,却又未达逍遥神仙境界,唯独慕容燕一人,即是逍遥神仙,又是当世名将,这种杀伐气,哪怕是掌教真人和上官仙尘都学不来。 萧煜说道:“如果没记错,我与大将军是第一次见面。” 慕容燕轻声笑道:“若说神交已久,未免矫情,我叫慕容燕,慕容世家的慕容,大燕国的燕,萧煜,你很像我的一个故人。” 萧煜皱了皱眉头,“萧烈” 慕容燕抚掌笑道:“然也。” 萧煜看着慕容燕,对自己身后的两人挥了挥手道:“秋思,伥鬼,你们先走,不要管我。” 伥鬼率先转身,秋思犹豫了一下,也往后退去。 慕容燕没有动手的意思,只是朝两人的背影看了一眼,又继续把视线移到萧煜身上,说道:“我是该称你一声世侄呢,还是该叫你西平王呢” 萧煜问道:“有区别” 慕容燕笑道:“其实没什么区别,不管是世侄还是西平王,都是要死的。” 萧煜直截了当地问道:“非杀我不可” 慕容燕平淡道:“想杀是一回事,谁让你是西北王,可能不能杀得掉又是另外一回事,毕竟道宗那帮大真人们可是把你当成个宝。” 萧煜将散于的体外的元气猛然一收,向后退了一步,笑道:“我只知道会有一位大真人留在西北,以防不测,可到底是哪位大真人,我却不知晓。” 慕容燕笑了笑,没有半点惊讶,淡笑道:“天下十人中,想杀你的,道宗的三位大真人自然要首先除去,然后是上官仙尘这位天下第二被掌教真人镇压,佛门牧观身为一教之主,又与道门交好,也不可能对你大动干戈,萧烈和张载身在东都,金刚寺八目远在宝竺,数来数去,似乎就只剩下我和刁殷两人了。” “刁殷位列第四,我排在第六。那道宗的来人自然只能是” 这时有一老者手持一杆长幡,飘然而至,接口道:“自然只能由贫道走一趟了。” 慕容燕终于是将视线从萧煜身上移开,望向这名清瘦老者,眼神凝重。 老者身着一件灰色长袍,头顶戴着一道方巾,脚下是一双千层底的布鞋,不论怎么看,都像是一个寻常可见的算命先生,不过此时他却是如道人一般稽首行礼道:“贫道青尘。有礼了。”小说覆云乱煜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2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d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五十四章 一拳两剑,陆地龙卷 ps:,,“dd”,给覆云乱煜更多支持 慕容燕翻身下马,挥手示意铁浮屠向后退去。 待到铁浮屠完全退远,他才抱拳拱手道:“原来是青尘大真人亲临。” 青尘真人立在萧煜身前,没有作声。 慕容燕伸出右手,然后握而成拳,望向这名排名在自己之前的道宗七位峰主之首,眼神炙热。 随着慕容燕的五指合拢,以他为中心,方圆百里之内的天地元气瞬间如一个漩涡,朝着这个拳头急速凝聚而来。 慕容燕不是人仙,也不属于道、佛、魔三家中的任何一家。 他只是一名武道修行者,唯一以武道踏足逍遥神仙境界的修行者。 这一拳,不能说凝聚了他的毕生修为,也绝对是他的巅峰一拳。 第五与第六之间的差距有多大 这一拳过后便知。 青尘没去看这仿佛充斥了眼前整个天地的一拳,而是对身后的萧煜平淡道:“不管贫道与掌教师兄之间如何,这千年大计终究是道宗历代祖师的心血,而你又是千年大计中至关重要的一点,故而贫道不得不来。待会儿你站远些,仔细感受。” 萧煜依言向后退去。 青尘真人的实力,绝对是毋庸置疑的,若非如此,当年也不能与紫尘真人争夺道宗掌教大位,而最新出世的天机榜,青尘大真人名列第五,似乎也证实了这一点。能够位列青尘真人之前的四位,哪位不是一宗之主不过在天下十人之中,除了位列第一的掌教真人和紧随其后的上官仙尘一骑绝尘以外,其余八人,谁也不敢说就是真的能稳胜其他人了。所以这场神仙打架,到底谁能技高一筹,还犹未可知。 秋思和伥鬼已经走远,萧煜足下轻轻一点,整个人朝后倒掠而去,一直退出有一里距离,才停下脚步。 几乎就在萧煜停下的同时,慕容燕已经蓄到了极限,只见他一脚后撤立定,在地面上踏出一个深坑,一脚猛然向前跨出,在落地的瞬间,以他为中心的百丈方圆地面,轰然下陷。 一拳挥出,天地间仿佛有大风来袭,天昏地暗,草皮被寸寸掀起。 咆哮的元气波浪,夹杂着飞沙走石,如一场陆地龙卷,朝青尘大真人呼啸而来。 这场大风覆盖范围之广,几乎将青尘真人所有闪避的空间全部封死。 既然躲不过大风,那就只能硬抗,青尘真人地将手中那根长幡立在身前,长幡末端深深插入地面,长幡上有无数清气盘旋环绕,不动如山。 一杆长幡,便是一座浑圆大阵。 只听青尘说了一个御字,似是仙人诵真言。清滢滢的元气形成一个半圆的屏障将青尘真人笼罩其中。 不管如何凶猛的陆地龙卷,到了这道如礁石般屹立的长幡面前,仍旧是被从中一分为二,变为两道洪流从青尘真人身旁两侧呼啸而过,再在青尘真人身后合拢。 大约一刻后,陆地龙卷缓缓消散,天地间复归清宁,重新露出了两人身形。 慕容燕站在原地未动,在他前方不远处的青尘真人一手扶着身前长幡,一手负在身后。 青尘真人负于身后之手轻轻掐指,头顶天空中有云漩生出,雷电缭绕。 下一刻,有天雷从云漩中落下,如一条蓝色电龙,接天连地。 其实不管是天雷也好,还是陆地龙卷也罢,都只能算已经是地仙之姿的两人在互相试探,只不过这种试探实在是有些惊世骇俗了。 慕容燕抬头望去,映入眼帘的只剩下耀眼的湛蓝一片,电芒漫天,不知多少细小的分支从天雷的主干上延伸出来,如长龙身上的一只只龙爪。慕容燕没有避让的意思,而是举起双拳,做出一个举火撩天的姿态。这个动作,显然是要自负地硬抗天雷,你青尘没有躲我的一拳,那我慕容燕也不占你的便宜,不管是天雷还是天火,我慕容燕都接着便是。 青尘真人略显古板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丝笑意,原本负在身后的手猛然伸出,食指中指并而为剑指,朝着天空中落下的天雷遥遥一点。 慕容燕脸色骤变。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天雷不再是天雷,而是变成了一把剑。 剑气森然,若云雾缭绕。 这道天雷其实是道宗九剑之四,应元 从一开始,青尘真人就只是要用所谓的试探来做掩饰,掩饰这足可以击杀一般逍遥神仙的一剑。 混杂着雷电的磅礴剑气直冲慕容燕面门,后者双拳猛然交叉,变为防御姿势,紧接着,气势骇人的应元法剑在他面前炸开,雷霆与剑气交织,若刹那芳华。 青尘真人得势不饶人,松开长幡,大袖一卷,又有一把似虚似实的巨剑从当空落下。 剑气冲霄,若贯日长虹。 道宗九剑之八,北阳。 虽然排名第三的纯均剑已经交由微尘大真人,但作为在道宗中仅次于掌教真人的青尘真人,却是掌握了两剑。 两剑一横一竖,组成一个横贯天地的十字。而且作为一横的北阳剑还在急速下降。 慕容燕此时正用双手慢慢托举起首先落下的应元一剑,又看到横向落下的北阳一剑后,终于动了真怒,身上的蟒袍寸寸碎裂,双手青筋凸显,肌肉虬结,猛然一个上顶,将应元剑逆向推起三尺,然后双臂一环,整个人身形缩起,如一颗彗星,撞破应元剑的雷光,化作一道黑色长虹,划过天际,直奔青尘真人。 在体魄方面,两个青尘真人,也不一定能抵得过一个慕容燕。 青尘真人只来得及双手结印挡在身前,就已被慕容燕欺近身前,下一刻,他整个人便向后倒飞而去。 与此同时,北阳一剑也终于落下,在地面上留下一道长约百丈,深有一丈的恐怖剑痕后,与应元法剑一同缓缓消散。 这时,慕容燕去势不停,又是一拳落在青尘真人的双手上,将他再击退一百丈。 原本在远远观望的萧煜脸色凝重,随着两人距离自己越来越近,一股磅礴气机也随之而来,若是修为一般的修行者,在这股气机中甚至可能当场毙命,就算是如今身具五气的萧煜,亦是感觉到体内气血翻滚,似要破体而出,所以他不敢有丝毫停留,再次向后退去,试图将距离拉大。 好在青尘真人在被慕容燕连续两拳击退三百丈后,终于止住了退势,或者说躲过了慕容燕的第三拳。 有一方手掌大小的玉牌立在青尘真人身前,正面刻有日月星辰,背面刻有山川草木,通体散发着淡淡青白色光芒,乍一望去,就像是一面缩小了数倍的盾牌。 慕容燕的第三拳便是被这面玉牌挡下,再难寸进分毫。 赤着上身的慕容燕倒是没有流露出什么失望神情,而是咧嘴一笑,“都言道宗底蕴甲天下,不知这件异宝是什么名字。” 青尘真人目光落在这面玉牌上,平淡道:“天枢。”小说覆云乱煜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2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d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五十五章 胜负一线 与微尘真人的天权印一般,这方名作天枢的玉牌就是天枢峰一脉代代相传的峰主信物,号称奇象乾坤,无物可破,乃一等一的护身至宝。在道、佛、魔三家中,道宗是公认的体魄最弱,但却炼器最强,这一点就连与道宗恩怨纠缠近千年的剑宗都不曾否认。萧煜早年就曾受惠于道宗至宝混元伞,多次依靠此宝逃得性命。所以说,内在不足,便借外物之力,这与瘸子拄拐,杀人使刀,骑马用鞍,是一样的浅显道理。 两人越打越是惊天动地,萧煜也只得是一退再退,一直退出三里有余。 此时慕容燕上身的衣衫尽碎,露出其下的各色狰狞伤痕,随着他的每一个动作,宛如在蜿蜒游走。每挥出一拳,便有一道通天气柱从他身上延伸开来,连接在其周围的虚空中,待到他在玉牌上击出三十六拳后,已经有三十六道各角度的气柱将他与天地连接在一起,一时间,天地元气尽被他一人所取。每一拳都带有万顷磅礴元气之力。 青尘大真人并未与慕容燕抢夺天地元气的控制权,而是趁此时机掷出一柄飞剑,飞剑刚一出手,便化作飞针一千枚,慕容燕不闪不避,依仗着在逍遥神仙境界中也是凤毛麟角的体魄,任由一千飞针结结实实的落在自己身上,同时又朝青尘真人拍出一掌。 这一掌将三十六道通天气柱所汲取的天地元气全部汇聚其中,在掌心方寸之间,原本肉眼不可见的天地元气已是有若实质。 轰然一声,这一掌落在玉牌上,转瞬间,两人脚下已是轰然塌陷,逸散出去的元气如一个扩大的圆环,一路向外碾压,地面寸寸龟裂,而玉牌上的光芒更是急速黯淡。 青尘真人长袖一挥,将光泽黯淡的玉牌收起。虽然他原本的打算是以守待攻,等慕容燕的气势由巅峰衰退后,再后发制人,但是久守必失,眼下就已经守不下去,甚至到了不得不出手的地步。 没有别的选择,那就出手。 青尘真人虚手一引,一把微缩版的北阳法剑出现在他的右手之中,光芒内敛,如水凝冰,犹若实质。青尘真人并未急于出剑,但剑上的冰寒剑气已经瞬间弥漫开来,眨眼间便是六月飞雪,剑未出,已是千层雪。 这股风雪铺天盖地,猛扑向慕容燕。 慕容燕好似风雪夜归人,既然无处避风躲雪,就只能硬着头皮冒风雪而行。只是这风雪委实不是凡雪,冰寒刺骨,即便是慕容燕,在片刻后,体表也开始浮现青白之色,两鬓乌发更是被迅速染上一层白霜。 慕容燕心中微凛,这寒霜确实有些古怪,现在他竟隐隐感觉到自己动作开始变得僵硬,甚至周身血液也变得冰冷凝滞起来。慕容燕几乎本能地用出武道修行者的本名罡气,将自己身周的寒冰之气震散。 青尘真人面露冷笑,他哪里会让慕容燕这般轻易的破去自己的北阳寒气,趁着慕容燕运用罡气破寒气的空档,手中缩小版的北阳法剑一剑直指,一抹耀眼冰蓝长虹如真龙出世朝慕容燕扑杀而去。 此剑锋芒之盛,饶是慕容燕堪比佛门大成如来金身的体魄,也不敢完全硬扛下这一剑,他双掌横于胸前,罡气勃发,以一双肉掌迎向道门的九剑之八,北阳剑。 方才双剑齐出,都未能将慕容燕打成重伤,此时只有一剑的情形下,只要不是偷袭,多半是无法对慕容燕产生威胁的,果不其然,双掌排空的慕容燕不但挡下了这一剑,甚至还反将这把已经凝实大半的北阳剑重新打回了半虚半实的状态。 青尘真人在不断试图制造一个可以一举重伤慕容燕的机会,慕容燕又何尝不是同样在等这样一个机会,所以他总是先守再攻,这次也不例外,在挡下了青尘真人的一剑后,慕容燕的反击也随之而来。 俗世间武夫斗狠,都讲究一个手占三成腿占七成,甚至还有“手如两扇门,全靠脚打人”,“练拳不练腿,终究要后悔”的说法,由此可见,腿脚杀伤之凌厉,犹在拳头之上,只是在修行界中,各种手上功夫让人眼花缭乱,但是腿上的手段,却没有多少。 慕容燕眼神凛然,怒喝一声,竟是一脚深陷地面站定,猛然甩出一记鞭腿。这便是他慕容燕的反击。 这记充斥着磅礴气机的鞭腿,带着一道残影,掠向青尘真人的头颅。 青尘真人脚步一错,移形换位,与这记鞭腿在刹那之间擦肩而过。 鞭腿踢空,在所踢方向的那条直线上,一连串的气爆声绵绵不绝。 似乎又落入下风的青尘真人眼神平静,默念道:“应元。” 在道宗九剑中排名第四的应元,以微缩版形态再度出现,刚一现身,便有雷霆声音连绵响起,似是夏日迅雷。青尘真人同样没有急于出剑,但剑未出,已是天雷滚滚。 站在远处观战的萧煜,在雷声的冲击之下猛然脸色苍白,急忙将体内元气运转至巅峰状态,才稍稍减轻了那阵由雷声带来的失魂落魄之感。 萧煜轻轻咽下那口不断翻涌上来对鲜血,再向后退出半里距离。 这一剑竟是有些佛门中大慈雷音的味道,不过其中慈悲意味几乎没有,更多的确实夺心摄魄之感,宏大之中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阴狠。 这场天下第五与天下第六之间的厮杀,关键还是在于,谁会先显露出那个足以分出胜负的致命破绽。 慕容燕再次欺近身来,朝青尘真人疯狂出拳,但注意力却集中在青尘真人手中那柄含而不发的应元法剑之上。 如果不出意外,出剑时,便是分出胜负之时。 面对慕容燕的拳头,青尘真人只是笑了笑,伸开五指,五指间有青雷生出,手腕轻轻一抖,便有一颗颗青雷所化成的雷球激射而出,每一记雷球刚好抵消慕容燕的一拳。 慕容燕在一气破去三百雷球后,终于是不得不新气换旧气。 就在这个时候,青尘真人伸手虚按在应元法剑之上,然后一剑掠长虹。 长虹所过之处,有云雾缭绕,雷电森然。 直取正好处于旧气已尽,新气未生之际的慕容燕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五十六章 一线胜负 一剑之间,胜负一线。 慕容燕的“换气”时机,是青尘大真人所寻的破绽,又何尝不是慕容燕自己卖出破绽换来的反击契机 慕容燕旧气彻底散去,新气还未生成,虽说逍遥神仙的元气流转号称一气八千里,这等“换气”时间不能说是没有,也已是近乎于无,但在同境界对手面前,这种在平时无关紧要的瑕疵却被无限放大开来。 此时此刻,慕容燕所能凭借的只有自己那千锤百炼的体魄修为。虽说武道修行者的体魄比起修炼窍穴三万六千的人仙尚有差距,但在比起魔、佛、道、剑、儒几家,已经可以说是独树一帜了,即便是与佛门那被戏称为“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金身功夫相比,也难分强弱。单论体魄,在当今天下十人之中,撇开多年未曾出世的佛门牧观与魔门刁殷不谈,唯独萧烈的人仙体魄能强压慕容燕一头,若再将这个范围扩大道逍遥神仙境界之中,恐怕也就只有佛门三大士之中的金刚智的罗汉金身能够比拟。 慕容燕几乎是全力以赴的一拳砸出,虽然不含一丝元气,但单凭体魄的力量就已经炸裂出一连串气爆声音。这一次没有先前几次那般惊天动地,而是颇有返璞归真的意思,拳剑相交,只是发出一声轻响,两人便已经各自向退去。 只见青尘真人向后倒掠,身形翩然若蝴蝶,不见一丝狼狈,而慕容燕却是双脚踉跄,步伐凌乱,一连在地面踏出七个巨大的蛛网状裂痕才止住退势。 这次交手,终究是青尘大真人占了先发之机,略胜一筹,可惜的是,慕容燕的后发制人,虽没有一举扭转局势,却也让青尘大真人无法再进一步,未能彻底分出胜负。 一击过后,慕容燕体内元气再无阻碍,一气流转八千里,罡气再次勃发,如同甲胄一般覆盖于体表之上,不过方才硬接青尘真人一剑的右手却是负于身后,微微颤抖。 方才两人一番厮杀,其实是走了两个极端,青尘大真人是几乎没有如何动用自身真实修为,全部依仗外物对战,而慕容燕却是恰恰相反,根本没有依赖半分外物,完全依仗自己体魄。最后来看,还是青尘真人占了上风。 慕容燕略微平复了一下体内躁动不休的气血,面无表情,望向这位在天机榜上强压自己一头的天下第五人。这位后建大将军,既没有因为落入下风而恼怒,也未因青尘真人“胜之不武”而如何不甘。 他只是很平静地向后伸出手,说了两个字。 “刀来。” 一柄与后建军中制式佩刀一般无二的长刀从虚空中一寸一寸浮现出来,然后径直飞入慕容燕手中。 慕容燕以左手持刀,横于胸前,刀上血光流动。 这血光没有半分魔门功法中的妖异之感,反而有一种堂堂正正的宏大之气。 若是凝神望去,就会感觉到这血光之中似乎有万马奔腾,杀伐声震天。 慕容燕平淡道:“自我投军始,此刀便长伴身旁,战场厮杀,刀下之亡魂不计其数,至今已有四十余载,不知今日能否沾染大真人之血” 青尘真人一笑置之,不过也不再留手,周身清气涌动,盘旋环绕,直上云霄。同时,又有一个青尘从他头顶天灵中飞出,身着黑色峰主道袍,面容刻板严肃。只见这第二个青尘伸手一抓,天地有异象骤起。 方圆百里内,一块块巨大泥块,一块块巨石,从地面破土上浮,密密麻麻,遮天蔽日。 这世间当真有可移山倒海的仙人 这些泥土巨石在青尘真人的上方形成一个模糊的太极双鱼,在缝隙之间有无数如云雾状的清气涌动,气势森严。 神游大千,法用万物。 随着青尘大袖一拂,太极双鱼开始缓缓旋转,其边缘处的泥土石块则是如雨点般纷纷而下,如千百门火炮一起轰鸣,瞬间碾压过这片平原。 土浪翻滚,烟尘漫天。 慕容燕面露冷笑,双手持刀,气焰跋扈如域外天魔,他不退反进,朝着漫天落下的巨石,一跃而起,手中长刀横向一斩。 一道横贯天际的刀气朝天空激射而去。 不管是巨石,还是泥土,不管你是神仙真人,还是什么佛陀金刚,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神仙挡路,那便斩神仙。 无数烟尘弥漫了整个天际,一时间不知道天上地下,不知东南西北。 太极双鱼被慕容燕一刀从中分为两半。 萧煜遥遥观刀,叹为观止,慕容燕这一刀的刀意刀气,堪称他平生仅见,就算是比起上官仙尘剑三十六中的前二十二剑,也不遑多让。 自从千年前,那最后一位能被称作圣人的剑宗祖师开宗立派之后,剑修一道始终能够在修行界中自成一脉,而与剑并称的刀,却距离自成一脉差着太多,偶有几名用刀宗师,也大多是如慕容燕这般的武道修行者,或是魔门那边的高手。 两者最大的区别在于,刀是杀伐之兵,而若是以杀伐淬炼修为,又难免坠入歧途,故而千百年来,能以刀“成道”者,屈指可数。 慕容燕的这一刀斩断太极双鱼后,去势不停,直奔青尘真人。 转瞬间,刀锋距离青尘真人已经不足十丈。 两名青尘真人不约而同地分别向两旁跃起,虚踏罡步,同时身侧各自出现一把法剑,斜指向慕容燕。 身着黑色峰主道袍的青尘轻念一个字:“去” 九剑中位列第四的应元法应声而动,化作雷电长龙,足有百丈。 慕容燕没有任何躲避,直直一刀落下。 雷电长龙在刀锋三尺外猛然消散,炸出漫天电芒,四下游走。 另一名打扮如算命先生的青尘真人又一挥手,悬于身侧的北阳法剑同样激射而去。 剑身上的剑气肆意飘洒,在地面上撕裂出一条带着白色冰霜的沟槽。 这一次,慕容燕仍旧是没有递出如剑三十六那般复杂巧妙的招式,继横斩、竖劈之后,又是一记斜撩。 道宗法剑,本身具有莫大威力,如今又被一位道宗大真人近乎全力地催动,这一次,即便是慕容燕,也终于力又不逮。 慕容燕手中长刀飞出,而北阳法剑上的剑气则是汇成一线,势不可挡 一线剑气。 慕容燕怒喝一声,周身的罡气犹若实质,五指成勾,硬是一把抓在这道一线剑气之上。 掌心上骤然爆开一个血洞,一丝冰蓝沿着这个血洞开始急速蔓延。而这一线剑气在穿透了慕容燕的掌心后,又在他的肩头绽开一朵鲜红血花。 慕容燕五指不松,仍旧是紧紧握住。 剑气消散时,已经是贯穿了慕容燕的整条胳膊。 随着慕容燕的胳膊无力垂下,然后染上一层厚厚白霜之后,这场第五第六之争,胜负已分。 天下第五还是天下第五,而天下第六仍旧是第六。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五十七章 状元红 慕容燕低头看着自己无力垂落的右臂,没有作声。 青尘大真人则是重新合二为一,遥遥站定,平静问道:“大将军,可还要再战” 慕容燕摇了摇头,说道:“我还是输得起的。” 说话间,有轰隆马蹄声越来越大,不过这一次却不是单方向的,而是从两个方向同时传来。 两位神仙打架的动静,自然早已惊动了百里外的草原驻军,只是领头的几位台吉看到那番天地异象,早已是丧了胆气,只是下令戒备,然后派出几支斥候草草了事,而那几支斥候自然是无一例外,尚未靠近两人战场,就已经被震碎成血泥。见斥候久出未归,这些台吉们就更不敢妄动了,甚至有几个胆小些的,早已带着随从朝相反方向逃去,所以来人绝不是草原骑兵。 大地震颤,无数后建最为精锐的铁浮屠去而复返,每一骑都如黑高铁塔,气势森然。 与之相对的方向,呼啸而来数百重骑与上千轻骑,皆是身披玄甲,整支骑兵沉默肃杀,却又逸散着久经沙场的嗜血味道。 一杆黑底绣白虎的大旗在狂风中烈烈作响。 萧煜亲卫,虎营 两支骑兵分别停于萧煜与慕容燕身后,针锋相对。 慕容燕缓缓向身后军阵中退去,一层层甲士挡在他的身前。萧煜却是在自家甲士的簇拥下,缓行上前,与青尘大真人并肩而立。 萧煜望着慕容燕轻声道:“大将军,今日恐怕不是你第一次见我吧我记得幼时家母曾对我提起过,说在我满月礼时,有一个名叫燕霄的怪人,留下一坛酒做礼物。” 慕容燕愣了一下,然后叹息一声道:“怪人,这倒是像她说的话,她走了几年了” 萧煜平静回答道:“今年已经是第七个年头。” 慕容燕问道:“那坛酒” 萧煜想了想,说道:“被我娘亲手埋在后院的桂花树下。” 慕容燕哦了一声,说道:“我还以为已经被老萧喝掉了呢。” 萧煜沉默了一会儿,慢慢说道:“老萧说,这种上好花雕,是要作为状元红留给自己儿子的,等到他儿子状元及第的那一天再挖出来,然后一家人一起喝掉,当是人间第一等美事。” 慕容燕转过身去,翻身上马,轻声道:“等你回东都的时候,替我给你娘上一炷香。” 萧煜嘴唇微动,没有说话。 早年时的慕容燕,曾经化名为燕霄,游历大郑,恰逢萧烈得子,他便顺路去了东都,当时囊中羞涩的他只是带了一坛从流泉楼买的花雕,便做了不速之客,也结识了萧烈新婚不过一年的妻子。一个在如今看来,有些可怜的女子。 当初远在后建的他听到那个算是噩耗的消息后,很是感触了一番,他想起了自己母亲,那个死得同样黯然的女子。 慕容燕在无数铁浮屠的簇拥下,徐徐后撤,临走前对萧煜说了一句话:“改天把那坛酒挖出来喝掉吧,毕竟不会有那一天了。” 望着渐行渐远的慕容燕,萧煜轻声自语道:“是啊,家都没了。” 青尘真人虽然胜了,但是脸色也不太好看,没有了先前的晶莹玉润,显现出一丝惨淡的苍白。 青尘大真人望向眼前满是沟壑纵横的地面,平静道:“现在最想杀你的不是剑宗,不是东都,而是后建魔教,好在这些年后建与魔教离心,作为后建军伍第一人的慕容燕向来与魔教大长老刁殷不合,这次草原之事,多半也是慕容燕一人所为,若是他与刁殷联手,除非掌教师兄亲至,否则谁也救你不得。” 萧煜笑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重新拿回那道长幡的青尘大真人看向萧煜,说道:“虽然慕容燕退了,但是他的后建大军还在草原。草原的形势不用我去多讲,你自己心中要比我清楚,这些军国大事,本不该我一个道士同你去说,而且你既然涉险前往草原,想必也已经心中已经有数。” 萧煜欲言又止。 似乎知道萧煜要问什么,青尘大真人摆了摆手道:“你是想问我为何要与秋叶争夺那掌教大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对于道宗千年基业,想必你这些时日也已经窥得冰山一角,那我且问你,这份基业,可是一个小辈拿得起的要知道修行界不比俗世,万事以修为当先,当初师尊整合道宗七脉,靠的不是掌教真人的身份,而是力压七位峰主的盖世修为,我们师兄弟九人,除去身为大师兄的掌教师兄和小师弟,我们其余七名师兄弟能够分别成为七脉峰主,靠的也不是掌教真人嫡传弟子的身份。” 萧煜默然沉思。 青尘真人悠悠说道:“大师兄修为最高,所以他成了掌教真人,即便他并不怎么管事,而是把手中大权都交到无尘手中,可他仍旧是掌教真人。我与他之间的陈年宿怨,不想再提,总之一句话,只要他在世一日,我便一日出不得头,所以这些年,我一直在等,等他早日飞升,反正等了这么多年,也不介意再等几年。这道宗,他来做掌教真人,当年我输得我心服口服,现在也没有半分怨言,该是他的,就是他的,我作为道宗弟子,不能犯上也不想犯上。但是秋叶一个年不满而立的乳臭小儿,不管他如何惊才绝艳,也不管他如何前途无量,想要坐上掌教大位,不是紫尘一句话就可以定下的。” 萧煜沉默片刻后,缓缓开口说道:“秋叶能不能坐上掌教大位,也不是大真人可以一言而定的。” 青尘轻轻一笑,说道:“父死子继,这是俗世的规矩,不是修行界的规矩,在修行界从来是都是有能者居之,即便是秋叶被紫尘扶上了掌教大位,可想要坐稳那个位子,靠谁都没用,只能靠自己。” 萧煜轻声笑问道:“大真人这是在指桑骂槐,说萧某这个西北王做的名不副实” 青尘平淡笑道:“谈不上,只是有感而发罢了。” 萧煜不想再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转而言他道:“萧某还要去王庭一行,大真人可愿屈尊同行” 青尘摇头道:“我还有其他事情,就不在这儿多做停留了。以你现在的修为来说,即便是天人巅峰,想要杀你也是极难。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你最好是先找一处安全所在,将自己的修为提升至天人境界,到时即便遇到了逍遥境界,也好歹有一拼之力。” 萧煜点头称是,虚心受教。 青尘真人从袖中拿出一支紫晶卦签,丢给萧煜,然后转身离去。 萧煜将紫晶卦签拿在眼前,轻声念道:“离卦”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五十八章 四串数珠 离卦者,火也,为光明接连升起,焰上有火,明上有光,光芒不断之表象。 煜者,双日并立,重光也。 日有东升西落,人有迎朝归暮,自然之法也。说得简单明了些,离卦之意就是太阳普照万物,却仍旧要依附于天空,正所谓日月丽乎天,百谷草木丽乎土,重明以丽乎正,乃化成天下。青尘的意思很明白,他萧煜这位西北王,还不是要“丽乎”道宗 萧煜将这支紫晶卦签收入袖中,然后伸出手,在自己身前虚画了一个火字和一个昱字,合起来,便是一个煜字。 西北的太阳,还是要挂在道宗的青天之下。 当然,若无道宗,他萧煜也早就是死得不能再死,休说手刃郑帝复仇,就是东都也入不得。 利弊各有,福祸难说。 秋思与伥鬼已经随着虎营归来,她上前问道:“咱们接下来去哪” 萧煜沉吟道:“这边弄出这么大的动静,而且虎营也过来了,后面那片营地是不能回去了,既然如此,那就直接去王庭吧。” 虽说是萧煜亲自将王庭改名为西都,可在习惯上,他仍旧是称呼其为往王庭。而且他进军西北之后,就再未回过王庭。大郑四都,萧煜没有去过江都和北都,先撇开不谈,只说东都之浩大与中都雄壮,这西都之名,实在是其实难副。 秋思皱了皱眉头,说道:“现在申东赞和黄汉吉都不在王庭之中。” 萧煜摇头道:“无妨,我也没指望靠他俩就能平息草原叛乱。” 伥鬼为萧煜牵过一匹马,萧煜翻身上马之后,对伥鬼道:“你回去整理一份先前那个营地有关主事人的名单,然后上报给我。” 伥鬼应声道:“诺。” 萧煜在三千虎营甲士的护送下,一路深入乌斯原,直奔草原中枢王庭。如今多铎身死,申东赞与黄汉吉已经分两路出兵,在王庭中,只剩下一个禄时行。 禄时行为林远时代的功勋老将,与黄汉吉、申东赞,甚至多铎之父等人均是故交,若不是因为红娘子之故,讨伐四部兵败,落得一个晚节不保的下场,现在也该是草原上数一数二的大台吉。 虽然军情紧急,但萧煜还是打算听从青尘大真人的意见,先将自身那只差临门一脚的境界彻底突破,成就天人,再言其他。毕竟如今的草原形势突变,慕容燕这位天下第六人都已经出手,难保接下来不会再出现一两位逍遥神仙。履霜境界,怕是从逍遥神仙手底下逃命的资格都没有。若是丢了性命,则万事皆休。 秋思稍微催动身下坐骑,萧煜稍稍放缓速度,任由她慢慢将距离拉平后,两人并骑而行,秋思侧头问道:“你要晋升天人境界” 萧煜点头道:“不错。” 秋思继续问道:“几成把握渡过天人劫难” 萧煜沉吟了一下后,回答道:“我现在五气聚齐,跨过天人门槛已成定势,可毕竟走的是一条崎岖险径,虽然能早别人一步登上山峰,但其中凶险也是大大甚于那一马平川的坦途,所以我也不敢妄言,只能说大约有六成把握。” 秋思过了一会儿才慢吞吞的说道:“才六成少了点。” 萧煜笑道:“不少了,我这可是被誉为一入天人,便是天人无敌手的五气朝元。” 秋思毫不客气地拆台道:“那萧烈和秋叶呢” 萧煜无奈一笑:“秋叶真人大概能打个平手,至于萧烈没有胜算。” “毕竟是天下第十人。” 说到这人,萧煜忽然想起什么,抬了抬手。 整支骑队骤然止步。 片刻后,有一骑迅速奔来。 来人正是恶虎,同时恶虎也是代替无法分身的诸葛恭,暂领虎营统领。 萧煜吩咐道:“原地休息半个时辰,另外,你去把布罗毕汗送我的东西拿来。” 萧煜在布罗毕汗处逗留时,布罗毕汗曾经送给萧煜一份重礼,只是萧煜当时未放在心上。在见到恶虎和伥鬼之后便交由两人保管。 萧煜与秋思下马,信步走到一处稍远的僻静所在。 不多时,恶虎飞快地去而复返,回来时手中多了一只造型华贵精巧,浑不似草原物件的金丝檀木盒子。 萧煜接过盒子,随手打开,里面分为四格,每一格中都摆放着一串念珠,只不过此时其中一格已经空了,只剩下三串念珠。 萧煜轻声道:“这是布罗毕汗送给我的四串念珠,号称佛门四大名珠,分别是星月菩提子、金刚菩提子、凤眼菩提子、麒麟眼菩提子,我将麒麟眼菩提子留给了阿曼,现在还剩下三串菩提子,你陪我出生入死,我赠予你一串数珠,聊表心意。” 秋思看着三串数珠,忽然问道:“你让我选一串” 萧煜点头道:“是。” 秋思拿起泛着淡淡金黄色的菩提子,轻笑道:“修得九世德善果,方证金刚不坏身。既然我身为佛门弟子,便取这串金刚菩提子吧。” 秋思将金刚菩提子的数珠缠绕在手腕上之后,问道:“那另外两串你打算送给谁” 萧煜笑了笑,说道:“一串必然是要送给家中的太座大人,至于另外一串,我打算送给秋叶真人,或者说是秋叶真人的道侣,慕容姑娘。” 秋思窦尔一笑,“听闻公主殿下素来与慕容姑娘交好,堪称闺中密友,那你打算怎么分这剩下的两串数珠,才能让两人都觉得满意” 萧煜将盒子盖起,笑道:“这个好分,她俩一个是俗世人,一个是修行界中人,凤眼菩提子,名字听着就贵气,虽说雄为凤,雌为凰,但当今习惯都是雌雄并称,以凤指代女子,这串凤眼菩提子自然是送给公主殿下,至于星月菩提子,名字倒是很有出尘意味,配慕容姑娘,也是再好不过了。” 萧煜继而颇为感慨道:“这世间女子,最怕男子薄情寡性,不将她放在心上,我家那位,更是其中佼佼者,所以凡事都要记在心中,若是全都忘了还好说,可要是记着别人的,忘了她的,那我可就要无宁日喽。” 萧煜将手中檀盒递给一旁垂手而立的恶虎,平淡道:“管好自己的嘴。” 近段时间在草原上凶名卓著的恶虎小心翼翼地双手接过檀盒,恭声道:“属下明白,王爷放心。” 萧煜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退下。 恶虎双手捧着檀盒,徐徐向后退去,一直退出三丈远,才转身离去。 秋思看了眼退下的恶虎,轻声道:“你这位藩王怎么不学学那些大将军爱兵如子的作风,整天这么颐气指使,小心底下人跟你离心离德。” 萧煜摇头道:“有些人,若是我压得住他,哪怕我不把他当人看,他也得给我死心塌地,若是我压不住他,我把他当祖宗供起来都没用。再者说,礼贤下士那一套,也是要看人的。文人吃这一套,武夫就不行。这是要看人下菜的。” 秋思轻轻白了他一眼,道:“歪理。” 萧煜哈哈一笑:“理不在正,当用即可。”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五十九章 白莲花开 萧煜要“丽乎”道宗,但修行界中的各大宗门宗主,也并非都能随心所欲。正所谓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即便是位于修行界最顶端的三教之主,也是难念。就拿佛门来说,首重戒律,身为主持方丈,更是要以身作则,当初称霸修行界的佛门轰然崩塌,一分为三时,当时的佛门主持便因为此事,而自行散功圆寂,甚至连舍利子都没有留下。再说魔教,以前尚有教主时,还算勉强说得过去,可自从教主亡于道宗掌教之手后,五大长老就如后建五王一般,各自为政,即便是大长老刁殷,也只能是在名义上压住其余四位长老而已。 相较于佛门的戒律森严和魔门的各自为政,自从上代道宗掌教整合七脉,大权独揽之后,道宗就越发有掌教一言堂的意味。到了本代掌教,虽然比不得开派祖师道祖在世时的一言独断,但在道宗诸代掌教中,单论权柄之重,可排入前三之列。只论当今各大宗主在各自宗门内的威望,唯有号称半个剑宗的上官仙尘,能压过一头。 “掌教真人。” 一名满脸皱纹,耷拉着眼皮,仿佛要昏昏欲睡的老道步履蹒跚,来到东都城外,一直走到那仿佛看不到尽头的连绵城墙阴影下,才止住脚步,老道士抬了抬眼皮,朝头顶上那一方天幕望去,轻轻自语了一声。 大郑几百年的兴衰荣辱,都取决于这方雄伟城池,现在修行界的第一人之争,也发生在这座城池之中。 就在此时,有一名头戴儒冠,身着白色长衫的中年人飘然而至。 老道士转头看了这名气度儒雅的中年人一眼,嗤笑道:“我说南边的红巾军怎么声势如此浩大,原来是有你们这群假和尚在后面给他们撑腰。” 这名被老道士奚落为假和尚的中年人身材修长,若是放在年轻时,必然当得玉树临风四字评价,虽然现在两鬓微染霜白,但仍旧是一等一的美男子,正所谓男子气度不以年岁而折损,反而是如窖藏美酒,年纪越长滋味越长,尤其是年纪尚幼的女子,更是容易痴迷于此等成熟男子。 对于老道士的嘲讽,男子一笑置之,温声道:“我莲教融汇三家之长,自成一体,说佛也可,说道亦可。” 老道脸上的笑意更加不屑,“佛不像佛,道不是道,当年在西域被人家灭门的摩尼教,只剩下几个余孽跑到中原之后,先是依附我道门和佛门,壮大自身,然后这些养不熟的白眼狼又叛门自立,说什么太上道祖之遗教,说什么道祖化胡经,末法时代,弥勒降世,又说什么摩罗魔罗,还想着跟魔门攀上本家你当贫道老眼昏花,识不得你们这群跳梁小丑” 男子脸上的脸色不变,仍旧是笑意温醇,“看来真人对我莲教是偏见颇深啊。” 老道皮笑肉不笑,“没有偏见,贫道只是说了几句实话而已。” 不等男子开口,老道已经继续说道:“徐鸿儒,你来东都做什么难道不怕被萧丞相的人仙拳打死” 徐鸿儒笑了笑,“怕怎么不怕毕竟东都城不单有一个萧丞相,还多了一位张太师,天下十人有其二,焉能不怕。” 所谓莲教,便是大名鼎鼎的白莲社,前身为西域摩尼教,传入中原后,又被称作拜火教,明教,后又相继与净土宗、弥勒教、白莲宗、罗教互相融合,终于形成了今日的白莲教。也提出了那曾经名动一时的“无生老母,真空家乡,白莲花开,弥勒降世”十六字。 也正因为这十六个字,白莲教算是与佛门结下大仇,因为按照白莲教的教义来说,在三世佛之上还有一位居住于真空家乡的无生老母,世间有九十六亿生灵需要渡往真空家乡,而过去佛和现在佛只度化了两亿生灵,剩下的生灵就只能等待未来佛弥勒菩萨降世,若是弥勒佛救世失败,无生老母则会将真空界直接降临人间。 现在佛是谁乃是佛门开派祖师,即佛祖是也,涉及祖师以及根本教义,佛门又岂能无动于衷故而佛门将白莲教视作附佛外道,大为抵制。 大楚时,儒门乘势而起,最为鼎盛之时,号称弟子三千,修行界三分,儒门有其一,但兴也大楚,亡也大楚,随着王朝兴衰,气运早已经与大楚连为一体的儒门也开始由盛而衰,恰逢后建魔门兴起,后建铁骑踏破了大楚的大好河山,而儒门也不得不与魔门倾力而战,最终落得一个几乎灭门的下场。 在后建入主中原后,便是东主依仗白莲教起家,驱除后建,但是之所以现在白莲教声名不显,是因为东主得了天下之后,又与道门和佛门联手,冷酷镇压剿杀白莲教。 对于这段秘辛,世人兴许不知其详,但当年的几大涉事宗门,却都心知肚明,道门志在天下,自然容不得卧榻之旁有他人酣睡,出手在情理之中,而佛门自不多用言,教义根本,无半分调和余地,正所谓佛门弟子所修神通为何降服群魔,慑服外道是也对于这种涉及立身根本的外道,自然没有菩萨低眉的慈悲,只有金刚怒目 佛道两教先是以道门为主击退与儒门死战后元气大伤的魔教,又以佛门为主剿杀白莲教,最后则是联手扫荡儒门“余孽”,当时不知多少闲散归隐大儒被强行带回道宗佛门,彻底镇压,或是干脆成了道士和尚,而两者也凭借于此一举奠定了在修行界中的超然地位。 不过连番恶战,道门与佛门也各自元气大伤,故而没能入主中原大郑朝堂,总的来说,那场修行界大战中,儒门是蚌,魔门是鹤,白莲教是渔翁,道宗和佛门是将渔翁打翻在地的强盗,东主则是浑水摸鱼而最终得利的看客。 说白莲教与道佛两大宗门有生死之仇,也不为过。 老道眯起眼,“废话说得够多了,直接说吧,你来做什么如果说什么联手共谋天下,那就免开尊口了,老道我不过区区道藏殿殿主,还做不了主。” 徐鸿儒走近老道三丈之内才停下脚步,轻声道:“谁不知玄尘真人是尘字辈中最为年长者,只不过未出在掌教嫡系一脉,才会郁郁不得志,按道理讲,掌教真人也该称呼您一声大师兄才是。难道真人就甘心做一辈子的道藏殿殿主” 方才一直看起来仿佛要昏昏欲睡的玄尘猛然睁大了双眼,道袍无风自动,寒声道:“徐鸿儒,敢对贫道说这等居心叵测之言,真当贫道没有降妖除魔的手段不成” 徐鸿儒脸色微变,受玄尘真人身上气机牵引,身形向后飘退十丈有余,才重新开口道:“玄尘真人,此乃徐某真心之言,绝无半分挑拨之心。” 玄尘抬头看了眼天空,面无表情道:“距离掌教真人出世还有三个时辰,杀你够不够” 徐鸿儒终于动了真怒,厉声道:“玄尘,我多番礼让于你,莫要欺人太甚” 玄尘嘿然道:“我们道宗有西北,只待西平王堪平内乱,入住中原也非妄想,又何必去你们那滩浑水中搀和再者说,你不单把老道当瞎子,还要把老道当傻子,你真当我道门不知道你们与剑宗的那些龌龊勾当” “今日掌教真人与上官仙尘出世,剑宗来不得人,所以就来了你这个白莲教余孽” “方才说那些话,想要让老道我疏于戒备,以便你痛下杀手还是借此为把柄,以待日后要挟” “老道没别的能耐,就是活的年岁稍长些,你这点小把戏还骗不了老道。” “今日,贫道到要看看你还有当年白莲教的几分传承”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六十章 弥勒降世 玄真道袍鼓荡,须发飞扬,伸出双手,喝道:“走” 霎那间,就在人来人往的东都城外官道上,两人身形骤然消失不见,再度出现时,已经是在梅山上的赏梅台。 一袭白色儒衫的徐鸿儒立于赏梅台东侧,脸上的浅淡笑意有些渗人,开口道:“是徐某小觑了老真人。” 道人瞥了眼位于半山腰的青景观,轻笑道:“你之所以没有抗拒贫道的挪移之术,想来是怕一旦动手,会被萧烈察觉,无妨,贫道何尝不是想要避开那位人仙萧烈啊萧烈,这天下第十人的名号可不是白叫的。” 徐鸿儒淡笑道:“怎的,玄尘真人是自觉赢定了徐某人想要让徐某葬身在这青山绿水之间” 玄尘淡淡说道:“事已至此,便与你说明白了,贫道玄尘在道宗中年岁最老,当年紫尘真人被上代掌教收入门墙的时候,贫道就已入道宗十年有余,只是资质驽钝,飞升大道无望,故而专注宗内俗务,只求老来一个富贵荣华。可哪成想,上代掌教真人整合七脉,重用自己一脉的嫡传弟子,我这个旁支弟子也被夺了总掌俗世产业的差事,打发到道藏殿中。但也正应了福祸相依那句话,贫道心灰意冷之下,开始整理道藏殿的万卷道藏,却从这万卷道藏中的得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造化。儒家有句话叫做,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贫道不知书中有没有黄金屋和颜如玉,但却知道书中有御六气之辩的逍遥境界。” 徐鸿儒啧啧赞道:“原来如此,余曾听闻贵宗天尘真人以金丹大成之法,一日直入逍遥神仙境界,位列天下第九人,不知玄尘真人你这位读万卷道藏得来的逍遥神仙,又有什么神异之处” 玄尘忽然哈哈笑道:“方才是老道士吹牛皮了,这天底下哪来那么多逍遥神仙,如果读书也能读出个逍遥神仙的话,那逍遥神仙未免也太不值钱了。” 徐鸿儒脸上表情似是惋惜似是嘲讽:“真是可惜,徐某还想瞻仰一番逍遥神仙的绝世风采呢。” 玄尘脸色骤然一冷,“虽说没有逍遥神仙,但贫道这个半吊子的逍遥伪境,不知入不入得徐先生法眼” 话音未落,玄尘已经是瞬间缩地成寸,掠至徐鸿儒身前,出手便是杀招。 这一次,徐鸿儒终于是脸色骤变。 若说玄尘真人是逍遥神仙境界,那他是决计不会相信,毕竟证得逍遥境界,便已经是大道有望。可若说是逍遥伪境,那就由不得他不信了,何为伪境便是止步于此境可不管能否证道飞升,这逍遥境界战力,总不会差太多去 只见徐鸿儒的胸口被玄尘真人印了一掌后,身形飘然而退,同时伸出右手,在指尖上有一朵白色莲花骤然绽放,与当佛门的宝色花有异曲同工之妙。 玄尘出手不留手,丝毫不惧,又是一指点在白色莲花的花蕊之上,白色莲花猛然一阵摇晃,紧接着便是光芒大放,体型暴涨,变为磨盘大小,旋转着向上飞起,如一顶白色华盖,将徐鸿儒的身形完全遮掩起来。 玄尘皱了皱眉头,身形凌空而起,虚立在半空之中,手中结了一个未见于道典记载的晦涩手决。 随着这方手印结出,周围一切变得虚幻朦胧起来。一眼望去,如雾里看花水中望月,模糊不清。最后生出无尽烟雾,天地之间仿佛皆是白茫茫一片。 与佛门的婆娑世界相并称的太虚幻境 徐鸿儒不敢有丝毫大意,以白莲护体,谨守灵台。 此时,在徐鸿儒的视线范围之内,玄尘的身形已经消失不见,但他的声音却从四面八方再度传来,“贫道读万卷道藏,本是有那得证逍遥神仙的莫大机缘,惜乎那时贫道已是体魄老朽,气血衰竭,再难炼精化气,炼气化神,所以最后已经开启了紫府识海,却未能踏出最后一步,止步于逍遥伪境。” 说到这里,玄尘的声音戛然而止,而徐鸿儒也被彻底拖入太虚幻境之中。 周围的茫茫白雾渐渐散去,原本模糊的景致重新变得凝实清晰,不过却已经不是在梅山赏梅台,而是来到一方古老的殿阁之内。 殿阁方方正正,放眼望去,是一排排望不到尽头的古朴书架,书架足有三丈之高,若是想要取书,甚至要用梯子才能办到,而徐鸿儒便是被这一排排书架环绕其中。 抬头望去,头顶上方三张之外是混沌一片,脚下则是整整齐齐的青石地面。 一名老道出现在其中一座书架旁的梯子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徐鸿儒。 徐鸿儒环视四周后,道:“太虚幻境,原来就是如此神通,只是看起来可不怎么玄妙。” 玄尘冷笑道:“所谓相由心生,这里是贫道的太虚幻境,万卷道藏,玄妙谈不上,但是对付你这个所谓的半步逍遥,却是已经足够了。” 徐鸿儒闻言仰天长笑,眼神冷厉。 “那我倒要看看这太虚幻境能否困得住我。” 玄尘也不多言,只是一挥广袖,万千书页哗哗作响,无数奇特篆文从书页间飘散出来,组成一个个奇异阵势,破空而去。 无数个小阵在徐鸿儒身周三丈之外组成一个大型阵势,气度森严。 徐鸿儒双手在身前结印,口中诵道:“无生老母,真空家乡,白莲花开,弥勒降世” 在他头顶的那朵巨大白莲再度扩大,足有三亩大小,花瓣更是尽数绽放,露出莲瓣下的纯白色莲台。 有一道巨大的白色虚影缓缓浮现,盘坐于莲台之上,脑后有五彩光华自生,宝相庄严。 身为白莲教的本代主事人,徐鸿儒虽然不能如先辈们那般能够踏足逍遥神仙境界,但也好歹有几分看家保命的奇异手段,这道白莲花开,弥勒降世,便是他集合了自己信徒的香火愿力凝结而成,与道家的仙道体系不同,他走的是煌煌神道,自身修为与香火愿力挂钩,若是香火足够旺盛,让他徐鸿儒直入逍遥境界也无不可。 篆文组成的大阵联成一体,当头落下。 徐鸿儒与他所凝成的弥勒法相均是纹丝不动,任由符阵落下,但下一幕却是符阵轰然碎裂,而弥勒法相却只是微微晃动。 徐鸿儒似是轻声自语道:“这就是道门的玄妙手段” 他继而望向玄尘,微讽道:“还有什么神通手段玄尘真人莫要客气,大可放手施为。” 玄尘点了点头,说了一个好字。 下一刻,徐鸿儒脚下地面轰然裂开,青石板寸寸碎裂,露出其下的幽幽虚空,接着便是大殿坍塌,其上的混度下压,所有的东西都朝下方的虚空中坠去。 徐鸿儒脚下生出一座同样的纯白色莲台,凭借莲台立于无尽虚空之上,一身纯白儒衫飘逸,所谓仙人风姿,不过如此了。 原本站在书架梯子上的玄尘在大殿崩裂的时候,身形就开始慢慢变淡,等到大殿完全崩碎,他已经是彻底消失不见。 徐鸿儒环顾四周,最后眯眼朝自己头顶望去,讥笑道:“佛道两门中人,年岁越老就越是棘手,诚不欺我。” 就在此时,上方有“剑落”两字响起。 下一刻,混沌碎裂,淡淡赤光缓缓散落。 一柄无双巨剑从混沌破碎的巨大裂缝中缓缓下落。 玄尘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同时传来,荡起层层回音,“我道门九剑之九,南漓,可杀得你徐鸿儒否”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六十一章 稽首可叫大地浮沉 南漓下落,斩在端坐莲台的弥勒法相之上。 徐鸿儒脸色微微发白,头顶的弥勒法相上出现了几道细小裂痕。 “贫道不才,蒙掌教真人垂青,特赐一道法剑,听闻白莲教有言,证得白莲法身后,可出入无生之界,真空家乡,万劫不朽,堪比飞升天仙,要不你让贫道也见识下到底是怎么样的万劫不灭” 随着玄尘的话音落下,南漓剑上红芒大盛,如烈火焚天,弥勒法相上的裂纹急速扩大,最终连接成片。 法相崩溃,徐鸿儒不得已只能展开自己的白莲法身。 只见他整个人在刹那间大放光芒,身形暴涨的同时全身都笼罩上一层淡淡白芒,如同一个巨大的“光人”。 玄尘仍旧是不见踪影,但声音却依旧不急不缓地传来:“可惜这具白莲法身还差点火候。” “起” 南漓法剑一分为八,然后又八分十六,按照内外八卦方位,乾、坤、震、巽、坎、离、艮、兑,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十六柄南漓法剑几乎封死了徐鸿儒所有闪躲范围,然后一起斩落。 徐鸿儒所化的白莲法身周围忽然有五彩光晕升起,将他整个人护在其中。这一刻,在十六剑的逼迫下,徐鸿儒的境界竟是不降反升,一步踏入逍遥伪境。 已经展开白莲法身的徐鸿儒没有过多言语,只是随手挥散出一道五色华光,势若长虹,在他脚下化成一亩祥云,祥云上有朵朵白莲盛开,而变为百丈身高的徐鸿儒便立在最大的一朵白莲莲台之上。 十六道太乙分光剑所化法剑不得入祥云半寸。 玄尘嘿然道:“香火愿力终究是无根浮萍罢了。” 说话间,十六道法剑重新归为一道,百丈剑身上烈焰大盛,似是炎龙降世,焚灭万物。 徐鸿儒平静道:“地仙一道,难逃三灾九难,神仙一道,终要天人五衰,天仙超脱,却不能在世显圣,唯我神道,方可于世间得证不朽。” 虚空之间,骤然大放光明。 看不清面容的徐鸿儒冷漠开口,声震天地,“愿心虔诚,方可回归真空家乡,白莲花开,才有弥勒降生救世。” 只见徐鸿儒双手所化的白莲法身双手合十于胸前,犹如罗汉听佛陀。 所有白莲融为一体,化作一方前所未有的巨大白色莲台。莲台周围显现出诸般伽蓝、天女、力士、罗汉、菩萨。 莲台上先是出现一个淡淡轮廓,然后轮廓渐渐凝实。 一方白色佛陀依坐于莲台之上,袒胸敞怀,一手置于屈起的膝上,一手作拈花状,不同于方才徐鸿儒单凭自身元气凝聚的弥勒法相,这次动用了香火愿力后,法相不单在形体上大出十数倍,而且面容亦是渐渐清晰起来,显露出一张笑口常开面容。 正是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笑口常开,笑世间可笑之人。 身形百丈,高坐莲台。 弥勒菩萨,未来佛,东来佛祖,今为现在佛座下菩萨,待到末法时代,便取代现在佛,降世为弥勒尊佛。 梵音阵阵不绝于耳。 天女散花,伽蓝诵经,飞天当空而舞。 徐鸿儒缓缓开口道:“白莲花开,弥勒降世” 先前还如一条火龙成燎天之势的南漓法剑一下子萎靡起来,剑身上的火焰时亮时暗,飘摇不定。 百丈法身的弥勒法相五指虚张,掌中便是一方小千世界,自成佛国。 在玄尘真人的太虚幻境中再成一方世界。 弥勒佛像猛然挥手,周围虚空中泛起一阵阵涟漪,似是要打破这方太虚幻境,徐鸿儒喝道:“五指即五岳。” 佛掌落处,一片虚空轰然坍塌,露出一片混沌,在混沌中隐约可见外面的梅山景象。 佛陀出掌不停,六道掌印同时轰出。 分别打在虚空的上、下、东、南、西、北六个方位,分别在这六个方位留下六个掌中佛国生根发芽,然后开始急速扩张。 六座掌中佛国如铁钉般深深锲入到虚空之中,虚空不断扭曲,其下混沌之外的梅山景致亦是若隐若现。 徐鸿儒猛然暴喝一声,合十的双手骤然分开,一道五彩光环以他为中心不断扩散开来,所过之处,虚空寸寸碎裂。 玄尘真人再也无法维持太虚幻境,幻境如泡沫般幻灭,虚空不见,混沌消散,又变回了梅山景致。 回归现实之后,徐鸿儒的白莲法身已经消失不见,而那尊佛陀法相也没有幻境中那般高达百丈的巍峨,但仍旧有百尺之高,气态庄严。 徐鸿儒宏大声音响起:“玄尘可有遗言” 重新显现出身形的玄尘负手而立,脸色平静,仰望着那尊百尺法相,叹息道:“看来是贫道小觑徐先生了,竟然要迫使贫道不得不提前开始炼神返虚。” “虽然贫道年老体衰,少了炼精化气和炼气化神这前两步,自身的练神返虚犹如空中楼阁,以至于根基不稳,不能再进一步,但贫道总归是饱览过九楼之上风景的。” 一股紫气洪流自东而来,将玄尘笼罩其中。 玄尘身躯在紫气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逆生长,待到紫气散去,玄尘真人已经由一个垂暮老朽变为垂髫孩童。但他自身的境界却在一路突破,不谈元气,不谈体魄,只说神魂,已经是才入逍遥,便几近逍遥境界巅峰。 徐鸿儒的境界也在随之攀升,整座法相已经完全笼罩上一层淡淡的五彩光泽,但声音中仍旧是难掩一分惊慌,“玄尘,你如何能用出道门五仙中神仙境界才有的返璞归真之法” 玄尘真人的嗓音也随着身体变成了稚嫩的孩童声音,平淡道:“我道宗千年传承,道法万千,贫道偶得其一,何奇之有今日便要看看徐先生的神道能否压过贫道的神仙之道” 身高不过三尺的玄尘真人身上紫气大盛,抬手道:“起。” 地动山摇,似乎整座梅山都在摇晃。 徐鸿儒脸色凝重,积攒多年的香火愿力如不要钱一般爆发开来,一层又一层的五彩光环将他层层笼罩其中。 玄尘真人轻声道:“严格说起来,贫道与你的境界,都不好细分,说逍遥神仙境界也可,说天人巅峰也可,说看到了神仙门槛也可,说半步逍遥伪境亦可。” “你是因为有香火愿力傍身,若是香火愿力足够,便是逍遥神仙境界,若是没有香火愿力,顶多算是天人巅峰,贫道与你不太一样,一身修为尽在神魂之上,单论上丹田修为,贫道已经堪称神魂不朽。” “只是贫道非是鬼仙之属,神魂若无体魄支撑,终究是无根之木,早晚要消散于天地之间,贫道实在是甩不脱这身臭皮囊。” “不知贫道如今算不算得证不朽” 道门大真人得证不朽,稽首可叫大地浮沉。 玄尘真人朝徐鸿儒稽首一礼。 “拔山” 天地色变。 不远处的一座山峰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仙人巨手握住,拔地而起。 玄尘真人轻声自语道:“如来佛手掌,五指即五岳。” 山峰从天而降。 徐鸿儒脸色绝望,只能以自己的百尺法相生生托举起这座飞来的山峰。 玄尘再稽首,有一道紫气从天空落下,斜斜地落在山峰之上。 刹那间,山峰重有数十倍。 弥勒法相轰然粉碎。 徐鸿儒被镇压入山峰之下。 现在佛镇压未来佛。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六十二章 出世,退兵,回城 东都城的上空不知何时已经黑云滚滚,在皇城内位属钦天监的摘星楼顶楼之上,萧烈与张载对面而坐。若说中都的最高之处是位于王府内潇湘山顶的凌风阁,那东都的最高处便是这座摘星楼的顶楼。此楼高有九层,取手可摘星辰之意,一般而言,钦天监内观星士也只能登上五楼,山火令可登六楼,钦天监监正可登七楼,天机阁四大先生可登八楼,唯独帝王的九五之尊,才可登上九楼,寓意苍天之下即天子。 萧烈转头朝梅山方向望了一眼,刚好有飞来山峰在梅山上落下,声震百里。 萧烈开口说道:“白莲教的人败了。” 张载点头道:“上官仙尘也败了。” 萧烈笑道:“慕容燕同样败了,如此便是三线作战,又三线皆胜,道宗无愧天下第一宗门之称。” 张载若有所思道:“看来草原的战事不会持续太久了。” 萧烈点头赞同道:“这次草原战事,是慕容燕一意孤行,若是惹来道宗大真人陆续前往后建,他也是独木难支,自然不会久留。” 张载一语道破天机,问道:“丞相似乎心情不错,可是因为西平郡王能早日从草原泥潭中脱身的缘故” 萧烈不置可否,仅是一笑置之。 张载笑了笑,继续说道:“看来草原上那几个叛乱的台吉是要被慕容燕当作弃子了,不过这也与我无关,我只是好奇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其实你我都心知肚明,萧煜依附道宗,终有一日是要来找你寻仇的。你如此放纵,甚至还在暗地里助他,可是要自食苦果,那时悔之晚矣。” 萧烈淡然道:“自有计较。” 萧烈起身,望向窗外说道:“好了,准备迎接掌教真人和大剑仙吧。” 此时东都上空已经是不见黑云,只有紫气漫天。 紫气渐浓,其中又有雷电翻滚,似有一座前所未有的庞大雷池要降临世间。 张载同样起身,凭栏而望,道:“瞧,那就是玄黄玲珑塔了。” 只见在雷池之中,有一方巍峨宝塔隐约可见,被道道紫雷笼罩其中。 萧烈负手而立,平淡道:“紫尘真人一共用了三重手段镇压上官仙尘,如今作为第一重的山河图已经被破,而第二重的雷池也摇摇欲坠了。” 萧烈话音刚落,就见天空中雷电消散,一座金黄色宝塔缓缓显现世。塔分七层,有玄黄之气从每层飞檐上垂落,霞光万丈。 宝塔高悬空中,其中有剑气直冲霄汉射斗牛。 下一刻,有一道剑光从玄黄玲珑塔飞出,天地色变,漫天紫气被这道冲天剑气从中间生生分开一道巨大缝隙。 如一剑斩开银河倒悬,直上九天。 宝塔依旧是巍然不动,任由剑气冲破云霄,消失在东方天际。 宝塔在东都上空略作停留之后,未曾去道宗所在的东南方向,而是卷起漫天磅礴紫气,朝西北方向而去。 这一日,东都数百万百姓都看到了那道横跨天际的鸿蒙紫气。坊间传言,此乃道祖显圣,有紫气东来三万丈。 当慕容燕看到天际尽头那道淡淡的一抹淡淡紫色后,无奈道:“看来是该回后建了。” 在他身旁的正是后建魔教东长老李诩,他轻轻叹息道:“功亏一篑啊。” 慕容燕转过头来,笑问道:“道宗的青尘大真人在胜了我之后,又马不停蹄地去跟你打了一场,结果如何” 李诩淡笑道:“不愧是天下第五,虽然未曾生死相拼,但仍旧是把我完全压制在下风。” 李诩皱眉道:“如今的道宗实在太过强盛了,天下十人有其三,更何况这三人之中还有一位是天下第一的掌教真人,现在无论哪个宗门,想要独力抗衡道宗,都没有半分胜算。” 慕容燕抱着自己受伤的胳膊,感慨道:“千年道宗啊。” 天下大势,怎么也绕不过修行界去,修行界中的大小宗门不知凡几,可真正能够参与到逐鹿天下中的,无非就是三教九流,寥寥十二个宗门而已,其中又以后建魔教最为得天独厚,道宗和佛门虽然实力鼎盛,却没有相应的俗世势力,难免如无根浮萍,可如今的道宗有了萧煜的西北和草原,已然成虎视中原之势,道宗这个修行界执牛耳者也由让人敬畏变为让人恐惧。 李诩看了眼天际那抹越来越深重的紫色,低声道:“紫尘,青尘,五十年前的紫青双剑,这次齐了。” 慕容燕转过身去,“退兵吧。” 草原王萧煜坐镇王庭以后,草原各部顿时肃然。 此时王庭之中已经疯传前不久的那场神仙打架,后建的大将军是如何魔威滔天,而那位仙人又是如何神通广大,如何镇压了那后建的魔头。后建的大将军都已经战败,想来距离彻底平叛的时日也已经不远了。 果不其然,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申东赞和黄汉吉两路大军均是捷报频传,每日斩首均是以百计。 昔日的镇北王府中,有名女子拿着刚呈上来不久的战报,转头看着正坐在窗边凭栏而望的男子,轻声问道:“今日战报与昨日相差不大,你怎么看” 萧煜头也不回地说道:“后建大军退兵了,那些养不熟的白眼狼没了慕容燕这个主子撑腰,自然就成了黄汉吉和申东赞的首级战功。” 秋思放下手中战报,说道:“那投降的人呢” 萧煜平淡道:“杀其首恶,家眷全部充为奴隶,胁从不问,不过要打散之后,编入到西北军中,陷阵营。” 所谓陷阵营,只是名头好听些,说白了就是炮灰营,用血肉之躯去消耗敌军的弓弩箭矢,其中士卒多由战俘、死囚、触犯军律的士卒组成,若是能在陷阵营中活下来,就能调出陷阵营,编入其他营中。 秋思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什么时候走” 萧煜沉吟了一下,道:“再过三日,我便回转中都。” 秋思欲言又止。 萧煜稍稍疑惑道:“怎么” 秋思咬了咬嘴唇,小声说道:“我就不去了。” 两人之间有了一阵短暂的沉默,最后还是萧煜率先开口打破沉默,“那你打算去哪” 秋思勉强笑了笑,“后建是虎狼之地,中原又是遍地狼烟,我还是留在王庭吧。” 萧煜神色有稍微的不自然,转瞬即逝,没有过多挽留,而是点头道:“如此也好。” 女子又是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轻轻握住自己手腕上那串金刚菩提子。 三日后,萧煜离开王庭,秋思先是在王府门前送行,然后一路送到王庭城外,等到萧煜的马车走远,女子仍是驻足而立,久久没有离去。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六十三章 才子佳人 那个曾经是草原上的明珠,如今更是名正言顺的中都女主人的公主殿下,在病榻缠绵近一年后,病情终于有了些许起色,这无疑让几家欢喜几家忧,需知这中都城中,也是山头林立,萧煜对此也只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取中庸平衡之道而已。 众所周知,王妃虽然看着柔弱,但醋性极大,不许王爷纳一房小妾。如今眼看着王妃病重,就要撒手人寰,哪家不想趁此时机把自家女子塞进王爷府中不敢奢求坐上王妃之位,就是做一个侧妃也是极好的。如今王妃病情却又峰回路转,各家自然是生怕被王妃抓住马脚,来一个秋后算账。 草原一脉的人则是喜,自家公主只要身体康健,以王爷和公主的情分,凡事王爷总要顾虑公主殿下的面子,只要不犯大错,自家的地位自然稳固。 不谈府外城内的是是非非,王府之内,自从被梳洗一遍后,老人十去七八,剩下的几个熟面孔都被林银屏提拔成了管事,而墨书这位大管事则在总领大权的同时,又成了林银屏的贴身丫鬟。只有墨书才知道林银屏的心思根本就不在中都,这段时日不管大风呼啸还是冷雨绵绵,总是雷打不动地去凌风阁上坐上一个时辰,有时慕容姑娘会来陪她说会儿话,大多数时候只是她一人独坐,望着北边,静静出神。 墨书曾经劝过他几次,说这凌风阁地势太高,虽然密封得好,但难免有些寒气,殿下大病初愈,还是不要在这儿久留为好,可林银屏就是充耳不闻,每次都是点头应下,可到了时辰,还是往凌风阁上去,这让受了大公子照顾好公主殿下嘱托的墨书有些无可奈何,只能期盼着大公子早些回来。 在暮色中,有人回城有人出城,出城的是最近被任命为中都右都督的王妃之弟林寒,带着三百骑,轻装简从。同样没有大张旗鼓的回城的是一队暗卫,簇拥着一位身着锦袍的年轻男子,寥寥不足百人。 一行人汇合之后,没有声张,从侧门入城,径直前往王府。当墨书瞧见多日未见的大公子后,墨书愣了一下后,就要行礼。萧煜摆了摆手,温言问道:“公主呢” 墨书恭敬回答道:“殿下这会儿去了凌风阁。” 萧煜皱了皱眉头,“这天气乍暖还寒,她又是大病初愈,怎么去哪儿了” 说完萧煜径直朝凌风阁行去,一脸无奈的墨书则是跟在他的身后,等到了凌风阁门外,两个守在门外的丫鬟见到这位王爷都是颇感意外,只是不等她们行礼,萧煜已经是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一路马不停蹄从草原赶回的萧煜轻轻推门而入,墨书帮着轻掩上门后,安静地守在门外。凌风阁内的摆设一切照旧,唯独在临床位置多了一方软塌,一名身段玲珑的女子正斜倚在软榻上,眺望着窗外。 萧煜随着女子的视线朝窗外望去,那个方向再去几百里,便是草原,草原的战局已经初步稳定,据暗卫传讯,道宗掌教真人与上官仙尘出世,上官仙尘应该已经返回剑宗,而在天机榜上位列首席的掌教真人却是亲自驾临草原,惊退了慕容燕,后建大军也随之退兵,也正是因为此等缘故,申东赞和黄汉吉的平叛大军才能如此神速,短短几天内,就已经将叛军赶出乌斯原。秋叶给萧煜传信,言道掌教真人可能驾临中都,萧煜这才匆匆赶回中都,准备迎接掌教真人。 天下第一人呐,当初君临天下的郑帝,甚至请动上官仙尘出世的郑帝,不是败在萧烈手上,也不是败在他萧煜身上,而是败在了掌教真人的手上,若不是掌教真人力压上官仙尘,恐怕此时葬身东都的便是他萧煜了。 杀了郑帝,算是大仇得报多半,自己也就放下了挂在心上多年的大半心事,接下来便是结亲成家,说实话,当年他在牧白许下那个誓言的时候,他还没想过有日后这名动天下的光景,竟然能主政西北,甚至可以参与到天下逐鹿之中。成了名副其实的西北王后,就有太多的事情身不由己,他既然选择了坐上西北王的位子,那就注定要放手一些东西,有时候,萧煜甚至会有一种错觉,萧煜是一个人,西北王又是另外一个人,他也会在想,到底是该做一个萧煜,还是做一个西北王 这个答案,谁也帮不了他,只能由他自己来决定。 暮色渐浓。 似是鲜血的残阳斜斜地打入凌风阁内,落在女子的侧脸上,让她整个人“镀”上了一层光晕。女子似是畏光,拿手遮了下眼睛,然后淡淡叹息一声。 萧煜悄无声息地来到她的身后,默然不语。 这一刻她似有所觉,回过头来,目光刚好落在身后安静站立的男子身上。 两人四目相对。 男子一扫这几日杀伐的戾气,笑容中多了几分温柔。 女子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惊喜有之,意外有之,当然还有几分小小的幽怨。 男子俯下身,双手轻轻按在女子的肩膀上,轻声道:“娘子,想没想为夫” 林银屏白了他一眼,撇过微红的脸庞去,不搭理这个“登徒子”。 男子脸上挂着温润笑意,两只手上移,轻轻捧住女子的脸颊,将她撇开的面庞又转向自己,打趣道:“都是夫妻了,还脸红什么” 林银屏毫不客气地啐了一口:“亏你平日里还说什么自己是书香门第,官宦世家,学的礼经恐怕都还给自己的先生了。” 萧煜干脆无赖道:“什么礼经诗经,在我的西北,我说得话就是礼。” 林银屏轻哼道:“这话传出去,还不得让天下士子对你这个西北王来个群起而讨伐之。” 萧煜哈哈一笑,道:“萧瑾有句话说得不错,男儿应是重危行,岂让儒冠误终生。” 似乎从赏梅台上出言讥讽儒生开始,萧煜就与儒门弟子不太对路,不说道门,就是比之佛门亦是远远不如,哪怕是身负儒门三剑,也没能让萧煜的态度有所改观。 女子悠悠说道:“以前我小的时候,读了些中原的诗书,最向往的便是江南的士子feng流。” 萧煜仍旧是笑眯眯的,说道:“那好啊,待我拜会过掌教真人后,咱们就启程去江都,也来一次才子佳人,风花雪月。” 林银屏模仿着萧煜的腔调,轻声笑道:“佳人属实,才子可是未必。”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六十四章 家事国事天下事(上) 将那串凤眼菩提子送给林银屏后,自然是哄得公主殿下“凤颜大悦”,至于那串星月菩提子,萧煜则是交由秋叶代送。 温存过后,萧煜开始着手准备迎接掌教真人事宜。 虽说秋叶已经明言掌教真人并不是讲究排场之人,当年去叶家时就是孤身一人,但掌教真人不在意是他的事,做不做就是萧煜自己的事情了。所以萧煜仍旧是派人将王府上下彻底整理一番后,尤其是潇湘山的临风、迎风、听风、凌风四阁,更是重中之重,若是不出意外,掌教真人便要驾临这四阁其中之一。 当然,具体事宜不用萧煜经手,他只是吩咐下去即可,林银屏陪在他的身边,问道:“你说掌教真人来咱们这儿做什么” 萧煜不以为意道:“咱们能在西北起家,道宗是下了血本的,身为道宗掌教,自然要来西北看一看,就好比做生意,咱们拿了道宗的银子才能开起这家店,咱们是掌柜的,道宗就是东家,这次就是东家要来看看掌柜把生意打理的怎么样。若是打理的好,就给些好处,若是打理不好,就敲打一番,多半如此了。” 林银屏饶有兴趣地继续问道:“那你觉得自己做得好还是不好” 萧煜认真思考了一会儿后,给了一个十分笼统的答复:“还可以。” 王府很大,毕竟修建时是按照东主行宫的规格,虽然比不上东都皇城,但比起寻常王府,已经是大出一倍有余。只是后来日渐荒废,待到萧煜入主中都后,才开始重新整修,不过经过大概半年有余的不断修缮,也只是完成了整体进度的一半左右,所以王府中的很多地方萧煜和林银屏都未曾去过。 就好比萧煜和林银屏脚下的这方小湖,便是刚刚清理完淤泥,以符阵引水入府,又有道门弟子以道法强行催熟出满湖莲花,与不远处郁郁葱葱的潇湘山相得益彰。 此时两人并坐在湖心亭上,脚下地面非石非金,而是以透明的琉璃铸就,低头望去,可见游鱼成群徜徉,与道宗天池中的道阁一般无二。 林银屏倚在萧煜身上,抬头亭顶望去,恰好瞧见在亭顶上绘着一副小巧素雅的鸳鸯戏水,寥寥几笔,神意尽显,莫名地让人心生向往,让她有几分意外的惊喜。 今日的林银屏终于能脱下陪伴她许久的重裘,换上一身素雅衣裳,与喜好蜀锦的萧煜不同,林银屏偏好湖绸苏缎,从外衫到罗裙,再到绣鞋,皆是由号称江都第一绸缎庄的天衣坊所制,一身细小挂件,又是从东都如宝斋购得,至于冬装貂裘,则多半是选北都的素雪庄。 说起衣着,林银屏兴致颇浓,言道还给萧煜订做了两件今年江南最为流行的窄袖锦袍和白羽鹤氅,然后又说起什么容秀斋的胭脂,什么青衣坊的披纱,还有什么碧泉庄孙夫人亲手制成的绣鞋,听得萧煜是一脸茫然,这些店铺是干嘛的,他从名字上能略知一二,可是谈到女儿家的衣服绣鞋,挂件装饰,萧煜就有些抓瞎了。 这玩意,萧烈没教过啊。 萧煜只能硬着头皮敷衍着,好在林银屏没有让他发表下自己见解的意思,只是纯粹的把他当作一个听众,似乎是要把这么多天积攒下来的话语,一口气都说出来。 万幸的是没过多久,墨书就给萧煜解了围,禀报说诸位大人皆已经到齐,请王爷移步前去正堂。 林银屏虽然有些不舍,但也分得出轻重,只是对于萧煜说了句我先回了,便先行离去,萧煜颇有些如蒙大赦的意思,转而朝正殿行去。 这间正厅或者已经可以称之为议政殿,除了规模上略有不如,其规格完全是按照东都皇城的皇极殿所仿造,本为东主西征草原时的议事所在,只是随着东主驾崩,行宫荒废,这里已经是数百年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除了最上首的两方主位,左右各有两排黄花梨木椅,由于目前文武数量极度不平衡,故而就没有按照文左武右的传统,而是按照官职排列。以至于左边成了清一色的左都督,右边则成了清一色的右都督。 左手边第一人是当仁不让的大都督徐林,坐在徐林对面的则是被萧煜引为左膀右臂的天机阁少主蓝玉。左边第二人是出身东都世家的中都左都督闽行,与他对面而坐的是借着自家姐姐的东风,一路扶摇直上的中都右都督林寒。 再往后,又有诸葛恭、李宸、陈函、曲苍等一众文官武将。 殿中的气氛有些冷寂,虽然在场的多是武人,但也讲究一个按部就班,不可逾越,西北和草原的争斗在萧煜的控制下不至于失控,可私底下也是老死不相往来。眼下草原一派在这次草原叛乱中受损严重,如今能在中都说上话的就只剩下一个林寒,而偏偏林寒还被萧煜分了权柄,六万亲军中被生生分去六千最为精锐的人马,若不是林银屏的病情有所好转,恐怕林寒的都督之位都已经是摇摇欲坠了。 林寒也是见机快,果断改投门庭,投到一直保持中立的蓝玉一派中,虽然不能说与徐林分庭抗衡,却自保无虞。 此时林寒双手虚按在腰间的弯刀刀柄之上,双眼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四周。 诸葛恭算是最早追随萧煜的人,在这官场之中浸染小两年之后,难得没有得志便猖狂,更没有生出半分骄纵之气,如今被明降暗升为虎营统领,虽然看似是由正二品的右都督降为正三品的统领,但这个虎营统领却比起从一品的左都督还要让人眼热。毕竟主君身边的亲随心腹,被外放后便一步登天的例子实在太多。 当林寒漫不经心的目光终于游走到诸葛恭身上的时候,他马上报以微笑。 只是没想到林寒竟是面无表情的轻哼一声,又将视线移开,似是懒得多看此人一眼。 看到这一幕,闽行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头。 诸葛恭倒是不觉得尴尬,仅仅是一笑置之。 蓝玉先是看了一眼身为王妃之弟,王爷小舅子的林寒,又瞥了一眼那个出身千户的虎营统领,很是玩味的笑了笑。 徐林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对于这些都置若罔闻。 当萧煜走进议政殿时,原本还有些许细微响动的大殿骤然寂静。 萧煜缓缓走到位于最上方的左边座位上坐下,面无表情的环视一周。 这一刻,不管是林寒还是闽行,均是从椅上站起,就连徐林也是睁开双眼,同样起身朝萧煜行礼。 萧煜伸手虚压一下,平静的声音中听不出喜怒。 “诸君入座。”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六十五章 家事国事天下事(中) 众人落座之后,萧煜简明扼要地总结了一下草原战事,自然免不了一番赏罚。只是这次的赏罚有点儿雷声不大雨点更小的意思,先是草原上的两大台吉,黄汉吉和申东赞,只是落了一个功过相抵,大部分罪责都被两人心照不宣地推到死去的多铎头上,看样子是两只老狐狸已经做好打算,不但要让多铎这颗弃子遗臭万年,甚至还要就此瓜分了多铎的部落,以此来弥补这次叛乱中的损失。 对此,萧煜只是冷眼旁观,丝毫没有想要阻止的意思。毕竟这次草原叛乱,草原一派的诸部台吉们损失颇大,堪称伤筋动骨,而西北军却是几乎没有太大消耗,此消彼长之下,双方之间的平衡极易被打破。萧煜要做的就是扶持草原一派,略微打压西北一派,让两者重新恢复平衡。所以他没有过多深究黄汉吉和申东赞,但在多铎一事上,他却只同意一半,默许黄汉吉和申东赞两人将罪责推到多铎头上,而多铎的部落,却被萧煜强行划分给禄时行。如此一来,禄时行后来居上,草原将会变成三足鼎立之势。 用三只草原上最狡猾的头狼,来应对徐林这只暮气渐重的西北猛虎,想来是足够了。 当然在面子上还要过得去,故而萧煜没有做得太过露骨。既然主干不动,那枝叶是一定要修剪的,掌兵相当于都统的台吉死了四个,相当于都尉的小部落头人更是一双手都数不过来,更有几十个被收走草场,全家沦为奴隶的草原贵人,这样也算是有个交代。而西北军那边,自然在明面上是一片大好,可明升暗降者不知多少,就好比闽行,虽然还领着中都左都督一职,却不再驻守西凉州,而是被调往边境,已经是被半强制地置身事外,这几乎是斩断了徐林的一条臂膀,更何况还有一个几乎是被硬塞进西北军中的林寒。 总之,稳定最重要。 萧煜如此举动,自然引来不少怨气,在萧煜还未返回中都时,西北军出身的一名功勋老将预先得到风声后,就在私底下大骂萧煜,骂他早忘了自己是一个中原人,娶了草原公主就真把自己当成草原蛮子了,杀不了后建蛮子,就只会拿自家人出气,这算什么本事。这些消息自然也通过暗卫传到了萧煜的耳中,不过萧煜充耳不闻,仍旧是我行我素。 今日议政,没有议,只有定。 结果已定,今日萧煜只是例行公事地宣布自己的决定而已。 徐林一言不发,似乎全然无动于衷,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 西北一系中不乏后知后觉之人,此时面面相觑,不过在看到大都督未曾有所反应之后,也只好默不作声。 等众人散去之后,萧煜又特别留下了几人,大都督徐林,萧煜之下第一实权派,西北一派的真正话事人。当然少不了身为萧煜嫡系中流砥柱的蓝玉,天机阁少阁主,虽然先前也被萧煜分了暗卫权柄,但地位仍旧是稳如泰山。还有才当上虎营统领没多久的诸葛恭,以及这段时间里起起伏伏的林寒,这两位手中手中兵权加起来,就是萧煜的亲卫军,算是萧煜嫡系的支柱。最令人意外的是西凉总督李宸,也被萧煜一同留下,不单是林寒等人略感惊异,就是李宸自己也倍感受宠若惊。 接下来便是一个通宵达旦,第二天清晨,有蒙蒙细雨落下,萧煜吩咐众人前往潇湘山,刚刚返回中都不久的诸葛恭率领虎营,负责王府防卫,而林寒与李宸则是负责安排府内一切事宜,李宸难掩脸上喜色,自从归降以来,他便本本分分,哪边也不得罪,哪边也搀和,虽然因此而被排挤的很惨,但正所谓福祸相依,今天终于入了王爷法眼,可不就是天大的喜事 不管草原上怎么乱,这位于中都城内的潇湘山,仍旧是平静如一方净土,在细雨之下,朦朦胧胧,山上四阁周围雨丝溅起白雾茫茫,宛若塞外江南,人间胜景。 萧煜站在迎风阁前的廊道上,驻足而望,徐林站在他一旁,稍稍落后半个身位。 萧煜忽然问道:“这次的事情,你怨不怨我” 徐林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略微沉吟了一下,才答道:“若说没一点怨气,那肯定是骗人的,可末将也知道王爷有自己的苦衷,所以谈不上怨不怨的。” 萧煜的袍袖在风中作响,点头说了一个好字。 仍旧是身着一身玄甲的徐林上前一步,堪堪与萧煜算是并肩,斜斜落下的雨丝打在他的身上,然后沿着漆黑甲胄上的纹路,汇聚成一条条如线细流,他双手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雨水,开口道:“黄老将军年纪大了,有些糊涂,我已经让他回家安心养老,含饴弄孙去了,还望王爷能网开一面。” 萧煜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笑道:“我就那般容不得人骂我无妨,只要是言之有物,其善有道,休说骂我,哪怕是当面教我,我也全部受下。” 徐林轻轻点头,向后一步,重新退入廊檐之下。 这时,林寒从山上沿着廊道朝下走来,腰间佩着一柄弯刀,等他走到萧煜面前的时候,萧煜瞧着他腰间的弯刀,笑问道:“牧白的刀” 刚刚换了佩刀的林寒拍了拍腰间刀鞘,笑道:“是牧叔的佩刀。” 这一刻像一个姐夫更多于像一个王爷的萧煜,轻声笑道:“你姐主动给你的还是你去求的” 林寒讪讪一笑,“王妃我姐说她以后多半用不到刀了,留着也是可惜,不如送给我,还能上阵杀敌。” 萧煜向林寒要过那柄刀,拔刀出鞘,双指在刀刃上轻轻一抹,指尖上被留下一道淡淡红痕,转瞬即逝,轻叹道:“你有空的时候,代我去祭奠一下牧叔。” 林寒沉默点头。 萧煜将刀重新归入鞘中,交还给林寒,然后笑着摆摆手,示意他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等到林寒走远,萧煜转身朝上行去,对身后的徐林说道:“接下来还要劳烦大都督继续坐镇中都,我有私事,要往江都一行。” 徐林微微抬头,视线落在萧煜背上,片刻后,开口道:“王爷突破在即” 萧煜嗯了一声,“只差临门一脚。” 徐林了然的点点头,“那王爷什么时候走” 萧煜转过身,看着徐林,“见过掌教真人之后就走,到时王妃会与我同去。” 坐镇西北二十年的徐林没有过多言语,只是重重点头。 萧煜独自登楼。 天际上有一抹紫气东来。 紫气中有一对师徒。 道宗首徒秋叶。 还身为天下第一人的道宗掌教真人紫尘。 萧煜走到临风阁时,林银屏从另外一个方向款款走来,与他对视一眼后,并肩而行。 林银屏主动伸出手,挽住萧煜。 萧煜看了她一眼,然后紧紧握住她的手,十指纠缠。 潇湘山地势陡峭,山顶不过二十丈方圆,除了凌风阁,再无他物。 这道紫气直接飞入凌风阁之中。 稍过片刻后,这对年轻的小夫妻,来到凌风阁门前。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六十六章 国事家事天下事(下) 萧煜牵着林银屏的手,轻轻叩门。 凌风阁的大门被人从里面打开,露出一袭青袍的秋叶。萧煜与秋叶的目光略微交汇,秋叶稍稍颔首道:“师尊已经到了。” 萧煜和林银屏走进凌风阁,就看到了坐于上首位置的掌教真人。 今日的掌教真人只是作寻常装扮,未戴道冠,以一枝紫檀木簪束起发髻,内袍玄黑,外罩紫色外袍,脚踏一双玄色云履。道宗传承千年,对于服饰之考究,丝毫不逊于人间帝王,比如秋叶的星冠羽衣,比起大郑的太子衮服就丝毫不差,而作为天下道门之首的掌教真人,自然也有一身犹胜俗世龙袍的掌教衣冠,只不过在继任掌教大典后,掌教真人就再未穿戴过那身既尊贵至极,也是护身至宝的掌教衣冠。 在二十年前,对内压制青尘大真人,对外先慑服上官仙尘,后力毙魔教教主,成为实至名未归的天下第一人后,掌教真人就不再踏足俗世,独居于都天峰上。二十年后,掌教真人再度出世,再次强压以胸中之气铸剑二十年的上官仙尘一头,天下第一人,实至名归。 萧煜与林银屏刚欲行礼,掌教真人只是虚抬一手,便将两人身形托起,表情和善地笑道:“西平王与公主是主人,贫道是客人,何必多礼。” 萧煜施了半礼,笑道:“我与秋叶相交为友,掌教真人乃是秋叶之师,真人是长辈,我与内子是晚辈,礼不可废。” 说到这里,虽然有掌教真人的气机阻隔,但萧煜还是竭力地使上身再次前倾,算是全了礼数,然后继续说道:“更何况,当日内子病情垂危,还是全赖掌教真人慈悲,才能转危为安,真人恩德,萧某铭感五内,不敢稍有遗忘。” 掌教真人淡笑道;“本就是贫道分内之事,不敢言恩德二字。再言道,你是俗世位尊之人,贫道是世外清修之人,世内世外两不相通,可相通者便是圣贤,贫道修道八十余载,虽然略感天地之造化,但仍是不敢窃称圣贤,在世称神,故而你我非是一世之人,又何谈恩德。” 萧煜微微一愣,对于掌教真人会说出如此一番话来颇感意外。话中意思也很明白,掌教真人彻底明确了道宗与萧煜之间的关系,非是上下,而是并肩,道宗与萧煜没有从属关系,而他紫尘也从未想过在世称神。 说到这里,掌教真人意味深长道:“让苍天的归苍天,天子的归天子。” 萧煜若有所指道:“天下为天子,天上是苍天。” 掌教真人抚须笑道:“孺子可教也。” 萧煜感慨道:“掌教真人所求,我现在略知一二,只是掌教真人今日来意,我却不知,还望掌教真人明言,以解我心中之惑。” 掌教真人直言道:“西平王汇聚五气,得五气朝元之妙,若无意外,将来得证地仙已是定势,就算是神仙也未尝不可一求,只是现如今修为尚浅,故而贫道此行是想要送你一件宝物,以作护身之需。” 萧煜闻言后先是一愣,继而苦笑,自己如今这搏杀李修的修为,在掌教真人眼中,竟然只落得一个修为尚浅的评价,真不知掌教真人自身修为到底该有多高。不过他还是郑重谢道:“萧某谢过掌教真人。” 能被掌教真人称作宝物,那可就真的是宝物了。 掌教真人笑道:“贫道送出去,能不能接下,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掌教真人屈指一弹,一点荧光径直飞入萧煜眉心。 下一刻,萧煜脸色骤然变为惨白一片,皮肤宛如透明,不剩下一点血色,紧接着,萧煜七窍开始流血,脸上浮现出无数如瓷器碎裂般的裂痕,最后他堪比金刚的体魄竟然开始咔嚓作响,身体呈现出一个诡异的弯腰姿势,似乎是在背上压了一座小山,萧煜艰难地喘息着,呼吸声如破旧的风箱,骇人无比。 站在萧煜身旁的林银屏被这一幕吓得几乎要魂飞天外,不假思索的一把扶住将要跪倒在地萧煜,可此刻萧煜的身体仿佛有千钧之重,林银屏非但没有扶起萧煜,反而自己差点也被压倒在地。 掌教真人虚手一扶,林银屏只觉一股磅礴气机将她托起,不等她开口,掌教真人又一挥袖,一道紫气笼罩上萧煜身体。 就在此时,窗外风雨如晦,有天雷滚滚,紫气弥漫。 黑云盘旋云集,在其之上,似乎有神物藏匿其中。 这等天地异象只是持续了大概半柱香的功夫,然后就彻底静寂无声。 紫气中的萧煜缓缓直起身子,七窍中的鲜血倒流而回,脸上裂痕更是缓缓消失不见。 他握住林银屏的手,转头对她一笑,示意自己没事。 短短片刻间,经历了大惊大喜的林银屏哭哭笑笑不自知,又有些莫名的心疼,心疼自家男人。 这些瞧着就让人不寒而栗的伤势,他却似乎已经习以为常,甚至还笑得出来。 他不在家的那段时间里,到底在外面吃了多少苦 中都城里虽然没有逍遥神仙之流坐镇,但从来不缺高手,林银屏是最顶尖的权贵,自然没有出手的机会,又加上自己身体多灾多难,这修为就有些荒废了。西北春寒料峭,阴风阴雨似要钻人骨髓,林银屏走出凌风阁后,被寒风一吹,便猛地一个寒颤。 她自嘲笑道:“真是越来越娇贵了。” 萧煜伸手将她揽入怀中,轻笑道:“要不怎么说女子是千金呢。” 林银屏依着萧煜,周身寒气似乎尽数褪去,好奇道:“刚才掌教真人送了你一件什么宝物” 萧煜答道:“掌教真人给的只是一道法决,具体是什么宝物,机缘不到,还不知晓。” 林银屏哦了一声,没有继续追问,只是柔声道:“你还疼吗方才掌教真人出手也未免太重了。” 萧煜由衷笑道:“出手重不重,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吗,叫做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咱们能居中都王府,而不是在草原上流浪,能锦衣华服,而不是粗麻布衣,能钟鸣鼎食,而不是粗茶淡饭,能有西北这么一份雄厚家业,不说我们自己,就是子孙辈,也是几辈子都消受不尽,吃这点苦算什么。” 林银屏轻声道:“你可想的真远。” 萧煜跟怀中女子如同家常聊天道:“我本以为掌教真人这样的高人会拿捏架子,就像你我装腔作势时也会自称上一个本宫本王,掌教真人八成就该自称本座了吧,可没想到他这般好说话,倒是差点让我准备好的奉承马屁拍到马蹄子上去。万幸还没来得及出口,算是留下了几分脸面。” 这会儿林银屏已经把头埋在萧煜胸前,同时双手紧紧抱着萧煜的一只胳膊,就像一个特大号拖油瓶一般,挂在萧煜的身上。 萧煜伸出另外一只手,抚在林银屏略显暗淡的长发上,手感很粗糙,有点像秋天将要干枯的野草。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她的真容时,是在青河边的一个无名小湖旁,她背对着萧煜解开头上的束带,一头秀发如黑瀑般垂落,回眸一笑,那一瞬的惊艳,让他至今难忘。 萧煜的下抚的手微微一顿,然后笑道:“听说江南那边的水土最是养人,不知是真是假。” 林银屏闭着双眼道:“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萧煜猛然将怀中女子打横抱起,略带歉意道:“早就说过要带你去看东都的秋日梅山,看江都的十里秦淮,没想到一直拖到现在。” 她双手揽住他的脖子,没有说话。 萧煜抱着她越过廊道护栏,从潇湘山上一跃而下,御风而行。 周围无人,林银屏终于是展颜笑道:“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六十七章 千里下江都(一) 江都之行,萧煜打算是沿青河而下,然后在齐州境内转入东江大运河,然后直下江都。 不过位于西北境内的青河一段,水势湍急,无法行船,要先取道出西凉州,由巨鹿城处趁着春汛乘船而下。 王爷和王妃双双出城,由诸葛恭领着百余名虎营甲士随行,百余骑护卫着几驾去了各种表明身份装饰的黑色马车,车夫是名紫袍老者,也不驱马,只是闭目养神。 在队伍方圆百里内,更是有暗卫游骑散开游弋,由曲苍和老瞎子这两名老牌暗卫亲自统领。此次王爷出行,虽然不是昭告天下,但也瞒不过有心人的眼睛,两人不得不小心戒备,生怕再重蹈草原伏击的覆辙。 居中马车的车厢中,铺垫着厚重地毯,有一张小几,一个壁柜,一张软塌。案几上摆放着茶具、炉瓶三事等一应俱全,全部用暗扣固定,不虞有倾覆之忧。此时萧煜正在凭借着自己早年接触过的那点茶道手艺摆弄着案几上的茶具,而林银屏则是半倚在软塌上,翻看着一本有关才子佳人的话本,另外还有一个小小的身影,正趴在萧煜旁边,将下巴搁在桌上,目不转睛地盯着萧煜的动作。 有人轻叩车厢。 萧煜停下手中的动作,问道:“什么事” 诸葛恭的声音传来,“启禀王爷,萧城主的人到了。” 萧城主,自然是巨鹿城城主,曾经的后建摄政王萧政。西北是泛称,囊括了西凉州、西河州、河内州、陕州大半、中都五州之地,盛产马匹,可是因为深处内陆的缘故,却是没有一艘船,萧煜想要乘船下江都,还是要借用巨鹿城的大船。 萧煜看了眼车厢内的一大一小两名女子,林银屏有些不情不愿地坐直了身体,摆出王妃的端庄仪态,萧羽衣则是乖巧的跪坐在一旁。 萧煜打开檀木绣暗金纹路的车窗,说道:“让他过来吧。” 诸葛恭轻诺一声,一抬手,车队缓缓停下。 片刻后,一名中年人来到萧煜车架前翻身下马,恭敬行礼道:“小的见过王爷。” 萧煜眼眸扫过此人,淡淡道:“原来是孙管事,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来人愣了一下,显然是没想到萧煜竟然还会记得自己,不由得有些受宠若惊,更加小心翼翼道:“托王爷的洪福,小人这段时日过得很好。” 萧煜嗯了一声,继续道:“我要的楼船准备得如何了” 孙管事恭声回答道:“完全是按照王爷的要求,每船可乘百人,共是三艘,只待王爷驾临巨鹿城,便可出发。” 萧煜说了个好字后,便对一旁的诸葛恭道:“请孙管事去后面的马车休息,继续前行。” 待到两人走后,萧煜合上车窗,转过身来继续摆弄那套茶具。萧羽衣不知何时已经被林银屏揽到怀里,一大一小两女正专心地看着林银屏手中的话本,倒是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 萧煜摆弄完之后,给三人各自满上一杯,伸过头去想要瞧瞧两女看什么看得这么入神,却被林银屏一手推开,萧煜也不恼,继续去伸头去看。 林银屏瞪了他一眼,“别闹” 萧煜笑呵呵道:“让我也开开眼。” 林银屏把书交到萧羽衣手中,让她自己去读,没好气道:“你不是带了几本道宗典籍吗,去看你自己的,来我们这儿凑什么热闹” 萧煜笑道:“山珍海味吃得多了,清粥小菜也是别有一番味道。” 林银屏学着书中人的语气说道:“不去想你的王图霸业,在我们队里搅些什么” 萧煜同样学书中人,笑道:“那我该说姑娘去别的车厢里坐坐,我这里仔细扰了你读书清静的。” 林银屏起身,做势欲走。 萧煜急忙起身拦下,温言道:“女儿都在看着呢。” 林银屏重新坐下后,白了他一眼,笑道:“你还知道女儿在呢,不也是没个正形。” 一旁的萧羽衣将手中书本束起封面,挡住脸旁,偷笑不止。 萧煜哑然,不得不强转移话题道:“要不要出去透透风” 林银屏犹豫了一下,说道:“你和羽衣去吧,我就不去了。” 萧煜笑问道:“真的不去” 林银屏重新拿过刚才的书本,平静道:“真的不去。” 萧煜拍了拍手,一名虎营骑士带着两匹骏马小跑过来。 萧煜扶着刚刚开始学习骑术的萧羽衣坐上其中那匹属于林银屏的白马,而他却是上了另外一匹性格颇为暴躁的黑马。 萧羽衣坐在马背上,略显手足无措的望向萧煜。 萧煜对她鼓励一笑。 萧羽衣小心翼翼地一抖缰绳,白马迈开小碎步,与萧煜并骑而行。 萧煜抬头看了眼雨后初晴的天空,转过头来,笑问道:“羽衣,你想不想修行” 萧羽衣微微歪头,轻声反问道:“修行是什么” 萧玥略加思索后,缓声道:“所谓修行,是佛门的说法,道门叫做修道或者修真,这修真一道又分人仙破碎虚空、鬼仙九转阳神和天仙渡劫飞升三大派系,只是如今人仙之道和鬼仙之道凋零,远不如天仙一道来得昌盛,而天仙一道还有细微划分,元婴金丹,语焉不详,不过在我看来,都是殊途同归。咱们所谓的逍遥神仙境界,在道门之中其实应该叫做地仙,圣人境界便是天仙,神仙境界介于地仙与天仙之间,大概属于天仙伪境,停留世间,飞升超脱而不得。至于这两重境界到底有何玄妙,我不敢妄言,想来掌教真人已是地仙巅峰,可窥得其中玄妙。” 萧羽衣听的似懂非懂,问道:“那义父你是什么境界” 萧煜笑道:“算是半步天人境界,若是踏足天人境界,再渡过天人劫难,天人交感,只论战力,可媲美一般地仙,也就是逍遥境界。“ 萧羽衣的小脸上满是向往神情,“若是修行以后,就能像义父一样,抱着义母从山上直接飞下来吗” 萧煜干咳一声,脸色微窘,强行扯回话题道:“要不要学” 萧羽衣重重点头道:“要。” 萧煜颇为自得道:“为父不敢说万法皆通,也算横贯五道,虽然许多法门无法言传,但帮你筑基初感还是轻而易举,羽衣,你想学什么” 在巨鹿城看惯了高来高去的修行者,萧羽衣没有立刻回答,神情略微恍惚。 似乎从来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也能成为一名修行者。 小丫头想了好一会儿,小声说道:“我想佛道都修好不好“ 萧煜微微一愣,笑问道:“两道同修,就是两道不精,为什么这么选” 萧羽衣低着头,“我曾经听慕容姑姑说过,当年的魔教就是被佛道联手赶回后建的。” 她抬起头来,黑白分明的眼睛带着一丝乞求望向萧煜,“我想杀了完颜弘,替哥哥报仇。”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六十八章 千里下江都(二) 原本是无根浮萍,后来又成了庭内盆栽,好不容易出来透透气,在王府中闷了一年有余的萧羽衣显得很是兴奋,自己骑在林银屏的马上,左顾右盼,彻底把车厢留给了自己的义父义母,让他们好好享受一番两人空间。 萧煜无奈之下,只能派了一名女性暗卫和三名虎营甲士跟着这位受过正式册封的小郡主,免得坠马受伤。 萧煜这次出行,在为数众多的随从中,有十余名牡丹出身的女性暗卫,没有骑马,而是在另外几辆马车之上。之所以要如此安排,一是因为队伍中有女眷,总不能林银屏和萧羽衣事事亲力而为,或者是让一帮整天操刀弄枪的糙老爷们去服侍王妃和郡主,二则是因为这些女性暗卫都曾去过江都,甚至本身就是出身江都,算是小半个地头蛇,一些男人不好出面的事情,让她们去做,兴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负责照看萧羽衣的那名女性暗卫,正是当年在东都城外诱骗书生行那采阳补阴之事,后来踢到萧煜这块铁板而又因此重回牡丹的张霄。张宵算是十余名女性暗卫的领头人,此时跟在萧羽衣身旁,心中难免有些酸涩。自己摸爬滚打了小半辈子,至今也不过是在萧煜手底下混了一个有名无实的暗卫都统,又是残花败柳之身,怕是想寻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嫁了都难,可眼前这个小丫头,却不知道是几辈子积攒下来的福气,被当时还没发迹的萧煜捡回家后,不知怎么的就认了义女,随着萧煜水涨船高,变成了名正言顺的王爷后,这小丫头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成了名副其实的郡主可真是人比人该死,货比货该扔啊。 此时已经回到车厢的萧煜,正和林银屏一起透过车窗望着萧羽衣,这时候的萧羽衣早已不是在巨鹿城中的小乞儿了,白皙面容中微透着红润,五官端正秀美,虽然年纪尚幼,还未完全长开,但已经能看出是十足的小美人胚子,此时身着一身淡青色的苏缎对襟襦裙,更显得粉妆玉砌。 萧煜摸着下巴,很是感概道:“不知道以后会便宜了哪个小子。” 林银屏斜了他一眼。 萧煜轻咳一声,为了以示清白,说道:“以后都让你把关行了吧” 林银屏轻轻哼了一声。 萧煜不再去关心外面的女儿,而是趁着这难得的二人闲暇时光,坐到软塌上,顺势枕着自家娘子的双腿,闭上眼道:“小时候曾经听萧烈说起过,我那个从未见过面的爷爷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子孙自有子孙福,百年之后如何,我就不操心太多了,由着儿孙折腾去,不过前提是你得给我生个儿子,继承咱们的家业。” 林银屏脸色微红,又夹杂着些许黯然,下意识地用手按在自己的小腹上。 萧煜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对仅算尚可的山峰,他嘴角勾起,打趣道:“兴许有了孩子后,你这儿就会另有一番气象。” 林银屏先是一愣,继而羞恼道:“去死。” 萧煜笑了笑,忽然伸出手去,抓在其中一座山峰之上,林银屏一伸手就想拍掉这只“犯上作乱”的怪手,却没料到萧煜是双管齐下,一招不慎之下,非但没有驱逐掉左边的叛军,右边的山峰已然失陷。 双峰尽失,尽在魔爪的掌握之中,萧煜颇为心满意足道:“娘子,最近一年来,你这儿变化很大啊。” 林银屏双眼微微迷离,却不知怎的,忽然鬼使神差的说道:“比得过秦穆绵吗” 萧煜猛然愣住,刚刚升腾起的一点虚火就如被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彻底了无痕迹。 等他回过神来,林银屏已经摆脱了他的双手坐到一旁,垂着眼帘,默不作声。 有些话,心照不宣时还有调和余地,可一旦出口,就再也没有回旋余地了。 萧煜本想开口解释一二,可转念一想,现在不管说什么都有越描越黑的意思,干脆作罢,只是尝试地靠近过去,想要伸手把她揽到怀里。 林银屏挣脱开萧煜并未着力的胳膊,语气冷淡道:“别碰我。” 两人沉默良久,萧煜轻叹一口气,无奈起身道:“我出去看看羽衣。” 林银屏把头埋在膝间,没有说话。 萧煜走出车厢,坐在紫水阳的身旁。 负责驾车的紫水阳眼观鼻,鼻观心,一副老夫什么也没听到的样子。 萧煜问道:“还有多久能到巨鹿城” 紫水阳稍一沉吟,回答道:“按照现在的速度,大概还要五天左右。” 萧煜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此时的紫水阳又变成了那副佝偻老头的模样,沉默了一会儿后,终于还是轻声开口道:“王爷有心事,可是因为王妃” 萧煜平静道:“是她有心结。” 紫水阳点了点头,然后感叹道:“王妃是个好女子。” 萧煜欲言又止。 紫水阳笑道:“老朽也年轻过,这男女情事好歹算是略懂一点。” 萧煜无奈一笑。 紫水阳淡然道:“老朽之所以说王妃是个好女子,倒不是为了讨好王爷,只是就事论事而已,说实话,王妃与王爷的相处之道,说得好听些叫做率性而为,说得难听些就是有点傻,她不乐意见你与其他女子有所沾染,可自己又没什么好办法,只能是憋在心中生闷气,或是给你脸色看,殊不知这样却只会让男子与自己更加离心,甚至越走越远,毕竟这世间男子愿意热脸贴冷屁股的还是少数,大多还是喜欢暖人贴心的女子,王爷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萧煜嗯了一声,深以为然。 紫水阳继续说道:“不过王妃也是个可怜人,没了爹娘,那个叫做牧白的护卫也死在了草原,后母和剩下的几个亲戚都是虎狼之辈,就是那个林寒,也不是什么善类。” 萧煜气机微微一凝。 紫水阳自知失言,轻咳一声后,转而说道:“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弱女子,似乎就只剩下自家男人,而且众所周知,王妃为了王爷有两次都是几乎要舍去性命,王爷若是在此事上对不住王妃,难免要背上一个负心薄幸的骂名,。” 萧煜若有所思。 紫水阳还有一句大不敬的话没有出口,看王妃的身体,怕是熬不了几年,又何必为了此事横生枝节。 萧煜下了马车,翻身上马,一骑绝尘而去。 林银屏在车窗上打开一道缝隙,望着萧煜远去的身影,脸上有气恼,更多的还是懊悔。 她合上车窗,无力地靠在软榻上,不顾仪态地伸手抓了抓自己的额前的头发,似是懊丧自己又将事情弄成了这个尴尬局面,她本来不是这个意思的。 过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有一阵有别于其他马蹄声的清脆蹄声传来。 片刻后,萧煜走进车厢,手里捧着一束不知从哪采来的野花。 他将这束还沾着露水的野花塞到林银屏手中,冲她一笑。 林银屏捧着野花,愣了良久,然后放在鼻子上猛地嗅了一下。 女子抬起头来,对萧煜展颜笑道:“真香。”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六十九章 千里下江都(三) 暮色渐重,距离巨鹿城大概还有百余里的路程,萧煜下令不作歇息,连夜赶路,他要在子时之前,看到巨鹿城的西门。 在外面骑马一整天的萧羽衣玩的很是尽兴,放松下后来便有些精力不济了,在草草吃过几块点心糕饼后,就在林银屏的怀中昏昏睡去。林银屏一手轻轻拍打着怀里的萧羽衣,一手支额,而萧煜则是坐在案几旁,拿着一份刚刚从中都发来的传信,若有所思。 这次江都之行,并不是他一时心血来潮,除了完成这个长久以来的宿愿以外,还有就是他想见一见那些把江南搅弄了一个天翻地覆的红巾军。这也是掌教真人的意思。白莲教在几百年前就被东主当过刀用,现在再给道宗当一次又何妨他本就想去往江都一行,而江都又有大江天险,再加上因为是掌教真人的意思,道宗也会有来人接应,故而他决定亲自前往倒也不算是君子立危墙之下。 退一步说,东都都去得,还去不得一个江都 待到夜色完全落下,随着夜色一道来临的还有随风潜入夜的春雨,细细密密的雨滴带着料峭的春寒从天而降,打在这支于黑夜中沉默前进的队伍身上,但不管是虎营甲士还是暗卫游骑,均是军容整齐,任由雨点敲打在自己的甲胄上,响起连绵不断的啪啦声响。 萧煜放下手中那薄薄的一张纸,推开车窗看了眼沉沉夜色,轻笑道:“银屏,时候不早了,你先将就睡吧,等到了巨鹿城,我再叫醒你。” 林银屏脸上略带忧色。 萧煜知道她的心思,半是安慰道:“我虽然做过几次火中取粟的事情,却也不是不拿自己性命当回事的燕赵之士,这次从巨鹿城走并非记吃不记打,上次因为有完颜德步步紧逼,萧政才不得不作壁上观,可这一次大不相同,先不说慕容燕刚刚退军,短时间内再无什么动作,就只说掌教真人还停留在西北,又有几个逍遥神仙敢来” 林银屏低声道:“常言说得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更何况你来这巨鹿城就没安生过一次,让我怎么放心得下,要不咱们绕过巨鹿城,从豫州走也是可以的。” 萧煜脸上露出一抹冷意,“再一再二无再三。” 林银屏低头看了眼萧羽衣,无奈道:“好吧,我听你的。” 萧煜身后在萧羽衣的头上轻轻揉了揉,笑道:“放心吧,我这次携家带口的,自然是稳妥第一,心中自有计较。” 车厢外,马蹄起落,溅起泥水无数。 马蹄声和雨落声交织在一起,纷杂无比。 如此沉默的行军两个时辰后,在夜色下如一尊漆黑凶兽的巨鹿城已经遥遥可望。 因为萧煜算是微服出行,故而巨鹿城也没派太多人大张旗鼓的相迎,但被派出迎接的三人却都是掌握实权的大管事。 马车未作停留,一路直过城门,在三名大管事的带领下,到了早已准备好下榻的府邸, 萧煜和林银屏走下马车,萧羽衣则是被林银屏抱在怀里,诸葛恭和张宵早已各自撑起一把大伞,为两人遮住漫天雨丝,这时候孙管事从后面一溜小跑过来,顾不得被春雨淋个湿透,恭敬道:“王爷,城主大人最近身体有恙,不能亲自前来,还望王爷见谅。” 萧煜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这栋宅子占地颇广,曲径通幽,又有引水入府的手笔,在这塞外,算是难得的江南景致,林银屏径自抱着萧羽衣先去安歇,萧煜没有急着跟过去芙蓉帐暖度,而是自己一个人站在廊下,望着廊外微凉夜雨,怔怔出神。 他现在也算是拖家带口,人虽然不多,只有一大一小两名女子,刚刚满足一家三口的说法,但却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孤身一人的自己了,真正是成家立业。 似乎是有些寒意,萧煜将双手拢在袖中,自语道:“那就更不能死了。” 城主府内,萧政书房内灯火通明。 已经显出老态的萧政坐在案后,跳跃的烛光将他的脸色照得明暗不定。 当年意气风发的后建摄政王如今已经是垂垂老矣,忝居于巨鹿城中,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老者自嘲一笑:“如今就连去见一个晚辈的勇气都没了。” 自从上次巨鹿城之变后,他便自觉无颜面对萧煜这位远房晚辈。故而在萧煜进城之后,托病不出,避而不见。 “山不就我,我来就山。” 窗外传来冷清嗓音,语气平淡无味。 萧政抬头,望着这名不速之客,愣了一下后,缓缓开口道:“我见青山多忐忑,料想青山也应如是。” “你见青山多汗颜,青山却非如此。” 来者正是萧煜,夜半时分不去安歇,反而绕过重重守卫,悄然进入城主府。 萧政苦笑一声道:“你来做什么追究老夫上次的见死不救” 萧煜摇了摇头道:“只是想来看你一眼,你老了。” 萧政轻叹一声:“我是老了,行将朽木,黄土埋了半截身子,不过有一件事我一直没能想明白,是与你相关的,如果不问明白了,怕是棺材都住不安稳。” 萧煜点点头,平静道:“无妨,请问。” 萧政稍稍沉吟了一下后开口问道:“咱们都姓萧,若是向上推个几辈,还能勉强算是一家人,如今后建萧家已经凋零,说是被连根拔起也不为过,而你和萧烈的大郑萧家却是如日中天,一个把持东都,一个雄踞中都,大郑三分萧氏有其二,不止一个人说过,若是你和萧烈能够父子齐心,这天下就真的要改姓萧了,可你们却迟迟没有动静。我想问你,你和萧烈到底是怎么想的” 萧煜坐到萧政对面,平淡道:“说白了,我与萧烈就是意气之争,当年太子谋反案事发,我外祖一家连带我娘被郑帝杀了个干干净净,所以在我入东都时,亲手杀了郑帝,但同时我更恼恨于萧烈的不作为,他明明有能力保住我娘,他非但没这么做,反而是亲眼看着我娘喝下那杯毒酒,非不能也,实不愿也” 萧政犹豫了一下问道:“这天下还比不过一个女人” 萧煜冷笑道:“即便撇开我娘之事不谈,我与萧烈愿意通力合作,可接下来是该我去东都当一回孝子,来一次兄友弟恭还是萧烈来我这西都,做一回慈父,顺便颐养天年天底下为了那把椅子而骨肉相残的例子,还少” 萧政喟然叹道:“你们父子之间的一笔糊涂账,谁也算不清,不过眼下形势,就连外人也看出来了,你只要和萧烈联手,位于大易一线的秦政则必死无疑,然后拉拢安抚牧人起以防后建,最后只剩下一个红巾军,举手可灭,那时则大业可成,天下可期。只要得了天下,不管是谁坐那把椅子,总归是萧家人的天下,你若肯退一步,待到萧烈百年之后,那把椅子也终究还是你的。” 萧煜脸上冷笑更重,说道:“萧烈是人仙体魄,怕是我死了他都不会死。” 萧政这个曾经位极人臣的老人摇头叹息道:“我老了,不知道此生还能否看到咱们萧氏一门一扫天下的那一天。” 萧煜转身离开萧政的书房,在转过身去的那一刹那,脸上露出一抹嘲讽,“皇帝吗”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七十章 千里下江都(四) 因为此时不是巨鹿会的缘故,萧煜并未在巨鹿城中多做停留,只是短暂休整一天后,于第三日清晨从巨鹿城南门而出,乘上早已备好的四条大船,沿青河而下。 虽然这一段青河已经可以行船,但水势比起寻常河段,仍旧是极为湍急,水面最窄处不过六十余丈,似乎稍有修为的人,便可一跃而过,其中凶险之处,自不用多言。 萧煜换了一袭青衫,立于船头,对一旁同样是换上一身淡青衣裙的林银屏笑道:“比起江南的大江,咱们塞外的青河就委实有些桀骜不驯,处处险峻,时有结冰断流,行船艰难,经常是这一段行得,那一段行不得,所以咱们不能从中都走水路直下齐州,实在是有些遗憾,等会儿水势平稳了,你把羽衣领出来,也让她看看这长河落日的风光。” 林银屏略带好奇的望着四周景象,这还是她第一次坐船。她虽然贵为公主,可却是草原的公主,能去一次中原已是极为不易,又哪有机会去乘船行水 萧煜一手搭在林银屏的肩旁上,说道:“这青河重在气势磅礴,但若说格局,比起大海还是差得太远,等咱们到了江都,便让你瞧一瞧大海是何等波澜壮阔,百川奔流入海又是何等雄起景象。” 林银屏白了他一眼,说道:“说得好像你见过大海似的。” 萧煜感慨道:“我曾听闻剑宗中有一门沧浪碧波剑气,便是某位剑宗祖师观海潮而悟,比起我自己感悟的大河一剑,不论剑意还是剑气,都要强出数倍。” 林银屏疑问道:“你见过” 萧煜轻轻叹息,“海与剑,俱是无缘得见。” 两人准备回身去船舱,却看到萧羽衣煞白着一张小脸,摇摇晃晃地从船舱里出来,身后跟着一脸无奈的张宵。 小姑娘同样是第一次坐船,不同于萧煜和林银屏的安然无恙,小丫头这次是一路都在晕船,虽然没有呕吐,但也是精神恹恹。 林银屏张开手,小丫头哒哒的跑进她的怀里,林银屏笑着抱起她,对张宵道:“张姑娘,我来照顾羽衣,你先下去吧。” 张宵点点头,轻声道:“是,殿下。” 一大一小两名女子的关系在这段时间中堪称突飞猛进,萧羽衣很自然地双手环住林银屏的脖子,小脑袋搁在她的肩头上,微闭着双眼。 林银屏一边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一边柔声安慰。 萧煜握住她的小手,渡过一丝微弱元气。 萧羽衣小脑袋晕晕乎乎的,但在这丝元气进入体内后,就骤感灵台一清,眩晕感觉瞬间远去大半,感受着义母暖暖的怀抱,直到现在,她还有一丝恍然若梦的不真实感觉。 自己这就是有家了 萧羽衣眼神微微恍惚,脸上却露出一丝发自内心的笑意。 萧煜负手而立,妻女立于身旁,乘奔御风,似乎已是人生大快意。 大概行出三百里后,萧煜忽然开口道:“银屏,这儿风大,你先带着羽衣回船舱避避风。” 林银屏先是一愣,继而心中一沉,问道:“有人来了” 自己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这些烦人的家伙,就不能让他们过几天安生日子吗 萧煜轻笑道:“应该不是什么烦,毕竟现如今能杀我的不敢杀,敢杀我的杀不掉。” 林银屏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过身去,“那我带着羽衣先回船舱去了,你自己小心些。” 萧煜微微点头,说了两个字,“放心。” 待到林银屏与萧羽衣返回船舱后,一抹紫影悄然来到萧煜身后。 萧煜头也不回的说道:“紫老,待会儿还请你护住船舱。” 紫水阳微笑道:“王爷要亲自动手” 萧煜点点头,“我要称量一下自己的斤两到底有几分,也好心中有数。” 正说话间,萧煜周身气势骤然一凝,河面上吹拂的春风仿佛也为之一顿,就连河面上的波浪也有刹那间的静止。 在距离萧煜所在大船的百余丈外,有一叶扁舟停于河心,静止不动。 有一名青衫文士立于扁舟之上,手持洞箫。 立于船头的萧煜微微诧异,他此番江都之行不会一帆风顺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有人拦路刺杀更是再正常不过,可没想到眼前之人会是第一个。 鬼王在草原劫杀中,虽然从秋叶手中逃出生天,但也受了颇重的伤势,今日竟然又来做探路石一般的拦路第一人。自己五气汇聚之后,就不是以前那个萧煜了,俗世之中,只要来人不是能以天人之姿搏杀逍遥神仙的萧烈,或是一身至宝的道宗首徒秋叶,萧煜都有一战之力,甚至可以战而胜之不死剑李修便是前车之鉴。 若是全盛期的鬼王,谁胜谁负还在两可之间,但如果鬼王还是重伤之躯,那可就真是不知死活了,萧煜也不介意让鬼王这只阴魂不散的老鬼真的变成鬼,就当自己为了这次江都之行做一些调剂。 萧煜上前踏出一步,周身有五色元气流动。 这只大船的船头猛然向下一沉,在水面上压出一个凹陷,然后被向下水势一冲,船体再向上回弹,待到大船恢复平静时,原本立在船头的萧煜早已是消失不见。 青衫文士将洞箫放在唇边,吹出一个音节。 河面上骤然炸出一个巨浪。 仿佛刚才只是一个试音,接下来才是真正的演奏,随着一曲洞箫响起,青河水面涌起一连串的巨浪,翻滚如沸水。 连绵如闷雷般的声音响起。 一个又一个的巨浪炸裂成漫天水花,萧煜从船头上跃至河面后,便如履平地,开始在水面上狂奔,面对这满河面的巨浪,他索性以身代剑,一剑直破二十浪。 百丈距离眨眼而过,萧煜冲至鬼王身前,探出右臂,五指如钩,一条“水龙”被他从脚下河水中生生抓起。 萧煜握住水龙末端,横臂一甩,水龙在半空中划出一个如满月般的巨大弧度,狠狠砸向那一叶扁舟。 鬼王面无表情,任由这条裹挟着万钧之势的水龙落下,整个人如青烟般缓缓消散。 水龙轰然落下,不但将这叶扁舟砸成粉碎,更是将脚下河面炸裂出水墙陡立。 萧煜冷笑一声,伸出左手,又是一条“水龙”被他从河面上拉扯出来。 两条“水龙”在萧煜手中就真如两条得道孽蛟,翻江倒海。 萧煜冷喝一声:“给我出来” 两条蜿蜒“水龙”在刹那间变得笔直,犹如两把仙人巨剑。 萧煜双手一推,便是两剑齐出,将这清河河面一分为三。 萧煜立在河面之上,随着河面而不断上下起伏。 水面下传来一声沉闷声响。 一名青衫男子缓缓浮出水明,周身幽玄气息缭绕,似乎真的是从地狱爬上来的九幽恶鬼。 此时两人距离不过二十丈。 萧煜呵呵一笑,抬手一记劈空掌。 嘭 鬼王身上的气机只是稍稍波动。 下一刻,无数黑气倒涌入鬼王体内,然后就看到鬼王的身躯骤然变大,足有两丈之高。 大力鬼王。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七十一章 千里下江都(五) 萧煜仅是望了一眼,便已经心中了然,这所谓的大力鬼王其实就是一种类似于魔教不死妖身的秘法,须得时时刻刻都用元气维持,营造出一种短暂的“虚假”体魄。 这样的手段,在天人境界时还算是独树一帜,厉害非常,但是到了彻底打开紫府识海逍遥神仙境界,就很难与道门五仙之道相比,毕竟这只能算在术的范畴之内,说不上法,更谈不上道,论体魄比不得人仙,论元气比不得地仙,论神魂比不得鬼仙,难免沦为鸡肋,这也是鬼王为何以鬼仙之道为主修的缘故。 不过对于鬼王来说,逍遥境界时如何,那是以后的事情了,就当下而言,就算是秋叶也杀不死他所化身的大力鬼王 萧煜先发制人,身形一闪而逝,猛然劈开扇面,在河面上留下一道沟壑之后,疾速来到鬼王身前三丈处伸出一手,五指上缠绕着五色元气,朝鬼王天灵猛然按去。 天人之前的四个境界,萧煜跨越的速度堪称恐怖,他以魔教秘法瞑瞳,疯狂汲取他人修为和神通来填充自身实力,哪怕是被掌教真人誉为资质堪比上官仙尘的秋叶,在跨境速度上,也远远比不上萧煜的一年跨越四境,故而不止有一人对萧煜说过,他的根基不稳,日后必有极大隐患,而事实也确实如此,在达到履霜巅峰之后,萧煜便陷入长期停滞之中,虽然战力已经可以搏杀天人境界,但在境界上却是迟迟迈不出那一步去,即便是如今已经有五气朝元,仍是没能彻底踏入天人境界。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有了萧煜的这次江都之行。 境界是境界,战力是战力,就连初入修行界的人都知道,这是两码事。鬼王根本没有半分凭借自身体魄迎接萧煜一掌的想法,果断脚下一点,在水面上炸出一片水雾后,整个人飞快后退。 大力鬼王的速度恰好比萧煜微微快上一分,千钧一发之际夺过萧煜的一抓,与此同时,两个略显虚幻的鬼王出现在萧煜的东西两侧,手中宝光闪烁,六件法宝一齐朝萧煜打去。 “萧煜,你这抢掠来的一身修为,不过是空中楼阁,沙滩堡垒,就像你那西北草原,仅仅海浪一打就荡然无存。” 萧煜不闪不避,冷笑道:“空中楼阁那也是九楼之上” 鬼王六宝几乎不分先后地落在萧煜身上,萧煜纹丝不动,仅是身形摇晃出一个轻微幅度,但在他脚下的水面却是动静大的吓人,片刻沉寂之后,一圈环形水墙猛然炸起,足有九丈之高。 待到水墙落下,重新显露出萧煜身形,只见金身流转,又泛着琉璃之色,宝相庄严。 鬼王六宝此刻就是被吸附在萧煜的金身之上,动弹不得。 寻常修行者觉得只要能够跻身天人境界,打开中丹田,体内元气与外界天地元气相通,便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所以在面对天人境界之下的修行者时,才会有着几乎无可比拟的优势。可凡事总有例外,天人境界终归不是三大丹田全部打开的逍遥境界,更何况逍遥境界也非是举世无敌,萧烈不就曾以天人境界搏杀逍遥境界 你鬼王自持天人修为,要以境界来压制我萧煜,那是自寻死路,不死剑李修能变成死人,你鬼王也未必不能变成真鬼 萧煜以浩然气压制住这阴气森森的鬼王六宝之后,便开始收拾残局,伸出左手,握住阎罗印,不顾阎罗印上的金光大放,五指猛然合拢,将这方金印捏成一团废铁,紧接着泛着红光的右手抓住摄魄幡,刹那间,摄魄幡上黑气丝丝溢出,然后无风自燃,转眼间已经是彻底化作灰烬,从萧煜指缝间落入水中。 萧煜随手丢掉不成形状的金印,折判官笔,撕生死簿,碎勾魂索,断哭丧棒,眨眼间全部毁去。 鬼王脸上看不出什么神情变化,身形猛然一跃,双手化作如钩巨爪,从左右两边同时横斩向萧煜。 萧煜双手按住,却不曾想其中蕴含怪力之恐怖,绝对无愧大力鬼王之名,萧煜身形瞬间如无根浮萍遇劲风,就要侧飞出去,只是这两记横斩乃是对向,被夹在中间的萧煜反而是动弹不得。关键时刻,萧煜果断放弃以体魄力量相抗,而是双手飞快地在胸前结出一个不动明王印,整个人如一尊立佛,任由鬼王一双巨爪合拢。 萧煜金身破碎,短时间再难有金刚不坏之躯。 不过这净琉璃之气的溃败却恰好是给了萧煜再生一气的机会,他张口一吐,便是一道四九白金剑气。 凌厉无匹的剑气似是一道白虹,刺向咫尺之间的鬼王。 鬼王避无可避,索性一拳轰在萧煜胸口,以攻对攻。 鬼王怒吼一声,左眼中鲜血淋漓。 萧煜身形则是被鬼王一拳打入水底。 瞎了一目的鬼王面色狰狞,双手做了一个虚抬的动作。 河面上的四只大船无一例外地摇晃起来,原来他们脚下的河面此时仿佛被一双巨手在一点点向上抬起。 坐镇船上的紫水阳脸色微变,向前踏出一步,原本还在摇晃不止的大船瞬间恢复平静,稳如泰山。 鬼王怒吼一声,双手猛然一掀。 一截青河被他生生掀起,飞入天空,然后如九天银河一般飞流直下。 落处便是萧煜所在水底。 紫水阳终于是脸色大变,周身元气勃发,以自身元气将四只大船向后推去,逆流而上。 萧煜刚刚浮出水面,那道与鬼王气机相连的“银河”已经直直落下,距离萧煜头顶不足十丈。 单论威势,这已经可以媲美逍遥神仙的手段。 萧煜也第一次在此战中露出凝重神色,猛吸一口气,似乎要将这周围的天地元气强行吸纳入自己的体内。 胸中未有中丹田,却有五色元气缭绕。 萧煜脸上露出一丝不正常的潮红。 你鬼王既然用出逍遥神仙的手段,那我便强行踏足天人片刻时间。 看一看到底什么才是一入天人无敌手 萧煜五指伸张,掌心向上托起。 我有一手,可以托天。 五色元气冲霄而起,与从天儿落的“银河”针锋相对。 这飞流直下的“银河”被萧煜一掌重新托上天空。 萧煜脸上的潮红尽数退去,转为苍白,作托天之势的右手更是剧烈颤抖,掌心一片血肉模糊。 不过当萧煜以强横到几乎蛮横的姿态破开这道从天而落的激流时,鬼王便退了。 本应顺流而下的一道银河被萧煜硬生生的变成了逆流而上,那体内气机已经完全与这道银河融为一体的鬼王自然也不能幸免,体内气机倒流,几乎要让他重伤垂死。 他若再不退,可就真的变成鬼了。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七十二章 千里下江都(六) 鬼王激射远遁之后,萧煜畅意大笑。俗世第六人又如何,如今还不是成了自己的手下败将,不但是六宝尽毁,还被刺瞎一目,正应了再一再二无再三那句老话,鬼王前两次能全身而退,这一次终于是要留下点什么了。下一次,恐怕就是要留下性命了。 不少留在船上观战的暗卫心中惊骇,这等翻江倒海的架势,怕是已经与咱们的徐林大都督相差无多了吧别说这些境界最高是履霜的暗卫,已是天人境界的紫水阳都忍不住暗暗咋舌,天机榜次榜上的十人,除去秋叶、秦穆绵和萧煜这三位后起之秀,另外七人都是成名已久的名宿,萧烈更是荣登天机榜正榜第十人,可以说个个都是名副其实,现如今第六的鬼王落败,第七的不死剑李修身死,想来咱们王爷的名次是要升上一升了。 虽说以萧煜如今的身份地位,大可不必在意自己的在次榜中的位次,但日后难免还要与萧烈一战,此时拿这些天机榜次榜高手来做试金石,也算是恰到其分。 本就惴惴不安的林银屏走出船舱,望着河面重新合拢,船身逐渐平静下来,望向已经回到船上的萧煜,难掩一分忧色:“刚才没受伤吧对我你可莫要硬充好汉,打落了牙往肚子里咽。” 萧煜先是哑然失笑,继而心中又有几分暖意,林银屏已不再是小姑娘,她第一反应不是自己男人多么威猛,而是先关心他有没有受伤,这才是一家人。 萧煜笑着摆了摆手,“哪有这么娇贵。” 今年萧煜已经二十六岁,林银屏比他小上一岁,也是二十有五,放在寻常人家,孩子都该有岁了,在这个人生七十古来稀,不惑之年便已经儿孙满堂的世道上,两人已经算不上年轻人,不过兴许是还没有自己亲生子嗣的缘故,林银屏还是有点少女的任性,少了一分为人母的稳重,习惯性白了萧煜一眼道:“方才与紫老联手就好,非要一个人逞能,总要显出你的厉害才行。” 萧煜只是笑笑,没有说话。说实话,现如今的他真是有些历经风霜的意思,那点少年时所幻想的两人携手闯荡天下的活泛小心思早就没了个七七八八,换句话说,他现在想要的不是一个陪他打生打死的女人,而是一个愿意在家里等他的女人。 咱们的公主殿下还是很符合这一点的。 大船继续前行,经过这一战后,萧煜返回舱内休息,林银屏则是心血来潮,去自己的房间开始静修,说是要早日恢复自身境界。 萧羽衣见娘亲不理会自己,只好去找萧煜,此时萧煜正在翻看着一本抱朴子,抱朴子可谓是道门炼丹术之大集成,分内外二篇,大名鼎鼎的道门九字真言便是出自抱朴子。见到萧羽衣进来,干脆让她坐到一旁,随口考教起她的学问来。 林银屏倒是给萧羽衣请过一个西席先生,出身天机阁,只是年纪大了,想要退下来养老,林银屏与蓝玉一说,便被分派到王府中,成了小郡主的先生,不过萧煜没有发话,先生也只是教了读书识字,修行方面却是只字未提。 萧煜笑道:“平日里都读了什么书” 萧羽衣认真答道:“已经读完了三百千,现在刚开始读诗经。” 萧煜笑了笑,问道:“背一段柏舟。” 萧羽衣愣了一下,然后回一字一句的背诵道:“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萧煜打断道:“绿衣。” “静言思之,不能奋飞。我思古人,实获我心” 萧煜再次打断:“木瓜。”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黍离。”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无衣。”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子衿。”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采葛。” “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蒹葭。”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萧煜脸上满是开怀神色,将萧羽衣抱到膝上,“羽衣,想要什么奖励” 不等萧羽衣说话,萧煜已经从腰间摘下自己的玉佩,挂到萧煜的脖子上。这是一尊小小的玉佛像,是萧煜离开佛门时,不空赠予萧煜的,佩于身上,有清神辟邪之用,不过对于如今的萧煜来说,作用不大,反倒是给萧羽衣这样没有自保之力的幼童会更好些。 萧煜把玉佩给萧羽衣系好之后,轻声道:“这样先欠着,等到了江都,你瞧上眼什么好东西,我再买下来还你,好不好” 萧羽衣犹豫了一下,轻声问道:“义父,能不能现在就教我修行” 萧煜平淡道:“佛道双修” 萧羽衣重重地点了下头。 萧煜皱了皱眉头,叹气了一下,“还是两者选其一吧。” 以萧煜的眼光,自然可以瞧出,萧羽衣的根骨并不如何出奇,反倒是当初死掉的那个萧昱更好一些,以萧煜的资质,专修一门的情形下,运气好还有踏足天人的希望,运气不好便是一辈子的履霜,若是还要佛道双修,怕是履霜的门槛都迈不过去。 世间修行者千千万,能一手持佛一手持道的也唯有微尘大真人一人而已。 萧羽衣沉默了一会儿后,低声道:“一切听义父安排。” 萧煜一手按在萧羽衣的头顶上,轻声道:“我所学的佛门功法刚猛有余,柔和不足,不适宜女子修行,所以你还先用道门法决筑基开悟,接着我先传你一门长生酒的功夫,无事时可独自修习。现在闭上眼睛,抱神守一。” 萧羽衣依言闭上双眼。 下一刻,萧煜以气机为导引,强行构筑出一条连接萧羽衣的识海的神魂之路,然后将自己的元气与感悟强行灌注入萧羽衣的体内。这其实与神魂之战的方法如出一辙,只不过非是破坏,而是构建。 整整一炷香的功夫,萧煜才勉强算是灌顶完毕,醒来时,感应到有人站在自己身旁,这会儿能自由出入他房间的,唯有林银屏了,她见萧煜醒转,柔声道:“醒了” 萧煜睁开眼睛,嗯了一声,看了一眼萧羽衣,小丫头不堪灌顶冲击,已经沉沉睡去,待到醒来时,大概还会有一小段时间的头痛,不过修行本非易事,如果这点小苦都吃不得,那就干脆不要修行了。 其实消耗最大的还是萧煜,这灌顶之法本应是由打开紫府识海的逍遥神仙才能用出,不过他曾经修炼未央剑经,也算是勉强可用,不过比起逍遥神仙,在消耗上却要大上太多,现在萧煜就感觉,为萧羽衣灌顶了一个初入门径的长生酒,比起与鬼王酣战一场,还要累人。 待到萧羽衣醒转,差不多已经是晚膳时候,吃饭时,萧煜林银屏和萧羽衣一家三口一桌。 萧煜一边享受着林公主的难得伺候,一边对萧羽衣随口说道:“羽衣,如今我强行帮你筑基,你算是初入门径,但你要记住,修行一道,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日后须得勤练不缀,否则,你义母就是例子。” 林银屏动作一僵,原本是想要贤良淑德地给萧煜满上一杯,听到这话后,索性将酒壶往桌上重重一放,然后狠狠白了他一眼。 萧煜也不在意,自己拿过酒壶,倒满一杯后,将杯中之酒一气洗尽,笑眯眯道:“长生玉液酒,抱朴金丹诀。”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七十三章 千里下江都(七)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萧煜的行程一直是平静无事,顺利进入齐州境内。 四艘大船由青河驶入了大名鼎鼎的西平湖,这里在大楚时号称八百里水泊,曾有一座修行宗门的山门便是坐落于此,只是后来被白莲教的前身摩尼教所灭,才让这里变成了无主之地。 萧煜站在船头给林银屏和萧羽衣介绍这方八百里水泊,“东江大运河,南起江都,北至东都,其中穿过六州十二府,与梅河、青河、大江、淮水、钱塘连接,全长将近四千里,而咱们现在所处的西平湖便是青河与东江大运河的交汇所在,从这儿逆流往上,可去那首善之地的东都,若是顺流而下,则可一路直下江都。咱们这次就是要从这儿转道进入东江大运河,顺流而下去江都。” 林银屏颇为向往道:“十里秦淮的江都。” 这次换成萧煜白眼道:“你个女儿家的,想什么呢。”说到这里,萧煜忽然想起,据林银屏交代,她第一次见自己时是在赏梅台,第二次见自己时则是在秋台,由此看来自家媳妇逛楼子也绝非第一次了,不由有些恼火。 林银屏撇嘴道:“说得好像你多么正人君子似的。” 萧煜哈哈笑道:“正所谓出淤泥而不染,说得就是为夫了。” 林银屏似笑非笑道:“夫君,那位秋台花魁呢你是不是要给妾身找一个妹妹啊” 萧煜干咳一声,急忙转开话题道:“咱们的船马上靠岸,也趁这个机会去见识一下大名鼎鼎的八百里水泊。” 林银屏也没有抓住不放,而是顺着萧煜的意思问道:“有人接应” 萧煜笑了笑,“自然有的。” 在这西平湖的湖心岛上,有人破土造宅,将整座岛屿收为己用,此时萧煜的大船便停靠在湖心岛的码头上。 在岛上尽地主之谊的是一位道宗弟子,在修行界中名声不显,但在俗世中却是颇有建树,总领齐州一州俗务,不论是士族世族,还是官宦富商,都与之相交深厚,就连齐州布政使与总兵也要对他礼让三分,世称齐云真人。这位已经于年前由俗家弟子晋升为客卿的道人,不得不说卖相极好,看起来不过五十多岁,三缕长髯,面色红润,外罩一身白色广袖仙鹤道袍,十足十的仙风道骨。 当齐云真人见到萧煜之后,不卑不亢,以同门之礼相见,让身后一干徒弟随从都暗自心惊,不由得暗自猜测这位看起来绝对不会超过而立之年的年轻人到底是谁,竟能与自家师尊平辈相交。要知道那位总领一州军务的齐州总兵大人,虽然没有度师,却在私底下以“先生”称呼自家师尊,而那位一向与总兵大人互相看不顺眼的布政使大人,却毫不因为总兵大人拜了师尊为先生,就跟齐云真人关系疏离,自家师尊在齐州的地位,由此可见一斑。 道宗一向分为出家和俗家,其中真正掌握实权的七脉峰主和掌教真人必须由获得大真人称号的出家弟子担任,而俗家弟子则最多只能走到真人这一步,终生无望大真人,若是想要再进一步,就只能是受封天师,成为一殿之主。在诸多殿主之中,又以镇魔殿主最为权重。只不过近些年来,殿主之位也多由出家弟子担任,俗家弟子则被派往俗世,主持一州或是一府俗务。 此时前来迎接萧煜的齐云真人便是例子,十三岁上山修道,三十三岁修为小成后下山,负责川山府俗务,在俗世中摸爬滚打二十年,才能主持一州俗务。如果说道宗是一方朝廷,那么他如今就是堪比督抚的封疆大吏,也正因如此,他才能在年末考评时被授予真人身份,同时加封天师头衔,算是做到了俗家弟子的极致。 萧煜要走水路前往江都,中途必然会经过西平湖,自然要由齐云真人这个地主来接待,这些都是由秋叶这位道宗首徒亲自安排,而总领道宗俗务的摇光峰主清尘大真人又是铁杆的首徒一派,更是不可能有丝毫纰漏懈怠。 在互相见礼之后,齐云真人便亲自为萧煜引路,朝自家宅邸行去。 齐云真人的居处,严格来说还是一处道观,不过道观却建的颇为巧妙,曲径通幽,又从西平湖上引水入府,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少了几分道家的飘渺气,多了几分士族的江南气。 随同萧煜一道登岸的,除了林银屏和萧羽衣以外,还有十名暗卫和二十名虎营甲士,其余人等则是留守船上。 暗卫还好,习惯了隐藏自身气息,但那些虎营甲士,身披铁甲,一身从沙场上厮杀出来的杀伐气更是遮掩不住,让齐云真人身后的几名小道士频频侧目,暗自猜测这位年轻公子到底是什么来路,携带女眷出游的架势,又有甲士护驾,难不成是东都那边的王公显贵“ 知道萧煜底细的齐云真人并不开口解释,只是备好丰盛宴席,为萧煜接风洗尘。林银屏借口旅途劳顿,未曾出席,所以即便是婢女捧盘来往不绝,可偌大一张桌上,只有萧煜与齐云真人两人而已。 最终上完菜后,共是大小一百零八道菜式,号称素云宴,其中所用的珍稀食材,许多是俗世中根本未有之物,只有修行界各大宗门才有出产,有许多食材干脆就是以药材来替代,也就是财大气粗的道宗,才敢如此行事,换做是寻常门户的小宗门,这一顿素云宴就要吃去一半家底。 这顿堪称豪奢的素云宴一直用了两个时辰,席间萧煜向齐云真人详细询问了齐州的大小事宜,包括修行界宗门动向,兵力部署,布政司衙门政令等等。齐云真人不由地在心底猜测难道这位西平郡王有意出兵齐州可齐州与西北相距甚远,又比邻直隶州,在朝廷眼中的重要性,可绝不是西北五州能够比拟的,只不过他与萧煜只是初识,也不好多言,故而只是一一如实作答。 用完素云宴后,已经到了申时时分,萧煜没有继续深谈下去,而是起身告辞。 他这次下江都,一是因为想要寻觅一个突破天人的契机,二则是想要借此机会好好弥补一下林银屏,所以这些草灰蛇线的事情,只是顺手而为,并不强求。 萧煜跟随一名小道童来到齐云真人专门为其准备的小院外,挥退小童后,推门而入,瞧见自家媳妇正坐在院中,透过女墙望向外面的湖景,一旁桌上放有一壶春茶,萧羽衣并不在身边。 听到动静,林银屏转过身来,手中捧着一个青花茶碗,看到是萧煜后,笑道:“回来了,羽衣刚刚睡下。” 萧煜走近后,轻嗅了一下,笑问道:“今年的雨前茶,是什么茶” 林银屏捧到嘴边上抿了一口,似乎回味无穷,一双眼睛弯如月牙儿,笑眯眯道:“碧螺春。”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七十四章 千里下江都(八) 萧煜与林银屏一起喝完了那壶碧螺春,一直喝到夜色时分,明月高悬。 月光散落在湖面上,波光粼粼,极目望去,依稀可见青河入湖口,河面上一片银白,明月照大江的意味十足。 林银屏在最后一丝斜阳将要消失的时候,翻完了那本才子佳人的话本,那个书中女子终究是死了,为了救自己的情郎,死在了书中那位同样是天下第一的掌教真人剑下。不知是不是由此联想到自己的缘故,林银屏在读到这儿的时候有些想哭,即是哭那个书中女子,也是哭自己。但她最终还是忍住了,因为她不想让萧煜看到自己的软弱,更不想让萧煜来同情自己。 林银屏站起身,背对着萧煜,一只手轻按在自己的小腹上,突然有些羡慕那个死掉的书中女子,最起码她得到了自己情郎的心,可是自己呢林银屏不知道。 女子总是感性的,在林银屏有些多愁善感的时候,萧煜心中所想,却与卿卿我我没有半分关系。 在前不久,萧煜得到了江都大都督陆谦与新上任的江南总督章传庭一起返回江都的消息,章传庭,字伯雅,在大郑文官中算是难得文武兼备的一个,只是性情耿直,不得郑帝圣心,一直担任督抚一职,却迟迟未能再进一步,与曾经任江都左都督的陆谦相交甚密,此番能任江南总督,其中陆谦出力甚多。 萧煜和蓝玉曾经讨论过如今朝堂局势,都认为萧烈不可能让两人全都返回江南,势必要将其中一人留在东都,以避免江南地区出现第二个独立割据藩镇,只是人算不如天算,红巾军起事后,江南各州局势迅速糜烂,这次把陆谦和章传庭放回江南,也是无奈之举。 此时红巾军主力已经转战两湖,大有要先夺取天下粮仓,继而虎视天下的架势,官军一败再败,已经阵亡两名参将和数名游击,故而已有人在朝堂上直言,江南之危局,非陆谦、章传庭不能收拾。 萧烈是作如何想,不得而知,但是陆谦和章传庭却是龙归大海。 两人联手,这江南的军政大权便可尽数握于其手,不过前提是要平息红巾之乱。 萧煜总感觉事情并非自己看到的这么简单,但到底是哪里不对,却又摸不着头绪。 要不要去见一见陆谦 萧煜眯起眼,望着头顶上的一轮明月,有点举棋不定。 林银屏看了一会儿月亮后,有点心不在焉,萧煜没想出个所以然,干脆扔在一旁不再去想,轻声道:“夜色深了,咱们去安歇吧,明早就要启程。” 林银屏嗯了一声,转身向屋内走去。 晨光中,萧煜一行别过了齐云真人,由西平湖转道进入东江大运河。 进了东江大运河,不比青河的处处险峻,河道宽阔,最是适合行船,若是顺风顺水,说是一日千里也不为过,不到一天的功夫,萧煜等人已经是出了齐州,进入江州境内。 江州城中有一方圆觉寺,隶属佛门,与金山寺、化生寺、兰若寺并称为江州四大名寺,此时正值一年一度的四寺辩法大会,虽然在规模上比不得当年的碧罗湖辩法大会,却胜在辩法纯粹,并没有动手演法的内容。 此番辩法大会就在圆觉寺中举行,此时的圆觉寺已经是大开方便之门,往来进出名士、道人、僧人无数,既有不通修行之道的普通之人,也有修为高深的有道之士。 这时圆觉寺中议论最多的不是什么佛法,也不是什么名僧之辩,而是最新推出的天机榜。 这次的主榜十人名次未变,但次榜上却是变化颇大,最大的变化就是名列第七的不死剑李修身死,亡于名列第十的萧煜之手,而名列第六的鬼王则更是新败于萧煜之手。这次的天机榜便是着重于次榜,借着萧煜连战连胜的东风,新鲜出炉了一份新的天机榜次榜排名。不死剑李修身死,自动退榜,由原本的第十一人递补进榜,而原本十人中垫底的萧煜则是排名突飞猛进。 榜首仍旧是人仙萧烈,榜眼是道宗首徒秋叶,探花是剑宗第二剑奴,接下来是坐镇中都的大都督徐林,力毙李修、战胜鬼王的萧煜变为第五,压过大郑内廷太监首领孙士林一头,孙士林变为第六,鬼王被萧煜刺瞎一目,又失掉了六宝,名次由第六跌落第八,位列佛门苍雪大师之后,第九仍旧是秦穆绵。 额外值得一提的是,第十人变成了已经正式成为佛门首徒的秋月禅师。 对于底层的修行者来说,天机榜正榜上的十人太过遥远,已经超出了高人的范畴,变成了难以企及的天上神仙人物,反而是次榜十人显得更接地气,故而对于次榜的关注程度反倒是高于那可望不可即的正榜。 本次次榜中,除了萧煜以外,其余人等皆是天人境界。由此萧煜这位西平郡王也得了一个萧履霜的绰号,甚至于萧煜什么时候能够突破履霜境界,踏足天人,都成了众人议论的话题,甚至有几个好玩之人,专门开了盘口下注。分别是萧煜能在一年内、两年内、三年内、五年内、十年内、二十年内踏足天人,还有两个甚至近乎玩笑的下注方向,分别是终生无望天人境界止步于此和越过天人入逍遥神仙境界。 不过出人意料的是,其中下注最多的两项分别是萧煜能在一年内踏足天人境界和终生无望天人境界,看来修行界对于这位从不认为自己是修行界中人的西平郡王已经有了统一看法。要知道修行一道,大多数人都是循序渐进,若是资质根骨差一些的,还要讲究一个厚积薄发,甚至是不进则退,即便是惊采绝艳于秋叶之流,也是一步一个脚印,层层升境,而萧煜却是大大的不守规矩,接触修行之道已经及冠多年,但其后越境速度堪称恐怖,一年四境,直达履霜巅峰,就是当年的上官仙尘也远不及萧煜。 在掌教真人这些高人看来,萧煜能一年四境,虽然借助了瞑瞳这样的手段,但最大的原因,还是萧烈的雪藏和萧煜外祖的灌顶,后又有无尘和傅先生的机缘,也不算太过出奇。可接下来,在萧煜的“厚积”已经用尽的情形下,能否跨过天人境界这道门槛就显得极为关键了,跨过去了便遇风入云化成龙,跨不过去,就一辈子停留在履霜境界,不可以常理揣度。 另外有传闻说魔教圣女秦穆绵已经出走魔教,其后不知所踪,而剑宗第二剑奴则出东海,兴许是要为死去的那四尊剑奴复仇 显然,主动入局的萧煜已经无法独善其身。 江南风雨飘摇,江都风云变幻,萧煜又该如何应对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七十五章 千里下江都(九) 既然有这辨法大会,本就对佛道略有涉猎的萧煜自然不想错过,下令停船靠岸,自己带着一家人和几名随从,悄然上岸。 圆觉寺并不在城内,而是位于距离江州城大约三十里的松山上,萧煜大约是辰时时分便到了圆觉寺外,寺门还未打开,不少上早香的香客都在门外等待,见到萧煜这携家带口的一行人后,也没多大惊异,只当是哪里大户人家的女眷前来上香,毕竟这圆觉寺是江州四大名寺之一,名门望族也是经常来这礼佛上香的,只不过豪门大族在来之前,会提前知会寺中,不必如寻常人家那般在外等待。由此看来,这一家子怕也不是本地大族。 萧煜闲来无事,便牵着萧羽衣,与林银屏一起围着圆觉寺的山门转了一圈,此时正值清晨,空气中还带着微微清凉之意,放眼望去,一片青翠之色,绿意盎然,比起西北的荒芜和苦寒,这儿才算是真正有了春的味道。 因为过齐州时萧羽衣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的缘故,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关内的春景,不由得瞪大了一对黑白分明的眼睛,四下张望着。 萧煜转头对身旁的林银屏说道:“听闻凡是寺庙,素斋都做得不错,只是不知能否比得过齐云真人的素云宴。” 林银屏虽然没去参加那场堪称奢华的素云宴,但也听萧煜说过一二,不由笑道:“一般的普通斋饭怎么能比得过道宗的素云宴。” 萧煜撇了撇嘴,“素云宴虽然珍贵,但是许多食材换成了药材,在口味上差得很。” 林银屏呵呵道:“幸亏我没去。” 说话间,圆觉寺的大门缓缓开启,两名知客僧从门中走出,对着寺外的那众多香客们合十行礼,香客们朝寺内涌去,萧煜一行人便跟在人流之后,不紧不慢地朝寺内走去。 林银屏信佛,便带着萧羽衣前去正殿拜佛,萧煜自觉身为道门中人,再去拜佛实在有些不像话,让张霄领着几个暗卫随行护卫之后,萧煜独一人随意踱步,不知不觉间,竟是走到了一处偏殿前。 这处偏殿供奉的是药师王佛,所在之处极为荒凉,除了殿中有个身着绫罗的老者以外,周围没有半个香客。老者须发雪白,安坐蒲团,双手置于膝上,刚好转头望向殿外的萧煜。 老者朝萧煜微微一笑,然后伸了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萧煜洒然一笑,走进偏殿,坐在老者对面的蒲团之上。不等他开口,怕是已经有古稀之年的老者便温声问道:“公子独自一人来上香” 萧煜笑了笑,“内子带着小女拜佛上香去了,我独自一人转转。” 老者饶有兴趣道:“公子不信佛” 萧煜摇头道:“可敬不可信。” 老人笑道:“也好,子不语怪力乱神。” 萧煜顿了一下,反问道:“圣人之言,自然是微言大义,可到底是子不语怪、力、乱、神,还是子不语怪、力、乱神” 老者先是一愣,然后缓缓地将萧煜所说之话重复了一遍,大笑道:“公子真是个妙人。” 萧煜淡然道:“不过是从书上看来的,算不得自己本事。” 老者轻轻瞥了萧煜一眼,笑道:“公子是哪里人士” 萧煜平静回答道:“祖籍东都。” 老者哦了一声,若有所思。 萧煜忽然开口问道:“未请教老先生贵姓” 老者轻声道:“免贵姓龚。” 萧煜眼神微微一凝,“是龚尊的龚” 龚尊,字唯我,三朝老臣,历任兵部尚书、吏部尚书、内阁次辅等官职,于十年前告老时,封少保,赠上柱国,堪称门生故吏遍布天下,而且又是与少师孙世吾师出同门,甚至曾与张江陵一道组阁,虽说张江陵执政时,内阁便是他的一言之堂,内阁诸公宛如应声虫,可那也是大郑第一相的应声虫 在江州,除了有四大名寺,还有四大望族,分别是琳琅卢氏、金山龚氏、江亭林氏、左州司马氏,在江州,说话最有分量的的既不是琳琅郡王,也不是江州布政使和江州总兵,而是世居江州且又同气连枝互为奥援的四位家主,龚尊便是金山龚氏的上代家主,作为老辈人中硕果仅存的龚尊,在四大家中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威望,即便是四位家主见他,不能说诚惶诚恐,也要毕恭毕敬地持晚辈礼节。 果不其然,老者点头坦言道:“老夫正是龚尊。” 萧煜并不意外,拱了拱手,道:“原来是龚老先生,失敬。” 龚尊笑了笑,道:“本该是老夫先行王爷行礼才是。” 萧煜眯眼道:“王爷老先生何出此言” 老人不紧不慢的说道:“西平王千里下江都的事情,老夫不敢说了如指掌,但也是略知一二,算算时日,差不多也该到江州了。” 萧煜平淡说道:“原来老先生是专程来等本王的。” 老人摇头笑道:“适逢其会罢了。” 萧煜不置可否,眼神清冷。 老者沉吟了一下,开口问道:“老夫想问一句,王爷你去江都,所为何事” 萧煜沉默不语,只是不断旋转着自己拇指上的扳指。 老者也不以为意,继而感慨道:“英雄出少年啊,王爷还未而立,就已经打下一片好大基业,倒是让老夫自叹不如,老夫在王爷这个年纪的时候,还是一个小小的翰林编修。” 萧煜微微一笑,恢复云淡风轻的平静神态,平声静气道:“各自有各自的缘法,说不定哪天,我就兵败身死。” 老人眯起眼,“王爷何出此言” 萧煜淡笑道:“只是有感而发罢了。” 无异于江州定海神针的龚尊轻声道:“老夫这次见王爷,还有就是想再问王爷一句话,若是有朝一日,神州陆沉,王爷该当如何是解民于倒悬还是欲逐鹿天下” 萧煜皱了下眉头,没有回答,而是径直起身离去。 龚尊望着萧煜离去的背影,脸色平静无波,心思让人琢磨不透。 从药师王佛的佛像后走出一人,儒生打扮,赫然是被玄尘大真人镇压于梅山的徐鸿儒。 老人平静问道:“都听见了” 此时的徐鸿儒难掩其脸色苍白,捂着嘴咳嗽了一声后,摇头道:“萧煜境界提升太快,有些出乎意料之外,以我目前的境况,只有竭力隐藏气息才勉强不被他发现,所以方才我封闭了自己的六识,什么也没听到。” 老者面无表情的说道:“萧煜什么也没说。” 徐鸿儒顿了一下,然后才缓缓开口道:“既然如此,无生老母慈悲,想要将萧煜度往真空家乡,这次萧煜江都之行就是最好的机会,不过肯定有道宗之人负责接应萧煜,该如何行事,还请老先生教我。” 老者皱了皱白眉,说道:“修行如何,老夫不懂,但老夫早就说过,在修行界,不管是谁,都不是道宗的对手,若是依仗逍遥神仙来杀萧煜,那是自寻死路的办法,魔教和上官仙尘不信邪,还不是全都败于道宗之手但俗世这一块,却大有文章可做,毕竟逍遥神仙不入俗世是道宗自己定下的规矩,想来只要咱们不动逍遥神仙,道宗的大真人们也只会作壁上观,从俗世入手路反而成了最稳妥的办法。本来萧煜稳坐西北四十万大军,这条路也是行不通的,可谁让他只身来江南呢” 徐鸿儒拱手道:“谢老先生指点。” 龚尊挥了挥手道:“老夫也就是出出主意在行,具体该怎么做,还得看徐先生你们的手段了。” 徐鸿儒点了点头道:“学生晓得。”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七十六章 千里下江都(十) 萧煜没什么停留地走出了龚尊的视线,算是没给这位上柱国太多颜面,倒不是萧煜太过狂妄,而是以他如今的身份,与一位不在其位的上柱国行交浅言深之事,那才是大大的有违常理。再者说,以当今天下形势来看,这位江州老祖宗所问的话就有些居心叵测了,什么叫神州陆沉什么叫解万民于倒悬此乃诛心之言虽然萧煜不在乎,但也并不想平白招惹是非。 此时林银屏已经拜佛上香完毕,婉拒了一旁老和尚让她求一支签的请求,带着萧羽衣出了正殿,倒不是她信不过这庙里的和尚,只是觉得自己和萧羽衣已经被道宗的青尘大真人算过一卦,此时再求,反而是多此一举。 看到萧煜已不在原地,林银屏知会了一声几名暗卫后,只带着萧羽衣在圆觉寺内走走停停,此时因为辩法大会的缘故,圆觉寺的后寺已经被封,有知客僧人把守门户,等闲人等不可入,想来那些高僧名士们,多半就是在后寺之中了。 林银屏遥遥望了一眼后,轻皱眉头,萧煜该不会是到后寺中凑热闹去了吧自己可没他的本事,能够悄无声息地溜进后寺,更何况还带了一个萧羽衣。想到这儿,林银屏撇了撇嘴,难怪都说这男人有时候就像没长大的孩子,委实不让人省心。 就在林银屏犹豫是否要去后寺的时候,一名携带艳婢,身着锦衣华服的年轻公子走到她身旁不远处,微笑道:“这位姑娘,可是要去参加那辩法大会” 林银屏眼前闪过一抹亮色,不得不赞叹一声好一个俊俏的公子哥儿,剑眉星目,玉树临风,不过脂粉气浓了些,比起萧煜那种久经战阵的肃杀气息,显得绵软太多。 这名俊俏公子手中拿着一柄描金折扇,看了一眼林银屏手中牵着的萧羽衣后,脸上露出恍然神色,合起折扇在掌心一拍,摇头笑道:“是我孟浪了,该称呼夫人才是。” 林银屏毕竟是久居高位,气度自然不俗,对于这些江州地界的世家子也没太多感觉,顶多是觉得生了一副好皮囊,比草原上的男子顺眼多了,不过脂粉气太重,甚至有些人看起来比她还要娇弱,就难免让人恶寒了。她不着痕迹地向后退了一小步,学着江南女子的说话语气道:“方才我带小女前去上香,兴许是外子不耐等待,已经进了后寺。” 年轻公子很是热情道:“若是夫人不嫌,在下愿为夫人引路。” “不用了。” 一道清冷嗓音响起,萧煜不知何时出现在不远处,背负双手,面无表情地地注视着年轻公子。 年轻公子闻言转过头去,视线刚好与萧煜相触。 虽然是平视,但他却莫名生出一种被萧煜俯瞰的感觉。 萧煜平淡问道:“你是哪家子弟” 年轻公子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笑容,不知是因为萧煜不认识自己,还是因为萧煜这番明显有些老气横秋的话语。 一直跟在他身后的那名艳婢语调生硬道:“金山龚氏。” 萧煜嗯了一声,“龚尊是你什么人” 年轻公子在看到萧煜后,心中已然明了,这名男子多半就是眼前这位让他惊为天人的小娘子的男人了,看其衣着气度,不像是寻常人家,如今是辩法大会,高人云集,他也不想多生是非,直到萧煜直呼老祖名姓,这才微微动怒,皱着眉头展开扇子,露出上面那副活色生香的美人图。 自从后建世子完颜弘声名鹊起后,那柄标志性的美人扇,引发许多自命風流的世家子弟争相效仿,尤其以江南地区为甚,几乎每人手中折扇上都要画上一幅美人图,按照身家地位,从一位美人到十位美人不等,而眼前这位年轻公子的折扇上便画了整整十位姿色各异的美人,这柄折扇在江州也是大大有名,号称十美图。 年轻公子正要轻描淡写地给眼前之人一折扇,在他身后的艳婢忽然脸色大变,顾不得尊卑礼数,一把抓住自家主子,猛然向后掠去。 年轻公子脸上闪过一丝阴鸷,问道:“怎么” 艳婢如临大敌,挡在他的身前,沉声道:“公子,你看。” 不知何时,在他们主仆四周八方已经各站了一名看似只是寻常的香客,均是双手垂于身侧,脸色漠然。 这名虽然身着丫鬟服饰,但实际上是一等一好手的女子脸色难看道:“是八方阵。” 八方阵,暗卫缉捕要犯时,最常用的阵势。 年轻公子这才脸色凝重起来,收起手中折扇后,冷哼一声,“原来是暗卫中人。” 萧煜挥了挥手,示意张宵等人退下,然后平淡说道:“我刚刚与龚尊见过一面。” 年轻公子神色一僵,然后脸上表情如多云转晴,双手持扇一礼,潇洒笑道:“原来阁下是家祖的朋友,是在下唐突了,还望见谅则个。” 他身为金山龚氏的嫡长孙,可是深知自己爷爷的秉性,自从致仕后就一直深居简出,江州四大家,不说其他几家,就是自家父亲,龚家的当代家主,想要见上他一面都是极为艰难,眼前之人能与老祖宗见面,说出去不知道要羡慕死多少江州地界的士子。 再者说,眼前之人在见过老祖之后仍旧是直呼老祖宗名姓,来头会小了去 萧煜看了他一眼后,从林银屏手中接过萧羽衣的小手,柔声道:“咱们回吧。” 林银屏轻轻点头。 待到萧煜一行人走远后,一名中年儒士走到年轻公子身旁,轻声道:“那人是萧煜。” 原本有些不甘的年轻公子脸上露出恍然神色,“那女子就是草原公主林银屏” 徐鸿儒轻声道:“龚老先生让我给你带句话,萧煜虽然孤身下江都,可到底是一路踏平草原和西北的西北王,就是大郑皇帝都死在了他的手上,不是你们这些还未掌权的小一辈可以轻易挑衅的。” 公子哥平静道:“按照老祖宗的意思,就这么算了“ 徐鸿儒笑了笑,“龚公子,听我一句劝,萧家父子的锱铢必报,你们都没有切身体会,可死了的郑帝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这可真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现如今不但郑帝死在了萧家父子的手中,就是这大郑的天下,也有一半落在了他们手中。再者说,被西平郡王折了颜面,还能算是折了面子” 龚家公子点了点头,知道徐鸿儒所说有理,自己想要为难萧煜,还是差了许多分量,想要和萧煜扳手腕,最起码也得是老祖宗那个层次的人物才成。 忽然,他想起什么,问道:“徐先生,你说萧煜要去江都” 徐鸿儒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头。 公子哥顿了一下,笑道:“那我也去江都,虽然惹不起,但瞧瞧热闹,总是可以的吧”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七十七章 千里下江都(十一) ps:看覆云乱煜背后的独家故事,听你们对小说的更多建议,关注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dd即可,悄悄告诉我吧 在往圆觉寺正门去的路上,林银屏问道:“咱们不去看那辩法大会了” 萧煜平淡道:“不去了。” 林银屏哦了一声,刚想要说些什么。萧煜忽然停住脚步,下一刻林银屏只觉自己好似腾云驾雾般飞起,等回过神时,发现自己和萧羽衣已经被萧煜“扔”到了数十丈外。 从圆觉寺的正门处,踉跄走进一名醉酒儒士,然后朝萧煜一行人径直行来,紫水阳挡在儒士的必经之路上,如临大敌。 在距离还有不足五十步的时候,儒士住下脚步,醺然道:“萧氏小儿。” 萧煜面无表情地开口道:“谢家老鬼。” 谢公义,江左豪族谢氏家主,母族显赫,为出自书圣王氏一族,其父谢瑍曾官至东阁大学士,可谓是实打实的世家子弟,幼时被送入总领江南道门俗务杜明师的道观中寄养,聪颖好学,让这位与琳琅卢氏、金山龚氏、江亭林氏、左州司马氏相交甚厚,并“江左豪家及江都贵望,并事之为弟子”的道宗真人杜明师寄予厚望,不惜倾囊相授。而谢公义也果然不负厚望,才学冠绝江左,被盛誉为“博览群书,文章之美,江左莫逮。”及冠后返回家中,承袭其父爵位康国公,后以不足而立之龄成为琅琊王世子之师,于十数年前的辩法大会上舌战群儒,一战成名,江左第一的名号不胫而走。曾自评“天下才一石,张江陵以经世大才独得八斗,我得一斗,自古及今共用一斗。” 此等狂言,不但将天下读书人贬低到了十分不堪的境地,而且还将张江陵拔高到了千古第一人的程度,如此自然是得罪了天下士子的同时,又触及郑帝之逆鳞,故而郑帝以其言行失当之罪去其康国公爵位,由江左贬至江州。 而这位口出天下才学独占一斗狂言的江左第一人,此时就站在萧煜面前,口呼他萧氏小儿。 萧煜与文人交恶也非第一天了,早在他还困居东都时,就曾在赏梅台上出言讥讽一干书生,后又与王恺之在梅山上大打出手,在草原上打死魏迟,于皇极殿前诘问宋之行,在读书人眼中,这位西平郡王早已是与草原后建蛮子无异。此时遇到这位狂儒,萧煜自然也不会客气,毫不留情面地以谢家老鬼回应。 这位曾经的康国公不以为意,只是哈哈一笑,“你不该来。” 萧煜眯起一双略显狭长的眼眸,神情有些阴沉。 对于这些喜欢卖弄玄虚,谈玄说无的江南名士们,他打心底里感到腻味,谈玄说无,自然是要玄之又玄,说话模棱两可还不算,非要云山雾罩,让人一头雾水才行,两人谈玄,绕来绕去,比之佛门说法和道门论道还要难以揣测其中意思,简直到了不知所谓的地步,委实让萧煜生厌,萧烈就曾取笑江南士子的谈玄其实就是不说人话。 对于这句颇具谈玄意味的言语,萧煜脸上露出一丝不耐神色,但语气仍旧保持着平静道:“先生何出此言” 谢公义不紧不慢的说道:“你猜。” 萧煜勃然大怒,几乎要拂袖而去,不过接下来的一句话让他停住了已经要迈出的脚步。 “有人让我给你带句话,止步江都。” 谢公义笑眯眯地说出这句话,似乎一点也不意外于萧煜的作势欲走。 果不其然,萧煜脸上的怒色刹那间消失无踪,平静问道:“是谁” 谢公义摇头笑道:“不可说,不可说。” 萧煜踏前一步,以他落脚处为中心,青石板上瞬间出现数十道不断延伸的裂痕。 “萧某欲往江都一行,先生可愿同去” 一条条裂痕如游蛇一般向前蜿蜒前行,只是蔓延到谢公义身前时,却戛然而止,仿佛有无形阻隔。 谢公义低头看了眼脚下,敛去脸上笑意,抬起头来平静道:“萧氏小儿,你真当自己举世无敌了” 萧煜伸出双手,“谢家老鬼,试试何妨” 原本想要去往后寺观看辩法大会的徐鸿儒和猛然回头,喃喃自语道:“谢康乐怎么来了” 本名叫做龚策的公子哥略感讶异的问道:“江左第一的谢公义” 徐鸿儒点头道:“谢公义和萧煜对上了,看这架势,两人似乎是要动手做过一场。” 龚策冷笑一声,“一言不合,出手相向,萧煜这个北蛮子也就算了,怎的谢先生也是如此粗野行事” 徐鸿儒有些不耐于这个龚姓世家子的矫情,淡淡道:“兴许是橘生淮南为橘,橘生淮北为枳的缘故,江左第一来了江州,也就不是以前的那个江左第一人了。” “你”龚策大怒。不过未等他把话说完,徐鸿儒已经开口道;“龚公子你运气不错,这场架还真打起来了。” 圆觉寺外寺传来一声闷响,紧接着便是两道身影冲天而起。 一人周身青、赤、玄、白、金五色缭绕,另外一人则只是周身环绕青赤二色, 圆觉寺无数人不约而同抬头,一起望向空中的两道身影。 经过短暂的沉寂之后,后寺中原本要辩法论道的诸多修行者们之间爆发出一阵喧嚣之声。 有天人高手在圆觉寺大打出手 紧接着,数十道人影兔起鹘落,已然跃出圆觉寺后寺,来到前寺观战。 随着天机榜次榜的更新,萧煜那一身招牌式的五色元气已经被人认出,别的不说,就说萧煜西平郡王的身份和力毙不死剑李修的战绩,已然算是过江猛龙。 而与萧煜对战之人的身份,随着几位名士大儒相继赶到,也被人认出,正是江左第一人,有谢康乐之称的谢公义是也。 让西北陆沉的西平王,天下才学独占一斗的江左第一,两人大打出手这等盛事,可比辩法大会难得,若是错过了,是要捶胸顿足的。 甚至有几名儒门修士已经是激动万分,喃喃自语道:“前有横渠先生入东都,后有康乐公再度出山,浩然正气长存,我儒门复兴有望矣。” 紫水阳领着几名暗卫来到林银屏身旁,沉声道:“殿下,请随老朽先走一步。” 林银屏轻咬了下嘴唇,点点头,然后抱起萧羽衣,随着紫水阳朝圆觉寺外行去。 有紫水阳这位天人大高手开路,即便是有些想要浑水摸鱼的世家,也只得乖乖让路。 就在一行人走到圆觉寺正门时,一位负手而立的中年儒士站在门口,挡住去路。 紫水阳脸色凝重,本来略显佝偻的身形咔嚓作响,身高由五尺骤然拔高为八尺,他脚下的地面更是轰隆作响,如海面波涛起伏。 只因为这位中年儒士说了一句话,“学生徐鸿儒有礼了。”天上掉馅饼的好活动,炫酷手机等你拿关注起~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dd即可,马上参加人人有奖,现在立刻关注dd微信公众号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七十八章 千里下江都(十二) ps:看覆云乱煜背后的独家故事,听你们对小说的更多建议,关注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dd即可,悄悄告诉我吧 “公主殿下,不知可愿随学生走上一遭”徐鸿儒笑语晏晏,似乎已然胜券在握。 不等林银屏开口,挡在前面的紫水阳已经讥笑道:“徐鸿儒,若是你全盛时来说这话,那老夫只能自认技不如人,无话可说,可如今的你刚刚被道宗玄尘真人镇压,一身香火愿力十不存一,哪来的信心能胜过老夫”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紫水阳已然是须发张扬,气机勃发。 徐鸿儒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虽然不能用出弥勒降世,但却可以唤出白莲法身,打不过已经打开紫府识海、精通各种道宗秘法、且半只脚踏入逍遥神仙境界的玄尘,还打不过一个天人境界的紫水阳 紫水阳脸色阴沉地一伸手,一座十丈方圆的小山由虚凝实,从空中朝徐鸿儒当头落下。 徐鸿儒也不托大,双手在身前结印,一尊散发着白色光芒的巨大人形法身从他身后站起,伸开双手,拖住从天而落的小山。 在这个空当,紫水阳已经将乌木杖拿在手中。随着紫水阳一挥手中乌木杖,一道道地刺从地面上突兀升起,徐鸿儒面无表情,一挥手,操纵法身将这些地刺打碎后,径直朝紫水阳走来。 紫水阳冷哼一声,改为双手持杖,猛地将乌木杖的杖尾深深插入地面之中,然后他整个人便不动如山。 此时周围的天地元气仿佛受到一种奇异的规则的牵引,在紫水阳身前凝聚成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就如一面峭壁,冰冷而无情。 徐鸿儒略皱眉头,也不改变方向,仍旧是以白莲法身直接撞了上去,好似上古神话中怒撞不周山的水神共工。 轰隆一声,紫水阳紧握着乌木杖的双手青筋暴起,仍旧是不动如山,脚下的地面却是寸寸碎裂,化作粉末,圆觉寺的寺门在元气波浪的冲击下已经摇摇欲坠。 观战的林银屏一手牵着萧羽衣,被几名暗卫护在中间,面容平静,只是眉头微皱。 随着年纪的增长,少女的青涩和天真在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妇人的雍容和端庄。就如男子一般,年纪越长,少年时的热血就会冷却的越是彻底,换来的是沉稳和担当。当然,女子相妒和男子相轻的天性,不会因为年龄而消失,只是被更加隐蔽地藏匿起来。 脸色微白的萧羽衣怯生生说道:“义母,咱们会没事吧” 林银屏笑了笑,安慰道:“没事的。” 她有点怀念自己的弯刀了,可惜这次因为是来上香的缘故,所以把它留在了随船的行李中,没带在身上, “公主殿下。” 一道清冷嗓音传入耳中。 林银屏循声回头,看到一名身着白裙的女香客不知何时已经走到距离自己十丈左右的地方,手里提着一把长剑。 八名暗卫如临大敌,林银屏伸手将萧羽衣揽到身后,平静问道:“你是谁” 女子淡淡笑道:“小女子姓唐名悦榕,白莲圣女座下白莲使,奉圣女之命,请公主殿下去往圣教一行。” 林银屏微微挑眉,并不慌张。 这位与徐鸿儒并称为白莲教两大护法的女子平静道:“这八名暗卫虽然不错,但是想要拦住小女子,还是差些本事,说实话,在江州能与小女子一战的人,不多,萧王爷和谢康乐都在其中,可惜他们两人如今都无暇分身。无生老母慈悲,殿下,你若随小女子走,小女子保证不滥杀无辜。” 腰佩双刀的曲苍已然拔刀出鞘,丝毫没有退缩动摇的意思。暗卫虽然半军半武,并不遵守西北军律,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暗卫刑法酷烈,若是林银屏有恙而他们无恙,他们不但是板上钉钉的死罪难免,而是在死之前还要受一番生不如死的活罪。但若是战死,家人则可得一份厚实抚恤,实在是暗卫的规矩容不得他们动摇犹豫。 因为某位秦圣女的缘故,林银屏对于圣女二字大为厌恶,冷声道:“乱臣贼子,其心可诛” 唐悦榕丝毫不怒,语气古井无波道:“若说乱臣贼子,谁又能比得过萧氏父子殿下都能下嫁亲手弑君的西平王,随小女子去一次圣教总坛又何妨” 林银屏默不作声。 唐悦榕抬手道:“看来还是要小女子亲自动手才成,殿下,得罪了” 话音未落,一名暗卫已经嘭的一声炸成一团血雾。 曲苍脸色冷厉,双刀一风一雷,齐头并进。 女子只是伸出如春葱般的手指,朝曲苍轻描淡写地一指,根本没有任何闪避的机会,条条气流构建成一个元气螺旋,向前推进,从正面破开曲苍的风雷双刀,曲苍的胸口和小腹呈现出一种怪异的凹陷,然后他七窍流血,整个人被击飞向远处的寺墙。随着轰然一声,墙壁破碎,曲苍被埋在乱石泥土之下,生死不知。 境界大跌的林银屏几乎没从这个变故中反应过来,女子已然来到她的面前,同时一柄冰冷的长剑架在她白净的脖子上。 “殿下,可以走了吧”女子冷冷地问道。 林银屏松开萧羽衣的手,说道:“让这小丫头走。” 女子摇头道:“若是小郡主也能同去,那就更好不过了。” 林银屏脸色微微发白。 女子正要带着林银屏离开圆觉寺。 “道友请留步。”一道淡泊嗓音从女子身后响起。 有一名老道凭空出现在林银屏身旁,伸出两指按在剑锋之上。 两指如山岳,女子剑锋再难移动分毫。 饶是意志坚定如唐悦榕,也大感惊骇,以自己天人巅峰的修为竟然被一名老道欺近身后而毫无所觉,这道人又以两指作两岳,到底是何方神圣 老道鹤发童颜,身着一身淡紫色广袖道袍,左手压住剑锋,右手持有一柄拂尘,轻轻一摆,便让女子退出十余丈。 女子脸色凝重,望向道人,“敢问真人道号” 老道松开左手两指,任由那柄飞剑返回女子手中,扶须笑道:“贫道杜明师,忝居江南道门总领之位,今奉掌教真人之命,特来迎接西平郡王与清月公主。” 在江南,有几人没听说过杜明师这个名字 需知这位总领道宗江南俗务的道宗真人,是堪称半步入逍遥的地仙之姿,道宗中单是逍遥神仙就有七人,那天人巅峰和半步逍遥更是有数十人之多,否则也支撑不起天下第一大宗门的称号,而杜明师在这数十人中,也当属佼佼者,更是被掌教真人盛誉为道宗俗家第一人,又被江左豪族和江都贵望,争相拜为度师,绝非浪得虚名。 原本作壁上观的龚尊在看到这一幕后,挥了挥手,对身旁的嫡长孙道:“既然是这位江左第一人之师亲自前来,那白莲教也就翻不起什么大浪了,而谢公义这个江左第一人虽然是目中无人的狂儒,但也不敢忤逆对他来说亦师亦父的杜明师,走吧,没什么好看的了。” 说完,老者径直离去。 龚策虽然心有不甘,但也不敢忤逆老祖宗的意思,只得立马跟上。 就在龚家祖孙两人离去后,唐悦榕和徐鸿儒也毫不犹豫地退去,杜明师并没有留下二人的意思,而是朝龚尊离去的方向望了一眼,笑意玩味道:“好一个龚家。”天上掉馅饼的好活动,炫酷手机等你拿关注起~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dd即可,马上参加人人有奖,现在立刻关注dd微信公众号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七十九章 万世太平 ps:看覆云乱煜背后的独家故事,听你们对小说的更多建议,关注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dd即可,悄悄告诉我吧 东主曾将江都设为陪都,并如东都一般,设六部、都察院、通政司、大都督府、翰林院、国子监,素有南直隶之称。不过江都六部与东都六部相比,虽然名称相同,都称吏、户、礼、兵、刑、工六部,官员级别也都相同,尚书为从一品,侍郎为正二品,但是在掌权上,两者却是差了八条街都不止。先不说东都六部尚书可入内阁,甚至可以担当首辅,就是两个六部的职权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每逢督抚入东都,都要备好冰敬碳敬,可在江都,休说是冰炭敬,只是一个江都总督,就已经让江都六部齐齐噤声了。故而江都六部其实就是养老和发配之地,其中官职除了兵部尚书稍掌兵权以外,其他基本都是属于闲职。 一般而言,凡是手掌兵权者,不管是总督也好,还是藩王、大都督也罢,若是要调动地方总兵、参将,还是要加兵部尚书衔,毕竟大都督一般只是统掌边军。就好比萧煜,他的官面全称就是西平郡王、特进光禄大夫、上柱国、大都督、加兵部尚书衔,其中西平郡王是爵位,特近光禄大夫是散阶,上柱国是勋官,大都督是实职。如今的江都兵部尚书,就是由江都大都督陆谦兼任。 可以说,如今的陆谦之于江都,就如曾经的徐林之于中都,牧人起之于北都。 一艘豪华巨舟行于江都大运河之上,虽然沿途来往商船无数,但自此船面前,均是渺小无比,巨舟上的一杆谢字大旗,更是让不少豪门世家也要退避三舍。毕竟这是江左第一大族谢氏的宝船,在家重于国的江南,即便是总督,也不敢说对这些扎根数百年的高门豪阀如何。 宝船主人自然是谢氏家主,号称江左第一的谢公义,先是在幼时师从道宗真人杜明师,后又随儒门大宗师张寅学习,在而立之年时,已是集道儒两家之大成者,随着在圆觉寺辩法大会上的一鸣惊人,谢公义成为江南文坛上当之无愧的第一人,盛极一时,原本就是江左豪族的谢氏更是水涨船高,又有江南道门在其背后支持,在声势上更是以一家之力独抗江州四家而不落下风。 谢氏一门因谢公义而光耀门楣,谢公义同样是因出身谢氏,才能有今日声名。同理,江南道门想要稳固自己地位,势必要交好本地豪族,而本地豪族如谢氏,则在交好道门的同时,又可借道门之势。可谓是互惠互利。 此时船上的客人中,就有江南道门的话事人、谢公义启蒙之师杜明师真人,另外两位客人则是萧煜夫妇。本在大打出手的两人,经过杜明师从中周旋之后,勉强算是握手言和,不过谢公义却是绝口不提那位让他帮忙给萧煜捎话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萧煜没有多问,他本以为此人应该是杜明师,不过以如今情形来看,恐怕并不是这位道门真人,可在江南地界,又还有谁能劳烦这位江左第一人亲自出马 杜明师倒没什么疑惑的,在他看来,能支使得动他这位好徒儿的,无非两人而已,不用多说,他本人要占去其中一个席位,至于另外一人,八成就是那个与他争夺徒弟的儒门大宗师张寅了。杜明师心知肚明,谢公义虽然算是被自己这个道士一手养大,可受家学渊源和张寅的影响,骨子里还是儒门中人,顶多算是亲近道门而已,这次他明知萧煜乃道门贵客,却仍旧是行如此之事,想来还是为儒门谋的缘故。 约莫是想起了张寅的缘故,杜明师干脆将江南的情况全部说说给萧煜,“王爷,既然你来到江南,有些话贫道还得说清楚了,以目前的形势来说,江南大致可以分为六家、一教、两宗,六家说的是琳琅卢氏、江亭林氏、金山龚氏、左州司马氏、江左谢氏和江都陆氏,其中陆氏家主陆谦把持江都守军,总揽江南兵权,最为势大。至于一教说的自然是白莲教,裹挟红巾军,糜烂数州,而两宗则是我道宗和卫国剑宗,说起来,倒是我们两宗根基最浅,远比不上这些豪阀世家。” 谢公义默不作声。 萧煜若有所思。 杜明师扶须继续道:“掌教真人曾经有言,天底下世家最多的三个地方,东都勉强算一处,江南算一处,卫国算一处,其中以卫国为最,张家、慕容家、公孙家、上官家、叶家,这五大世家,传承千年,撇开累世国主张氏不说,出身其余几家又担任各大宗门之主者,不知凡几,就说如今,剑宗宗主上官仙尘和我道门首徒,皆是出自卫国。江南豪族恰好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论传承,比不得这些千年根基的卫国世家,可比起因为后建入主中原,而凋零不堪的北地世家,却又好出太多,最起码传承未绝,根基犹在,至于东都世家,多半是当年的从龙功臣,根基不过几百年,权势虽重,但在这些真正的世家来看,却有些骤然富贵的意思。” 谢公义呵呵一笑,啧啧道:“萧氏一门,如今可不是什么世家,而是要做官家了。” 萧煜一笑置之。 在这些世家眼中,非是国家,而是家国,家在前,国在后,谁做官家,对于这些世家来说,并非什么涉及生死的大事。 若非如此,谢公义也不会与萧煜这位让西北陆沉的西北王同席而坐,龚氏老家主也不会与徐鸿儒这位白莲教逆贼相与为谋。这红巾军席卷江南,只要动摇不到他们这些豪阀世家的根基,他们就能视而不见,什么乱臣贼子,什么黎民百姓,与他们何干 谢家宝船出江州之后,沿着大运河一路直下,直奔大郑第一繁华所在的江都。 萧煜对谢公义笑道:“灵公,萧某窃以为儒门所谋,分五等。第五等,为己身谋,此乃人之常情,豪阀世家多半为此等,不足为道。第四等,为帝王谋,自古以来,谋士军师,多为此等,求的无非是一个从龙之功,拥立之劳,说白了,不过是借帝王之手,展自身报复而已。第三等,为天下谋,本朝第一名相江陵相公便是此等,放眼天下,经略天下,求一个破后而立,内圣外王,不过如是,豪门世家的为己身谋与之相较,云泥之别。第二等,为苍生谋,正是亚圣所求的大同之治,未见有人矣。” 谢公义先是不屑,继而认真,最后更是被勾起了兴趣,问道:“那第一等是” 萧煜哈哈笑道:“素闻横渠先生曾立下大愿,要为天地立心,为生命请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谢公义玩味道:“为万世谋” 打一个一世天下容易,求一个飞升不朽也容易,可想要一个万世太平,却是太难天上掉馅饼的好活动,炫酷手机等你拿关注起~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dd即可,马上参加人人有奖,现在立刻关注dd微信公众号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八十章 烟尘江都 ps:看覆云乱煜背后的独家故事,听你们对小说的更多建议,关注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dd即可,悄悄告诉我吧 接下来的数日,谢公义先行离去,他并没有去江都的意思,而是返回了江左的老宅。 江南道门的主事人杜明师倒是没有离开,这几日大部分都在与萧煜品茶闲聊。道宗弟子,尤其是俗家弟子,能得到真人名头,本身就是莫大的荣幸,这有点类似于俗世中的爵位,哪怕是个空头伯爵,但在名分上也是比正一品还要高上一筹的超品存在。道宗对于俗家弟子本就严苛,能得到真人称号的俗家弟子,自然多为人杰,被委以重任,各自坐镇一方,除了包括掌教真人在内屈指可数的几位大真人,至多加上一个首徒秋叶,又有几人能比 杜明师所统领的江南道门,非是一州之地,而是横跨江州、江左、江都三州之地,在道宗诸多俗世掌权人中,也是首屈一指,而自身修为更是只差大真人一线,萧煜与杜明师相谈,一来是想要对江南形势了然于心,二来也不无寻求天人之道的想法。 到江都了,可以望见城南外那片高岗上的雨花台。 六朝花雨凝天地神韵,一部青史铸千秋圣台。 越城遗址隐约可见。 萧煜在大船靠岸之后,带着林银屏和萧羽衣径直下船,乘上道宗早已准备好的马车,在暮色残阳中,朝着那座六朝古都、十朝都会行去。车厢中,萧煜掀开车窗窗帘,指了指远处的瑰丽江都,对身旁的林银屏说道:“这就是江都了,大郑四大都,也是六朝古都。不管是草原也好,还是后建也罢,历来北骑南下,这江都便是中原的最后一道要塞,而当年东主立志北伐,驱除后建鞑虏,恢复中原神器,也是以江都为行都,比起东都,在许多士子眼中,这才是中原第一都城。” 林银屏没有作声。 萧煜继续说道:“四都之中,文学之昌盛,人物之俊彦,山川之灵秀,气象之宏伟,以及与士子患难相共,休戚相关之密切,尤以江都为最。” 林银屏疑惑的看了萧煜一眼。 萧煜放下窗帘,看着林银屏,轻轻解释道:“这话不是我说的,是一位朱老夫子说的。” 这时,一旁的杜明师接口说道:“当年后建一路南下,踏破大半个中原,楚哀帝于崖山投水自尽,二十万人尽赴死,盛极一时的儒门也为大楚王朝陪葬,孤悬于重重敌军包围之中的江都就成了中原最后一道屏障,不管是儒门的幸存儒士,还是道宗的道士,佛门的僧人,甚至是白莲教的教众,全部云集于江都城中,当时江都汇聚了大半个中原修行界的力量,各路高人齐齐现身,当时如日中天的魔教,死在江都城下的长老便有三人之多,而这一次史无前例的修行界联手,硬是让后建铁骑历时三年,也未打破江都城墙。” 江都城的夜禁,比起百战之地的中都和北都要宽松许多,夜色落下时,那大名鼎鼎的十里秦淮才刚刚来开帷幕,进出送迎,推杯换盏,灯笼画舫,欢声笑语,宛如不夜之地。 等到萧煜等人来到江都城门前,就先看到了远处那仿佛照亮了夜幕的长河,一直延伸入江都城中,穿城而过。 萧煜偷偷抓起林银屏的手,温柔道:“那就是你向往的秦淮河了。” 兴许是杜明师在一旁的缘故,林银屏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脸色微红地低头轻嗯了一声。 有人立于城头,低头俯瞰萧煜一行。 此人身材高挑,身披鹤氅,头戴月白星冠,脚踏藕丝云履,一双纤细修长的手掌按在城垛上,支撑起整个身体。城门楼守备森严,非是当值校官,轻易不得入内,凡有违抗者,一律视作图谋不轨,可当场斩杀。 若是林银屏能见到此人,便会认出这人,虽然是男装道人打扮,却与那个要劫走她的唐悦榕有六分相似,只是神色冷清,气态上威严更重。 这位就是唐悦榕口中的圣女,在白莲教中的地位类似于秋叶之于道宗。 在时隔数百年之后,白莲教再次异军突起,她这位圣女在水涨船高的同时,肩上的胆子也是越来越重,不但要兼顾俗世中的红巾军,还有串联江南地面上的各大世家,甚至还有修行界中各大宗门,尤其是道门,更是重中之重。这次来江都只为两件事,一件是去见江都大都督陆谦,师尊曾说陆谦与萧烈乃是面和心不和,其中大有文章可作,师尊不便出面,便由她代为出面。再就是见一见那位被传得神乎其神的西平郡王萧煜,若是有机会,也可以试试能否杀掉这位西平王,杀得掉最好,可以进一步搅乱天下大势,杀不掉也无妨,反正西北距离江南何止千里之遥,萧煜根基尽在西北,又能把她如何 就在这时,有一名女子出城。 萧煜眯眼望去,脸上笑意微冷。 又是一位故人。 女子一袭白裙,背后负剑,一头青丝用一截丝带束起。 就像一名行走江湖的女侠。 萧煜示意停下马车,让萧羽衣留在马车上,与林银屏和杜明师一起走下马车,迎向那名负剑女子。 在女子身后跟着一位相貌不起眼的老人,怀里抱着一口长剑。 杜明师在看到那名不起眼老人后,连撒谎能够露出凝重身前,身形微动,掠至萧煜于林银屏身前,与那名老人遥遥相望。 林银屏轻声道:“原来是她。” 来人正是上官仙尘的高足,出身卫国张氏的公主殿下张雪瑶,在四大美人中,位列第三,次于秦穆绵而高于林银屏,萧煜曾在暗卫密报中得知她曾在江都出现,却没想到今日未入江都,就已经先遇到了她。 萧煜与银屏并肩而立,轻声道:“这个女子可是棘手,当年差点把咱们埋在大雪山下,今日敢送上门来,应该是有所依仗。” 林银屏心中一动,她知道那名抱剑老者是谁了。 剑宗宗主上官仙尘有六尊剑奴,其中大剑奴已经踏足逍遥神仙境界,久居碧游岛不出,而第三、第四、第五、第六剑奴则是分别亡于萧煜、萧烈和秋叶之手。 那么来人只可能是,在天机榜次榜上仅次于萧烈,位列榜眼的第二剑奴。 天人境界第一人萧烈可杀得逍遥境界,那天人境界第二人,能否杀得半步逍遥 最近要出门两天。不知能否更新。天上掉馅饼的好活动,炫酷手机等你拿关注起~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dd即可,马上参加人人有奖,现在立刻关注dd微信公众号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八十一章 剑道佛 ps:看覆云乱煜背后的独家故事,听你们对小说的更多建议,关注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dd即可,悄悄告诉我吧 上官仙尘的第二剑奴,虽然在天机榜次榜上被排为第三,但实际上,很多修行界名宿都认为若是生死相搏,年纪尚轻的秋叶还不是老而弥坚的第二剑奴的对手,传言这位剑士若不是身体先天缺陷,本是有可能入得逍遥神仙境界,不过即便止步于天人境界,也可用得出逍遥境界一剑,这才是被诸多修行者视他为仅次于萧烈的根本所在。 上官仙尘被毁去四尊剑奴的事情,在修行界中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如今唯二的两尊剑奴,一尊留在剑宗,护卫剑宗首徒公孙仲谋,另外一尊,也就是第二剑奴,则是跟随张雪瑶来到江都。甚至修行界中有传言说,这次第二剑奴出山,未必不是想要与秋叶分出个胜负,真正定下这俗世第二人的位子,不知是真是假。 张雪瑶没有止步的意思,依然前行,身后的第二剑奴也随之前行,一直走到距离萧煜不足三十丈的地方才停下脚步。 萧煜有些疑惑,张雪瑶此行所来为何难道是耀武扬威即便她有第二剑奴随行,自己这边也有半步逍遥的杜明师,两者大概应该在伯仲之间,而张雪瑶不过履霜境界,比起如今的萧煜,未免有些不够看的,难道她另有后手 杜明师一弹衣袖,一方小小的黑白阴阳双鱼图出现在他的身前,缓缓旋转,在夜色中散发出淡淡荧光,接下来,随着太极双鱼的旋转,四象方位再生八卦,最后交织出一方大概有圆盾大小的奇异图案。 这位道宗真人神情凝重,对身后的萧煜轻声道:“剑宗的剑,最是擅长越境而战,若是遇到一些奇葩怪胎,还能越战越强,甚至境界一日千里,故而空冥境界出履霜一剑,履霜境界出天人一剑,天人境界出逍遥一剑,也不是没有可能,所以贫道虽然境界高出那人半筹,但若是生死相搏,只有五成胜算。” 萧煜微微摇头道:“真人大可放心,只要不是逍遥一剑,萧某自保无虞。” 就在此时,对面的张雪瑶望了一眼神色警惕的两人,轻轻开口道:“西平郡王,本宫此番前来并无恶意。” 听到这话,萧煜不由得重新打量了一番张雪瑶,女子身材修长,面容绝美,不过比起秦穆绵和林银屏这样的北地美人,她显然更类似于同是出身卫国豪族的第一美人慕容萱,就如这江南水乡,婉约古典,不过不同于慕容身上飘渺的仙佛气,张雪瑶则是如一把出鞘长剑,凌厉而拒人千里之外,姿态与气态的强烈反差,让这位美人儿更具一番别样风情。 在如今这个王爷有些泛滥的天下,公主还是比较金贵的,有实打实公主封号的无非三人,卫国公主张雪瑶,清月公主林银屏,还有萧煜的后母陵安公主,而林银屏与张雪瑶这两位公主殿下,在昔年是有一点小小宿怨的,在大雪山时,张雪瑶曾对林银屏用出一道剑气,若非萧煜及时挡下,恐怕现在的林银屏已经成了个没了舌头的哑巴。这样的仇怨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就看林银屏如何看待了。 出乎萧煜意料,林银屏倒是一反常态,似乎没有计较以前的事情,越过萧煜开口问道:“敢问张姑娘所来为何” 张雪瑶对于萧煜的打量无动于衷,反而是细细观察了一番这位排名在自己之后的第四美人后,周身凌厉气息忽然收敛,婉约一笑。 佳人一笑可倾城。 “这位就是林妹妹了吧,本宫痴长几岁,便自认一个姐姐,当年大雪山之事,是我这个做姐姐的不对,如今在这儿给妹妹陪个不是,还望妹妹海涵。” 让萧煜几乎不敢相信的是,张雪瑶竟然主动开口提及此事,而且还颇有诚意地认错道歉,甚至一转眼的功夫,姐姐妹妹都称呼上了。 更让萧煜没想到的是,张雪瑶投之以桃,林银屏报之以李,笑道:“张姐姐言重了,当年之事,也是情势迫人,无所谓对错,张姐姐无需挂怀。” 萧煜都惊了,刚才还剑拔弩张,这么一会儿就姐妹相称了 两名女子对视一笑,竟是有些相逢一笑泯恩仇的意思。 两名佳人再笑,可倾国。 大概是没料到局势会如此急转直下,萧煜脸上闪过一抹晦暗不明的神色,手指轻轻抚摸在悬于腰间的破阵子剑柄上,笑意温醇道:“萧某与秋叶真人和慕容姑娘交好,自认相较于两位,不论哪方面都是差之远矣,今日又见张姑娘,果然是人中之凤。看来卫国果真是人杰地灵、英才辈出之地,日后若是有机会,萧某定要往卫国一行,才不枉此生。” 张雪瑶淡笑道:“若是西平郡王大驾光临,我定当扫榻相迎。对了,我这趟冒昧而来,是想请王爷和林妹妹于三日后,去往我府上一趟,到时有要事相商,不知王爷可否赏脸” 萧煜稍稍沉吟了一下,看了眼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的杜明师后,转头朝张雪瑶道:“既然是张姑娘亲自相邀,萧某又岂有相据之理” 张雪瑶笑了笑,作别一声后,带着第二剑奴转身离去。 萧煜对此洒然一笑,又将目光转回到不动声色的杜明师身上,心中略微忧虑,张雪瑶如此大张旗鼓的来邀请自己,难道就是想要挑拨自己和道宗的关系若真是如此,这种挑拨手段未免太过拙劣,可若说她真的有要事相商,却又摆出如此之大的阵仗,难道是怕自己对她突然发难,才不得已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行事 一时间,萧煜也摸不准张雪瑶的想法,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随机应变。 这时杜明师望向林银屏手腕上的那串凤眼菩提子,略微惊奇道:“公主殿下信佛” 林银屏微微摇头道:“拜佛烧香,求一份心安而已。” 杜明师轻抚颌下长须,眯眼笑道:“佛门求来世,故而信徒多愚夫凡子,道门证今生,故而信徒多清雅高俊之士,殿下求人不如求己,信佛不如信道,贫道这儿有一方玉佩,今日赠与殿下,还望殿下早日迷途知返。” 说完,杜明师从袖中取出一个檀木小盒,递到林银屏面前。 一旁的萧煜眯起眼,笑意微冷。 登录一次起点好困难。天上掉馅饼的好活动,炫酷手机等你拿关注起~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dd即可,马上参加人人有奖,现在立刻关注dd微信公众号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八十二章 八绝 林银屏转过头来,询问地看了萧煜一眼。 萧煜微微点头,示意她收下那方檀盒。送出檀盒之后,杜明师转而对萧煜说道:“贫道在江都城中有一处宅邸,若是王爷不嫌,就请移步可好” 萧煜笑了笑,不置可否道:“初来江都,还是先看一下江都的夜景吧。” 杜明师点点头,没有多言。 萧煜只带了林银屏一人,甚至萧羽衣也没带在身边。 两人走在江都的一条街道上,迎着温暖的夜风,倒是有些难得的惬意。萧煜没有穿那身近乎招牌式的黑色锦袍,而是在入城之前就换了一身颇为符合江南潮流的青色长衫,脚踏云履,腰间悬着藏于鞘中的破阵子,不敢说名士風流,但最起码也是士子衣冠的。在他身旁的林银屏则同样换了一身翠绿色的襦裙,头挽云鬓,发髻上略微倾斜地插着一支玉步摇,那串凤眼菩提子已经收起,如雪皓腕上戴着两只质地几乎透明的玉镯,脚上穿的也不是靴子,而是换成了绣有莲花纹路的绣鞋,一手拉着萧煜,迈着小碎步前行,若不明底细,还真就给当成是偷跑出来和情郎幽会的大家闺秀。 相比于东瞧西看,一副乡下姑娘进城作态的林银屏,萧煜倒是有些百无聊懒,没话找话道:“要不咱们去秦淮河那儿转转” 林银屏闻言后转过头来,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道:“夫君,妾身虽是蒲柳之姿,可比起那些残花败柳,还是强上一些吧” 萧煜打了个哈哈道:“只是赏景而已,娘子想多了。” 林银屏哼哼了一声,脸上写满了不信二字。自从知道自家男人是东都第一大風月场所秋台的幕后老板之一后,林银屏就对萧煜生活作风问题的警惕性上升了一个级别,又鉴于萧煜有疑似与其他女子纠缠不清的不良前科记录,虽然还不至于到草木皆兵的地步,但也是让萧煜苦不堪言。 不过这也怨不得旁人,当初在牧白坟前发誓说此生只娶林银屏一人的可不是旁人。 萧煜一边懊悔自己选得这个话题实在不怎么样,一边竭力把话题朝另外方向引去,“这江都可不只是有秦淮八艳,还有秦淮八绝。” 林银屏愣了一下,问道:“什么是秦淮八绝” 萧煜说道:“就是七家店里的八种小吃,分别是永和园的黄桥烧饼和开洋干丝,蒋有记的牛肉汤和牛肉锅贴,六凤居的豆腐涝和葱油饼,奇芳阁的鸭油酥烧饼和什锦菜包,麻油素干丝和鸡丝浇面,莲湖糕团店的桂花夹心小元宵和五色小糕,第七绝瞻园面馆熏鱼银丝面和薄皮包饺,魁光阁的五香豆和五香蛋。” 林银屏很没仪态地咂摸咂摸嘴,一脸向往道:“听听名字就已经要食指大动,要不咱先找一家尝尝鲜去” 萧煜斜眼道:“那可是秦淮河,你不是不去吗” 林银屏白了他一眼,道:“谁说不去了” 萧煜问道:“你想去哪一家奇芳阁怎么样可以尝到两绝。” 林银屏将大家闺秀的形象破坏殆尽,咽口水点头道:“今天先去一家,明后两天吃完剩下几家。” 萧煜笑了笑,伸出手,本是想要揉揉她的头发,不过此时才恍然发觉,眼前女子也已经是挽起青丝作云髻的为妻者了。 萧煜任由林银屏拉着自己的手,问了几个行人之后,朝奇芳阁的方向走去。其实这次下江都,除去这样那样的原因后,最大也是最重要的理由,还是萧煜曾经答应过林银屏,去陪她去一次江都。当初林银屏病重,几乎所有人都已经束手无策的时候,萧煜真正有想哭的冲动。就像那句被说烂了的话,失去时才知道珍惜。有些人,她在的时候,不以为意,甚至几个月不见一面也觉得习以为常,毕竟她就在那儿,想见随时可以见,可等到她真正要离开了,而自己还无能为力时,那种无奈与痛苦,撕心裂肺一般,甚至可以说是一种煎熬。 自己等死不可怕,可怕的是看着自己在意的人等死,而自己还什么也不能做。 所以在林银屏的病情好转以后,有一种失而复得感觉的萧煜与她成亲,然后在处理完草原叛乱后,带着她千里下江都。 萧煜想要弥补什么,最起码也要不留下遗憾才成。 女子心思要敏感一些,林银屏忽然停下脚步,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轻声问道:“萧煜,你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这一会儿的功夫,怎么就阴着个脸了,是不是不高兴啦那咱们不去吃了。” 萧煜摇了摇头,笑道:“别,我没不高兴,只是想起了一点旧事,该吃的还得去吃,毕竟咱们好不容易来一次江都,以后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来,说什么也不能错过。” 林银屏狐疑地看了萧煜一眼,最后实在没瞧出什么来,这才重新提起兴致,拉起他的手,大步朝奇芳阁行去。 到了奇芳阁,虽然天色已晚,可前来用餐之人仍旧不少,萧煜与林银屏在二楼寻了个角落坐了,要了两份招牌小吃。 林银屏瞧了眼四周,二楼的食客似乎也不少,没好意思大快朵颐,只能学着江南女子,小口小口品尝,看得萧煜哑然失笑。 一般而言,江南小吃大多都是精致有余,数量不足。即便是萧煜没怎么吃,只是林银屏一人细嚼慢咽,这四样小吃在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里,也是被吃了个干净。 吃完后,林银屏见萧煜还是没有动筷意思,只是望着夜景在怔怔出神,不知怎的有些食之无味的感觉,也就没了再叫一份的兴致。 女子在桌下用脚碰了碰萧煜,说道:“咱们回吧“ 萧煜回过神来,诧异道:“不再逛逛了江都的夜景还是很不错的。” 林银屏垂下眼帘,口是心非道:“我瞧着你累了,咱们还是先去安歇吧。” 萧煜乐呵呵道:“我不累。” 林银屏约莫是被萧煜这幅敷衍态度给气到了,干脆赌气道:“我累了,行不行” 萧煜这才恍然,八成是自己说好要好好陪下公主殿下,却又一副心不在杨的样子,惹得公主殿下生气了。 萧煜问道:“真要回去” 林银屏板着脸嗯了一声。 萧煜再问:“明天我可就没时间陪你了,不后悔” 林银屏没有作声,脸色变得不大好看。 萧煜笑道:“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回去。” 林银屏还是没有说话,不过眼睛却一直看着萧煜,似乎在等他开口认错,但是萧煜视若罔闻,丝毫没有服软的意思,似乎要硬扛到底。过了好一会儿,林银屏才从身上荷包里拿出一小块银子放在桌上,带着一丝哭腔道:“萧煜,你说好要陪我的,你个骗子”说罢,就要起身离去。 萧煜不再逗她,一把抓住她的手,笑道:“骗你的。” 林银屏先是一愣,继而回过头来一记粉拳打在萧煜胸膛上,愤愤然道:“萧煜” 萧煜一把抓住她的皓腕,轻声道:“刚才逗你的,谁知道你这么大脾气。“ 林银屏挣扎了一下,道:“你就是故意的。” 萧煜有些无奈,只能点头认错,又是温言哄了两句,许下承诺若干。 没什么太多心机城府的林银屏不一会儿就被萧煜哄得转嗔为喜,破涕为笑,两只眼睛笑眯眯的,像两只月牙儿。 这个可怜女子哟。 要的真的不多。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八十三章 面和 接下来几天,萧煜带着林银屏吃遍了江都的秦淮八绝,看完了秦淮八景,唯一遗憾的是,没能去见识一番那名传天下的秦淮八艳。在回去的时候,萧煜又买了一些五色小糕,打算带回去给萧羽衣解馋,毕竟哄了大的,也不能忘了小的不是。 兴许是投缘,或者是别的什么缘故,萧煜这个天性略显薄凉之人很喜欢那个怯生生的丫头,当年看着那个同音不同字的萧昱死去后,只剩下一个受了风寒的可怜丫头,若是没人管,怕也是熬不过两天,萧煜不知怎的就动了恻隐之心,把她从巨鹿城中带回草原不说,还鬼使神差地收为养女,不敢说当亲生女儿对待,但也不比萧玥这个妹妹差了。 与林银屏一同走回杜明师安排的宅邸,此时天色已晚,得知萧羽衣已经睡下后,萧煜将手中五色小糕交到张宵手中,转而对林银屏问道:“要不咱们现在去拜访下那位卫国公主” 林银屏反问道:“你知道她住在哪儿” 萧煜眯起狭长双目,笑道:“当然知道,毕竟这位公主殿下的身边有我的一枚钉子。” 林银屏哦了一声,便不再多问,对于这种阴私事情,她一直不怎么上心。即便萧煜有意将牡丹交予她的手中,也是被她婉拒。这可是让林寒很是惋惜,若是自家姐姐能把牡丹抓到手中,那他就有信心与统领天机阁和部分暗卫的蓝玉分庭抗礼。 萧煜手底下的谍报系统大致可以分成四个部分,天机阁自成一体,由蓝玉这位天机阁少阁主统领,多针对于修行界层面。明卫由诸葛恭掌管,负责对内监察军伍。大部分暗卫由萧煜亲自掌管,不分内外,侦缉西北乃至天下。至于牡丹,除了负责情报以外,更多的还是负责西北军和草原军的财政监察,甚至还负责萧煜的私人产业,比如说秋台。 在江都这个纸醉金迷之地,萧煜也是有产业的,而且还不少,只不过这些产业多半是与飘在秦淮河上的一艘艘画舫有些联系,有些上不得台面而已。若是再加上道宗方、暗卫、西北五州和草原的各项收入,虽然西北苦寒,但是萧煜真的不穷。 当然,萧煜所担负的花销也极为庞大,不管是成婚,还是翻修王府,维持王府开支,甚至于这次千里下江都,所需花费都是要从萧煜的私库拨钱,当然,还要包括牡丹、暗卫、虎营的相应开支。毕竟以上这些是萧煜的私军,也理应由他私人维持。 据萧煜所知,在林银屏的私房中,也有一笔数目极为可观的银钱,毕竟她在草原贸易那边有着庞大的进项,所以最近手头有些窘迫的他,就想要将牡丹交由林银屏,一则是缓解自己私库的财政压力,二则也是让林银屏开始持家,算是男主外女主内。 看到林银屏一副完全听你做主的无所谓姿态,萧煜略作停顿,轻笑道:“走,夫人,咱们一起看看这位卫国第一美人去,如果没什么意外,她以后就要嫁给剑宗首徒公孙仲谋,成就一段神仙眷侣的佳话,那可就看不到这位公主殿下的风姿了。” 林银屏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随着萧煜登上门外的马车。 张雪瑶在江都的别府距离萧煜的落脚处并不算远,只是转过几条长街后,就已经来到别府门前。 漆黑的大门紧闭,写着张府两个大字的牌匾下站着两名剑士,气息凌厉,一人腰间悬剑,一人背后负剑,从两人的站姿和眼神中可以看出,他们的剑绝不是初出茅庐的新剑,而是经历过实实在在厮杀搏命的杀人剑。 萧煜估摸着,这两人八成就是剑宗中那神秘的剑气凌空堂培养出来的精锐弟子。其实每个宗门都有类似于死士的存在,比如道宗的镇魔殿,佛门的地藏院,魔门的圣火阁,还有剑宗的剑气凌空堂。其中的弟子平日里专事修行,不修境界,只修杀人手段,最擅刺杀和越境杀人,而且不惜命,不畏死,故而被称作修行界死士。当年修行界动乱时,就不知有多少年轻俊彦,甚至是成名高手,死于这些修行界死士的手中。 两名剑宗死士在见到萧煜后,似是早有准备,并未阻拦而是直接打开大门,将萧煜一行请入府内。想必是张雪瑶有过吩咐,再者说既然是她亲自相邀,也断没有将客人挡在门外的道理。 正堂之上,一身素白衣衫的张雪瑶负手而立。 在她身后是一名身着灰色长袍的老者,怀中抱有一口带鞘长剑,面容古板,看起来大约有半百年纪,依稀还可以看出年轻时也应是一名英俊男子,不过一道横贯双眼的剑痕却是将这份英俊破坏殆尽,更让这名老人变成了一个瞎子。曾有传闻说这道剑痕其实是上代剑宗宗主许麟留下,而上官仙尘登位后,这位原本被镇压于剑气凌空堂中的剑宗罪奴一跃变成了上官仙尘的第二剑奴,境界更是一路突飞猛进。只是其中蹊跷之处颇多,知情者大多讳言莫深,故而未传于世。 走进之后,萧煜才注意到,张雪瑶穿得竟是一身男子衣衫,箭袖窄裾,与其气质相当益彰,女性柔美中暗藏剑锋凌厉,虽英姿飒爽,却无多余的男子阳刚气,就凭这份独到气态,也难怪会压过林银屏一头,名列四人中的第三。 张雪瑶伸手作请,等几人分主次落座后,语气和煦说道:“萧王爷,你我也算是旧相识,今日难得他乡遇故知,我不称本宫,你也休提孤王二字,咱们以朋友相称如何” 萧煜笑了笑,温言道:“既然是张姑娘所请,萧某焉敢不从” 林银屏坐在萧煜身旁,手腕上缠绕着那串凤眼菩提子,食指拇指轻轻转动佛珠,笑言道:“你我几人都是俗世人,不去管那修行界的恩恩怨怨,自然都算朋友。” 张雪瑶洒然一笑,望向林银屏手中的凤眼菩提子,讶然说道:“原来林妹妹信佛,如果我没瞧错,这应该是佛门四大名珠之一的凤眼菩提子,而且观其颜色,恐怕已经被高僧握珠十数年,其中蕴含莫大功德,即便放在修行界中,也是难得一见的重宝。” 林银屏莞尔笑道:“难道张姐姐也信佛我还道你们修剑之人不信神佛,只信手中三尺青锋呢。” 张雪瑶摆手道:“我不敢说信佛,只是略有涉猎,比不得林妹妹。” 林银屏轻声笑道:“我哪里懂什么佛法道经,只是萧煜平日里喜欢读些佛门道家的书籍,我便跟着瞧上一二,一来二去看得多了,倒是懂点皮毛,恰好萧煜送了我这串凤眼菩提子,又说持菩提子诵经修行有无量数功德,我便带在身上,平日里诵经祈福,以求心安。” 萧煜端坐在一旁的椅上,兴许是被两女的和睦气氛感染,脸上的笑意越发醇厚,微笑道:“这中土禅宗,总是讲究一个佛在心中,心中有佛,处处是净土,所以不懂佛经也无妨,只要心诚即可。” 张雪瑶笑着称是,接着又是一番和气融融的闲谈,借着天机榜的话头,说了一些修行界中奇闻轶事。卫国公主说到道宗首徒秋叶,还替同是出身卫国世族的慕容萱打抱不平,慕容曾经枯等叶家大公子叶秋数年,可那负心人却杳无音讯,最后被父亲许给了上官家的慕容萱只能是借故遁于佛门,才有了今日的佛门慕容。 绕了几个大圈子,张雪瑶终于将话题拉上了正轨,“不知萧兄可曾听说过白莲教圣女”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八十四章 联手 萧煜不动声色,轻声道:“白莲教圣女恕萧某孤陋寡闻,从未曾听说过此人。” 张雪瑶听闻此言,没有半点惊讶,细细介绍道:“据说这白莲教有教主一人,圣女一人,圣子一人,白莲使者四人,护法尊者八人,散人十六,坛主二十四,香主七十二,香众信徒数以万计,此时红巾军领头人的真实身份就是四位白莲使者中的陆九。这四名白莲使虽然不入天机榜次榜,却可借用香火愿力,甚至可以为此凭借,在短时间内踏足逍遥伪境。” 萧煜啧啧赞道:“原来白莲教如此势大,就是比起一些修行界宗门也不不遑多让。” 话虽是这么说,但萧煜心底却是有些不以为意。当年距离坐拥天下只差一步之遥的白莲教,经过数百年的卧薪尝胆,于乱世中再度出世,想要如当年那般以煽动起义来席卷天下,不过数百年后的道宗和佛门也并非原地踏步,不再是无根之木,而是分别扶植了西北的萧煜和东北的牧人起。数百年前的白莲教能异军突起,数百年后若还是依循着那套老路子,怕是要撞一个头破血流。 张雪瑶点头道:“白莲教虽然不在三教九流之内,但自身底蕴确实雄厚,其中的圣子和圣女,更是号称以香火愿力成就神道,比起萧兄的五气朝元和秋叶的三花聚顶,也不逊色分毫。只是香火愿力为外力,故而两人皆不上天机榜。” 萧煜平声静气道:“天机榜本就不可尽信,当年坐镇东都的傅先生,即便是萧烈也自认不是对手,同时也是仅次于剑宗的天机阁之主,今又何在未曾见于天机榜上。” 张雪瑶淡然道:“傅先生乃是掌管天机榜之人,不上榜也在情理之中。” 萧煜沉默了一会儿,下意识地抬手按在自己眉心位置上,傅先生在这儿留下的伤痕早已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片光滑,他轻轻摩擦了一下后,开口问道:“张姑娘刚才说了那么多,想来是对这个白莲教圣女圣子很感兴趣了,只是不知道张姑娘到底想要做什么呢” 张雪瑶伸出手在身前轻轻虚握一下,自然而然地将一位公主殿下该有的气度展现的淋漓尽致,轻笑道:“圣子我没兴趣,我只是想要抓住那位圣女。” 萧煜玩味道:“那位圣女是个大美人” 林银屏神色端庄地瞥了萧煜一眼,让后者眼皮微微一跳。 张雪瑶没有留意两人之间的小动作,只是淡然道:“中上之姿。” 萧煜摇头笑道;“也对,在银屏和张姑娘面前谈美人,确实是班门弄斧了。” 林银屏又很是优雅地白了他一眼。 萧煜装作没有看到,语调稍稍放缓问道:“那位大剑仙的意思” 张雪瑶叹气一声,说道:“与剑宗无关,是我张家的事情。” 萧煜稍稍被勾起兴趣,“愿闻其详。” 张雪瑶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按奈下心中那抹又要升起的怒意,双手按在扶手上,语调略显低沉道:“江都乃纸醉金迷之地,张家又是子弟众多,难免有那么一两个不求上进的,沉迷于江都之繁华,不愿归家。说来也不怕萧兄笑话,我有两个族弟就是这般货色,在江都城中置办私宅,流连于秦淮河上的那些画舫,十足十的膏粱子弟,本来张家也不在乎养两个废物,可没想到竟然有人敢把注意打到他们两人身上。” 说到这里,这位公主殿下已经是脸色阴沉,心中怒意更是溢于言表。 萧煜不紧不慢的说道:“白莲教。” 张雪瑶握紧扶手,深呼吸一口气,点头说道:“白莲教底下的一个香主是江都城里一家赌坊的幕后老板,那两个不成器的东西平日里也常去那家赌坊耍钱,然后就是情理之中地被人设套,一输再输,到最后不但是把自己手里那点家当输了个一干二净,还欠了赌坊大笔高利贷。接下来不用我多说,萧兄想必也已经明白了。” 萧煜嗯了一声,问道:“白莲教用这个要挟他们,难道是想要借此在你们张家埋个钉子” 张雪瑶点点头,然后冷笑道:“好在那两个家伙虽然不成器,但还有那么点骨气,最后走投无路之下选择一死了之,总算没有酿成大祸。” 萧煜脸上并没有太多惊异神色,他出身天底下最大的谍子机构,这样的手段在暗卫中只能说是寻常,甚至可以说是简陋,萧煜就曾听一些年老暗卫说起过送天梯、递天梯、门槛术、盘局术、盘内滚珠局这些江湖术,那才真正是把你卖了,还给别人数钱的手段。相比较起来,高门大族的年轻子弟在这方面的经验却是差上不少,或许族内有人能够看破这些江湖手段,但绝不会是这些不学无术的膏粱子弟。萧煜自付就是自己遇上这些手段,也只能是以力破局而已。 棋盘上斗不过,那就干脆将棋盘一起掀了。 当年大楚文人鼎盛,读书人又最擅长刀笔害人,杀人不沾血,讲道理、讲圣人微言大义更是能舌绽莲花,可就是如此精于算计的一帮人,怎么就被后建那帮连道理都说不明白的北蛮子给杀了个头颅滚地,杀了个血流成河甚至最后落得一个大楚灭亡,神州陆沉的下场。 内斗也好,短视也罢,说到底,谋划的再好,最后还要看手腕如何。 萧煜低头把玩着自己拇指上的扳指,说道:“如今的江都很热闹,道宗、剑宗、世家、白莲教,再加上一个陆谦,可谓是八方云集,萧某本不该来凑这个热闹。” 萧煜抬起头来,十指交叉放在腹部,缓声道:“张姑娘想要借萧某之手,出一口恶气,也不是不可,可张姑娘要给萧某一个理由,为什么要去和白莲教作对,毕竟凡事都要讲究一个审时度势,白莲教圣女是什么身份,萧某也能猜测一二,怕是白莲教的下代教主就是从这圣女圣子中选出一人,想要在江都抓住白莲教的圣女,那未免太小觑了白莲教。” 张雪瑶冷笑道:“萧兄,如果我说白莲教的圣女想要取你的项上人头,萧兄当如何” 萧煜眼神微微一凝,冷声道:“想要杀我是一回事,能杀掉我又是一回事。” 张雪瑶平静道:“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萧煜似笑非笑道:“既然张姑娘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那就索性直说吧。” 张雪瑶淡笑道:“白莲教圣女唐圣月及其座下白莲使徐鸿儒和唐悦榕,现下正在江都城中。” 萧煜微垂眼帘,沉吟道:“然后” 知道萧煜已经心动,张雪瑶微微一笑,仿佛胜券在握道:“我不知道萧兄这次带有多少随扈,但想来应该是不会少了,我这次来江都带了三十位剑气凌空堂弟子,三十位卫国死士,还有这位次榜第三。虽说白莲教势大,但在江都还是没法一手遮天,而且白莲使之首的徐鸿儒与道宗玄尘真人一战后元气大伤,至今未愈,若是再加上萧兄,我有六成把握。” 萧煜笑了笑,“确实,超过五成把握就大可一试。”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八十五章 道术坊 夜半时分,一轮明月高悬,即便是灯火通明的秦淮河也已经渐渐黯淡下去,欢客们经过一番征战杀伐之后,除去少部分人,大都已耐不住乏意沉沉睡去,这条喧闹了一晚的长河在夜色下终于恢复了原本该有的静谧。 一辆马车沿着秦淮河岸飞快前行,若是从外面看这辆夜色中的玄黑马车,只能说一般寻常,其实车厢内别有洞天,虽说只容两人落座,但大小物件乃至是炉瓶三事都一应俱全,均是以暗扣固定,即便路程颠簸,也绝不会有滚落损坏之虞。 萧煜和林银屏相对而坐,林银屏从暗格中拿出茶具,案几内藏有暗火灶,点燃后没过多久,一缕袅袅白气从茶壶中升起,车厢内满是团茶芳香。 萧煜以指轻叩桌面,隔着两人之间盘旋环绕的白气,望向其后面孔有些模糊的林银屏,怔怔出神。林银屏伸手挥去一些阻碍两人视线的白气,开口问道:“为什么答应和张雪瑶联手我总觉得这个女人另有所图,你说这次联手会不会是她给咱们设下的一个局” 萧煜赞许地看了她一眼,点头道:“的确有这个可能,虽然张雪瑶确确确实实是死了两个族弟,但若是能用两个无关轻重的族弟作引子,换来西北王的项上人头,这个买卖还是很划算的。” 林银屏没有说话,只是带着疑问继续望向萧煜,静待下文。 萧煜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轻啜一口后,继续说道:“当然,这只是猜测之言,我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这位卫国公主殿下与白莲教有什么勾结,但有些事情,只要让我生疑,就已经足够了。” 已经是一头雾水的公主殿下终于忍不住问道:“那你为什么答应张雪瑶与她联手,想要将计就计还是有什么深意” 萧煜放下手中的茶杯,撩起窗帘望了一眼窗外,淡然道:“将计就计谈不上,毕竟这里是江都,咱们在这儿根基太浅,即便是想要反戈一击,也没那个本钱,而且距离西北太远,整天被士子们挂在嘴上的四十万大军更用不上力。不过这江都城中还不是白莲教一家独大,道宗在此经营多年,咱们只要抱紧道宗这棵大树,以有心算无心之下,未必不能有一个大小通吃的局面。” 林银屏问道:“万一张雪瑶真的想要诚心联手呢” 萧煜放下窗帘,眯眼笑道:“那就让本王给这位公主殿下留下一个教训,免得日后做了卫国国主,连个卫国都守不住。” 林银屏瞪大了眼睛,“张雪瑶会成为卫国国主” 萧煜玩味笑道:“卫国国主也就是张氏家主,本代张氏家主只有张雪瑶这一个独生女儿,与其将国主之位传给那些旁支子弟,让旁支压过嫡传,倒还不如好好谋划一下让张雪瑶登位,然后与剑宗未来的掌门人公孙仲谋联姻,地位自然稳如磐石。” 说到这儿,萧煜看了林银屏一眼,说道:“话说回来,岳父大人的镇北王位至今仍旧空悬,按理你也能够继承,怎么样,你想不想过一把瘾” 林银屏皱了皱鼻子,“这天底下还没有女人做王爷的先例,红娘子想做,可惜她死了,张雪瑶要做,那就让她做去,我才不去凑这个热闹。再者说,大郑皇帝都死了,谁来封王是那个被圈养在东都的小皇帝,还是咱们家那位做丞相的老爷子” 萧煜听到老爷子三个字,脸色难免有些不自然,哼了一声道:“我可没这样的老爷子。” 林银屏看着眼前赌气的男子,好笑道:“都是做老爷的人了,还发什么少爷脾气,羞也不羞” 萧煜犹自不解气一般,冷笑道:“他可是正值壮年,如日中天,算什么老爷子。” 林银屏伸手按在他的手背上,安慰道:“好啦,如果是寻常人家,你也算是自立门户的一家之主了,他可不就是老太爷嘛,咱们娘亲的事情,他做得是不对,可说到底还是一家人不是。” 萧煜用少有的讥讽语气说道:“安国公府的女主人是陵安公主,少主人是萧瑾,我算什么我娘至今没有迁入萧家祖坟,她又算什么” 林银屏猛然一窒,不知该说什么。 萧煜厌恶地挥了挥手,似乎要将那个人带来的不快彻底驱散。不过等他抬头看到林银屏低头不语的时候,轻轻叹息一声,知道她本是好意,想要缓解自己与萧烈之间的矛盾,只是没想到会弄巧成拙罢了。 萧煜的脸色稍稍柔和,反手握住她的手,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是叹气一声。 林银屏抬起头了,脸色有些发白,轻咬嘴唇摇了摇头,柔声道:“我没事。” 萧煜无声地点了点头,然后抬高声音道:“紫老,转道去杜明师真人的紫荣观。” 驾车的紫水阳应诺一声后,马车调转方向,朝位于道术坊中的紫荣观疾行而去。 江都仍旧保留大楚时的坊市格局,道术坊,可以说是道宗在整个江南地界的大本营所在,不但有杜明师亲自坐镇其中,而且身上挂着真人称号的常驻道宗高手足有四人之多,其余各路执事弟子更是人多势众,再者说,道术坊被道宗经营多年,暗布大小幻阵和禁制无数,即便是天人境界高手也不敢轻涉其中,逍遥神仙从外强攻也未必能讨得好去。 据萧煜所指,道术坊的管事坊主就是一位挂着真人名号的尘字辈道人。 到了道术坊前,守门道士在见到是萧煜的马车后,打开一道侧门,马车一路通行无阻,一直来到位于道术坊中心位置的紫荣观前。 下了马车,萧煜带着林银屏和紫水阳在一名清秀道士的引领下,走进紫荣观,穿堂过廊,临近后院的祖师殿,引路道士默然转身离去,紫水阳止步,林银屏犹豫了下正想停下脚步,却被萧煜抓住手拉进了祖师殿中。 祖师殿中点满了手臂粗细的鲜红蜡烛,将原本晦暗的大殿照的亮如白昼,最上面供奉着一尊身着八卦道衣的道祖像,在道祖像两旁则是陪祭着历代道宗祖师画像,气度各异,仙风道骨者有之,慈眉善目者有之,威严古板者有之,冷厉无情者亦有之。 一袭淡紫道袍的杜明师站在道祖像前,背对着萧煜和林银屏两人,负手而立。 萧煜送开林银屏的手,迈步走到杜明师身旁,抬头瞧着神情似乎有些晦暗的道祖像,开口道:“白莲教的圣女,杜真人可曾耳闻” 杜明师温言道:“王爷说得可是那唐家小姐圣月” 萧煜微微皱眉,“唐家” 杜明师笑道:“蜀中唐氏,算不上世家,但却是白莲教的中坚力量,出过两位白莲教教主。” 萧煜冷笑一声:“这倒是家学渊源。” 杜明师轻笑道:“白莲教不是当年那个为百姓谋的白莲教了。” 萧煜轻声道:“可道宗还是当年那个为天下谋的道宗。”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八十六章 暗流 对于萧煜的话,杜明师不置可否,只是转而问道:“王爷已经有了打算” 萧煜脸上的冷笑渐渐敛去,仿佛变换了一个人,神色古井无波,瞬间从萧煜变成了那位执掌西北生死杀伐大权的西平郡王,他伸手按在自己腰间的剑柄上,森然道:“看来是本王脾气太好的缘故,现如今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把主意打到本王的头上,牧人起和完颜德也就罢了,白莲教圣女和剑宗的公主这两位天之骄女也要来试试本王的手段那就如她们所愿,本王要让白莲教和剑宗在这两人身上的栽培谋划变成一个天大的笑话” 很少见到萧煜冷酷一面的林银屏在听到这句话后,猛地打了一个寒颤。这一刻,她只能看到萧煜的背影,过去她对于西北王并没有什么概念,在她看来有的只是自己的恋人或者丈夫而已,可现在她却有一丝的恍惚,眼前的这个男人,到底是不是自己的萧煜 杜明师平静道:“因为要最少要有两位真人留守道术坊,所以江南道门只能出动包括贫道在内的三位真人。” 萧煜淡淡道:“足够了。” 能拥有真人称号的道宗弟子,绝对是踏足天人境界的存在,三名天人高手联手,在没有逍遥神仙插手的前提下,已经足可以荡平一只万人规模的军队了,更何况其中为首的杜明师,还是一只脚踏足了逍遥境界的半步地仙。 当夜萧煜与林银屏留宿在紫荣观的客房中,同时萧煜也通过曲苍,对西北暗卫府留在江都的伏笔暗子们,下达了自己的第一道命令。 整个江都开始暗流涌动。 位于荣华坊内的张府中,一名又一名的剑气凌空堂弟子出现在正堂前宽阔的庭院中,同样冷漠的神色,同样的冷厉的长剑,剑气森然满庭。 张雪瑶站在堂前台阶上,负手而立,在她身后仍旧是那位不苟言笑的目盲剑客。 她环视四周,面对堂下的诸多修行界死士,脸色平静到近乎冷漠,语气更是冷淡,“人到齐了吗” 一名中年剑客向前一步,微微弯腰施礼后,语气没有任何起伏道:“已经到齐,殿下。” 张雪瑶点了点头,然后吩咐道:“你们去城外的东湖别院,少则三日,多则一旬,我便会去别院,到时依令行事。” 在满庭剑客全部离去之后,站在张雪瑶身后的第二剑奴忽然开口道:“与白莲教联手乃是与虎谋皮之事,一个不慎便要引火烧身,而且萧煜有道宗之人护驾,也并非易与之辈,若是一击却未功成,我等危矣,还望殿下三思。” 张雪瑶摇摇头道:“就算是火中取粟,也不得不为,毕竟萧煜大势已成,若是错过现在这个千载难逢之机,日后再想要杀他,就未免遥遥无期了。” 第二剑奴还想说些什么,张雪瑶已然是面无表情的说道:“我意已决。” 第二剑奴摇了摇头,终于不再多说什么。 张雪瑶将腰间的白剑举到眼前,缓缓拔出一寸。 剑身在月光下折射出森森寒光,伴随着逸散的剑气盈满庭院。 剑气之中有杀气。 般若,或者说现在的赵无极,西北暗卫府中直属萧煜的四名暗卫之一,于一年前,奉萧煜之令,由西北进入中原。 在红巾起事时,以游侠儿的身份混入红巾军中,由此结识了魏献计和张定忠二人。 白莲教掌控红巾军不假,可只是红巾军的上层,底层还是以不明真相的百姓为多,魏献计和张定忠两人就是例子。在赵无极看来,两人虽然知晓一些白莲教的事情,但对白莲教的忠心却相当有限,换个通俗些的说法,两人其实就是随大溜,大多数人信无生老母,他们也跟着求什么真空家乡,估计如果大多数人改信道祖,那他们八成也会立马改求三十三天。 在般若看来,这两人应该是最好的突破目标。 不过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大大出乎般若的意料之外,就在他与魏献计和张定忠两人混熟后不久,竟偶然结识了初到江都的卫国公主张雪瑶,起因却是他们误打误撞地帮助张雪瑶躲过了道宗镇魔殿弟子的追杀。 直到现在,般若回想这件事时,还是难免额头渗出冷汗,毕竟是道宗镇魔殿蓄谋已久的一次劫杀,出动了两位真人牵制住那位第二剑奴,只差一点就能将张雪瑶置于死地,到最后却被他们三人搅局,功亏一篑。别的先去不说,自家王爷可是差点就要升座镇魔殿殿主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 不过好在他也因此与张雪瑶结下一段善缘,才能有将功补过的机会。 就在昨天夜里,他收到了暗卫府的甲级密令。 暗卫府密令共分甲、乙、丙、丁四个等级,其中丁级近乎公开,等级最低,丙级则是涉及军情阴私之事,除当事暗卫外,不得泄露半分,泄密者死。更高一级的乙级暗卫令,一旦出现此令,则多半是要血流成河的光景,前段时间的赵青经手的东都大清洗和蓝玉经手的中都王府肃清,就是乙级暗卫令。虽说现在暗卫两分,分别置于萧煜和萧烈父子两人之手,但总览两大暗卫,有资格下发乙级暗卫令的,也只有蓝玉、赵青、孙立功等寥寥三人而已。 至于能下达甲级暗卫令的,在西北暗卫府中,只有萧煜一人而已。 王爷的亲笔手令。 般若在激动之余又有一丝惶恐和凝重。 般若想起了那些老暗卫曾对自己说过的话,咱们做暗卫的,说不定哪一天就死了,死得悄无声息,死得连个声响都听不到,甚至死得莫名其妙,想要化成厉鬼回来报仇都不知道仇人是谁。真是死都死不出一个好死。 死 他不怕,他怕死得窝囊,就像一只被人随手碾死的臭虫。 大丈夫死即举大名耳 这句话是听谁说的,他记不起来,或者是在哪儿看到的,他也没什么印象,但是他觉得很合自己胃口。 他不相信自己一辈子就只能是一个藏头藏尾的暗卫。 萧烈和萧煜父子皆是暗卫出身,如今一人是坐拥西北的西平郡王,一人是把持朝政的丞相。 那他为什么不能出人头地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说得直白些,谁生下来不是两个肩膀抗一个脑袋,谁又比谁高贵多少东主也不是生下来就当大郑皇帝的 以般若代替本来姓名的年轻人坐在桌前,将手中的密令在烛火上烧成灰烬,然后拿出那柄多年未用的扫秋刀,拔刀三寸出鞘,笑道:“成败在此一举。” 东都城外二十里,有一栋占地十几亩的临湖小筑,黑墙白瓦,名唤东湖别院。 东湖别院西跨院中,不知何时来了一群冷面剑客,背后负剑,腰间悬剑,剑气凛然。 东跨院,住着一对唐姓姐妹,带了十几名仆役,深居简出。 中院正堂,则是主人居处。 据说这栋别院的主人姓徐,是江南地界上的一位名士,儒释道三教九流,均有涉猎,学问广博,被人盛赞为徐鸿儒。 有一名女子,背着一个长条包裹,来到江都北门前。 她抬起头,眯着眼望向那座已存六朝城门楼,自言自语道:“江都。”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八十七章 花开时节又逢卿 第二日清晨,萧煜遣人将萧羽衣接到身边,一家三口仍旧若无其事地去城中闲逛,途径一家绸缎庄子的时候,林银屏忽然心血来潮,说要给萧羽衣置办几套夏衣,便不顾可怜小郡主脸上微微发苦的神情,强行“裹挟”着她进了绸缎庄子。 萧煜看那间装潢豪奢的店中多是女客,也就没了跟进去凑热闹的意思,只是对一旁的张宵挥了挥手,示意她们跟过去。 萧煜则一个人漫步于江都街头。 江南水乡,既然是水乡,自然多雨。 天空东边还带着一抹明快颜色,西边却已经天色晦暗,淅淅沥沥的雨丝从空中坠落,打在鳞次栉比的乌青黑瓦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然后雨水汇聚成细流,沿着檐角挂出一道道明亮水线。 明明已经寒暑不侵,萧煜站在雨中却仍旧感到一丝凉意,继而变成由内而外的冷意。 萧煜本想去一旁的廊檐下避雨,却发现竟然有小贩已经撑起一把巨大的伞,将整个摊位笼罩其下,而卖的正是油纸伞。 萧煜用提前准备好的一串铜钱买了一把油纸伞,撑起伞走入已经变得细密的雨幕之中,雨滴打在伞面上,发出与落在屋檐上时截然不同的啪啦声音,然后变成伞面上的一圈圈水纹,汇聚成与檐角上一般无二的水线落下。 萧煜不紧不慢地走在已经略微空旷的长街上,一直走上一座拱桥才驻足而立,欣赏着从未见过的江南雨景。 烟雨下的秦淮河上笼罩着一层白雾,若是林银屏在这儿,萧煜就会告诉她这便是所谓的烟雨茫茫。看惯了西北粗粝的塞外风光,再看这细腻的烟雨江南,别有一番风情。 雨幕中,有一个年轻人匆匆跑上桥来,似乎有什么急事,在经过萧煜身旁的时候,脚下猛地一滑,身子一斜就朝萧煜撞来。 萧煜本是一手按在拱桥的栏杆上,一手撑伞,在年轻人即将撞到自己的时候,他伸出一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另外一手则按住了那只往自己怀中伸去的手腕。 年轻人抬头,看到这样一幕,萧煜双手按下他的动作,一旁的油纸伞却诡异的悬而不坠,位置高度没有丝毫变化,只是少了那只撑伞的手而已。 看起来像个富贵公子的萧煜笑道:“这位兄弟,下次长好了眼,免得阴沟里翻船。” 年轻男子下意识地想要开口求饶,不过话还未出口,他整个人已经是如腾云驾雾一般飞起。 下一刻,伴随着一个响亮的噗通声音,拱桥下的河面上溅射起无数白色水花。 萧煜重新握住油纸伞的伞柄,转过身来望向那位已经看戏许久的女子。 只见拱桥之下,一位身着素白衣裙的女子同样撑着油纸伞,静静伫立。在朦胧雨雾中,几株盛开桃花与美人遥遥相映,惊艳了现在。 立于桥上的萧煜轻声笑道:“去年昨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江南、烟雨、桃花、美人。 景如画,人入画。 一人桥上,一人桥下,相对而视。 女子无言。 萧煜挥了挥与江南名士们如出一辙的大袖,笑道:“正是江南好风景,花开时节又逢卿。” 女子难掩脸上的疲惫神色,看了他一眼,有些无力地说道:“我累了。” 萧煜默然。他当然不会像那些愣头青一般,一惊一乍的说什么你累了来找我是怎么个意思的混帐话,他明白女子的心意,也了解女子现如今的处境。 先是软禁,后是出走,即便有魔教权势人物的网开一面,其中的苦楚也不会少了去。 从后建到江都,这段路不好走,萧煜可以清晰感觉到秦穆绵的虚弱,不但是元气上已经衰弱到履霜境界的水平,就连自身精血也已经枯竭到伤及本源的地步,如果这样继续下去,她的天人境界都会摇摇欲坠。 萧煜叹息一声道:“为什么不去西北” 秦穆绵很平静道:“我去了。” “你大婚。” “我走了。” 短短九个字,却是让萧煜无言以对。 她低下头,“那儿,不属于我。” 雨势渐小,萧煜索性收起手中的油纸伞,立于淅淅沥沥的雨丝中。萧煜禁不住有些感慨,似乎他每次与秦穆绵相逢都是在雨中,似乎每次都是以不欢而散作为结局。 萧煜低头看了眼脚边的积水,以伞作杖拄地,缓缓说道:“我们是朋友。” 女子笑了笑,反问道:“酒肉朋友还是点头之交” 萧煜双手交叠,按在伞柄上,语气却是柔和道:“即便你不想去中都,还可以去敦煌。” 秦穆绵摇了摇头,语气坚定地将自己先前的话重复了一遍,“那儿,不属于我。” 萧煜无奈叹气一声,没有说话。 秦穆绵定定地望了他一会儿,最后淡淡一笑,心灰意冷道:“不劳烦你了,天下之大,想来还是有我容身之所的。” 萧煜刚想要说什么,却似有所觉,猛然转过身来。 一行人正朝着这边走来。 萧煜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意,但这笑意却已经开始发苦。 一行人的速度不紧不慢,在大约半柱香后,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映入了萧煜的视线中。 一名身着淡青色襦裙,脸色有些发白的女子,手里牵着一名小姑娘,正朝萧煜走来。 她走到拱桥的另一边,停下脚步,抬头望着萧煜,眼神中有失望、悲伤、释然、讥讽、自嘲。 萧煜有点不敢直视女子的眼神。 两名女子,一桥之隔。 萧煜站在桥上,如芒在背。 林银屏脸色凄然道:“萧煜你在这儿做什么” 萧煜笑得有些勉强,“见一个朋友。” 林银屏咬了咬嘴唇,甚至牵着萧羽衣的手都不自觉地稍稍用力,萧羽衣脸色发白,不过强忍着没有出声,只是担忧地望着林银屏。 连她一个小丫头都能瞧得出林银屏的身体境况之差,不说修行者,就是比起普通人也要差上许多,大喜大悲之下,怕是会熬不住。 林银屏的声音有些微微颤抖道:“既然是朋友,那不如” “不用见了。”萧煜不等她说完就直接打断道,“只是一个普通朋友而已。” 她的脸色越发苍白起来,像张白纸。 站在另一侧的秦穆绵仰头看着萧煜,冷笑一声,“好一个普通朋友。 萧煜转身,还未开口,林银屏发出一声凄然嗓音,“萧煜,她是谁” 隔着一座桥,秦穆绵冷哼道:“姓秦名穆绵。” 林银屏只觉得后背发冷,望着萧煜,惨笑道:“你这次来江都,就是为了她” 萧煜无力解释道:“只是巧合而已。” 林银屏点头道:“好好好,我就当是巧合,那现在你打算如何是要把这位秦姑娘接入府中” 秦穆绵冷淡道:“有劳萧夫人上心,我秦穆绵消受不起。” 林银屏置若罔闻,只是死死盯着萧煜,等他开口说话。 秦穆绵一步一步登上拱桥,站在萧煜身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林银屏。 刹那间,林银屏脸上没了半分血色,雪白得有些渗人,向后倒退两步后,毅然转身。 萧煜转过头来看了秦穆绵一眼,冷然道:“没有下一次。” 说罢,走下拱桥,带起萧羽衣,看也不看跪了一地的暗卫,朝林银屏追去。 秦穆绵站在拱桥上,望着萧煜离去的背影,闭上眼睛。 从秋雨到冬雪,再到春雨。 再到那片将整个中都照亮的大红灯笼,还有凄冷的白山。 秦穆绵睁开眼睛,与萧煜背向而行,缓缓消失在烟雨之中。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八十八章 江南第一 在萧煜走后,所有随行暗卫皆是脸色惶恐,张宵更是面露死灰之色,这简直就是外宅遭遇正室的狗血戏码,而王妃又是不能容忍这种事情的刚烈性子,这次恐怕是不能善了,若是事情超出王爷底线,王爷不敢也不舍得把自己的女人怎么样,可一旦迁怒他们,这辈子可就真要前途无亮了。 张宵满心惶恐,她对于萧煜的心性脾气也是略知一二,知道这么多人没能看好王妃这个弱女子,自己这个王妃贴身护卫首当其冲,第一个讨不了好去,接下来一个不慎就要脱一层皮,在回过神来后,仓惶起身,急忙朝萧煜离去的方向追去。 好在林银屏此时修为十去七八,没跑出多远,便在一条无人的雨巷中被萧煜追上,一把拉入怀中。紧随其后的张宵对身后的暗卫们比了一个手势,众多暗卫心领神会,将原本几个想要驻足围观的百姓驱散开来,将这条不知名的小巷留给自家王爷。 小巷中,林银屏如同一只炸毛的猫儿,在萧煜怀中剧烈地挣扎着,不过以她一个弱女子的力量,面对萧煜的天人体魄,自然只能是徒劳而已。最后用尽了力气,无力地靠在萧煜的胸膛上,眼泪婆娑。 萧煜搂住怀中女子,久久沉默不语。女子死死咬着嘴唇,低头看着裙摆下露出的鞋尖。脸上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夹杂在一起,沿着过白皙的脸颊滑下,最后从微尖的下巴滴落。 萧煜把下巴轻轻搁置在林银屏的肩膀上,蹭了蹭她的脸颊,轻声道:“你是萧家的女主人,萧煜是你的男人,你怎么能跑全天下都知道你是我萧煜明媒正娶的媳妇,你又能跑到哪里去退一步说,如果真是金屋藏娇,你以为我会让你知道” 身披紫袍的杜明师从紫荣观中出来,坐入一辆早已等候多时的马车,车轮碾过还残留着点点积水的青石板街道,穿过道术坊的城门,一路出了江都城,一直来到江都城外三十里处的一座小道观前才停下马车。 杜明师下车后独自一人来到道观门前,隔着道观那两扇已经摇摇欲坠的腐朽木门,说道:“张师兄,你已经在这儿枯坐了十年,难道你还打算要继续下去” 没有回音,杜明师也不以为意,继续自顾自说道:“当初你说要修剑,力求精气神圆满的一剑就是逍遥神仙一剑,现在倒真是应了十年磨一剑那句话,可要知道,不管多么锋利的剑,总是要出鞘杀人的,剑本就是杀人凶器。” 位居江南道门第一人的杜明师仍然是没有得到门内之人的答复,或者说门内是否有人也还在两说之间。道宗曾经号称门徒三千,其中尘字辈大概还有不到百人,可这百人中,最没出息的也是履霜巅峰的境界。履霜境界再往上便是天人境界,资质驽钝的终究是少数,靠着水磨工夫,大多数尘字辈弟子还是能够一脚踏入那超凡脱俗的天人境界。这不足百人、以七名大真人为首的尘字辈弟子,便撑起了整个道宗。 这样的道宗比起一人一剑就是半宗的剑宗,孰强孰弱,一目了然。 在这近百尘字辈弟子中,除去修为和地位都处于巅峰的掌教真人不说,最顶尖的一波自然是担任峰主之位的七位大真人,稍差一筹的则是玄尘、杜明师这几位半步逍遥的实权真人,实力上毋庸置疑,不过据说还有几位隐修真人,不理俗务,也无任何权位,在实力上却丝毫逊色于杜明师等几位半步逍遥。 杜明师感慨道:“你我当年一同上山修道,你死活要去学那千里取人头的飞剑之术,但我总觉得咱们道宗的剑术剑道,比起剑宗差得太多,兴许是当年剑道分家时,道门的剑道精华就已经被那位一剑力压二十四位大真人的剑宗祖师带走了,与其修剑,还不如专心道祖真传。可没想到最后,我这个修行道祖真传,本应出世的人变成了入世人,而你这个修行杀伐剑,本应入世的人却变成了出世人,真是造化弄人。” 杜明师面前的木门终于缓缓打开一道缝隙,一道身影推门而出,背负着一柄古朴长剑,身着一身灰白道袍,容貌枯槁,白发白须,双眼中神华内敛,丝毫看不出这是一位要被杜明师称呼为师兄,且挂着真人名号的道宗尘字辈弟子。 张九霄,道宗俗家弟子,与杜明师在同一年入道宗,精于剑,负长剑古记。 道宗第一剑修。 自修行剑道以来,不求被如今剑修们极为推崇的三尺长剑,而是反其道行之,专注于当代剑道魁首上官仙尘极为不屑的飞剑之道。立志求得千里飞剑斩头颅的神仙境界。只是术已极致,无奈道差半分,止步于半步逍遥,始终未能成就地仙。故而他与位列天机榜次榜探花的剑宗第二剑奴并称为逍遥神仙之下双剑,被视为道宗中唯一有望挑起剑修大梁的人物。 由此倒也能看出天机榜的不靠谱之处,先不去说那些像傅先生这样不上榜的隐世高人,就是在天机榜正榜和次榜之间,就有为数众多的明明可与次榜高人战力相仿,却因半步逍遥而不入次榜的人物,就好比玄尘、杜明师等人,都在此列。 至于萧烈,则是千年难遇的怪胎奇葩,至今仍旧是天人境界,不过在霸占次榜榜首后,却又悍然以天人之姿,力压诸多逍遥神仙,成为正榜第十人,人仙之霸道,由此可见一斑。 杜明师淡笑道:“张师兄,上官仙尘的第二剑奴就有劳你了。” 张九霄微微颔首,道:“尽力而为。” 张九霄在同辈人中是出了名的不善言辞,平日里除了练剑还是练剑,尤其是唯一可以与他说上些话的那名云姓师妹意外身亡后,他更是彻底沉默寡言起来,经常一人枯坐,从壮年坐到了垂垂老矣,从天人境界坐到了半步逍遥。 正所谓静极思动,动极思静,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继续枯坐下去,该是站起来走一走了。 杜明师重新坐回马车,马车缓缓前行。 既然那位西北王愿意以自身为饵,钓那两位天之娇女,那他这个江南道门话事人,自然要全力支持,毕竟若是功成,这江都城中就变成了道宗的天下。 道宗想要大小通吃,当然也得先做好撑破肚子的准备,所以他才不惜放下江南道宗第一人的架子,亲自将这些不问世事的家伙们一个个请出来。 坐在车厢中的杜明师脸色淡漠,掀起窗帘向外望了一眼,嘴角泛起一抹笑意。 这江南道门第一人和江南第一人,虽然是两字之差,但却是天差地别。 他归根结底还是一名修行者,不去说手握重兵的江都大都督和江南总督,也不说封地江南的琅琊王和琳琅王,不求那个时机未到的江南第一人,只是把这个江南道门第一人换成江南修行界第一人,总该不难吧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八十九章 八方云动 一名中年儒士,一名提着带鞘长剑的年轻女子,并肩走进东湖别院,此时正堂中已经有另外两人,一名是白发苍苍的老翁,另外一人则是脸色木讷的庄稼汉子。 中年儒士走进正堂后,看了老者一眼,开口笑道:“这次竟然能劳烦陆兄大驾,看来圣子那边是没有异议了” 老者虽然须发皆白,但脸色红润,一如道门真人返璞归真后的鹤发童颜,淡笑道:“侯爷说了,若真的能留下西平郡王,他亲自来一趟又何妨” 一旁的持剑女子一挑眉,沉声道:“陆老此话怎讲难道圣子认为我们会败不成” 老者只是捻着颌下胡须,笑而不语。 女子还想再说什么,却见先前的中年儒士朝她微微摇头,只能将已经到了嘴边的话生生咽下。 圣女与圣子不合,在白莲教中早已不是什么秘闻,不过比起尚是年轻的圣女殿下,圣子势力可称得上是根深蒂固,虽说圣子和圣女麾下分别有两位白莲使,但在散人长老上,甚至是坛主和香主方面,圣女比起圣子却是差得太多。现在白莲教的俗世根本红巾军,便是掌握在这位圣子殿下手中。 这位白莲教圣女想要兵行险招,未必不是想要借此来争取那位白莲教教主的支持。 就在这时,一名星冠羽衣的女子从后堂走出。 堂中四人皆是起身施礼道:“属下见过圣女。” 女子还半礼后,轻声道:“诸位使者,萧煜马上出城。” “张雪瑶的那套说辞,萧煜就这么容易相信了”一直没有出声的木讷汉子皱眉轻声问道。 确实有些让人生疑,且不说萧煜,就是他们自己,也觉得事情太过顺利,竟是没有出半点纰漏。若反过来想,没有纰漏其实就是最大的纰漏。 “说不定就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呐。”老者轻声笑道。 “这位西平王爷竟然敢用自己当蝉作饵,就不怕被我们一口吃掉那时候不管黄雀如何,他这只蝉儿可是死的不能再死了。”徐鸿儒双手放在扶手上,眯眼望向老者。 老者呵呵道:“兴许是不怕的,也或许是有什么其他手段。” 唐悦榕冷声道:“咱们四人联手,即便是逍遥神仙也不敢轻锊锋芒,一个萧煜又能如何” 老者摇头问道:“若萧煜身边真的有逍遥神仙护驾,你当如何再者说,你当江都城中的道术坊是摆设不成” 唐悦榕反唇道:“难道陆老把剑宗当成了摆设” 啪的一道拍案声响,满堂俱静。 这位在白莲教中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唐姓女子,从桌面上缓缓抬起手,望着堂内四位神色各异的白莲使,沉声道:“不管如何,现在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诸君当尽力而为,不可有半分懈怠,否则休怪我翻脸无情。” 四人皆是肃容肃声道:“谨遵圣女之命。” 道术坊。 “萧煜,你必须给我说明白你和那个秦穆绵到底是怎么回事。” “夫人,我已经说过八百遍了。” “有吗” “八遍总是有的。” “我没听清,你再重说一遍。” “现在听明白了吧,真的只是巧遇。” “那在东都也是巧遇” “” “说到底,她还是来找你的,你说你俩是清白的,谁信啊” “皇天在上,后土为证。” “呵呵。” “我以咱娘的名义起誓。” “娘亲说过,男人的话只能信一半。以咱们娘亲的名义我信了,起誓就算了。” 男子兴许是被女子挤兑的无言以对,干脆是闭口不言。 女子反而开始乘胜追击道:“萧煜,咱们立个字据。” “啥字据” “保证日后不再沾花惹草的字据。” “我本来就是清白的,哪里沾花惹草了” “你还学会死不认账了” “” “你写不写” “” “哎,媳妇你去哪儿” “我回草原去。” “等等,我写我写还不成吗” “哼,这还差不多,写吧。” 这事瞧着挺荒唐,也确实有些不像话了,且不说两人还顶着王爷和公主的名头,即便是寻常人家,这当家的男人也没有对自家婆娘这般纵容的,好歹要立起一家之主的威严不是,更何况萧煜还是统领西北的西平郡王,若是传扬出去,这还成何体统。 看着女子小心翼翼地将那张薄纸小心地折叠起来,并没有表面上的那般气急败坏,反而是有些感慨。 话本小说里的左拥右抱,众女归心,姐姐妹妹,都是骗人的。 女子之间是非多,哪有女子乐意与别人分享一个男人的,这种事情一个不慎就要身陷修罗之道,危险呐,危险呐。 当然,若是在外面养上一两个女子,以如今萧煜的身份地位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可秦穆绵又岂是甘做金丝雀的柔弱女子 即便是要嫁给萧煜,也是要堂堂正正的明媒正娶,做上堂大妇 萧煜叹息一声,愁啊。 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结发不负卿 “银屏。” “嗯” “待会儿你带着羽衣留在道术坊,我要出城一趟。” “” “放心,没事的。” “嗯萧煜。” “怎么” “小心些,也早点回来,我在这儿等你。” 一名中年文士站在东湖别院外不远的一座小山上,身上青衫被已显灼热的暖风吹得猎猎作响。这名瞎了一目的中年人神情冷漠,手中有半面玄铁令牌。 正是这样东西让他不惜从草原追到江都,甚至被毁去六宝,被刺瞎一目后,仍旧是没有放弃。 他自修行有成以来,最大的愿望便是开宗立派,不敢求位列三教九流,只要能把传承留下就已经心满意足。 好歹要对得起当初那个将鬼仙之法传给自己的老鬼,哪怕这老鬼已经死了很多年,自己也是已经知天命的年纪。 当年老鬼弥留之际,最是放不下的便是重建鬼王宫之事,可惜老鬼努力了大半辈子,单凭以一己之力终究是未能建功,只能是带着遗憾撒手人寰,从此他便自号鬼王,立誓要在此生重建鬼王宫。 这半面令牌便是那位魔教大长老刁殷交付于他的,若是功成便可凭此去后建寻觅一方立足之地。他只是孤身一人,两大宗门的恩怨,本不想去搀和,但既然这是唯一重建鬼王宫的机会,他便是拼却性命也要试上一试。 谁让那老鬼即是他的师父,也是他的亲爹。 江都城中八方云动,一名流落江都的公子哥虽然不明就里,但也隐约感觉到山雨欲来的味道。他来到江都已有数月,算上这次,他已经走遍了大郑四大都。在他看来,比起其他三都,江都实在有些绵软,脂粉气重,文人气重,文人治天下自然可以,但打天下还是要靠那赳赳武夫,可江都又哪里来的武夫尽是高谈名士耳。以此为根本,偏安一隅已是最好的下场,若是想要以此来北伐那北地三都,实在是痴人说梦。 故而他虽痛恨萧氏父子叛逆作乱,也不得不承认,大郑兵马之精锐,除了牧人起手中的东北军,其余已经尽在这对大逆不道的父子手中。 难道真的是天要亡我秦氏 他不信命。 即便真的是气数已尽,他也要最后拼死一搏,求一个挽狂澜于即倒,求一个扶大厦于将倾,求一个人定胜天。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九十章 东湖别院 东湖别院临水而筑,一半建于陆地湖岸,一半建于碧波湖面,每逢夏日,丝丝水气由脚下向上透出,凉沁入体,实乃一等一的避暑所在。在太平年景时,常有些士子文人结伴来此,半是赏景半是游湖,若是幸得别院主人相邀,能往别院一行,更是能在友人面前大大露脸的谈资。不过别院主人向来深居简出,也并非是那好客之人,故而极少有人能入内一探这深幽别院,多半只能是在外驻足远观而已。 今日别院外来了一群不速之客,俗道皆有,为首的则是一名仙风道骨的老道人和一名身着锦袍的年轻男子。在距离东湖别院还有大约两里距离的时候,这队人缓缓停下,在一处斜坡上驻足而立。 萧煜居高临下地眺望着东湖别院,只是别院内古木森森,只能看到一层又一层的绿意堆叠,根本看不清楚具体细节,他收回视线,轻声问道:“杜真人,这就是张雪瑶说得东湖别院了瞧着倒是别出心裁。” 今日特意穿了一身道宗真人正装的江南道门第一人杜明师微微点头道:“东湖别院,本是前朝一位大儒的产业,这位大儒死于后建南侵后,几经辗转,不知怎得落入了白莲教手中,现在它名义上的主人是白莲使徐鸿儒,就因为这栋东湖别院,徐鸿儒在江都士林还得了一个东湖主人的雅致名衔。” 萧煜玩味道:“东湖先生怕是名不副实吧,应该叫东湖别院先生才是。” 杜明师摇头笑道:“这种名衔做不得数,王爷若是有兴趣,去梅山上建造别院而居,或者干脆是去无尘大真人的青景观,那叫一个梅山居士或是青景先生也无不可。” 萧煜一笑置之。 杜明师叹气一声道:“贫道认识那徐鸿儒也有一段时间,此人一身修为极为雄厚,又深谙香火神道,若是香火愿力足够,甚至可以暂时成就逍遥神仙,若不是前段时间被玄尘师兄镇压,一身香火愿力十不存一,恐怕贫道也不是他的对手。” 萧煜笑了笑,道:“杜真人过谦了。” 杜明师没有多言,拍了拍手道:“去一个人,给东湖先生递上本座的名刺。” 一名年轻道士应诺领命后,独自一人朝东湖别院行去。 萧煜看了一眼后,同样抬起手,说道:“用剑宗给咱们的飞剑传书告诉张雪瑶,就说本王到了,问问他们准备的怎么样了。” 曲苍应诺一声后向后退去,大约过了半柱香后,他重新回到萧煜身后,轻声道:“启禀王爷,剑宗那边回复说万事俱备。” 萧煜眯起眼,冷笑道:“好一个万事俱备,那本王就来做这把东风好了。” 现在两边都已经是箭在弦上,通过般若传回的密信,萧煜已经可以确认剑宗和白莲教暗中联手的事实,剑宗是想要一举将萧煜除去,破坏道宗的千年大计,而白莲教的情况则更复杂一些,既有自身内在的因素,也有为未来筹谋的打算,甚至也有想要以此来交好剑宗的考虑。而萧煜则是将计就计,想要以此剪除白莲教羽翼,重创剑宗,在江都乃至江南打开局面。 萧煜抬头望向绿意盎然的东湖别院,以及那个已经递完名刺,开始往回走的年轻道士。他轻轻叩指,开始在心中盘算,如今已知的剑宗高手是那位名列此榜第三的第二剑奴,而白莲教那边暂时已知的有徐鸿儒和唐悦榕两位白莲使,更何况还有一位实力莫测的圣女,虽说圣女年纪不大,但天赋上却当称得上惊才绝艳,说不定就会是第二个秋叶。 当然还有白莲教散人和剑宗剑气凌空堂弟子,只不过道宗和暗卫在这边并不逊色多少,真正能够决定胜负的,还是要看双方的顶尖高手。按照常理推测,由道宗的用剑张九霄拦下剑宗第二剑奴,杜明师和紫水阳则牵制住两位白莲使。最后萧煜亲自出手对付张雪瑶和那位白莲教圣女,怎么计算都是赢面居多。当然白莲教和剑宗必定留有后手,可萧煜自己也不是孤身一人来得,比拼底牌,他也不差 此时,那名年轻道士已经能回到杜明师身边,轻声禀报道:“里面的人收了名刺,但未开门,只是说今日不待客,请改日再访。” 杜明挥手示意这名年轻道士先行退下后,师脸色稍显凝重,沉声道:“看来白莲教是不打算出来了。” 萧煜冷笑道:“这么一栋别院,毁于今日,真是可惜。” 说完,萧煜向前摆了一下手。 一行人开始继续前进,一直走到距离东湖别院正门已经不足百丈的时候,东湖别院的侧门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打开,走出一名脸色微黑的庄稼汉子,空着的双手上满是老茧,一看便知是久经劳作,与身后那栋雅致建筑,显得格格不入。 这家伙这么像黄水泉尤其是那一脸木讷表情,简直是如出一辙。 这名徒手无剑的庄稼汉子先是看了萧煜一眼,然后将目光锁定在萧煜身后的几位道宗真人身上,一字一句地说道:“白莲教使者,奉圣女之命,请诸位止步,今日东湖别院不待客,还请见谅。” 话音落下,既无天地异象,也无豁然开朗之变,只是庄稼汉子的形象瞬间开始咔嚓作响,身形瞬间拔高至一丈有余,恍如降世魔头。 气机狂乱。 萧煜看了一眼杜明师,后者心领神会,转身对自己身后一位中年道人说道:“孙师弟,有劳你了。” 这名张姓道宗真人微微点头,率先掠出。天下道门并非只有道宗一家,严格来说剑宗也应算是道门一脉,其余支脉更是不计其数,这些支脉各有神通,或是望气寻龙,或是点穴堪舆, 或是观象探脉,或是奇门遁甲,或是驱鬼请神等等不一而足,其中又以驱鬼请神最为有名。在道宗势大的情形下,这些道门支脉纷纷依附同宗同源的道宗,其中的头面人物也都混上了一个真人称号,这让道宗越发气粗名正,而这位张姓真人便原是一位偏脉旁支的掌门人,如今归附道宗后,被授予真人名号,属于江南道门五位真人之一。 他所精通的法门正是请神一道,在道宗之中修行此道,是公认的难以踏足逍遥神仙境界,但在逍遥境界以前,却是十足的刚猛无敌。 无他,唯借外力耳。 萧煜眯起眼望向那边的白莲使,今日有资格出现在这儿,绝不会无名小辈,而且那人的手段,却是与紫水阳和黄水泉有几分相像,难不成也是出身巫教之人 萧煜望向立在自己身侧的紫水阳,紫水阳微微颔首道:“王爷,确实是巫教之人,不过巫教传承流传甚广,并非只有东南巫教和草原巫教两支,故而老朽并不认识此人。” 萧煜嗯了一声,心中默默盘算,现在已知的就有三位白莲使,不是说手下各有两名白莲使的圣女与圣子不合吗怎么唐圣月手底下又多出一名白莲使或者说这次干脆就是要来个四位白莲使齐聚的阵仗 倒真是看得起我萧煜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九十一章 来而不往非礼也 孙姓真人一步掠出,周身已经是金光四溢,面容笼罩于一片金色之下,漠然庄严。 请神一道,根本所在也是香火愿力,不过又与白莲教直接汲取香火愿力的方式大不相同。道宗三代掌教就曾明令天下修道者不可依仗神通,行在世称神之事。既然不可在世称神,自然也就无香火愿力一说,所以神道一脉在道门之中便只能由凝聚愿力成就真神变成了不伦不类的请神。 请神,请的是哪路神仙自然是自家的祖师爷,可诸多祖师爷们不是坐化,就是飞升,又哪里请的来,故而请神其实请的是凝聚在祖师神像上的香火愿力,名为请实为借,这样既不违反道宗三代掌教定下的规矩,又能使用香火愿力,算是取了一个折中之法。只不过既然是借,自然有还,请神之后,香火愿力要物归原主,不可如白莲教众那般存于己身。 至于请神的威力大小,一则是要看请神者的修为高低,毕竟池塘的深浅决定了盛水多少,二则是要看所请神像蕴含香火愿力的多少,若是一般小道观的神像,蕴含的香火愿力只能说聊胜于无,可若是道宗都天峰祖师殿中的道祖像,让一名天人巅峰直接踏足逍遥境界也绰绰有余。 这次孙姓真人所请之神虽然比不上祖师殿的道祖像,但却是江南道门紫荣观中的道祖像,香火之鼎盛,在整个大郑亦是屈指可数。 萧煜望着那位孙姓真人身上犹若实质的金光,若有所思。 杜明师抚须道:“孙成嘉,天人巅峰的境界,负责镇守江州道门。至于对面拦路之人,则是平均将军张福。” 萧煜点点头,轻声道:“原来大名鼎鼎的平均将军果真是白莲使,那天补将军陆林” 杜明师颔首道:“红巾军两名首领的真实身份的确是白莲教圣子座下白莲使,圣子势大并非虚妄之言。” 孙成嘉掠至那庄稼汉子面前,周身的金光已经粘稠厚重如水银,面对身高一丈,状若疯魔的张福,在气势上丝毫不逊色半分,单手一拧,如水银倾泻般的金光化作一把长剑,猛然上挑,轻喝一声,“起” 一剑可挑山,随着这声轻喝,地面下有轰鸣声响起,一根巨大岩石地刺升起,猛地刺向张福。 气态骇人的张福嗤笑一声,元气外放,右脚轰然踏出,踩在这根地刺上,顿时溅起碎石无数。 张福暴喝一声:“给我破”周身元气暴涨,长靴破碎,踩在地刺上的右脚化作一只足有三人大小的巨大兽蹄,轰然下压。 轰隆一声,烟尘升起,这根足有三人合抱的地刺竟是被他一脚生生踏碎。 漫天烟尘,弥漫四周,夹杂着元气残留的碎石四溅,在落地后砸出无数细小坑洼,此时孙成嘉周身金光已经化作一副实质的金色盔甲,右手持剑,左手掐决,一道道符咒被打入剑上,剑身上升起一道如不断跳动的光焰。 煌煌如天将下凡尘。 另一边,赤着一脚的张福则是双眼猩红,让人不敢对视,红巾军都知道平均将军张将军是个沉默寡言的老好人,虽然作战勇猛,但平日里与人相处都是和和气气,从不与人交恶。却不知道二十年前的张福曾经在一日之内屠尽八百人,其中有身负修为的正道弟子,也有无法无天的邪道人物,更有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弱妇孺,一身戾气血债已经到了高僧大德也无法度化半分的地步。 张福狞笑一声,脚下轻点,掠向张成嘉,同时周身三百六十处窍穴中有血雾疯狂涌出,散而不乱,凝结成一条似龙似蛇的猩红匹练,围绕着张福游弋不止。他伸手抓住这道猩红匹练,一抖一甩,这道血红便如一道长鞭,裹挟着滚滚血腥和杀意,扫向如天将一般的道宗真人。 孙成嘉冷笑一声,这血鞭看起来气势骇人,可终究是邪魔歪道,又岂能吓住贫道手中金剑暴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为三丈长短,带着熊熊金焰的一剑如雷霆万钧,朝张福横扫而去。 金剑与血鞭撞在一起,血鞭瞬间消融,化作一道血色洪流,将孙成嘉整个人卷入其中。 孙成嘉心中一惊,急忙收慑心神,以金光化作三面盾牌,护在自己身周。 不过血色洪流中似乎蕴含有腐蚀之力,三面金色盾牌在一波接一波的血流冲击之下,正如白雪一般飞速消融,虽然深陷其中的孙成嘉不断挥动手中金剑,金光翻涌,每一剑都能迫使血潮向后退去,但却迟迟不能打开一道出口,一时间陷入僵局。 就在此时,东湖别院中又有两道身影飞掠而出。 一男一女,不出意料之外,正是白莲教圣女坐下白莲使徐鸿儒、唐悦榕。 萧煜脸色漠然,身形依然挺立,挥了挥手道:“紫老,去接应一下孙真人。” 紫水阳手持乌木杖,默然点头后,长掠而去。 萧煜转头对杜明师说道:“杜真人,看来这次比起咱们预计的还要多出两人。” 杜明师不以为意道:“恐怕王爷早有预料。” 萧煜不置可否,只是平静道:“唐悦榕,在四位白莲使中,不管是战力还是境界,都是最弱的一人,可以说若不是她有一个做圣女的姐姐,自己也是出身唐氏嫡传,恐怕还坐不稳白莲使的位子。” 一名站在萧煜身后的年轻男子轻声道:“王爷,般若愿意一试。” 萧煜摇头道:“般若你只是履霜境界,唐悦榕再怎么不济,也是天人境界的高手,你不是她的对手,退下吧。” 般若脸色略微失落,不过却再未多言。 还有句话萧煜没有明说,如今的般若已经算是张雪瑶身边之人,又与红巾军中的魏献计和张定国两人交好,萧煜还不想毁去这颗举足轻重的棋子。 萧煜自嘲地笑了笑,看来自己还是小觑了白莲教啊,这才刚开始,就要被逼得自己亲自出手了。 萧煜腰间左刀右剑,他伸手握左侧刀柄上,拔刀三寸出鞘。 长刀黑玄,通体玄黑,有血光涌动,刀上煞气距离死气只差一线,以魔教秘传易玄冥气催动,相得益彰。 萧煜一提,黑玄彻底出鞘。 刀气夹杂着阴诡的血气,围绕着萧煜,四散游走。 萧煜手持黑玄,长掠而去。 手中提剑的唐悦榕骤然心生警觉,手中长剑一抖,眨眼间在身前十丈处补下近百道剑气,细细密密交织成网,静待萧煜自投罗网。 下一刻,萧煜冲入落网,手中握着黑玄,一刀下劈。 轻描淡写地破开剑气织就的大网。 一刀再劈。 森然黑玄瞬间来到唐悦榕的面前,没想到萧煜能如此轻松破去自己剑网,唐悦榕仓促之间只能横剑格挡。 一道金属铮锵声响,唐悦榕双脚不离地面,身形却向后退出二十丈。 悍然入场的萧煜停住脚步,抬起的左手手腕上系有一根如血红线,红线另一端连接在黑玄的刀首上。 此时那柄将唐悦榕斩退二十丈的黑玄刀尖朝下,正安静地悬在萧煜手腕之下。 停住身形的唐悦榕脸色冷厉。 眼神深处带着一抹隐晦阴沉的萧煜淡笑道:“唐姑娘,来而不往非礼也。今日一刀,萧某还礼而来”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九十二章 真是该死了 东湖别院之前,双方就像是两个棋手对弈,先手开局之后,先是试探,然后才是你来我往的厮杀。可哪有一开局便让自家主将亲临战场的这已经不是无理手,而是彻底不按规矩弈棋了。 萧煜以腕上红线驭刀,比起以手运刀,黑玄变化轨迹更为诡异,以手中长剑与萧煜较技的唐悦容虽然是天人境界,但与人争斗经验实在称得上苍白二字,与萧煜这等一路厮杀的修行者比起来,不管是经验还是反应都要满上不止一拍,,狼狈无比,若不是境界高出萧煜太多,恐怕这会儿早已是一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萧煜为何被修行界的好事之徒冠上一个萧履霜的名号 不单是说他这次止步履霜境界时间太久,更是说他最擅履霜杀天人 只见萧煜左手向后一扯,黑玄倒飞而回,锋锐的刀锋在斩落女子一缕青丝的同时,还在她的脸上留下一道细如红线的血痕。 萧煜将红线全部挽在手腕上,伸手握住刀柄,刀上分不清是刀气还是杀人积攒下的煞气,完全盖过了长刀本身,对着那顶姣好头颅,又是一刀劈下。 唐悦榕不敢丝毫托大,一身元气攀至顶楼,手中长剑横在头顶。更有一柄飞剑自她身后飞出,,直刺萧煜面门想要围魏救赵,只是萧煜这以五气朝元运转的一刀之下,不等飞剑伤到萧煜,他手中的长剑已经将唐悦榕一身攀至顶楼的元气瞬间压回底楼,原本就是分神驾驭的飞剑,此时更是摇摇欲坠,被萧煜随手打开。面对战力远超出境界的萧煜,若是一心一意尚能拖延一二,三心二意却是必败无疑。 唐悦榕周身气机已被萧煜气机彻底压制,这还不止,萧煜刀锋继续下压,不但没有半分怜香惜玉,而且还有棘手摧花的意思。 方才一番拼斗之后,萧煜已然洞悉唐悦榕的天人境界,看似高屋建瓴,但实际上却是空中楼阁,根基不稳,反倒是她的剑术却让萧煜眼前一亮,虽然看似狼狈,却败中有序,退而不溃,仍旧顽强地抵挡着萧煜的黑玄,竟是让萧煜一时间找不到突破所在,所以现在已经五气朝元的萧煜干脆用了最简单的办法,以力破巧。 一名履霜境界修行者以力压服一名天人境界修行者,说起来可笑,可若是放在萧履霜的身上,就完全是理所当然了,死在萧煜手上的天人高手还少 左手刀上锋芒再涨。 已然让苦苦抵挡的唐悦榕感到一丝绝望。 刀气如浪,一浪叠一浪,足有千叠浪,莫不是没有尽头 还是说在今日,这位萧履霜要借此机会一鼓作气踏入天人境界 刀锋下压,距离女子面容已经不足三寸。 刀芒下是唐悦榕张皇失措的眼睛。 萧煜面无表情,没有急于落刀。他在等,等着看那位圣女殿下能否坐视自己的妹妹被别人一刀两半。 若是不能,他便以此为挟,以静制动。若是能,那无非就是一刀了事,先杀对方一名天人。所以不管能还是不能,他都是稳赚不赔。 唐悦榕虽然仍旧手中持剑,但此时已经徘徊在鬼门关前,是生是死,只在萧煜的一念之间。 东湖别院内的唐圣月豁然起身,脸上浮现一丝怒容。虽然她深知萧煜其实就是拿唐悦榕在做诱饵,钓自己这条“大鱼”,但毕竟是自己的亲妹妹,让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妹妹死在萧煜刀下,她做不到。 她看了眼坐在自己斜对面椅子上的张雪瑶。 张雪瑶心领神会,平静道:“既然如此,那就去吧。” 下一刻,白莲教圣女座下最后一位白莲使、天补将军陆林和剑宗的第二剑奴,一起从东湖别院中飞身而出。 既然剑宗的第二剑奴已经露面,那就是完全撕破脸皮了。 杜明师向前一步踏出,这位江南道门第一人终于要亲自出手。 不过有人还要早他一步,在他身旁不远处的张九霄背后长剑已经铿锵出鞘,身形随之冲天而起,人随剑走,朝第二剑奴当空而去。 杜明师淡笑一声,脚下一点,飘然而出。 一步一生莲,三步之后,竟是先飞剑一步来到陆林和第二剑奴面前。 神仙真人朝游沧海暮苍梧,又岂是虚妄之言 杜明师轻描淡写地伸出一手,拍在陆林的肩膀上,轻轻一推,陆林被其中蕴含的恐怖元气迫使,在地面上倒着滑行,却脚下生根,始终不离地面。在倒滑出十余丈后,陆林冷喝一声,借势强行扭转身形,双脚在地上拧出一个圆形坑洼,双手开合,做挽弓势。 仿佛在他双手之间有一把无形大弓正在被他拉开。而在这弓弦上,则有一道完全由元气构成的箭矢。 既然你萧煜不按规矩弈棋,那我陆林一开始便祭出最强手又如何 面对这一箭,杜明师亦是不敢有丝毫托大,止住脚步,凝神以待。 陆林已将整张无形大弓拉成满月之势,而那道箭矢更是足有五尺之长。 西北望,射天狼。 杜明师脸色一变,怒喝道:“陆林老贼,安敢如此” 陆林这一箭的目标根本不是杜明师,而是远处手持黑玄的萧煜。 陆林以自身大半元气为代价强行拉开这张大弓,没有任何犹豫地松开了指间那道无形弓弦,只听铮的一声翁鸣声音响起,天籁俱静,甚至压过了一旁几人生死搏杀的声音。 弓弦间的元气箭矢轰然射出,划破长空,整个箭矢不断旋转,犹如一道飞行的旋风,拖曳出一连串出现元气真空带来的波纹,如同彗星掠过,瞬间跨越过两人之间的距离,直达萧煜面前。 陆林自幼从军,在军中时以善用牛角大弓而闻名,在破甲前提下,可连珠九箭,后入白莲教众,得授修行之道,最终自创这门以自身精气为弓,以神气为箭的神通。多年前与一位成名已久的天人散修争斗,一箭毙命,但这门神通极为损耗元气,一箭之后,即便是天人境界沟通天地的中丹田,也需要半炷香的回气时间,方能重回巅峰状态。陆林没有十足把握,从不轻易动用,这次面对杜明师这位强敌,陆林却以此手段骤然偷袭萧煜,不但让萧煜一方始料未及,而且也能看出陆林对萧煜重视到了何种程度。 萧煜从般若带回的情报中得知,张定国的剑术就是传自这位天补将军,毫无疑问,弓箭最适合偷袭,从出手的那一刻起,萧煜就一直在防备这一箭,虽然杜明师对陆林的出手让萧煜稍稍放松了警惕,但绝不是毫无准备。 在陆林强行扭转身形的时候,萧煜就已经一掌将唐悦榕拍飞,驻足转身,手中黑玄一刀朝陆林方向斜斜劈出。 下一刻,箭矢呼啸而至,刚好撞在萧煜手中黑玄的刀锋之上。 以陆林大半元气构建的箭矢轰然炸开,黑玄向后弹飞,地面碎裂,身处中心的萧煜更是首当其冲,整个人消失在烟尘之中。 杜明师心神剧震,脸色瞬间铁青,望向陆林的目光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杀意。 若是道宗千年大计系于一身的萧煜死在江南,别说他杜明师,就是整个江南道门也承受不起道宗祖庭乃至掌教真人的雷霆震怒 杜明师在这一刻,将何谓道门俗世第一人展现得淋漓尽致。 身形一闪而逝。 一脚踏在陆林腹部。 神仙真人落足,踏山裂石。 陆林后仰倒去,向后溃退近百丈,直接倒滑入东湖之中。 杜明师森然道:“陆林老贼,你真是该死了”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九十三章 不能死和意气剑 烟尘散去,慢慢显露出萧煜的身形。 萧煜脸色变得极为苍白,低着头,朝自己胸口望去。 被黑色锦袍覆盖着的胸腹间有一个血洞,萧煜望着这个血洞,甚至可以透过血洞看到身后的景色。 这道箭蕴含的元气太过恐怖,打散了他的护体元气,打碎了他的金身,打破了他的天人体魄,将他穿体而过。 他之所以没有横死当场,只是因为有魔教的不死妖身罢了。 萧煜努力挺了下腰杆,用袖口擦掉嘴角乌黑的鲜血,脸上如回光返照一般浮现出一抹红润之色,一道阴沉诡异不似活人的气息从他体内喷涌而出,瞬间笼罩住他的身体,这道气息渐渐变浓,泛起黑灰颜色,就像是煞气浓郁到极致后化成的死气。 死到极致便是生。 不死妖身的根本就是由死转生。 萧煜胸腹间不断流出的鲜血缓缓止住,伤口周围的有元气交织,带动血肉蠕动,生出新的肉芽,那个恐怖的血洞开始缓缓愈合。 萧煜以左手中的黑玄支撑住身体,右手按在胸腹间的伤口上,吃力地喘息了一会儿后,自嘲笑道:“看来萧某还是小觑了天下英雄啊。” 确实,萧煜没想到陆林能射出如此惊艳一箭,也没想到在面对杜明师时,陆林仍是决然地将这一箭送给了自己,更没想到自己差一点儿便要被这一箭给取了小命。 一次次在生死边缘游走,一次次从鬼门关爬回阳世,让萧煜在看淡了生死的同时,也产生了一种自己其实是天命所归、气运在身的错觉。在几年前他还是一个东都落魄人,几年时间后,他便坐拥西北,虎视天下,不是气运所归,又该如何解释既然是气运加身,那他,又怎么会死 而这一箭也确实有些吓醒了他的意味,没有人不会死,即便是谪仙降世又死于俗世的传说也不是没有,古人早已把话说透,千金之子不坐垂堂,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记得有一次林银屏次劝他说,遇事莫要逞能,有些事让手底下的人去做就好了,何必事事都是亲自出马即便是马上打天下的皇帝,也不是每战都身先士卒的。 萧煜当时开玩笑说,俗世外有道宗大真人,俗世内只要不是萧烈亲自出手,谁又能取他性命有些事交到旁人手中,终是不如自己亲自去做来得安心。 林银屏沉默了许久,最后说道,萧煜,你若是死了,西北就不会姓萧,这西北大军,我一个弱女子,守不住也留不住,最后是改弦易辙还是四分五裂,谁也不知道。说得难听些,当家男人没了,一辈子攒下的基业成了别人的,媳妇成了别人的,说不定孩子还得管别人叫爹,为谁辛苦为谁忙即便是死了,能咽得下这口气 萧煜笑着说这种事想想就憋,家里有个天仙似的媳妇,他可舍不得死。 也不知道一个草原公主从哪学了这么多中原俚语,最后林银屏只是说了一句,夫人死了客满堂,老爷死了没人抬,你如果死了,我想收尸都办不到。 顶梁柱倒了,这个家也就塌了大半。 萧煜回过神来,直起身,自语道:“你说的对。” 就在这时,被萧煜打飞的唐悦榕持剑再至,面对这个手刃西平郡王的大好机会,自然不会有所留手,不顾体内伤势,提起全部精气神的一剑,如一道长虹脱手而去,斩向萧煜头颅。 萧煜虽然体魄受损严重,但境界修为犹在,冷笑一声,不惜内伤强行运转五道磅礴元气,手握黑玄一刀斩出,五道元气在刀身上汇聚成龙,与唐悦榕的长剑狠狠撞在一起,唐悦榕好像骑马撞在岩壁上一般,失去光泽的飞剑无力地坠落在地,整个人喷出一口鲜血,向后踉跄几步。 萧煜再次以手腕上的红线驭刀,黑玄在半空中一个诡异的转折之后,横在了唐悦榕白嫩的脖子上。 萧煜不断咳着血,缓步走到唐悦榕身边,收起红线,伸手握在黑玄的刀柄上。 另一边,张九霄与第二剑奴则已经从陆上打到了湖上。 张九霄一手捏有剑诀,另外一边长袖一卷,将脚下的湖水拔起化作数百剑,当头泼下,密密麻麻如暴雨倾盆。 第二剑奴终于拔出自己的佩剑,沛然剑气骤然爆发,将那些远比寻常兵刃还要锋利三分的水剑打散,三尺剑上剑气如银河倒泻般铺天盖地朝张九霄漫去。 张九霄身上那件灰扑扑的道袍无风自动,不知是自身元气鼓荡所致,还是被第二剑奴的磅礴剑气所吹动,他神情平静,早已掐好的剑诀朝天一指,“起。” 千里之外飞神剑,摧却终南第一峰。 那柄一直悬于张九霄身侧的飞剑古记被元气牵引,绕出一个圆月弧线后,速度愈来愈快,然后化成一道白光,最后甚至已经完全快到肉眼不可见的程度。 道祖太上为万道之祖,在其之后又有先后五位道宗祖师被尊为北五祖,其中第三祖师便有一门能与神游万里并称的神通,千里飞剑取人头 张九霄这一剑虽然还不能达到当年那位祖师剑起星奔万里诛的境界,但已然有其形神四五分。 飞剑所过之处,碧波层层分开,向两侧倒涌而去。 第二剑奴心如止水,手中长剑平举前指。 剑三十六第一式,也是最为基本的一式,剑一。 出剑之后,一往无前,虽九死而不悔。 剑出则无生,要么敌死,要么己亡。 这便是剑宗的剑 在轰隆声中,湖面被这一剑劈开数百丈,似有蛟龙兴风作浪。 张九霄闭上眼睛,默念第三祖师曾经分出的三重飞剑境界。 “匣中宝剑时时鸣,不遇同人誓不传。” “剑术已成把君去,有蛟龙处斩蛟龙。” “背上匣中三尺剑,为天且示不平人。” 纯阳祖师早已将飞剑一道说尽,剑遇不平而鸣。 古记飞剑上颤鸣声瞬间大作。 张九霄猛然睁开眼睛,须发张扬,二十年枯坐,他虽然没有大不平,却有斩龙一剑。 “剑术已成把君去,有蛟龙处斩蛟龙。” 今日,他便要斩了第二剑奴这条蛟龙 古记飞剑如一条百丈银蟒,当空而去 东湖上惊涛骇浪,天地间风云色变。 随着银色巨蟒激射向第二剑奴的剑一,整个东湖的湖面上裂出一道深可见底、宽有百丈的巨大沟壑。 不平一剑。无生一剑。 萧煜挟持着唐悦榕,望向湖上,轻声自语道:“瞧这架势,怕是要两败俱伤啊,难怪都说斗剑凶险,非死即伤。” 唐悦榕低头看了眼横在自己脖子上的黑玄,脸色发白,没有作声。 萧煜转头望向另一边。 丧失大半元气的陆林已经在杜明师的手下完全落入下风,但紫水阳那边,徐鸿儒步步紧逼,只能是苦苦支撑。至于孙成嘉和张福,仍旧僵持不下。 萧煜把下巴支在唐悦榕的肩膀上,在她耳边轻声道:“你说我一个人能挡得住唐圣月和张雪瑶吗” 唐悦榕一脸厌恶,冷笑道:“不用张公主出手,我姐姐一人足矣。” 萧煜手中的黑玄依旧稳如磐石,不过却在唐悦榕的脖子上留下一丝血痕,他咳出一口黑血后,仍是笑道:“你姐姐也是你这样的天人境界那也不是萧某一合之敌。” 唐悦榕咬牙切齿。 萧煜故作恍然道:“那位圣女殿下身上是不是有你们白莲教积攒下的香火愿力,所以才会如此有恃无恐” 萧煜平静道:“放心,萧某人还是有一两手保命本事的,绝对不会让圣女失望就是。”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九十四章 口舌争大势 萧煜挟持着唐悦榕缓缓向后退去,暗卫和道宗弟子层层叠叠地护卫在他的身前,曲苍单膝跪地,低头沉声道:“属下无能,未能尽护卫之责,求王爷责罚。” 萧煜示意还未出手的最后一位道宗真人从一方檀木盒中取出十二枚银针,分别刺入唐悦榕的合谷、少商、神门、太阴、后溪、膻中、中脘、百会、太阳、丰隆、承山、太冲十二处关键穴位后,萧煜才放下横在唐悦榕脖子上的黑玄,摇头道:“是本王大意了,非战之罪,你无须自责。” 曲苍还想要说什么,忽然脸色一变,转身立于萧煜身前,抽出腰间双刀,如临大敌。 一名又一名的剑客从东湖别院中走出,看装扮,是剑宗的剑气凌空堂弟子。 可惜这儿没有道宗的镇魔殿弟子,只有不足百人和暗卫和八十名江南道门执事弟子。在众多剑气凌空堂弟子的簇拥下,为首是两位绝美佳人,一人身着白袍,腰悬白剑,英姿飒爽;另外一人则是星冠羽衣,身后跟着一众身着白衣的娟秀女子,气态不凡。 唐圣月看着被萧煜挡在身前的唐悦榕,压下心中恼怒,皱眉沉思。要是可以,她绝不会有丝毫犹豫,定要将此人剥去一身修为,斩断四肢,毁去六识,永世镇压在白莲教的水狱之中。 可问题在于,以眼前局势来看,这只是一个有些遥远的愿望。说不准萧煜也抱着同样的心思,反正暗卫中多得是不见天日的森然牢狱。 萧煜将唐悦榕交到身旁的道宗真人手中,然后挥退挡在自己身前的曲苍,孤身向前,不去看脸若冰霜的白莲教圣女,而是望向一旁不动声色的张雪瑶,笑道:“我还以为张姑娘不会现身,以后见面也能留些余地。” 萧煜硬抗陆林倾力一箭而不死,在重伤之下仍旧轻描淡写地拿下唐悦榕,已经让这些剑气凌空堂弟子以及白莲教弟子如临大敌,此时看到萧煜分开身前护卫,独自走出阵列,更是让这些剑宗弟子按住剑柄,只待公主殿下一声令下,便要三尺青锋出鞘。 张雪瑶一笑置之,并未开口说话,似乎萧煜已经是个死人,并不值得她多做解释什么。 萧煜也不以为意,转而看向她一旁的唐圣月,开口道:“事已至此,本王就干脆直言,兴许是本王脾气太好,也或许是本王根基浅薄的缘故,上至完颜德、慕容燕、牧人起,下至你们这些同辈人,都想算计一下本王,或者干脆就是想要杀掉本王。完颜德这帮老家伙也就罢了,毕竟都是一时人杰且势力根深蒂固,有这个本事也有这个本钱,可你们又算什么东西,也想把本王当作你们的踏脚石是不是有些太过不自量力” 张雪瑶先不去提,就说白莲教圣女,修为之高在教中也是仅次于教主和几位长老而已,且身份尊贵,地位仅在白莲教主一人之下,与圣子和几位长老并列,这位西平郡王不管如何权势煊赫,这天下终究还不是萧家的天下,更不是在西北的地盘上,怎么就敢如此咄咄逼人当面对这位被信徒们视作天女下凡的圣女恶语相向 一时间白莲教弟子与剑宗弟子似乎忘了这位西平郡王的恐怖战力,群情激愤,只等自己身后的主子一声令下,就要冲杀过去将萧煜剁成肉泥。 唐圣月身上的星冠羽衣装扮与秋叶的首徒衣冠如出一辙,不过上绣星辰不绣日月,比起秋叶的山川草木还要高出半筹,可见白莲教之妄自尊大,比起释道两教还要更甚,她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平静开口,瞬间压下诸多弟子的鼓噪。 “说到底,王爷也不过是乘势而起罢了,既然王爷能平步青云,那我等又有何不可” “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不假,可你们有何大势可言”萧煜淡然道,平静直视着这位想要将自己当作踏脚石的唐氏圣女。 若是此时在江都城内,张雪瑶也好,唐圣月也罢,未必不能相谈甚欢,只是如今已经彻底撕破脸皮,萧煜身负重伤的情形下,还敢如此挑衅处于巅峰状态的唐圣月,反倒是让这位白莲教圣女稍微有些犹豫不定。 唐圣月轻轻一笑,不置可否,转而说道:“大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七路诸侯共逐鹿,这才有了七国之乱,最后则是文人气象最为鼎盛的大楚得了大秦的天下。再过一百六十七年,大楚气数尽,塞外草原王帐南下中原,大破楚都,掳掠楚帝而走,故北楚亡。后高宗皇帝复立南楚,又是百年,直至后建灭草原汗王,西征宝竺、西域诸国,携大胜之威,踏破南楚国门,楚哀帝抱玉玺跳崖而亡,南楚灭,后建入主中原。其后便是本朝太祖皇帝东主发迹于宋州,起事于江都,借我圣教之力,驱除后建鞑虏,复中原神器,才有大郑的三百年国祚。” 萧煜去道宗道藏殿时,曾经特意看过这方面的记载,对于这段历史自然知之甚详,那是一个很特殊的时代,自大秦始皇帝定鼎天下,再不见仙人朝游沧海暮苍梧,再不见方士朝登庙堂暮卿相,再不见道祖佛陀,再不见天魔圣贤。那个人仙混居的时代终结,自此有了修行界与俗世的说法,自此有了逍遥不入俗世的规矩。 那位以一己之力创建出一个偌大剑宗,一剑压服二十四位大真人的剑宗祖师正是最后一位在世仙人。 日后再有仙人,也不过是昙花一现,成仙之日便是飞升之时,再也不能行走世间。 屈指算来,大秦至今已有千年。而那个横扫宇内的庞大王朝分崩离析与赫赫道门一分为二,恰好在是在同一时间。 两者之间到底是巧合还是有什么联系,典籍上语焉不详,萧煜也无意去追究真相,只是静待唐圣月下文。 唐圣月继续说道:“如今你与萧烈弑君夺权,天下皆知,你割据西北,萧烈则是携天子号令东都,大郑气数已尽,自当天下群雄并起,共逐鹿。而鹿死谁手,犹未可知,你区区一个局中之人,又何谈大势所在” 萧煜不曾想到唐圣月竟然真的同自己谈什么势之所在,一时间倒是有些无言以对。平心而论,唐圣月这位白莲圣女在年轻一辈中,不管是韬略才智,还是心机城府,都算得上出类拔萃,甚至比起萧煜,还要略胜一筹,气魄胆识也有,只是格局上还是小了些,毕竟所处位置不同,眼界亦是不同,又是女儿家,细致有余,大局欠缺。就说此次萧煜来江都,正所谓远交近攻,萧煜根基远在西北,而白莲教则是立足江南,她大可结盟萧煜,以强援来稳固自身在白莲教中的地位。只是她最终还是选择袭杀萧煜,以此来树立威信,顺带交好剑宗,长远来说,道宗与白莲教必有一场生死争斗,及早除去亲近道宗的萧煜本无差错,但她却高估了自己而低估了萧煜,才变成如今这个骑虎难下的局面。 不得不说是眼界格局所致。 太近不可,太远亦不可。 萧煜摇头道:“我是局中人,你也是局中人,此番生死搏杀,你我皆无退路,多说无益,不如让萧某见识一下唐姑娘的手段如何” 似乎对于萧煜的冥顽不化感到失望,唐圣月脸色彻底冰冷下来,望着萧煜,眼中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意,寒声道:“好一个萧履霜,你当真以为自己是天人境界无敌手了” 萧煜横起手中黑玄,笑道:“到底是不是天人境界无敌手,一试便知。”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九十五章 动手分是非 说到底还是要动手,萧煜一探左手,手腕上的红线瞬间绷直,黑玄再度飞出。唐圣月伸出一指立在身前,锋锐无匹的黑玄斩在这根纤纤食指上,竟是发出一道金属碰撞之声,黑玄的刀锋甚至没能在上面半点痕迹,至于黑玄本身携带的血煞之气,更是不能近得唐圣月分毫。 唐圣月脚下一朵白莲缓缓绽放,白色光华缭绕在她的身体周围,空中似有天女散花,淡白色的花瓣回旋飘落,一闪而逝。 “去。” 她轻喝一声,屈指弹在黑玄的刀背上,将黑玄刀首后缀着的那道红线震得如波浪一般起伏不定。 萧煜身形跃起,握住倒飞而回的黑玄,带起一连串的残影,一气呵成地掠向唐圣月。唐圣月脸色古井无波,只是眼神扫过萧煜腰间那柄至今仍未出鞘的破阵子时,一双黛眉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身形纹丝不动,芊芊十指在身前眼花缭乱地上下翻飞。指间有灵光散落,每一点灵光是一道符篆,点点灵光便是一座符阵。 萧煜手中黑玄刺入符阵三寸,刀尖距离唐圣月不过一尺,却再难前进半分。 一个个残影缓缓消散,虚立半空而不得再进分毫的萧煜不以为意,更无惊惧,双袖鼓荡,嗤嗤作响。 萧煜左手持刀不放,右手大袖在胸前拂过,须弥山可存芥子之内,大袖之中自成乾坤。袖口大张,有风自生,清气缭绕盘旋,衬托得萧煜好似神仙中人。 点点灵光被萧煜一扫而空,全部纳入自己的袍袖之中,大袖滚滚鼓荡不休。 萧煜面无表情,手中黑玄刺向唐圣月眉心。 唐圣月抬手一拍,白皙没有半分杂色的手掌按在黑玄的刀锋上,碰撞出一连串的金属摩擦声音,然后五指合拢,毫发无损地握住了这柄锋锐无匹的黑玄。 接着唐圣月五指成钩试图毁掉这柄杀人杀出来的凶器,却是小觑了刀身上蕴藏的五道磅礴元气,刚一发力便引动了五道元气的全力反弹。五气自成一体,较之天人境界也毫不逊色,甚至犹有过之,即便是唐圣月在不防之下,也拿捏不住手中刀刃,手骨上爆开一连串的轻微声响,不得不五指松开,任由萧煜收刀而回。 唐圣月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掌,上面竟有细微裂纹,萧煜元气之雄厚鼎盛,远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萧煜左手持刀轻挽刀花,右手按在腰间的剑柄上。 一道黑影从他身后升起,黑影脸上面容不断变化,或慈悲,或瞠目,或庄严,或平静,或嗔怒,不一而是。 唐圣月沉声道:“原来是号称一法破佛门万相的天魔相,不过天魔素来以宿主为食,宿主修为越高,天魔神通也就越大,王爷修行此法,就不怕有朝一日被天魔反噬自身” 萧煜将黑玄横于胸前,带出道道暗色波纹,轻笑道:“不劳费心。” 说罢,萧煜已经是一步咫尺,踏至唐圣月面前,黑玄再斩。 唐圣月不敢大意,双手合十,脚踏莲花,轻声道:“白莲花开,弥勒降世。” 唐圣月双手摊开,身周有朵朵白莲绽放,白光大盛。 下一刻,唐圣月笼罩于白光之下,身形模糊不清。 香火愿力所化元气磅礴,唐圣月只是随意挥手,便将萧煜的黑玄打开,好似挥手驱赶蚊蝇。 萧煜身形飘然而退。 不过唐圣月速度更快未等萧煜退远,已然一指点出。 一道磅礴元气从她的指尖上喷涌而出,落在萧煜的眉心上,萧煜在巨大的冲击之下,猛地一个后仰,向后倒滑出去。 萧煜一直退出三十丈才堪堪止住身形,眉心处裂开一道道裂痕,破碎不堪。 此时形势还算乐观,杜明师对阵元气大伤的陆林,差不多有八成胜算,张九霄与第二剑奴,大概是五五开的局面,至于紫水阳那边,虽然没什么胜算,但是拖住徐鸿儒一段时间还是不难办到的。 更何况在萧煜背后还有一位一直在袖手旁观的道宗真人。 就在萧煜刚刚止住退势的时候,一名青衣人从他一旁不远处的湖水中猛然跃出,带出一片细密水雾,直扑萧煜,冷声道:“王爷,你该死了。” 不管是巧合是精巧算计,总之这位原本天机榜次榜的第六人终于等到了这个最有成功可能的出手机会。萧煜正值新气未生旧气已尽的一气换一气关键时刻,身边的几大高手均已出战,只剩下曲苍身后的暗卫和道宗执事弟子,以及那位道宗真人。 果不其然,这位旁观了许久的道宗真人终于出手,脚下踏罡步斗,动作行云流水,一身广袖道袍无风自动,最后右手双指并作剑指,左手按在右手手腕上,朝前一指,道:“急急如律令” 在他背后有一方巨大剑匣,剑匣大开,一柄柄三寸飞剑首尾相接地从匣中飞出,剑身上刻有各种符篆,金光流动。 非是飞剑,而是符剑。 一共是三十六柄金光符剑,排列成阵,悬空而定。 这与那位第三祖师的千里飞剑斩人头的神通并没有什么联系,甚至并不是御剑神通,而是并不常见的奇门遁甲。 既然对手是鬼王,那么道宗也不缺捉鬼降妖的手段,只见三十六柄符剑随着这名道号法尘的道宗真人的手决变化,结成一座森然剑阵之后,急速下坠。 转眼间,鬼王周围已经尽是金光符剑。 法尘向前踏出一步,不急不缓地淡笑道:“鬼仙之道,阴极阳生,传闻渡过九劫之后,阴神化阳神,威势堪比天仙,今日鬼王也让贫道开开眼界,如何” 说话间,法尘真人已然咬破舌尖,吐出一口被称之为真阳涎的舌尖血,以血为墨在面前虚画。 鬼王第一次流露出惊慌神色,怒声道:“阴阳戟你想同归于尽不成” 一柄血红长戟在法尘面前缓缓成型,他摇头道:“放心,不会同归于尽,只是你死,而贫道最多只是重伤而已。” 说完,他伸手朝鬼王虚点一下。 那道血红长戟如一道惊鸿,朝被剑阵笼罩的鬼王掠去。 鬼王一咬牙,强行一分为三。 除去自身本尊之外,还有一善一恶两尊化身。 鬼王一指恶身,道:“请道友赴死” 恶身面无表情,身化黑虹,拔地而起,迎面撞上那道气势骇人的血色长虹。 鬼王再指善身,道:“请道友破阵” 善身微微点头,盘膝而坐,周身三十六处穴窍处青光隐隐。 天地变色,声势丝毫不输东湖湖面上的两位剑仙斗剑。 恶身撞在阴阳戟上,被绞碎成无数神魂碎片,消散无形。 善身轻声道:“归位。” 周身三十六处窍穴各自射出一道光柱,分别对应周围三十六柄金光符剑。 下一刻,三十六柄金光符剑纷纷不由自主地下坠,钉入善身的三十六处窍穴之中。 三十六柄符剑刺入善身窍穴之后,如烙铁印白雪,烧灼出一阵嗤嗤声响,善身的身形如消融白雪开始急速萎缩。 鬼王本尊脸色狰狞,多年苦功毁于一旦,不但逍遥神仙无望,就是俗世十人的位子都已经保不住了,让他焉能不恨 鬼王体魄暴涨,足有丈五之高。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九十六章 以一杀二 阴阳戟,脱胎于道家秘术分阴戟,经过北五祖中的第五祖师改良后,不仅可分阴,还可分阳,一戟过后,阴阳分隔,是为道宗镇魔殿弟子的不传之秘。若是对付走天仙大道的修行者,阴阳相济,这阴阳戟只能算是一般手段,但若是面对纯阴的鬼仙或是纯阳的人仙,只要未到巅峰的阴极阳生,或是阳极阴生境界,在同等境界的阴阳戟下,绝对是非死即伤。 而鬼王走的恰恰是鬼仙之道,遇到了这脱胎于分阴戟的阴阳戟,所受克制比人仙更甚,更何况其中还包含了一位道门真人不惜元气大伤喷出的真阳涎,所以逼得鬼王不得不舍了一具三尸化身。 破阵之后,鬼王辛苦数十年凝聚出的两尊化身皆毁,只剩本尊,而六宝又被萧煜尽数毁去,可以说此时的鬼王只是比普通的天人修行者稍强而已。所以他毫不犹豫地用出自己最后的保命手段,化作大力鬼王。 状若魔物的大力鬼王重重一踏地面,将地面踩踏出一圈裂纹后,身形暴起,十指如钩,径直扑向法尘真人。 先是喷出真阳涎,后强行用出阴阳戟,此时的法尘已经是气机衰弱,又被鬼王以牺牲善身为代价强行破去符剑阵势,更是在脸上浮现出一抹难以掩饰的萎靡神色,此时面对大力鬼王,只能是不顾中下丹田内元气枯竭,强行提起一气,双手在身前交错抹出一个浑圆双鱼。 双鱼头尾相衔,缓缓旋转,如一面黑白色的巨大盾牌。 大力鬼王名中有大力二字,自然不是为了威武霸气,而是真有力可拔山的鬼神神通,此番冲势之下,身高丈五的大力鬼王如洪流奔泻,无可阻挡。 接下来一幕更是诠释了大力二字,此时已经不似常人的鬼王奔至阴阳双鱼之前,一拳轰出,地动山摇,竟是在这道门玄妙神通上打出一圈裂纹,双鱼之后的法尘真人似乎也没料到看似山穷水尽的鬼王竟然还有如此威势,脸上先是升起一抹不正常的血红之色,然后骤然苍白。 鬼王得势不饶人,举起双手作大擂鼓势,双拳落在双鱼上如雷鸣,眨眼间,这面阴阳双鱼已经是遍布裂痕,几乎支离破碎,马上就要彻底分离崩析。 鬼王脸色狰狞,若是在全盛时期,打死一个未曾渡过天人之劫的道宗真人,还需如此狼狈 鬼王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最后一拳落下。 阴阳双鱼轰然溃散,化作最原始对元气。 法尘真人猛然瞪大了双眼,眼神中已经满是绝望之色。 鬼王冷然一笑,一拳轰出。 法尘真人的头颅如破碎的西瓜一般暴裂开来,红白之物四溅,无头尸体向后缓缓倒去。 鬼王脸上笑意仍旧残留着几分狰狞,与平日里的儒雅文士形象大相庭径,这么多年行走修行界,大风大浪见过,即便是上官仙尘屠戮天下的光景,他也自保无碍,像今日这般吃如此大亏,还是生平第一次。 此时杀不得罪魁祸首的萧煜,能杀个帮萧煜为虎作伥的道宗尘字辈真人,只觉得通体舒泰,恨不得再杀几人,才能以泄心头大恨。至于什么得罪道宗的后果,则是全然不放在心上,中原呆不下去了,他还能去后建,手中还有那位天下第四人赠予的半块玄铁令,道宗还真能一手遮天不成 鬼王脸上的笑意逐渐扩大,几乎要捧腹大笑。 就眼下的局势来看,他与那位白莲教圣女联手,杀掉一个重伤的萧煜似乎也不算太难。 只不过下一刻他就笑不出来了,一柄黑色长刀横空出世,虽然在他在最后关头勉强躲开,但脸上仍旧是被留下一道血痕。 本该是在唐圣月手下苦苦支撑的萧煜凭空出现在他的不远处,手腕红线牵引下的黑玄刀锋上还滚落着几个鲜红血珠。 唐圣月曾经多次听闻萧煜如何横贯五家,本来也没有多大感触,只道是没见识的修行者夸大其词罢了,只是如今与萧煜交手之后,才知道这横贯五家是何等的令人无奈,从道家的袖里乾坤到魔教的天魔相,再到佛门的金身,人仙的吐纳,剑宗的剑三十六,儒门的浩然气,林林总总,当真是让人目不暇接,眼花缭乱。 这些神通秘法,单独拿出一门都是堪称神功级别的存在,可是在萧煜的手中就好似寻常手段一般,层出不穷,就拿方才萧煜偷袭鬼王来说,萧煜先是以摩轮寺的入地卸力手段硬扛自己一掌,然后又以天机阁的一步咫尺掠出,最后则是道宗的缩地成寸,最是无声无息,让境界大跌又略微分神的鬼王,竟是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的接近。若不是鬼王最后心生警兆,恐怕这会儿已经重创在萧煜刀下。 这会儿的鬼王虽然并未被重创,可仍是背后发冷,新愁旧恨相继,不由得厉声道:“萧煜,你真是该尝尝抽筋剥骨、千刀万剐的滋味” 萧煜瞧了眼已经死绝的法尘真人,冷声道:“就凭你” “若是再加上我呢” 稍晚一步的唐圣月紧随而至,立定脚下白莲后,眯眼望着萧煜。 萧煜只是伸出一掌,做请手势。 虽是作请,但萧煜却丝毫没有谦让的意思,不等鬼王和唐圣月动作,已经是身形嗖然而动,黑玄横斩,刀锋上血红近黑的煞气丝丝缕缕缭绕中,一抹刀芒生出。 鬼王抬手双臂交叉于胸前抵挡。 一道伤痕深可见骨,血肉翻飞。 这次变成萧煜得势不饶人,手中黑玄连斩,似是想要将鬼王的双臂完全切下。 可惜唐圣月不会坐视不理,她虽然与人争斗经验不多,被萧煜一而再再而三的摆脱,但毕竟境界绝顶,单论元气,更是高出萧煜太多,此时全力出手,白莲法身上的光华已经近乎实质,宛如一尊降临凡世的天庭神灵。 一道光柱从天而降,大地随之震动。 萧煜不得不放弃重创鬼王的大好时机,左手持刀变为双手握刀,一刀划出。 这一刀为大泼墨式,以刀为笔锋,以气为重墨,以天为宣纸,洒出一个巨大的弯月弧度。 梵音阵阵中,白光落地。 萧煜划出的弧度如礁石伫立,在如瀑布下落的白光中硬是切割出一小块立足之地。 只不过在如此磅礴的压迫之下,萧煜胸腹间刚刚愈合的那个血洞重新裂开,没有半分鲜血流出,骤然愈合,骤然裂开,循环往复。 脚踩白莲的弹升约缓缓升上半空,宝相庄严,轻声道:“请王爷归于真空家乡。” 以千万香火愿力加持己身的唐圣月,此时已经凌驾于天人境界之上,除去萧烈不谈,逍遥神仙不出,还有谁可匹敌 萧煜不过区区履霜境界,保命已是殊为不易,又何谈胜之 何况萧煜伤势在身,在一旁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鬼王。 萧煜多半是拔不出那柄一直没有出鞘的破阵子了。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九十七章 杀鬼 萧煜画出的那抹圆弧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弭,而萧煜的身体更是咯咯作响,似乎承受着万斤重担,几乎要直不起腰来。 天魔相站在他的身后,如一团阴影,始终没有任何动作。这倒不是萧煜转眼就忘了自己花费大力气显化出来的天魔相,而是如弈棋一般,虽然边角落子大多数时候都无关大局,但有些时候,也是能成为胜负手的。 如今萧煜节节败退,仍是没有急于让身后的天魔相有所动作。因为白莲法身之无垢不坏,远非如今还未踏足天人境界的萧煜可以奈何的,他唯一的依仗便是最擅污秽体魄神魂的天魔相。 转眼过后,萧煜原本伸直的双臂已经彻底弯曲,黑玄的刀背几乎是贴在他的脸上,炽烈的白光将他的面庞照耀得一片雪白。 下一刻,萧煜做了个让鬼王和唐圣月都有些看不懂的动作,将锋芒无匹的黑玄归于腰间鞘中。 任由自身完全暴露在白光之中。 这位西平王爷是要急着去真空家乡 唐圣月身上的白光更盛,如午时太阳,白莲法身每高大一寸,萧煜身上所压白光便炽烈一分。 萧煜左手换右手,按住剑柄,有四九白金剑气自生。 萧煜右手破阵子出鞘在手。 诸侯剑。 诸侯剑为三剑之中的第二剑,为俗世剑,重神意而轻元气,讲究势之所在,挡者披靡。 剑势如大河东去。 唐圣月皱了下眉头,她也算是见多识广,可眼前萧煜所用之剑却是让她没能看出到底是哪家的根底,剑宗不像,没有那种出剑必杀人的意气。道宗不是,这一剑非但没有半分道家的飘渺出世,反而充斥了入世的霸道。说到入世,难不成是最喜欢在俗世中钻营中的儒门 可儒门除了四十八神剑之外,还有什么剑看来这位西平郡王带给自己的“惊喜”还真是不少 在这个空当,破阵子一剑递出,剑势化作长虹逆流而上。 长虹如一条青色长河,分不清是剑气还是剑意,交错绘织在一起,大有青河一气荡出三千里的磅礴气势。 剑气长河在白光中生生凿出一道缝隙,萧煜身随剑走,自一闪而逝的缝隙中飞身而出。 虽然刚才萧煜只是在白光中稍作停留,而且衣着完好,不见半分狼狈,但他的皮肤已经是没有半分血色,有些地方甚至可以看到皮膜下的血肉筋骨,骇人无比。萧煜毫不怀疑,若是自己在这白光之下再稍微停留一会儿,可就要真的化成一滩脓水,去见什么无生老母了。 方才是左手刀,现在是右手剑。 萧煜不顾体内翻滚不休的元气和愈来愈重的伤势,再次强行递剑。 走龙蛇式。 长剑蜿蜒而行,目标仍旧是鬼王。 鬼王冷笑一声,看来萧煜是打定主意要柿子挑软的捏了,不过既然有唐圣月这位香火愿力加持的大高手在此,他也犯不上与强弩之末的萧煜拼命,只要等到萧煜最后一点元气也被消耗殆尽,再痛下杀手也不迟。 鬼王从大力鬼王姿态变回常态,脚下轻点,身形疾速掠出。萧煜的走龙蛇一剑则是在他身后紧追不放,势要将这个一而再,再而三挑衅自己的青衫鬼中王,斩杀当场。 可惜唐圣月不打算给萧煜这个机会。 在萧煜和鬼王这一追一逃的片刻时间里,唐圣月已经催动白莲法身追了上来,她抬手一拍,一只闪烁着耀眼白光的巨大元气手掌凭空出现,刚好出现在萧煜的必经之路上,将萧煜的走龙蛇一剑拍散,并连人带剑一起拍到一旁的湖边的泥泞之中。 萧煜一路翻滚,一直撞在刻有东湖二字的巨石上,嘭的一声停住,碎石四溅,萧煜重重地落在地上,又向上弹了一下,才彻底没了声息。 唐圣月踩在白莲上,居高临下,面无表情,似是仙人俯瞰世间,她不入天机榜,但此时表现出来的战力却要超过绝大多数天机榜次榜上的高手,甚至可以说除去萧烈外,俗世内再无敌手。 萧煜被傅先生誉为一入天人便可天人无敌手,渡过天人劫数便是俗世无敌手,但那有个前提,萧煜得跨过天人门槛,将萧履霜的名号摘去才行。 萧煜挣扎着起身,坐在地上,想要去拿不远处的破阵子,吐出一口乌黑血液,却是没能站起身来。 原本逃遁的鬼王毫不犹豫地转过身,直扑萧煜。 想要有所动作的暗卫和道宗弟子,被白莲教弟子和剑宗的剑气凌空堂弟子联手拦下,这一刻谁也来不及去救萧煜。 哪怕是杜明师已经舍了被打成重伤的陆林,朝这边一掠而来。 鬼王一记手刀落下,便要取走这颗珍贵头颅。 咔嚓一声。 一声碎裂声响,萧煜的脸庞上出现几道裂痕,然后裂痕不断扩大,直至蔓延到整个身体,寸寸碎裂,变成一团飞灰。 鬼王先是一愣,继而惊怒道:“替身之法” 唐圣月微微眯眼,显然也没想到萧煜能在两人眼皮底下,瞒天过海。不过此时萧煜伤势极重,肯定无法逃远,只能是藏在某地。 就在鬼王放开感知,四下搜寻萧煜踪迹的时候,唐圣月猛然脸色一变,喊道:“小心脚下” 几乎就在她出声示警的同时,鬼王脚下地面炸开,泥土纷飞之间,一只手从地下伸出,抓住鬼王的脚踝。 鬼王脸色大变,动弹不得的情况下,只能是双手朝脚下那将要破土而出之人压去,意图要将来人压回地下。 下一刻,一道白光冲天而起,将鬼王的脸庞照耀得一片惨白。 四九白金剑气。 透身而过。 一瞬间将鬼王穿了一个透心凉。 鬼王踉跄而退。 接下来,一只白到可以看清皮膜下血肉的手掌在鬼王的眼中不断放大,然后扼在了他的喉咙上。 杜明师和唐圣月分别从两个方向急速掠来。 刚好看到这一幕,捂着胸腹间伤口的萧煜,一手扼住鬼王的喉咙,将他从地面上提起。然后张口吐出一道白色匹练,再无保命手段的鬼王头颅爆裂,一如那位死在他手上的法尘真人。 萧煜提着那具急剧萎缩的无头尸体,转头朝唐圣月望去。 唐圣月只看到一双黑如重墨,没有半分白色的双瞳。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九十八章 西玄 这一连串的埋伏和偷袭本应该是用尽了萧煜的最后一丝元气,但令唐圣月感到惊讶的是,萧煜此时的气息似乎非但没有衰弱下去,反而又有回升的趋势。 直到她看到萧煜的双眼,才恍然大悟,原来是瞑瞳,那就说得通了,难怪他会恢复地如此之快。不过紧接着在她的脸上就浮现出一抹嘲讽笑意,到了萧煜如今这个境界,瞑瞳已经沦为鸡肋的存在,对于自身境界实力并无太大益助,反而会使自己元气有失精纯,萧煜也应该有所察觉,所以很少动用瞑瞳。如今萧煜将鬼王的元气全部吸尽,在她看来无异于饮鸩止渴,虽然弥补了自己体内元气的亏空,可以有足够的元气来催动不死妖身恢复自身伤势,但也让他体内的元气更为驳杂,与天人境界越行越远。 毕竟不同于以往,萧煜这次吸纳的是一位天人巅峰,即便是鬼王元气十去五六,在元气数量上也已经占到萧煜本身元气的三分之一。 看来萧履霜的名号还要保留很久。 萧煜显然也很清楚自己当下的处境,只是闭眼略微感受了一下自己体内的情况,就再度睁开那双没有半分眼白的双眼,将手中勉强还能看出人形的尸体丢在一旁,五指伸张,将落在远处的破阵子摄入自己的手中。 萧煜自嘲道:“天底下没有不劳而获的好事,我这次动用瞑瞳,隐患颇深,本来已经踏入天人门槛的半只脚估计又得收回来,不过唐姑娘你也不用幸灾乐祸,你以香火愿力入道,怕是终生无望逍遥境界,香火愿力再多,成就的也是假神仙,遇到了真神仙,还是不堪一击。” 唐圣月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道:“总比一辈子也入不得天人境界要好。” 萧煜不置可否,只是横剑胸前,对杜明师道:“劳烦杜真人先去诛杀陆林、张福、徐鸿儒等几名邪教逆贼,首恶唐氏交由本王对付。” 唐圣月一挑眉头,“王爷好大的口气。” 萧煜笑了笑,“先顾好自己再说。” 唐圣月一愣,继而脸色剧变,原本立在萧煜身后的天魔相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一抹黑影悄然出现在她的身后,丝丝缕缕的黑气正蔓延到她的白莲法身上。 萧煜持剑前行,说道:“你的境界确实高出我很多,不过就是在经验上差了些。” 萧煜一步一蓄势,一共走出九步,第九步时踩踏大地已是地动山摇。 唐圣月兴许是忙于剥去白莲法身上如野草一般旺盛生长蔓延的黑气,并未出手阻挡,任由萧煜蓄势完毕后一剑递出。 剑十九。 萧煜自从在东都见识过上官仙尘的剑三十六,尤其是剑二十三之后的数剑,堪称是一剑出既有一位逍遥神仙败,一人独面三位道宗大真人且战而胜之,这让萧煜对自己偷师而来的剑十九颇有些新的感悟,现在的剑十九不再是简简单单的一剑双回旋,而是类似于道家阴阳戟的存在,不过又不同于阴阳戟的分阴阳,更接近于阴阳相合。 上官仙尘为何名中有尘字 道宗和剑宗本就是一家,有相通之处也在情理之中。 这一剑堪称天人一剑,比起张九霄和第二剑奴也不逊色分毫,两股剑气在破阵子的剑身上环绕成龙卷,周围更有游散剑气如波纹,不见萧煜本人,只见剑气蜿蜒如双龙戏珠。 被天魔相缠身而不得不硬抗这一剑的唐圣月第一次双手全部举起,白莲法身刹那间有百丈之高,这几乎已经触摸到逍遥境界的边缘,摆明了要证明即便是有天魔相污垢她的白莲法身,萧煜蓄势九步的一剑也奈何不得她分毫。 两道剑气在唐圣月面前不足三丈时合作一道,剑气磅礴冲天,即便是第二剑奴来用剑十九,也不过如此。 唐圣月双手按在剑气龙卷之上,极速回旋的剑气斩在白莲法身的双手上,有无数白色光点飘落,如夜晚流萤。 已经完全不顾香火愿力消耗而誓要挡下这一剑的唐圣月嗤笑道:“堂堂裂土封疆的西平郡王萧煜,就只有这点本事” 身形被笼罩在剑气中的萧煜默不作声。 一弹指六十刹那,一刹那则有一道剑气,足足八百道剑气层层蜂拥激射,打在白莲法身上,激出无数涟漪。 唐圣月脸色漠然,双臂平举,如同较力,丝毫不退半分。 剑气一直持续了半柱香的光景,缓缓消散,此时唐圣月的白莲法身不过刚刚缩水了三分之一,仍有六十丈之高,俯瞰着宛若蝼蚁的萧煜。 若是有愚夫愚妇看到,恐怕要以为是观音娘娘降世,跪拜不止。脚踏巨大白莲法座的唐圣月喝声道:“萧煜,还不随我回归真空家乡” 萧煜仰头望向如神像的唐圣月,大笑道:“香火愿力加持己身,就真当自己是神仙了” 唐圣月不怒反笑,将死之人,何必与他一般见识。 萧煜敛去笑意,淡然道:“我出中都时,掌教真人赠我一剑。” 萧煜深吸一口气,以人仙吐纳之法将无数天地元气吸入气海之中,右手心覆在左手背上,弯腰作揖一礼,“请剑” 东湖之上的天空,苍穹破碎,有金光洒落。 金光之中先是探出一截剑尖,继而剑尖向下垂落,其后的剑身从金光之中缓缓出现。 萧煜右手持有破阵子,左手虚握,似是在手中有一柄无形之剑。 百丈法剑降世,为仙剑落凡尘。 道宗九剑之七,西玄。 西玄法剑,镇压西方,白金之属,主杀之剑。 萧煜望向唐圣月,笑问道:“这一剑,可杀得你唐圣月否” 唐圣月抬头朝空中望去,虽有香火愿力凝结的白莲法身护佑本尊,但仍旧是感受到西玄法剑上的森然剑气,几欲渗透骨髓,若是寻常修为的修行者,只消沾染了一丝法剑上逸散出的剑气,便是身死道消的结局。 徐鸿儒号称教主之下第一高手,扛下排名第九的南漓已是十分勉强,自己又有几分把握接下排名还在南漓之上的西玄 萧煜不欲多言,左手当头劈下。 天地间先是一暗,然后云卷云舒,白金之色的西玄法剑破开云雾,下落直坠大地。 在众多道宗弟子、白莲教弟子和剑宗弟子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唐圣月的白莲法身只是稍作抵挡,就在西玄法剑下彻底崩碎。 一座建于地面数百丈下的大殿中,摆放有上百座各色神像,虽然这些神像服饰打扮、姿态神色各不相同,但面容却是一般无二,均是一位老年妇人形象,在昏暗光线中,熠熠生辉。 寂静大殿中,先是响起一串接连不断的咔嚓声响,足有二十尊神像身上出现无数裂痕。然后其中的十尊神像轰然坍塌,化作满地碎石,只剩下一个个孤零零的神座,而另外十尊神像也已经是摇摇欲坠,轻微颤抖不止。 一名中年道人迈步走进大殿,瞥了一眼坍塌的神像,抬手掐指,微微皱眉。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功夫,中年道人停止测算天机,一甩大袖,本已经摇摇欲坠的十尊神像竟是瞬间停止了颤抖。 道人望向东南方位,轻声自语道:“当年贫道铸剑杀人,到底是对是错剑乃凶器,伤人亦可伤己,过犹不及,过犹不及呐。”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九十九章 战后 被打散白莲法身的唐圣月一身香火愿力尽付东流,脚下白莲法台消散,整个人从半空中坠落,跌坐在破碎不堪的地面上,好不狼狈。 萧煜没有理睬这位白莲教圣女,继续操纵西玄法剑稍稍调转方向,从庞大剑身上分化出无数道剑气,如暴雨倾盆,朝剑宗的剑气凌空堂弟子和白莲教弟子激射而去。剑气凌空堂弟子与白莲教弟子此时已然将萧煜的暗卫和道门执事弟子杀得节节败退,忽而大难临头,没有任何还手之力就已被剑气透体而过,偶有几名修为高绝的剑宗弟子想要以剑格挡,则直接连人带剑被斩为两半。 为首的剑宗弟子极为果决,顾不得心中惊骇,与身周几名师兄弟联手组成一个剑阵,开始掩护其他人向后退去。不过这一会儿的功夫,就已有十几名剑气凌空堂弟子死于西玄法剑的剑气之下。 剑气扫过一遍之后,萧煜左手虚指,西玄法剑再次调转方向,所有剑气汇聚成束,被诸多剑宗弟子簇拥的张雪瑶首当其冲,大难临头,贴身护卫公主的张家扈从强压下心中的肝胆欲裂,纷纷挡在张雪瑶身前,试图替公主殿下挡下这一束夺命剑气。 卫国尚剑道,卫国诸世家之首的张家自然也是最擅此道,一时间各色剑气交错,编织出一张大网,可是却被这束剑气一穿而过,摧枯拉朽。张雪瑶脸色苍白,按在腰间的剑柄上,痴痴望向天空那柄沛然无匹的西玄法剑。就在这位卫国公主殿下自以为必死无疑的时候,杜明师顾不得陆林,长掠而来,出手挡下这道剑气,挡在张雪瑶身前,大声道:“王爷,万万不可斩杀张雪瑶,如今上官仙尘已经出世,当今天下除掌教真人外再无人可制这位大剑仙,王爷务必要以自身安危为重,切不可激怒上官仙尘。” 萧煜皱了皱眉头,稍作沉吟后,终于是收回剑气,不过周围的剑宗弟子和白莲教弟子却没有这么幸运,被萧煜再次激发的剑气一扫而空,留下一地尸体,除了最后几名履霜巅峰的剑气凌空堂弟子还在结成阵势苦苦支撑以外,只剩张雪瑶一人。 这时已过了大约半柱香光景,萧煜终于维持不住西玄法剑,缓缓消散,萧煜一身元气如贼去楼空,十不存一。萧煜面无表情,持剑走向跌坐在地的唐圣月,唐圣月神情失魂落魄,低垂着头看也不看他一眼。 萧煜将剑置于她的脖子上,轻声道:“还有后手” 唐圣月抬起头,望了萧煜一眼,复而低下头去,缓缓说道:“成王败寇,任凭王爷处置。” 萧煜没有说话,只是以同样的手法封住唐圣月的十二处穴位后,交给自己身后的暗卫,然后环视一周,东湖别院的前一片空地早已是沟壑处处,破败不堪,就连东湖也未能幸免,泥沙翻涌,一片浑浊,所幸东湖别院还未受波及。 此时张雪瑶已经被杜明师制住,而第二剑奴、徐鸿儒和陆林则是趁势逃遁,只剩下张福杀红了眼,死战不退。 张福胸口被印了一掌,胸口凹陷,已经重伤之态,不过孙成嘉却是被他打散了请神金身,筋脉寸断,成了一具无骨尸体。 张福用猩红的双眼环顾四周,一手扯下孙成嘉的脑袋,握在掌心,微微屈膝,朝天空嘶吼一声,蕴含了无穷无尽的暴戾和嗜杀:“杀” 伤势颇重的紫水阳走到萧煜身旁,轻声解释道:“他用巫教秘法把自己炼成了傀儡,现在进入疯魔状态,已经神志不清。” 杜明师望着惨死的法尘和孙成嘉,脸色铁青,目光中有杀机隐现。这次道宗阵亡两位真人,虽然对于整个道宗来说,尚在承受范围之内,但对于江南道门来说,却已经是伤筋动骨,甚至到了动摇根基的地步。 杜明师望向萧煜。 萧煜微微点头。 杜明师轻轻吐纳一气,脸旁上神华浮现,周身宝光隐隐,相较于先前的归真内敛,此时正是精养灵根气养神,此真之外更无真的堂堂地仙之道。 在正统道门看来,请神之法,奇门遁甲之术都是通幽小径,而飞升之道才能算是康庄大道。 杜明师动作看似缓慢,实则快到了极处,前一刻还在张雪瑶身旁,下一刻就到了张福身后,手中出现一柄松纹古剑,在张福腰间横斩而过 张福还保持着仰天怒吼的姿势,就是一僵,发出一声如野兽受伤的哀鸣声音,回身一拳朝杜明师扫去。 杜明师毫不停留,周身光华流转,避开这势大力沉的一拳后,左手袍袖一震,一掌拍在张福后心,将他打了个踉跄。 浑身浴血的张福怒吼连连,一条血色巨蟒环绕在他的周围蜿蜒游动,双拳疯狂击出,与血蟒一起炸出闷雷阵阵,无奈却是伤不得杜明师分毫。 杜明师在连续拍出数十掌后,立定身形,厉喝道:“孽障,还不伏诛授首” 手中松纹古剑颤鸣不止,额头眉心处浮现出一点紫红符篆。 拔剑当空气云错。 张福喉咙中发出压抑的呜呜声音,如钝刀割皮革,又似是喉中含痰,异常难听。面对这一剑,不退反进,迎面扑去。 这一刻,天空中云卷云舒,竟是有几分西玄法剑降世时的巍峨气象。 云气碎裂,因为杜明师用剑划出一个乂字。 血蟒砰然炸裂成一团血雾。 与此同时,张福的身上同样出现了两道交叉而过的深刻剑痕。 嗅到死亡气味的张福状若疯魔,嘶吼不止,但仍旧是不断有鲜血从身上流出,而他整个人的气机更是极速萎靡。 杜明师面无表情地走近张福,一剑斩去他的脑袋。 杜明师抓着张福的头发,将脑袋提在手中,对道宗弟子沉声道:“将法尘真人和成嘉真人的遗体收敛,在头七之日,以鬼王和张福祭奠二位真人。” 萧煜没有反对,只是说道:“杜真人,光天化日之下,不好轻动遗体,不如先停灵在东湖别院内,待回转江都后再遣弟子携棺椁来此扶灵而回。” 杜明师略微沉吟后,便点头称是。 萧煜转头对曲苍说道:“曲都尉,你带人押解两位唐姑娘随我去别院一趟。” 曲苍恭敬应下。 然后,萧煜的目光落在张雪瑶的身上,淡笑道:“至于张姑娘,萧某不敢擅做处置,还要委屈你去道门做客几天,静待掌教真人发落。” 张雪瑶也是洒脱,解下腰间长剑,交给身旁的道宗弟子,点头道:“明白。” 最后,萧煜一指一直都是易容示人的般若,道:“你回去找那两人,具体该怎么做,可心中有数” 般若单膝跪地,沉声道:“定不负王爷所望。” 萧煜挥了挥手,道:“你去吧。” 般若应诺一声,起身向后徐徐退去。 稍过片刻,唐圣月和唐悦榕姐妹被暗卫押解到萧煜面前。 唐圣月脸色木然,唐悦榕则是瞪大了一双杏眼,狠狠瞪着萧煜。 萧煜不以为意,说道:“东湖别院被白莲教经营多年,想来是机关重重,所以还要劳烦两位姑娘带萧某等人往别院内走上一趟。”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章 阶下之囚 东湖别院有一半建于湖上,入院则只有一条通道,萧煜让两名暗卫押着唐悦榕走在前面,而他则亲自挟持着唐圣月走在第二位。 被破阵子剑鞘抵住后心的唐圣月转过头来,看了萧煜一眼,嗤笑道:“堂堂西平郡王,就这点胆量” 萧煜没有理睬她,只是将视线越过并不算太高的围墙,望向院中隐隐青色,一言不发。片刻后,他收回视线,从袖中拿出半块黑幽幽的令牌,这是从鬼王的尸体上搜出来的,经过杜明师辨认,应该是后建魔教的玄铁令,不过传闻中玄铁令一分为三,分别为魔教教主、大长老和圣女各持一块,看来鬼王之所以给后建大长老死心塌地卖命,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这块玄铁令。不过随着魔教教主失踪和上代圣女莫名亡故,玄铁令三失其二,这剩下的最后一块就变得聊胜于无,也难怪那位后建大长老舍得将此物交到鬼王手中。 萧煜端详了一会儿手中的玄铁令后,从袖中又拿出一块一模一样的幽黑令牌,萧煜将两块令牌拼接在一起,严丝合缝。魔教教主和大长老的玄铁令已经都落在他的手上,只剩下那块属于圣女的玄铁令还不知下落。只是不知道凑齐了玄铁令能够如何,总不会是一令在手,魔教我有的狗血戏码。 唐圣月继续说道:“让我走在前面,把悦榕换回来。” 萧煜仍是没有理睬的意思。 唐圣月一气之下忍不住讥讽道:“我周身十二处命门窍穴均已被你封住,如今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你如此畏缩,还是不是男人” 只是等她说完之后,就立马被萧煜一剑鞘打在背上,踉跄几步差点摔了一个狗啃泥,不等她勃然大怒,就听到萧煜淡漠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是不是男人,你想试试不想试试就老实闭嘴。” 此时没有半点怜香惜玉心思的萧煜收回剑鞘,将那块玄铁令贴身放好后,继续说道:“你若是还想完完整整地活下去,就老实认命,别耍什么花样,否则本王也不介意让手底下的人尝尝并蒂莲花开的滋味。” 再难以保持圣女气态的唐圣月咬牙切齿道:“萧煜,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总有一天,我要十倍加还给你” 砰的一声闷响。 这次唐圣月真的摔了一个狗啃泥,萧煜重新悬好长剑,停下脚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冷冷说道:“要想日后找我报仇,现在就把这些不知所谓的话闷死在肚里。” 说完萧煜不再理会这个拎不清的女人,径直向前走去。 跟在后面的张雪瑶扶起唐圣月。两名女子对视一眼后,一起望向那道背影,唐圣月脸色苍白,张雪瑶轻声说道:“成王败寇,若是我们赢了,就该是我们在这儿讲自己的规矩,可惜我们输了。” 唐圣月轻咬了下嘴唇,点头道:“我知道。” 此时唐悦榕已经打开东湖别院的禁制,萧煜随后走别院大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道长长的栈桥,直通正厅,桥下及两侧则是引东湖水入府形成的一湾平湖。 萧煜站在栈桥之前,低头看着桥下的湖水,身后有大队暗卫分成两列从正门涌入,然后如抄家的酷吏一般,分别向左右跨院奔去。再往后是携带着战死之人遗体的道宗弟子缓缓入内。 片刻之后,萧煜抬起头,踏上栈桥,朝正厅方向行去。 东湖虽然比不得八百里洞庭,却也称得上浩瀚二字,在与东湖别院遥遥相对的另一面,有一叶扁舟浮于湖上,一名中年儒生与一白头老翁对坐于小舟上,中年儒生唉声叹气,“这次不但损失两名白莲使,而且圣女也落到了萧煜的手中,你我该如何面对教主” 白发老者受伤极重,从袖中取出一方白帕,捂嘴咳出一口污血后,才缓缓说道:“这点倒是不用太过担心,当下用人之际,多半是戴罪立功的处置。” 中年人生不喜更忧,说道:“教主的性子你还不清楚说是戴罪立功,多半是秋后算账罢了。” 陆林摇头道:“那也未必,这次非战之罪,谁又能想到道宗舍得将西玄法剑交到萧煜的手里跟何况咱们也算是重伤萧煜,杀了两名道宗真人。” 徐鸿儒回头朝东湖别院方向望了一眼,说道:“不管怎么重伤,死人和活人,那其中差别可是太大了。” 陆林看了眼晦暗的天空,眯眼没来由说道:“要下雨了。“ 徐鸿儒微微一愣。 陆林轻笑着道明天机:“江都要变天了。” 徐鸿儒问道:“那红巾军” 陆林眯眼笑道:“不用担心,还有圣子大人。” 徐鸿儒脸色骤然一凝,冷冷道:“看来圣子大人是早有预谋了” 陆林脸色不变,淡然道:“预谋谈不上,只是静观其变罢了。” 虽然损失了一个张福,却换来圣女一系损失惨重,甚至唐圣月也自身难保,今后就是圣子在教中一家独大,这笔买卖到底是赚是亏 说到底还是要看这个账该怎么算,若是从白莲教来看,无疑是亏了,但若是从圣子这边开看,却是稳稳的赚了。 陆林继续说道:“现在圣女这艘船沉了,你难道还要跟着她一起沉下去” 徐鸿儒脸色变幻不定。 陆林将沾血的白帕叠好塞进袖中,轻声道:“张福死了,红巾军还少一个平均将军,你愿不愿意” 徐鸿儒沉吟了一会儿后,面无表情地问道:“你能做得了主” 陆林又是捂着胸口剧烈咳嗽了几声,说道:“杜明师这个老杂毛下了死手,我这条老命恐怕是没几年好活,你又是咱们教主之下第一人,等再过几年,这个天补将军也是你的。” 徐鸿儒呵呵笑道:“白莲教俗世根基尽在红巾军中,圣子他真能放心得下” 陆林嗤笑一声,反问道:“若是没有圣子大人,你觉得能有今日红巾军席卷大半个江南的光景” 就在此时,一道剑光从两人头顶飞过,盘旋一周后,落停在两人面前。 来人正是剑宗的第二剑奴,不过此时他也颇为狼狈,发髻散乱,衣衫褴褛,胸口上还残留着张九霄留下的深刻剑痕。 徐鸿儒幸灾乐祸道:“怎么,丢了主子,不敢回剑宗” 这位一生苦求剑道的老者也是洒脱,毫不避讳地点头道:“殿下失手被擒,若是我孤身一人返回剑宗,定保不住项上人头。” 既然第二剑奴已经开门见山,那陆林也就不藏着掖着,问道:“阁下是想要与我白莲教联手救人” 第二剑奴沉默着点头。 陆林闭眼沉吟了片刻,睁开眼道:“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若是她们三人被萧煜带回西北,除非是教主或者上官宗主亲自出手,否则断无可能,可若是被送往道宗镇魔殿,那可真是天上地下,没人能救得了她们。” 第二剑奴稍稍加重了语气,“即便萧煜只是退入江都道术坊内,我们也很难得手,不过若是能刺杀萧煜,倒是可以功过相抵。” 陆林叹息一声,“若是能杀,早就杀了,何用拖到如今这步田地。” 陆林缓缓闭上眼睛,摇头道:“救人吧,还是救人容易些。”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零一章 夜问 夜幕下,东湖别院只剩下寥寥几点灯火,林木又密,树影重重,看上去有些阴森可怖。战死的道宗弟子、暗卫和两位真人的遗体被停放在东湖别院的西跨院,留了几名暗卫守夜,唐悦榕、唐圣月、张雪瑶三女则是留在正厅内,由紫水阳和张九霄亲自看守。 萧煜站在一座三层阁楼的顶楼回廊,扶在微凉的栏杆上,仰望着头顶的深蓝星空,思绪万千。有时候他也在想,自己忙忙碌碌,今天与这个打,明天同那个杀,到底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报仇,出那一口胸中恶气可郑帝已经死了,死在自己的手上。平心而论,若是真的将萧烈打落尘埃,自己的心里就能高兴恐怕未必。 那就是为了功名利禄,不过如今再说功名利禄已经有些不太妥当,功名萧煜已经是西平郡王,除了寥寥几位亲王,还有比这更大的功名利禄整个西北和草原都是他的,除了要维持四十万铁骑,钱财对于萧煜还有什么意义或者说现在的萧煜想要再进一步,就只能是逐鹿中原,搏一搏那把椅子 君临天下,又有几个男儿没有幻想过 更何况,有些事早已是身不由己。即便是萧煜自己不想去争,徐林、蓝玉、闽行、黄汉吉、申东赞这些肱骨之臣,也不会答应,他们跟着萧煜是为了什么,还不是求一个堂堂正正的从龙之功,他若不去争上一争,那么这人心也就散了。而且等到有朝一日别人得了天下,能容得下他偏安一隅可不就是万事不由己。 “王爷,伤势如何了” 萧煜身后传来温和嗓音,伴随着不轻不重的脚步声。萧煜转身,望着从二楼拾阶而上的老者,摇头道:“有劳杜真人挂心,虽然还有些隐患,但性命无碍。” “瞑瞳左道,遗祸颇深,王爷日后还是少用为妙。” 来者正是江南道门第一人杜明师,在人才辈出的道宗之中,也是出类拔萃之辈,当年此人与天璇峰主无尘是同时代人物,被并称道宗双杰。其中无尘是道,杜明师是俗,一人在内,一人在外,在青尘大真人出走道宗后,也正是在杜明师的鼎力协助之下,无尘真人才能成为掌教之下的第一实权大真人。后来无尘真人败于上官仙尘剑下,境界一坠再坠,不得不退位让贤,而杜明师留在江南经营江南道门,兴许是忙于俗务的缘故,境界修为止步于半步逍遥,至今未能踏足逍遥神仙境界。 萧煜问道:“瞑瞳一事,正想请教杜真人。” 杜明师点点头,微笑道:“王爷请讲,贫道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萧煜也不藏着掖着,直截了当问道:“我现在的境况,大致是成也瞑瞳,败也瞑瞳,因为瞑瞳才能一年四境,直入履霜,也正是因为瞑瞳,才止步于天人门槛,久久踏不出那临门一脚,想必真人也已经心中有数,萧某的单论战力,足可比肩渡过天人劫难的高手,但境界却还是履霜境界,前已无路,若不能踏足天人境界,怕是要此生止步于此。” 杜明师听完之后,稍稍沉吟一下后说道:“当年贫道也曾与几位师兄弟讨论过升境的问题,各人有各人的看法,当时贫道的主张是用笨办法,水磨工夫,一日不成便用一旬,一旬不成便用一月,一月不成则用一年,日积月累,天道酬勤,终究有一日能踏出临门一脚。当时众多师兄弟中,以天尘师弟天资最好,号称可与上官仙尘比肩,对于贫道的笨办法就极为不屑,在他看来,若是不能升境,则是走了歪路,与其一条道走到黑,还不如将先前的推倒重来,也就是所谓的破后而立。所以后来天尘师弟才会自行坠境,求一个不破不立。至于无尘师兄,他又与天尘师弟不同,认为大道三千,旁门八百,即便是歧路,也无非是难一些,修道一途多艰难,可以触类旁通,却不可三心二意,为此天尘师弟与无尘师兄在各自坠境之后,还打了一个赌,看谁能早日重返逍遥神仙境界。如今开来,倒是无尘师兄输了赌约。” 萧煜犹豫了一下问道:“杜真人的意思是让我学天尘真人” 夜凉如水,月色似纱,远处的东湖在月光下波光粼粼,有凉风自湖上而来,吹动楼上两人的衣衫,杜明师轻抚着自己的胡须,缓缓说道:“虽说是破后而立,但具体什么时候破,什么时候立,该怎么破,又该怎么立,既有讲究,也看机缘,即便是以天尘师弟的天纵之资,亦是苦等了十余年的机缘,才能有今日的一步入逍遥神仙。虽说王爷积累浑厚,但根基却不算牢固,若是学天尘真人破后而立,要知道破容易,可破了之后还能否立得起来,就只有天知道了。” 萧煜脸色微微凝重。 杜明师挥了挥衣袖,将无孔不入的夜风挡在楼外,淡笑道:“上代掌教真人曾经说过,修道求长生,长生路多艰,心志要坚如磐石,却不可做顽石,而是要做一方灵石。” 萧煜轻声苦笑道:“一点机缘到,灵石便点头。” 杜明师点头道:“正是这么个理,不过王爷身兼多家绝学,却不好以道门一家概之。” 萧煜从袖中取出两本小册子,双手各持一本,置于眼前。其中一本以古篆写着天魔二字,而另一本却是以宝竺文字写着欢喜二字。 杜明师看到这两本小册,起初并没放在心上,不过片刻后却是猛然惊醒道:“这是魔门的天魔册和摩轮寺的大欢喜禅” 萧煜点头道:“早年机缘巧合,在我还未踏足履霜境界时,这两本书就已经在我的身上,大欢喜禅是双修之法,先不去说,就说这天魔册,我只是从中学了几门神通手段和天魔相,在最后还是有两门法决,分别叫做天魔解体和天魔化茧,语焉不详,不知杜真人可是知晓一二” 萧煜本未抱太大期望,却没想到杜明师给了他一个惊喜,颔首道:“这两门法决算是魔门的不传之秘,世人大多不知其详,不过贫道早年与那位魔教教主有过几分善缘,对于这两门法决算是略知一二。” “天魔解体,乃是拼命法门,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形,不可轻动,就拿贫道来说,若是用出天魔解体,可直接将境界攀升至逍遥境界,甚至在战力上还要胜过一般的逍遥神仙,且化身天魔不死妖身,不惧兵刃法术,只要一息尚存,就命不可绝,不过这门法决的反噬亦是遗祸无穷,轻则坠境,重则性命不保。” “至于天魔化茧,倒是与我道门的破茧化蝶以求羽化飞升有几分相通之处” 萧煜眼睛一亮,“杜真人,此法可用” 杜明师略微犹豫道:“事关重大,贫道不敢轻言,不过道藏殿殿主玄尘真人于半月后抵达江都,到时可让玄尘真人再去分辨一二。” 就在这时,从楼梯上传来一阵脚步声,片刻后曲苍走上楼来,双手奉上一封密信,轻声道:“王爷,中都加急密函。”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零二章 恍然隔世 萧煜接过密函,挥手示意曲苍退下后,随手打开,过了大约半柱香的功夫才将密信重新合起,轻吐一口浊气道:“秦政也在江都。” 杜明师闻言后面露惊异之色,自从郑帝身亡,萧烈发动兵变成功上位之后,郑室就只剩下秦政最后一位领兵大将,现领二十万天子亲军驻扎于大易至西岭一线,与牧人起大军遥遥对峙。可在当下这个关头,秦政怎么会置二十万大军于不顾,亲自前往江都 萧煜皱了皱眉头,将手中信纸碾成粉末,又说出一个名字,“秦权。” 杜明师混迹俗世多年,自然不是一心清修不通俗务的古板道人,若非如此,也不会至今都没能成就逍遥神仙境界,经萧煜提醒,转念间便已明了,喟然叹道:“秦政这是要自立朝廷。” 萧煜淡笑道:“即便不去说占了朝廷庙堂的萧烈,就拿现下的几大藩王来说,不管是我的中都,还是牧人起的北都,哪个不是自成体系,军政大权在手,称之为小朝廷也不为过,只是不占儒门极为看重的大义名分罢了。反观秦政大军,虽然兵势可称强盛二字,又是天下心向郑室之人眼中的朝廷天兵,讨逆王师,但是孤悬北地一线,根基近乎于无,必不能长久,此番秦政来江都寻秦权,以求另立新帝,恐怕是走投无路之举。” 家家都有难念的经,这个家并非必须是三口之家,也不一定是绵延数百年的豪阀世家,一国也是一家。 萧煜将手中的碎屑粉末随手洒出,说道:“本来想着在中原大战之前走一趟江都,算是弥补下对银屏的亏欠,没想到适逢其会,却是赶上了群雄齐聚江都。” 杜明师打趣道:“兴许是王爷出门时忘了测算凶吉祸福。” 萧煜笑道:“俘获了两名放在修行界也称得上仙子二字的女子,还有一名位列四大美人之三的卫国公主,此行不虚,是福是祸,还言之过早。” 杜明师忽然想起一事,不由得笑容变得古怪起来,萧煜成婚之后,未曾纳过侧妃,甚至就连通房也无半个,一开始世人只道是西平郡王与清月公主恩爱非常,只是后来随着中都的一些小道消息流传开来,众人才恍然大悟,原来不是萧煜无心纳妾,只是那位草原公主太过凶悍,醋性极大,将他看管得极严,这位西平郡王非不愿也,实不能也。 更何况萧煜又是借着妻族成事,早年萧驸马的名号还历历在耳,所以这惧内的名声不知怎的已经是流传开来。 看到杜明师略带古怪的笑容,萧煜微微一愣,不过他本就是心思多转之人,转瞬便明白过来,马上想到林银屏也跟着来了江都,为了后宅安宁,这种事还是不要沾惹为好,再者萧煜也不想让自己的西北因为每天都有劫狱高人出没而变得鸡犬不宁,所以他略显尴尬地干咳一声后,一本正经道:“这三人身份特殊,萧某恐力有不逮,还请杜真人代为收押,待日后送往道宗祖庭。” 虽说道宗的镇魔殿万无一失,但自从无尘真人卸任镇魔殿殿主之位后,就一直式微至今,来人不知要到哪年哪月,迟恐生变,杜明师自然也不想沾手这三个烫手山芋,摇头道:“此次东湖别院一战,以王爷为主,这三位姑娘自然也当归于王爷之手才是。” 萧煜呵呵道:“修行者之事自然由修行界了断,萧某不过一俗世人,就不掺合了。” 杜明师还要说话,萧煜已经继续开口道:“若是杜真人有难处,萧某也可代为向掌教真人禀报。” 既然萧煜把掌教真人给搬了出来,杜明师也就只能无奈应下,毕竟萧煜现在是掌教真人眼中的红人,在这等小事上,掌教真人肯定不会驳了萧煜的脸面。 当然,萧煜也不想因为此事与杜明师留下芥蒂,拱手一礼道:“萧煜先行谢过杜真人。” 杜明师摆手苦笑道:“贫道本应说举手之劳,何足挂齿,不过想想那三位姑娘的身后之人,还是有些犯愁呐,所以王爷这一谢,贫道就坦然受之了。” 夜半时分,道术坊内仍旧是燃着为数众多的长明灯,负责镇守道术坊的虚尘真人望着已经彻底熄灭的两盏命灯,叹息一声道:“法尘师弟和孙师弟已经羽化而去。” 在他身后则是站着一身淡青衣裙的林银屏,她面带忧色,“那萧煜如何” 因为萧煜并未在此留下命灯,所以虚尘也不好去判断萧煜是否有恙,不过观杜明师的命灯仍旧如常,并无衰弱之相,想来也不会有太大凶险,而且虚尘也不敢去深思若是那位西平郡王真的死在了江都,该有什么后果,所以只能是故作淡然道:“殿下请放心,虽然逆贼凶悍,但王爷安然无恙。” 林银屏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尽信虚尘真人所言。 她忽然想起小时候娘亲曾经问过她的一个问题,若是有两种男人,一种是对你专一不二,百依百顺,甚至会等你一生一世,嫁给他后可平平淡淡安度一生的好男人,另外一种则是让你气恼、让你揪心、甚至把你伤的遍体鳞伤,却又能带给你惊喜和激情的坏男人,你会选哪个 她当时回答说肯定要选一个好男人,不过却是应了女人口是心非那句话,她到头来还是选了萧煜,但萧煜从哪方面来看,都不像是一个好男人。 女子多感性,除非是久经世事的成熟妇人,否则多半是不能理性选择,到头来哀叹自己遇人不淑,说一些天底下没有好男人的昏话,殊不知好男人常有,只是女子不知珍惜,到头来误了青春年华,再来怨天尤人,实在可笑可悲。 有时候,她也在想自己选了萧煜到底是对是错不过也无所谓了,既然选了,不管对错,她都不会后悔。 林银屏脑中猛然闪过一副似乎早已在梦中见过的画面,恍惚间意识沉浸其中,仿佛置身其里,那是一个视野所及尽是层层叠叠金瓦红墙的所在,一座又一座的宫殿相连,她置身于一座庞大广场之间,沿着须弥座上的汉白玉的台阶朝上面一座最大的宫殿走去,有一名男子走在她的身旁,伸出右手覆在她的左手上。 两人一路向上,那尊巨大的宫殿也逐渐显露出真容。 林银屏所在的躯壳似乎有些紧张,转头向那名男子望去,恍惚间只见他身着黑色华美帝袍,上绣日月星辰,五爪墨龙,头顶冠冕上的十二颗东珠熠熠生辉。“林银屏”低头望去,自己身上是一件与男子帝袍相得益彰的玄色凤袍,绣有龙凤图案,样式繁琐异常。 男子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缓缓转过头来,就在林银屏看清男子面容的那一刻,整副画面瞬间支离破碎。 林银屏张了张嘴,想要喊出熟悉到了极点的那两个字,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只能是看着男子、周围无边无际的宫殿,甚至是“自己”一点点碎裂,最后随风而逝。 “萧煜” 从恍惚中惊醒的林银屏失声喊道。 夜色幽幽,只有十余盏命灯发出淡淡荧光,阴暗大殿中,虚尘真人愕然地看着这位公主殿下。 林银屏环顾四周,有些失魂落魄,喃喃自语道:“原来是个梦。”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零三章 女子何苦为难女子 就在这时候,殿外有一名小道士进来禀报,说有贵客持掌教真人手令前来。结果林银屏就在紫荣观的门前,见到了自己最不想看到的那个人。那人见到公主殿下后,却嘴角带笑,这让林银屏有种把这张嘴撕烂的冲动,不过殿下是要讲风仪的,怎能如寻常泼妇骂街一般大打出手,这成何体统故而林银屏只是冷哼一声,转身欲走。 此时来人从袖中取出一方巴掌大小的玉符,上面刻有一个晦涩古篆,不知作何解。虚尘真人在看到这方玉符后,脸色凝重,郑重问道:“秦姑娘,事关掌教谕令,可否让贫道细观一番” 来者正是叛教而出的魔教圣女秦穆绵,她微微点头,便将手中玉符交到虚尘手中。 虚尘谢过之后,将这方玉符置于掌心,另一手则是不断打出灵诀,点点灵光从指尖飘落入玉符之中,足足打出三十六道指决后,玉符上骤然大放光明,紫光氤氲。见此情景,虚尘真人脸上凝重之色稍退,轻舒一口气道:“秦姑娘可否告知贫道,这玉符是从何而来。” 秦穆绵没有半点不耐神色,笑眯眯道:“小女子本被软禁于大梁城中,幸得掌教真人指点,方能逃得升天,临别时掌教真人将此玉符赐下,言道若无去处时可持此令去往道宗。” 虚尘真人露出了然神色,虽不知掌教真人意欲何为,但既然秦穆绵手持掌教玉符,那就是道宗贵客,不得慢待分毫。 虚尘真人稽首道:“方才贫道职责所在,略有不周之处,还望秦姑娘海涵。” 秦穆绵笑道:“真人恪尽职守,小女子没有怨言。” 说罢,她将目光落在那名女子的背影上。 已经转身走出去一段距离的林银屏忽然涌起如芒在背的感觉,只想赶快逃离这个地方,不去看那张可憎脸庞。 可惜那女子并不想放过林银屏,仿佛刚刚看到林银屏一般,故作惊异道:“咦,这不是林妹妹吗,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差点都没认出来。” 林银屏停下脚步,下意识地摸了下自己的满头青丝。自从连续动用两次通幽留下隐疾之后,她的一头乌发就变得黯淡无光,再无以前的似绸如缎的样子,不管如何梳理养护,都难掩其中枯槁,林银屏每次对镜自揽,都难免黯然失神,王府上下早已是心照不宣,绝口不提半分王妃的心中隐痛。 林银屏缓缓转过身来,神情冷漠,只是难掩心中一丝凄然。 秦穆绵走近之后,伸手想去撩起林银屏垂在胸前的一缕青丝,不过被林银屏毫不客气地打开,眼神中更是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憎神色。最早知道有秦穆绵此人存在的时候,林银屏也谈不上喜恶,只是后来与慕容交好,而慕容又与秦穆绵交恶,身为慕容好友的林银屏自然就对这位魔教圣女多了几分恶感,再至后来,又得知萧煜与秦穆绵纠缠不清后,已经是夺夫之恨。 说来可笑,林银屏至今还是如同寻常妇人一般,绝不认为是自家男人花心,而是被不要脸的狐媚子勾引,殊不知,在这种事上一个巴掌是拍不响的。 也或许她早已明白,只是不愿相信那个与自己同床共枕的人,会真的违背了誓言。说到底,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罢,林银屏终究是没舍得把怨气撒到萧煜头上,而是将矛头对准了那些不要脸的狐媚子。 可是她自幼便被林远视作掌上明珠,即便在红娘子手上有过一段不顺心的日子,可还有牧白等人护持,哪里懂什么争宠手腕,即便有心出手,也不知该从何做起。 秦穆绵对于林银屏的敌视态度不以为意,反而上下打量着她,眼神肆无忌惮,啧啧道:“林妹妹可是不比以往,瞧着老了许多。” “老了许多”四字,秦穆绵语气虽轻,听在林银屏耳中,却是正中心底伤痛,折寿二十年,再怎么掩饰,也终究是在身体上有所体现,被人当面揭了伤疤,又有几个女子能承受住的 林银屏一张俏脸在刹那间变得雪白一片,嘴唇颤抖,气得说不出话来。 秦穆绵却是放声大笑,几乎要笑出眼泪,胸前的一对高耸随之乱颤,蔚为大观。 一旁的虚尘真人则是左右为难,他一个出家道士,哪里经历过这等事情,而这两人,一位是萧煜明媒正娶的公主殿下,一位又是掌教贵客,他都不好得罪,一时间进退维谷,不知该如何是好。 片刻后,秦穆绵收敛笑声,唯恐天下不乱,轻掩其口道:“倒是忘了林妹妹身子娇贵,动不得气,实在是罪过。” 林银屏伸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上,苍白的脸上升起一抹不正常的血红。 秦穆绵得寸进尺,继续说道:“对了,林妹妹身子单薄,好像是不能有子嗣的,所以才收养了一个什么义女,可别人家的孩子哪有自家的孩子来得亲近这女人呐,如果连孩子都不能生养,那还算什么女人” 这些话,秦穆绵说得极重,尤其是最后一句,更是让林银屏身子发颤,浑身发冷。 秦穆绵惋惜道:“不过林妹妹倒是有个好爹,给你留了一个草原当嫁妆,才换来今天这个王妃位子,真是好命呐。” 虚尘真人犹豫再三,终于出声道:“秦姑娘,殿下亦是我道门贵客,不可轻辱,请自重。” 秦穆绵故作惊讶道:“老道士,什么叫不可轻辱,我可曾骂她半句” 虚尘真人正色道:“秦姑娘,是非曲直,贫道不去与你分辨,万事等王爷回来之后再说,可好” 秦穆绵轻哼一声,径直朝紫荣观内走去。 在经过林银屏身边的时候,忽然开口道:“萧煜又不在这儿,这副病娇的姿态摆出来给谁看可真是我见犹怜,既然体弱多病,女人都做不成,那你怎么还不去死” 林银屏终于是忍受不住,嘴角有血丝流下,双眼无神,向后缓缓倒去。 虚尘真人脸色大变,一袖挥出,以元气托起林银屏,又赶忙示意身边的小童子去唤两名坤道女冠过来。 秦穆绵面容上再不见先前的半分笑意,冷若冰霜,轻声道:“你若死了,就赢了,萧煜会记住你一辈子的。” 说罢,大步走进紫荣观。 待到女冠前来,将林银屏扶回房内,所幸只是气急攻心,服下虚尘真人珍藏的清心散后就已无大碍。 将近黎明时分,林银屏悠悠醒转,发现自己已是躺在床上,一个小小的身影正趴在床边,安静睡着。 林银屏伸出手,轻轻扶了下萧羽衣的长发。 轻柔黑亮,让她有些愣神。 在这个空当,本就没有睡死的萧羽衣已经醒转,抬起头来在黑暗中望向林银屏,双眼明亮,轻声问道:“义母,你醒了” 林银屏啊了一声,没有说话。 萧羽衣伸出双手,握在林银屏冰冷的右手上,小声道:“义母,你好些了吗。” 林银屏轻轻嗯了一声,“好些了。” 萧羽衣松了一口气,学着大人的样子轻拍自己的小胸口,说道:“那女人真可恶,等义父回来,一定要让义父给义母出气。” 室内猛然沉默,过了许久,林银屏才黯然道:“如果你义父不愿意呢” 萧羽衣瞪大了双眼,在夜色中亦可清晰可见,“义父怎么会不愿意那女人又不是” 林银屏很是疲惫地闭上双眼,喃喃自语道:“论相貌,人家是天下第二,论修为,人家是俗世十人,论地位,现在是掌教贵客,我呢,算什么有什么就连要个孩子都是奢望,除了那点早年积攒下的情分,还有什么让萧煜中意” “情分总会用光的。” 两行清泪从她脸上滑落。 心智远比同龄人要成熟许多的萧羽衣,低垂着头,默不作声。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零四章 双秦两人 就在方才,萧煜心有所感,竟是许久未曾触发的秋风未动蝉先觉,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就接到了虚尘真人传来的消息,萧煜大感恼怒,秦穆绵欺人太甚,不管怎么说,林银屏是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子,岂容她如此诘难同时又担忧林银屏的身子,若是有个好歹,可让他如何是好 后宅失火的萧煜顾不得东湖别院的一干人等,只能先行一步返回江都,在路上一边考虑着该如何安抚林银屏,一边又斟酌着该如何教训下秦穆绵这古怪娘们,颇有焦头烂额之感,不禁感叹圣人诚不欺我,果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待到萧煜回转江都之后,却是一个秦穆绵闭门不出,林银屏亦是闭门不出的景象,这让萧煜生出几分无名之火,恨不得将秦穆绵那娘们拎出来,打上个几十鞭子。 萧煜自嘲道:“怎么觉着我现在里外不是人” 跟在萧煜身后的紫水阳轻声道:“依老朽愚见,王爷还是静观其变为好,不过王妃那边,日后要多做补偿。” 萧煜叹息道:“也只好如此了。” 平心而论,萧煜也勉强算是半个用情专一之人,可就是这寥寥几个女子就已经让他焦头烂额,比起萧烈当年留情无数,实在是天人境界和履霜境界的差别,至于让自家众多妻妾和睦相处,那恐怕就是逍遥境界了。 萧煜终究还是太年轻,对于这等情场之事经验浅薄,不说三妻四妾,就是脚踏两条船都有坠河之忧。想到受了欺负后一副自怨自艾神色的林银屏,得胜之后阴阳怪气的秦穆绵,本来擒住唐圣月、张雪瑶等人的好心情已经败坏得十去其八。 江都多雨,刚过正午时分,雨丝儿又开始飘洒起来,一时间长街里、小巷中、石桥上,撑起了一把一把油纸伞,从楼上朝下望去,伞挨着伞,好似一片伞的海洋。 穿城而过的秦淮河上浮着一艘乌篷小船,船公披蓑戴笠,坐在船头,手中持竿垂钓,细雨纷纷,在河面上激起无数涟漪,似景如画。 有名青衣中年儒生撑着油纸伞,站在岸边,对着船公遥遥招手,船公一提钓竿,钓线高高抛起,将钓竿收起后,摇动船桨,朝岸边靠去。 青年儒生跳上小船,笑道:“去夫子庙。” 船公也不说话,只是稍稍点头,便撑起小船,顺流而下。 走了大概一柱香的功夫,青衣儒生撑伞立在船头,冷不丁说道:“殿下如今可好。” 撑船的船公抬起头来,一脸茫然。 两鬓已染霜白之色的中年儒生悠悠说道:“某效仿萧煜之事,不远千里孤身下江都,怎么,诚意还是不够” 船公沉默了一会儿后,开口道:“什么殿下不殿下的,不过惶惶丧家之犬罢了。” 中年儒生眯眼笑道:“若是某送你个殿下,甚至是陛下,你要不要” 船公淡笑道:“我若是不要,就不会让你登船,只是你给得起吗若是那种三天皇帝,转眼就沦为阶下之囚,不要也罢。” 中年儒生说道:“富贵自是险中求,可从来都没有闭门家中坐,富贵天上来的说法。” 船公自然是流落江都的晋王秦权,而中年儒生则是领兵二十万的东都大都督秦政。细说起来,两人亦是沾亲带故,秦权是郑帝的胞弟,而秦政则是郑帝的妻弟,也就是说秦政死去的皇后姐姐正是秦权名正言顺的皇嫂。 秦政和秦权坐入船上的乌篷之中,秦权拿出一坛花雕分别给自己和秦政满上。 秦政端起碗浅尝一口,说道:“看来在这段时间里,你的变化不小,与以前那位晋王殿下很不一样。” 秦权默不作声。 秦政也只是随口感叹,并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做停留,转而说道:“说实话,照如今的情形发展下去,前有萧烈,后有萧煜,一旁还有牧人起虎视眈眈,过不了多久,我就要去见先帝。” 秦权将碗中酒饮尽后,冷笑道:“你这次来江都,又说了这么多,是要交代遗言” 秦政不以为意地一笑,道:“你有一点没变,还是这般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秦权冷笑一声,再次不说话。 从钟鸣鼎食的东都亲王之尊,到西凉兵败的狼狈而逃,再到这如画的江南水乡,最后落脚在龙蛇混杂的江都。 大军没了,王府没了,锦衣玉食没了,女人没了,爵位没了,那把椅子更是远到了天边,已经一无所有,那他自然也就变了。 是就此隐姓埋名度日,等老了的时候,指着皇帝的御驾对自己孙子说,爷爷当年也是差点坐上那把椅子的,然后窝窝囊囊聊度余生还是跟着秦政赌上一把,成王败寇 秦权心中早有计较答案。他是堂堂东主后人,实实在在的天潢贵胄,不死即已,死即举大名耳如此作态,只不过是要看看秦政的底牌罢了。 秦政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碗上花雕,似乎一点也不急,“二十万天子亲军加上原本的北地守军,勉强能凑足三十万人马,你若是愿意来,二十万天子亲军肯定不能给你,但是那几万大易至西岭的守军倒是可以供你调配。” 秦权稍稍沉吟了一下,秦政开出的价码与自己的预计相差不多,而且到了这个份上,也由不得他有太多的讨价还价余地,毕竟人在屋檐下,不管过去如何顶天立地,该低头的时候还是得低头。 秦权忽然问道:“这次来江都,你带了多少高手” 秦政一愣,“你问个做什么” 秦权冷笑道:“昨天的那个阵仗你不知道啧啧,超过两只手的天人高手混战,只是战死的天人高手就有四人之多。” 秦政脸色凝重道:“略知一二,但不清楚内中详情。” 秦权自嘲笑道:“我本想去插上一脚,只是事到临头,又觉得事有不谐,故而只是远远观望,那一战可是打得惊天动地,白莲教圣女用出了白莲法身,那位西平郡王则请出了道宗法剑,最后还是道门更胜一筹,白莲教和剑宗一败涂地,包括张雪瑶在内的三位娇滴滴的美人儿更是落到了萧煜手里。” 秦政皱着眉头道:“怎么,你想去救人” 秦权哼了一声道:“她们又不是我的女人,死活与我何干。我只是担心咱们两人被萧煜手底下的暗卫查到了行踪,走不出江都。” 秦政眉头更重,“萧煜能在江都一手遮天陆谦会坐视他如此行事” 秦权冷笑道:“陆谦到底是何居心,谁也不知道,我看他与那白莲教就有些纠缠不清。” 秦政不置可否,显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转而问道:“萧煜来江都做什么” 秦权摇头道:“那我就不知道了,总不会是逛秦淮河的。” 秦权恐怕怎么也不会想到,后宅失火的萧煜,此时此刻还真就去了那天下闻名的十里秦淮。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零五章 秦淮三紫 此时的萧煜换了一身时下名士墨客之间最为风靡的苏缎玉白长袍,手里持了一柄名家雕刻扇骨的珍惜折扇。江都为江南中心,文人雅士云集,赠送折扇书画等雅物之风盛行,这把折扇花了萧煜五千两纹银,扇骨以象牙为料,扇骨上浅刻有道门吕祖的绝句,字体微小,颇得当年书圣的三四分神韵,若是将折扇完全展开,扇面上则是一副天师登仙图,烟雾缭绕之间泼墨成山,层层叠叠群山之间有一点白色点睛而出,画中仙气自生,一望便知是名家手笔,与扇骨上的吕祖绝句相得益彰。 萧煜本就是出身贵门高阀,年少时不敢说琴棋书画俱精,但也都是有过涉猎,眼光自然一流,这柄折扇本是一位江都名士的珍藏,万金不换,只是有杜明师的情面在先,又有曲苍的暗卫官家身份在后,才以五千两纹银的价格忍痛割爱,算是结个善缘。 马车缓缓行在江都城中的青石街面上,萧煜掀起窗帘一角,看了眼与街道平行的秦淮河,轻轻放下。 马车停在一个不起眼的码头之前,萧煜走下马车,身边只跟了曲苍和紫水阳两人,立于岸边,任由雨丝打在自己身上,合着折扇轻轻拍打掌心,眺望着雨幕下的秦淮河。 早在大楚时期,秦淮河至夫子庙就已经被称作十里秦淮,两岸皆是贵族世家聚居之地,也是文人墨客荟萃之所在,后建入主中原之后,江都守将封锁秦淮河,故而一度冷落。东主立国大郑后又再度繁华,富贾云集,青馆楚楼林立,画舫凌波,成为江南佳丽之地。 秦淮风光最著名的莫过于盛行于本朝的灯船,掌灯之后,河上之船,不论大小,一律悬挂彩灯,凡游秦淮河者,必乘灯船为快。 曲苍站在萧煜身后撑起一把大号油纸伞,细密雨丝打在伞面上,发出轻微的啪啦响声,萧煜头也不回地说道:“看来咱们来得早了些。” 一旁的紫水阳嘿然道:“秦淮河,老夫在五十年前倒是来过一次,啧啧,那次可是差点被这儿的姑娘榨去半条小命。” 萧煜微不可察地撇了撇嘴,显然对于紫水阳这种不以为耻的语气深感不屑。 自从林寒升任为中都都督后,原暗卫都尉曲苍就大有要取代其原本亲随位置的趋势,先是奉萧煜密令,成立暗卫府四大镇抚司,也就是以影子、恶虎、伥鬼、般若为根基的四支直属暗卫,后又随萧煜南下江都,这份殊荣,在旁人看来那可真是红得发紫,要平步青云的节奏。 君不见,君王身边宦官,贵人身旁侍女,乃至神仙真人的随侍童子,位虽卑,权却重。中都城里不乏有人猜测,兴许过不了多久,这西北暗卫府里就要补上一位右都督了。 对于底下人的“揣摩上意”,萧煜不置可否,不过曲苍比起林寒,少了分灵动,却多了一分沉稳干练,就好比买折扇一事上,那位江南名士虽然不是江都本地人士,但在江都很有声望,上至总督、下至豪阀世家,都要卖他几分脸面。他手中的这柄折扇,江都总督曾戏言可换一顶五品以下的官帽,又岂是区区五千两银子可以买得下的。曲苍若是一味以势压人,恐怕适得其反,况且萧煜也不愿暴露自家身份,只是曲苍先以杜明师的名号说明来意,以杜明师在江都的威望和身份,算是给足了面子,又亮明自己的官家身份,不失里子,最后才以不多不少的五千两银子拿下这柄扇子。这事办得确实很合乎萧煜心意。 由于天色尚早,三人找了一处酒楼,点了三五道江南名菜,又要了一壶酒家自酿的陈年女儿红,就着楼外连绵细雨,举杯持箸,聊以打发时间。 萧煜这次之所以要去十里秦淮瞧瞧,一则是长久以来的宿愿,想要见识见识与秋台齐名的所在。二则也是存了些不足为外人道的赌气小心思在里面。 喝掉一壶酒,谁也没用元气压制酒意,紫水阳和曲苍面不改色,萧煜略带一分醉意,临窗而望,笑道:“东都我熟,可这江都确实是第一次来,不知哪家的姑娘更好些,要不紫老你给介绍一家” 紫水阳捋了捋胡须道:“紫金楼怎么样,在这秦淮河上一向有小秋台的名号。” 萧煜笑道:“小秋台听这名字就有点意思。” 紫水阳说道:“虽然没有秋台那般十楼连成一楼的霸气,不过在花魁和红姑娘上倒是不会逊色太多。” 萧煜问曲苍道:“咱们手里还有多少银子” 曲苍稍一沉吟后,回答道:“还剩下八千五百两银票和一千两金票。” 紫水阳摆手道:“够了,毕竟咱们就只去一晚,又不是给红姑娘赎身。” 紫金楼在秦淮河上极有名气,与紫明楼、紫玉楼并称为秦淮三紫,虽然不是同一个话事人,却是同一个东家,至于这位东家的真实身份,坊间多有传闻,有说是江都总督家的大管事,也有说是江都大都督陆林的族弟,更有说其实是江左第一谢公义多年前游历江都时随意留下的手笔。众说纷纭,不知真假,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就是这秦淮三紫背后的东家不会是一般人物。 三人结账后出了酒楼,撑伞行在沿河的青石街上,直奔那座被称作是销金窟的温柔乡。 现在还不到掌灯时候,睡了一天的姑娘们正三三两两的起床梳妆,守在门前的龟奴有些无精打采的站在门口石阶上,见到三人前来,先是一愣,然后立马堆起笑脸,笑脸里多了几分平日里见到真正大人物的谄媚。 左侧那名老者,一袭紫袍,气态不凡,瞧着就像是传闻中那些能飞天遁地的大宗师人物,右侧的那位虽然是一脸和气,但却像极了吃人不吐骨头的官家老爷,至于能走在中间的那位白衣公子就更了不得,能让这两位当随从的,莫不是哪个豪门世家的嫡传子弟 不用萧煜多说,曲苍已经拿出一锭十两雪花银,扔到这龟奴怀里,说道:“早就听闻秦淮三紫的大名,今天来见识见识。” 龟奴只是略一掂量,脸上笑容更加灿烂,不着痕迹地将银子揣入袖中后,倍加殷勤,谄媚道:“这空儿姑娘们还都没起,几位恐怕还要等上一等。” 萧煜摆手道:“我们等等也无妨。” 龟奴笑着应诺一声,便领着三人进了紫金楼。 此时紫金楼的话事“妈妈”正站在紫金楼的二楼上,有些百无聊赖,这位“妈妈”虽然已经是徐娘半老,但在当年也是艳名冠秦淮的花魁,寻常客人不入得她的法眼,除非是江都城中能说得上话的达官贵人,否则连面也是不肯露的 就在此时,依稀瞧见孙三那小子领着三人走进了紫金楼,不禁暗骂一声,这龟孙越来越不懂规矩了,这还没掌灯,哪有迎客的道理,八成是被客人使了银钱,就忘乎所以了。 不过在三人走近后,管事妈妈就有些瞧出不对劲了,尤其是那位白衣公子将手中的折扇啪的一声展开后,“妈妈”的眼神更是停在他的身上有些挪不开了。 这不是大儒袁眉山的心爱之物么她在年轻当红时曾与那位大儒多有迎送往来,也有过几次露水姻缘,自然清楚这柄折扇的珍稀之处,此时再看那位公子哥儿,就觉得有些高深莫测了,毕竟这柄折扇,当年的江都总督也未能讨要过来 难不成这位公子哥还是条过江猛龙不成 萧煜摇了摇折扇,觉得这做派实在太过名士風流,重新将折扇合起,这才说道:“若只是逛楼子,还不如秋台,来秦淮河,该去乘着画舫才像话。” 掌班妈妈这时已经从楼上款款走下,娇媚笑道:“公子说的是,咱们紫金楼就有自己的画舫,待会儿掌灯之后,保管公子尽兴就是。” ps:老baoqing楼风liu都是禁词,所以用其他词代替。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零六章 不速之客 萧煜问道:“不知掌班贵姓” 掌班妈妈笑道:“不敢称贵,姓何。” 萧煜点了点头,道:“何大娘,不知包上一艘画舫要银钱几许” 何大娘眼睛一亮,知道自己今晚怕是遇上了大主顾,不过这大主顾一般也有大主顾的脾气,尤其是喜好一掷千金的顶尖权贵子弟,若是伺候得好了,随手打赏个几百两银子不在话下,可若是伺候不好,不把你这楼子捅破天来就算是菩萨心肠。 就说前些日子,咱们陆大都督刚回江南不久,陆家有位小少爷去紫玉楼,不就因为一个清倌人忤逆了自己的意思,差点儿就把那身价几千两银子的清倌人给活活打死就是那掌班的也跟着挨了几个大嘴巴。到最后,还是那位神秘东家派了人来,才把那位小少爷给送走的。 何大娘稍微斟酌了一下,没敢把这位公子当作冤大头,报出了一个实在数字,“三百两。”平心而论,这个数字也不算多,毕竟这位不知来路的公子手里的折扇就能值个几万两银子。 萧煜虽是对何大娘说话,却是瞥了紫水阳一眼,“有什么红姑娘” 紫水阳平淡道:“一般的清倌人都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要是玩名士風流那一套,就找几个清倌人,红姑娘多是床上功夫了得,若是两者兼而有之又艳冠群芳的,就是花魁了。” 萧煜点点头,笑问道:“花魁有没有” 何大娘略作权衡考量,为难道:“与公子说实话吧,楼里的几位当红姑娘要么是有不好拒绝的恩客,要么就是被定下要去官家老爷的府上,实在是抽不开身。” 萧煜本就没想行什么之事,索性摆手道:“既然如此,那就叫三位清倌人和三位红姑娘好了,何大娘可莫要再推脱了。” 何大娘自然是满口应下,一个劲地称赞道:“还是公子明白事理,通情达意。” 最后,何大娘还有意无意地问了一句,“几位要不要唇红齿白的小相公绝对是江左教坊司出身。”萧煜敬谢不敏,曲苍更是一脸深恶痛绝,倒是紫水阳为老不尊,颇有几分意动。 萧煜并不以为意,自古龙阳之好者不胜繁举,上至王公贵卿豢养于家中的小相公,下至穷酸书生身边的小书童,有此“雅好”者,大有人在。 萧煜抬了抬下巴,曲苍从袖中抽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递到何大娘手中。要不怎么说这地儿是销金窟呢,一千两银子足可养步卒一百人,在这儿却只能是一晚上的光景。 何大娘小心接过银票,不用吩咐,身旁一名有眼力见的美少年早已是跑去安排画舫和姑娘。 一千两银子不算多,但也绝不算少,其中拿捏的分寸刚刚好,在秦淮河畔几经起伏的何大娘不由得细细打量了曲苍一眼,就瞧出一些先前因为只盯着萧煜而疏漏过去的细节。世家公子因为某个女子争风吃醋,乃至大打出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可真正动手的时候,自然是由身边的随从出手,若是普通随从还好,顶多是打烂一些摆件桌椅,也不值几个钱,但若是遇到修行者出手,可就是福祸难料了。去年时候,不就有两人在罗芳楼斗气,最后从楼里一直打到秦淮河上,结果罗芳楼几乎被拆掉大半,河上画舫更是被打沉了两艘,事后两人一走了之,罗芳楼还不是得打落了牙往肚子里咽。 反过头来再瞧这位公子身边的两名扈从,可就不那么一般了,先说那个一袭紫袍的老者,可不像是什么老成持重的管家式人物,倒像是一些官老爷们供养的供奉客卿,再说那位的中年男子,一脸和气是不假,可腰间的双刀总不会是摆设,更何况一言一行都透露着老江湖的风范。 何大娘心中踹踹,脸色却是如常,又是赔笑了几句后,便告退而去。 萧煜忽然想起一事,说道:“回去若是银屏问起,就说咱们去了城外的雨花台赏景,知道么” 曲苍点头应下,紫水阳则是轻抚胡须,轻声笑道:“殿下多半还在气头上,王爷大可放心就是。” 萧煜打开折扇呼呼扇了几下,呵呵道:“紫老,可曾听说过城池失火,殃及池鱼的故事” 紫水阳人老成精,哪里听不出萧煜话语里若是后院失火,那他紫水阳和曲苍也别想择出去的威胁意味,猛地咳嗽一声后,眼观鼻鼻观心不再多言。 不多时天色将暗,雨势渐小,一盏又一盏的花灯亮起,秦淮河面上的画舫也渐渐多了起来。 萧煜三人随着何大娘登上紫金楼的画舫,楼有两层,所挂旗上写了一个大大紫字。二楼是一间宽阔的大厅,鲁瓶摆件和所挂书画颇为雅致,地面上铺就着一张颇具西域情调的地毯,在东北角放置了一架仕女游春图的三叠式屏风,屏风后有软榻。在大厅正中摆放了一张圆桌,桌上已是摆满了各色菜式和一壶窖藏美酒,另有六位各色佳人立于四周,其中有三人怀抱瑶琴、琵琶、洞箫等乐器,妆容较为清淡,另外三人则是艳丽许多,衣着清凉,依稀可以瞧见胸口处的深深沟壑。 萧煜当先坐下,有点儿天人交战,虽说这些红姑娘在他看来也就那样,比起林银屏和秦穆绵差了不可以道里计,可天天山珍海味总是会腻味不是,偶尔换换口味也算不错。只是如今萧煜受道宗影响颇深,若非双修房中术,对于这纯粹的男女之事倒是有些放不开了。 何大娘已经告退离去,萧煜挥了挥手,示意三名清倌人可以开始。 就在此时,紫水阳没来由神情剧变,豁然起身。 有不速之客不请自来,穿窗而入,刚好坐在萧煜对面的位置上。 萧煜眯眼瞧去,来人同样是一袭白袍的潇洒装扮,手中一柄白玉画龙折扇,脸上带着玩世不恭的笑意。 萧煜脸色微凝,眼前之人不过是履霜境界,还入不得他眼,他心中所想更多是江都城中各方势力的盘根错节,道门、剑宗、白莲教算是明面上势力最大的几个宗门,不过如今剑宗和白莲教已经被萧煜联手道门镇压,短时间内不会再有什么动作,剩下敢于撩拨他的无非是佛门和魔教两家,或许还能再加上个江都大都督府。 眼前之人会是哪家的人还是说只是一个无意间撞进来的不相干之人 萧煜对着紫水阳微微摇头,紫水阳鼓荡的气息瞬间收敛,脸上古井无波,缓缓坐下。 萧煜认真打量了一下眼前之人,最起码能在一位天人境界高手气机针对之下还能若无其事,就绝非一般的履霜境界。 曲苍对不知所措的清倌人们挥了挥手,示意继续。至于红姑娘们则是很有眼色的侍立一旁。 丝竹声再起,萧煜呵呵一笑道:“这位公子不请自来,可不是为客之道。” 来人轻摇折扇,笑道:“偌大的秦淮河,还没有某不能去的地方。” 萧煜眯起眼哦了一声,若是这个年轻人不能给自己一个满意的交代,那他也不介意把这个打扰了自己雅兴的家伙,给扔到河里去。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零七章 张玉沉 那年轻的俊逸公子哥儿眼中闪过一抹异色,轻摇折扇,笑容可掬道:“别人兴许不知,我却是一清二楚,西平郡王萧煜入江都,那可真是一尊大菩萨,想来是要将江都搅弄一个天翻地覆。” 萧煜一脸寻常百姓听帝王秘闻的饶有兴致神情,却不答话。 俊逸公子将手中折扇向下一压,问道:“怎么,公子不信” 萧煜微笑道:“那西北莽夫不懂千金之子不坐垂堂的道理,孤身赴江都,故而我却觉得他下场不会太好。” 俊逸公子啧啧道:“孤身二字不妥,毕竟还有那么多的道宗神仙保驾护航,应该说是人多势众才对。” 萧煜心中微微惊讶,这些事不能说是绝密,但也不是寻常人等可以知晓的,此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别的先不去说,消息倒是灵通的很。 萧煜手中的折扇开了又合,合了又开。 紫水阳微微眯眼,只待萧煜一声令下,就要出手将眼前之人擒拿。 萧煜没有表示,神情淡漠。 年轻公子怡然不惧,吩咐几名清倌人和红姑娘去一楼候着,然后站起身来,手持白玉画龙折扇,相貌清雅,神采斐然,潇洒作揖施礼道:“张氏玉沉拜见王爷。“ 萧煜并未出声,只是眼神骤然凌厉。 年轻公子直起身来,后退一步,面带淡笑,越发显得从容不迫。 萧煜声音微冷道:“张玉沉你是卫国张家的人” 张玉沉微微一笑,直视一袭玉白长袍的萧煜,道:“卫国孤悬海外,与中原神州来往多半要途径江都,故而在江都多有经营,这三紫楼就是张氏产业,在下不才暂为打理。” 萧煜轻轻嗯了一声后,问道:“你来见本王是所为何事” 张玉沉若是剑宗的普通弟子,或者只是张家的一般子弟,被一位实权藩王问话,恐怕不说战战兢兢,也要小心应对,只是张玉沉年纪虽轻,见识却不浅,不惊不惧,不卑不亢,洒然一笑,一双足以让寻常女子发痴的星眸愈发明亮,胆大包天地与萧煜对视,言辞从容道:“玉尘此番冒昧求见王爷,有冒犯之处,王爷胸有山海之广,还望见谅一二,至于所求为何,想必王爷心中也已有计较,那玉沉就索性直言,玉沉此番前来是为了家姐一事。” 萧煜面无表情,心中权衡利弊得失。 张玉沉放低声音道:“在下不敢奢求王爷放回家姐,只是斗胆请王爷让家姐雪瑶在道宗潜心修道,从此不履凡尘,不问世事。” 萧煜脸上浮现起一丝古怪笑意,微微拔高声音道:“哦” 张玉沉不再说话,而是深深低下头去,一揖到地。 萧煜修长的手指富有节奏地敲击在扶手上,玩味道:“都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个家越大,其中的经就越发难念,看来是古人诚不欺我。” 在卫国,曾有密语在小范围流传,说是掌刑长老张重光其实更看重出身旁支的张玉沉,有意让张玉沉接过卫国国主大位。 张玉沉十五岁以新科状元的身份进入卫国朝廷,在六年的时间里,辗转六部,最高官至员外郎,后自请前往大郑,游学三年,名动江南士林。 萧煜问道:“张玉沉,你们张家难念的经,到底是心酸还是无奈,本王不想知道,本王只想知道你想拿什么来打动本王” 张玉沉抬起头来,平静说道:“王爷与剑宗之事,玉沉不才,愿从中斡旋。” 萧煜摇了摇头道:“我与剑宗之间的不和,说到底还是道宗和剑宗之间的恩怨,这场恩怨绵自剑道两分起始,至今已经绵延近千年,早已是你死我亡的关系,一个卫国国主还不够。” 张玉沉继续说道:“西北距离卫国千里之遥,除了此事外,玉沉似乎不管作何许诺,都不过是镜花水月,不足为信。” 萧煜点头道:“然也。” 张玉沉沉声说道:“可此事对于王爷来说不过举手之劳,王爷莫要漫天要价才是。” 萧煜神色淡漠,摇头不语。 “如此说来,是没得谈了”张玉沉后背上的最后一点弧度彻底消失,长身而立。 萧煜闭口不言,只是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张玉沉笑了,却没了先前的温润之意,而是变得阴森冷酷,冷声道:“王爷你离我不过三步距离,岂不闻匹夫之怒,血溅五步耶” 萧煜不怒反笑,神色古怪道:“你有那个本事” 张玉沉笑意森然,能谈拢自然最好,若是谈不拢,一颗萧煜的脑袋,应该能顶得上两个张雪瑶罢 蓦然间。 有一剑东来。 一线紫气划破长空。 又有一剑西去。 一道青线破空而至。 两道剑气直奔这艘画舫。 紫气轰然撞入秦淮河中,顷刻间,整条秦淮河都变得躁动不安起来,层层叠叠的波浪接连不断地炸开,无数游鱼被溅射出河面,飘于河上的画舫晃了又晃,仿佛遇到了海上的巨大风浪,一般人物都摇摇欲坠,甚至也有人直接跌坐在地。 相较于紫气的气势磅礴,青线则要显得有些悄无声息,一位青衫文士穿廊过堂,来到张玉沉的身前,替他抵挡下了紫水阳的全力一抓。 萧煜仍旧是不动如山,却难掩眼底闪过的一丝诧异。 诧异的是在东湖别院一战后,剑宗在江都城中还有如此势力,这位青衫文士的修为最起码有天人巅峰的境界,想来那位御使紫气的修行者也不会差了去,若是两人在东湖别院之战时加入,此时沦为阶下囚的恐怕就是他萧煜了。 此时楼船外被紫气激起的河水纷纷落下,如瓢泼大雨,紫气的主人穿过“雨幕”,施施然进入楼船之中,一袭宫装紫裙,气态似仙。 两位天人巅峰。 萧煜从椅上起身,紫水阳退至萧煜身前,沉声道:“是道宗弃徒东尘先生和西尘夫人。” 萧煜点点头,平静道:“看来两位真人是投了剑宗。只是不知道还有没有什么南尘老人和北尘行者的。” 紫水阳被萧煜感染,脸上的凝重神色消减一分,轻笑道:“大概是没有的吧。” 御使紫英长剑的女子轻声道:“萧煜,听说掌教真人有意让你接任镇魔殿主之位” 萧煜洒然点头。 女子冷笑道:“那你可是要将我两人捉拿回道宗镇魔殿了” 萧煜淡然一笑:“夫人言重了,萧煜不敢。” 东尘先生淡漠笑道:“还有王爷不敢的事情” 萧煜摇头道:“兴许是有的。” 紫水阳生怕萧煜不将这两人当回事,小觑了天下各路高人,出言提醒道:“这位东尘先生可不是一般的沽名钓誉之辈,他在咱们道宗时,就是有数的剑修宗师,只是在多年前因为一桩公案,才与西尘夫人一道叛离道宗,两人手中的紫青双剑更是一等一的符剑宝器,双剑合璧之下,威力倍增,王爷切勿大意,毕竟两位在剑宗潜修多年,剑修一道上肯定多有裨益,比起当年怕是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萧煜脸色如常,只是说了一句,两位真人近二十年首次离开剑宗,看来不带走萧某的头颅是绝不会罢休了。 ps:顺利归来,感谢诸位厚爱,谢过。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零八章 东尘西尘 紫水阳轻声问道:“是否要老朽先试一试深浅” 萧煜微微摆手,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然后伸出一手,道:“贤伉俪想要取萧某人性命,那萧某就静观二位手段如何。” 一袭青衫的东尘先生也是爽利性子,没有多言,左手扶须,伸出右手以食指中指并作剑指,朝萧煜方向轻轻划出一道半弧。一道剑罡孤激射而出,带出一阵连续不断的空气震荡,如火焰燃烧那般扭曲不定。 萧煜极有高手风范的纹丝不动,屈指一弹,发出一道金属铿鸣后,剑罡止步于萧煜身前一尺所在。 东尘先生这一记指剑,先礼后兵的意味十足,故而这一剑蕴含气机虽然充沛,却没有半点杀机,颇有出尘味道。当然这一剑也不全是问礼,其中也包含了相当程度上的试探意味,萧履霜的境界已经无须试探,但在战力上却让很多人存疑,这一剑不求试出萧煜深浅,只求试出萧煜的真实战力是否真的有传说中的那般高绝。 而这一记指剑的结果让东尘先生颇为意外,竟然被萧煜同样轻描淡写地化解开来,让他试探无果,看来这位天下皆知的西平郡王的确不简单呐。 萧煜的屈弹的中指上浮现起一抹琉璃之色,熠熠生辉,笑道:“萧某以净琉璃之气催动佛门金身,微末手段可入得先生法眼否” 东尘先生神情如古井无波,也不答话,仅仅是伸手作虚握剑柄之姿态,一剑斩落。无形无相的剑气比起方才的指剑更为凌厉,直扑萧煜面门。 萧煜向前一步踏出,身上白玉长袍受东尘先生的气机牵引,鼓荡不休,手中价值万金的折扇啪的一声展开,显露出扇面上的天师登仙图,将自己的面庞遮于扇面之后。紧接着噗的一声轻响之后,无形剑气撞在扇面上,却是不能伤其分毫,缓缓消散于无形。 萧煜五指一旋,手中折扇再次合拢,以扇作剑,递出了自己的还礼一剑。毕竟来而不往非礼也。 只见一道白金剑气暴涨横生三丈有余,粗有一尺,如彗星拖尾,长掠而过。 东尘先生原本捻须的动作微微一顿,虽然仍旧是手不握剑,但原本悬于身侧的青弈剑却是应声而出,剑尖微抬,朝那道凌厉无匹的四九白金剑气迎去。 剑气与剑,如墨与笔。萧煜的四九白金剑气只是稍作缠绕,就被青奕长剑牵引地向一旁偏去,这一抹剑气割裂了楼船的木质墙壁后,仍是直刺云霄数十丈,才慢慢消散。 就在此时,一直旁观的西尘夫人显然已经没心情继续等自家男人和萧煜试探出个结果,素手虚引,紫邺长剑飞入手中,长剑颤鸣不止,紫气大溢。 萧煜忍不住轻咦了一声,方才他就觉得这位西尘夫人的气息似曾相识,只是不敢确认,现在看来,分明是掌教一脉单传的鸿蒙紫气至于东尘先生所修炼的太上清气,有鸿蒙紫气金玉在前,也就不算惊人了。 萧煜惊叹道:“鸿蒙紫气,这可是萧某人也无缘一窥的无上秘法,难怪以你二人的修为地位,也要叛逃道宗。” 紫衣美妇冷笑一声,紫气如洪水倒灌入手中紫邺,硬生生地在紫邺剑身上逼出一道足有三尺长的剑芒,长剑指向萧煜,“比起萧王爷身兼五家之长,还是差得远呢。” 两人之间的距离仅有七八丈,萧煜对于三尺剑芒熟视无睹,望着西尘手中紫剑,洒然笑道:“难道夫人手中长剑必须要用鸿蒙紫气催动或者说这本就是掌教佩剑” 萧煜这本是随口之言,却没想到西尘夫人脸色大变,似是被说中了心事。 萧煜一脸匪夷所思,难道说这对夫妻不但偷学宗门秘法,而且还偷盗掌教佩剑这也太胆大包天了 被抓住痛脚的西尘夫人脸上浮现出毫不掩饰的杀机,手腕一抖,紫邺一化为八,尽数悬于身前。剑气之盛,使整个楼船二层都笼罩在一层蒙蒙紫气之中。 太乙分光剑。 紧接着西尘夫人长袖一挥,八柄难辨真假的紫邺长剑皆是剑尖上抬,直指萧煜。 萧煜心头一震,不敢有丝毫大意,双袖一抖,五色元气自下丹田气海中蜿蜒而出,途径已经开启过半的中丹田气府,自身体周遭百千穴窍中涌出,如五条游龙,在他身周蜿蜒盘旋。 西尘夫人双手往下一按,八柄长剑结成雷池阵势,同时刺向萧煜,大有要一举击杀萧煜的架势。萧煜伸出双手,化作两只堪比巨兽骨爪的狰狞元屠,无视剑身上看起来极为骇人的锋锐剑芒,将两柄长剑抓在手心。紧接着萧煜猛力一抓,剑芒一触即溃,两柄紫邺长剑则是化作两股磅礴剑气,四溢纷飞。 毁去两剑的萧煜面无表情,继续缓步向前,只有真正的紫邺剑上才附着有可以破去他金身的三尺剑芒。而此时夹杂着真正紫邺剑的另外六柄长剑已然迫近萧煜身周三尺之内。 萧煜横臂伸手连拍,以十拍子手法将两柄飞剑拍开,然后左袖挥出,轻描淡写地将一柄飞剑挥退,右手摊开拂出,又将一柄长剑黏在掌心。 只剩下两柄长剑,其中必然有一柄是真正的紫邺剑。 这位与道宗掌教真人同属一辈的紫衣美妇猛然轻喝一声,一步踏出,双手分别握住仅剩的两剑,袖口猎猎作响,向前一推,双剑齐头并进。 已经无力应付的萧煜不得不退。 至于紫水阳和曲苍,则是被东陈先生以一己之力挡下,不得前进分毫。 轰隆一声,一真一假两剑落在萧煜的身上,整个楼船的二楼在剑气肆虐之下,仿佛被拦腰斩断,上半部分斜斜滑坠,无数碎木横梁落下, 烟尘散尽之后,萧煜袍袖破碎,双臂及双手已是流血不止,实在是称得上凄惨二字。只是萧煜神情依旧平静,因为西尘夫人的紫邺剑已然被他握于手中,气机纠缠之下,西尘夫人暂时根本不能有任何动作。 一击未能得手又陷于困境的西尘夫人面带愠怒神色,转头对东尘先生,拔高声音道:“你还不出手” 东尘先生没有作声,不过一出手便是声势大振。青奕剑化作一线,剑气亦是化作一线,整座楼船在剑气下从中一分为二,而在这一剑下首当其冲的萧煜更是被一剑穿心,胸口血肉模糊。 这一剑单论锋锐程度,几乎可以比拟同等境界剑修的四九白金剑气,以点破面,生生穿透了萧煜的不坏金身,甚至于萧煜和紫水阳都没能看到东尘先生本人,只看到青奕剑一闪而逝,紧接着东尘先生已经是越过萧煜,来到西尘夫人的身边。 没料到东陈先生如有如此一剑的萧煜霎时间胸口衣衫尽碎,气机紊乱,一身元气飘摇不定,脚步不断向后滑去,而原本已经开启过半的中丹田气府更是在这一刻彻底关闭。 萧煜艰难转头,脸上神情晦暗复杂。 已经摆脱萧煜掌控的紫邺剑反戈一击,一剑横斩萧煜,将他直接扫入秦淮河中。同时西尘夫人十指连弹,一道道剑气如狂风骤雨一般刺入秦淮河中,讥讽道:“这秦淮河两岸自古就是六朝古都的核心所在,风水可是极好的”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零九章 逃与杀 萧煜身形坠入秦淮河中,瞬间已经是沉至水底,身形缩成一团,将紧随而至的一波剑气躲过大半后,身如游鱼,顺流而下。 西尘夫人蜻蜓点水踩在水面上,手中紫邺长剑不断劈下,原本平静如贵妇的秦淮河,河水剧烈晃动,甚至涌上两侧岸边,更不时有大浪冲天而起,骇人无比。 而东尘先生则仍旧是轻描淡写地将紫水阳拦下。 西尘夫人紧追不舍,势要将萧煜斩杀在这条风水极好的秦淮河中。剑气如不耗费元气一般密集落下。萧煜在这等“剑雨”之下,已经不仅仅是狼狈逃窜了,而是真正到了命悬一线的地步。天人巅峰的高手他见过不少,可在履霜境界,以一己之力面对两名天人巅峰高手,真没遇到过。 萧煜坠河之前中了东尘先生偷袭的惊艳一剑,坠河之后,身上又被西尘夫人刺入剑气十六道,一身磅礴元气已经被压制到了最低点,若是继续下去,他可就真要变回名副其实的履霜境界了 西尘夫人讥讽道:“倒要看你还能扛得住几剑” 耐心并不怎么好的西尘夫人手中紫邺长剑再次往下一挥,轰隆响声中,秦淮河被这一剑从中一分为二。 萧煜终于现出身形,一身上好的白玉长袍已经湿透,手中多了还带着剑鞘的破阵子。河水向他的两边迅速退去,宽阔的秦淮河上出现一条巨大的沟壑,河堤的泥沙清晰可见。 萧煜没有丝毫迟疑地拔剑出鞘,八柄一模一样的破阵子出现在的萧煜身前,成弧形挡在萧煜身前。 西尘夫人嗤笑一声,又是毫无花哨的一剑刺出,磅礴紫气如泰山压顶一般砸下,打定了注意要一力降十会,凭借元气将萧煜彻底压倒。紫气将萧煜的八柄长剑一扫而空,如是长河朝萧煜滚滚而来。 萧煜不惜气机逆行,本就受伤极重的他嘴角渗出血丝。不过以此为代价换来的是体内元气如大雨积水般的暴涨,赤红色的浩然气同样以一气荡出百余里的气态迎面而上。 儒门讲究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而儒门正法浩然气则更是遇强则强的特性,此时拿来应对西尘夫人在品质上要明显高出半筹的鸿蒙紫气,明显再合适不过。 只见红紫两色的元气长流轰然对撞在一起,气浪翻腾,震荡不休,在持续了三息的时间后才缓缓消散。 西尘夫人平淡道:“呵,要拼命了。” 说话间,又是一剑递出,这次足有三道紫气长河喷薄而出。 体内气机再次回落的萧煜此时除了一个退字外再无它法。 原本就已经是鲜血满身的萧煜身上再次爆开一团血雾,整个人化作一颗烟火流星冲天而起。 西尘夫人冷笑道:“这就是天机榜次榜第六水分是不是大了些。” 东尘先生和西尘夫人夫妇二人都不曾出现在天机榜的次榜中,原因也不复杂,一是有些宁为鸡头不做凤尾的想法,二则两人都是尘字辈,与这几位后辈并列其中,岂不是丢人现眼吗要知道秋叶、萧煜、秦穆绵等人比起他们都足足低了一辈,即便是鬼王等人亦是矮了半辈,而同辈中人的掌教真人紫尘、青尘大真人,甚至是上官仙尘等人哪个不是天机榜正榜上的神仙人物,这让自持清高了一辈子的夫妇二人又如何能够忍受 无奈两人整整十年都停滞在天人巅峰,不去说逍遥神仙境界,就是距离半步逍遥境界都有一层怎么也捅不破的窗户纸,今日遇到了修道两三年便已经登上天机榜次榜的萧煜,而且还被誉为踏足天人境界便同天人境界无敌手,这让心高气傲的西尘夫人更是恼怒。 恰好萧煜“不识时务”,自寻死路,那她自然不会有丝毫的手下容情。至于道宗的反应,早已是叛出道宗另投剑宗的他们,又何须在意道宗如何 在这一进一退之间,萧煜已经是沿着秦淮河,出了江都城外,只是萧煜身上的血气所化火焰已经渐渐熄灭,而西尘夫人已经再次将距离拉近到不足十丈,他不得已停下脚步,立足在河水中的一块礁石中,将破阵子衔在嘴中,一卷长袖,伸出双手,双手间有黑色盘旋缭绕。 他本不想如此拼命,只是形势急转直下,仓促之间竟是已经到了退无可退的绝境之中。先前东尘先生的偷袭一剑,阴毒之极,直接将他的中丹田气府破去大半,在短时间内,他的修为是呈现出直线下降的趋势,若再不舍身一搏,那可就真的只有束手待毙一途可走了。 萧煜双手上的黑气愈发浓郁,而萧煜的皮肤下似乎有什么不知名的凸起在不断游走,看起来极为骇人。 在西尘夫人同样止住脚步的一瞬,萧煜双手分别按在自己的小腹处的下丹田和胸口的中丹田上。说不清是萧煜自身的元气,还是冥冥天外有什么不可知存在的降临,茫茫如铺天盖地的黑气将萧煜笼罩其中,大有天魔降世的气派。黑气越来越浓,如有实质的开始堆叠,不一会儿已经变为一道气柱直通苍穹,而且这黑气极为诡异,剑气难伤分毫,西尘夫人连续几道试探的剑气都如石沉大海,且不说这道气柱到底有什么玄机,在卖相上已经是十足的摄人心魄。 西尘夫人心中暗暗讶异,更是坚定了铲除萧煜的决心,今日杀不掉萧煜,日后恐怕就是自己夫妇二人被萧煜屠鸡宰狗一般杀掉。 萧煜所学秘法之庞杂,堪称当世大家,所以有什么压箱底的保命手段,西尘夫人丝毫不感奇怪,只是这一次却大为不寻常,对见多识广的西尘夫人而言,原先见识了萧煜的五气朝元,虽然惊艳,但却还不是这般无迹可寻,这让西尘夫人无可奈何的黑气,可就另当别论了。除了能勉强辨识出是魔教的手段外,就再无其他头绪。 未知的才是可怕的,西尘夫人脸上第一次流露出郑重其事的神情,紫邺长剑不再虚悬空中,而是被握在掌心,汹涌紫气不断注入其中,三尺青锋上足足生出六尺剑芒,号称道宗第一气的鸿蒙紫气也终于彻底显露峥嵘,将西尘夫人整个人包裹其中。 而在此时此刻,萧煜的眼前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雾,他甚至感觉不到自身的存在,似乎是进入了久违的神魂出窍状态。 一阵振聋发聩的巨大呼吸声音从四周传来,似乎是有大风吹过山谷、席卷大地、拂过大海。磅礴而浩大。 就在萧煜还没反应过来这到底是什么东西的时候,一股前所未有的痛苦感觉,瞬间涌入他的意识,仿佛是暗卫中的抽筋剥骨刑罚,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在他的身上。若是正常情况下,一般人恐怕早已昏厥过去,但是此刻似乎已经脱离了体魄束缚的萧煜,却清醒地体会着这钻骨敲髓的痛苦折磨。 萧煜的感知开始模糊,依稀感觉到周围的黑气似乎开始逐渐变淡,更有一丝丝诡异的气息正在渗入到自己的体内。 萧煜苦涩自语道:“这是自作孽不可活吗”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一十章 天魔解体 月前,萧瑾在一队暗卫的护送下,秘密前往卫国,准确地说是在名义上属于卫国领地的碧游岛。 在那儿,萧瑾受到了剑宗前所未有的高规格接待。接待地点虽然只是一间不起眼的偏殿,但在这偏殿之中却囊括了剑宗九成以上的高层人物。 萧瑾在面对以上官仙尘为首的剑宗三巨头、以及超过两只手数量的剑宗长老团时,说出了那段日后被载入史册的著名讲话。 “在中原,起初他们在江南布下一张大网,我没有说话,因为那儿是江南世族的地方。” “接着他们插手草原,我没有说话,因为那是草原蛮子的地方。” “后来他们将摩轮寺灭门,我没有说话,因为摩轮寺的僧侣们与我没有半点关系。” “此后他们进军西北攻占中都,我没有说话,因为我的根基在东都。” “最后他们奔我而来,却再也没有人能为我说话了。” 这首在另一个世界鼎鼎有名的短诗经过改头换面之后,出现在上官仙尘的面前,而这位以一己之力撑起大半个剑宗的大剑仙也不得不承认,眼下事实正如萧瑾所说。 “诸公,郑帝欲拒道门未果而莫名崩殂,今天下大乱,群雄并起,又有道宗雄踞西北而虎视中原,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虽有仙公以一己之力独抗群道,然敌众我寡,独木难支,洪流之下,柱石不可久存。诚宜摒弃前嫌,合纵诸家,共抗道宗。此乃生死大事,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今至贵地,惶恐难言,还望诸公切勿介怀。” 最后萧瑾以此结束了本次在剑宗的游说。 恰恰东尘先生和西尘夫人也作为剑宗长老也曾听过萧瑾的发言,在那之后的第三天,他们夫妇二人就被上官仙尘派到了江都,更有三巨头之一的张重光亲自北上后建,其中含义不言而喻。 不知过了多久,萧煜又重新恢复了身体的知觉,原本的黑色气柱已经完全浸入到他的体内,消失不见,而方才的苦痛,似是一瞬,又似是百年,亦真似幻,难分虚实,唯一不同的是,现在萧煜感觉自己的体内再无半点虚弱之感,整个气海和气府都有一种要炸裂开来的感觉。 若说原本萧煜体内的元气如一条长河,那么此时便是一条大江,咆哮奔腾。 萧煜站在逐渐散去的黑雾中,赞叹道:“这就是天魔解体当真是鬼神之力。” 西尘夫人听到“天魔解体”四字,便已经知晓萧煜所用的是何种功法,她没有丝毫犹豫,足尖轻点,杀向萧煜。 她自然知晓天魔解体是有时限,且反噬极大,只要避过这段时间,萧煜就只能束手待毙,可若是在这段时间中不能拖住萧煜,萧煜就足以在这段时间中逃回江都道术坊。 紫邺剑斜斩而下,动作轻描淡写,剑气却凌厉无比,剑身上附着的紫气依旧磅礴如潮。 萧煜深吸一口气,将剩余的黑气全部吸入体内,那双原本略显阴气的双眸中已经没半分眼白,只剩下一双漆黑如夜的瞳子,一身乌发更是变为白色,披散开来,整个人竟然有了魔头出世的意味,他只是伸出一手,五指间黑雾翻滚涌出,就使西尘夫人的紫气不得近身分毫,轻笑道:“现在本王暂时没了五气朝元,只剩下一味易玄冥气可用,当年修炼易玄冥气的魔教教主就是死在御使鸿蒙紫气的掌教真人手中,你今日也莫要让鸿蒙紫气蒙羞才是。” 话虽如此,但说完之后,萧煜五指猛然用力一握,黑气大盛,瞬间将紫气长河彻底湮灭。 萧煜单手扶住额头,闭上眼睛,轻声道:“现在的我若是以境界而言,大约只有你们所谓的初入天人境界,而且在这世间只有一炷香的逍遥光景,实在是人生苦短呐。” “不过也足够了。” 萧煜睁开眼睛,向前一步踏出,而就是这一步过后,近到了有鸿蒙紫气护身的西尘夫人身前,萧煜跟她对面而立,笑道:“夫人,方才追杀本王,很是威风啊。” 西尘夫人猛然向后飘退数十丈,惊怒交加道:“你不是萧煜,你到底是谁” 萧煜大笑道:“我是萧煜,我又不是萧煜。你当我是西平郡王也好,当我是域外天魔也罢,都是一样的。” 西尘夫人怒极反笑道:“萧煜,你是走火入魔了吧” 萧煜只是在履霜境界,就已经有天人境界的战力,此时在天魔解体的状态下,直入天人境界,掌教真人等人断言的天人同境无敌手,又岂是妄言先前萧煜轻描淡写地将她的鸿蒙紫气破去,就让她极为惊骇,要知道萧煜所用的确实是易玄冥气,之所以能将高出一个层次的鸿蒙紫气彻底化解,完全就是依赖于绝对的数量优势,她在权衡之后,竟是惊恐的发现,单论元气雄厚程度,自己这个天人巅峰竟然还比不过此时的萧煜。 萧煜如同附骨之疽,始终不让西尘夫人来开距离,笑道:“不疯魔,不成佛。” 说话间,状若疯魔的萧煜竟是如僧人般双手合十。 在他身后骤然升起一尊数十丈高的漆黑法相,学着萧煜的动作,同样双手合十,紧接着金光大放,有金莲升起,这尊天魔相竟是跌坐金色莲台上,身上黑色飞快褪去,变成了一尊巨大的金色佛像。 金色佛像伸出一只巨大手掌,猛然下压,遮天蔽日,让人有天崩坍陷之感。若是只看威势,哪里是什么初入天人的境界,分明已经是触及到了逍遥境界的门槛才是 这尊法相虽是大佛模样,用出的却是道门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的手段,若是当作掌中佛国应对,是要吃大亏的更何况正面相抗,西尘夫人也没有把握能够全身而退。 萧煜的脑袋虽然金贵,可哪里比得过自己的性命 西尘夫人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的开始撤退。 萧煜嘴角勾起一个残忍而又不是风度的冷酷微笑,“想杀就杀,想走就走,天上地下可都没有这样的好事。” 萧煜举起双手,黑气蔓延上他的身体,交错编织出一件漆黑的华丽长袍,古风意味十足,甚至还在他的头顶凝结出一顶墨玉冠冕。而随着萧煜的动作,原本宝相庄严的佛像脸庞上竟是浮现出一个狰狞的可怖神情,似要择人欲噬。座下金莲上更是燃起熊熊黑焰。 佛魔一线 魔佛再次手,这次已经是掌中佛国。 随着佛国展开,黑焰漫天。 手掌反转,轰然下压,被掌中佛国气机锁定的西尘夫人不得已停下身形,脚下一点,在地面上踩出一片蛛网裂痕,拔地而起,手中紫邺高举,直指佛掌掌心。 萧煜飞上佛头站定,俯瞰着西尘夫人,猖狂大笑声声震天地。 “夫人,这片地儿虽然比不上秦淮河岸,但风水也是极好的” 虽然不是逍遥神仙,却也已经是魔焰滔天。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一十一章 剑仙斩魔佛 一掌之下能否镇压西尘夫人,总要试试才知道。 当西尘夫人手中的紫邺剑触及魔佛的掌心,如一根针尖般刺入掌心,无数黑炎从紫邺剑造成的“伤口”中涌出,然后向下方四溅开来。远远望去,似是从天而落的一场火雨。 这一幕,蔚为壮观。 萧煜漆黑且幽深的黑瞳中升起两团不断跳跃燃烧的黑色火焰,仍旧高举着的双手,正如同与人较力一般缓缓地向下落去。 紫邺剑没能完全穿透“佛掌”,在刺进一尺之后,就再难进分毫,而随着萧煜双手不断下落,“佛掌”仍旧不断下坠挤压,从西尘夫人的视线望去,整个天幕已经尽是黑色火焰,将整个夜空燃烧得支离破碎。原本沉积于天幕之上的雨云更是被燃烧殆尽。 萧煜身上此时充斥了有违天道的压抑气息,双眸中的火焰更是要跃出眼眶之外,无数的黑气从萧煜周身百窍升腾,然后逸散开来,让他看起来已经逐渐脱离“人”的定义。他低声喃语道:“摩醯首罗天之陀罗尼能如其胜妙之意。” 这句话乃是用宝竺国的梵语说出,声调如情人之间极乐时的低吟私语,撩人心魄,惑人心神。即便是以西尘夫人的修为,也有一刹那的恍惚,想起了幼时种种。有师尊在世时的慈祥面容,也有与众多师兄弟姐妹在一起的时光。那时的掌教一脉还未篡夺其他七脉大权,尘字辈中公认的大师兄也并非是如今的掌教真人,而是那名根骨资质并不出众的玄尘道人。那时候无尘、青尘、溪尘等人还不过是都天峰上的弟子,不过却依仗着掌教弟子的身份,总摆出一副高人一等的臭架子。不过那时的道宗是安静祥和的,有月末小考,有岁末大考,还是三年一度的各脉弟子校阅演法盛事,有苦有乐,现在回想起来,似乎还是乐多一点。 再然后,回忆猛然变成她极不情愿回首的一段时光,上代掌教真人骤然发难,整合七脉,七位位高权重的峰主一夜之间被打落云端,青尘、无尘、溪尘、微尘、玉尘、天尘、清尘等七位掌教亲传弟子升座七脉峰主之位,然后就是针对非掌教一脉的其他七脉弟子的无尽打压。很是护短的师尊死了,死得不明不白;最爱说笑的小师弟无声无息地死在天璇峰的后山竹林中,就像一片落叶坠地,悄然无息;害羞爱脸红的小师妹被带进了慎刑司,从此再也没有出来;总是将自己挡在身后的师姐死在了镇魔殿弟子的剑下,身首异处;沉默寡言的二师兄则是死在了下山的路上,坠落山崖,死无葬身之地。 只有她和东尘躲过一劫,原因是两人在逃脱追杀时,机缘巧合之下落入一条密道之中,从而进入到祖师殿,得了太上清气、鸿蒙紫气的修炼之法,甚至还有上代掌教的佩剑紫青双剑,最后因为灯下黑的缘故,才能逃出生天。 至于其他的人,不是归顺了,便是死了。 不是他们想要叛教而出,而是道宗实在容不下他们。 这一抹致命恍惚,让西尘夫人的剑势出现了一丝不可弥补的破绽,萧煜的佛掌顺势压下,一时间当真是“大难”临头。 就在这时,远处原本挡下紫水阳的儒雅男子五指伸张,一身太上清气全部入注入到自己的青奕剑中。 萧煜、西尘夫人、紫水阳几乎在同时都感知到这股不断攀升的浓郁剑意。 萧煜下压的佛掌在气机牵引之下,竟是随之凝滞一顿。 虽然随后佛掌已是瞬间挣脱开这股气机牵引,但是就在这刹那间,东尘先生已经握住青奕剑的剑柄。 一剑东去。 青虹挂夜空。 东尘先生一剑递出,漫天黑炎中应是被斩出一条“通路”。 随后青虹去势不减,其剑气凌然,其势摧枯拉朽。直奔巨大的魔佛相。 魔佛法相不作理会,双掌仍旧下压。打定了主意即便硬抗东尘先生一剑,也要先将西尘夫人彻底镇压。 持剑长掠的东尘先生闭目默念道:“止戈。” 九寸剑芒在青芒前端骤然绽开。 青虹将魔佛穿心而过。 魔佛百丈身躯开始剧烈震动。 萧煜下按的双手猛然停止。在他的胸口上出现了一个同样的伤口,黑色的鲜血不断涌出。 东尘先生轻声道:“枯心” 青色剑芒大盛,端坐于火莲之上的魔佛胸口轰然炸裂开来,火雨漫天。 萧煜胸口同样炸出一阵漆黑血雾。 天上的黑炎几乎蔓延成一片火海,百丈魔佛沉寂片刻后,表面出现了无数道细微裂纹,无数黑炎从裂纹中喷涌而出。 东尘先生大喝道:“寂灭” 轰隆一声,巨大的魔佛法相在火海中轰然坍塌,无数黑炎从魔佛体内流淌开来,下出了一场好大的火雨只是没了魔佛法相的支撑,这漫天黑炎也就成了无根之木,在从空中落下后缓缓消散。 天地复归清明,再无天魔佛陀,一轮明月悄然出现,银白的月光从空洒落。 浑身鲜血的萧煜从空中落下,月光笼罩身上,被吸纳入体内,缓慢修复着自己的身躯。 手持青奕剑的东尘先生出现在萧煜身前不足十丈处,平静问道:“域外天魔” 萧煜负手而立,转过头来呵呵笑道:“若真是域外天魔,你还能站在这里哪怕是你成就逍遥境界,也是死路一条。” 东尘先生反手负剑,点头道:“确实,天魔是与天仙、佛陀同为天上之人,非是人间应有的存在。” 萧煜抬手拂袖,笑道:“天魔本体自然是无法降临俗世,不过却可以将自身意念投映俗世修士,一如佛陀显圣、谪仙降世,不然为何会叫天魔解体” 东尘先生望向元气锐减但同时疯狂修复体魄的萧煜,脸色凝重,佛陀显圣如何,他不清楚,但是作为道宗弟子,却是明白所谓的谪仙降世,其实就是天上仙人以大神通斩出的分身,仙人本尊是分身,可以感受分身的一切,而分身却不是仙人本尊,待到分身了却俗世尘缘,修炼有成,重返天上之后,则会带着这一世的修为与仙人本尊合二为一,乃是一门神奇无比的仙人修炼之法。 如此看来,这天魔解体多半也是带有域外天魔的意志存在,对待这些超脱了人间的存在,即便是逍遥神仙也要小心对待,东尘先生虽然隐藏了自己的真实修为,但是也只是半步逍遥而已,由不得他不严阵以待。 萧煜拍了拍肩头,两指捻起一缕月光,轻轻一挥,月光竟是化作一柄长刀,冷笑道:“一炷香的功夫已经过去了一半,本王的逍遥光景不多了,若是不把你们两人解决掉,下次想要再找到这么好的宿体就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 说罢,萧煜踏出一步,双手握刀。 只见萧煜身上的长袍先是溃散还原为黑色元气,然后再次凝实,却是变成一身漆黑盔甲。 黑甲古朴,肩头、手肘、膝盖、膝盖处有狰狞倒刺,骇人无比。 萧煜挥动手中月光长刃,一抹璀璨亮光升起。 一轮小型圆月在萧煜身后缓缓升起,与夜空中皓月交相辉映。 与此同时,东尘先生举起手中青奕剑,与手持紫邺剑的西尘夫人并肩而立。 紫青双剑,双剑合璧。 一道青色剑气和一道紫色剑气纠缠在一起,一正一反,合为一道剑气龙卷,横空出世 剑十九。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一十二章 仙人授长生 似是被天魔附身的萧煜并未说谎,他此时的境界确实只是初入天人而已,可天上仙佛神魔的天人境界又岂是人间修行者可以揣度的当然,不管是仙佛还是神魔,都已经是超脱人世的存在,若无大机缘的前提下,也绝无可能再履凡尘,即便有天魔解体这等魔教秘传,以萧煜如今的修为来说,也只能是让传说中的域外天魔降下一缕不完全的神魂而已,可就是这缕神魂,不但使萧煜暂时变为半人半魔的存在,眼界更是拔高到了九楼之上。 面对气势迫人的双剑合璧剑十九,先不说萧煜本就精通此剑,单是以此时被强行拔高的眼界来看,也有数种手段可供他从容应对。 方圆数里之内,以这条剑气龙卷为中心,无数细微剑气如波浪一般此起彼伏,交织成一片剑气的海洋,而剑十九则就是在海中兴风作浪的孽蛟,任是眼界在粗浅狭隘的普通人,也能猜测出,若是被这一剑落在身上,定然是尸骨难存的凄惨景象。 身披黑甲的萧煜双手握刀,抬起头望向那道剑气长龙,透过面甲露出的眼眸中绽放出赤红色的诡异光芒,如沙场上冲锋的甲士一般开始持刀狂奔。 萧煜原本略显消瘦的身形在笼罩上一层狰狞黑甲后,变得魁梧起来,每一步落下,都会伴随着一次地面的轻微震颤,而且在他的身后还留下了一个个三寸深的漆黑足印,奔跑路径清晰可见,就是一条没有半分偏移的直线。 剑气如龙那手中之刀可斩得蛟龙否 自然是斩得的。 萧煜在与剑十九还有十丈距离的时候,双脚在地面上猛然踩出一片裂纹后,身形拔地而起,手中长刃如同月光一般斩下,身后悬浮的那轮皎洁圆月刹那间光华大放,几乎要盖过当空明月。 剑气如长龙,但内里却是由无数细小剑气组成,若是有人能透过外在的剑芒仔细望去,就会发现内里的细小剑气在不断“自转”的同时,又成群结队地按照某种奇异的规律构成一个大的回旋。萧煜做得就是将手中长刃硬生生地插入这个回旋之中,就好似在旋转车轮的车辐中插入一根铁棍,下场自然是车毁人亡。 紫气双色的恐怖“长龙”轰然炸裂开来,数不清的剑气竟是如流水一般犹若实质,向四周疯狂满溢而出,首当其冲的自然是将剑十九破去的萧煜,瞬间就被无边无际的剑气彻底淹没了身形。 东尘先生和西尘夫人停住身形,脸色微沉,凝神以待。虽然感受不到萧煜生机的存在,但两人显然不会认为萧煜会死在刚才的一记剑十九之下。 果不其然,剑气散去之后,伴随着一阵呵呵呵的阴沉笑声,披覆黑甲的萧煜渐渐走出,狰狞铁甲除了折断两根倒刺以外,再无一处破损。当萧煜抬起头,一双黑瞳的中的火焰已经完全转为红色。而在这诡异红焰中,既有杀伐暴虐,也有诸般诱惑,若是深望之下,似是魂魄都要被吸入其中,东尘先生面上不动声色,但心底却是暗暗吃惊,看这诡异架势,当真是不愧天魔之名。 此时东尘先生和西尘夫人两位人已成双剑合璧之势,紫水阳深知其中厉害之处恐怕不弱逍遥神仙,他和曲苍也就顺势停在远处,一番观望之后,权衡利弊,竟是连出手的都没有,即便是强行出手,恐怕也不过是帮倒忙罢了。 萧煜随手挽出一个刀花,再次开始冲刺,速度比起先前还要快上一筹,甚至比起一步咫尺的神通也不逊色太多。 东尘西尘两人做了半辈子夫妻,早已是心意相通,此时为了稳妥起见,两人对视一眼后,双剑合璧用出剑二,还是一紫一青两道剑气,首尾相交,合成一个立体的太极双鱼,将两人护在其中,而夫妻两人则刚好成为太极双鱼的两点。 浑然天成。 此时东尘先生已经不打算强攻,而是要坚守,只要等到天魔解体的时限过去,以他夫妻两人的手段,拿下萧煜并非难事。 萧煜在身后依次留下一连串定格的残影,依稀可见其狂奔的痕迹,这次不再是一条直线,看似杂乱无章,但若是纵观整体,就会发现,萧煜其实是如一条游蛇般蜿蜒前行,瞬息之间来到两人结成的双鱼之前,手中的长刀就如毒蛇的一对毒牙,狠狠斩落。 萧煜手中长刃本就是由月光所化,此刻再次化成如水银般流动的月光,而在月光中又浮现出人世红尘中诸般欲相。有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等诸般苦相,也有金榜题名、洞房花烛、生儿育女、情意绵绵、青梅竹马、天伦之喜等诸般乐相,红尘滚滚,一个不慎就要落入其中,难以自拔。 西尘夫人虽然是天人巅峰,但比起东尘先生的半步逍遥还是差上一线,在心境上有不小的漏洞破绽,而且刚才不防之下已经被萧煜得手一次,所以所谓的道心之防在萧煜面前简直如同虚设,此时萧煜一刀之下,立马就有些身色恍惚,心绪不定。 原本皎白的月光已经泛出淡淡的红色,其中蕴含的烟火气息也越来越浓重,如此下去,只消片刻,就能将西尘夫人彻底拉入万丈红尘之中,不能自拔。 东尘先生脸色凝重到了极点,以他为中心,青色剑气猛然大盛,瞬间取得主导,变成青剑为主,紫剑为辅的局面,他双手握剑,朝脚下地面猛然刺入,大喝一声:“清宁” 声音如平地起雷,在西尘夫人耳边炸响,雷霆荡秽,西尘夫人猛地一个机灵,从幻境丛生中摆脱出来,脸色苍白,眼神中尽是后怕之意。 就再这个空当,萧煜已经近到身前,眼中的红色火焰不知何时已经熄灭,露出本来面目。 东尘先生心中先是一喜,复而凝重,知道这是天魔解体即将结束的征兆,不过也是萧煜最后的疯狂反扑,从刚才的魔佛相来推断,若是此时天魔状态下的萧煜全力出手,恐怕就是逍遥神仙不防之下也要吃些小亏,但只要撑过这段时间,那么大局可定。 萧煜将手中月光所化的长刃彻底散去,整个人如同一枚流星,狠狠撞在剑二结成的太极双鱼之上。 咔嚓一声,紫青剑气构成的太极双鱼上先是出现一声琉璃碎裂的细微声响,然后愈演愈烈,太极双鱼上的裂痕一点点浮现,最后连接成片,轰然破碎。 此时的萧煜一身黑甲也尽数破碎,露出其下的白玉长袍。长袖飘摇,披散下来的青丝鬓角随风轻轻拂动,哪里还有刚才的魔焰滔天的魔头模样分明是谪仙降世的无双风采。 仙佛神魔,自古以来都是以仙为首,金仙一词就是发源于佛门,而神道更是自称神仙,魔到极致,谁又能分辨到底是仙是佛还是魔自古以来,披袈裟、穿道袍的魔道巨擎可谓比比皆是,不管是慈悲济世,还是仙风道骨,比真正的佛门高僧和道门真人还要入木三分。此时的萧煜,谁能说不是神仙人物 萧煜一手负后,一手朝西尘夫人头顶轻轻按下。 西尘夫人如遭雷击,一个踉跄,七窍流血,仰面向后倒去。 萧煜另一手大袖一挥,将东尘先生的围魏救赵一剑挥退,看也不看双目赤红的东尘先生一眼,抚掌笑道:“仙人抚汝顶,结发授长生。”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一十三章 天魔之威 东尘先生的胸口不断起伏,手中的青奕剑微微颤抖,不过仍旧是坚持一步踏出,重声道:“萧煜,你强行透支境界,这是在自毁根基” 萧煜微笑道:“毁不毁根基,那是我的事情,不劳费心,只是令夫人的境况恐怕比本王还要不堪,这会儿怕是快要踏上轮回路了。” 一直将自己境界压制在天人巅峰的东尘先生突然动了,半步逍遥的境界尽数展开,骤然出剑,人剑合一化作一道青虹,直冲那飘然若仙的萧煜。 方寸间,青虹刚起就至。萧煜视线所及,尽是银河倒悬一般的茫茫青色剑气,对其迎面扑来。萧煜神请恬淡,只是挥动长袖,扑杀而至的剑气如同洪水触礁,一分为二地从萧煜身侧划过,显露出被剑气覆盖着的青奕长剑。 萧煜先是伸出右手横在胸前,以两指夹住青奕剑的剑尖,然后又伸出原本负于身后的左手,在剑身上轻轻一抹,原本青气盎然的剑身上竟是骤然黯淡了几分。这尊“自天外而来”的降世魔头,竟是目中无人到了要强行抹去东尘先生留在青奕剑上印记的地步。 若是剑器主人离世,或是与剑器长久分离,抹去其上印记并不难,可此时此刻,却是东尘先生催动全身元气,甚至没有御剑离手,而是亲手握着这柄温养多年堪称是性命交修的仙剑。 萧煜如此举动,等于是要空手夺白刃,这是何等的狂妄自负 东尘先生心中怒意大盛,剑身上的青色剑气暴涨一倍有余,在挣脱开萧煜的两指之后,对着萧煜就是当头一劈,是脱胎于开山一式的剑十五,剑气浩大,没有任何技巧花哨,完全就是以势压人。萧煜五指伸张,凭借血肉之躯破开剑气剑芒,轻描淡写地按在锋锐无匹的青奕剑上,然后握着剑刃反手一举,托起了这在剑三十六中最为势大力沉的一剑。 此时的萧煜被域外天魔神魂灌体,体魄已经不是简单的不死妖身或是佛门不动金身,而是暂时性的转换为半魔之躯,刀剑难伤,水火不侵,这里的刀剑当然不是说一般的凡铁刀兵,而是指破阵子这一级别的剑器法器,水火说得自然就是诸般术法。至于天魔真身,魔教典籍中曾有过只言片语,号称万法不侵,与佛门佛陀最高层次的历经万劫而不灭金身,还有道门仙家的不沾因果无垢之身,并称于世。东尘先生原本只道是三家各自鼓吹造势,骗些凡夫俗子,如今再看,倒是并非妄言。 萧煜的视线在青奕剑的剑尖上稍作停留,然后越过狭剑身,与东尘先生平静对视,道:“剑宗三十六,你能用到多少剑” 东尘先生没有说话,而是右手握住剑柄,左手掌心抵在剑首上,猛然向前一推。 毫无花哨却刚猛直进的一剑,剑一 上官仙尘曾经放言,除剑三十六外,属剑一最为合乎心意,死在他手下的诸多逍遥神仙中,就有两人是毙命于看上去最为简单的剑一。 青奕剑的剑尖距离萧煜面门不过数寸,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虽九死而无悔。 东尘先生七窍流血,笼罩剑身的茫茫清气中同时泛起一丝血红之色,剑意剑气浩大磅礴,直冲云霄。 萧煜握住剑身的右手爆开一团血花,原本受制于萧煜纹丝不动五指的青奕剑从萧煜的掌心划动,随着东尘先生的左手艰难推进而寸寸向前。 萧煜皱了下眉头,用出天魔解体后第一次流露出凝重神色,血肉模糊的右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修补的同时,左手挥袖,在身前虚拍一下,于无声中起惊雷。 轰隆一声,平地起雷,在东尘先生脚下炸开,几欲震破耳膜。 惊雷过后,东尘先生浑身浴血,不管是道宗还是剑宗,都不以体魄为能,此时已是濒死,但临死剑气却再上一层楼,势要将萧煜钉杀与此。 萧煜仍是以单手硬抗东尘先生的磅礴剑气,原本纹丝不动的身形不住向后退去,在脚下压出两道深深划痕,萧煜正要痛下杀手,将东尘先生所剩不多的生机彻底抹杀,在他身后一袭紫衣提剑而至。 萧煜冷哼一声,天魔手段崭露峥嵘,瞬息之间做出反应,头也不回地向后横臂斩出一记手刀,弯出一道血红月牙般的气劲直掠提剑女子。西尘夫人脸上紫气氤氲,紫邺长剑挽出一个玄妙弧度,刺在血色弯月上,然后身形猛然一提,化作一道紫气长虹,以决然之势朝萧煜当头落下。 这些看似复杂,实在不过是转瞬之间,萧煜仍旧没有转身,摆明了不打算给一男一女两人再次双剑合璧的机会,萧煜任由西尘夫人一剑刺在自己后背上,后背衣衫破碎,剑尖抵住后心,却无法前进分毫入肉。 西尘夫人脸色煞白,强行催动气机,紫邺剑弯曲出一个轻微弧度,仍是不得前进分毫。 全力施为以后,萧煜除了右手外,毫发无损。 接近一炷香了,萧煜看了眼被自己握在右手中的青奕剑,剑气犹存,却是强弩之末。 萧煜右手猛然一握,不顾整条右臂喀嚓喀嚓作响,悍然将握在掌心的青奕剑上的剑气强行抹去,十不存一。 废去一臂的萧煜伸出左手朝东尘先生头顶一拍,西尘夫人面容如同回光返照,不顾性命地将手中紫邺再次刺向萧煜后心。 一命换一命。 萧煜轻声道:“当真是情比金坚,可是要同生共死” 西尘夫人没有说话,只是双手握剑,脸色决然。 萧煜平静道:“那本王就满足你们。” 言语之后,萧煜任由紫邺将自己一剑穿心,不过萧煜的左手亦是落在了东尘先生的头顶之上东尘先生当场气绝身死 临死仍旧紧握青奕长剑的尸体重重坠落在远处。 尸体七窍流血,双眼仍旧睁着,本应是望向萧煜身后的西尘夫人。 萧煜的右手颓然下垂,左手随手一挥,将身后妇人打飞出去。 面无表情的萧煜缓缓转身,望向那名已经如痴如癫,状若疯魔的女子,轻声道:“你男人先走一步,不过别急,我现在就让你去找他。” 说话间,萧煜的左手握住透胸而出的剑尖,生生将紫邺剑从胸口拔出,反手握住剑柄,剑尖指向西尘夫人。 萧煜的脸上又浮现出那抹不知说是慈悲还是和煦的笑意,温和问道:“可有遗言” 西尘夫人吐了一口血水,咬牙切齿道:“萧煜,你早晚不得好死” 萧煜点了点头。 手中紫邺脱手而出。 这一剑去势之猛,在贯穿了西尘夫人的胸口之后,还携带着其身体向后飞出数十丈,将这位美妇人钉死在远处的一处小山崖上。 萧煜五指伸张,一紫一青两剑飞入手中。 “他”环视一周后,摇头笑道:“逍遥光景到了,该走了。”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一十四章 温香软玉 一炷香的时限到了之后,有一道淡淡黑线自萧煜的天灵中飞出,直入九天之上。 原本威势如谪仙下凡、天魔降世的萧煜一下子就萎靡下去,两眼一黑,向后倒去。这天魔解体的法门自然是出自天魔策,是类似于道宗一气化三清一类的掌门秘传,原本最起码也是要天人境界才能用出,而且遗患甚深,只是萧煜这次强行用出,也是兵行险招,只不过也正如东尘先生所说的那般,此法威力虽大,却是自毁根基,即便是以萧煜五气朝元的雄厚底蕴,现在也是境界修为损伤严重,不说升境天人,就是媲美天人的战力也已摇摇欲坠。如果说原本的萧煜算是个土豪,那么请下天魔就是请来了客地过境剿匪的官兵,虽然剿灭了土匪,但也是将萧煜这个土豪祸害了个倾家荡产。 当然,现在的萧煜已经无暇去想这些,因为他感觉到似乎有无穷无尽的黑暗朝他涌来,将他吞没。就在他要倒下的时候,紫水阳已经出现在他的身后,将他扶住。曲苍默默地将紫青双剑收起,问道:“紫老,王爷情况怎么样” 紫水阳跺了跺脚,在萧煜身上连拍几下后,萧煜原本有些狰狞僵硬的神情明显变得安逸起来,这才说道:“元气十去七八,体魄重伤,神魂也受了些震荡,简直惨不忍睹,我现在都有些犯愁该怎么向道宗和王妃交代。” 曲苍沉默片刻,苦笑道:“道宗那边好说,对他们来说,要的是王爷执掌兵权,至于王爷自身的修为倒是无关大局,只是王妃那边有些棘手,别忘了还有个秦姑娘,本来有王爷在,这位秦姑娘还会收敛一点,现在王爷昏迷不醒,天知道她要和王妃闹出什么乱子。” 紫水阳皱眉道:“那个张玉沉身上有件逃命秘宝,老朽不察之下,竟是被他趁乱走脱了,好在王爷将东尘西尘两人击杀,还留下这一对紫青双剑,否则那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就在两人为收拾残局而愁眉苦脸的时候,数位仙风道骨的道人联袂而至,为首的一人,身披紫绶仙鹤道袍,脚踏玄色步云履,头顶道髻上横着一支玉簪,鹤发童颜,若是凡夫俗子瞧见,恐怕要当成是天上下凡的神仙。 紫水阳瞧见杜明师后,松了一口气,虽说可能性不大,但若是那张家小儿还有什么后续手段,只有自己一个天人境界护卫恐怕力有不及,不过既然杜明师已经率人前来,那就不会再起什么波澜。紫水阳上前一步,拱手道:“杜真人,来得好快,倒是让老朽可以放心了。” 杜明师摆手道:“这么大的动静,恐怕已经惊动了大半个江东城,贫道若不先来一步,恐怕会有宵小伺机而动。王爷情况怎么样” 紫水阳苦笑道:“王爷刚才应该是动用了魔教的不传之秘天魔解体,一身修为直逼逍遥神仙境界,硬是凭借一人之力将东尘先生和西尘夫人夫妇二人斩杀,不过天魔解体反噬之大,也是众所周知,现在一身修为亏空殆尽,体魄也已经是濒临破碎,一个千年难遇的五气朝元怕是要保不住了。” 杜明师脸色凝重,从袖中取出一方玉盒,打开后,其中有一枚异香扑鼻的淡金色丹丸,在他身后一名中年道士取出一只淡蓝色玉杯,又用一个青玉葫芦往玉杯中倒了大约三分之二的无色酒液,看到这一幕的紫水阳震惊道:“这难道就是号称嗅一口能顶得上老参三片,尝一口可续命延寿的长生酒” 中年道士轻轻点头道:“正是。” 紫水阳转而望向那枚淡金色丹丸,眼中惊异神色更重。 杜明师没有说话,而是以两指小心翼翼地捏起那枚丹丸,然后轻轻放入盛有长生酒的玉杯之中,丹丸遇水即溶,紧接着原本无色的长生酒随之变成了淡金颜色。 这时有一名女子走上前来,轻声道:“让我来吧。” 杜明师只是略微沉吟了一下,就将手中的玉杯交到了女子手中,说道:“那就有劳秦姑娘了。” 女子只是摇了摇头,一手握住玉杯,另一手则是伸出一指,用指尖从玉杯中蘸出一点酒液,然后催动元气化开指尖酒液,化作点点雾气,最后屈指一弹,雾气便洒落在萧煜的身上。 如此循环往复,女子弹指三千有六,一杯长生酒见底。 此种施药之法要求虽然不高,但颇为损耗精力,连续施为之下,即便是以她的修为,亦是感觉头昏脑胀,气机紊乱。不过这一番用功之后,萧煜体魄上的伤势却是稳定了大半,毕竟那颗青色丹药是一枚号称俗世帝王也难求的七品金丹,放眼整个江南道门,也仅此一枚而已,其中珍贵程度,可见一斑。 杜明师叹息一声,挥手打出一记安神决,帮秦穆绵稍微稳定了一下神魂和体内的散乱气机,说道:“请秦姑娘暂作调息,接下来就由贫道施为好了。” 女子微微点头,侧身站在一旁,开始闭目凝神。 杜明师伸出一手,轻按在萧煜的天灵上,轻声道:“南柯一梦,大梦春秋。” 似是过了很久,萧煜终于从一个又一个的梦境中悠悠醒来,这些梦境有的是似曾相识,也有的是光怪陆离,有亲人,也有仇人,死了的,没死的,都汇聚在一起,让他几乎把自己的这一生又重新走了一遍,直到他灵台渐渐清明,才从这种混沌之中摆脱出来。 当萧煜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一对蔚为大观的高耸山峰,挺拔却又可盈盈一握,将素白的衣衫撑得紧绷绷的。 脑子还有些浑浑噩噩的萧煜愣愣地盯着这对玉兔儿,久久无言。 直到一个冰冷中又略带妩媚的声音响起,才打断了他的凝视。 “好看吗” 萧煜下意识地回答了一个好字。 秦穆绵笑道:“好看你就多看点。” 萧煜一愣,没等他有所反应,就被一双素手揽住头颅,整个的压进了那对巍峨山峰之中。 呜 足足半柱香的功夫,萧煜差点没溺死在这醉人的“温柔”里。 秦穆绵放开萧煜够,脸上浮现出一丝可疑的晕红,看着正在喘息的萧煜,似笑非笑道:“看够了吗” 萧煜连连摆手,“够了,够了。” 秦穆绵伸出手,捏住萧煜的脸颊横向拉长,笑道:“萧王爷,好大的架子啊本姑娘想见你一面都这么难,现在落到了本姑娘的手里,说吧,你想怎么死” 萧煜只觉得自己浑身没有半分力气,脑中的记忆也是支离破碎,只记得自己用出了天魔解体,其后的事情就再也记不清了,此时更是不知身在何处,想要反抗,却是徒劳无功,被秦穆绵轻而易举地镇压后,又是好一通蹂躏,不过这一番“蹂躏”下来,到底是谁占谁的便宜,就很难说了。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一十五章 闻香 一番在外人眼中的“打情骂俏”之后,萧煜终于得以喘息,躺在软榻上闭目养神,秦穆绵坐在床边的绣墩上,上半身趴在床沿上,将胸前的一对高耸挤压出一个惊人的弧度。 萧煜轻轻抽动了一下鼻子,似乎刚才的还萦绕在鼻尖下,说不出到底是留恋还是遗憾。窗户外是一亩碧绿的池塘,夏日的暖风穿过池塘吹入屋中,让萧煜有些昏昏欲睡。 秦穆绵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萧煜,轻声问道:“想什么呢” 萧煜仍旧是闭着眼睛,含混道:“想睡觉。” 秦穆绵伸出手,捏住他的鼻子,笑道:“想睡觉问过本姑娘没有。” 萧煜一巴掌拍开她的手,说道:“别闹,我可还是病人。” 秦穆绵毫不客气的说道:“你算哪门子的病人,杜真人的一枚七品金丹再加上一杯长生酒早就把你的伤势修复了个七七八八,无非就是体内元气亏空得狠了,还不习惯罢了。” 萧煜无奈苦笑道:“谁又能想到天魔解体反噬如此之重,一身修为尽付东流,真是呜呼了个哀哉的。” 秦穆绵摇头道:“若不是你用出了天魔解体,恐怕我们就只能给你收尸了。” 萧煜叹了一口气,“倒也是这么个理。” 秦穆绵用手指点了点萧煜的额角,轻声问道:“你怎么会天魔解体这个层次的圣教秘传我都不会呢。” 萧煜终于是睁开双眼,不过没去看那位倾国倾城的第二美人儿,而是望向窗外荷塘中的一朵碧莲,慢悠悠的说道:“你家教主的天魔策就在我的身上。” 有些出乎萧煜意料的是,秦穆绵只是平淡哦了一声,就将话题转开,“对了,你来秦淮河做什么” 萧煜神情一僵,尴尬道:“就是来见识一下。” “见识什么”秦穆绵紧追不放。 “自然是十里秦淮。”萧煜硬着头皮说道。 秦穆绵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声音分辨不出喜怒,“萧王爷,咱们两人第一次见面就是在秋台吧看来你还真有江南名士风范,是真風流。” 萧煜干笑一声道:“提秋台做甚,都是些陈年旧事。” 秦穆绵一下子收敛了脸上的淡淡笑意,冷哼一声道:“是啊,不过是陈、年、旧、事,确实没什么好说的。” 自知失言的萧煜讪讪而笑,只得用自己那拙劣的手段强行转移话题道:“这是在哪儿瞧着有点眼熟,就是想不起到底是哪儿。” 秦穆绵回答道:“东湖别院。” 萧煜奇怪道:“怎么不回道术坊” 秦穆绵看了他一眼,淡然道:“在这儿,你就是我一个人的,可若是去了道术坊,就是林银屏的了。” 萧煜无奈道:“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秦穆绵毫不留情地讥诮道:“既然你这么男人,那你只要说让我滚,我以后绝不出现在你的面前,也不会来为难你家的林妹妹,你说不说” 萧煜顿时哑然。 秦穆绵冷笑道:“女人不为难女人,好让你们男人坐享齐人之福是不是你不用装什么痴情种子,这点拙劣手段也就只能骗骗林银屏那个傻姑娘。” 被秦穆绵不留情面地揭开心中所想,萧煜无言以对的同时又倍感狼狈,恨不得掩面而走。 秦穆绵见萧煜不做反驳,兴许也是觉得无趣,感慨道:“男人觉得女人傻,女人觉得男人傻,其实半斤八两,在这种事情上,谁动感情谁完蛋。” 萧煜有气无力地附和道:“秦花魁说得对。” 秦穆绵轻哼一声,没有说话。 萧煜望着秦穆绵,抬了抬手。 秦穆绵疑惑道:“干嘛” “扶我起来。” “你自己不能动” “能动是能动,可如果事事都要亲力而为,那还要你在这儿陪我做什么” “呦呵,做惯了王爷的人就是不一样,别的没学会,这些讲究倒是学了不少。” “那是,有句话说得好,享福要趁早。” “油腔滑调,你怎么不绷着脸了” “没人看着,就不摆什么西北王的威仪了,再者说,没了一身修为,底气也弱。” 最终,秦穆绵还是亲手把萧煜扶坐起来,在他身后放上一个大号靠枕。坐起身后,萧煜看起来有些病恹恹的,却没了刚才躺着时候的轻佻,神情严肃不少,轻声道:“秦穆棉。” 秦穆绵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头,含糊嗯了一声。 萧煜双手交叠,放在腹上,沉吟了一下后说道:“你跟我交个底,掌教真人把你从大梁城带出来,到底想要做什么” 秦穆绵似乎是没有听到想要听到的话,失望之余没好气道:“让我去道宗做一个花瓶道姑。” 萧煜无奈道:“我说正经的。” 秦穆绵转过头来,盯着的眼睛看了大约半柱香的功夫,才缓缓开口道:“白莲教。” 萧煜疑惑道:“从没有听说过白莲教与后建魔教有什么关系,倒是与佛门牵扯颇深。” 秦穆绵平静道:“掌教真人的意思是让我去挖白莲教的墙角,然后另起炉灶,最好能将白莲教一分为二,名字都想好了,就叫闻香教。这件事,剑宗的张雪瑶也在做,道宗这边本该是由慕容来做,只是掌教真人怜惜她是首徒道侣,才费一番功夫换了我来。” 萧煜沉默下来,过了很久才出声问道:“很危险” 秦穆绵一手托着下巴,看着萧煜平淡说道:“白莲教喜欢搬弄圣女那一套,我就是个被推出来的圣女招牌,其他的事情自然会由道宗中的某位大真人亲自安排。至于危险,自己闭关修炼都能走火入魔而死,做什么没有危险” 萧煜又是沉默良久,叹息道:“现如今的世道乱了,会大批的死人,而且更多是老辈们的搏弈交锋,咱们年轻一辈中,能跳出棋盘外成为棋手的,屈指可数,这次闻香教一事,也是你的机缘,兴许可以让你跳出棋盘,成为弈棋之人,不再受人摆布。” 秦穆绵忽然笑了,风情万种,说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个道理我懂。我既然决定跟着掌教真人出了大梁城,那无论有什么后果,我都不会后悔。” 萧煜犹豫了一下,说道:“我还是那句话,跟我走吧,想来掌教真人还是会给我一点面子的,西北不算大,但总能容得下你的。” 秦穆绵笑着反问道:“想要让本姑娘安心做你的笼中金丝雀” 萧煜摇头道:“不敢也不愿,说到底你落到今日这个地步,我难辞其咎,只是想要弥补一下。” 秦穆绵对此不做评价,平静道:“明天我就会离开江都去江南,等到我成为闻香教主,咱们东都再见。你现在暂时没了一身修为,以后万事小心,千万别再这么莽撞行事。” 萧煜有些底气不足的移开视线,轻轻问道:“心意已定” 秦穆绵没有说话。 萧煜猛然回头,秦穆绵已经不见踪迹。 他看向秦穆坐过的绣墩,轻轻呼出一口气。 希望他日重逢,你已经是修行界的泰山北斗,我则面南背北。那时你唤我一声陛下,我称你一声上仙,可好 若是好,那可千万不要死了。 萧煜柔声道:“一定要活着回来。”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一十六章 面南背北 东湖别院,披头散发的萧煜没有躺在床上,踩着一双江南名士中最为时兴的木履站在荷塘边上,只穿了一件没束腰带的宽松长袍,在他一旁的是西北和草原的女主人林银屏,随着以萧煜为首的中都政权越来越稳定,林银屏的地位也是随之水涨船高,比起当年林远在世时,还要犹有过之。 林银屏因为草原公主的身份,天然被划分为草原一系的象征代表,而她又久居中都,大部分西北一系出身的将领也都已认可她的主母身份。如此一来,就出现一个很有趣的现象,凡是称呼林银屏为公主殿下的,那多半是草原一系的人,而西北一系的人,则是很有默契地尊称其为王妃。倒是有些娘家夫家的划分味道。所以林银屏绝非只是萧煜身旁的一个花瓶那么简单,在她身后的可是以林寒为首的一大波外戚勋贵。曾经就有胆大包天的西北本地豪门家主在私底下戏言,要不怎么凡事都要讲究一个门当户对,也就是林王妃有这么大的娘家势力,才能将咱们王爷逼的至今不能娶一房侧妃,若是换成小门小户家的女子,废妃休妻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林银屏轻咬着嘴唇,望着自己名正言顺的夫君萧煜,双眼有些红肿,却一改往常的柔顺姿态,脸色坚决。 萧煜背负双手,披散在肩上的长发随风微微飘动,望着一朵盛开的白莲怔怔出神。 林银屏沉默许久,终于出声道:“是谁” 萧煜轻声道:“这件事你不要插手,我自有计较。” 林银屏冷声道“你是我男人。” 萧煜笑道:“记得新婚当夜咱们的约法三章不,外事归我,内事归你,这次牵扯到剑宗,属于外事,所以你就别插手了,当今世上能让我避而远之的人,不多也不少,上官仙尘这尊大剑仙肯定要算一个,但是没了上官仙尘的剑宗真的不算。” 林银屏疑惑道:“是上官仙尘” 萧煜点头道:“八成是了,不过以这位大剑仙的作风,绝对不会扔出让张玉沉这个跳梁小丑,应该是上官仙尘定下了大方向,让东尘和西尘二人自行其是。让我有点想不明白的是,这段时间里剑宗已经有偃旗息鼓的意思,怎么会突然来上这么一手,若只是一个张雪瑶,还不值得如此大动干戈。” 林银屏面露沉思神色。 她以往最烦勾心斗角,这一次却难得细细思量,试图将整件事情的脉络一一捋顺。 萧煜转身说道:“我有一个直觉,你说会不会是萧瑾这小子又在背后给我使绊子” 林银屏微微讶异,回想起自己这个被誉为有早慧的天才小叔子,却没什么太深的印象,只能是摇了摇头。 萧煜在这个事关萧烈的话题上没有太多停留,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 林银屏的视线落在萧煜的右手上,看着上面触目惊心的疤痕,心疼道:“你打算怎么办剑宗那边是不太好惹的,现在又有上官仙尘亲自坐镇,你可别一时冲动做傻事。” 至于萧瑾,林银屏很有默契地没有提及。 萧煜笑了笑:“现在我半点修为都没有,就是想要怒发冲冠也冲不起来,剑宗那边自然由道宗料理,我有数,你且安心。” 林银屏心中叹息,都说女人只能共富贵,却不能共患难,她和萧煜风风雨雨一路走来,最艰难的那段时光都度过去了,现在已经功成名就,本该携手白头,怎么才短短的一年时光,彼此之间的距离却愈发远了呢难道真如老话后半句说的那样,男人只能共患难,不能共富贵 秦穆绵陪了萧煜一天,她是知道的。萧煜遇刺这件事,她其实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她也是知道的,她只是强迫自己装作不知道而已。有时候有些事,既要骗别人,还要骗自己,这样才是你好我好大家好。至于自己受了什么委屈,又有什么苦水,谁又在意只能是自己咬着牙往肚子里咽。 心苦。 萧煜说道:“你最近身子不好,先回去休息吧。” 林银屏抬起头看了萧煜一眼,没能看到他的脸,只有一个背对着她的身影,眼神中有些不解,更多的还是茫然,想说些什么,但终究只是张了张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她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也不想坚持了。娘亲说得对,男人变了心八匹马都拉不回,萧煜虽然没有变心,但也不是以前那个一心一意的萧煜了,她这样做也只能是空耗两人之间的情分而已。 林银屏沉默了一会儿后,轻轻嗯了一声,转身离去。 独自一人的萧煜站在池塘边上,本是炎炎夏日,一阵清风拂面后,竟是觉得手脚冰凉,遍体生寒。 萧家男子,几乎是一脉相承的薄情寡性,萧煜爷爷那一辈还算中规中矩,无奈妻妾众多,子嗣也多,故去后诸多子嗣争夺安国公大位时,也不免是一番明争暗斗,不管嫡庶都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闹了一个乌烟瘴气。 到了萧烈这里,开枝散叶没有多少,但沾染的女人却很是不少。撇开牡丹花主和萧煜他娘不说,上代的魔教圣女,道宗的冰尘真人,如今后建某位王爷的嫡亲妹妹,再加上后来大郑的陵安公主,还有一些婢妾通房,甚至是露水姻缘之流,堪称真正的名士風流。只不过沾染的女人虽多,但是对得起的却没有几个,萧煜更是因为方璇之事与他闹的父子反目。 再轮到萧煜和萧瑾这对兄弟,萧瑾年纪虽幼,但从种种行事上来看,也是颇有当年萧烈之风,指望这样小小年纪就不择手段的人能变成个痴情种子,希望渺茫。至于萧煜,早年因为同萧烈怄气的缘故,本是想要做个对女子拿出一颗真心的痴情郎,奈何本性难移,虽然有所克制,但是到了后来还是变了味道。 他一面口口声声的说着对不起陪他打天下的林银屏,一面又对像个妖精一般的秦穆绵恋恋不舍,越来越多的美丽优秀女人出现在他的视线当中,目不暇接。他莫名想起萧烈曾经说过的一句话,“人尽可夫的女人的是最下贱的女人,人尽可妻的男人是最成功的男人。” 萧煜就这么一直站在原地发呆,不知过了多久,慢慢闭上眼睛,想起了过去的许多人、许多事。有十五岁那年的那场大雪,有二十岁的梅山所见,再到后来的草原,从东都那一方被城墙圈起的天空下,来到天高平野阔的塞外,直到林银屏一刀刺穿了黑水万的胸膛。也就是从那儿开始,他开始稳步上升,从萧驸马到草原王,从草原王到西北王,再从西北王到名正言顺的西平郡王,一步步走来,如登山见日,豁然开朗。 站得高了,心思也就大了。在他这个年龄,正是人这一辈子中最是好高骛远的时候,他却能站在云端,好高骛远就不再是不切实际,而是触手可及。 他不再满足于苍白的报仇二字,他想要更进一步,完成那个绝大多数男人都想而不能的壮举。 别扯什么名利富贵,过眼云烟,还未拿起,何谈放下哪个男人小时候没做过执掌天下大权的荒诞美梦 既然时无英雄,让他这个竖子成名,那么他就再进一步,做一回英雄又如何 机关算尽,屠戮苍生,换来一个面南坐北。 史书寥寥数百字。 何须管他是流芳千古,还是遗臭万年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一十七章 逍遥游 正室夫人林银屏回了道术坊,像一只妖精的前魔教圣女、现闻香教圣女秦穆绵南下湖州,萧煜终于松了一口气,不用再看两个绝代风华的女人争风吃醋,宅斗大戏虽然精彩,可如果夹在中间的男人是自己,那就让人相当不爽了。两女走后,由一个不显山不漏水的中年道姑负责萧煜的饮食起居,萧煜如今暂时没了一身修为,也瞧不出这道姑的真实境界,只能模糊断定在履霜境界之上。 如今的东湖别院,萧煜身边的护卫阵容算是真正对得起西平郡王的身份,除了曲苍和紫水阳两人以外,还有三十名履霜境界的弟子,必要时可以启动东湖别院内布置好的阵法,更有虚尘真人和张九霄两人一明一暗亲自坐镇。算是将小半个道术坊的底蕴都搬到了东湖别院。 这段时间里,双方也都心照不宣地寒暄客套,萧煜略占主导,几位驻守地方的道门真人虽然表面上唯萧煜马首是瞻,但实质上还是以观望为主。大家虽然在一条船上,可说到底还是盟友居多,想要让这些高居云端俯瞰俗世了大半辈子的神仙真人们纳头就拜,一个盘踞西北的西平郡王,还是差得太远。 萧煜在荷塘边又站了一会儿,似乎是觉得不胜寒气,转身回了屋里,平心静气,将刚才激起的不可为人知的心思强压下去,随手拿过一卷黄庭经,开始效仿古人黄庭细看长生秘诀神仙趣事的做派。不知怎的,萧煜忽然想起一句话,读书人最怕诵的是圣人语,做得却是自家事。由此看来,他和道宗人也是诵的神仙语,做的自家人。委实是一丘之貉。 儒家圣人曾说过立言、立功、立德,萧煜和以掌教真人为首的道宗,其实都在做一件事,立功,立千秋之业,传万年之承。 这本黄庭经是由杜明师亲自送来,乃是上代掌教传下,想来其中是大有深意,只不过萧煜实在是俗人中的俗人,参不透这黄庭中的玄妙,已经诵读了大半,至今未能发现其中的奇异之处。 这让萧煜稍感气馁,难不成真要再去看天魔策天知道这些魔教功法到底有什么稀奇古怪的副作用,萧煜就曾见过一门偏门功法的副作用是不能人道,而这门功法偏偏又只能是男人才能修炼,真是让人想想就有些不寒而栗。 萧煜所学之庞杂,恐怕当世再无出其左右者,此时体魄虚弱,萧煜也就不去想魔门的锻体、佛门的金身,而是默运道宗的金丹玉液功夫,舌下生液,倒咽玉液长生酒。虽然作用不大,但好歹聊胜于无。当然此玉液长生酒非杜明师给他服下的长生酒,只是名目相同而已。 萧煜的思绪就这般杂乱的飘荡着,悠悠晃晃,不做停留,彻底发散开来,恍惚间似乎又看到了上官仙尘乘剑出海,万千飞剑尽相随,掌教真人骑龙下山,紫气东来两万九,有那剑宗三十六,有那一气化三清,两位几近天上仙人的当世高手全力出手。 如此境界,才能算是真逍遥。 此时萧煜刚好翻到手中黄庭经的最后一页,却不是黄庭经的内容,而是一篇道门庄祖所做的逍遥游。 “夫列子御风而行,泠然善也,旬有五日而后反。彼于致福者,未数数然也,此虽免乎行,犹有所待者也。 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故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字迹潦草,而且在最后一句之后还留了一个更加潦草的落款。 庄子休。 庄周,字子休。道祖之后的道门第一人,与道祖老君并称为老庄,一如儒门圣人孔孟,庄祖之于道门,恰如亚圣之于儒门。 就是这位庄祖曾经说出过庄周梦蝶,蝶梦庄周的典故,曾经划分修行界的五大境界,也正是因为逍遥游,最终的人间巅峰地仙境界又被称作逍遥境界。儒门所倡导的内圣外王,也是由庄祖最先提出,对儒门圣人们影响深远。甚至于萧煜曾经说过的“狂言”圣人不死,大盗不止,亦是出自庄祖之口。 这篇逍遥游,竟是庄祖亲笔 萧煜有点不敢置信,下意识地抬手,轻轻晃了下手中的书卷。 天旋地转。 这一刹那,萧煜仿佛立于九天之上,茫然四顾,脚下是山川草木,头顶是日月星辰。 这种状态他并不陌生,正是神魂出游。只是他当年修炼未央剑经时,不过离体几百丈,而如今却是直入九天,神游万里。 自从未央剑经被傅先生剥夺,又加上体魄凝练,五气初显峥嵘,萧煜就丧失了神魂出窍的能力,只是如今体魄大损,元气更是亏空的厉害,机缘巧合之下,那残留在他紫府识海中的一点未央剑经种子竟是借助庄祖的亲笔逍遥游让萧煜重新神魂出游。 萧煜茫然四顾,不见去路,不知归路。不过有一点萧煜很清楚,此时正是他根基最为薄弱的时刻,他想要在短时间内恢复境界,就势必要抓住这一丝可遇而不可求的明悟,学天尘真人那般一步登天。 萧煜抬头向上望去,星辰涌动,一条银河横贯其间。 萧煜低头向下望去,山川江河,座座城池星罗棋布。 上为天,下为地。 若是曾经饱览逍遥风光的无尘真人得此机缘,未必不能一步登天,重返逍遥境界。 可惜萧煜不曾看到过九天之上的风光,只能一步入地。 他轻声自语道:“既然不得凌云渡,且留人间” 说到这里,萧煜猛然一顿,然后向下一头扎去。 脚下大地越来越近,萧煜看到的事情也就越来越多。兴许是心意所在,所看到的大多是与自身相关的人或事。 东面,有一名青衣道人背负长剑,手持竹杖,踏歌而行。 西面,有一名白衣女子背着一口乌黑古琴,独自一身。 南面,有一名红衣女子,青灯古佛。 北面,有一名蓝袍男子,伏案持笔。 最中间,江都城中,一名青衣女子坐在窗边,望着窗外的风景,愣愣出神。 萧煜可以“看”到,五人身上各有一丝分散出来的气运纠缠在自己的身上,其余四人大致相当,只有位于正中的林银屏身上那道纠缠最深最重,几乎已经到与萧煜了同为一体的地步,难分彼此。所以气机最盛的秋叶占据东方木属,主生,杀机最重的秦穆绵占据西方金属,主杀,而不显山不漏水的秋思与蓝玉分别占据南北水火,最后五人之中气机最弱却气运纠缠最深的林银屏反而是坐了最重要的中央戊土位置。 萧煜深吸一口气,作势鲸吞。 五条肉眼不可见的气运长虹冉冉升空,一起朝萧煜破空而来。 五道气运被他一口全部吞入腹中,脸上五种颜色交替浮现。 萧煜猛然坠向脚下云雾缭绕的大地。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一十八章 一人换一人 萧煜的意识一片黑暗,等再度醒来时,已经是回到了自己的身体中,手里仍旧拿着那卷黄庭经,和煦的暖风流淌着,窗外的荷花在微风中轻轻摇晃。刚才的一切的恍然若梦。 萧煜将手中黄庭经小心翼翼地合起放好后,拍了拍手。 腰佩双刀的曲苍出现在萧煜的视野之中,萧煜直截了当问道:“溪尘大真人到了没有” 曲苍愣了一下,回答道:“杜真人那边还没有消息传过来。” 萧煜点点头,平静道:“如果有西溪尘真人的消息立刻通知我,我要亲自登门。” 曲苍低头应诺后,退出门外。 萧煜从椅上起身,在房中来回踱步,走了大概有三圈左右,猛然停下脚步,拉了一下床边的铃铛,片刻后,一名中年道姑走进房内。 道姑眉眼只能算说是清秀,与妖媚甚至是妩媚彻底绝缘,不过好在有气自华,兴许是多年修身养性的缘故,道姑修得一身仙佛气,配上头顶的高耸发髻,活似一尊在世菩萨。 女冠道姑轻声问道:“王爷有什么吩咐” 萧煜微笑道:“吩咐不敢当,只是想请真人代传一句话。” 道姑同样微笑道:“真人不敢当,王爷请讲。” 萧煜轻声道:“在这之前,萧某还多问一句,不知真人说话能否上达天听” 这个天听,自然不是说俗世帝王,而是在道宗这方神仙福地中,不是皇帝胜似皇帝的掌教真人。 道姑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猛然盯住萧煜的双眼,眼神骤然凌厉,脸色凝重如挂霜。 萧煜面无表情地与其对视,眼神古井无波。过了许久,还是道姑先退了一步,微微点头,说了一个“能”字。 萧煜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阴谋论者,随着曾经的稚嫩已经渐渐褪去,逐渐显露出萧家一脉相承的枭雄心性,冷血多疑。一但在心中认定了某件事情,就绝不会轻易释疑,就好比这次,他莫名认定萧瑾在其中作梗后,虽然只是对林银屏轻描淡写地一带而过,但实际上在心底却已经结下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芥蒂。至于由曲苍和诸葛恭替换林寒的位置,更是在他与林银屏第一次不欢而散时,就已经埋下了伏笔。 什么草原系、西北系,萧煜想要的是大权独揽的一言而定,而不是在两家之间玩什么帝王心术平衡之道。既然林寒以小舅子的“外戚”身份开始偏向草原系,那也别怪他这个做姐夫不讲情分,林银屏怎么乱来,他都可以忍着,因为这是他欠她的,可是别人就不行了,不管是谁都不能例外,否则当年的牧白就是前车之鉴。 无论是君临天下的帝王之尊,还是奔波挣扎的升斗小民,有一点是相同的,无论做什么事都很难绕过妻族、母族和父族。萧煜这边,母族方氏是指望不上了,早已被郑帝给屠戮一空。妻族林氏这边,曾经是他最大的助力,此时却已经有些尾大不掉之势,还剩下一个本族萧氏。 这几年,随着自身的不断成熟,萧煜也多少有些明白萧烈的良苦用心,虽然明白归明白,理解又是另外一回事,但是在那场注定的父子对决之前,萧煜不介意提前接手一部分本就该属于他的萧氏家产。 萧煜穿上产自江都本地的玄色绸袍,腰间束好黑色玉带,换了双嵌着玉质牙头的长靴,头戴一顶紫金小冠,曼斯条理地将滚着金边的袖口挽起,冷笑道:“想要火中取粟争家产也不怕烫掉了手。” 一身锦衣华服的萧煜迈步跨过门槛,朝东湖别院外缓步行去。 门外,一辆气势森严的马车已经等候多时,紫水阳与张九霄并排坐在马夫位置上,原本在闭目凝神的张九霄睁开双眼,轻声道:“王爷,已经安排妥当。” 萧煜点点头,坐进车厢,道:“有劳张真人了。” 车厢内除了萧煜外,还有一人。 能让张九霄性能情愿充当车夫的,自然不会是萧煜,而是道宗名正言顺的掌教接班人,实至名归的太子爷。 在萧煜看来,掌教真人是掌教真人,首徒秋叶是首徒秋叶,不能混作一谈,同时也是为了逐步淡化自己首徒一系的影响,真正做到自立门户,所以在很多事上,他要直接面对掌教真人,而不是再通过秋叶这一道弯。 等到萧煜在车厢中落座之后,秋叶开口问道:“最近伤势恢复的怎么样” 萧煜毫不掩饰道:“我的修为如何,在当下形势来说无关大局,有些事并不需要我亲力亲为。不过前段时间我在机缘巧合之下,出窍神游一次,直入九天之上,收益颇多,而且还看到你在我的东面,怎么这么快就到江都” 秋叶平淡道:“去了一趟卫国叶家,与叶家家主见了一面,顺带也把叶夏那个丫头送了回去。” 萧煜打趣道:“你这是要同家族彻底划清界线” 秋叶悠悠道:“毕竟卫国是剑宗的地盘,如果我不是被师尊看中带回了道宗,这时候我就是剑宗首徒了。” 萧煜转动着大拇指上的白玉扳指,叹息道:“新老交替,是非多。天家如此,百姓家亦是如此。” 算是为数不多熟知萧煜脾性的人之一,秋叶戏谑问道:“谁又膈应到你了安平郡王还是萧瑾” 萧煜神情不变,道:“萧瑾。” 秋叶问道:“你怎么打算” 萧煜摇摇头道:“没想好,这小子从小就很不寻常,脑子里经常有一些天马行空的想法,让人很有耳目一新的感觉,萧烈说他是生而知之者,现在想来也确实如此。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只要找准机会,让他消失不难,只是杀掉一个比谪仙人还要稀罕的生而知之者,实在是太过可惜。” 秋叶玩味道:“他可是你弟弟,你真打算越过这条线那可就和皇室里的龙子龙孙们没什么两样了。” 萧煜闭上双眼,靠车厢墙壁上,冷漠道:“不是我不仁,而是他不义,他可曾拿我当过兄长看待几次三番想要杀我而后快,我不是圣人,别人怎么对我,那我就怎么对待别人,很公平。如果有一天他死在我的手上,那只能说他是咎由自取。” 秋叶笑了笑,说道:“我知道了,这件事交给我,一定给你个满意答复,不过你也得帮我一次才行。” 萧煜微笑道:“这个自然,只是还有让你感到棘手的事情这倒是让我有点好奇。” 秋叶摇头道:“棘手谈不上,只能说是个脏活,我在这个位子,不好沾惹太多。” 萧煜哈哈笑道:“萧某作为天下皆知的萧逆,最是不怕脏活。” 秋叶平淡道:“放了张雪瑶,然后把她交给我。” 萧煜脸上的笑意骤然凝固,有些难掩惊异地望向秋叶。 秋叶这一次语气冷淡了许多,不转弯抹角,道:“撇开张雪瑶是被你擒下这层关系不说,以杜明师为首的一众江南道门其实是无尘师叔的人,你又是公认的无尘师叔接班人,有望接过他当年的镇魔殿主之位,现在张雪瑶还被软禁在江都,不管是镇魔殿还是江南道门,你都能说上话,做到这件事,不难。” 萧煜犹豫了一下,苦笑道:“这可真是好高的抬举,好大的面子。” 秋叶认真道:“你当得起。” 萧煜仍是苦笑。 “怎么样,一个萧瑾换一个张雪瑶,你换不换”秋叶平声静气道。 萧煜沉吟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这盆脏水泼下来,不说掌教真人那边,就是林银屏和秦穆绵这俩娘们就得让我后宅失火,还是要烧个精光的那种大火。不过,我答应了。” 马车继续前行,充当马夫的两位天人高手对车厢内的对话充耳不闻。 这一对在年轻一辈中最为权柄彪悍的年轻人,真的要把同辈中最漂亮的四个女人瓜分殆尽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一十九章 野望 马车沿着官道朝江都城行去,达成第一笔平等意义上的交易后,萧煜就一直在闭目养神,坐在他对面的秋叶则是不断掐指,眉头微皱。 早在东都时,秋叶就曾展现过出彩至极的占卜天赋,秋月与秦穆绵在秋台仅仅是提起他的名字,就能被他秋风未动蝉先觉感知到,继而送出一厅落叶。在踏入天人境界之后,秋叶更是开始深入接触卜算一道,在这方面,虽然是以青尘大真人名声最大,但是能布局将上代剑宗宗主许麟和魔教教主杀死的掌教真人,未必就会差了。 秋叶掐指三十有六后,忽然停下。 萧煜也在同时睁开了双眼。 车厢内,萧煜望向一袭青袍的秋叶,沉声问道:“怎么,事有不谐” 秋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对萧煜能够精确把握到自己的卜算结束时间感到惊奇,反问道:“你竟然还能与我气机牵引” 萧煜摇头道:“不是气机牵引,是气运纠缠,我曾经在神游时,一口吞掉你们五人各自纠缠在我身上的一丝气运。” 秋叶问道:“要不让我看看” 萧煜点头默许。 秋叶先是挥手打出一道符篆,将整个车厢密闭起来,略微感叹道:“今日之所以要不远千里来江都,主要也是为了与你面谈一番,有些话,尤其是先前那般的言语,是万万不能留于纸面的,我早年吃过一次亏,下场就是在道宗外流浪了六年之久,差一点儿万劫不复。” 萧煜抬头看了眼悬于车厢天花板上的符篆,了然点头。 接着,秋叶很平淡地伸出一手虚指萧煜,闭目凝神,开始细细感受萧煜如今的现状,仅仅过了片刻功夫,便重新睁开眼睛道:“你吃掉的其实并不能叫气运,而是应该叫做气数,我们五人的气数加在一起,勉强能算是一小股气运。你用完天魔解体之后,本该是气数已尽的,现在有这小股气运,算是弥补了亏空,而且还能略有节余,就像是灾荒年份时候,填饱肚子饿不死的前提下,还能留下来年的种子,已经算是大福气。” 萧煜呵呵笑道:“积善之家,必有余庆。” 秋叶笑道:“若是真要说起来,你、我,再加上慕容、林银屏、秦穆绵、蓝玉几人,确实能算是一条船上的一家人,咱们这家人积恶谈不上,积善却是要仁者见仁了。” 萧煜莫名地一笑,想起了一些往事,印象中的秋叶一直是个淡漠到让人只能远观的人,很少有事能让他有所情绪波动。自己当年第一次见到秋叶,还是在东都内城西门口,秋叶就站在漆黑的城门洞下,很有高人风范地说了一些萧煜当时听来似懂非懂的话语,当时的萧煜不过是一个一无所有的安国公府大公子,而那时候的秋叶就已经是威势烜赫的道门首徒,两人之间的地位不亚于云泥之别。萧煜能够走出东都,在草原上扶摇而上,在这个乱世初始从一大帮年轻俊彦中脱颖而出,秋叶居功甚伟。老话说,想要成事,须得三分本事,六分运道,一分贵人扶持,秋叶就是萧煜当之无愧的贵人。 那次见到秋叶,萧煜最多的情绪就是惶恐,从秋叶现身到最后临走时送出那把混元伞,萧煜一直都处于一种诚惶诚恐的状态中。记忆最深刻的是秋叶的姿态,见到他后,秋叶那种如天下仙人俯瞰凡间的姿态,犹为明显,从头到尾,秋叶都是如出世仙人一般淡漠,不沾凡尘,让当时在凡尘中苦苦挣扎的萧煜只能望其项背。 只是随着萧煜如同气运附身一般的摸爬滚打,一次又一次的崛起,两人的地位也在不断接近,从云泥之别的仰望到一高一低的仰视,再到并骑入中都,最后到如今的同乘一车,言谈无忌,由不得萧煜不感慨万千。 秋叶大概不会知道在萧煜的世界里没出现过什么高不可攀的仙子,倒是有他这么一位不履凡尘的仙人,继续说道:“一家人却又分两家事,大体上来说,你、林银屏、蓝玉是要走逐鹿天下的路子,而我、慕容、秦穆绵日后则是要在修行界中实行千年大计,最后殊途同归,就是要让这个大大的天下变成我们的一家之天下。” 萧煜忍不住大笑道:“打天下,坐天下,家天下。” 秋叶的脸上也流露出少有的兴致盎然,“对,就是家天下,古往今来,为这天下折腰者,不知凡几,我小时候随父亲读书,尤其是史书,极为神往经略天下的帝王将相,如今看来,帝王将相是做不成了,不过能做一个身怀长生诀的庙堂方士还是可以的。” 随着马车逐渐平稳,官道也越发顺畅起来,伫立六朝而不倒的江都城已经遥遥可望。 萧煜掀起车帘,望了一眼,道:“一座天下一座城。不是这座就是那座。” 说罢,萧煜放下窗帘,说道:“只是不知道接下来会是哪座城,东都中都北都江都亦或是一座拔地而起的新城” 秋叶淡笑道:“建一座新城不是那么容易的,这些年来,许麟那一辈的人已经差不多死绝了,上一辈中的魔教教主、摩轮寺主、龙城城主,甚至还有加上死在上官仙尘剑下的几名散仙和无尘师叔,老的老,死的死,这些天底下最大的逍遥人们都死了,可是城池,还是这么几座。” 萧煜忽然想起以前听过的一句玩笑话,据说是一位玩世不恭的老顽童式世外高人所说,这天下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终究还是那帮孙子的。想到这儿,他收敛了声音,轻声道:“那剩下老一辈” 秋叶同样轻声道:“等。” “虽然这座天下不会老,但是他们终究会老去的。”秋叶神色清淡,嘴里的话却是大逆不道到了极点。 秋叶摊开右手,平静道:“到那时,这天下,尽在吾辈手中。” 萧煜拍了拍手鼓掌道:“当浮一大白。” 说罢,萧煜从车厢的暗格中拿出一坛陈酿花雕和两个玉杯,分别满上之后,萧煜和秋叶各持一杯。 萧煜笑问道:“走一个” 秋叶点头道:“走一个” 一饮而尽之后,两人相视而笑,略显压抑的笑声中有着只有车内两人才能意会的畅快淋漓。 有些事情,女人是不懂男人的,只有男人才懂男人。 这锦绣河山呐,对于男人来说,就是世间最美丽动人的女子。 著名网文作家三天两觉曾经说过如此一段话 小说的男主角。并不只是一个让读者代入的意淫载体。 他们的任务,也不该尽是强取豪夺、杀人越货、敛财、报复权贵、扮猪吃虎 他们更没有必要给以上所有这些行为都冠以一些站不住脚的、自欺欺人的理由,使其顺利成章。无可厚非。 贪即是贪,狠即是狠,色即是色,贱就是贱 无须遮遮掩掩,无须曲意逢迎,无须指鹿为马,更无须作者洗地。 我行我素,谱写篇章,是非曲直,任人评说。 到最后的最后,每个人心中,都会有一个独一无二的主角形象。 那个背负起整个故事,坚定担当着叙事核心,并被人们记住的男人,才配得上“主角”二字。 我深以为然。 我窃以为自己笔下的萧煜经过如此复杂的经历之后,性格与三观趋于成熟定型,枭雄心性就是枭雄心性,无须我再去为他拙劣洗地。事业和感情大多数的情况都会是一对敌人,想要侧重一方,就势必会冷落另外一方,而萧煜这个主角,在这个位置上确实应该做出一个抉择。他背后的是西北以及道门这两个庞大利益集团,他必然要服从多数人的利益,哪怕是天下第一的掌教真人也是如此,所以萧煜已经做出了选择。 萧煜不会是一个讨喜的人,他不会有太多兄弟情义,也不会热血激昂,他会越来越冷漠,漠视生命,漠视感情,漠视可以漠视的一切,一切以上位者的目光去审视,去斟酌。终究成为一个轻描淡写说出我损失了一个儿子这样话语的人。 地位决定行为,在大多数时候还是适用的。 我笔力有限,可能画虎类犬,但是我一定会尽力使萧煜按照这条道路继续走下去,在这本小说结束的那一天将他刻画成为一个令人印象深刻的主角。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二十章 圣子 在暗淡斜阳下,一驾马车穿过江都城足可六车并行的巨大门洞,径直沿着玄武大街朝那座由大楚皇帝行宫改建而来的大都督府行去。 马车通体黑色,透漏着一股子肃杀味道,在这暖风吹得游人醉的江都城中,愣是走出了塞外大雪后行猎的味道,马蹄轰鸣,与这座江南名称显得格格不入。 江都大都督府占地足有半坊之数,不同于中都的大都督府,江都大都督府其实更像是萧煜在中都的王府,少了一分剑戟森森的肃杀之意,多了一分帝王家的雍容之气。更不同于塞外苦寒中都的是,这儿地处富饶繁华的江南水乡,又有六朝沉淀,在奢华上自然还要更胜一筹,不论从整体还是细节,都无一不显示出其中的雅致心思,用萧烈当年的话来说,就是从里到外都透露着一股子纸醉金迷的味道。 萧煜掀起窗帘,看着窗外不断向后退去的大都督府围墙,轻声问道:“那个消息可是属实” 秋叶平淡道:“我亲自去验证过,差点陷在里面。” 萧煜放下车帘,平静道:“谁能想到江都大都督陆谦竟然会是白莲教圣子,而红巾军名义上的主事人陆林不过是陆谦的家奴罢了。我现在有点好奇这位白莲教教主到底是何方神圣了。” 秋叶皱了皱眉头,说道:“这件事我没有瞒着师尊,对于这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白莲教教主,师尊也是语焉不详,只是不知道是有什么隐情不愿提起,还是真的不清楚。” 马车渐渐停稳,萧煜说道:“走吧,你我两人先去会一会陆大都督,看看这位圣子殿下是什么意思。” 萧煜和秋叶一起走下马车,听到动静的大都督府内早有一名白发白须的老者迎了出来,见到两人后,先是微微惊讶,似乎没有想到会是萧煜亲临,不过毕竟是见多了大风大浪的人,马上就是收敛表情,然后恭敬施了一礼,不卑不亢道:“两位贵客,大都督已经恭候多时。” 萧煜略微颔首道:“头前引路。” 因为萧煜并没有递拜帖,所以大都督府也就没有大开中门,一行人只是从侧门入府,府内也果然是不负众望的雕梁画栋,精雕细琢中,一砖一瓦都有大讲究,非但没有半分武将府邸的粗野味道,反倒是更像某个亲王郡王的王府。 待到转过一座琉璃影壁之后,身着大郑一品武将官服的陆谦已经迎接出来,距离萧煜尚且还有三丈,就已经是抱拳拱手道:“西平郡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见谅。” 他微微一顿,似乎刚看到与萧煜并肩而行的那名青衣道人,脸上浮现出一丝不知道真假却又恰到其分的受宠若惊,笑道:“竟然是秋叶真人,可是让寒舍蓬荜生辉啊。” 秋叶淡淡道:“寒舍二字,大都督实在过谦了。” 萧煜笑着接口道:“大都督无愧名中有谦字。” 虽说自从后建马踏中原后,为数不多的古老世族就认为其后的大郑其实是礼乐崩坏,友人之间称呼多半是直呼名姓,要知道这在以前,只有骂人才会直呼其名。虽然现在已经不大讲究称呼表字的那一套,可像萧煜这般说话,在旁人看来还是有些孟浪,近乎挑衅。 陆谦却很是大度,一笑置之。 秋叶平静道:“当初郑帝在时的满堂诸公,如今已经是死得死,走的走,几位大都督中,张清身死,萧烈篡权,徐林投奔明光萧煜表字,秦政孤悬北地,牧人起自立门户,大都督虽然是后来居上,但是能位极人臣又能从东都城中全身而退,难能可贵,整座庙堂也找不出几个。贫道素来瞧不惯先前那座死气沉沉的庙堂,如今看来倒是有些意思了,大都督未尝不能像牧人起和明光那般,求一个郡王名位。” 萧煜和秋叶两人极有默契,一人唱黑脸一人唱白脸,陆谦却是八风不动,淡笑道:“那就要借秋叶真人吉言了。” 这场不那么和谐的寒暄过后,陆谦请众人走入正院,萧煜这边除了他和秋叶两人,还有紫水阳和张九霄两位天人境界的扈从。这两人陆谦都不陌生,张九霄不用多说,江南地界有名的剑修,以实力论,在江南道门中仅次于杜明师一人而已。至于那个一身紫袍,却又佝偻着身子的紫水阳,就更熟悉不过了,这个曾经的巫教长老,因为种种原因归顺萧煜之后,算是尽到了一个忠字,数次救萧煜于危难之中,被萧煜引为心腹,在西北地界,虽然没有什么官面上的身份,但是谁见了敢不尊称一声紫老 紫水阳和张九霄没有跟进正堂,陆谦与萧煜、秋叶进去分而落座之后,萧煜缓缓笑道:“陆大都督,本王这次微服至江都,一路所见,白莲教妖人为祸甚重,就连本王也曾被白莲教妖人袭击,大都督受陛下和丞相所托,由东都返回江都,平息白莲教之乱,不知进展如何” 陆谦沉声道:“江南乱局,万事还是以稳为主,切不可贪功冒进,如今白莲教妖人起事,挟众百万,糜烂三州之地,江都守军加上水师也不过十余万人,守地尚可,想要主动出击野战,却是力不从心,故而平定白莲教之乱,绝非一朝一夕之功,须得从长计议。” 秋叶淡笑道:“大都督所说乃是老成持重之言。” 陆谦看着打定主意要将白脸黑脸唱到底的两人,仍旧是稳若泰山,只当是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平静道:“湖州等地战事不利,陆某不敢说受命以来,夙夜忧叹,但也是深恐托付不效,以伤陛下与丞相之明,只是当下看来,堵不如疏,镇不如抚,当今天下奸佞当道,这百万饥民若是能被招安,当可编练出一支新军。到时这支新军即可北上勤王,攘除秦政叛逆,又可解决江南等地的流民问题,岂不是一举两得” 萧煜与秋叶对视一眼,唱黑脸的秋叶不再说话,毕竟让他一连说了几句奉承话,还真是有些不习惯,而一直唱白脸的萧煜则是变成红脸,点头道:“大都督此策的确可行。” 萧煜不得不承认,陆谦这一手玩得极为漂亮,官字两张口,一个招安,原本见不得人的红巾军就变成了名正言顺的江都军,即便这百万流民中绝大多数都是被裹挟的饥民,但是只要有十万能战之兵,就可以让江都成为第二个北都,而且江南富饶,在这一点上,比起东北三州和西北五州更有优势。 最后,陆谦朝东都方向拱手道:“此事本督已经开始着手准备,定不负陛下和丞相所托。” 这时候,萧煜知道再谈下去已无意义,陆谦此时已经是大势初成,无论是否把他是白莲教圣子的消息公诸于世,都于事无补,红巾军洗白变成官军已是板上钉钉,换句话说,他和秋叶来晚一步。 最后还是陆谦客客气气地将萧煜和秋叶送出大都督府,丝毫没有得志就猖狂的气态,让萧煜真正见识了一番老辈人的城府和手腕。 在回去的路上,萧煜对秋叶说道:“以前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还不觉得,如今到了别人的地盘,才知道想要成事的艰难。” 秋叶只是一笑,没有说话。 萧煜揉了下自己的脸颊,吐出一口浊气,冷笑道:“都是作孽,苦寒西北的百姓尚能一日两餐,有天下粮仓之称两湖倒是先反了,富饶江南遍地是饥民,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秋叶叹息道:“一将功成万骨枯,这个万骨,可不仅仅是裹铁衣的甲士。”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二十一章 琉璃巷中 秋叶将手中那份自己千辛万苦得来的密报付之一炬,说到底乱世还是要看谁的拳头硬,大义的名分已经压不死人了,即便是将手里的东西昭告天下,陆谦也完全可以一声令下,眨眼间让红巾军变为江都军,据守大江之险,不管是萧煜还是萧烈,又能奈他何而且这样萧煜和陆谦也就真的撕破脸了,两败俱伤,损人不利己,又是何苦来哉 萧煜忽然感慨道:“说起来还是我帮了陆谦一个大忙,若不是我把唐圣月的圣女一系打得七零八落,陆谦也不可能将红巾军完全抓在自己的手上。若非如此,他也不敢这么有恃无恐。” 秋叶平静道:“一饮一啄,一因一果,世事难料,莫过于此。” 萧煜摆了摆手道:“不提这个,咱们先去见见那位张大美人。” 马车继续前行,在夜色中进了道术坊,萧煜让紫水阳去向杜明师知会一声后,说今日要见一下张雪瑶,然后就由张九霄接过车夫位置,转入了一条叫做琉璃巷的小巷中。这里平日里极少有人前来,此时夜色浓重,除了负责守卫的道宗弟子,更是没有半个人影,在长明灯的照耀下,显得阴气森森。 在这儿负责守卫的道宗弟子,除了江南道门的人之外,还有从道宗祖庭来得一部分镇魔殿弟子,这部分类似于“京城来人”的镇魔殿执事弟子一般只负责守卫几个比较重要的部分,就好比萧煜今天所要去的地方,就是由镇魔殿弟子守卫。这也是秋叶这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道宗首徒为何不愿出面的缘故,镇魔殿直属掌教真人,他若是指手画脚,极易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就好比太子染指皇帝的天子亲军,到底居心何在 此时隶属江南道门的弟子已经被告知,上头有位大人物要来琉璃巷提审一名犯人,不要多事,所以张九霄驾车一路畅通无阻,一直来到位于琉璃巷深处的一座小院前,萧煜独自一人下车推门而入,小院不大,里面站了七名道士。七人装束如出一辙,皆是深色道袍,背上是黑柄黑穗的长剑,脸色木然。 为首的是一名中年男人,就是跟曲苍一个德行的那种,只是少了几分是俗世人的面上和气,多了几分修道人的清冷。见到萧煜后,犹豫了一下,还是恭敬施礼,道:“见过王爷。” 镇魔殿在道宗中一直都是超然于外,除了掌教真人和镇魔殿主,其余人甚至是一脉峰主,也无权过问镇魔殿之事。不过萧煜却是一个例外,因为如今镇魔殿的殿主之位虽然空悬,但是底下的实权人物却还都是无尘真人掌权时留下的班底。又因为无尘真人坠境之后就彻底归隐,不在过问道宗事务,算是激流勇退,非但没有因为权势彪炳而走到与掌教真人分道扬镳的那一步,反而让两人之间的情分更加厚重。所以,在镇魔殿,别人说话不行,但无尘真人说话绝对可以。 众所周知,萧煜是无尘真人选定的接班人,兴许在萧煜还未发迹时,只能算是无尘真人无心插柳,但在萧煜成为举足轻重的西平郡王后,在旁人眼中,两人已经有了不是师徒胜似师徒的关系,故而在萧煜去道宗时,整个道宗都疯传掌教真人有意让萧煜升座镇魔殿主,而且绝大多数人都深信不疑,为何只因镇魔殿本就是无尘真人的地盘。 也不怪镇魔殿弟子见到萧煜后,难免心中没有底气,若是不小心得罪了他,而萧煜日后又真的升座镇魔殿主,就不怕这辈子没有出头之日 对于这个道宗中最后藏污纳垢的所在,萧煜没有怎么涉足,但有所耳闻了解。或许因为萧煜是暗卫出身的缘故,对于镇魔殿的行事并不陌生,甚至比要避嫌的秋叶还要熟悉不少,例如此时院中的镇魔殿弟子,大多就属于镇魔殿下属的锁妖塔,专职看守一职,另外还有几名补天阙的弟子,定期定时往返道宗祖庭,负责刺探、传递信息。加上几名镇魔井弟子,负责暗杀等一系列“脏活”。至于另外的斩仙台则是负责处决,宗圣阁负责处置道宗内部事宜,久居道宗祖庭,轻易不入凡世。 为首的中年道人就是出自专职情报的补天阙,比起那些杀人杀魔怔了的同僚,他更清楚萧煜这么个“外人”其中代表的巨大能量,绝非一个俗世中的西北王就能概括的。 萧煜笑道:“不必多礼,本来已经把张雪瑶移交给你们了,按理说本王不应再多插手,这次算是临时起意,想要与被你们打个商量,让本王把人带走,就算本王与诸位结个善缘可好” 那位负责看守张雪瑶的中年道人面露苦笑,果然是怕什么来什么。 萧煜也不催促,只是静静等待答复。 中年道人一番斟酌之后,小心翼翼地措辞道;“王爷,这张雪瑶乃是上了镇魔殿名册的要犯,在掌教真人那边也是挂了号的,若是有个闪失,不能按时交人,贫道实在是吃罪不起啊。” 萧煜呵呵一笑,问道:“那本王这里,你就吃罪得起了” 中年道人惶恐道:“不敢。” 萧煜摆了摆手道:“若是有人问罪,你就照实说是我的意思,有什么罪责,我一并扛下就是。” 听到了想听的话,中年道人立马就有了决断,丝毫没有拖泥带水道:“王爷,请跟我来。” 萧煜随着他走入小院之中的一条密道,七转八折之后,终于来到一座位于地下,以千斤巨石堆砌成的密室之中,在这儿他见到了被囚禁于此的张雪瑶。 平心而论,道宗对待张雪瑶还算礼遇,非但没施展十八般刑具,而且绣床、书桌、软榻、椅凳等都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一名女冠负责监视与照料她的起居,在萧煜进来的时候,就瞧见张雪瑶正斜倚在软榻上,捧了一本上玄大洞真经。她看到萧煜进来之后,放下手中书卷,平静道:“原来是萧王爷,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萧煜没有急着说话,而是四下环顾,将整个密室打量了一遍后,才开口道:“既然公主殿下无恙,那萧某就放心了。” 张雪瑶嗤笑一声,“萧煜你总不会是特意来看望我这个阶下囚吧” 萧煜笑了笑:“我若说是呢” 张雪瑶讥讽道:“耀武扬威来了” 萧煜笑着摇头道:“张公主你运气不错,先得罪了。” 说罢,萧煜抬了抬下巴,站在他身旁的中年道人对那名女冠做了个手势。女冠心领神会,从袖中取出一块特制的黑布,蒙在张雪瑶的双眼上。 张雪瑶没有反抗的意思,配合地伸出双手,又被扣上一对类似手镯的器物,冷笑道:“还要不要封嘴” 说实话,这么一位大美人被如此折腾一番,那撩人程度,让定力深厚的萧煜都有些心猿意马,毕竟平日见这些美人,一个个都好似天上仙子,可远观而不可亵玩,哪里会有这种画面,萧煜禁不住想起一个少年时的狐朋狗友曾经提起过的红绸铁索加身之趣,目光再落在张雪瑶身上,就有些不一样了,若是在联想下去,可就真真的要出丑了,萧煜干咳一声,竭力保持平淡道:“那倒不用,请吧。”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二十二章 变了 张雪瑶本就被封印了修为,此刻与正常人一般无二,被蒙住双眼后,根本不知被带去何方,只能依稀感觉到一路向上,应该是出了地底下那间不见天日的密室,然后又坐进了一辆马车之中。 等到她眼上的黑布被揭去后,映入眼帘的却不是那个招人厌恶的萧煜,而是一个她一直刻意回避面对的人。 秋叶将她手上的截气镯取下,神色略显复杂道:“你还好吧。” 张雪瑶活动了下手腕,低垂着眼帘,“我说萧煜怎么会带我出来,原来是看在你的情面上。” 秋叶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张雪瑶抬起头,直视着这个曾经本该与自己有一纸婚约的男人,冷淡道:“叶秋,你变了,当年的道宗首徒可是出了名的不近人情。” 秋叶嗯了一声,平静道:“前不久我回了一趟卫国。” “这些年在上官仙尘的打压下,叶家的境况很不好。” “他老了,一个还不知天命的男人,瞧上去倒是像个花甲老人。” “我在叶家住了一晚,他拉着我说了很多,放在以前,他这个叶家家主可是绝不会说这么多话的。” 秋叶极少与人当面流露出伤春悲秋的情绪,这会儿竟是有些不加掩饰的喟叹:“我也算是马上成家立业的人,这一趟回家让我想通了一些事,父辈们终究老去了,不管他们是否尽责,也无论我们愿意与否,我们都该去承担起一些事,接过一些担子,如果这叫做变,那我确实变了,而且不止是我,就是萧煜也变了很多。” 张雪瑶忽然沉静下来,少了一些怨气,多了一点谅解,缓缓开口道:“你所在的位置决定了一切,叶家的担子你注定接不过来,除非你能放下道宗首徒的身份,回到叶家做你的叶大公子。就像萧煜,他与萧烈之间的恩怨可大可小,往大了说,杀母之仇不共戴天,往小了说,完全可以推到郑帝身上,如果萧烈只是一个毫不相干的人物,那他自然是怎么顺心意怎么来,可偏偏萧烈是他亲爹,这道坎注定只能他自己去跨过去。以前我很反感你,因为觉得你身上没有半点人气,不知该说是没心没肺,还是薄情寡义,总之我看不懂你到底想要什么。反倒是对萧煜感官不错,有股子我们年轻人该有的意气,不瞒你说,我当初也挺羡慕林银屏的,觉得能有这么一个男人,不管是否两情相悦,终归不能算是苦事。” 秋叶笑了笑,不以为意地问道:“那现在呢” 张雪瑶叹息一声道:“你如今稍好一些,不过想必我这辈子都不会与你去履行那一纸婚约了。你说得对,你和萧煜都变了,不过你们俩正好反了过来,你多了一点人气,萧煜少了一点人气。现在的萧煜呐,恐怕是要让林银屏哭瞎了眼。” 秋叶笑问道:“就这么不看好萧煜” 张雪瑶摇头道:“谁说不看好萧煜我反而觉得这样的萧煜才能成大事,以前的萧煜能入得了掌教真人法眼如今不但可以面见掌教真人,还被赠予了九剑之一西玄法剑,这就是明证。” “只是有些可惜,他注定不是以前那个可以让女子甘心赔上一个草原和一条性命的萧煜了。” 外头,坐在车夫位置上的萧煜缓缓合上双眼,默不作声。 有些事,放在旁人家,可能是云淡风轻,可放在自己家,就是山摇地动了,要不怎么说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上古人皇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 萧煜没有人皇的觉悟,却有点儿情怯,故而独自一人徘徊在道术坊的长街上。 隔着一条街,就是紫荣观。没有下雨,也没撑着油纸伞,但萧煜有些没来由的彷徨。 彷徨于张雪瑶的惋惜还是彷徨于林银屏的悲切都不是,是彷徨于那个正在逐渐死去的萧煜。也是彷徨于这个还活在世上的萧煜。 即便是已经下定决心要走上这条注定不成功就成仁的不归路,可真正要迈出第一步的时候,还是有些不爷们的犹豫。 萧煜叹息一声,穿过长街,一步一步走进紫荣观。 今晚十五月正圆,一轮满月高悬夜空,是个走夜路都不用提灯笼的好天气。 烛光悠悠,有人还未睡去。 没有人阻拦,萧煜轻轻推开房门,没让房中人发觉。 房内女子正在作画,这时候,萧煜才知道她笑她哭的时候,各有风景不同,她专心时,更动人。 画笔细描,笔尖轻灵。 画上是一个男子背着一个女子,奔跑在草原上的背影。远处是白雪皑皑,脚下是白雪茫茫。 不像是中原的水墨画,更像是西域那边的画法。 萧煜丝毫不知道她还有这般功力。 画近尾声,她单手持笔,袖口上沾满墨迹,望着画卷怔怔出神。 萧煜站在她的身后,眼神温暖笑了笑,轻声问道:“还不睡” 女子背影明显一颤,强忍着没有回头,低声说道:“还不困。” 萧煜轻声笑道:“我本想带你带你四处走走,没想到会横生出这么多枝节,要不咱们明天” 不过这次没等萧煜说完,林银屏已经是从中打断,说道:“这句话,你说过多少次了我真的听腻了,总是说为了补偿我,要陪我来江都走走看看,到头来陪出了一个秦穆绵,如果早知道这样,那我宁可不来江都,眼不见心不烦。” “你口口声声说是陪我来的,那天晚上,我被秦穆绵堵在紫荣观门口百般奚落的时候,你这个是我夫君的男人,在哪儿对,你忙你的大事,抽不开身。可是事后,你就不能费点心思来看看我我说不见你,你就真不来了” “都说山不就我,我去就山。你不来见我,那好,我去见你,可你呢三言两语就把我打发了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你到底把我当成了什么” “我是不聪明,是傻,是笨,做不了贤内助,可你就真把我当成是个傻子,说个哄人的花言巧语都不上心,你让我怎么自欺欺人” 她双手拧着那支画笔,泪流满面。 萧煜面无表情,没有说话。 林银屏松开手中画笔,用另一只袖子胡乱擦了下脸,转过身来,看着萧煜一字一句地说道:“萧煜,你说实话,你是不是觉得咱们的缘分尽了” 萧煜摇头道:“你想多了。” 林银屏咬了咬嘴唇,强笑道:“都说江都好,可来了之后才知道这儿一点也不好,简直要让人难受到骨头里,萧煜,咱们回家好吗” 萧煜走近她,伸出手,将她脸上的泪痕轻轻拭去,理顺她垂落在胸前的两缕青丝,整理好她的衣衫,望着她的双眼,柔声道:“再等等好吗。” 林银屏推开他,带着哭腔问道:“你的事情就那么重要吗既然那么重要,你又来见我做什么” 萧煜动了动嘴唇,猛然转过身,向外行去。 似乎是不敢看到自己妻子的伤心欲绝,也怕自己真的心软答应她就此离开江都。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二十三章 有事 看到萧煜一言不发地转身就走,林银屏有些慌神,不知道是该坚持自己的矜持,还是该追上去拦下萧煜。 就在这稍一犹豫的功夫,萧煜已经要走出院子,林银屏最终还是放下了一个女子的矜持,追上萧煜,从身后将他一把抱住,问道:“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说出来,我改还不成吗” 萧煜低下头,按住林银屏环在自己腰上的双手,低声道:“你没错,是我错了。” 林银屏死死抱住萧煜,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不断地摇头,生怕一松手他就真的走了。 萧煜叹息一声,转而说道:“你还会作画我怎么不知道” 林银屏带着轻微的哭腔道:“我小时候,曾经有一伙金发碧眼的西域人穿过漠北草原到达王庭,在那伙人里面有一个画师,我跟着那个画师学过一段时间。” 萧煜笑道:“真巧,我也有过一点涉猎,不过是水墨画,日后咱们可以交流一下。” 林银屏泪眼婆娑道:“现在不好吗,给我画一张吧要不我给你画一张也行。” 萧煜摇头道:“我还有事。” 林银屏几乎是在哀求道:“别走好吗” 萧煜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一点点掰开她的手,轻声道:“我真的有事。” 长久的沉默后,林银屏低声说道:“我不止一次地对自己说不坚持了,可我每当事到临头,还是忍不住想要挽留你,以为只要自己努力了,就能留住你,现在我知道了。” 萧煜叹气道:“你先回中都,我过几天就回去。” 说罢,萧煜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身后的林银屏用手捂住嘴唇,却是泣不成声。 门外,秋叶和张雪瑶并肩站着,张雪瑶开口讥讽道:“当了皇帝被称为孤家寡人,父子兄弟之间都要讲究一个君臣有别,萧煜你现在就想要先尝尝孤家寡人是什么滋味忘了当年林银屏是怎么真心对你的这会儿她没用了,你就把她弃之如履啧啧,不愧是萧家人,这心性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萧煜没有动怒,只是很平静地说道:“儒家亚圣曾经说过,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我确实从认识林银屏之后就一直在亏欠她,之所以走到今天这一步,秦穆绵只占了很小一部分的原因,归根结底,我想要一个漂亮的花瓶摆在家里,没事的时候可以解闷,有事的时候就抛之脑后。而林银屏呢,她不愿意做这种花瓶,她向往的是传说中的神仙眷侣,夫君最好是那种为了一个有点露水姻缘的女人就敢去挑战一个王朝的猛士,最起码也要像东尘先生和西尘夫人这样生死与共,可惜我也做不来,该装孙子到时候我绝不会去充大爷,是老虎的时候我也不会去扮猪,我们不是一路人。” 萧煜破天荒地在外人面前说了很多,“在以前最艰难的日子里,每天就是想着怎么从红娘子、徐林的手中活下来,根本无暇去顾及这些事情,只是到了后来,不再颠沛流离,富贵荣华之后,反而什么狗屁倒灶的事情都来了。到底是我不愿共富贵,还是不能共富贵” “我不知道是否该感谢自己的老泰山,他把她保护的太好了,都已经是可以当娘的年纪了,她还是天真的像个孩子,总是觉得事情该是这样的,有情人可以白头偕老,好人会有好报,坏人会有坏报,现在做些善事将来自己的孩子就会有福报。她不太聪明,言辞笨,少心机,没城府,什么事都挂在脸上,也难怪她会被秦穆绵欺负得没有还手之力。” 张雪瑶不为所动,仍旧是冷笑道:“当初你还是萧驸马的时候怎么不说现在来说这些,给谁看” 秋叶皱了皱眉头,轻咳一声。 张雪瑶毫不留情面地瞪了他一眼,“你也不是什么好人,当初去了道宗,置婚约于不顾,把我置身何地你知道公孙家的那帮老顽固都在背后说我什么吗一个叶家不要的女子,就算她是张家的嫡女,也配进公孙家的正门” 秋叶颦眉冷声道:“他们真是这么说的” 张雪瑶冷笑道:“是他们说的你又能把公孙家怎么样别忘了卫国是剑宗的地盘,你这个道宗首徒在那里可没什么用。” 萧煜平静地打断她道:“我从来没说过我是对的。” 张雪瑶冷哼一声道:“最瞧不起你们这种男人。” 萧煜没有说话,只是与秋叶对视苦笑。 萧煜在心底感慨,这些成名的“仙子”们,果然是没有一个好相与的。 溪尘大真人逾期不至,但是玄尘真人却是如约而至,萧煜此番就是要去见只在江都停留一晚的玄尘真人。 玄尘真人虽然没能更进一步,在真人前面加上那个“大”字,但论资历排辈,却是当之无愧的大师兄,虽然因为不是出自掌教一脉的缘故,这些年略有沉浮,但威望资历却是谁也抹杀不去的,更可况这位道藏殿殿主已经有半步逍遥境界,只要能踏出那临门一脚,一个大真人的称号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如今又与天尘真人一起被掌教真人委以重任,大有要压过微尘真人一系的势头,由不得萧煜不慎重对待。 道术坊角落里的一处不起眼的小道观中,萧煜见到了道宗一别后久违的玄尘真人,这位尘字辈年龄第一人还是与萧煜在都天峰上见面时的模样,若不细看,还真会以为是个行将朽木的残年老人,不同的是,这次玄尘真人换上了一身只有大真人和峰主才能穿着的黑色道袍,这让萧煜心头一跳,其中含义不言而喻。 玄尘真人见到萧煜后,微笑道:“萧煜小友,许久未见,你的情况似乎不太妙啊。莫不是用了什么拼命的法门否则体内怎么会如此亏空,竟然要损耗气运来弥补。” 萧煜苦笑道:“真人慧眼,确实如此,萧某就是因为在不得已的情形下动用了天魔解体,才会变得如此。” 虽然已经满头白发面容苍老,但是内里丝毫不见腐朽干枯的玄尘真人了然一笑道:“小友如此急迫地来见我,想来就是为了此事吧。” 萧煜不怎么高明地恭维道:“真人洞烛千里,萧某所来正是为了此事。”接着萧煜便将自己这段时间里的经历大致讲了一遍,包括杜明师赠给他的那篇逍遥游,以及“逍遥”之后的吞噬气数化气运一事。 玄尘真人略微沉吟了一下后,说道:“相信不止一人对你说起过破后而立四字,可到底怎么破,又怎么立,没几个能说得清,若是真听了那些人的混帐话,自己没头没脑地去破了,那下半辈子八成是立不起来了。凡事都讲究一个机缘,天尘能在东都城一步登天,这是他立的机缘,你这次用天魔解体而一身修为尽失,是你破的机缘。你想破后而立,这个立的机缘一半在道宗,一半还是在你自己的身上。” 萧煜也是灵透之人,此时被玄尘真人一点,立马明了,道宗的一半机缘无非就是那篇由庄祖亲笔写下的逍遥游,至于在自己身上的另一半自然不言而喻,恍然道:“难道真人是说天魔策” 玄尘真人笑眯眯地点头道:“都说解铃还得系铃人,庄祖的逍遥游只能治标,想要治本还是得从根源上入手。” “好了,贫道能说的都已经说尽,能否破后而立,甚至是再上一层楼,就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二十四章 一条鞭法 玄尘真人带着萧煜和秋叶走出这座小道观,走在夜色下的小巷中,轻声道:“道宗千年大计的根本,绝不仅仅是祖庭的那八座峰,而是遍布天下的各地道门,这些道门有大有小,大的可以如江南道门这般,道观无数,香火鼎盛,即便是比起七峰中的没落几峰也不逊色太多,甚至在四都之一的江都中占据一坊之地,要知道江都大都督也不过只占据了半坊而已。至于小的呢,有时候不过是一间道观,大猫小猫两三只,甚至上无片瓦遮身的游方道士也是大有人在。不管大的还是小的,这些才是支撑起整个道宗的庞大根基,而贫道呢,这次受命掌教真人谕令,负责巡视天下道门,纠其不法,责其懈怠。” 萧煜讶然道:“掌教真人是要效仿当年的张江陵旧事,以一条鞭法鞭策天下道门” 玄尘真人点头道:“差不多,当年的张江陵是儒门中的扛鼎人物,甚至横渠先生那种隐士人物也对这位张相公心服口服,他是最有希望将四分五裂的儒门重新整合的人,可惜成也庙堂,败也庙堂,乾坤独断十余载,张相爷的均旨比皇帝的圣旨还要管用,一朝身陨,满门皆斩。是不是很凄凉张江陵之所以败,无非两点,一是皇帝,皇权相权之争,二是天下士绅,一条鞭法之故。” “有人说一条鞭法虽然本意是好,但最终是残民害民,以此来诋毁张江陵,其实依贫道来看,逃不过人亡政息四字而已,不管什么法什么度,归根结底还是要看什么人来施行。天底下能入掌教真人法眼的人不多,这位张江陵张相公就位列其中,若非江陵相公的十年之功,大郑在郑帝登基时就已经是摇摇欲坠,可以说江陵相公当年扶大厦于将倾,挽狂澜于即倒,延长国祚,可比我们这些道门中人延寿还魂来得壮哉。掌教真人曾言,若无我道宗的千年大计之故,大郑本是能够延运二百载的。” “非常时行非常事,此次掌教真人取用一条鞭法,不取全部,只取其中的考成法,不问持身如何,只问能力大小,以此考校道门弟子。” 萧煜笑道:“如此说来,真人如今可是代天子巡狩天下,手中权柄之重,不下于钦差大臣左都御史。” 玄尘不在意一笑,道:“那又如何比得过你这位封疆大吏和秋叶真人这位太子殿下” 萧煜笑而不语,秋叶一笑置之。 玄尘真人停下脚步,注视着两位名义上的晚辈,缓缓说道:“这次西北不会在贫道的巡查范围之内,而且萧煜小友你带走张雪瑶的事情也会一笔勾销。但是贫道想要向你二人求一个人。” 萧煜皱眉问道:“谁” 玄尘真人轻声道:“萧瑾。” 萧煜默然,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问道:“玄尘真人可能告知缘由” 玄尘真人摇头道:“此事非贫道一人之事,故而无可奉告,还望小友见谅。” 萧煜转而看了秋叶一眼,秋叶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后,接过话头说道:“此事由我负责,不出三月,我一定将萧瑾交到你的手上。” 玄尘真人一拱手,道:“那贫道口静候首徒佳音,先行告辞了。” 说罢,玄尘真人一步踏出,消失在两人的视野之中。 萧煜和秋叶并肩走出小巷,站在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一旁,不一会儿,一辆黑色的马车从街道的另一头飞快驶来,马夫是个长相平凡的老头儿,青筋突起的双手紧紧抓着缰绳,将它平稳地停在两人面前。 萧煜和秋叶一前一后走上马车,车厢里的张雪瑶蹙着娟秀的眉黛,问道:“你们俩到底想干什么是放我回卫国,还是去道宗,能不能给个准话” 秋叶干脆是装没听见,充耳不闻。 萧煜则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张雪瑶瞪了他一眼,恨恨道:“萧煜你以前跟着叶秋不过是为虎作伥的做派,现在倒是有些狼狈为奸的默契了啊。” 萧煜不以为耻道:“如此说来,我倒是拔高了不少。” 张雪瑶冷哼一声:“为虎前呵道耳,狼狈不堪,都不是什么好玩意。” 萧煜笑道:“作为阶下囚还这么大的排场,张公主你这公主病已经病入膏肓了。” 张雪瑶反唇相讥道:“你家的林银屏倒是没有公主病,可她这个王妃还不如我这个阶下之囚。” 萧煜脸色骤冷,寒声道:“那是我的事情,还不用你来多嘴。” 张雪瑶讥讽道:“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你一个连自己媳妇都照顾不好的废物男人,还好意思妄谈天下大势” 被揭开伤疤的萧煜勃然大怒,语气森然道:“张雪瑶,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张雪瑶针锋相对道:“我当然知道。” “够了” 沉默了许久的秋叶一声冷喝打断了两人的言辞攻击,然后只是轻轻一挥袖,就将修为十不存一的萧煜和被封了气海的张雪瑶彻底隔开。 他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一个是自己的左膀右臂,一个是自己曾经的未婚妻,手心手背都是肉,不由有些无奈道:“都少说两句。” 一道元气屏障横贯车厢,将它一分为二,萧煜和秋叶坐在一边,张雪瑶独自坐在另一片,既看不到彼此,也听不到声音。 萧煜木着脸,瞧着这道将他和张雪瑶分隔开来的元气屏障,没有说话。 秋夜语气略显疲惫地问道:“慕容现在在哪” 萧煜平静道:“中都。” 秋叶挥了挥手,似乎是要把什么往外驱赶一般,说道:“让张雪瑶和林银屏一起走。把她交给慕容看管,等这阵风头过去后,让慕容再选个合适时机把张雪瑶送回卫国去,这次的事情,就当我欠你一个人情。” 萧煜脸色古怪,他其实很想告诉秋叶,让这么两个女人在一起,后宅失火的可能性在八成以上,他萧煜就是最好的前车之鉴,即便没有失火,恐怕也是暗地里的刀光剑影不见血,这种福气可不是一般人消受得起的。 不过萧煜最终还是只说了一个好字。 秋叶叹息一声,道:“作为朋友我还是劝你一句,凡事都给自己留些余地,免得日后追悔莫及。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说罢,秋叶挥散那道元气屏障,重新变为往日里冷漠淡然的秋叶真人,强行带着略有不甘的张雪瑶径直下车。 萧煜独自一人坐在马车中,脸色变幻不定。一双细长的丹目眯起,在晦暗的车厢里,显得格外阴冷,就像一条暂时被冻僵的毒蛇,在等待着苏醒时的致命一击。 萧煜从怀中取出一卷黑皮书册,拿在手中翻开第一页。 车夫不知何时由张九霄换成了去而复返的紫水阳,他在车厢的墙壁上轻轻敲了下,问道:“王爷,咱们接着去哪了” 萧煜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反问道:“刚才你见到杜明师了吗” 紫水阳摇了摇头,隔着车厢回答道:“杜明师好像早就知道咱们要来,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不过老朽并没有见到他本人。” 萧煜嗯了一声,睁开眯起的双眼,道:“回东湖别院。”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二十五章 深夜访客 在毗邻江都的江左,谢家是可以称之为一手遮天的世族高阀,历经六朝而不衰,族中子弟英才辈出,且多有出仕,在江南官场上文武兼备,根基深厚,而谢氏家主谢公义更是名震天下的江左第一人,虽然曾被郑帝打压,但是在江南地界上,还没有谁敢小觑这位康乐公。杜明师能将江南道门经营得如此庞大,在道宗诸多派系中隐隐有自成一系之势,也离不开这位心爱弟子的鼎力支持。 夜色中,马蹄声和车轮声在东湖别院门前的青石板路面上响起,在车厢中的主人走下马车后,守在门前的十几名佩刀暗卫纷纷单膝跪地行礼,来人只是挥了挥手,就带着原本充当车夫的紫袍老者,朝府内走去。 刚进府门,曲苍就已经迎了出来,简单施了一礼后,压低声音禀报道:“王爷,杜真人和谢先生已经到了。” 萧煜一边朝府内走去,一边直截了当的问道:“什么时候来的” 曲苍回答道:“大约是在王爷你走了半个时辰以后,现在正在您的大书房。” 所谓大书房,其实就是萧煜的一个私人会客室,没有小书房中的那些私密东西,比起正堂又要随意许多,比较适合私底下的会晤。杜明师和谢公义深夜前来,又不去正堂,已经说明许多。 萧煜点了点头:“先过去。” 萧煜跟曲苍快步绕过影壁,见院中已经站了不少陌生面孔,想来就是杜明师和谢公义的随行人员,他没有停留,径直走入刚开辟出不久的大书房中。 曲苍和紫水阳自然不会参与密谈,在门外止步。去年江南降雨频繁,导致太湖洪涝,正是因为要征发民夫修建河堤,才有了白莲教起事的引子,今年却又是个大涝之后有大旱的年景,即便是在雨水充足的江南,入夏以来也不过下过寥寥几场小雨而已,最近杜明师作为江南地界的神仙真人,就在主持一干祈雨事宜。 祈雨可是个技术活,首先布下法坛后,主持法坛之人为表诚意,要在法坛上不眠不休七个昼夜,其次有时候是真要动用修为,引来一点雨云,保证面子上过得去。呼风唤雨说着简单,做起来可是没有天人境界难以胜任,能杜明师这位江南道门首领撇下祈雨事宜不管,想来不会是一般的小事。 萧煜走进房内,杜明师和谢公义正分坐在客位上,还有一名身段婀娜的女子侍立在谢公义身旁,两人起身与萧煜互相见礼后,萧煜坐到书桌后的主位上。接着负责萧煜起居的女冠给他端上一杯碧螺春茶,不过这位神秘的道姑明显不怎么会伺候人,端上茶后就消失不见,甚至对杜明师这位江南道门首领也不理不睬。反倒是那名站在谢公义身旁的女子,走到一旁的桌前,手法娴熟地开始摆弄那不知多久没有用过的炉瓶三事。 身体不比以前的萧煜嘴里有些发干,端起清茶抿了一口,味道不怎么样,看来确实是女冠亲手煮的茶,萧煜甚至有些怀疑她是不是把洗茶的程序都给省了。再看杜明师和谢公义的茶碗,果然是纹丝未动,萧煜顿时有种上当的感觉,他脸色不变,放下茶杯后,下意识地看向那名娟秀又不失大气的女子,若有所思。 看到这一幕,谢公义会心一笑,首先开口道:“这是小女谢思,听说王爷来了江南,缠着我非要来见一见传说中大名鼎鼎的西北王。思思,见到了本人,怎么不说话了还不见过西平郡王” 女子闻言放下手中物事,走上前来蹲身一福,低着头轻声道:“谢思见过王爷。” 萧煜摆了摆手,淡笑道:“谢姑娘不必多礼。” 谢思忍不住壮起胆子偷瞄向这位名动天下的年轻人,模样在男子只能算是中上,一双丹凤眸子倒是好看极了,若是眯起来恐怕更是别有一番风采。嘴唇略薄,虽然老人说这样的人多半是刻薄寡恩之人,不过此时却显得极为凌厉冷然。而且男子更重气态风仪,在谢思看来,萧煜身上威严很重,比起自己父亲也毫不逊色,甚至犹有过之,比起那些只是依仗父辈祖先荫庇的公子哥儿,更是多了男子亲自操持权柄才有的自信和底气。难怪传闻中,在萧煜娶了草原公主后,还有一位传说中身份是后建大人物的女子对他倾心。 萧煜当然发觉了这位名副其实的大家闺秀在窥视自己,只是没有点破,而是转而对杜明师和谢公义两人说道:“两位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杜明师轻声道:“只是想与王爷谈些事情,生死存亡的事情。” 萧煜沉默了一会儿后,缓缓开口道:“想来杜真人已经知晓我今晚去大都督府的事情,我也不藏着掖着,咱们开门见山的说,江都很快就要成为陆谦一人的江都。到时候覆巢之下难有完卵,杜真人确实该为江南道门做打算了。” 杜明师没有否认,沉声道:“我江南道门底蕴深厚,又有祖庭襄助,未必会怕了白莲教。只是缺少俗世的臂助,若是王爷能助我一臂之力,江都归属,犹未可知。” 萧煜平静道:“我的铁骑远在西北。” 谢公义站起身,这时候萧煜才发现他手中提着一个木质长筒,他走到萧煜桌前,从长筒中取出一轴长卷,展开铺在桌上,竟是一副好大的大郑疆域图,而且绝非寻常地图,上面各大城池关隘,甚至是关键的村镇均有标注。 谢公义指着地图道:“这里是王爷的西北,这里是江南,虽然王爷你千里下江都是由齐州转道东江大运河,但实际上还有一条路可以直通江南,那就是由河内州入蜀,出蜀后就是红巾军的根基两湖所在,以西北军的战力而言,只消一支奇兵,就可将红巾军釜底抽薪。” 萧煜丝毫没有给这位江左第一人留有情面的意思,晒笑道:“康乐公未免想当然耳,先不说一路行军的粮草消耗,开战后大军的给养,就说这蜀中,自古以来就是蜀道难于上青天,易守难攻,你让我如何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打通蜀地若是打不开蜀地大门,又何谈跃马江南” 谢公义不以为意道:“此事非王爷一人之事,我江左谢家、江都、两湖诸多世家,以及蜀中李氏,均会助王爷一臂之力。更何况蜀王年迈且昏聩,手中甲士不过六千,即便加上川蜀总兵手中兵力,也不过两万之数,正所谓天下未乱蜀先乱,如今天下乱象已显,王爷入主蜀地,取而代之,合该大势如此。” 接下来就是萧煜和谢公义的一番讨价还价,谢公义这位江左第一人发现萧煜这位西北藩王绝非是不通兵事的门外汉,不仅仅是西北五州,就是蜀中地理也是了然于心,对于一些重要关隘的领军将领更是一清二楚,一时间也不得不放下书生谈兵的做派,开始与萧煜一点点地认真计较。从兵马粮草到地形布防,从蜀王喜好到川蜀总兵性情,林林总总,即便是浅尝辄止, 也足足谈了三个时辰。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二十六章 送别 在这三个时辰里,杜明师只是偶尔开口,算是查漏补缺,而那名叫做谢思的女子,摆弄好炉瓶香料之后,就一直安静地侍立在一旁,一言不发。 她在很早之前就已经知道萧煜的存在,那时候的萧煜还不是名震天下的西北王,甚至草原王也算不上,还被世人称之为萧驸马。谢思随着父亲谢公义去东都外祖家,恰逢当时萧煜返回东都为林银屏求药,当时因为秦政和萧烈分别出手的缘故,此事在东都城中也是闹得沸沸扬扬,当她听说了这件事之后,不由得对这位重情义的萧驸马有了几分好奇。 再者,小女儿都有些怀春心思,不免会想,若是那个奄奄一息的女人是自己,又会有哪个男人挺身而出,冒弥天大险,去为自己取一颗灵药尤其是最后萧煜如话本里的剧情那样,拿到灵药之后全身而退,更是让谢思对他更加好奇。自此以后,她就请父亲为自己打听一些萧煜的消息,看看他和那位草原公主到底能走到哪一步,没成想,萧煜竟然一路勇猛直进,非但没有夭折在草原上,反而一步一步拾阶登顶,从萧驸马到草原王,从草原王再到西北王,最后更是成为名正言顺的西平郡王,节制两位大都督,执掌西北五洲和草原权柄,变成一个要让她仰望的存在。 于是谢思越发想要见一见这位让她耳闻已久却无缘一见的男人。 她在三人谈话时,数次抬头偷瞧那个气势凌人的男人,单纯从外观上来瞧,不管怎么瞧,都算不得出彩二字,但是加上气态风仪之后,就如一件瓷器沉淀了千年岁月后,即便本身构造并不出彩,但也值得让人小心珍藏。 丑时,萧煜和谢公义的谈话终于算是告一段落,谢思没有关注两人达成了什么协定,只是看到那个自己要称呼一声师祖的杜真人先行离去,只剩下萧煜和自己父亲在继续说话,而此时却不再谈论正事,而是彻彻底底的闲聊,说些修行界的传说轶事,或是江南的风土人情,甚至还有些当年的宫闱阴私,期间那位道姑又进来过一次,不过看到谢思侍立一旁后,就立刻退了出去,而且再也没有进来。似乎就这般把她自己分内的事情没有丝毫烟火气的推到了谢思这个客人手中。 这个举动倒是恰好让谢思的一点小心思如愿以偿,她端过道姑留下的茶具,一番娴熟到让人眼花缭乱的茶艺之后,又分别给萧煜和谢公义两人倒上一杯,这次的茶与道姑煮的茶自然是天壤之别,萧煜接过后轻声问道:“谢姑娘以前认得我” 谢思微微一愣,继而在脸上浮现起一丝红晕,小声道:“自然是认得。” 萧煜好奇道:“若是我没记错的话,今日还是你我第一次见面的吧” 谢思轻声解释道:“以前在东都,曾经远远见过一面。” 其实那一次,萧煜根本没有进东都城,而谢思这个大家闺秀也没有出东都城,自然也就没有见过萧煜,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自己认识这个男人已经很久,所以在萧煜问她的时候,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回答说自己见过萧煜。 让她有些失望的是,萧煜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只是一笑而过。 对此,谢公义看在眼里,却完全是一副听之任之的态度,继续与萧煜闲聊,只是等到天空从深蓝色慢慢泛起鱼肚白的时候,才笑眯眯地说道:“谢某人年纪大了,精力不济,还想请王爷安排一间客房,让谢某稍作歇息。” 萧煜自无不可,吩咐那位不知名姓的道姑女冠为谢公义安排一间客房,只是如此一来,待到谢公义离去后,这大书房里就只剩下了萧煜和谢思这一对孤男寡女。 萧煜当然不至于心生旖旎,更没有半点要与这位谢家千金发生点什么的念头,毕竟有林银屏和秦穆绵两人就已经让他分身乏术了,若是再多招惹几个,他真不知道自己这个后宅还能否继续存在下去。 萧煜伸出手做请道:“谢姑娘请坐。” 谢思轻声谢过之后,坐到正对着萧煜也是距离最远的客位上,没有任何扭捏。 萧煜问道:“谢姑娘好像很了解我萧某人。” 谢思先是点头又是摇头,小声道:“只是听说过很多关于你的事情。” 萧煜轻嗯了一声,嗯字却是尾音向上拔高,“都有哪些事,若是不介意的话,不妨说来听听。” 谢思柔声道:“你从草原、从西北、从后建传来的消息,我都听说过。说你亲手杀了红娘子,又联合道宗的神仙真人们剿灭了摩轮寺,最精彩的是寒冬腊月里一场大雨,水淹中都铁骑,让徐林大都督兵败多伦河,然后与秋叶真人并骑入中都,最后是孤身入东都,手刃了大郑皇帝。” 萧煜听完之后,饶是城府比起以前深重许多,脸皮上也是有些扛不住,半是无奈半是苦笑道:“事是真事,但不是我一个人能办到的,不用全放在我一个人头上。” 不过谢思似乎只听到前半句,对于后半句却是选择性无视了,一双眼睛盯着萧煜,熠熠生辉。 萧煜抬头看了眼窗外天色,起身道:“你也去歇息吧,这别院里里安全的很,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她笑着问道:“什么事情要劳烦你这位大王爷亲自出马” 萧煜一笑置之。 萧煜迈步出了大书房,走向东湖别院的大门,原本守在门外的紫水阳和曲苍随之跟在萧煜身后。谢思没有留在东湖别院,而是远远的缀在后面,萧煜没有在意,只是继续前行。 没走多久,数十名暗卫和道宗弟子混杂的队伍簇拥着三辆马车朝这边缓缓行来。 谢思看到萧煜停下脚步,脸上神色复杂,她不知怎的也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 马车在萧煜面前整齐停下,谢思看到中间的马车拉起车窗,露出一张绝世倾城的女子容颜。 萧煜站在马车前望着自己的妻子轻声道:“我过几天就回去。” 女子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萧煜对身后的紫水阳道:“紫老,你代我送王妃一程。” 佝偻着身子的紫水阳点了点头,默默走上车夫的位置,原本马车的车夫则是翻身上马,融入到骑队之中。 萧煜伸出手,似乎是想要抚摸一下女子的脸庞,指尖却在距离她面庞还有一寸的时候停下,他缩回手,道:“路上照顾好自己,小心些。” 车内女子望着他,不说话。 这时候,另外一辆马车中传出一声明显带着不屑意味的女子冷哼声音。 萧煜皱了下眉头,“秋叶真人可不在这儿,你不要得寸进尺,再敢聒噪,我让你这辈子回不了卫国,我说到做到。” 那辆马车中的女子明显一窒,随后不再说话。 萧煜挥了挥手,这边马车上的女子放下折叠式的木质车窗,马车开始继续前行。 萧煜站在原地,望着马车渐行渐远。 谢思走到他的身后,轻声问道:“你是来送林公主的吗” 萧煜仍旧是望着马车饿远去的方向,微微点头道:“是。”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二十七章 七字 送走了林银屏和张雪瑶一行,萧煜默默盘算了一会儿,没有立刻返回东湖别院,而是沿着东湖缓步慢行,谢思跟在他的身后,望着他的背影问道:“刚才马车中的姑娘就是让你舍生求药的林公主了吧。” 萧煜喟叹道:“是啊,就是她。不过她不是以前的她了,而我,也不是以前的我了。” 女子的思维如天马行空,说道:“又有谁是不会变的呢当年的潇洒名士变成了日后让天下士子畏之如虎的暗卫大都督,那位胸怀大志的四皇子杀死了亦师亦友的张江陵,视庙堂于无物的横渠先生做了张太师,就是我那个素来以狂士作派而著称于世的父亲,现在不也是收敛了棱角,殚精竭虑地为家族谋划人总归是会变的。” 萧煜终于是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笑道:“你知道的倒是不少。” 谢思又是红了面庞,不说话了。 萧煜安静等她恢复平静,缓缓说道:“你有没有很奇怪我能够走到今天若不是出了个萧烈,萧家只能勉强算是个二流世家,与门阀二字还差着好大一块儿,不说比起卫国的几大世家,就是比起你们这些江南世家,在底蕴上也差了不少,天下俊彦,后建的世子完颜弘,卫国的贵公子公孙仲谋,林林总总,比家世、比师承、比能力,怎么就让萧煜这个竖子拔得了头筹说实话,我也是稀里糊涂啊,就像一场梦,怎么一觉醒来,自己就成了割据一方的西平郡王几年前还是个吼破喉咙都没人理睬的小角色,现在跺跺脚,就能让西北地动山摇,动作大些,甚至还能让天下侧目。一步登天不过如此,这不是梦是什么” 谢思安静倾听,并且恰到其分地露出一个疑问神情。 萧煜自嘲道:“有时候我也在想,若真的是一场梦,会不会在某一天我醒来的时候,忽然发现大厦将倾,西北的基业如沙滩堡垒,一个大浪之下就分离崩析,我又重新变回了那个一文不名的小卒子,挣扎在生存线上,如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我不想从这云端上跌落下去,所以我就只能不断往上爬,学着那些帝王心术,学着那些历代掌权者。蓦然回首,已经变了太多太多。” 萧煜找了招手,示意亦步亦趋地跟着自己的谢家想千金与自己并肩而行,“按常理说,交浅言深是大忌,不过你既然说认识我很久,那咱们就算半个故交,我也同你说些平日里不好出口的话,算是对得起谢先生为你布置的一番苦心。” 这一次,谢思可是真真的脸皮红透,从脖子一直到耳根,鲜红欲滴。 萧煜不以为意笑道:“要不怎么说权势是个好东西呢如果我还是以前的东都萧煜,这空儿恐怕让你这位谢家千金多看一眼的资格都没有。至于谢先生、杜真人这些人物,更是可望可不可及喽。” 谢思摇头道:“父亲曾经说过一句话,不以成败论英雄。” 萧煜开怀大笑道:“是非成败转头空,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这句话本是出自萧瑾之口,对小皇帝秦显所说。不知怎的流传出了宫闱,连同萧瑾的其他言语,一起名动士林,一位老夫子在一次名士云集的望天台酒会上就曾说过,萧家两位公子,大公子萧煜以割据西北的跋扈“武功”名动天下,二公子萧瑾却是以如天上谪仙落世的“文名”名扬天下。 谢思掩口轻笑问道:“王爷也听说过萧公子的临江仙” 萧煜神情随意道:“萧瑾素有早慧,这段时间更是被誉为天上谪仙下凡,生而知之,他的几篇文章和诗词,就是在民风彪悍的西北都有流传,我若是还不知道,就未免太过孤陋寡闻了。” 谢思继续问道:“那王爷你知不知道那位神秘莫测的天机榜主人最近刚做了一个俊彦评” 萧煜摇了摇头道:“愿闻其详。” 谢思笑吟吟地说道:“这次的俊彦评只论三十岁以下的年轻一辈,而且与天机榜最大的不同之处在于不分名次先后,而是分别用一个字形容,这一次天机榜主人一共列出了仙、圣、神、佛、魔、狂、鬼七个字,说是对应当今修行界的七大宗门。” 萧煜喃喃道:“鬼是巫教,魔是魔教,佛是佛教,仙是道宗,圣是儒门,那狂就应该是剑宗,至于这个神,难道是白莲教” 谢思继续说道:“当今的道宗首徒,天机榜次榜第二人秋叶真人自然名列七人之中,只是没能拿下仙字,而是被评为圣字,至于仙字则是被谪仙萧瑾收入囊中。” 萧煜若有所思道:“难怪道宗会对萧瑾有想法,一个生而知之,再加上一个仙字评语,确实是足够让道宗上心了。” 而秋叶被评定了一个圣字,萧煜倒是没有多大惊奇,慢悠悠道:“至于秋叶真人,虽然是道门人,行的却是儒门事,不曾避世隐修,反而是入世搀和俗世这一潭浑水,在儒门没有抗鼎人物的前提下,得一个儒门的圣字算是恰到其分。那其他人呢” 谢思站在萧煜身边,偷瞧了一眼身旁的男子,心中有些莫名的欢喜,说道:“至于其他几个,虽然勉强算是俊彦,但是比起王爷你还是差远了,蜀中唐氏的唐圣月被评作一个神字,一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无名小卒,叫做魏献计的,被评作鬼字。” 萧煜笑道:“这话可不敢乱说,魏献计我略有耳闻,是红巾军中的后起之秀,足智多谋。唐圣月这位白莲教圣女虽然现在沦为阶下之囚,但绝对配得上这个神字,在咱们这一辈人中,罕有敌手,我能胜她只是侥幸而已。那剩下的佛、狂、魔呢” 谢思微笑道:“佛和狂,却是两位女子,天下第一的美人儿慕容姑娘压过佛门首徒秋月禅师,被评作佛字,而后建的那位秦姑娘则是被天机榜主人特别点出,说她虽然不是剑宗之人,但是行事颇有大剑仙上官仙尘之风,得了一个狂字。” 萧煜啧啧道:“道宗收徒被人夺了仙字,但好歹抢了儒门的一个圣字,面子伤算是圆的过去,可剑宗却是一个字都没能留下,这脸可是被打得生疼。” 谢思笑颜如花,说道:“最后一个魔字,自然是王爷你了。天机榜主人点评王爷,说草原之乱始于萧煜,西北之乱始于萧煜,大郑之乱始于萧煜,天下之乱始于萧煜,魔之一字,萧煜受之无愧。” 萧煜哭笑不得,半是苦笑半是自嘲道:“逆贼,魔头。” 谢思脸上笑意褪去,有些惴惴不安道:“我说错什么了吗” 萧煜摇了摇头,迈步朝东湖别院走去。 萧煜的脚步很快,最起码不是谢思这样的四肢不勤的大小姐能追得上的。不一会儿就将谢思甩在了身后。 谢思停下脚步,看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身影,咬了咬嘴唇,默不作声。 萧煜独自走着,一直走到东湖别院大门前,抬头望着头顶的一片天空,自言自语道:“傅先生,你曾经说要把我锻造成一把绝世之剑,也许你是打算借此来搅动天下大势,或许你是如仙人弈棋,拿我当一颗棋子,但要知道剑有双刃,玩火者终。”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二十八章 那年冬雪 萧煜没有继续说下去,随着他在俗世中地位的不断拔高,知道的秘辛也越来越多,比如说大郑首辅张江陵之死,魔教教主之死,上代剑宗宗主许麟之死等等,当萧煜反过头来再看曾经让整个大郑庙堂腥风血雨的太子谋反案,就难免会发现其中的很多蹊跷之处。比如说傅先生在其中到底扮演了一个什么角色 这件事萧煜一直都是藏在心底,并没有告诉过其他人,因为在他怀疑傅先生的同时,还发现傅先生似乎与道宗有一种很深刻的联系,在摩轮寺覆灭时,微尘和溪尘两人面对傅先生的态度就说明了很多。萧煜并不怕逍遥境界的对手,因为在他身后是修行界中最强盛的宗门道宗,拥有数量最多的逍遥境界高手。但是当对手来自道宗的时候,道宗就不再是萧煜的助力,所以萧煜不得不谨慎行事。 曲苍挥退了原本站在门口的守卫,微躬着身子,站在萧煜身旁稍稍靠后的位置,轻声道:“王爷” 萧煜抬了抬手,曲苍噤声,躬身向后徐徐退去。 萧煜虚握了一下,似乎想要抓住指间的清风,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能握住,轻声道:“我曾经问萧烈为什么不敢出手,他回答我说东都城中有傅先生,是天机阁阁主、天机榜主人的傅先生。秋叶说你是个疯子,蓝玉说他从来没看懂过你这个师尊到底想要什么,你把我当成一颗棋子。” 这时候,谢思已经走到萧煜身后,萧煜右手按在腰间从不离身的破阵子剑柄上,熟悉的感觉让他有一种与手中长剑融为一体的错觉,笑道:“君子当佩剑,带在身上这么多年才知道是方家的传家宝之一,是我娘从外祖那里偷拿出来的,为此可是让外祖说了好多次的女生外向。” 他松开手中剑柄,轻声道:“那天她说让我去外祖家一趟,说是外祖有事找我,萧家和方家只隔了一条小巷,来回一趟用不了一盏茶的功夫,当时我没多想。” 萧煜迈步走进东湖别院,冷声道:“我现在确实应该好好想想了。” 正明十四年,冬,小雪。 那位权倾一时的首辅大人已经死了四年,如今内阁当政的是方相爷和李相爷,其中担任首辅一职的方相爷刚刚被加封了太子太傅,可谓是光宗耀祖。 东都城中有两条长巷,隐隐有对峙的架势,其中东边一条巷子,里面宅子里住的多半高门贵胄,国公列侯伯爵扎堆的地方,这里的人物虽然个个都位属超品之列,但除了极个别人外,都不过是躺在祖宗功劳簿上的绣花枕头,而这些年有些走下坡路的安国公萧家,因为出了一个极为出彩的晚辈后,就从绣花枕头变成了极个别的存在。 至于另外一条巷子,这里宅子的住客,多半都不是地道的东都人士,而是从外面州府来东都定居的,而且大多没有爵位,但人人都能身披朱紫,甚至有几个拔尖的,能穿上那一身玄黑官袍,方相爷的方家就在这条巷子中。 萧家的出彩晚辈,单名一个烈字,曾经是名动士林清流的风雅名士,却不曾科举,反而是依靠家族关系进入被天下士子唾弃的暗卫任职暗卫都统,被几位当世大儒视作自甘沉沦,痛心疾首。 方家有女,单名一个璇字。方相爷老来得女,视作掌上明珠,在东都城里就曾有人戏言道:“娶得方家女,胜过状元郎。”当时的方家小姐,比起一些没落郡主还要来得金贵。 一次元宵灯会,让萧烈与方璇相遇、相识。至于后来的相恋乃至是私定终身就更是水到渠成。如今的萧家虽然没落不少,比不得先祖萧霖在世时的煊赫风光,但好歹是高门世族,与方家也算门当户对,萧烈本人更是有名的青年才俊,就这样,萧家的萧烈就这样在无数世家子的嫉妒目光中,抱得美人归。 娶了方家嫡女,已经隐隐是家族顶梁柱的萧烈也就借着妻族的东风,顺势承袭安国公爵位。一时间萧家的新家主在东都城中风头无两。 次年三月,他与方璇生下一个儿子,取名萧煜,字明光。 正明二十九年,冬,大雪。 那位权倾一时的首辅大人已经死了快二十年,如今内阁当政的还是方相爷和李相爷,其中担任首辅一职的方相爷又被加封了太子太师,可谓是荣贵至极,除了生前加封太师和太傅的张相爷外,已经算是本朝大臣中的顶峰。 方家的女婿萧烈,也已经做到了暗卫左都督的高位,距离那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暗卫大都督一职只剩下一步之遥。而这一年他与方璇的儿子萧煜,也就是萧家的大公子,已经十五岁。 这一年年末,左都御史风闻奏事,上书弹劾时任东宫舍人的大学士钱芳平,列举其十大罪状,称其有不臣之心,欺君之罪,郑帝随即下旨,由内阁次辅、东阁大学士李严,并刑部尚书、大理寺卿、暗卫大都督四人严查此案。 结果是东宫舍人钱芳平获罪入狱,由郑帝钦定为满门抄斩。随后,郑帝下旨严斥太子,削其监国权柄,令其闭门思过。 在郑帝前往直隶州时,东都疯传郑帝要废太子之事,困于东宫的太子秦隶终究是不甘就此束手待毙,急令天子亲军右都督林如真领兵前往直隶州,其后又令其东宫六率控制皇城,攻陷五城兵马司衙门。轰轰烈烈的太子谋反案就此拉开序幕。 接下来的事情,在东都百姓和一般官吏,甚至是寻常宗室眼中,如雾里看花,看不真切,直到天子亲军左都督秦政镇压林如真叛乱,枭其首,斩其党羽二十人,亲自领兵解直隶之围,郑帝在二十万天子亲军的护卫下返回东都,太子兵败,形势才彻底明朗。 秦隶仓皇出逃,最终在直隶州境内败亡于秦政之手。 此事过后,郑帝极为震怒,下诏将太子秦隶贬为庶人,斥其为肆恶暴戾,且目无君父,无忠义、无仁孝、无贤德,与禽兽无异。同时以失察渎职之罪将暗卫大都督流放岭南,令左都御史为钦差大臣,严查太子一党,务求除恶必尽。 身为太子太师的方相爷首当其冲,第一时间被免去所有官身,投入诏狱。 此次太子谋反案株连甚广,有三品以上官员,共计十六人被杀,其中方氏一门,被满门抄斩,无一幸存。 不过也有人在太子谋反案中更上一层楼。不是那位左都御史,他在结案之后,就被郑帝随便寻了个无关大碍的罪名,贬到大郑版图最南边的琼州任布政使,一辈子都未能再返回东都。真正得利的是萧烈,由暗卫左都督升任暗卫大都督,并迎娶郑帝之妹陵安公主,成为名副其实的皇亲国戚。秦政,由天子亲军左都督升任为东都大都督,统二十万天子亲军,节制五城兵马司衙门。可以说郑帝将自己的身家性命交到了秦政手中,其中信任可见一斑。李严,内阁首辅方相爷被满门抄斩,他这位内阁次辅就顺势再上一层楼,成为名正言顺的文官第一人。 在萧煜的记忆中,正明二十九年冬天的雪,是血红色的。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二十九章 双开并蒂 至此,越来越多的事情趋于明朗,萧煜在争霸天下的闲暇时间里,终于可以去谋划一下该怎么为自己的外祖一家翻案,而且这与自己争霸天下的目的并不冲突。 回到东湖别院后,谢公义已经离去,把自己的女儿孤零零地扔在这里,可能是第一次遭遇如此情况的谢思有些手足无措,可怜兮兮地望向萧煜。 萧煜暗叹一声,心道女人果然有改变男人的能力,若是林银屏在很多事情上能如谢思一般,退上一步,也不至于变成今天这个结果。若说世界上最了解林银屏的人,恐怕非萧煜莫属。在他看来,林银屏和秦穆绵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人,秦穆绵是一个外刚内柔的人,在坚强的外表下有一份特属于女子的柔弱,只是这种柔弱很难被体现出来就是了。而林银屏则恰恰相反,她是一个外柔内刚的女子,即便已经是哭得昏天地暗,但是她认定的东西还是不会改变,这是一种可贵的品质,但往往就是这种可贵的品质,引发了她和萧煜一次又一次的矛盾。 萧煜摇了摇头,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压制下去,对谢思道:“看来令尊走得有些匆忙。” 谢思脸色复杂,不知该做如何回答。 萧煜很是“善解人意”的说道:“谢姑娘一宿未睡,先去歇息吧。我失陪一下。” 不知什么时候,神出鬼没的道姑已经出现在谢思的身边,面无表情地抓住她的手道:“谢姑娘,请跟我来。” 谢思只是啊了一声,不等她表示反对或是赞成,两人就一起消失在了萧煜面前。 对于这位至今也不知名姓的道姑,萧煜十分满意,甚至有点想要请她去中都给自己当大管家的想法。毕竟现在墨书这丫头倒戈很快,朝林银屏那边偏的厉害,萧煜倒不是有什么不满,只是这样一来,难免在很多事情上就要束手束脚,而且根据他和林银屏的约定,萧煜主外林银屏主内,所以王府是她的地盘,在她的地盘上,萧煜也得听她的。 萧煜忽然想起在他还小的时候,萧烈曾经念叨过的一句话,成亲生子,真是呜呼哀哉。此时此刻,萧煜深以为然。倒不是说什么责任、担子这类的空话,因为萧煜承担得起责任,他只是很不习惯被除了自己母亲之外的第二个女人约束,尤其是做惯了上位者后,就更厌恶这种感觉。当然,就算此时方璇死而复生,萧煜也不会再是那个乖乖听话的好儿子。可方璇终究是死了,所以萧煜变成了至孝的儿子,要不怎么说,有时候活人争不过一个死人呢。 在世称神者,邪教也。去世成神者,圣贤也。这就是最好的佐证。 扯得有些远了,萧煜收回自己发散的思绪,转道去了与大书房一道开辟出来的小书房,在这里是属于他自己的绝对私密空间,没有他的同意,任何人不得入内。 小书房并不算大,而且因为是临时住所的缘故,也没有太多的书籍卷宗,有的只是两个人。 萧煜看了一眼坐在椅上的女子,正是唐悦榕,神情木讷,眼神空洞,似乎只是一具行尸走肉,完全没有前段时间天人高手的风范。 “做得不错。”萧煜对女子一旁的黑衣道士赞许道。 黑衣道士穿了一件类似于夜行衣的道袍,与峰主道袍自大的不同在于,没有任何花纹和修饰,看上去已经是知天命的年纪,脸颊消瘦,两鬓斑白,下巴上留着一簇山羊胡子,看上去倒像个江湖术士。 他在见到萧煜后,脸上浮现起一抹谄媚,半弯着腰道:“王爷,已经按照杜真人的吩咐,给她服下了魁拔丹,现在任凭王爷处置。” 萧煜的目光直视在唐悦榕的身上稍作停留,然后就转移开来,道:“唐圣月呢” 黑衣道士恭敬道:“杜真人说那位唐姑娘有点麻烦,还需要等待一段时间才能送到王爷府上。” 萧煜想了想,笑道:“也是,我带走一个张雪瑶,而唐氏姐妹也一个不留,吃相上确实不大好看,不过现在也顾不上这么多了。解药呢” 黑衣道士从袖中拿出一个细长的玉瓶,“这是魁拔丹的解药,其中红色的是永久解除药效,而蓝色的只是暂时解除药效,另外里面还有一些魁拔丹和进一步加深药效的赤魁丹,杜真人说,该怎么用,全凭王爷决定。” 萧煜接过玉瓶,不置可否,黑衣道士很识趣不再多言,徐徐退出这间不大的书房。 萧煜对唐悦榕道:“起来,自己去书架后面的暗室里呆着。” 唐悦榕空洞的双眼在听到萧煜的声音后,竟是有了一丝晦暗的神采,她站起身来,像个牵线傀儡似的,走到书架前,然后触动书架上的一个隐秘机关,整个书架缓缓转动,露出后面的暗室,唐悦榕老老实实地走了进去,又从里面将书架复归原位。 萧煜曼斯条理地将玉瓶放入自己的袖中,自语道:“还能保留原来的记忆,果然是巧夺天工。” 琉璃巷中。 唐圣月已经不知道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牢里被关了多少天,因为气海和气府被封的缘故,就连用气机流转周天来判断时间也做不到。直到今天,随着一阵阵铁门开启的声音,一道昏暗的灯光才沿着铁门的缝隙打入幽暗的地牢中,一名披着厚重斗篷的道人踏着这光走进了地牢。 地牢的天花板距离地面足有六丈高,而出口则是开在距离地面三丈左右的地方,由一道石梯与地牢内的地面相连。 双手双脚都被锁着巨大铁链的唐圣月努力地抬起头来,只能看到台阶顶端的一双云履。 来人低头俯瞰着这位俊彦榜中得了一个神字评语的白莲教圣女,脱下身上的斗篷交给身旁的随从,露出其下的紫绶道袍,缓缓说道:“唐姑娘,看来没了一身修为之后,你就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千金小姐而已。” 唐圣月虚弱道:“你是谁” 云履的主人没有说话,只是沿着台阶一步步地朝下走来,唐圣月也终于能一点点的看清来人的样子,当唐圣月的视线定格在来人的脸庞上时,艰难地笑了笑,“原来是杜真人大驾光临。” 杜明师负手而立,温声道:“这段时间过得不好受吧” 唐圣月呵呵笑道:“拜你们所赐。” 杜明师的神情很慈祥,就像一个温厚长者,循循善诱道:“那你想不想出去” 唐圣月死死盯着杜明师,杜明师仍旧是神情温和。 过了良久,她缓缓开口问道:“你的要求” 杜明师屈指一弹,一颗红色的圆润丹药落在唐圣月的面前,“吃了它。” 唐圣月捡起这颗刚好落在自己活动范围边缘的丹药,问道:“这是什么” 杜明师淡笑道:“赤魁丹,能媲美道祖七品金丹的好东西,吃下去的后果,你懂的。” 唐圣月冷笑道:“此生此世给你们道宗当牛做马,为奴为婢那我宁可去死。” 杜明师摇头笑道:“首先,你这条命是贫道用了好大人情面子才从镇魔殿手中换来的,为此我与一些老伙计之间的情分也用的差不多了,所以不是你想死就能死的。其次,你是一件礼物,要被贫道送给另一个人,也就无从谈起给我们道宗当牛做马了。” 唐圣月近乎疯癫地笑出声来,“萧煜” 杜明师没有否认:“虽然道宗家大业大,但是分家业的人也多,想要在诸多派系中出头,总是少不了一些合纵连横的手段。” 杜明师曼斯条理地说道:“最近王妃与西平郡王闹得很不愉快,而谢家小姑娘恐怕还入不了西平郡王的法眼,倒是你这位白莲教圣女,更胜一筹。对了,你还有一个妹妹,也和你一样成了这琉璃巷中的阶下囚。” 在幽暗的地牢中,这位江南地界有名的神仙真人,脸色在门外火光的映射下显得明暗不定,轻声道:“白莲圣女白莲使,白莲双开并蒂莲,如何”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三十章 回梦 接下来的几天里,萧煜就一直躲在东湖别院中闭门不出,除了偶尔会与谢思说说话,大多数时间里就是参悟自己手中的天魔策。不过萧煜倒是没有太过苛求,只是抱着随缘的态度,毕竟他很有自知之明,能有今天的成就,个人天赋和资质的作用微乎其微,努力也只是占了很小一部分,更多的是那可遇不可求的运道。 “可不都是说天道酬勤吗”东湖别院中一座延伸至东湖上的凉亭中,谢家小姐一边煮茶,一边对坐在自己对面的男子如是问道。 坐在她对面的正是萧煜,在欣赏着她那让人赏心悦目的茶艺的同时,回答道:“勤奋只是基本,在这个勤的基础上,你还得有一个契机才行,就拿我来说,若是没有娶了公主殿下的契机,不管我怎么发奋图强,顶多是成为一个修行者,最多是继承无尘真人的衣钵,做一个道宗的镇魔殿主什么的,但永远也成不了西平郡王,这就像悟道时的灵光一现,佛门说的顿悟,可遇不可求。” 这位让众多江南青年才俊的趋之若鹫的大家闺秀站起身,给萧煜斟满茶杯后,轻笑道:“听说王爷精通佛道之说” 萧煜将手中的天魔策放到桌上,端起茶杯嗅了嗅,笑问道:“谢姑娘是想考教我吗” 谢思同样给自己斟满一杯,笑道:“小女子怎么敢在王爷面前班门弄斧” 萧煜摆了摆手道:“这有什么不敢的,谢姑娘有什么招式都尽管用出来,萧某全部接着便是。” 谢思双手捧着茶托,低下头去,等到再抬起头来时,萧煜发现她的眼神变了许多,少了很多世家女子的精明算计,多了些许的坚毅清澈,她轻声问道:“王爷,你说人有没有前世” 萧煜看着她的眼神,不知怎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伤,略微沉吟后,半是回答也半是自言自语道:“道门神仙真人,求得长生不朽,稽首可叫大地浮沉。佛门菩萨金刚,证得九世轮转,合十便是百丈法身。这是修行界中形容逍遥境界之上的一句话,佛门高僧可以轮转九世,那么想来是有前世这一说的。” 谢思幽幽道:“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经常会做一个古怪的梦,我在梦中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应该也是某个世家的千金小姐,不过已经嫁作人妇,有夫君也有儿子,操持一家事务,我还没出嫁,在梦中倒是先做了一回当家主母。” 萧煜没有作声,只是静待下文。 “那应该是一个初冬的时节。”谢思的眼中浮现出凄迷神色,“瑞雪纷飞,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大的雪,也从没有经历过那么冷的冬天,那里应该不是江南,因为江南不会有这样的冬天。我置身于一个硕大庭院中,披着厚重的狐裘,院子里有棵腊梅,梅花朵朵,凌寒独开,东风一过,满园飘香。” 在提到那棵腊梅的时候,萧煜脸色微微异样,似乎想起了什么。 谢思眼神凄迷,却是一直望着萧煜,声音微微有些颤抖,“王爷,不知道你有没有做过类似的梦” 萧煜平静道:“我很少做梦。即便是做梦,也多半是金戈铁马,刀光剑影,很少会梦回当年。” 谢思轻声道:“王爷是北地人士。” 萧煜嗯了一声,纠正道:“确切说应该是祖籍东都,成家立业于中都,现客居于江都。” 谢思叹息一声:“想必王爷是很熟悉东都的,我生于江南长于江南,在我梦中北地寒冬里的庭院,本应是一个很陌生的地方,却仿佛已经在这儿生活很久,熟悉那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 谢思露出陷入回忆的神色,“在梦里,我更像是一个看客,以那位庭院女主人的目光审视着一切,却不能改变任何事情。在那个梦里的女主人,可以说是一个很幸福的女人,我可以感受到她是真心喜欢自己的夫君,而非是两个世家之间的冰冷联姻,而且她还有一个叫做然儿的儿子。” 听到这里,萧煜忍不住挑了下眉毛,问道:“那家人姓什么” 谢思摇了摇头道:“不知道,在梦里她从来不喊自己夫君的姓名,就是面对自己的儿子,也只是称呼乳名然儿应该是她儿子的乳名吧。” 萧煜笑了笑,犹豫了一下后说道:“然字,同燃,燃者,火也。而且亚圣曾言凡有四端于我者,知皆扩而充之矣,若火之始然泉之始达。苟能充之,足以保四海;苟不充之,不足以事父母。用然字做乳名,看来这家人也是书香人家。” “兴许是吧。”谢思轻声说道:“正所谓祸兮福之所伏,福兮祸之所倚,可惜人生不如意者十之,这种生活没有持续太久。虽然女主人的父亲和夫君都在朝中为官,但是女子却并不怎么关心朝政,只是隐约知道朝堂上出现了什么变故,自家男人大约是可以更进一步,但一个不慎,也会跌落万丈深渊,永世不得翻身,所以男主人最近这段时间很少回家,即便是偶尔回家,也是在府中宴请宾客,大醉酩酊。即便女主人只在府中足不出户,也知道府外的风声却越来越紧,其实在她看来,官位大小并不怎么重要,只要一家人能够平平安安就好了。” 萧煜缓缓道:“可男子多半是不会这么想,我记得有位大儒在年轻的时候就曾说过英雄岂可为红颜折腰的话语,对错姑且不论,男子心思倒是可以从中窥出一二。” 谢思看了他一眼,问道:“王爷也是如此” 萧煜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谢思没有继续说下去,似乎这个梦到此就戛然而止。萧煜也没有再多问什么,而是将话题转开道:“我的外祖当年虽然是在东都做官,但祖籍却是江都人士,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方家老宅应该是在秦淮河畔,要不你陪我过去看看” 秦淮河畔自古就是达官显贵、豪阀世族青睐的定居之处,称之为寸土寸金也不为过,甚至比起京城居大不易的东都还要更胜一筹,方家能在此处安家,当年底蕴可见一斑。而方家因太子一案被满门抄斩之后,这处老宅被充公发卖,只是有人买下这座老宅后,却一直没有入住,任其荒废。在遍地高门大阀的秦淮河畔,荒废的方家老宅反而自成一景。 如此“享誉盛名”的地方,谢思这个自小长在江南的谢家千金,自然有所耳闻,问道:“咱们什么时候去” 萧煜说道:“我会让张九霄提前准备一下,咱们明天过去。” 谢思点点头,说道:“那我先回去了。” 萧煜伸出手,示意请她自便。 待到谢思离开后,萧煜拾起桌上的天魔策,望着谢思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此时东湖别院门外,一辆来自道术坊的马车缓缓停下。 车厢中,杜明师盘膝而坐,双手置于膝上,闭着双眼轻声道:“唐姑娘,你即便不怕被投入镇魔井中,落得一个永世不得超生的下场,也要为令妹想想才是,万不可一时冲动,做出亲者痛仇者快之事。” 坐在杜明师对面的唐圣月脸色苍白,没有半分血色,冷笑道:“巍巍道宗却如此下作行事,就不怕天下人耻笑” 下车前,杜明师轻笑道:“成王败寇,这点道理不懂你若是想要找贫道报仇,那就好好活着,等到萧王爷做了皇帝,再去吹吹枕边风才能管事。” 唐圣月沉默了一会儿后,嫣然一笑道:“杜真人大恩,小女子没齿难忘,杜真人等着小女子日后报恩便是。”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三十一章 方府 清风微微,拂过秦淮河面,荡漾起圈圈涟漪。河面上游船交织,既有张灯结彩的楼船画舫,也有寥寥数人的乌蓬小舟。 天灰蒙蒙的,细密雨丝轻轻飘洒,一对男女乘着小舟划开水波和雨幕,沿着秦淮河顺流而下。女子撑着一把绣花油纸伞,遮挡住了自己的面庞,坐在船头,在她身后不远处是一名戴着斗笠的男子,披着蓑衣,双手撑篙驾驭着小舟行在雨中的秦淮河上。 坐在船头的撑伞女子转过头来,笑道:“能让萧王爷亲自撑船,说出去可是要羡煞旁人。” 撑船的男子一笑置之。 男子正是萧煜,而女子自然就是谢思,谢思接着说道:“王爷这次怎么没有让曲都尉陪同” 萧煜笑着开口道:“两个大男人同乘一船哪里比得上与佳人同游” 谢思摇头道:“十里秦淮,美人无数,我算哪门子佳人。” 萧煜淡笑道:“一群风尘女子怎能与谢姑娘相较” 谢思反问道:“都是女子,只因家世出身不同,就不可相较,今日是这些苦难女子不能与我相较,那日后我若是遇到公主贵妃,岂不是也不可相较” 萧煜愣了一下,没有正面回答谢思,而是转而说道:“谢姑娘与我见过的其他世家女子倒是大不一样,能教出谢姑娘这样的女子,谢先生被称作江左第一人,果然名不虚传。” 女子看了他一眼,略微促狭说道:“他又不在这儿,王爷说这些话有什么用,难道还指望我去传话不成。” 萧煜天半真半假道:“当年的谢先生可是一等一的狂士,就连郑帝也不放在眼中,萧某人称赞几句,可不是吹捧之言。” 谢思虽然是大家闺秀,却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里看不出来萧煜言语中暗藏的调笑之意,罕见小女儿态地轻哼一声,不理萧煜了。 河岸两侧随处可见大小码头,几乎每一个码头都对应了一座秦淮河畔的宅邸,有的码头船影交织,有的码头门可罗雀,由此便可大致判断出码头后的宅邸主人现下境遇如何。 至于方家的码头,已经是彻底荒芜,不单是栈桥只剩下几块残垣断壁,就是岸上也已经长满了杂草,与距离不远处的那座荒废宅邸“相得益彰”。自从要决定往江都一行后,萧煜就打定主意来这座方家老宅看一看,再上一炷香,祭奠死于那场风波的四百二十八条性命。 到了方家的码头,萧煜将船靠岸,先一步跳下船后朝谢思伸出左手。谢思先将手中纸伞交给萧煜,然后一手提着一个紫檀木盒,一手握住萧煜伸过来的左手,从船上小心跳下。 萧煜撑纸伞,谢思提木盒,两人并肩前行。 码头与方府府门之间原本有一条青石板铺就的路径,不过此时已经是杂草丛生,根本看不出路径的痕迹。推开方家的大门,映入眼帘的同样是一片萧条景象,残砖碎瓦,枯枝败叶,不知积攒了多久的落叶已经在地面上腐烂,化作黑泥似的东西,不过整体建筑还算保存完好,依稀可以看出当年方氏一门的繁荣鼎盛。 方璇是方氏正房嫡女,作为儿子的萧煜也能算是半个方家人,在方家本族几乎被灭绝的情况下,萧煜若要说这座宅邸是自己的,也无不可。不过此时的情况却是,萧煜这半个宅邸主人对于这座老宅完全陌生,反而是作为外人的谢思对此颇为熟悉,领着萧煜穿堂过廊,将方氏老宅走了大半。 走进方府的正堂,萧煜负着双手四下打量,没有说话,倒是谢思开口道:“当年方阁老每次回乡祭祖,父亲都要来拜会一二的。” 萧煜打量的目光忽然停下,说道:“这还是我第一次来这儿。” 谢思叹息一声,“我倒是在小时候随着父亲来过一次,不知道为什么,对这儿记得特别清楚,就好似来过很多次一样。” 萧煜也没有深思,淡淡说道:“我小时候听母亲说起过,在后园本有一片好大的海棠,每逢春末时,红艳如锦绣铺地,东风一过,漫天飞舞似花雨,是难得的美景。” 谢思神色恍惚,似是神往,又似是追忆。 萧煜平静道:“残花不堪风雨,人如花落。” 谢思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终是化作无言。 萧煜把手中花伞交到谢思手中,然后从她手中接过那个木盒,从中拿出香烛,在正堂前摆好,为方氏死去的满门上一炷香。 萧煜就站在一旁,望着香火一点点化作灰烬,这才开口道:“等我返回中都后,想要再来江都就不知道是哪年哪月了。也不知道有生之年还能否再来这儿上一炷香。” 谢思低头嗯了一声。 有风乍起,吹动满园野草,风中还夹杂着一两片不知从哪儿吹来的海棠花瓣,鲜艳欲滴。 萧煜嗓音有些阴沉,透出一股北地夜风特有的冷冽,“我现在越来越忌讳听到那句爬得越高跌得越重,若是一般人跌倒了,无非是摔个鼻青脸肿,可若是我从现在的位子上跌下去,那就是跌落万丈深渊,万劫不复。所以我生怕跌下去,再也爬不起来,毕竟我发迹时间太短,没有东山再起的资本和底蕴。” 谢思苦笑道:“所以你就要不断往上爬,一直爬到山顶再也不会掉下去为止” 萧煜微微苦笑道:“我也说不清自己对皇帝宝座到底有没有兴趣,说完全没有,那肯定是骗人的,可若说有,却也没什么执念,只能说到了这个地步,早已是身不由己。” 谢思问道:“就算是当了皇帝也不行” 萧煜晒道:“天上的仙人能不能求得自在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皇帝肯定是不自在的,尤其是想要做一个明君圣君,比起做苦行僧也不差多少了。” 谢思笑问道:“如此说来,王爷是不想做一个好皇帝了” 萧煜大笑道:“人人都想做皇帝,可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未必都想做明君,更多的还是想做一个酒池肉林的昏君才是。” 听惯了谢公义的“大逆不道”之言,对于萧煜所说,谢思只是一笑而过,也不知是赞同还是不屑争辩。 萧煜忽然抬头朝正堂看了一眼,然后扯住谢思的袖口,虚手一引,轻描淡写地将她丢出方宅,而这位手无缚鸡之力的谢姑娘径直落在秦淮河面的乌蓬小舟上,毫发无损。 萧煜抖了抖一直披在身上的蓑衣,洒出无数细小水滴,水滴悬而不落,环绕在他的周围。 萧煜张开双手,往前一推。这些水滴化作一阵箭雨,朝着正堂方向激射而去。不过未等这波剑雨靠近正堂,就已经烟消云散。因为天空中落下的雨丝不知何时已经化作道道烟雨之剑,湮灭了萧煜的水箭,然后又朝他当头落下。 在先前推出一波水箭后,萧煜已经伸手摘下头上的斗笠,此时刚好仰头望向从天而降的雨剑,深吸一口气。 然后他吐出一口浊气,就将这波雨剑还原成最雨丝,重新托举至更高的天幕之上。 这已经不是纯粹的较力,而是比拼天人合一境界的感悟,你借势天地,以烟雨化剑,那我就破去你的借势,让剑重新变回烟雨。 萧煜将视线从天空上收回,按住蓑衣下的破阵子剑柄,朝正堂大步行去。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三十二章 十万弓弩 未等萧煜走进正堂,已有人从中走出。 萧煜在斜风细雨中迎上那名不速恶客。 来人双袖一抖,两道白色光华形成的匹练如银河倒泻一般朝萧煜汹涌而来,萧煜神情平静,一剑拔出,轻描淡写地将这道匹练斩成两段,持剑而立。 白莲教圣女一系的中流砥柱徐鸿儒站在正堂前的台阶上,恍然道:“王爷,难怪你敢孤身前来,原来已经稳固了自己的境界。” 萧煜笑道:“既然知道,你还敢来送死不怕被本王打杀当场” 徐鸿儒呵呵笑道:“王爷休要虚张声势,用出天魔解体后,固然将你的眼光拔高了九楼之上,但你现在不过是空有境界罢了,元气上可还能五气朝元徐某人不与你比拼境界,只用白莲法身以力压人,王爷又能有几分胜算” 萧煜默然,事实上也的确如徐鸿儒所说,萧煜吞食了秋叶五人气数凝成的那分气运之后,已经将天魔解体的反噬化解,而且借助域外天魔神魂的残留遗赠,在境界上登堂入室,成为货真价实的天人境界。可另一个方面,他只是勉强填补了透支的那一部分元气亏空,算是还完了外债,可家底也是被掏了个一干二净,现在气海中的元气水准顶多算是普通的履霜境界,与以前能够力压天人的五气朝元相比无疑是天壤之别。 他与徐鸿儒两人都是天人境界,对于天地元气的感悟相差不多,也可以说境界相差无几,而两人最根本的不用在于,徐鸿儒的自身元气水准是货真价实的天人巅峰,萧煜却只能勉强算是履霜巅峰,两人之间横贯了一个让人看不到一丝胜算的大境界。 萧煜握着剑柄的五指依次起伏,将手中破阵子还鞘,道:“徐先生觉得自己能稳操胜券了” 徐鸿儒五指伸张,摇头道:“打过便知。” 说话间,徐鸿儒已经要展开自己的白莲法身。天空中有天女散花,脚下有白莲朵朵盛开,周身白色莲华大放光明,平静道:“萧王爷,若是你不幸落败,徐某人不会杀你,只求用你换回圣女。” 萧煜对此一笑置之,从袖中取出薄薄的一张纸,双眼漆黑如墨,其中有漩涡转动。一股难以言明的飘渺气息逸散开来,徐鸿儒脸色微变,脑海中浮现起一个与玄尘有关的不好回忆。接下来果不其所料,只见萧煜举起手中的庄祖亲笔,一层黑色的薄雾蔓延开来,周围的一切变得模糊不清,如梦似幻,似真似虚。 庄祖乃是道祖飞升之后的道门扛鼎人物,一身修为最起码也是天仙之上,划分凡间修行的五大境界,而逍遥游更是如今五境中逍遥境界的根本所在,庄祖亲笔写下的逍遥游,也许奈何不了已经可以初步逍遥天地之间的逍遥境界,但对付刚刚开始感悟天地的天人境界却是手到擒来。 逍遥和天人不过一步之差,但有时候,一步之差,就是生死之差。 不知是短暂一刻钟,还是漫长千百年。 徐鸿儒猛然睁眼,此时已经不是在破败的方府,而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青翠色草原,远处隐约可见有高耸雄关巨城和连绵雪山。 塞外风光,天高地阔,在这广袤之中,一个人是如此渺小,即便是天人高手,也难免生出无力之感。 忽然天地间响起轰隆如雷鸣的声音,紧接着从远处天际下涌出一道黑线。 黑线极速接近,如一线黑色的大潮一般,大地震颤。 徐鸿儒凝神望去,哪里是什么黑潮,分明是一支十万人以上的铁骑洪流,黑马黑甲,旌旗漫天,位于最中位置的是一杆萧字王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徐鸿儒轻声自语道:“诸侯剑神意” 徐鸿儒双手合在胸前,脚下有白莲盛开,一尊百丈法身从他身后拔地而起。 法身对铁骑。 巨大的白莲法身周身显现出白色光华,法身面容上露出金刚怒目之态,对着铁骑洪流作狮子吼之态,一道犹若实质的圆环朝铁骑猛然扩散开来。 无数铁骑在圆环下不断湮灭为虚无,但剩下的骑兵仿佛无惧生死一般,仍旧前赴后继,那杆处于中军位置的萧字王旗高高伫立,位于萧字王旗下的玄甲骑士只是冷眼旁观。 马蹄声震天,所有黑骑抽出佩刀,山呼海啸般的杀字响彻云霄,天空中乌云翻滚,汹涌如怒浪波涛,层层叠叠地向下压来,如黑云压城。 光环缓缓消散,伤亡过半的黑骑长驱直入,如一把利剑冲向徐鸿儒的白莲法身。 徐鸿儒飞身而起,避过黑骑,但他身后的白莲法身却在铁骑洪流中轰然坍塌。 玄甲骑士在层层黑骑的护卫下,缓缓行来,一杆萧字王旗也随之而动。 徐鸿儒俯瞰着他平静道:“萧煜,在你自己的地盘何必藏头漏尾放心,徐某人不会痛下杀手。” 玄甲骑士将面甲向上推起,露出自己的面容,说道:“徐鸿儒,你我二人境界相差无几,在这儿又不能动用自身元气,而且正如你所说,这是我的地盘,你又有什么信心能将我胜而杀之” 徐鸿儒无动于衷,只是抬了抬手,头顶的厚重铅云猛然间开始翻腾不休,紧接着一道白光洞穿铅云,继而是两道、三道数百道,最后一座散发着宛若普照三界十方的大光明的巨大白莲破开黑云,从天空上缓缓降下。随着白莲的落下,天空中出现一个巨大空洞,其中有琉璃之色涌动,仿佛通往另一个未知世界。 徐鸿儒双手合十道:“真空家乡,王爷好好感受罢” 他飞身上了巨大白莲,白莲上七色流转,生出无数佛陀、菩萨、罗汉,或宝相庄严、或低眉慈悲、或金刚怒目,有梵音声,有诵经声,有乾闼婆和紧那罗歌唱之声。诸声夹杂,似要引人超脱彼岸。 白莲上的光芒大盛,似要上入三十三重天,下入十八层九幽黄泉,无数愿力隐藏在这光芒之中,仿佛醍醐灌顶,向萧煜所在军阵普照下来,意图要感化这无数黑骑,让他们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徐鸿儒温润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仿佛这儿不是萧煜的紫府,而是他的所在,“我此次前来并非有意与王爷为敌,只要王爷能将圣女放出,徐某人定当退去。” 萧煜神态平静如旧,“唐圣月算计于我,想要致我于万劫不复之境地,你却让我放过她,当我是没有火气的泥人还是大慈大悲的菩萨还是那句话,有什么话等打赢我再说。” 徐鸿儒闻言语气一变,变得森冷起来,阴沉道:“既然你不听劝,那就休怪徐某人手下无情了。” 说罢,一道琉璃光柱天幕上的空洞中落下,落在白莲上,使白莲的光华再盛一分,彻底将天空中的黑云驱散,天地之间大放光明。 其实在那方空洞之后并非是什么真空家乡,而是徐鸿儒自身的识海世界,借助这方白莲,他强行连接两人识海,从而可以借用自己是海中积攒的香火愿力,加上自己修持多年的神魂之力,要在这里反客为主,将萧煜这个“地主”彻底镇压。 萧煜望着一片光明且显化无数异象的天空,冷哼道:“装神弄鬼” 他举起手中长剑,在他身后的所有黑骑随之尽数举起手中兵刃。 天地有风大起。 “风大风” 黑骑散开,一张张弩车显露出来,在草原上列成一个庞大方阵,巨大的弩箭在箭尖上闪烁着森冷的光芒。 下一刻,伴随着刺耳的呼啸声音,无数弩箭汇聚成一波箭雨,黑压压地飞过当空,朝空中的白莲激射而去。 十万弓弩,箭雨似天幕。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三十三章 铁骑屠白莲 神魂之斗,无关乎自身元气。在识海之中,可以根据自身感悟,具现化出种种在凡世根本不能用出的玄妙神通。同时也可以借助外在之力,比如说徐鸿儒寄托于百万白莲教教众的香火愿力,萧煜寄托于西北铁骑的杀伐之意。现在两人各有外力,算是各占天时,不过此时萧煜将徐鸿儒拖入自己的识海之中,就好似是战于国境之内,虽然对自己会有所损伤,但却占了地利人和之便。即便徐鸿儒强行打通两人识海,抹去了人和上的不足,可终究还是少了一个地利。 当然,若是能达到掌教真人那等境界,就无所谓地利,只消将自己所看到的逍遥境界“画卷”铺展开来,便可在识海中重塑一方世界。只是徐鸿儒距离那等境界还太过遥远,所以当那一片黑压压的箭雨飞来时,他避无可避,只能硬抗。 论神魂之力,徐鸿儒踏足神道数十年,无疑比如今的萧煜强上许多,再加上源源不断的香火愿力凝结成白莲法座,完全可以挡下箭雨而不伤分毫。然而这毕竟是在萧煜的识海中,若是陷入持久鏖战,他的恢复速度远比不上与这方识海本就是一体的萧煜。所以他只能选择速战速决。 只见天空中的白莲法座猛然下坠,竟是硬扛着漫天箭雨,朝萧字王旗所在方向轰然落下,转瞬间,人仰马翻,弩车破碎,不知多少黑骑被化作虚无。 位于萧字王旗之下的萧煜更是首当其冲,被一道白光直接摄入白莲莲座之中。 萧煜待到眼前白色莲华散去,发现周围景色生出无数变化,自己俨然身处于一座巨大无比佛殿之中,四周无数白色莲台漂浮,其中最大的一座莲台上,跌坐着一位坦胸露肚的弥勒佛祖,手指拈花,面容带笑。在东来佛祖的四周,便更有数不清的佛子信徒正在顶礼膜拜,庞大无比的香火愿力汇聚成一道滚滚洪流,仿佛当头棒喝,又似醍醐灌顶,朝着萧煜汹涌而来。 “白莲花开,弥勒降世。” 在弥勒座下莲台一旁的一座稍小莲台上,徐鸿儒负手而立,轻声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皈依无生,真空家乡。” 在他身后的无量佛子亦是同时发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皈依无生,真空家乡。” 声音宏大,伴随着梵音了了,汇聚于一点,朝着萧煜尽数压来。 既然渡化不了萧煜的十万铁骑,那就直接将萧煜本人渡化。萧煜毕竟是统御西北五州的西平郡王,若不是有后建掣肘,早就可以南下中原,就连萧烈占据中都丞相大位,也逊色稍许,再加上西北之后还有一个草原,这样的人如果被渡化为白莲教弟子,即便换不回圣女,也是只赚不亏了。 此时萧煜就感觉自己神魂运转变得越来越艰涩,无数香火愿力一遍又一遍如激流一般不断地“冲刷”着自己,要将自己的道心彻底摧毁。而就在萧煜感觉自己渐渐要支撑不住的时候,一丝黑色自他身体中游走而出,萧煜一张面容瞬间模糊不清,满身黑玄,魔焰滔天。 魔头披袈裟,自古以来,从佛入魔的佛门大德可曾少了 佛殿内的宏大声音猛然一顿,只见萧煜猛然挥手,在他方圆百丈之内的莲台上都染上了一层淡淡黑色。 立于弥勒佛祖身旁的徐鸿儒惊怒交加,喝声道:“萧煜,你果然已经堕入魔道,统领三世佛之无生老母在上,安敢如此亵渎净地” 弥勒座下白色莲台光芒大放,遏制住正在飞快蔓延的黑色雾气,但却不能再近得萧煜身周一分一毫。 萧煜放声笑道:“好一个净地,今日我便要将你这方净土变成焦土地狱。” 只见道道黑玄之气缭绕萧煜周身,漆黑如墨,诡异森然,在白色莲华的侵袭下,始终不散不灭,如河中礁石。 自从用出天魔解体之后,萧煜也并非是全无所得,至少他就得到了一份算是域外天魔遗留的馈赠,这段时间他精研天魔策,始终不得其法,没想到在危急之中,却是被自动激发出来。不过这份天魔遗留终究比不得当日的天魔降世,不可持久,萧煜也不敢在这白莲净地中太过久留,整个人化作一颗黑色火焰流星,冲破无数白色莲华,破殿而出。 萧煜飞上天幕,面无表情地伸出手。 在远处隐约可见的巍峨雄城方向轰然作响,地动山摇。 只见萧煜越飞越高,雄城也随之颤抖起来。当萧煜升到天幕的时,这座雄城,一点点地升起了。震动越发剧烈,地面上开始出现大面积的裂口,无数泥土从裂口上滑落,大地破碎。 这座庞大的城池拔地而起,在留下一个形状如湖泊的巨坑后,犹如一轮红日,冉冉升起。 萧煜识海中的中都这座雄关一点一点浮上天空,巨大的城池遮蔽了天空,在地面上投下一个巨大的阴影,不时有巨大的岩石从城池底座上落下。 萧煜缓缓落在中都最高的那座塔楼上,俯瞰天下。 号角声阵阵不绝于耳。 无数身披黑甲的士兵出现在城墙上,一架架攻城巨弩列在层层叠叠的城墙上,弩箭森森。 萧煜操控着中都城,朝着白莲法座的上空缓缓移去,同时城头上的攻城巨弩开始同时发射弩箭,这一次的箭雨比起上一次更加壮阔,就像一片笼罩了数十里的遮天黑云。 当弩箭落下之后,燃起黑色的火焰,转眼间,白色莲座上已经是黑焰漫天。 先前还如人间净土的白色莲华在黑焰之下,一下子萎靡起来,光华暗淡,飘摇不定。而就在这时,萧煜已经操控着中都巨城狠狠撞击过来,直接将白色莲台撞塌大半。 原本只是附着在白莲表面的黑色火焰沿着白莲的破损处缓缓渗入其中,只见徐鸿儒所在佛殿中已经有黑色火焰蔓延进来,在黑焰升腾中有丝丝缕缕的黑色气息溢出,凡是被黑色气息沾染到的物件,不管是莲台还是佛子,纷纷色泽黯淡,不消多时就纷纷开裂,化作虚无。 原本处处莲华、不染尘埃的佛殿内火焰漫天,不时有廊柱在火焰中坍塌,一时间整座大殿摇晃不止,被烧死的佛子更是不计其数,真是如萧煜所说,变成了焦土地狱。 立于城头之上的萧煜脚踏虚空,从中都城头朝白莲法台缓缓行来,凡是他落足处,必生魔焰,身后有黑雾随行,在雾气中隐约有马蹄声轰隆作响。 当萧煜走到白莲上时,在他身后便铸就了一条黑炎之路,雾气散去,一支黑骑沿着这条火焰之路,从中都城头径直杀入白莲佛殿之中。 一时间,诸多佛子被铁骑如猪狗一般宰杀,再不闻半点梵音诵经声,只有喊杀声响彻云霄。 徐鸿儒心知大势已去,自己若是再不离去,恐怕就真的要被萧煜留在此处。只见他向前踏出一步,却见人影似虚似实,遁出了白莲佛殿,朝天幕上的琉璃色空洞飞去。 “拦下他。” 萧煜一声冷喝,就见中都城头上的攻城弩车缓缓转向,刹那之间,射出数百根呈扇面状的弩箭。 徐鸿儒冷哼一声,在半空中身化白虹,划破长空,躲过这数百支弩箭,就要进入空洞之中。 萧煜虚手一招,原本还在屠杀佛子的黑色铁骑化作一股黑色洪流朝他手中凝聚而来,最后变为一柄黑色长剑。 萧煜松开手,黑剑或作一道黑虹,朝徐鸿儒所化的白虹激射而去。 黑虹与白虹交错而过,同时也是黑剑将徐鸿儒透体而过。 徐鸿儒几乎是滚落进那个琉璃色的空洞中,然后这个空洞开始骤缩,不一会儿的功夫就从百丈大小变成了一个碗口那么大,最终汇聚于一点,消失无踪。 这一次徐鸿儒不但损失了所有的香火愿力,自身神魂也是大为受损。不过萧煜的境况也不好,毕竟借用天魔之力无异于与虎谋皮,只见此时的萧煜脚下有黑色火焰升腾,火焰不断向上蔓延,很快就将萧煜整个人包裹其中,变成一个硕大的茧。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三十四章 坐死关 神魂之外的现实世界中,徐鸿儒的身躯突然如遭雷击,剧烈摇晃了一下,脸色骤然苍白。他睁开双眼,勉强压制下想要几欲晕厥的头痛,看了一眼周身黑雾翻滚的萧煜,稍作犹豫后,整个人缓缓化作一道虚影,然后缓缓消失不见。 片刻后,一道剑气长虹划过天空,江南道门第二高手张九霄御剑来到方府,此时的萧煜神情呆滞地站在正堂前,是真正的失魂落魄,仿佛只剩下一具躯壳。张九霄脸色凝重地朝萧煜伸出手,不过刚刚触及到萧煜身周的黑雾,就在指尖上爆起一丝黑炎。 张九霄虽然是货真价实的天人巅峰高手,但是一生专于剑道,对于道宗自家的飞升大道还算是略知一二,若是其他宗门的“旁门左道”,可就真的一无所知了。 此时萧煜的情况很明显是与魔门有关,确认这一点后,张九霄立马就有束手无策之感,转而考虑着是否要给杜明师来一封飞剑传书。就在这时候,被萧煜“扔”出方府的谢思又跑了回来,在见到萧煜的模样后,她被吓了一跳,好在认出了这位被安排在东湖别院负责萧煜安全的张九霄,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稻草,急急问道:“张真人,王爷他怎么了” 在小姑娘面前,张九霄自然不愿失了真人前辈的面子,含糊其辞道:“贫道来时王爷就变成了这个样子,看情况大概是因为上次天魔解体的后患有所反复的缘故。” 谢思并不是修行界中人,对于什么天魔解体根本一无所知,只是依稀觉得应该是旧伤发作的意思,世家出身的她最善察言观色,这时候也瞧出张九霄的窘境,没有点破,更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谢思默默地将掉落在地的木盒捡起,左手撑着纸伞,右手提着木盒,莫名想起一些事情,在小时候父亲曾经问她,长大以后想要嫁一个什么样的夫君,爹爹不是那些老顽固,不管是贫寒书生,还是王侯贵胄,只要是你喜欢的,爹爹都支持你。当时在场的还有她的一位异母姐姐,她的回答是,不管是寒族还是士族,其实出身并不重要,但却要性情坚韧,博学多闻、文武兼备,礼、乐、射、御、书、数六艺皆通,为人不刻板木讷即可。父亲不置可否,而谢思给出的答案是,自己的夫君要么英雄盖世,要么白首相依,至于其他,不要也罢。当时父亲开怀大笑,更令谢思印象深刻的是,当时那位异母姐姐望向自己的森冷目光。 细密的雨丝继续飘落,即便是撑着伞,谢思也觉得有些发冷,犹豫了一下后,走到正堂前的廊檐下,双手环臂。 不知过了多久,猛然回神的谢思看到视野之中的景象,明显愣了一下。 一位不修边幅的老道士穿了一身玄袍,轻轻走来。 谢思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家碧玉,即便那件黑色袍子再怎么污迹斑斑,也掩盖不住上面独属于道宗的特殊花纹。至于道宗的那套服饰分级标准,更是人人皆知。外门弟子着黄色道袍,内门弟子着蓝色道袍,长老客卿乃至是各大殿阁之主,有天师称号者,着白色道袍,首徒和掌教真人属特例,大多着紫青色道袍,至于如杜明师这般主持一方的“封疆大吏”则又要随意许多,诸色皆可,并无定例。而仅次于掌教和首徒,甚至比一般地方道门之主还要高上半筹的七脉峰主,则是身着玄袍。 在天枢峰主青尘、天璇峰主无尘、天玑峰主溪尘、天权峰主微尘、玉衡峰主玉尘、开阳峰主天尘、摇光峰主清尘这七位峰主中,能如此“不拘小节”的,只有天玑峰主溪尘大真人了。 谢思对于溪尘真人知之不多,只是听父亲说起过,号称供奉有活佛的佛门三大支脉之一,位于草原大雪山上的摩轮寺,就被这位溪尘大真人与天权峰主微尘大真人联手灭去。 谢思望着这位越行越近的神仙真人,轻轻蹲身施礼道:“谢思见过大真人。” 一旁的张九霄同样躬身行礼道:“见过溪尘师兄。” 溪尘摆了摆手,没有说话,目光一直停留在萧煜的身上,过了许久,才将视线移开。 谢思犹豫了一下后,问道:“大真人,王爷他怎么样了” 溪尘转过头来,戏谑一笑道:“谢家小丫头,这么关心萧煜,难不成他是你的情郎不成不过我可得提醒你一句,咱们这位萧王爷是有家室的人,而且还跟后建的秦丫头不明不白的,你若是陷进去,可当不了正房大妇。以你们谢家的地位,又万不会允许你去给萧煜做小,太平盛世里的皇帝贵妃还差不多。” 不管怎么说,谢思终究还是个未出嫁的姑娘家,被溪尘真人这番“为老不尊”话语说的是面红耳赤,甚至有还有恼羞成怒的倾向,不过先前的压抑气氛倒也是一扫而空。 戏谑过后,溪尘真人正色道:“你们不必太过担心,萧煜应该是借助此番契机进了悟道状态,也就是类似于道门的坐死关。” 张九霄听到坐死关三个字后,立刻脸色微变,若不是溪尘大真人身处高位,他都想要破口大骂,坐死关还不必担心,那还有什么值得担心古往今来,坐死关后化作枯骨的高人还少 谢思瞧见张九霄的神情,就已然心凉不少,不由得问道:“敢问大真人,什么是坐死关” 溪尘不以为意道:“所谓坐死关,最早时是我道门的一种刑罚,闭关之后,再不可出关,要么功成飞升,要么坐化静室。不过,谢家小丫头你不用害怕,近千年来,多有人效仿我道门坐死关之法以求破境,在许多修士油尽灯枯却又破境无望时,多半会通过坐死关来行险一搏,不破境就成仁,现在萧煜就是第二种情况。” 一旁的张九霄讶然道:“师兄的意思是萧煜要破境” 溪尘点点头道:“然也,不过此地却不是什么安全所在,我先带萧煜返回道术坊,你带谢家丫头随后而行,这一次我要亲自为萧煜护法。” 说罢,溪尘大真人一挥袖,裹挟起萧煜后化作一道长虹,冲天而起。 还是那座幽深不见天日的地底大殿。 上百座神像肃立在大殿之中,一名中年道人和一名颇有儒雅风度的中年男子走在大殿之中。 道人忽然停下脚步,略微掐指后,笑道:“萧家小儿要破境了,若是破境成功,可不是空有境界的半吊子天人,而是货真价实的天人境界无敌手。” 中年男子也随之停下脚步,皱眉道:“是萧煜那我边该如何行事” 道人平淡道:“你先回江都,此事我自有计较。” 中年男子微微思量后,转身离去。 中年道人望着幽深大殿,过了良久后,吐出俩个字,“剑成。”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三十五章 我的世界(上) 紫府识海,玄之又玄。 “这是哪儿”萧煜睁开眼,看到了一个陌生的所在,黑白分明,他站在一条不见首尾的黄土道上,放眼望去,四周一片苍茫白色。 萧煜低头看了眼脚下的黄土路,轻声自语道:“难不成是黄泉路” 他又抬起头,向前方极目望去,喃喃道:“难道路的尽头就是幽冥地府” “这儿不是九幽黄泉。”有一个和萧煜如出一辙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 萧煜猛然回头,不知何时,在他身后多了一个人,看不清面庞,上面仿佛笼罩着一层黑雾,或者说,他整个人就是由浓到化不开的黑雾构成的。 萧煜警惕问道:“你是谁” 那人冷笑道:“萧煜,你是真傻还是装傻若不是我,你早就死在那东尘和西尘的剑下,若不是我,你能抵挡住徐鸿儒的香火愿力看来说你生性多疑且刻薄挂恩,倒是一点也没说错。” 萧煜面无表情,说道:“如此说来,你就是域外天魔。” 那人呵呵一声,道:“那你也太看得起我了,若我是域外天魔,这世上就不会有萧煜此人。其实我只是你的另一面,我也是萧煜。” 说话间,他身上的黑雾褪去,露出本来面目,一袭黑袍,在面目上与萧煜长得一模一样,只是脸色冷峻,且在眉眼间多了几分煞气。 萧煜低头看了眼自身,穿着一袭年轻少侠才俊行走江湖时才会穿着的白衣,与另外一个萧煜的黑衣形成鲜明对比,他犹豫了一下,说道:“姑且信你是我的另一面,那你又是怎么知道我都不知道的事情” 黑衣萧煜抚掌笑道:“问得好,原因很简单,因为这里是我的世界。” 说话间,他一挥袖,一辆四马同拉的黑色马车和一柄插在地面中的长剑同时凭空出现在萧煜的面前。 黑衣萧煜淡淡道:“现在你有两个选择,一是坐上马车,继续前行,二是拿起那把剑,横剑自刎。” 马车和长剑都十分眼熟,似乎在哪儿见过,萧煜没花多长时间就认出来了,这分明就是他的郡王车驾和随身佩剑破阵子。尤其是破阵子,很多只有萧煜自己知道的细节都一模一样。 那么如此说来,就只有两个可能,一是眼前这个黑衣萧煜说得都是真的,他就是另外一个自己,所以他知道自己知道的所有事,那么在他的世界中复制出一把与自己记忆中一模一样的破阵子也就变得顺利成章。第二个可能就是,他将真正的破阵子拿到了萧煜的面前。 不管哪个可能,对于萧煜来说,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马车象征着不可知,对于习惯于掌握局面的萧煜来说,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去选马车,所以他问道:“横剑自刎会如何” 黑衣萧煜脸上浮现出一个古怪笑容,眼中闪烁着乌黑的光泽,萧煜只觉得在这乌黑中,时光在缓缓变慢,万物在其中沉沦,只是目光就要夺人心魄,什么绝世魔头,什么魔道巨擎都比不得眼前之人来得诡异难测。他盯着萧煜,笑道:“谁知道呢,也许那就是离开这里的办法,能让你彻底醒来,也许你会就此消亡,而我则会取代你的位置,成为这世上独一无二的萧煜,要不你试试” 萧煜伸出手,在破阵子的剑首上稍微摩擦了一下后,反手握住剑柄,但是没有拔出长剑,而是反问道:“若是我两个都不想选呢” 黑衣萧煜摇头道:“有句话叫做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在我的地盘上,我劝你最好还是听我的。” 萧煜的右手五指轻轻摩擦着剑柄,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似乎沉吟不定。 黑衣萧煜笑了笑,露出一丝潇洒邪异的笑容,双眼中的黑芒大盛,幽暗深邃,而他本人身上的气息则猛然变得博大起来,这一刻他仿佛成了这方世界之主宰,万物之中心,天地之枢机,他虽然是站在萧煜面前,但却是如神仙俯瞰凡人一般的姿态看着萧煜,淡漠道:“当然,如果你执意如此,那也不妨试试。” 萧煜松开了剑柄,破阵子也随之消失,低下头来问道:“这条路能通到哪里去” 没有人回答他,因为黑衣萧煜消失了,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而刚才的一切似乎只是幻觉而已。可眼前的马车又无时不刻在提醒着萧煜,这不是幻觉。 萧煜在原地稍稍停顿了一下后,面无表情地登上马车,虽然没有马夫,但是马车却开始缓缓前行,接着速度越来越快,等到萧煜掀起窗帘的时候,窗外已经是模糊一片。 这个世界黑白分明,大地是黑色,四周是白色,唯一不同的是天空和道路,分别是死灰色和土黄色。 黑色的骏马拉着黑色的车厢,奔驰在这条土黄色的道路上,两旁是望不到边际的旷野,笼罩在白色的雾气下,看不清其中到底隐藏了什么。 不知走了多远,这条土黄色的道路开始变宽,而马车的速度则逐渐变得缓慢。 萧煜打开车门的一道缝隙,向前望去,在远处渐渐出现了一座巨大的黑色城池,一座比起中都也毫不逊色的巨大城池,巍峨如山岳。 萧煜将车门重新掩上,自语道:“难道真的到了冥府”没人回答他,整个车厢中一片寂静。 大概又过半个时辰的时间,越来越慢的马车终于停下。 萧煜走出车厢,环顾四周,仍旧是单调到极致的白色,他沉吟了一下后,走下车辕,沿着脚下的道路,朝那座城门如巨兽之口的黑色城池走去。 城门口、城楼上、城墙上,均是空无一人,萧煜走过长长的门洞,走入城内,城内仍旧是空无一人,好像这儿就是一座死城。 萧煜漫无目的地走在这座黑城街头,不知为什么,这儿总是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是在什么时候来过,直到他来到一座三层酒楼前,才恍然大悟。 这座酒楼是流泉楼,东都最富盛名的酒楼。 那么这座似曾相识的城池,自然就是东都,一个黑色的东都。 突然,整个东都在这一刻好像活了过来,街上出现了无数走卒贩夫,官差衙役,富贾权贵,虽然同在一处,但又泾渭分明。而萧煜身处其中,周围的人却又对他视而不见。 对于这种情况,萧煜并没有大惊小怪,在他看来,这就像一个梦,在梦中,不管发生多么光怪陆离的事情,都无甚所谓。现在,他要做的就是从这个奇怪的梦中醒来。 就在这时忽然起风了,在街道出现了一棵又一棵的梨树,绽放出一朵又一朵的白色梨花,随着东风,又有无数黑色的海棠飘洒开来,一时间黑白两色交织,如梦似幻。 萧煜立在一株刚刚凭空出现的梨树下面,梨花飘落在他的肩头,一片素白。 黑衣萧煜毫无征兆地出现在街头,踏着墨色海棠,朝着萧煜大步行来。 “重归故里的感觉如何”黑衣萧煜笑着问道。 萧煜抬头看了眼头顶的梨花,又低头看了眼脚下的海棠,说道:“东都城里不会有这些。” 黑衣萧煜摊开手,一朵又一朵的黑色海棠围着他打旋儿,“这些都来自于你的记忆,尤其是那五年里,东都在你眼中就是这般模样的,黑色的城,黑色的花儿,很美也很残酷。” 萧煜伸手接住一朵梨花,问道:“那这又是什么” 没有人回答,因为黑衣萧煜再一次消失了。 掌灯了,一条条街道上的一棵棵梨树旁边又亮起一盏盏白色的灯,将这座黑色的城彻底点亮。 萧煜回想起自己从乘车入城,到现在漫天花雨,猛然间明白了什么。 宝马雕车香满路。 东风夜放花千树。 更吹落,星如雨。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三十六章 我的世界(中)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这是萧烈早年在元宵节时做的一首词,一首赠给方璇的词。 萧煜猛然回过头去,在一个没有梨花、没有海棠、也没有白纸灯的角落中,一道素白身影盈盈而立。 萧煜转过身来,刚好与女子望过来的视线交汇在一起。 女子冲他温婉一笑,大方中带着一丝疏离。 这一笑,让萧煜有些罕见的手足无措,就像是第一次与女子独处的稚嫩雏儿,欢喜中夹杂着惶恐,期待中还伴随着紧张,也像是终于见到朝思暮想的女子对自己蓦然一笑时的受宠若惊。 见到萧煜这副“不堪”模样,女子嘴角微微上翘,那抹疏离悄然淡去大半,脸上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轻笑道:“这位公子,我看你在这儿站了好久,难道是在等人” 萧煜下意识地捏了捏有些发酸的鼻子,看着这个比记忆中年轻了许多的女子,露出一个温暖笑脸,温声道:“刚刚重归故里,想要寻些旧友。” 女子问道:“寻到了吗” 萧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缓缓说道:“自然是寻到了。” 女子笑道:“那就好。” 说着女子就要转身离去。萧煜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还未请教姑娘名姓” 若是一般女子遇到这种情况,大致会有两种结果。男子若是猥琐不堪,女子多半不会理睬,甚至性子烈些的还会啐上一口登徒子,甚至当街大喊非礼也不是不可能。而男子若是玉树临风,潇洒不凡,那结果就会截然相反了,女子就多半会含羞带臊,半推半就地报上名姓。 萧煜当然算不上玉树临风,但是经历的事情多了,身居高位,自有一股气度支撑,放在女子眼中,尤其是成熟女子,虽然比不得萧烈这种有了时光沉淀的醇厚老酒,但也是一坛子饮下后能烧心烧肺的烈酒。 可女子似乎是因为萧煜刚才的无措举动,先入为主,把他当成了一坛刚酿好不久的果酒,没有报出自家名姓,笑道:“相逢何必曾相识” 萧煜嗯了一声,语气中说不出是失望还是释然,只是再一次深深地看了女子一眼,平静说道:“相逢一场也是缘分,我姓萧,单名一个火昱煜字,字明光。” 就在这时,另一个温润声音加入进来,“等久了吧。” 一名年轻男子从长街的另一边缓步走来,对着女子如是说道。 萧煜只听其声,就已经知道来人身份。当那名男子走到萧煜身旁,两人一起面向女子的时候,女子才惊讶地发现,两人面容最起码有六分相像,只是萧煜气态更像行伍中人,而后来的男子却是妥妥的名士风范,所以她在一开始只是觉得萧煜面熟,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而已。 她又想起刚刚萧煜说自己也姓萧,脸色瞬间变得古怪起来,忍不住脱口而出道:“难道你们两人是失散多年的兄弟” 萧煜终于是转头望向自己身边不远处的男子,望着这位出身东都萧氏的庶出子弟的侧脸,清逸且坚毅。他与萧煜长得很像,但却是能让女子一见倾心的士子风范,对付女子的手腕上,更是比萧煜不知道强出多少去。 此时两人站在一起,萧煜被他遮掩了所有光彩,萧煜却只是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说道:“当然不是,这位兄台乃人中龙凤,我怎敢高攀” 这句话中露骨的嘲讽意味就很浓了,女子轻不可察的皱了皱眉头,男子仍旧是云淡风轻的样子,刚想要开口说话,就被萧煜打断,他捻起手中的白色梨花,放在眼前,平静道:“我知道这是什么了,但你终究是已经死了,死在我的十一年前,你们的十五年后,也就是正明二十九年。我说的对吗爹、娘。” 话音落下,萧煜指间的素白梨花飞快枯萎。 男子和女子,也就是二十多年前的萧烈和方璇忽然陷入了沉默,两人一动不动。片刻后,迅速化作飞灰,消散不见。 下一刻,满街的行人、梨树、纸灯统统消失不见,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东都重新变回了那座仿佛死城一般的黑色城池。 萧煜伸出手,抓住一朵在空中飘舞的黑色海棠,别在胸前,然后继续大步向前走去。 而这一次,他的方向是皇城。 在这里,东都是黑色的,而皇城也是黑色的,不过皇城的黑色更加深重,黑的渗人。 萧煜独自一人来到皇城前,皇城大门紧闭,城墙上空无一人,不见值守太监,也不见守卫甲士, 萧煜走到城墙下,五指成钩,轻而易举地刺入城墙中,然后向上一纵,身形猛然拔高。如此在城墙上留下五个爪印后,萧煜翻身上了城墙,没有停留,沿着城墙一路前行,及至尽头后,纵身一跃至一座宫殿屋檐上,然后在层层叠叠的琉璃屋顶上跳跃前行,一直来到皇极殿的须弥座前,才落下地面,踩着丹墀步步登顶。 皇极殿中,黑色的墙壁,黑色的穹顶,白色的地面,大殿的尽头是高高在上的龙椅。 黑衣萧煜正坐在龙椅上,一手托腮,淡漠地望着萧煜。 “你来这儿做什么想要看看那位大郑皇帝在做什么”黑影萧煜平淡说道:“这儿的一切都是以我们的记忆来构建的,咱们并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所以这儿就什么也没有。” 萧煜没有说话,只是不断环顾着四周。 黑衣萧煜笑道:“看来你很想发生点什么,那么我满足你。” 黑衣萧煜从龙椅上站起,周围的景色如水面倒影一般,激起层层波纹,开始不断扭曲变化。等到变化中止时,两人已经不是在皇极殿中,而是来到皇极殿的檐角上,皇极殿本就处于皇城最中央,而且须弥座建的极高,故而站在这儿可以俯瞰大半个皇城。 黑衣萧煜站在一尊檐兽的头顶上,俯瞰着皇城,忽然说道:“你恨萧烈。” 萧煜犹豫了一下,点头道:“是。” 黑衣萧煜却是摇头说道:“准确的说,是以前的你恨萧烈,至于现在的你,在知道萧烈暗中为你铺路后,是不是已经不那么恨了是不是觉得萧烈也是有难言的苦衷。” “以前的你怨恨萧烈让你变得一无所有,而现在的你,美人、权势、地位,都有了,不得不说,萧烈确实起到了很大作用,那你还该不该恨会不会恨 萧煜默然不语。 黑衣萧煜继续说道:“自从杀了郑帝后,你就开始着眼于所谓的天下大势,当初离开东都时,你立下的誓言,还记得几分” 黑衣萧煜张开手,声音如天魔低语道:“你分的很清楚,方璇已经死了,萧烈还活着。对于你来说,方璇只是一个死人,除了可以偶尔搬出来表现你的孝道之外,毫无裨益。但萧烈却是个活人,他手中的这偌大家业总是要传下去的,不传给你还能传给谁难道是那个杂种萧瑾毕竟你才是萧家的嫡长子。这萧家本就该是你的。” 黑衣萧煜一伸手,原本死灰色的天幕染上了一层黑色,然后这层黑色开始不断扩张,不多时,整个天空已经是一片漆黑,与黑色的大地难分彼此。 因为时间间隔太久,写后面的时候,前面有些细节记不清了,所以造成了时间bug,前后时间有所误差,无法对应起来。在此统一更正一下:张江陵死于正明十年,太子谋反案发生在正明二十九年,彻底结束在正明三十二年,萧煜去草原是正明三十九年,入王庭是正明四十年,攻陷西北是正明四十一年,郑帝死于正明四十二年。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三十七章 我的世界(下) 紫荣观中,在一间被阵法笼罩中的静室内,杜明师望着仍旧是周身黑色气息环绕的萧煜,叹息一声道:“如今已是第三日了,贫道仍旧感受不到他的神魂。” 站在不远处的溪尘双眼中有漩涡转动,其中仿佛有星辰幻灭,宛若一方宇宙洪荒,他望着萧煜良久后,才缓缓收回视线,说道:“虽然贫道在窥天术上的造诣相差二师兄多矣,但好歹有境界支撑,能看勉强传这层无定业障,现在萧煜神魂无恙,只不过上面同样笼罩着一层业障,形若蚕茧,若是没有猜错,就应该是魔教秘传的天魔化茧之法了。” 两人本是旧相识,早在上代掌教真人还未整合七脉时就已经熟稔,此时只有两人在场,也就无所谓客套称呼,杜明师直言道:“无定业障最是变化莫测,但却不能长时间显化于世,你说会不会是与上次的天魔解体有关。” 溪尘点头赞同道:“天魔解体和天魔化茧,都是出自域外天魔,同根同源,本就是一脉相承。有什么牵扯也在情理之中。” 杜明师接着刚才的话说道:“既然萧煜的神魂无恙,那么贫道认为,此时他应该进入了一种类似于太虚幻境的所在,三魂出游,只余七魄存体,只有等到他自己看破业障,才能使出游的三魂重新归位,而他也才能真正醒来。” 溪尘颔首道:“若是能醒来,就是真正的破茧化蝶,踏破天人桎梏,成就天人不败的境界。” 杜明师忧心道:“可天魔手段诡秘,就怕醒来的不是萧煜,而是李代桃僵的域外天魔。” 溪尘闻言后,脸色凝重道:“若事情果真到了这一步,那也只能由你我出联手将天魔镇压入镇魔井中。” 杜明师无奈苦笑道:“镇压天魔容易,想来事后掌教真人也不会太过责怪我等,就怕天魔能够知萧煜所知,让你我难辨真假。” 溪尘真人脸色冷然,平静道:“看来到时候少不得请掌教师兄亲自走一趟了。” 杜明师轻抚颔下长须,微微苦笑道:“此事一个不慎,就要让贫道在萧王爷身上攒下的人情面子付诸东流啊。” 黑色的天空中传来呼啸的朔风声音,不消多时,天空中有白色雪花飘落下来。 黑衣萧煜消失不见了,萧煜孤零零地站在皇极殿的琉璃顶上,犹豫了一会儿后,纵身跃下琉璃顶,却险些摔了一个踉跄。这一刻他忽然发现,自己的修为竟然消失了,又变回了那个只会些拳脚功夫的萧煜。 当啷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一同落地,刚好落在萧煜的脚边。他弯腰捡起,发现正是自己的佩剑破阵子,不过此时的破阵子也变回了曾经的普通模样,再没有被萧煜温养多时的灵性和剑意。 萧煜将破阵子挂在腰上,沿着中轴御道朝皇城外走去,一路行来,原本紧闭的一道道宫门不知何时已经完全敞开,而城墙上也出现了许多守卫甲士,不过他们仍旧是对萧煜视而不见,任由他光明正大地走出皇城。 白色的雪花越下越大,不多时已经是将黑色的地面完全覆盖,原本黑色的东都变成了黑白两色。萧煜一路行来,没有看到一个行人,有的只是一队队黑色甲士,让大雪下的东都格外肃杀。 萧煜扶剑踏雪而行,朝东都乌衣巷的方向走去。 雪越下越大,三丈之外就已经是一片白雪茫茫,看不清前路。萧煜不为所动,仍是凭借记忆顶着风雪前行。 随着与乌衣巷的距离越来越近,萧煜过往的记忆也越发清晰起来,这儿已经有多久没来过了虽然与安国公府只隔了一条巷子,但是萧煜总会下意识地避让开这里,哪怕是上次回东都,他也没来过这儿。 终于走到了乌衣巷前,这儿已经列满了黑衣甲士,无数的脚被拉起,指向巷子里最深处的那座府邸。 一名身穿从一品都督官袍的男子负手而立,望向方府的黑色大门。 萧煜走上前,望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五指紧紧握住破阵子的剑柄。男子似有所感,猛然转过头来,与萧煜对视。 他语气漠然道:“萧煜,你为何而来” 萧煜反问道:“萧烈,你又为何而来” “对啊,萧烈为什么会在这儿”另一个萧煜的说话声再度响起。 画面凝滞在这一刻,黑衣萧煜从萧煜身后转出,说道:“不知道你想过没有,咱们外祖乃是当世大儒,儒门中一等一的高手,又岂是这些普通甲士能够杀灭满门的可最后的结果你也晓得,外祖身死道消,方氏满门皆灭,若说这其中没有高人出手,谁信” 萧煜没有说话。 黑衣萧煜继续说道:“太子谋反案始于正明二十九年,最终落幕是在正明三十二年,历时三年,在这三年间,大郑朝堂上风云变化,只说三品之上的高官就有十人先后或死、或获罪入狱、或贬谪、或去职,从太子舍人钱芳平获罪被斩开始,止于左都御史被贬谪琼州,其中还有暗卫大都督和咱们外祖两位正一品文武大员,而分别顶替他们位置的是李严和萧烈,李严先不去说,你有没有想过,萧烈这个方家女婿到底做了什么,非但没有受到牵连,反而是娶了金枝玉叶的大郑公主,做了五大都督之一的暗卫大都督,难道仅仅是一杯毒酒就够了” 萧煜面无表情的说道:“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黑衣萧煜冷笑道:“那个出手的高人就是萧烈。” 萧煜不轻不重的哦了一声。 这时,黑衣萧煜再次消失,被定格的画面重新流动起来,不过原本站在萧煜面前的候萧烈却是不见踪迹,而乌衣巷尽头的方府中已经是喊杀声震天。 萧煜疾步朝方府奔去,刚踏进门口就看到两道人影冲天而起。 萧烈仍旧是徒手对敌,而自己外祖则是手中持剑,此时他已经给萧煜灌顶筑基,愈发显得老态,一头白发一丝不苟的梳起,脸上的皱纹深刻如沟壑,一身修为不过巅峰时的八成,不过兴许是萧烈念着情分,也未出全力,只是以正常天人巅峰的姿态出手。 这也是萧煜第一次看到自己外祖出手,以他的眼光来看,外祖大约是半步逍遥的境界,只是因为给自己筑基的缘故,此刻大约只有天人巅峰的战力,对上能够以天人搏杀逍遥神仙的人仙萧烈,若不是萧烈处处容情,恐怕早已陨落多时。 两人大约不温不火地交手了一个时辰,待到方府中除了暗卫再无一个活人时,萧烈终于开始发力,一手折断长剑,一拳印在这位前内阁首辅的胸膛上,将他打落尘埃。 黑衣萧煜踏着满体鲜血和尸体从方府深处的阴影中走出,说道:“可笑啊可笑,大郑两代首辅都是死于非命,都是死于东都,都是死于自己效忠的皇帝之手。” 萧煜拔出腰间破阵子,指向黑衣萧煜,冷冷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 黑衣萧煜来到萧煜面前不远处,用手将萧煜手中长剑轻轻移开,笑道:“你觉得这些是我编造出来的那你好好回想一下,十年前你到底在哪儿” 萧煜猛然回头,一个与他有八分相似的少年正站在一个角落里,望着空中的一幕,满脸惊骇神色。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三十八章 过去未来(上) 在黑衣萧煜和萧煜的注视下,萧烈走向那个少年,少年从惊骇中恢复过来,有些畏缩,不断向后退去。 终于退无可退之后,萧烈俯瞰着这个少年,冷声道:“你为何在这儿” 少年咬牙道:“你又为何在这儿” 萧烈皱了皱眉头,将少年摄入手中,抓着衣领将他提起,冷哼一声道:“看来我这岳父大人倒是疼你得紧,竟是不惜损耗修为给你筑基。” 少年只是紧紧咬着牙关,不发一言。 萧烈轻轻一掌拍在少年的下丹田气海处,然后又是一指弹在他的眉心处,看着晕厥过去的少年,对左右吩咐道:“送公子回府,好生看管。” 不远处的黑衣萧煜笑道:“那一晚,萧烈封了你的气海,又抹去你的一小段记忆,现在可曾想起来了” 萧煜收回视线,平淡道:“想起来了又如何” 黑衣萧煜问道:“萧烈不单单逼死方璇,还屠灭了方氏满门,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这次萧煜什么话也没说,干脆利落地拔剑将黑衣萧煜斩成一团黑气。 萧煜当然知道根本杀不死黑衣萧煜,看也没多看一眼,收起长剑后继续前行。 这一次,他走出了东都,刚出东都城门,便走进一片大草原中。等到萧煜回头望去时,哪里还有什么城门,只有茫茫不看到边际的草原。 天是白的,草是黑的。萧煜继续向前走,这次他迷茫了,环顾四周,只有茫茫的黑色草原,看不到来路,更看不到去路。 这片草原一直蔓延到天地一线相交处,似乎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萧煜”忽然有人在背后拍了萧煜一下。 萧煜转过身来,来人穿了一身白色比甲褶裙,双手背在身后,正笑吟吟的看着萧煜。 萧煜愣了一下,才认出这名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女应该就是林银屏,不过此时的林银屏还没有数年后为人妇时的暮气沉沉,一头乌黑秀发被一条丝带随意扎住,因为笑容的缘故,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弯成了一对月牙儿,看上去朝气蓬勃,同时还带有一点未褪去的少女娇憨之态。 虽然知道这并非真实,但萧煜还是不免有些感慨,岁月光阴杀人刀,杀败了男人杀老了女人。 少女版的林银屏伸出左手,在萧煜的眼前摇了摇,问道:“萧煜,见到我不高兴吗,你怎么一直出身不说话啊” 萧煜回过神来,笑道:“怎么会不高兴,我是高兴的不知该说什么好。” 林银屏轻啐了一口道:“油嘴滑舌,就会说些花言巧语,我才不信。” 虽然是如此说,但脸上怎么也隐藏不住的笑意却是出卖了女子的心思。 少女把一直藏在背后的右手伸到萧煜的面前,手腕上戴了一只淡绿的翡翠镯子,一脸希翼的看着萧煜问道:“这是中原商人带来的,我瞧着不错就买下来了,好看吗” 萧煜顺势握住她的手,揉捏了一下,轻笑道:“自然是极好的。” 少女低下头去,从脖颈一直红到了耳根,任由萧煜握着她的手,呐呐不言。 萧煜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自己与林银屏成亲后,不管是新婚燕尔,还是老夫老妻,私底下做些亲昵动作自然无妨,可眼前这个林银屏明显只是情窦初开的少女,不比那些十五六岁就成亲生子的女子,又哪里经历过这些。自己这番小动作确实有孟浪的嫌疑。 林银屏只觉得胸口小鹿乱撞,既有欢喜,又有羞涩,不敢抬头去看那冤家。 萧煜不着痕迹的放开少女右手,后退一步,静静地看着她。 稍过片刻,女子脸上红晕渐消,又重新恢复了常态,如同一只欢快的鸟儿,与萧煜唧唧喳喳地说着一些日后的林银屏根本不会说的小女儿心事,萧煜只是笑着不断点头,偶尔会附和或是反驳两句。 不知何时,萧煜又握住了林银屏的手,她只是稍微挣扎了一下就放弃了抵抗,任凭萧煜牵着她走在白色的草原上。 萧煜闭上眼,不去看那个黑白的世界,安静地享受这种氛围,这与另外一个林银屏在一起时的感觉截然不同,甚至让他有一种绕床弄青梅的错觉。这是他从未经历过的。 天色渐渐黯淡下来,那轮白色的太阳缓缓沉入黑色的大地之下,最后的光辉在天空上照耀出一片黑白相间的斑驳光影, 少女后知后觉的啊了一声,才发觉天色已晚,调皮的吐了吐舌头,道:“萧煜,我该回去了,不然父王要生气了。” 萧煜笑着点头道:“我送你回去。” 林银屏脸上升起一丝紧张神情,连连摇头道:“不要,不要,若是被父王看到你,怕是怕是” 萧煜哑然失笑,依着自己那个未曾谋面的岳父大人的性情,自己这个毛脚女婿还真不好过关。也就不再强求。 林银屏脸轻轻拍着自己的小胸脯,松了一口气,眯起大眼睛,对着萧煜招了招手道:“好啦,我走了” 林银屏刚要转身离去,声音戛然而止。 一柄长剑从后面穿透了她的胸口,透体而过的半截白色的剑身上沾染着黑色的血迹。她的笑容凝固在脸上,黑白分明的眼睛大大的睁着,眼神却渐渐黯淡下去,嘴巴张了张,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反而涌出了不少血沫,然后一个踉跄,向前栽入萧煜的怀中。 黑色的鲜血从伤口处涌出,染黑了她的白色比甲和萧煜的白袍。 这一刻,根本没来得及反应的萧煜只觉得被一道炸雷从身体中走过,浑身发冷,头皮发麻,面庞狰狞扭曲地抬头望向凶手。 一只白皙素手握在剑柄上,沿着这只手向后望去,只见一袭黑色劲装将秦穆绵的身材展现得淋漓尽致,此时她正毫不避让地瞪着萧煜,恨恨道:“萧煜,先前你说只是逢场作戏,拿这个草原公主作掩护而已,我相信你。现在你倒是动真情了要跟这个小贱人双宿双飞” 萧煜被秦穆绵劈头盖脸的一番话说得有些发懵,脸色稍霁,不过仍旧是怒声道:“你这疯婆娘在说什么她本就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 秦穆绵脸色一白,高耸的胸口狠狠起伏了几下,嘴唇微微发抖道:“萧煜,你再说一遍她是你的夫人,我是疯婆娘好啊,好,真是好极了,这几年我跟着你从东都到后建,放着好好的后建圣女不做,陪你来草原,现在被摩轮寺追杀,你是不是觉得我没用了,比不上这个草原公主能给你做护身符来得有用,就想把我一脚踢开” 萧煜半是不解,半是恼火道:“摩轮寺早已覆灭,我也从未去过后建,你在说什么昏话。” 秦穆绵松开手中的剑柄,缓缓向后退去,有黑色的眼泪从她白色的脸颊上划过,留下一道淡淡的痕迹,她凄然道:“是我瞎了眼,怨不得旁人。你我今日恩断义绝,从此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说罢,她转身就走。 林银屏流泪,萧煜见得多了,可秦穆绵流泪,还是第一次。眼看着秦穆绵越走越远,而怀中的林银屏气息也越来越弱,偏偏此时的萧煜身无半点修为,只能徒劳奈何。 最终,萧煜还是什么也没能挽留住,秦穆绵消失在了越来越浓重的夜色中,而在他怀中的林银屏不知何时也彻底没了声息。 萧煜神情恍恍忽忽之间,不知身处何地,也不知过了多久,又有两队人马将他团团围住。 其中一方皆是僧兵打扮,为首的是一名白衣女子法王,手持印轮。另一方则是草原骑兵,为首的则是一名手持弯刀的中年男子,看面容却不像是草原蛮子,更像是中土人士。 那中年男子在看到萧煜怀中的林银屏后,嗔目欲裂,大喝道:“公主” 要知道,林银屏是被他从小看大的,而他本人自从妻子亡故后就未再娶,膝下没有子嗣,早已是将这个小公主看作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对待,此情此之下,他只觉得两眼发黑,望向萧煜时,已经是毫不掩饰的杀意。 那名女子法王皱了皱眉头,飘至萧煜身前,冷声道:“牧白,此人是我摩轮寺要犯,由不得你随意处置。” 此时的牧白已经几欲发狂,手中弯刀好不客气地指向女子,寒声道:“秋思,你虽是摩轮寺上师,但若是今天执意拦我,那也休怪我刀下无情。” 萧煜抱着林银屏坐在地上,脑袋里乱糟糟的,有些想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了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三十九章 过去未来(下)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还是那阴魂不散的声音,说出了萧煜的心声,画面再次定格,被萧煜斩成黑气的黑衣萧煜重新出现在他的身旁。 “你究竟是谁”萧煜转过头来看着他问道。 黑衣萧煜脸色不变,没有半分惊讶神色,也没有先前被萧煜斩了一剑的恼怒,笑吟吟道:“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姓萧名煜字明光。” 萧煜冷哼一声,握住刺入林银屏胸口长剑的剑柄,一点点将长剑拔出,林银屏的尸体在长剑完全拔出后,随之化作飞灰。 黑衣萧煜看了眼萧煜手中长剑,了然一笑,起身向后退去,在萧煜三丈外站定,才继续开口道:“我记得佛经中有过这么一段论调,原话记不清了,大致意思是过去不变,未来不定,那么反过来想,对于过去的过去来说,过去也曾是未来,那这个过去也是否不定” 黑衣萧煜笑道:“所以我做了一个假设,假设你在随草原使团到达中都时,没有结识林银屏,也没有选择去草原,而是随秦穆绵去了后建,结果会如何” “现在你也看到了,这就是结果。”黑衣萧煜摊开双手道:“林银屏死了,秦穆绵跑了,你孤身一人身陷重围,这一次不会有道宗的神仙高人从天而降,你只有死路一条。” 说完,黑衣萧煜随着周围的阴影一起褪去,定格的画面再次鲜活起来,牧白一刀朝萧煜劈来。萧煜毫不犹豫地举剑格挡,当啷一声,他只觉得手腕几乎要折断了一般,虎口发麻,差点儿就要握不住手中破阵子。 没有修为的萧煜很不习惯,只是交手两回合,就被牧白劈飞了手中破阵子,然后一刀劈在额头上,若不是一旁的秋思拉了他一下,就要被牧白把脑袋劈成两半。 萧煜正想要与她说些什么,只见牧白又是一刀斩落,刀光匹练如月光,转瞬而落,落在萧煜的头顶天灵上。 咔嚓一声闷响。 萧煜觉得自己的头顶真的被劈成了两半。 剧烈地痛楚让他眼瞳骤缩,脸庞扭曲狰狞,让人望而生怖。 若是放在寻常情况下,这样的伤势足以让萧煜身死,可是在这儿,只有如潮水般的痛楚涌来,可萧煜却是没有死去,甚至除了痛楚,根本没有其他受伤的迹象。 下一刻,牧白怒喝一声,一刀逼退秋思,身随刀走,又是朝着萧煜连续劈出数刀。 当萧煜看清牧白的动作时,刀锋已经落在他的身体上,一瞬间,在他身上爆出无数血花,这一次萧煜算是体会到了当日牧白身死时所遭受到的痛楚。 牧白一记重刀劈下,萧煜轰然倒飞出去,一道巨大的刀伤贯穿了大半个胸腹,露出其下的血肉内脏。 萧煜仍旧没有死,增加的只有痛苦。 牧白如附骨之疽,几步追上倒飞出去的萧煜,一手抓住他的衣领,一手持弯刀疯狂刺入他的小腹。 牧白寒声道:“今日我就要将你抽筋拔骨,以泄心头之恨。” 说话间,他又是一刀平平削出,将萧煜右臂削去好大一块皮肉,在一片黑色的血肉模糊中,露出下面的森森白骨。 萧煜闷哼一声,将差点儿出口的惨呼声强压下去。 接下来的一幕,就是暗卫中的抽筋剥骨也不过如此。只见萧煜身上的衣着在牧白的刀下寸寸碎裂,肌肤上爆开无数血痕,鲜血带着皮肉,不停地剥落,就像是案板上的猪肉。 这时候,不管是僧兵还是秋思,都已经消失不见,天地间只剩下了萧煜和牧白,牧白手中的弯刀掠出一片光影,在这片光影之下,萧煜身上的无数血肉被切割成块,然后随着鲜血掉落在地。一层层,一片片,一块块,就像投入火锅之前的肉卷儿。 萧煜的身下汇聚起一滩黑色血水,半个身体已经变成白骨,而牧白则如屠夫一般持刀而立,刀上沾着血水和肉屑,画面看着极其恐怖。 更恐怖的是,萧煜仍旧没有死,而且神志清楚,在巨大的痛楚中,他清晰地看完了这个恐怖的行刑过程,充分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凌迟处死。 牧白稍作停顿之后,开始继续“工作”,萧煜身上的血肉片继续剥落,鲜血已经流尽,很快,除了头颅以外,他整个胸腹以上及双臂已经变成一架白骨,隔着骨架,可以清晰看到里面的各种内脏,血腥无比。 此时萧煜的脸色已经呈现出一种临死前的青灰色,神情狰狞,似哭似笑,整个人仿佛浸泡在一团血肉和血水中,一股虚弱的感觉在他的意识中弥漫开来,似乎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地对他说,死了吧,死了吧,死了就轻松了。 在这道如催眠一般的声音中,萧煜的眼神渐渐暗淡下来,就像是风中随时都可能熄灭的烛火,只是一个不经意间,就会彻底熄灭。 不知什么缘故,萧煜就是迟迟没有死去。 黑衣萧煜又出现在他的面前,望了萧煜好一会儿,突然说道:“在很多事情上,你不如林银屏,她能看到事情的根本所在,你却只是流于表面。你为什么会与林银屏失和表面上看起来是因为她不允许你沾花惹草。其实,你若是真的铁了心是娶几个偏房,她也不会太过抵制,毕竟她身子不好,难有子嗣,多半是要退步妥协的,只不过是时间早晚而已,毕竟她是名副其实的草原公主,诸多草原台吉还是在她的名下,你们二人之间又是情分深厚,几个小女子的死活还不是在她的一念之间你却偏偏看不上一般女子,而是去招惹秦穆绵,秦穆绵这样的女子又岂会甘居人下你只想着齐人之福,林银屏却是已经看出,秦穆绵是危及自身根本所在,若真让秦穆绵进了家门,等到过去十几年,你的根基稳固,将草原诸台吉彻底压服,再与秦穆绵有了子嗣,那她这个没了娘家又没有子嗣傍身的王妃又该如何自处” “男人变心后,是选择一纸休书,还是三尺白绫” “林银屏是有些妇人之仁,但却不傻。反倒是你,自诩竖子,却又自觉秉承大势,屡次以身犯险,有恃无恐。如今违背在牧白坟前许下的誓言,合该有今日千刀万剐之劫。” 萧煜艰难问道:“为什么要说这些话” 黑衣萧煜淡然道:“你觉得自己还能活多久我自然想让你死的明明白白,仅此而已。” 萧煜沉默了片刻,忽然挤出一个可怖的笑脸,嘶哑道:“在这儿,只要我不想死,就不会死,是不是” 黑衣萧煜脸上的笑意骤然敛去,面沉似水,死死盯着萧煜。 萧煜不断咳出血沫,道:“看来我说对了。” 萧煜笑起来,道:“看来你也是黔驴技穷了,文的不行,就来武的顺带连蒙又骗,什么死爹死娘死老婆,最后还想让我自己去死,你这是要让我们一家子死绝啊,倒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还有什么手段,一并使出来吧,我接着就是。” 黑衣萧煜居高临下的望着他,脸庞渐渐地笼罩了一层翻滚不休的黑雾,再开口时,已经不是萧煜自己的声音,而是好似数个人混合在一起的重音,“就快结束了。”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四十章 踏足天人 萧煜的身体开始缓缓复原,一道道黑线在他的身体上交织,先构建出一片网格,然后这些网格开始具现填充,先是血肉,然后是皮肤,不多时后萧煜已经彻底恢复原样,就连衣着也与先前一般无二,他从地上站起,问道:“我该叫你域外天魔还是别的什么。” 此刻,天空变成了黑色,大地变成了白的,萧煜的影子被拉得很长,而且还在不断扭曲,仿佛在张牙舞爪,要从地面上跳出。 萧煜跺了跺脚,将这道想要以下克上的影子踩成碎片,笑道:“看来是请神容易送神难,您这尊大天魔,是要在我这个小庙落脚了。” 天魔的重音再度响起,“修行之路多劫难,有人劫、有天劫,亦有心劫,我是天魔,我非天魔,只是因为天魔残魂而自你识海中衍生而出,你也可将我看作是自己的心魔。” 萧煜道:“不管是天魔,还是心魔,总之你我之间,只能是一人生,一人死,可对” 天魔,或者说心魔摇头道:“在这儿没有生死,只有胜败。胜者是萧煜,败者是心魔。萧煜不死则心魔不死。” 萧煜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道:“成王败寇啊,你的意思无非就是说,输的人会永远沉沦在这儿,等待下一个反噬的机会,而赢的人则能走出去,成为萧煜。若是我输了,你就变成了萧煜,而我就是你的心魔。所以,你才会安排了这些,想让我露出破绽,甚至是不战自溃” 心魔平静道:“是。” 萧煜冷笑着道:“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这么一句话,没有破绽,便处处都是破绽;处处皆是破绽,便没有破绽。你倒是给我挑了不少毛病,可惜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这种东西太多也就没什么用了。” 心魔淡然道:“天魔引动的心魔最怕三种人,一种是明性修身,灵台通明之人,当今世恐怕不足一手之数,一种是有大执念之人,偶有几人。最后一种则是真正无惧无情之人,我还未曾见过。” 萧煜晒笑道:“我哪种人也不是,修身却不养性,执念但不深重,有恃才能无恐,无情还要多情,只是如你所说,运气好些而已。” 心魔缓缓说道:“运气,反过来读便是气运。不管是天上的天仙佛陀,还是域外天魔巨妖,想要重回凡世,亦是要遵循世上的气运,比起可以在凡世中移山倒海的地仙,远远称不上逍遥天地,我虽然受制于你本身境界的影响,实力没有天魔本体之万一,但也属于非是凡世之人,自然要受到气运影响。” 萧煜平静道:“秋叶、秦穆绵、秋思、蓝玉、林银屏五人都是当世气运傍身之人,我吞食他们五人的一丝气运,重铸我本身气运,反而比起先前更上一筹,就是这一筹气运让你功败垂成,一路行来,我始终并未被你彻底拖入这个黑白世界中,想来也是这一筹气运护佑之功。” 心魔却是淡然一笑,道:“一路行来,你焉知我不是在借此来消耗你的气运你的底牌,对于我而言, 有何隐秘现在你的气运也已经用去了大半,该是你我分出胜负了。” 萧煜扯了扯嘴角,伸了个懒腰,在这方黑白世界中法天象地。 整个人足有千丈之高,探手可摘星辰,只是一挥手,黑色的天幕就寸寸碎裂,显现出其后的混沌。 而混沌之中忽然亮起无数双白色的眼睛,冷冷地盯着萧煜,每道目光都犹若实质,在这无数道的目光注视下,萧煜身周的空间异常扭曲,似乎随时都会崩裂成无数碎片。 萧煜没有任何惊慌,反而神色淡然,与其中的一双眼睛对视,轻声道:“这就是域外天魔的真实面目” 没有任何回应。 无数白色眼眸中激射出无数道惨白光线,一起激射向萧煜。 萧煜在一瞬间身化万千,飞向四面八方。这些惨白光线也随之追逐而去。 每一道白线都会湮灭一个萧煜,萧煜本体只是被一道擦过手臂,整条手臂就彻底化作虚无。虽然只是识海世界,但天魔之诡秘也已经可见一斑。 即便是真实世界之外的域外,天魔亦有曾经威能,在破碎虚空的同时,还可自成一方世界,正是佛经中的他化自在天。 无数黑线在萧煜的断臂处交织出一个手臂的框架,然后再次填补,变成一条新的手臂。 所有的白色眼眸一起眨眼,萧煜所处的空间如飞灰一般开始寸寸碎裂。 已经要无立足之地的萧煜毫无惧色,伸出一手道:“你真当我没有底牌了” 萧煜五指虚握,任由四周空间破碎,你域外天魔破碎虚空又何妨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我自有道祖真传镇压于你。 萧煜的声音传遍整个世界,轰鸣如雷声,“剑来。” 一柄横贯整个混沌的古剑缓缓出现,斩断银河,破碎星空。 剑身上未央二字清晰可见。 萧煜伸手握住未央古剑,一剑横斩。 一声咔嚓轻响后,白色的眼睛破碎,黑色的天幕破碎,只剩下无法言喻的混沌。 心魔的声音自虚无中传来,声音中已经多了一分不易察觉的惶恐,“萧煜,你想毁去自己的识海,与我同归于尽” 萧煜摇头道:“这个世界已经被天魔腐蚀的千疮百孔,我要重建自己的紫府世界。” 说罢,萧煜一剑又一剑落下,剑锋过处,虚空寸寸碎裂,若说踏入逍遥境界看到的真实世界是一副画卷,那么此刻在萧煜识海世界中发生的这一幕,就像是人用刀在这幅世界画卷上裁出了一个巨大裂口。 三十六剑后,整个世界轰然破碎,连同那些白色眼眸,一起重归混沌。 萧煜立于混沌之中,手中未央古剑一分为四,化作地水火风,分别定住四方。紧接着萧煜张口一吐,五道五色元气从口中涌出,分别化作金、木、水、火、土,分出五行。 一个彩色的世界以地水火风为边界,以五行为支架,缓缓成型。 心魔在这方世界中重新显露出身形,不过他此时身影已经接近虚幻,其实在那方黑白世界破碎时,他就已经输了,之所以没有消散,只是因为在这儿没有生死的规则罢了。 萧煜略微遗憾道:“果然是只有胜败,没有生死。” 心魔平静道:“再过一会儿我就要进入寂灭,但终有一天,我还会回来的。” 萧煜点头道:“我知道,所以我不打算让你离开。” 萧煜伸手一摄,将心魔抓入自己的掌中,“就让你与我融为一体,如何” 本就是自萧煜衍生而出的心魔被萧煜一口吞入腹中。 萧煜与心魔合为一体。 善也罢,恶也罢,终究都是萧煜,佛也罢,魔也罢,终究还是萧煜。 就在此时,紫荣观上空,有五彩霞云升腾,其中有紫蛇蜿蜒,天雷滚滚。 隐约是天劫将至的惊人气象。 溪尘与杜明师走出静室,望向空中的骇人景象,对视一眼后,都难掩各自的惊讶,杜明师叹息道:“晋升地仙境界也不过如此。” 溪尘轻声道:“一入天人便天劫,天劫之后无敌手。我道门的五气朝元加上魔门的天魔化茧,这该是何等的气象啊。” 此时静室之内,原本包裹着萧煜的黑色雾气,倒涌入萧煜体内,然后又化作五色元气从萧煜的百窍中逸散出来。 一直闭着双眼的萧煜缓缓睁开眼眸。 眼瞳如墨,其中又有五色光华涌动。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四十一章 抗天劫 寻常百姓在背后说一些为祸乡里的人物,总会说早晚要被天打雷劈,但不管是说者还是听者,都不会当真,可对于修行者来说,尤其是天人境界以上的修行者,天打雷劈可是悬在头顶上的一把利剑,随时都会落下。 杜明师望着天空中的滚滚天雷,这就是萧煜的天人劫难中的天劫了,不过因为萧煜乃是五气朝元的天人境界,不管按什么道理,都会是天劫人劫齐至的局面。这位距离大真人一步之遥的江南道门领袖脸色凝重,自语道:“天劫好过,人劫难防,天人齐至,九死一生。” 天劫一事,听起来很玄乎,可杜明师却深谙其中底细,并不如何畏惧,毕竟道门中渡过劫难的天人高手没有上百,也有几十,不管是天劫还是人劫,都有前例可循。唯有这个天劫人劫齐至,偶有几例,也难寻其中痕迹。这次他与溪尘亲自为萧煜护法,一是防范天魔降世,二也是防范那不知在何处的人劫。 溪尘轻声道:“这一次的人劫不一定会是外魔作祟,也有可能是内鬼行事,好在萧煜早有安排,让秦穆绵和林银屏都不在身边,然后将自身安危交于我道门之手,此举颇有枭雄行事之气魄,这股子意气确实能支撑他在人道上走出很远,就是日后与萧烈一战也未尝不可。” 杜明师叹息道:“你是说萧煜最后还是会走上人仙一道,成为第二个萧烈” 溪尘啧啧道:“这是必然,日后这对父子一战,就是两大人仙之战。” 杜明师摇头沉声道:“萧煜和萧烈若是能联手,天下大势可定一半。可惜萧烈不能为我道门所用。” 溪尘笑出声,有些无奈,“横渠先生入东都就是萧烈的态度,他选了一盘散沙的儒门。” 杜明师对此没有多说什么,不管儒门如何一盘不成气候,占据庙堂中枢的永远还是儒门中人,萧烈最后取了东都,接手了庙堂,自然也就接手了这庙堂中的儒门之人。萧烈想要争夺天下,必然需要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儒门来鼎力相助,在这件事上,萧烈根本没得选。 溪尘忽然说道:“来了” 话音未落,只见天空中荡漾出一圈紫色的电光涟漪,然后缓缓扩展出去。 雷鸣声随即轰然炸响,云层翻滚。 静室的屋顶轰然破碎,萧煜缓缓升上半空,以御剑术驾驭起破阵子,长剑化作流光,环绕在他的身周。 萧煜抬起头,望向空中的天雷滚滚,脸上没有半分多余的表情。 踏足天人,五气朝元。 他千里下江都,终于求到了这一份机缘。 在萧煜出现之后,一道紫色的雷光缓缓探出云层,然后朝着下方,如一条长蛇蜿蜒游动而下。 在它之后,还跟随着无数的细小紫雷,连绵成片,就如一道紫色大潮,汹涌垂下。 负手而立的萧煜无所畏惧,独立面对天劫,隐约有一人敌国的气概。 天雷砸下,萧煜直面天雷,破阵子化作流光,逆流而上。 庶人剑 紫色天雷被剑光从下而上,一分为二,化作两道紫色洪流,从萧煜身旁两侧滚落而过。 萧煜仰望着天空,吐出一口浊气,脸上浮现一抹畅快笑意。 一剑破天雷,心中有大快意 萧煜胸中有五色元气流转,没有半分凝滞,五气为一体,再不分各家之别。 一雷过后,空中五彩霞云翻腾更烈,条条紫雷涌现,声势较之方才,更为骇人。 匹夫一怒,血溅五步。苍天一怒,又当如何 自然是天打五雷轰 第二道紫雷毫无征兆地轰然炸出。 萧煜闭上眼睛,罗汉相、金刚相、天王相、尊者相、菩萨相、佛陀相,六尊佛门伪相依次出现,环绕在他的身周。 萧煜在经过天魔化茧之后,破茧而出,自然羽化成蝶,原本因为天魔解体而摇摇欲坠的境界竟是因祸得福,步步攀升,直接迈过履霜门槛,踏足天人境界。此刻五气融为一体,这佛门六相自然也随之而合。 萧煜睁开眼睛,神情宁静,“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 六相依次淡去,一尊新的法相出现在萧煜身后,非魔佛相、非天魔相、非明王相,面貌与萧煜本身一般无二,此乃天人相。 萧煜双膝微蹲,双手做托举状,在他身后的天人相同样如此。 萧煜沉声道:“起。” 天人相双掌硬生生托起紫雷。 远远望去,无尽紫色雷光倾泻,雷光满天,不见萧煜本体,却在不得寸进分毫。 就在此时,第三道诡秘紫雷破开层层云海,不是直接从上方降临萧煜头顶,而是在空中划出一个巨大半月弧线之后,绕过天人相,朝萧煜本体激射而至。 如攻城巨弩,轰然撞在萧煜胸口。 刹那之间,萧煜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向地面,这一击,若是换成寻常天人境界,恐怕就要直接体魄崩碎,神魂不存。 萧煜与紫雷一起从半空中坠入紫荣观中,砸烂数座大殿后,爆出一团耀眼雷光。 杜明师面无表情地望向那堆废墟,凝神不语。 片刻后,有五色元气升腾,驱散掉残余紫雷,毫发无损的萧煜从废墟中走出,裸露在外的皮肤晶莹如玉,即便是秦穆绵和林银屏这等美人,也相差稍许。 此非道门无垢身,佛门不坏身,非魔门不死身,乃是萧煜天人身。 佛门金身有四重境界,分为金刚不动,金刚不坏,金刚不败,金刚不灭。 此时萧煜之体魄,相当于证得金刚不坏大圆满。 就在此时,有一位相貌清逸的中年道人飘然而至,脚踏祥云,望向萧煜,似笑非笑。 那道士一身淡蓝色水合道袍,分明是道宗内门弟子的打扮,头上却戴了一顶白色莲冠,驾驭祥云来到溪尘面前,与这位道宗峰主对面而立。 溪尘脸色凝重到了极点,这位曾经与微尘一起灭掉摩轮寺的大真人在这一刻竟是如临大敌。 当时灭掉摩轮寺后,此人就是飘然而至,收走了摩轮寺的转经轮,虽然以前有过一些香火情分,但经过此事之后,也消磨地差不多了,至于如今他又为何在此地,溪尘倒是有几分猜测,萧煜的人劫恐怕就落在面前之人的身上了。 溪尘有些无奈,若是知道是此人前来,自己就绝不会独自前来,最起码要由青尘大真人或是掌教真人亲自出手才行。 溪尘淡淡叹息一声,开口道:“我该称呼你一声师弟呢还是傅先生呢亦或是白莲教主” 三个称呼,三种身份。 道宗尘字辈嫡传弟子,天机阁阁主,白莲教主。 每一个身份在修行界中,都是泰山北斗般的存在。 此时却都汇聚到了这个中年道人的身上。 同时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天机榜主人,评定天下高人。 傅先生长袖飘摇,鬓角发丝轻轻拂动,说不尽的仙风道骨。 这位逍遥神仙微笑道:“师弟就好。” 傅先生转头看了眼天空中的紫雷,摇头道:“这天劫看着吓人,不过外强中干罢了。” 溪尘缓缓说道:“那师弟你要如何” 傅先生一手负后,一手向前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出,“添上一把柴,如何”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四十二章 双劫齐至 只见原本要落下的第四道天雷在傅先生的一指之下,消散无形,但天空中的云海却猛然翻滚起来,如烈火烹油,似是天公震怒于凡夫俗子安敢如此忤逆天道。 溪尘很快反应过来,瞬间惊怒交加。 第四道天雷是消散无形了,但天劫又岂是他人可以代受的果不其然,黑云滚滚之间,第五道天雷炸落的同时,云海中又生出一道新的天雷。 五雷轰顶变作六雷。最后新生一雷威力几乎是前面五雷的总和,即便是逍遥神仙也不敢小觑。 第五道天雷如一根长矛,激射而至,萧煜似有所觉,但只来得及运转元气,气机流转百里,强行移开半分身形,就已经被这第五道天雷穿身而过。 在第三道天雷之下完好无损的天人身,此时破裂出一条巨大伤口,一束紫色雷光横贯其中,不见血肉。 此时的萧煜看上去就像是被天上仙人扯下一支雷霆长矛,钉入他的胸口,矛尖已经透胸而过,但矛身却还卡在伤口中。 躲无可躲,防不胜防,若非他的体魄兼具道魔佛三家之长,恐怕此时已然身死,化作飞灰。即便如此,萧煜也被伤及心肺,气机不可避免的衰弱下去。 若是前几道天雷都是堂堂正正的剑客,那么这第五道天雷就是阴险诡秘的刺客,无所不用其极,即便是不能轰杀萧煜,也要让萧煜重伤,难以应付同时而来的人劫。 萧煜低头看了眼胸口,然后抬起头笑了笑,伸出右手握住胸口处的雷电。下一刻,萧煜双瞳泛起黑色光芒,只见一条条凝聚如虹的黑色气机不断从他身上涌出,如一条条孽蛟绕着他游动盘旋。 萧煜右手往外一扯,数十道如孽蛟的元气也随之而动,一起抓住这截“天雷长矛”,然后猛地将它从自己的胸口中拔了出来。 雷矛完全拔出后,在胸口处露出一个拳头大小伤口,即便萧煜融合了不死妖身的天人之身,也仍是没有痊愈的迹象,伤口中不断有黑色细线交织,不过总是被残余的天雷之力湮灭无形,骤然而生,骤然而亡。 萧煜握住手中的雷电长矛,仰望天空中的第六道天雷。 第六道天雷已经不是蓝色或者紫色,而是变为淡淡的黑色,随之天空中的云彩也开始变为黑云。 萧煜捏碎手中天雷,没有什么停顿和犹豫,缓缓升上天空。 这一刻,不仅是溪尘感到惊讶,就是傅先生也朝萧煜看去。 萧煜深吸了一口气,将方圆千丈之内的天地元气尽数吸入自己的中丹田气府之中,满头乌发瞬间转为银霜白发。 以消减部分寿命和如此庞大的天地元气为代价,换来的结果是,萧煜刚刚踏足天人,境界就已然攀升至天人巅峰状态。 萧煜没有来得及感受天人巅峰的种种玄妙,轻轻闭上眼,脸庞上五色光彩萦绕流转,举起双手,如同在心魔的黑白世界中那般,法天象地。 萧煜在第六道天雷还未落下的间隙中,疯狂汲取着天地元气,几息之间,身躯已有二十丈。 除去被傅先生抹去的那道天雷,萧煜先后以庶人剑、天人相、天人之身、天魔遗留,或摧破、或抵挡、或硬抗四道天雷,此时面对最后一道天雷,终于开始动用自己的保命手段之一。 在萧煜用出法天象地之后,酝酿许久的第六道天雷终于轰然落下,只见无数道细小天雷连接成一片,凝聚如平整镜面,保持着一线整天的态势,朝着萧煜压迫下来。 萧煜举目望去,皆是漫天皆是黑色雷光,这一次他没有主动迎上,而是立足于地面,如霸王扛鼎似的举起双手,严阵以待。 此时在萧煜身周充满了有违天道的压抑气息,无数先雷电大潮一步落下的细小雷线落下,疯狂缠绕着萧煜的四肢。 傅先生抚掌笑道:“这样的天劫才像话嘛。” 溪尘怒声道:“傅尘,你休要得寸进尺,难道你还想尝尝当年被大师兄挂在峰顶受天风之苦的滋味” 傅尘呵呵笑道:“可惜大师兄不在此处。” 杜明师一拂袖,整座道术坊的阵法禁止全开,一时间只见各色光华流转,几人脚下元气翻滚,有溪尘和他杜明师坐镇道术坊,就时面对大剑仙上官仙尘也可抵挡一二。 身为阵法中枢的杜明师周身紫气缭绕,在整个江南道门的底蕴推动下,竟是一步迈过门槛,暂时踏入了逍遥神仙境界。 面对一个道术坊和两位逍遥神仙,傅先生仍旧是不急不躁,两鬓微霜的白发随风飘拂,说不清的風流俊逸。 他伸出一手,在身前抹过。 有一副锦绣画卷在他身前缓缓展开。 画卷上分为上中下三榜,其中中下两榜只是密密麻麻地记载满了诸多人名,而上榜却是凝聚出一个个宛若真人的身影。 有骑龙下山的掌教真人紫尘,有乘剑出海的大剑仙上官仙尘,有高坐莲台讲经说法的白眉老僧牧观,有端坐王座持仗的白发黑袍老者刁殷,有掐指测算天机的青尘大真人,有跃马扬鞭的后建大将军慕容燕,有受万千信徒供奉贵为一国之师的金刚寺主持八目,有手持书卷登高而望的横渠先生张载,还有高居庙堂的萧烈。 正是如今的天下十人。 此副画卷自然就是天机阁的根本所在,天机榜 傅先生笑道:“每当有人登临此榜,就会在冥冥之中有一分气数寄托于其中,萧煜只是汲取了五个小辈的气数,就能化去天魔解体的反噬,溪尘师兄,你说我若是汲取这天下十人的一分气数,又能如何” 溪尘凝视着傅先生身前的天机榜,心中了然,傅先生与他同出一门,修为比他更是只高不低,本身已经是逍遥神仙,气数已然接近凝为气运的底部,若又汲取天下十人的一分气数,即便这些气数对于那天下十人来说只是九牛一毛,也足够他借此凝聚气运,未必不能成就逍遥境界的巅峰。 溪尘真人伸出手,在掌心出现一件如弯月的月白色钩子。 天玑一脉的镇脉之宝,天玑钩。 一轮明月,从他手心冉冉升起。 溪尘面无表情说道:“天玑峰主溪尘不才,尊奉掌教真人谕令,助萧煜渡过天人劫难,不敢懈怠,若是傅尘师弟你执意出手,那贫道也只好拼命一搏了。” 说罢,他五指张开,月辉弥漫,即便不远处有天雷压顶,也无法掩盖这轮明月的光华。 与此同时,杜明师手中出现一柄拂尘,轻轻一摆,道:“无量天尊。” 一朵紫色庆云出现在他头顶,灿若日月星辰,妙不可言,庆云不断变化,幻化亿万灵禽奇兽,仙鹤翩翩起舞,凤凰和鸣,百鸟朝凤,麒麟摇头摆尾,憨态可掬,神龙现首不见尾,行云布雨,种种瑞祥涌现,玄妙无比。 传说中,道门仙人便是头顶庆云涌动,三花迸现,五气盈空。 世间的大風流子们,哪个没有一点压箱底的手段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四十三章 大四象合化五行阵 杜明师头顶庆云,望向傅先生,沉声道:“有来就有去,汲取他人气数,则沾染他人因果,这天下十人的因果又岂是那么好沾的除非是有功德护身的圣人或是气运所在的天命之人,否则任凭你是逍遥地仙,还是飞升神仙,都难逃业力加身,天人五衰的下场。” 傅先生轻描淡写道:“若我就是气运所在之人呢” 杜明师也不客气,冷笑道:“若果真如此,贫道不才,愿试上一试,看看天命所归之人到底有何神异。” 傅先生呵呵一笑,“即便我没有气运加身,对付依靠外力才能踏足逍遥境界的你,也绰绰有余了。” 杜明师并不动怒,只是一甩拂尘,拂尘上的银丝骤然暴涨,似有数百丈之长,朝着傅先生席卷而来。 银丝交织成片,层层叠叠,遮天蔽日。 傅先生已经看不清杜明师的身影,也不以为意,手中出现一柄普普通通的长剑,直直劈出。 这么一个看似初学剑士都可以随手用出的简单招式,但剑气之磅礴,剑意之充沛,几乎要盖过天空上的天雷威势。 然后那漫天银丝就被傅先生这一剑从中斩成两段。 在银丝之后,有一道皎洁月光落下。 拂尘只是障眼法,真正的杀招其实是溪尘手中的天玑钩。 溪尘沉声道:“断月。” 傅尘手中的长剑被溪尘一钩折断。 溪尘面无表情道:“傅尘,现在退去,贫道可以当作此事没有发生过。” 傅尘没有说话,而是伸手虚画一个圆,天机榜随之在他身周绕出一个大圆,十位逍遥神仙的虚影依次出现在他的身周,看上去蔚为壮观。 虽然仅是天下十人的幻象化身,但这个阵仗恐怕已经足以让一般的逍遥神仙望而却步。 傅尘轻轻弹指,道:“魔火。” 天机榜开始缓缓转动,位列第四的刁殷虚影来到正中位置,手中拐杖一顿,有黑炎自虚无中生出,疯狂跳跃燃烧,朝着两人席卷而去。 杜明师并不慌张,头顶庆云猛然扩大,大如车盖,将自己和溪尘护在其中,任凭魔火如何肆虐,不得寸进分毫。而溪尘这位大真人也不坐以待毙,手中天玑钩月白色光芒大盛,回旋飞出,直落傅尘头颅。 傅尘再弹指,道:“玄冰。” 天机榜再次转动,刁殷虚影移开,位列第九的天尘虚影变为正中,一拂袍袖,有寒冰自虚无中生出,层层叠叠堆砌,转眼之间,在傅尘面前已经出现了一座巍峨冰山,而这座冰山还在不断增长扩大,任凭天玑钩锋锐无匹,不断切割冰层,在下一刻总有新生玄冰补上原有位置。 “借法之术。” 杜明师轻声言道,“如此以往,他有天下十人可以借法,你我二人即便有道术坊支撑,也难免消耗不过。” 溪尘脸色有些难看,在道宗诸多峰主中,他的法宝最少,只有一柄天玑峰主世代相传的天玑钩,就连法剑也无一柄,而且天玑峰上也只不过是大猫小猫两三只,比起多年没有峰主坐镇的天璇、开阳、天枢几峰还要有所不如,空有七脉之一的名头,恐怕还及不上江南道门的一半。此时与前任天机阁主,现任白莲教主拼起底蕴,难免相形见拙。 就在这时,傅尘却出人意料地收起天机榜,手中出现一个转经轮,缓缓转动之间,有万千僧侣齐声念诵大日真经之声传出,而与此同时,虚空中又有佛光化生,一尊光明大佛在赤红佛光中睁开双眼,脑后有一圈如太阳般的红色功德光环,象征无量之光。 大日如来之相 大日如来,是现在之佛释迦佛的三身之一,其大日真经就是摩轮寺的根本所在,摩轮寺覆灭后,傅尘从萧煜手中取走转经轮,借助其中因为无数信徒数百年供奉而积攒的无量香火愿力,以玄门弟子身份成就佛门大日如来之相,此相并非是萧煜那样徒有其形的伪相,而是形神并存的真实法相。 此相一成,仿佛顶天立地一般,身形无限扩大,似乎要充斥整个天地,而脑后的日轮也是变得如巨大无比,仿佛一轮真正的红日。 见此情景,杜明师叹息一声,再不敢有所留手,从袖中取出一枚玉符,轻轻捏碎。 片刻后,道术坊中有五片厚重的云彩升起,将整个道术坊笼罩住,其中东方云气呈现青色,有青龙隐现,西方云气呈现白色,其中有白虎咆哮,南方云气呈现赤色,有朱雀振翅,北方云气呈现黑色,其有玄武出水,中央云气呈现土黄之色,有麒麟瑞兽御空。 大四象合化五行阵。 相当于江南道门的护山大阵终于初显峥嵘。 此阵以道术坊中的五大道观为阵法节点,其中每个道观又自成一方小阵,其中有天人境界的道门真人亲自坐镇,以紫荣观为阵法中枢,契合四象,又隐藏五行。 杜明师依靠道术坊的底蕴加持踏足逍遥神仙境界之后,有四大真人从旁协助,全力运转此阵,可下接江都地脉。江都为六朝古都,位于中原三大龙脉之一的龙首位置,此龙脉始于仙都昆仑,止于临海江都,龙脉之气磅礴浩大,有此依托,大四象合化五行阵法堪称是生生不息,其中有藏有诸多玄妙,比起摩轮寺的莲花大阵还要强上数分,即便是上官仙尘亲自出手,一时之间也难以攻破。 面对此等阵势,傅尘没有轻举妄动,反而是将目光移向了不远处的萧煜。 这时候,萧煜并未处于道术坊的大阵护佑之中,而是立于阵外的半空中,这时候第六道天雷垂落。即便是法天象地,在煌煌天威之下,萧煜仍旧是渺小无比。 在三位大真人的视线中,只见漫天黑潮中,有一道人影逆流而上,与凝聚如镜面的黑色雷光迎面撞上,双手托举,死扛不退 黑色雷光不断汹涌垂下,势头好似没有止境,却又不沿着萧煜身旁两侧落下,仍旧是保持着一线镜面之态。 雷光越聚越多。 就似是大堤拦水,水位在不断高涨。 随着黑色雷光的不断增加,萧煜渐渐开始呈现出疲态,身形缓缓下降。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萧煜后退,但是雷光不停,步步紧逼。 萧煜被一点点往下压回地面。 在他身后不远处,就是威力全开的大四象合化五行阵法。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四十四章 雷云之上 此时杜明师陷入了两难境地,他认得萧煜,这阵法可不认不得萧煜,若是打开阵法,难免会让傅尘有机可乘,可若是不打开阵法,萧煜就会被天雷打落在阵法上,到时候任凭他的天人之身如何强横,在天雷和阵法的夹击下,也难逃化作飞灰的下场。 傅先生转过身,他身后那尊气势雄壮如真正佛陀的大日如来相也随之转身,日轮冉冉,光照四方。 萧煜仍旧艰难地托举着天雷,缓缓下沉,这时候似有所觉,抬头望去。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萧煜从来没想过,自己与大名鼎鼎的傅先生竟会在这样的情景下再一次见面。 此时的傅先生也不再是当年在东都时的醉酒模样,浑身笼罩在赤色佛光中,脚下踩踏玄门祥云,虽然面带浅淡笑意,但双眼却平静如湖水,无喜无悲。宽袍大袖,衣袂飘飘,飘然似仙。 傅先生突然一笑,一只手掌平推而出,看似轻描淡写,但身后大日如来法相却也做出同样动作,佛掌遮天蔽日。 萧煜怒喝一声,再次深吸一口气,以人仙吐纳术鲸吞天地元气,以身躯为中心,荡漾出一圈圈元气涟漪,五气盈空,只见萧煜身形不降反升,竟是将天雷顶回许多。 大日如来法相的手掌刚好与萧煜擦肩而过,在萧煜脚下的大四象合化五行阵上空留下一个近百丈的巨大手印痕迹。 萧煜晶莹如玉的皮肤下浮现起淡淡血红颜色,牙关紧咬,顾不得体魄上的沉重负担,一身磅礴如大江的气机流转到极致,整个人几乎化作一道五色光柱,在漫天雷光中,重新逆流而上。 傅尘正要第二掌凌空拍下。 立于杜明师庆云之下的溪尘大喝道:“傅尘安敢” 没了冰山阻挡的天玑钩再度出手,直取傅先生的项上人头。 天空中蓦然出现一轮皎洁明月,与大日如来身后的那轮红日交相辉映。 日月交辉。 日月相撞,堪称惊天地泣鬼神。 萧煜不再去看傅尘,而是专心致志地面对眼前的最后一道天雷。 无数的天地元气被萧煜纳入体内,即便是寻常天人境界五倍大小的中丹田气府也已经摇摇欲坠,可头顶上的天雷仍旧是如洪水泛滥,没有止境。 萧煜皮肤下的血红色越来越重,到达极限后,终于绽开一道血线,然后是两道、三道不多时,萧煜已经是浑身浴血。 萧煜撑住天雷的双手已经是血肉模糊。但萧煜仍旧是死扛,不退半分。 天雷之快,一闪而逝,不过刹那芳华。可这道天雷却足足倾斜了半柱香的功夫。 期间,萧煜根本没有太多换气功夫,仅凭着两次人仙吐纳术的两气硬抗至此,早已是接近油尽灯枯。 血流满面的萧煜嘴角忽然有些笑意。 力尽于此,果真不负天人境界无敌手之称。 在这个关头,萧煜有些不合时宜的恍惚,想起了十五岁时的那场大雪,还有大雪下的乌衣巷,可惜自己外祖已经不在了,要不然他肯定是会以我萧煜为豪,没有白费当年的灌顶之功。 自己偷师万法,可说到底,根本上却还是外祖留给自己的三剑。 全力运转大四象五行阵法的杜明师始终将目光停留在萧煜方向,毕竟护住萧煜渡过天人劫难,才是他们的根本目的。若是萧煜不能平安渡过劫难,他与溪尘联手挡下傅尘,又有何用 下一刻,杜明师大惊失色,只见萧煜竟然是解除了自己的法天象地。 束手待毙 顶天立地的人影缓缓消散,只剩下一个满身鲜血的萧煜,孤零零地站在天地之间,尤其在黑云之下,宛若蝼蚁。 没了法天象地的阻隔,萧煜与天雷之间出现一片空白,萧煜趁着天雷下落的间隙,低头看了眼破阵子。 他还有一剑。 萧煜抬起头,破阵子在手,朝着天空中落下的那片雷潮,递出一剑。 诸侯剑。 剑意隐含杀伐之意,如数十万铁骑滚滚前行。 剑气磅礴,直冲九霄之上。 杜明师的视线中,只见雷潮下,有一道黑赤色的剑光劈风破浪,刺入整个雷潮之中。 黑赤光芒如铁骑冲锋,破开天雷的防线,长驱直入,整个雷潮被从中一分为二。 人力有时而尽,多半时候只能听天由命。 但有些时候,也是可以人定胜天的 杜明师喃喃自语道:“以人道一剑对抗天道,大道五十,天演四十九,人道便是遁去的一,故而天理之下有人理,天道之下有人道,人道中兴,则可人定胜天。”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萧煜不打算换气,而且这也已经是他的最后一气。 黑赤剑光一丈一丈前行。 恍恍惚之间,破阵子的剑身上出现了一丝玄黄之气。 玄黄之色很淡,但却坚不可摧。 任凭天雷如何冲击,就是屹立不倒。 天雷代表的巍巍天道似乎被这道人道气运所激怒,天雷轰鸣不止,使得雷潮再高涨几分,但天道之上有大道,不管天上雷霆如何不甘,这本不该出现的第六道天雷终于迎来了尾声。 雷势渐渐转小,萧煜大笑着御剑穿过雷云。 骤然雷止,萧煜一冲而过,身形高出云海,似入仙界。 云海之上不见乌云滚滚,电闪雷鸣,只有一片金黄色的日光普照。 萧煜借着诸侯剑的余势继续攀升,一直飞到最高点,盘膝而坐,全身上下沐浴在金色日光中,不见血迹,好似重塑金身。 诗圣云,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萧煜坐于云海之上,九天罡风之下,饱揽天上风光,尤其是那云海翻涌、金黄落日的壮阔景象,更是能触动儒家所谓的浩然正气。 萧煜悬停处,高出绚烂云海,置身其中,宛如身临仙都天庭,此时又临近黄昏,夕阳西下,远处的霞海金黄中带着一片火烧般的残红,无比瑰丽,自上而下看去,令人望而生畏。 望着萧煜破开雷云,登临云海,杜明师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忍不住苦笑道:“这次帮你渡劫,可是害苦了贫道,道术坊的百年底蕴最起码要耗去一小半,萧王爷,你可是欠了贫道好大一个人情。” 杜明师叹息一声,却无多少遗憾,反而是有一分欣喜。 萧煜走得越远,这份人情的汇报也就越大。 若是能走上那把椅子,他杜明师将整个江南道门都赔出去,又如何 此时萧煜当然听不到杜明师的喃喃自语,他在短暂的悬停之后,诸侯剑剑势用尽,他也就随之直直坠下,从九天之下掉落至雷云上空,萧煜在半空中,再次盘膝而坐,手中结不动明王印,身形的下坠速度竟是缓缓减缓,在距离雷云还有数丈时,堪堪止住落势。 萧煜坐在这片雷云之上,如同一只贪婪的貔貅,趁着这个难得的机遇,以人仙吐纳术疯狂汲取着这片已经开始缓缓消散的雷云。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四十五章 人仙战神仙 将雷云吸收大半之后,这道天劫终于缓缓消散。萧煜感觉自己损失并不算太大,只要将雷云中所蕴含的的天地元气全部消化之后,就能直接从初入天人境界踏入天人巅峰境界。 当然,如此之庞大的天地元气,想要全部消化完毕,也非是一日之功,萧煜想要与萧烈正面抗衡,还需要一段时日的沉淀。 萧煜落入阵内,转过头望向空中。 此时,溪尘已经被傅尘全面压入下风,即便有杜明师在一旁协助,也只是堪堪抵御而已,对于萧煜的目光,傅尘似有所觉,转头笑道:“贫道今日要取你性命,你可想知道原因” 萧煜点了点头。 傅尘收起身后的大日如来法相,御气踏风飘然前行,掠过溪尘后,手中多了一柄紫气缭绕的长剑,笑了笑,“那接下贫道这一剑,再说其他。” 说话间,傅尘举起手中长剑,轻轻往下一劈。 大四象合化五行阵法乃是依循五行运转,四象定理,以道术坊为依托,自成一方小世界,而傅尘这一剑便是开天辟地一剑。 大四象合化五行阵法被从中劈开一道缝隙,这位道宗第七徒直接穿过这道缝隙,手中长剑直指萧煜。 几乎在傅尘破开阵法的同时,杜明师就划破自己的眉心,不惜损耗修为开始全力催动大四象合化五行阵法,只见在刹那间,五行元气翻滚,其中有龙吟、虎啸、凤鸣、蛇嘶、麒麟怒吼之声一起传来。声浪震荡,足以震碎履霜境界修行者的神魂体魄。 紧接着,五行元气化成的圣兽一起朝傅尘扑来。 傅尘一剑入阵和杜明师全力催动阵法,就是一眨眼的事情。 紧接着杜明师脸上露出骇然神情。 只见傅尘屠青龙、杀白虎、斩朱雀、灭玄武,一气呵成,淡笑一句:“等你真正踏入逍遥神仙境界,再来用这阵法,才算回事。” 杜明师面皮上升起一丝怒意,从袖中取出四块玉符,全部捏碎,阵中随之响起四道清脆声响,原本已经被斩灭为元气的四只圣兽重新凝聚,以麒麟为中心,结成五行阵势,朝着傅先生当头压来。 傅尘面容恬淡,一步踏出,咫尺天涯,既躲过了五行阵法压顶,又来到了萧煜的面前,一袖打开萧煜手中的破阵子,五指成钩,朝着萧煜咽喉抓来。 萧煜心境古井不波,千钧一发之间从乾坤袖中抽出黑玄,挡下傅尘的这一爪,发出一声金属铿锵之声。不过傅先生只是皱了皱眉头,紧接着又是一掌拍下。萧煜避无可避,被打在肩膀上,身形瞬间如无根浮萍被劲风吹荡,双脚离地侧向飞出。 傅先生五指伸张,作大手印状,正要痛下杀手,溪尘终于姗姗来迟,逍遥神仙境界在这一刻展露无遗,食指、中指、无名指分别燃起木中火、石中火、空中火,三火合作一道,变为三味火,飞向傅先生。 神态安然若神仙中人的傅先生微妙抖腕,手中那柄本是儒门四十八神剑之一的长剑抖出一个剑花。儒门四十八神剑中,以五字词牌为名的五把神剑铸成便被天劫毁去,故而以八柄四字词牌名的神剑登奎,其中霜天晓角便是剑宗剑皇张重光之佩剑,而傅先生手中这把比起霜天晓角丝毫不逊,唤作卜算子慢,最善先发制人,寻敌破绽。此时傅先生一剑挑动这朵三味火,将这朵威力骇人的三味火高高挑飞,长剑再刺,气势如虹,刺在那朵将大雪山峰顶毁去大半的三味火的焰心中。三味火骤然爆裂开来,化作无数火星四散纷飞。幸而此时是在大四象合化五行阵中,否则两位大神仙如此争斗,恐怕要毁去小半个江都城。 就在这个间隙空当,萧煜身形倒掠,重新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傅先生自然不会让萧煜如此轻松逃走,紧接着又是一步天涯来到刚刚掠出不足百丈的萧煜身侧。 正要下手之际,傅先生脸色微变,不进反退,转头望向正东方向一道疾驰而至的身影。 一位与萧煜有六分相似的男子停在阵外,淡然道:“傅先生,萧某人今日为当年事讨债而来。” 溪尘大喝道:“开阵” 杜明师一咬牙,在大四象合化五行阵法中打开一道缝隙,萧烈一步踏入,右手缓缓伸展,并指,前点,轻描淡写,就似是常人最简单不过的一个小动作。 傅先生却第一次流露出郑重其事的神情。傅先生作为天机榜主人,虽然不曾入天机榜,但一身修为丝毫不弱于天下十人,故而溪尘和杜明师两人联手,又占据地利之便,仍旧不是他的对手,可萧烈这个能以天人境界搏杀逍遥境界的天下第十人,不一样。 这一指出,整个阵法似乎都稍稍凝滞了一分,首当其冲的傅先生更是感觉到自己气机在这一瞬间已然被萧烈锁定,所以这一指是躲不过去的,傅先生也未曾想过躲避,洒然一笑,举起手中的卜算子慢,与萧煜的一指针锋相对。 一声尖锐似要撕破耳膜的声音响起 天地共鸣,元气震荡,整个大阵如同风暴下的大海,骇浪滔天,就连那紫荣观都是一阵摇晃。 傅先生朗声笑道:“萧烈,你被贫道算计,终生踏足不得逍遥境界,只要你一日不踏足逍遥境界,就一日奈何不得贫道,故而把期望放在萧煜身上,贫道偏偏就不让你如愿,贫道今日誓杀萧煜” 说话间,傅先生又是一剑刺出。 萧烈面无表情,弓步,一拳在前,一拳在后,摆出一个最简单的起手式。 这样一个庄家把式都能学个九成像的姿势,根本谈不上什么精妙玄奇,然而就在下一刻,萧烈周身一百零八个窍穴忽然全部开启,就像一百零八个黑洞,疯狂鲸吞着周围的天地元气,而每一个黑洞中央,又有一尊与萧烈面貌一般无二的神灵。 人仙之体练肉、练筋、练皮膜、练骨、练内脏、练髓换血,洗涤凝练,启发人体秘藏,与诸天星辰感知互动,每窍一神,若是能凝聚一千二百九十六尊身神,便能踏破虚空,如天仙、佛陀、天魔那般超脱凡世。 萧煜此番开启一百零八处窍穴,便有一百零八尊身神,萧煜一拳打出,一百零八尊身神随之同样挥拳。 这一拳看上去晶莹剔透,光辉璀璨,如彗星扫尾,直接迎上傅先生的一剑。 萧烈被傅先生一剑穿胸,而萧烈也一拳打在傅先生的心口位置。 傅先生轻笑道:“一拳换一剑,加上一个溪尘和未入逍遥神仙的杜明师,我傅尘想要走,能拦住我” 面无表情的萧烈抬起另一只手,握紧拳头,平淡道:“只要拦住你杀萧煜就够了,日后自然有人杀你。” 傅先生神情归于平静道:“如此,那我等着便是。” 萧烈没有说话。 一剑拔出,傅尘瞬间退出大阵,飞上天际,脚下有白雾自生,大真人乘云而行。 被一剑贯胸的萧烈捂住胸口,对身后不远处的萧煜沉声道:“你觉得你能胜我时,便来东都找我。”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四十六章 离江都 江都城外,一队车驾正要正待启程,来送行的人不多,撇开随从不说,主要人物只有一位道装老者,一位女冠道姑,还有一对明显是出身高门大阀的父女。 道装老者正是江南道门的话事人杜明师,作为本地主人,客人要走,于情于理都要前来相送。他只是简单地与萧煜告别一句,其他事情两人早已心照不宣,自然不会再多说什么。 至于那位女冠道姑,萧煜终于从杜明师那里知道了她的名字,唤作钟离安宁,名字有些怪,不过却是人如其名,确实安宁的很。而且根据杜明师所说,这位钟离安宁其实是他的师妹,也是尘字辈的人物,早年间与道宗九子亦是多有来往,尤其与玉尘、冰尘等几位女性真人关系不错,在道宗中虽然没有实职权位,但却算是手眼通天之辈。这次为萧煜送别,只是点头示意,并未多言,让萧煜想要挽留这位道宗真人的话语都不知该从何说起。 剩下的那对父女,自然是江左第一谢公义和谢思父女,此时谢公义没有半点名士风度的斜瞅着萧煜,“萧家老儿走了,萧家小儿也要走了,一个回东都,一个回中都,走了好啊,我谢某人该回江左了,江州那帮老家伙也能睡个安稳觉了。” 对于这位狂士所言,萧煜一笑置之。 谢公义 谢思站在谢公义身旁,低头看着自己从褶裙下露出的鞋尖,手指捏着一截衣角,轻声道:“你还会再来江都吗” 萧煜背负着双手,朝着西北方向的蜀地看了一眼,道:“也许会吧。” 谢思哦了一声,说不清是失落还是别的什么, 谢公义笑了笑,转过身与杜明师等人先行离去。 萧煜说道:“你爹和杜真人的谋划你也知道一些,虽然现在还是纸上谈兵,但说不准哪一天就真的施行了,到时候我率军千里过蜀地,自然就会来江都了。” 说话间,萧煜抬了抬手,曲苍从车厢里捧出一方檀盒,上嵌金边,镶朱玉,还挂着一把小巧精致的小银锁。萧煜接过盒子,交到谢思手中,“送你的。” 谢思看着这个盒子,她作为豪门嫡女,什么珍奇异宝没有见过,对于盒子倒是没有太过上心,只是好奇盒子中的物件,不过不管是什么东西,总之是萧煜送的,也应该是极好的。 萧煜看着疑惑不解的谢思,笑道:“知道你们家里什么都有,里面只是一些西洋商人带来的精巧物件。” 说着萧煜把一把小钥匙交到谢思手中。 谢思接过钥匙,抱着匣子,不说话。 萧煜笑着解释道:“东尘先生和西尘夫人遗落的两柄佩剑我交给了杜真人,也算是还一些人情,而且杜真人投桃报李,也给了我不少好东西,至于日后杜真人如何与道宗祖庭扯皮这两把上代掌教佩剑的归属,就与萧某无关了。这里面是一只怀表,与你家的自鸣钟作用相仿,只是更为小巧,可随身携带。” 谢思还是沉默。 萧煜伸出手,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放下去,只是虚停在半空中,“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谢思抬起头,直视着萧煜,重重嗯了一声。 萧煜抬着的手变成了挥手动作,“回吧。” 谢思哦了一声,转过身,朝谢公义等人的方向走去。 萧煜目送着谢思走远后,转身上了马车,对曲苍道:“这次不走水路,咱们取道中州,从豫州方向的陆路回西北。” 曲苍点点头,转身下去安排。 不多久,马车开始缓缓前行,萧煜独自一人坐在车厢中,身前小案上燃起一炉安神香,闭目凝神。 蜀地,剑门蜀道。 当年谪仙人自此而过,曾吟出蜀道难的名句,剑门蜀道之名,传遍天下。 此时剑门的一段蜀道上,有两人凭栏而望。其中一人虽然人至中年,但却俊逸不凡,可以瞧得出年轻时的玉树临风,年长之后,三缕长髯越发衬托得有出世之气,再加上那一身宽袍大袖,妥妥的隐世名士风范。不过此时这位中年名士却是愁眉苦脸,原因皆是在于站在他身侧不远处的那位道装老者。 老道白发白须,身披素袍,头上发髻以一支乌木簪束起,手中还持有一柄白丝拂尘,是标准的仙风道骨神仙做派。 中年男子苦笑道:“大师兄,小弟我知错了,这点小事哪里还要劳烦您亲自走上一趟。” 老道抬了抬眼皮,平声静气道:“小事贫道大半辈子的心血差点毁于一旦,也算是小事” 中年男子陪笑道:“大师兄此言严重,萧煜这不是安然无恙嘛。再者说,没了萧煜,咱道宗的千年大计就不能施行了” 老道轻声道:“傅尘,你再给贫道装糊涂,信不信贫道舍了这张老脸,也要把你挂在剑门峰顶上,受一个月天风日晒之苦” 中年名士正是袭杀萧煜不成的傅先生傅尘,而被他尊称为大师兄的老道,自然就是在天机榜上位列天下第一人的道宗掌教真人。 掌教真人转过身来,直面傅尘道:“自你脱离道宗后,所图甚大,这些年来不单经营自家势力,还网罗各类异宝,称呼你一声多宝道人也不为过,一般的逍遥境界恐怕也不被你放在眼中,不过若是你自恃修为法宝,不听贫道这个大师兄的劝,那也不要怪贫道不念同门之谊。” 傅尘丝毫没有平日里一教之尊的做派,笑道:“大师兄说的哪里话,你我二十年的同门情谊,又怎么是一个外人可以动摇的。” 掌教真人平淡道:“萧煜以前是外人,以后也有可能与我道宗分道扬镳,但现在他是自己人,若是没有西北草原,我道宗又何谈进取天下你想杀萧煜,就是与我道门为敌,贫道痴长你甲子有余,在飞升之前,还是能将你镇压一二,故而贫道再劝你一次,莫要做出亲者痛仇者快之事,害人害己。” 傅尘收敛了表情,恭敬道:“大师兄教诲,傅尘铭记于心。” 掌教真人不置可否,只是平静望向傅尘。 傅尘缓缓抬头,与掌教真人目光对视,问道:“何时可杀萧煜” 掌教真人淡然道:“那就要看千年大计何时功成了。”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四十七章 说书人 萧煜走在回家的路上,大多数时间主要用来稳固境界,同时也在心底默默盘算着,回到中都后,该怎么应付那帮子让他头痛的女人。 这一次去江都,林银屏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又遭秦穆绵当面羞辱,萧煜的态度模棱两可已让她是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恐怕没心情跟他闹了,适当安抚即可。至于张雪瑶,那是秋叶的人,交由慕容就好,至于这一对同出卫国高门的女子,有什么刀光剑影,他没精力去管,也不想去管。 想到这儿,萧煜撩起车帘,望向后面的两辆马车,里面是唐圣月和唐悦榕这对姐妹,对于杜明师送的这份“厚礼”,萧煜颇感棘手,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几番斟酌之后,萧煜还是收下,打算带回西北,另作他用。当然,这两人是上不得台面的,最起码不能让林银屏知晓,否则以她的性子和身子来说,萧煜还真怕她一个气急攻心,酿成祸事。 萧烈在临别前,破天荒地与他谈了一些自己的年少往事,萧烈在未及冠前,曾经负笈游学,走了半个大郑和大半个后建,甚至还曾渡海远赴卫国。当年的萧烈才气是有的,武力更不用多说,否则也不可能一人独行天下。这么一个文武双全的世家公子,自然就会招惹一些女子。有道是人不風流枉少年,对于送上门来的女子,萧烈自然是照单全收,只是后果多半不尽如人意,藕断丝连者有之,恩断义绝者有之,相忘江湖者有之,反目成仇者亦是有之。到了最后,这些美人恩就成了一笔谁也算不清楚的糊涂账。 萧烈最后给了萧煜几个建议,希望他好好整顿一下后宅,免得整日里被几个女人弄得灰头土脸。一是从严治家,学那些高门大阀,从根本上把规矩立起来,不论管事仆役,还是丫鬟婆子,哪怕是妻妾,犯了错也要受其家法。不过萧煜自己思量了一下,这招对付寻常的妇人家还算管用,但遇到性情泼辣刚烈的女子,就难免打个折扣,以林银屏的性子,他敢这么给她立家法,那林银屏就真敢回草原去。到时候鸡飞蛋打,让天下人耻笑。 至于第二条,就要柔和一些,学帝王心术那一套,大小相制,玩平衡之道,当然要看手腕火候,一个掌控不好,就要变成后宅失火。 最后,萧煜还是哪个法子也没选,他虽然性情日渐薄凉,但却还念些旧情,尤其是林银屏对他有立业之恩,救命之恩,还有现在的夫妻之恩,故而萧煜对于林银屏极为包容,不曾说过半句重言斥责,让他给林银屏立家法,也是做不出来的。 想了许久,徒增许多烦恼,萧煜放下车帘,长叹息一声道:“圣人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如今方寸后宅,却让我进退维谷,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马车继续在不甚平整的管道中嘎吱前行。 萧煜低头凝视着自己拇指上的扳指,轻声自语道:“要不,咱们别折腾了” 对于修行界来说,今年的天机榜变动实在有些大了,距离上次评出年轻一辈的俊杰榜没有多久,天机榜次榜就再度更新。 近二十年来,由于上官仙尘大开杀戒和掌教真人在幕后推手的缘故,诸多逍遥神仙陨落,原本风雨欲来的修行界也随之呈现出一种难得的平静,在这二十年中很少可以见到神仙打架,就连天人高手也极少踏足俗世,使得整个修行界就像一潭死水,波澜不惊。 直到萧煜开始崭露头角,道宗的千年大计初显峥嵘,这个格局才开始发生转变。天下十人先后出世,修行界这潭死水上泛起的波浪,在道宗掌教真人紫尘大真人和剑宗宗主大剑仙上官仙尘的东都一战时,达到巅峰。 只是这些神仙高手大多身处高位,平日里极少露面,对于底层修行者来说,只知其名而不识其人,未免太过云雾缭绕。反倒是作为次榜的履霜榜更有烟火气些,虽然这个榜单不再高高在上,但是正因为其平易近人,反而更令底层修行者所接受,在修行界中可谓是人人皆知。 天机榜正榜中的高手多半是各大宗门的权势人物,而次榜却多是俗世中的权贵,比如大丞相萧烈,西平郡王萧煜,中都大都督徐林,司礼监掌印太监孙士林等,如此一来,俗世百姓也多有耳闻此榜,他们兴许不清楚道宗掌教真人是如何地位,但丞相王爷却是知道的。 中州自古以来就是修行界的大本营之一,虽然没有道宗、佛门、魔教、剑宗这样的大宗门驻扎,但也正因如此,才会有各地修行者云集于此,多是以履霜境界和空冥境界为主,偶有天人境界高手,说不准还会有避世的逍遥境界隐居于此,所以可谓是真正意义上的鱼龙混杂之地。 当萧煜一行人踏足中州时,还是有些诧异此地修行者数量之多,只是在官道上就有坦胸露肚却一步数丈的胖大和尚,背后剑匣中有剑气溢出的负剑女侠,御风而行的邋遢游方道人,身披千斤石甲的威武壮汉,更有满脸凶横的大汉扛着巨刀招摇过市,矮小如孩童的老者手持比自己还要大上几分大锤,委实是千姿百态。萧煜勉强算是行走过修行界,只是大多时候都是走在山巅,不见底层如何,在巨鹿城那次,也只是见识了修行者的商人一面,哪里见过这等情景,一时间也是大开眼界。 萧煜一行人没有打起郡王旗号,只是打了一个上柱国的空头勋阶,这已经是萧煜这一长串名头中最不起眼的一个,寻常人看了只道这是哪家膏粱子弟打着祖辈旗号招摇过市,万不会想到会有如此年轻的上柱国。因为修行者势大的缘故,官家在这儿自然就是势微,也没有太多人把这个空头的上柱国放在眼中,多半是一瞥而过,一个无权无势的上柱国算什么换成大丞相萧烈和西平郡王萧煜这样的人物还差不多。 进入州城后,更是龙蛇混杂,繁华热闹。 曲苍找了一家占地颇大的客栈落脚,萧煜下来马车,由暗卫前去安排,他则是带着曲苍来到客栈大堂。 大堂很大,足有三十张桌子,此时堂内坐了近百人,在靠近二楼楼梯处摆着一桌一椅,此时正有一长衫客坐在桌后,说道:“诸位客官,若说这次的天机榜,正榜并未有何变动,仍旧是那高高在上的十位神仙,可这次榜却是变动的厉害。萧履霜,大家想必都不会陌生,就是那位排在第六的西平郡王,这位萧王爷可不简单,以履霜境界可力杀天人高手,大名鼎鼎的鬼王就是死于他手,你说厉害不厉害” 大厅中响起一阵嘈杂议论之声,萧煜不动声色,静待下文。 长衫客继续道:“这次天机榜次榜的首席,还是咱们的大丞相萧烈,可第二人却不是那秋叶道人,而是换成了西平郡王萧煜。” 就在此时,底下有个粗犷汉子高声道:“你说是就是了凡事都要讲个证据才行” 长衫客眯了眼,从袖中却出一道长绢,抖开后挂在一旁墙上,拱手道:“诸位若是不信,就请移步近前细观,这就是最新出炉的天机榜次榜,那萧煜已经在江都踏足天人境界,被点评为天人境界无敌手,位列第二。” 这时大堂中已经微微骚乱起来,嗡嗡的议论声连接成一片,又有人高声道:“不是说天人境界无敌手,那萧煜和萧烈到底谁厉害” 有人接口道:“俗话说姜是老的辣,这当老子的自然要比儿子厉害。” 紧接着就有人反驳道:“拳怕少壮,我看还是萧王爷能后来居上。” 底下又是一番唇枪舌剑,两派观点各自引经据典,大加驳斥对方。站在上首的长衫客只是笑吟吟地观望,待到争论声音渐小,才缓缓开口道:“依我看呐,这到底谁厉害,还要打过才知道,萧烈与萧煜父子不和,已经是天下皆知,据传闻说,萧煜与萧烈已经定好,日后要在东都城决一死战,这场父子相杀的好戏的,诸位可是万不能错过” 此言一出,整个客栈彻底沸腾,期待者有之,幸灾乐祸者有之,大骂萧煜枉为人子者亦是有之。 坐在一旁的萧煜眯起了眼,感慨道:“天机阁的说书人、俗世第二人、父子相杀,傅先生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四十八章 中州 这时有人来到萧煜桌前,拱手一礼后道:“看公子面相,似乎不是中州人士。” 萧煜看了他一眼,笑问道:“这也看得出来那你觉得我该是哪里人士” 那人瞪大了眼睛,似乎把萧煜细细打量了一遍后,说道:“听口音,应该是中都人士。” 萧煜点头道:“我家住中都,这次前往江都访友,途经中州,早就听闻中州人杰地灵,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穿了一件简朴道袍的男子哈哈笑道:“看来公子也应该是有修为傍身之人,实话与公子说,咱们中州别的不多,就是同道中人多,不说别的,就说这中州城,履霜境界的高手就足百人以上,号称是履霜九十九,而天人高手最保守也有二十余人,有位修为通天的前辈曾经为二十位大高手排位,选出其中十人称之为中州十大高手,我估摸着十大高手的前几位,与什么徐林、秋叶也相差不多。而且我还听人说,咱们这州城里隐居着一位逍遥境界的老祖宗,所以不管是白莲教啊,还是什么江南道门,都不敢把手伸到咱们中州来,怎么样,厉害吧” 听完这番井底之蛙般的言语,萧煜若有所思。他倒是知道不少塞外无主之城被众多修行者占据的事情,大名鼎鼎的巨鹿城就是其中之一,在这些城池中,拥有极为复杂的脉络,也许某个迟暮老人,曾经是名动一方的散修高手,得罪仇家之后流落至此。可能每日都要喝的酩酊大醉的酒鬼,就是昔日在江南讲学授业的大儒名士,只是被情伤后浪迹天涯,最终落脚于此。兴许那个瘸了一腿的黑瘦中年人,与其对视时才会发现他眼神深处隐藏的那抹冷厉,再加上那一口浓重到化不开的后建口音,才会让人想起当年某个从魔教手中逃得性命的后建宗门门主。在这些城池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每天都在发生着新的故事,看不真切,理不透彻,就像一潭浑水。 在这潭浑水中,有潜龙蛰伏水底,有鱼跃于水面,鱼龙混杂于一处,看似不讲规矩,实际上大有规矩。接下来,那个自来熟的男子就开始给萧煜讲解这些规矩。 中州地处大郑腹地,四朝古都,如今竟是被各色修行者盘踞,一些原本是散修的人物纠结起来,形成了十几股大大小小的势力,不是宗门,胜似宗门。而这些规矩,也多半是由这些人共同制定的。其中最大的几股势力,分别有两到三名天人高手在其麾下,其余一些小势力,最少也有一名天人高手坐镇,至于那些没有天人高手的,则早已被人家连皮带骨地吞下去了。 当然,这是一种很俗套的分配方式,但也是最现实的分配方式,谁人多势众,谁拳头大,谁说的话就响,谁的腰板就硬,若是道宗没有三千门徒,还谈什么千年大计,若是魔教没有数万弟子,又如何雄霸后建,分坛遍布天下。所以在中州,天人高手的多少,就成了衡量一个宗门势力的最直观标准。 在这些错综复杂的修行者势力中,也有中州暗卫府这样的存在,不过在这男子提起的时候,言语之中多有不屑,看来侦缉天下的暗卫在这中州也就是个摆设而已,没有半分威严可言,连带着萧烈和萧煜这对统领天下暗卫的父子,在这儿也经常成为散修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萧煜做了个手势,站在他身旁的曲苍立刻俯下身来,他轻声道:“去,给这位兄台拿一壶酒。” 曲苍轻轻应诺,然后起身去柜台上要了一壶据说是以秘法酿制的老窖,一坛要三十两银子。 萧煜把酒壶推到这名男子面前,笑道:“相逢即是缘分,还未请教兄台大名。” 那人也不客气,先是拿起酒壶痛饮一口后,然后用袖子一擦嘴边的酒渍,道:“三十年的乌梅酿,果然够劲,兄弟够爽快,你这个朋友,我张放德交定了” 对此,萧煜一笑置之,转而问道:“不知张兄如今在何处高就” 张放德又是咚咚咚灌了一通酒,才略带着自嘲开口道:“我就算了,说出来也不怕兄弟你笑话,修行了大半辈子,至今还是空冥境界,这辈子恐怕是成不了履霜了,就这么个半瓶水的境界,我看得上的势力,人家看不上我,看得上我的,我又看不上人家,所以就这么一个人混着,也乐得自己逍遥自在,至少不用看别人脸色行事。” 萧煜点了点头,道:“这修行之道,不一定能修出一个长生境界,但是总能修出几分傲气,想要低头,也就难了。” 张放德把手中的酒壶重重地往桌子上一墩,点头大声道:“此言在理。” 萧煜要了一壶茶,慢慢悠悠地给自己斟满一杯,在听张放德继续讲中州大势的时候,在心底思量着当今修行界的形势。除去卫国、后建这些大宗门根据地不谈,作为中原的大郑,在天机阁莫名其妙地隐世之后,就呈现出一副诸侯并起的姿态。以南北而论,北地因为战火连连的缘故,修行者涉足不多,但在相对安稳的南边,却已经可以大致分为这么几个部分,一是占据湖广等地的白莲教,既然现在已经知道傅先生就是白莲教教主,那么白莲教的高层战力也绝不会是表面上的这么简单,说不定天机阁的另外两大先生就隐藏其中。再就是与江南各大门阀纠缠不清的江南道门,俨然在七峰六殿之外自成一系,若是杜明师能踏足逍遥境界,恐怕还能再上一步,还有一个在道宗脚下苟延残喘的东南巫教,有掌教真人在幕后推波助澜的闻香教,有同气连枝的江南七十二寺,实际上是牧观留在江南的后手,当然还有人数最为众多的儒门残余势力复社和散修云集的中州。 相比南边修行界的错综复杂,北地的修行界简直与白纸差不多,高手多半是身在军伍,现在萧煜有些理解为何东主为何执意在北地建都了。 就这般谈了小半半个时辰,张放德身前摆了三个空酒壶,萧煜的茶水也已经饮尽,他站起身,对张放德略一拱手后道:“张兄,我今日还有其他事情,先行一步。” 张放德也是过足了酒瘾,笑道:“老张我还有一点私事,就不送兄弟了。” 萧煜笑着跟他告辞,带着曲苍离开客栈。 曲苍转身看了眼张放德,轻声道:“王爷,咱们现在去哪” 萧煜脸上的笑意已经完全敛去,平静道:“你让几个人盯着这个张放德,看看他都和什么人接触,然后你选一个亲信拿着我令牌去一趟中州暗卫府,把张放德说的事情核对一遍。最后,咱们再去找一条地头蛇,我有些事情想要问问他们。”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四十九章 中州谋划(一) 萧煜在外面绕了一圈后,从后门小巷返回客栈,这里少有寻常百姓,多是权贵和修士集聚之地,比起前面的大街要肃静不少。而且萧煜租住的客房其实是一个独立的小院落,平日里更是难见半个人影,萧煜直接走入小院后,吩咐几名嫡系暗卫把小院周围的几只眼睛拔掉。他打算在中州稍微停留一段时间,所以一个清净的落脚处还是必须的。 萧煜走进自己的房中,没过多久,曲苍已经将萧煜吩咐下来的事情办妥,同时还带来了一个本地暗卫。要知道暗卫侦缉天下,号称二十万之众,却并非是铁板一块,尤其是萧煜将西北暗卫和草原暗卫收归麾下之后,虽然各地暗卫府仍是听从东都命令,但在萧烈的默许下,对于萧煜这位“少主”的一些命令也不拒绝。 一些资深老暗卫不免在暗地里猜测,看这架势,倒像是老主人开始交接权柄。而且细想下来,也是这个道理,不管父子怎么不和,一笔写不出两个萧字,这萧家的基业不给自己儿子还能给谁若是此时得罪了大公子,万一日后大公子接手萧家基业,还不得被秋后算账更何况如今大公子势大,坐拥数十万铁骑虎踞西北,相比较起来二公子尚且年幼,虽有早慧,却无甚根基,各地暗卫自然是更为看好萧煜,说不得还能混个从龙之功 在这种情形下下,曲苍派人持萧煜令牌造访暗卫府,本就是同宗同源的中州暗卫府都统根本没有半分推托,立马照办,同时还将自己的亲随派出,专门听候大公子的差遣。 当然,这些都上不得台面,只是众多暗卫心照不宣而已,故而他身为暗卫府主官,在这种事情上也不会亲自出面,以免被赵青或是萧瑾抓住把柄。 这名亲随在见到萧煜后,干净利落地一个单膝跪礼,抱拳道:“卑职中州暗卫府都尉、署平山卫缇骑指挥李如春参见西平王殿下。” 萧煜抬了抬手,淡笑道:“李都尉不必多礼,起来说话。” “谢殿下。”李如春站起身,微低着头。 萧煜问道:“李都尉久居中州,想来对本地形势极为了解,不妨给本王好好讲述一下。” 李如春抬起头,说道:“回禀殿下,在中州的几大地头蛇,分别是赵家、司马家、端木家,其中赵家是中州土生土长的大家族,旁支遍布整个中州,包括供奉客卿在内,有天人高手四人,履霜境界二十四人,比起寻常的一般宗门还要抢上许多,实力最为雄厚。” “其次是司马家,原本只是一个中等家族,近几年发展势头很猛,家主司马箴,今年不过三十五岁,原名马波,是中州的一个青皮无赖,十几年前不知怎的被上任司马家家主司马磊看中收为义子,改名司马波。脱颖而出的司马波开始在中州崭露头角,在几大势力中辗转腾挪,左右逢源,最后带领着司马家在中州一飞冲天,去年冬天,司马磊暴毙家中,司马波正式接任家主之位,改名司马箴。卑职怀疑司马箴背后有某个宗门的势力支持,不过还不清楚到底是哪一方宗门。” 萧煜笑道:“这人能从一介白身到如今的地位,不论有没有人扶持,都能算是一个有胆识有手腕的枭雄。” 李如春附和一声后继续说道:“包括司马箴在内,司马家有天人高手三人,履霜境界十六人,虽然在高层战力上不如赵家,但空冥境界却是极多,足有近百人,不可小觑。” 萧煜听完之后忍不住在心底暗叹,中州不愧是修行界的大本营之一,修行者之多,举世罕见。在别处行踪不定的修行者在这儿好似随处可见,要知道当年道宗驰援萧煜的草原战事,也不过是派遣出百余名空冥境界而已。难怪朝廷官家在这里会衰弱至此,实在不是不想管,而是不能管。 “最后一个端木家本是蜀地大族,被蜀中唐氏击败后,被迫退出蜀州,几经辗转来到中州,虽然在进驻中州时曾经扫灭过三个家族,但平日里很少参与争斗,也不曾经营太多势力,用百姓的话来说就是关起门过自己的小日子。” 萧煜点了点头,问道:“端木家的实力如何” 李如春思考了一会儿后,回答道:“家族实力虽然不复鼎盛时候,但也有三位天人高手坐镇,在中州的地位颇为超然。” 萧煜嗯了一声,沉默片刻后,忽然问道:“听说中州城里还有一位逍遥神仙坐镇” 李如春愣了一下后,回答道:“确实有此等传言,但是否真有这么一位逍遥神仙,卑职就不得而知了。” 萧煜点点头,道:“我知道了,这次有劳李都尉,你先去罢。” 李如春恭敬地施了一礼后,缓缓向外退去。 萧煜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食指轻轻敲击在椅子的扶手上,说道:“你说这中州到底有没有逍遥神仙呢” 一直静立一旁的曲苍稍稍酝酿言辞,回答道:“中州地处中原,有地利之便,又是五朝古都,近百年来,少有战乱之厄,故而多有散修之士汇聚,鱼龙混杂。其中隐藏高人甚多,由此也使得朝廷法度难行,威严不铸,让中州有成为国中国之态势。故而天下穷凶极恶之徒多有来此庇身。几大宗门对此地亦是虎视眈眈,本该是一潭浑水的局面,可咱们一路行来,看到的却都是乱中有序,而且中州还在几大宗门之间辗转腾挪,大有要自成一家的势头,若是没有人在幕后推手,属下是万万不信的。” 萧煜点头道:“你说的很有道理,也就是说有一位逍遥神仙藏在中州幕后。” 说到这儿,萧煜沉吟了一下,手指又是在扶手上敲击几下,半是询问半是自语道:“那怎么才能把这位逍遥境界的高人从幕后请出来呢” 曲苍有点猜不透自家王爷的心思,但既然能让萧煜带着身边,曲苍也自有其过人之处,稍稍思量措辞之后,小心问道:“王爷的意思是想要将那位逍遥神仙收至麾下” 萧煜不置可否,反问道:“你说以本王如今的身家,够不够” 曲苍的额头上微微渗出冷汗,小心回答道:“自然是够的,只不过道宗那边想来不会同意。” 萧煜冷哼一声,没有继续多说,转而说道:“赵家、司马家、端木家,三家并立,操持一州之权柄,就连江州那四大世家和江左谢家也不敢如此猖狂,暗卫都督府在中州设立暗卫府,难道只是摆设也该给他们找些事情来做。” 曲苍是低头不语,自家王爷的心思,他现在已经能理清一下,自然不是为了什么张弛朝廷法度,毕竟萧煜就是最大的朝廷法度藐视者,此时心下明了,恭声问道:“请王爷示下。” 萧煜从袖中拿出一方盒子,平静道:“把这个交给本地暗卫府都统。” 半个时辰后,中州暗卫府。 暗卫都统李如松看着手中的盒子和萧煜的亲笔信,忍不住摇头叹息道:“好一个大公子,你这是要把我李某人架在火上烤啊。” 站在他身后的李如春轻声问道:“大哥,咱们该怎么办” 李如松沉默许久,脸色渐渐恢复平静,沉声道:“还能怎么办,自然是按大公子说的去做,而且还要做得干净利落,既要让大公子记着咱们的功劳,又要让别人抓不住咱们把柄。这件事你亲自去办。”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五十章 中州谋划(二) 七月的正午,阳光普照大地,似乎整个中州城都在一个巨大蒸笼之中,丝丝缕缕的白气在地面上升腾,树叶儿打着卷,万物都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李如春在这个时候走出中州府衙,一身淡青色的绸袍,头戴一块方巾,若是不看腰间的玉佩,拇指上的扳指,还真像是个普通的读书秀才,身着正四品官服的中州知府跟在他的身后,不断用手中白巾擦拭着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珠,也不知是热的,还是吓得,他低声苦笑着说道:“李都尉,您方才说的事可是真的若是真的,下官下官可是担当不起啊” 李如春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似笑非笑地看了这位本地父母官一眼,冷笑着说道:“赵大人,你怕什么在你上面还有布政司衙门、巡抚衙门,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再者说,实在不行还有赵家可以为你撑腰嘛。” 出身本地豪族赵氏的知府大人苦笑连连,还想说点什么,但是眼睛余光看到从旁边走来一名身着黑色锦袍的中年男子,知道是暗卫中人,很是识趣地向后退了几步,不再说话。 李如春看了赵知府一眼,略作沉吟后,稍稍压低了声音道:“府台大人,李某已经得到确切消息,不只是咱们中州的三大族,就是江州、江左、蜀州等地也陆续有高手朝中州赶来,接下来的中州城会是一个风云际会的局面,所以我在此奉劝大人一句,有些事情看看就好,万不要上前招惹,免得引火烧身。” 赵府台脸上又渗出一圈汗水,连连点头。 李如春轻轻拍了下赵府台的肩膀,让赵知府原本就微微弯着的腰杆又矮了几分。他露出了一丝笑容,转身迎上那位让赵知府也有些看不清深浅的暗卫中人。 待到两人远去,站在府衙门前的知府大人慢慢直起腰,脸上的小心和谄媚已经消失不见,一个管家模样的人从后面走上前来,低声道:“老爷。” 赵知府转身朝府内走去,平静问道:“老太爷那边怎么说” 管家跟在身后,轻声道:“大老爷的意思,自然是要争上一争的。” 赵知府猛地停下脚步,脸上带着冷厉之色,语气却无甚变化,说了声知道了,就挥挥手示意管家下去。 中州三大姓中的司马氏,发迹时间最短,发迹速度最快,在近十年来,手中沾染的血腥也就最多,所以家主司马箴得了一个“司马阎罗”的外号。 司马箴的修为算不上顶尖,只能说是勉强踏足天人境界,但是生死搏杀经验却极为丰富,敢于拼命,在年轻时也是属于那种可以越境杀人的存在,曾经拼杀过一位成名已久的天人高手,如今名列中州高手榜的第八。 更为传奇的是,司马箴在还叫马波的时候,曾经救过一位落难于中州的仙子高手,这位仙子伤好之后,留下只言片语后飘然而去。后来司马箴离开过中州一段时间,再回中州时身边就多了那位已经渡过天人劫难的仙子高手,更让无数人惊异的是,两人居然已经喜结连理,那位仙子变成了司马夫人,一身修为高居中州榜的第二位,仅次于占据榜首的赵家老祖,算是司马家高层战力中的定海神针。 在司马家的后宅中,有一座五层高的望楼,可以俯瞰小半个中州城,此时一名约莫才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站在窗口,身穿暗紫色锦衣,腰间束着一条玉带,气态富贵似王侯,他望着从中州府衙门口鱼贯而出的近百名捕快,轻轻地用戴着硕大扳指的拇指抹了下嘴唇上的胡须,轻笑道:“西平郡王萧煜在江都请下天魔,这天魔降临时曾经带下一块天外奇石,其中蕴含种种天魔秘法,如今这块奇石在中州现世,若是能落入我的手中,有望踏足传说中的半步逍遥境界。” 一道清冷声音在他耳畔响起:“马波,你即便成为半步逍遥境界又能如何别忘了你这司马家的家主之位是怎么来的,若是没有我,你早就死在司马磊的手中,尸体被扔出去喂狗。” 司马箴面沉如水,冷笑道:“当年你被魔教高手追杀,若非我将你藏在地窖里,恐怕你这个司马夫人在十几年前就要变成一堆烂肉了。” 女子讥讽道:“那又是谁寻到我后,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司马箴很是平静道:“是司马家的义子司马波,我现在是司马家家主司马箴。” 女子嗤笑一声,转身离去。恐怕整个中州都不会想到,在外人面前恩爱异常的夫妇二人,竟是做了有名无实的十年夫妻,这些年来,司马箴看似大权在握,实际上司马家有一半的权柄还是在这名来路不明的女子手中,两人互不对付,因为自身修为的缘故,司马箴处处被自己名义上的夫人压制一头,此时只能恨恨道:“颜可卿,若是我能踏入逍遥神仙境界,定要将你正法,让你这位司马夫人变得名副其实。” 说完这气话,司马箴猛地想起什么,一个激灵,复显出当年的几分青皮无赖神色,哈哈笑道:“说笑的说笑的,我自做我的司马家家主,有钱有势,女人从来不缺,你去谋划你的大计,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距离那半步逍遥境界不过一步之遥的颜可卿走下望楼,穿门过廊,路途遇见她的管事仆役,皆是噤若寒蝉,低头静声侧立一旁。她旁若无人,出了司马家的后宅,走入一间偏院,这儿才是她平日的真正住处。 院内有四名女子侍立,颜可卿挥了挥手道:“你们去司马箴那边走一趟,若是可能,就将那件东西带回来,若是带不回来,就尽力毁去。” 四名女侍齐齐应诺一声,悄然退出偏院。 端木睿晟被门外一阵细碎脚步声惊醒,紧接着一阵轻轻的敲门声响起。 端木睿晟从床榻上坐起,双眼有些发红,略显烦躁道:“进来。” 房外轻轻叩门之人得到允许后,推门而入,是一个面目清冷的女子,说道:“赵家的三十六铁卫和司马家的四阴侍都已经出现了,此事看来多半是真的,奴婢不敢自作主张,所以不得不打扰公子的休息。” 端木睿晟早年修炼时曾经出过岔子,内有隐疾,每日必寝,偏偏睡眠极浅,稍有风吹草动就要惊醒,而且起床气极大,故而在端木公子入睡时,百丈内无人,等闲事情不敢搅扰。 过了好一会儿,端木睿晟才将自己的恼火情绪压下去,冷冷道:“那本公子也去见见好了,本公子也很好奇这东西有什么神奇的,竟然引得这么多人争抢。” 女子轻轻应了一声,开始服侍自家公子更衣。 不多时后,一袭锦衣华服的公子,手持折扇,带着两名侍女施施然走出了端木家的大门。 在三人身后,还跟着三年一女,皆是锦衣打扮,看起态势,也是履霜境界的高手。 中州暗卫府的白虎堂内。 李如松两只仿佛玉石雕琢而成的手掌按在身前的桌案上,纹丝不动,李如春站在他的身边,屏息敛声。李如松都有些记不清自己到底多久没有出手过,这双白净如女子的手掌,多久没有沾染过血腥了。中州榜把他排在第七位,比起司马箴还要高上一位,毕竟想要在中州这个高人遍地走,修士多如狗的地方安身立命,自身没点本事,只凭暗卫的名号是吓不住人的。 李如松平静问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站在他身后的李如春恭敬回答道:“火候已经差不多了,三家都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均已经派出人手,只是没有天人高手出动。” 李如松收回手掌,笑了笑,“意料之中的事情,其他家族有什么动向” 李如春道:“还在观望,兴许是打了浑水摸鱼的主意。” 李如松只是点头。 李如春欲言又止。 长兄如父的李如松挥了挥手道:“问吧。” 李如春将心中疑惑问出:“大哥,这几家怎么就如此笃定此事不会有伪” 李如松晒笑道:“物件本来就是真的,那三家饶是精似鬼,又凭什么不信”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五十一章 中州谋划(三) 暗卫府的后院有一座寸寸豪奢的阁楼,阁楼中香炉袅袅紫烟升腾,萧煜躺在软榻上,伸出手掌,看着烟雾绕掌而旋,轻吸一口龙诞香气,晶莹如玉的皮肤上竟是亮起淡淡光泽。看上去即神奇又诡异。 听到有人叩门,萧煜的目光仍旧停留在屋内缭绕的紫烟上,淡淡道:“进来。” 一身便装的李如松走进阁楼,施了一礼道:“大公子,事情已经安排妥当。” 萧煜从软榻上坐起身,笑容浅淡道:“有劳李都统,此事萧某记在心中了。” 李如松沉声道:“此乃属下分内之事,不敢贪功。” 萧煜依旧还是笑容清淡,“李都统有天人境界的修为,怎么才是都统官职,未免有些太低了,最起码一个左都督才能配得上李都统的身份。” 李如松摇头道:“不敢相瞒大公子,李某人曾与某个散修结怨,当时李某不过是履霜境界,险些命丧其手,但家人中除去幼弟外,都被其屠戮一空,幸得有大都督路过相救,李某和幼弟才能留下一命,此等大恩,李某片刻不敢淡忘。” 萧煜赞道:“李都统忠义可嘉。” 说到这儿,萧煜顿了一下,然后才继续说道:“不过这次还要请李都统做一个脏活儿。” 李如松单膝跪地,恭声道:“职责所在,不敢言请。” 待到李如松退出去后,萧煜低头盯着自己的手掌,又开始莫名其妙的出神。现在他开始有些理解掌教真人、傅先生这样的世外高人为何热衷于在幕后推波助澜,做一个弈棋人,以他人做棋子,而自己却跳出局外的感觉,真的很不错。 过了好一会儿,萧煜将手掌翻覆,轻笑着道:“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中州城外的驿站中,一道迅捷身影拔地而起,在空中虚踏几下后,略作停顿,微微转折,从半空中俯冲而下。短短几息后,便有数十道身影从驿站中跃出,朝着先前的那道身影,紧追不放。 在后面追杀不止的一群人,皆是身穿黑色官家袍服,为首一人头戴方帽,满脸虬髯,大喝道:“张老匹夫,交出东西,爷们还能给你一个痛快。” 被追杀之人根本不曾回头,只是一路前冲。 就在此时,在官路尽头出现了四名女子,盈盈而立,其中一名女子道:“张先生,将东西留下,妾身可以做主放你一条生路。” 张姓老者一声不吭,继续前冲,看这势头,竟是视四名拦路女子于无物,四名女子也不客气各自伸出一手,手掌间有道道白色气息相连,交织出一张大网,朝着老者当头罩去。 不得已之下老者只能强行止住去势,就在这个空当,后面紧追不舍的众多捕快打扮之人也已经赶了上来,应该是先前已与老者有过一番厮杀,人人带伤,原本三十六人的队伍还剩下二十三人,此时将老者的后路截断。 为首的那名虬髯大汉则是冷笑着说道:“伤了赵家的十三条人命,想要一走了之,天底下可没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张姓老者眯眼阴沉道:“不过是十三个空冥而已,若不是老夫急着脱身,就是将你们三十六人全部宰杀掉又有何难如今这世道真是变了,什么魑魅魍魉也敢拦路,当真以为老夫好欺不成” 虬髯大汉怒声道:“老匹夫倒是好大的口气,也不看看自己在谁的地界上就敢如此放肆” 另一边的女子倒是语气平静,“若是我等拦不下张先生,自然还有主人亲自出手。” 老者嗤笑一声:“老夫确实奈何不得司马夫人,可” 下一刻,老者的声音戛然而止,整个人在眨眼间沉入地下,消失不见。 女子脸色一变,刚才因为要防备老者暴起发难,故而众人只是远远围着,此时反应过来时,根本来不及阻止老者,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老者遁走。 几息后,数百丈外的一处泥地轰然爆裂开来,老者从中飞出,大笑道:“诸位留步,莫要送了。” 就在老者以为自己能够逃出生天之际,一名男子横空出世,一拳打在老者的侧腰上,老者脸色一白,身形瞬间飘摇侧飞出去。 男子得势不饶人,又是一拳朝老者太阳穴砸去,要让老者毙命于此。 老者在半空中强行转了一个身,一指点在男子的拳头上,紧接着身形一个灵巧空翻,双脚落地,借着男子这一拳携带的巨大劲道继前奔。 男子却是原地退出十几步,拳头紧握,那只手鲜血淋漓。 老者哈哈大笑,身体骤然加速,瞬间将距离拉开到百丈之外,“一帮履霜空冥境界就想留下老夫回去告诉你们各家的主子,没啥卵用,你他娘的来个天人境界的高手,还差不多” 说话间,老者整个人化作一道流光,越过中州城墙,彻底消失无踪。 七月十五日,中元节,亦是佛门之盂兰盆节。 中元节又称鬼节,过了午时时分后,就可见到三三两两的人家开始带着香火纸钱贡品去城外祭祀先人,申时之后,城内最大的寺庙白龙寺门前,浩大的盂兰盆节法会已经正式开始。数不清的灯笼被高高挂起,虽然是佛门盛会,但和尚们还是集中在寺内,在寺外还是以百姓为主,有众多让人眼花缭乱的杂耍,吞剑吐火,胸口碎石,九曲连环,让出行游玩赏灯的老百姓大开眼界。 往里行去,寺内已经完成了净坛烧经和上兰盆供两个仪式,现在到了众僧受食的阶段,虽说是众僧,但实际上不管是僧人还是香客,都可在此大快朵颐,在其他地方一片黑暗戚戚的时候,这片“佛门净土”却是大放“极乐光明”。 一名身着青色短衫的老汉顺着正门走向白龙寺内,脸色乌黑,双手上满是老茧,望向四周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怯缩,在一旁守门的小沙弥眼中,自然是住在城外的乡下人没见过城里的世面,原本因为被轮值守门而积攒出的怨气却是消散了不少,望向这名老汉的眼神中多了一丝鄙夷和莫名的优越。 老汉走过沙弥面前时,恭敬地双手合十,道了一声小师傅。 小沙弥学着自家师傅平日里的模样,拉长了音调,不太耐烦地回了一声施主。 老汉只是笑笑,也不再停留,顺着人群朝寺内走去,似乎是想要赶紧分一点沾过佛气的供品,也好拿回去给家中的妻儿分享,求家人平平安安。 就在此时,从佛寺内走出一对气态不俗的公子婢女,公子锦衣华服,头戴金冠,摇着一柄象牙骨的折扇,缓步慢行。侍女一身黑缎衣衫,黑色的绣鞋,提着一个小灯笼,脸色冷淡,稍稍落后自家公子半步。 那老汉见了这对主仆,吓了一跳,急忙闪到一旁,生怕挡了贵人的路,而原本一脸倨傲神色的小沙弥却不知何时已经换了一副淡笑面容,对着那对主仆合十行礼,礼数之规范,即便是最严厉的监寺和尚也挑不出半点毛病。 年轻的公子哥儿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停下了脚步,原本落后他的侍女继续前行,挡在了他的身前。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五十二章 中州谋划(四) 在这老汉身后不远处,同样有一对主仆,不过这位公子带的不是什么婢女,而是一名中年管家,管家手中同样提着一盏小灯笼,看了一眼对面的公子和婢女后,对自己家的公子轻声道:“是端木家的端木睿晟。” 走在他前面的那名公子不轻不重地哦了一声,笑道:“端木氏源远流长,祖述圣学,书香门第,其祖先端木子贡乃是儒家圣人亲传门徒,名列七十二贤之一,如今不知道还剩下当年其先祖的几分风采。” 如今的中州三大家族,与江南、卫国这些传统世家已然不太一样,掌权的并非全是自家本姓之人,也有相当一部分外姓人能在家族中占据高位,端木家就曾发生过被外姓之人压制本家二十年的事情,好在这一代中,端木家出了一个端木睿晟,虽然年轻,但显露出来的手腕和心性,都让端木家的老一辈看到了中兴之望。 他的话音刚刚落下,闹市中就发生了一连串的突变。 那名一身黑衣的侍女骤然发难,手中的小灯笼猛地爆裂开来,纸屑纷飞之间,那一点烛火化成一道火箭朝那名老汉的额头激射而去。老汉一个后仰,下盘纹丝不动,原本看起来驼背的腰杆向后弯折出一个骇人的九十度直角,火箭擦着老者面门飞过,只是还未触及老者身后的人群就已经消散无形。一直盯着这边的中年管家轻轻咦了一声,显然有些惊讶于这名黑衣侍女的手段,虽然没有打中,但这份收放自如的掌控能力已经堪称大家。 老者直起身来,嘿嘿笑道:“女娃娃好生厉害,后面的俊哥儿就是端木家的公子幸会幸会。” 女子生硬道:“交出东西,饶你一命。” 老者啧啧道:“你们这些大家族就是这副德行,动不动就饶谁一命,老夫这条命虽然不值钱,但也不是谁都能拿走的,想要饶过老夫一命,还得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老者起先的声音并不算大,但到了最后一个字时,却已经是舌绽春雷 一声雷鸣之音被老者束成一线,在黑衣侍女耳边轰然炸响。 女子脸色不变,但是双耳中却是有鲜血溢出。当端木睿晟和自家侍女从白龙寺中走出来的时候,这名张姓老者就起了疑心,虽然不知道如何泄露了行踪,但早已是暗暗蓄力戒备。黑衣侍女想要先发制人,他便后发制人,有心算无心之下,占得先机,以雷音破去了黑衣侍女的双聪。 端木睿晟只是侧身旁观,这名黑衣侍女即便失聪,出手仍旧如惊雷,一双纤手能服侍公子更衣,同样也能剥皮抽骨,轻轻一抬手,隐约有风雷之势。而老者虽然年老体衰,体魄老朽,但又大半辈子生死搏杀磨砺出来的老道经验,出手臻于圆润如意,任凭女子手段如何凌厉,都占不到半分便宜,反倒是老者几次看似轻描淡写的短打近攻,让女子落入下风之中。 中州城中的百姓都是见惯了修行者争斗,此时倒是没有太多慌乱,离的近的纷纷弯腰低头,寻路而走,就连守门的小沙弥也不知何时逃进寺门去了,身手之敏捷,丝毫不逊于一般的苦修僧人。 女子久攻不下,攻势却是越来越急,只见女子十指如刀,出手之间,指风亦是如刀,在地面上割裂出道道裂痕,老者不愿过多纠缠,猛地双手推出,双掌之间有一尊小小法相,法相的姿势与老者一模一样,却小巧玲珑,远没有十几丈法相那般气势骇人,反而是有些可笑。不过就是这尊有些可笑的法相,却让一直旁观的端木睿晟微微色变,挥出一袖,替黑衣侍女将这尊法相挡下,而老者则是趁着这个时机,身形倒掠,迅速混入人群之中,消失不见。 端木睿晟摇头制止了自家侍女继续追杀的意图,神情有些凝重,缓缓说道:“这件事有古怪。” 黑衣侍女语调仍旧冷硬,道:“赵家和司马家的人都在周围,他一个履霜巅峰境界,跑不了。” 端木睿晟皱着眉头,“在中州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别说是履霜境界,就是货真价实的天人境界,也难逃一个死字,不过我担心的不在这边。” 端木睿晟话音未落,异变再起。 一名看似是富家翁的高大老人身形暴起,手中亮起一点血芒,直奔端木睿晟的面门。 端木睿晟瞳孔猛然收缩。 血祭雷光 魔教的高手 这本身就是一个局天魔奇石只是一个诱饵,真实目的是要将我中州三大家一网打尽 天底下有这般胃口和能力的,是道宗还是魔教 那名一直在看戏的公子哥儿接过管家手中的小灯笼,挥手道:“去把唐姑娘请过来,我在钟楼上等她。” 管家低头应诺一声,向后退去。 公子提着小灯笼,转身朝西北角上的钟楼方向走去。 任凭自己身后血光涌动,百姓四散而逃。 老者混在人群之中,随着人流朝西城门方向行去。 就在接近西城门的时候,一名身着四品官袍的中年男子从一旁的小巷中走出,腰间悬着一把文人惯用样式的长剑,神色冷淡。 张姓老者停下脚步,向来人问道:“赵峥” 这位中州知府淡淡一笑,说道:“正是本官。张行旅,交出东西,本官留你一个全尸。” 张姓老者,也就是张行旅冷笑道:“不愧是位列中州榜第十的高手,口气就是不一样。既然是天人高手出手了,能以履霜杀天人的只有萧王爷一个,那老夫也只好认命了,拿去” 说话间,张行旅身形忽动,一道黑影有若流星,冲天而起,一道无法言喻的黑暗气息随之弥漫开来,甚至赵峥都觉得周身元气都受到牵引。 天魔奇石无疑了,这等气息绝不会错 赵峥顾不得张行旅,身形暴起朝天魔奇石追去。 张行旅身形如烟,向中州城外冲去,长笑道:“这天魔奇石谁有本事谁拿去,老夫不陪你们玩了” 他话音未落,已有四道剑光衔尾追来,眨眼之间,交织出一张剑网,朝张行旅当头罩来。 张行旅连喷三口血舞,速度骤然加快,如流星般远遁,在空中留下一道长长血痕。 而在此时,赵峥已经御剑追上天魔奇石,长袖一卷,将天魔奇石卷入自己手中。他一连串动作看似轻描淡写,然而并不轻松,天魔奇石中蕴含的魔气,以他的天人修为也要受到影响,体内元气如沸腾不息。 偏偏怀中的天魔奇石仿佛开闸放水,魔气如大河奔腾,一股脑地朝他体内涌来,赵峥没有防备之下,大半元气被这天魔气牵制,让他叫苦不止。 就在此时,赵峥忽然感觉后心一阵撕心裂肺的痛苦,周身元气开始迅速溃散。 这一刻,天地仿佛静止。 赵峥艰难地低头,看了看胸口露出的一只晶莹如玉的手掌,仍旧是紧握着手中天魔奇石,嘶哑问道:“是谁” 背后之人淡淡说道:“中州暗卫府都统李如松,奉西平郡王均旨,诛杀叛官赵峥。” 赵峥眼神渐渐黯淡,“萧煜” 李如松面无表情道:“送赵府台上路”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五十三章 中州谋划(五) 这座位于闹市边缘的钟楼其实是属于白龙寺的,只因在前朝武帝灭佛时,白龙寺被迫缩减了一半的寺院面积,故而这座钟楼的位置也就从寺内变成了寺外。 有名黑袍公子提着一盏小灯笼缓缓走上钟楼的阁楼外廊,随手将灯笼挂在栏杆上,又从阁楼里搬出一把椅子,自顾坐了,然后瞥了眼张行旅离去的方向,轻声笑道:“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已来风满楼。” 不知过了多久,楼梯上响起一阵不轻不重的脚步声,先前离去的那管家模样之人带着一名女子走上楼来。 女子虽然脸色憔悴,但仍旧是难掩其美貌,淡雅脱俗,若月宫仙子,即便是这位黑衣公子也有眼前一亮之感,很是直白露骨地开口道:“唐姑娘之花容月貌,倒是让萧某心动几分。” 这黑衣公子正是萧煜,而这位唐姑娘自然就是被俘的唐圣月,听到萧煜这等浮夸浪荡言语,唐圣月的脸色微白,眼神中闪过一丝憎恶神色,下意识地撇过头去。 萧煜对一旁的曲苍挥了挥手,曲苍心领神会,自然赶忙退下去,不敢搅扰王爷的“好事”。 待到曲苍下楼后,萧煜将双手置于膝上,正色道:“可心动归心动,萧某还不会那般下作地乘人之危。” 唐圣月猜不透萧煜到底想要干什么,只能是沉默不语。 萧煜忽然说道:“许多年前,蜀中唐氏与蜀南的端木氏有过一番交手,称得上血腥惨烈,不说家族中的供奉客卿,就是双方直系亦是死伤惨重,最后蜀中唐氏胜出,端木氏举家迁出蜀地,流落至中州。” 唐圣月咬了咬嘴唇,仍旧是没有说话。 萧煜笑道:“现在我们就是在中州城内,而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唐姑娘你就是蜀中唐氏的千金嫡女。” 唐圣月终于开口道:“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萧煜抚掌笑道:“只是想要让你这位唐氏嫡女见一见端木氏嫡子而已。” 话音刚落,那名装扮如富家翁的身材高大老者和张宵挟持着一名年轻人走上钟楼,那名女子对萧煜行礼后,轻声道:“王爷,人已带到。” 在他身后,曲苍单手扼住那名黑衣侍女的脉门。 萧煜看了那名年轻人一眼,对唐圣月道:“这位就是端木家的公子端木睿晟。” 此时的端木睿晟有些狼狈,头上金冠被打落,一身华服沾满焦痕、血迹、尘土,就连那张俊逸的脸庞上,也不知为何留下一道淡淡血痕,看来是经过一番激烈地反抗之后,才失手被擒的。 端木睿晟的修为与那老者也就是在伯仲之间,只是老者先前依仗了血祭雷光之利,才将他压制在下风,他亦是心机深沉之人,本想示敌以弱,待到暗处的护卫出手,将此人拿下,再作计较,哪成想自家的护卫竟是不知何时早已被人清理一空,而那名妖娆女子更是在关键时刻偷袭得手,让他这位端木大公子阴沟里翻船,成了别人的阶下之囚。 对此,端木睿晟并未太过慌张,更多的还是好奇,在见到幕后之人前,他一直疑惑到底是谁有这般手腕和气魄,竟敢在中州城中对端木家的人下手。在见到幕后之人后,他几乎以为此人就是道宗首徒秋叶,不过那女子对的称呼却让他恍然大悟。 王爷。 大郑能称王的不少,不说那些宗室,就是异姓王也有三位。 东平郡王牧人起,西平郡王萧煜,安平郡王萧烈。 可不管亲王郡王,年龄在三十以下的,唯独西平郡王萧煜一人而已。 不足而立之年,已然是位极人臣,自成藩镇。 原来是这条过江猛龙。 端木睿晟忽然觉得自己其实输得不冤。 想明白这一点后,端木睿晟双手弯腰抱拳道:“草民端木睿晟,参见西平郡王。” 端木睿晟轻声道:“不知殿下驾临中州,何故为难在下” 萧煜抓住唐圣月的一截衣袖,将她拉到自己的身前,指着一脸不情愿的唐圣月,道:“端木公子,这位姑娘的身份你可知晓” 端木睿晟没有说话,只是摇头。 萧煜随手一扯,修为被完全封住的唐圣月就没有什么反抗之力地向后倒去,刚好坐在萧煜的怀里,后者温香软玉在怀,脸色却仍旧是平静如常,一只手绕过唐圣月雪白的脖颈,托起她的下巴,笑道:“这位美人儿,姓唐,名圣月,是蜀中唐氏的娇女,在江都时,与本王情投意合,本王打算回到中都后,就将唐姑娘册封为侧妃。” 唐圣月的脸色越发苍白了,牙关紧咬,默默忍耐着对她来说是极为难堪的屈辱。虽然在琉璃巷时,就曾想到会有这一天,她却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如此之快,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蜀中,唐氏。 端木睿晟听到这四个字后,瞳孔再次收缩,不过在听到萧煜的后半句话语后,却是急忙低下头去。 萧煜抱着唐美人,下巴搁置在她的肩膀上,笑道:“端木公子怎么说难道你家长辈没有给你说起过当年的蜀南惨事” 端木睿晟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做了一个让自家侍女都惊异不已的动作,自己家那位胸有鸿鹄大志的公子,竟是双膝跪地,俯首道:“请殿下明示。” 萧煜似笑非笑道:“本王想知道,你们端木氏,想不想重回蜀地” 端木睿晟心思敏捷,否则也没办法在年纪轻轻就得掌端木氏大权,当心就在心中有了猜测,轻声回答道:“回禀殿下,我端木氏自被迫迁出蜀地以来,漂泊异乡为异客已有四十余载,每逢佳节,全族上下无一不感念故土,欲往蜀地祭奠先人之愿久矣。” 如今已经是酷暑天气,唐圣月没了修为,原本额头上有细细密密的汗珠渗出,不过被萧煜强行揽入怀中之后,却发现他的身体如同一块玉石,竟是从里到外透漏着一股子沁人心脾的凉意,让那股子扰人心神的燥意彻底消散无形。此时听到端木睿晟这番话后,光洁的额头上又有汗珠渗出,不过不是热的,而是急的。 萧煜伸出手,将她额头上的汗珠儿抹去,在她耳边轻声笑道:“唐姑娘,怎的又出汗了你现在知道本王要做什么了” 唐圣月沉默了许久,忽然展颜一笑,低声道:“王爷这般无礼,就不怕小女子日后去王妃面前来一个假戏真做” 萧煜脸上的笑意微微一僵,接着淡笑道:“你到了中都,绝对见不到王妃。” 话虽如此,但萧煜可是松开手,让唐圣月得以从他的怀中起身。 一旁的端木睿晟见此情景,眼观鼻,鼻观心。 早先就听说过西平郡王惧内,除了一位正牌王妃外,再无半个通房妾侍,他本还不信,毕竟如此英雄人物,位数寥寥几名有资格问鼎天下的诸侯之一,又怎么会害怕一名小女子。此时再看,英雄是否气短,还真是有待斟酌。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五十四章 中州谋划(六) 被唐圣月反将一军的萧煜没了继续和美人调笑的兴趣,转而继续望向端木睿晟。 端木睿晟低头道:“只是此事重大,在下做不得主,还要与家中长辈商议才行。” 萧煜笑了笑,不置可否道:“世家就是麻烦。” 端木睿晟闻言苦笑。世家能绵延千年,自然有其道理,他们不似皇家那般,万事皆由皇帝一言而定,家主虽然主事,但不可随心所欲,一般而言会有诸多长辈供奉制约。别说他端木睿晟还没成为端木氏的家主,就是坐上了家主大位,这等大事也不能一言而定,还是要召开宗族大会,众议而决。至于萧家,却是世家中的例外,以目前的情形来说,不管什么大事,若要经过宗族的同意,只需两步即可,第一步经过萧烈这位现任家主同意,第二步经过萧煜这个下任家主同意,至于什么家族宿老,敢对这两位说一个不字 就在这时,楼梯上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就看到一名老者连滚带爬地上了阁楼,几步来到萧煜身前不远处,五体投地趴下,大声道:“王爷,小人张行旅这次幸不辱命。” 萧煜笑着摆了摆手,道:“起来说话,莫要做这副姿态,你的功劳本王都记在心上了。” 听到萧煜此话,张行旅一个翻身从地上爬起,讪笑道:“谢过王爷。” 端木睿晟瞥了他一眼,认出先前正是此人在白龙寺前与自家侍女交手,也正是此人携带所谓的天魔奇石入中州。 感受到端木睿晟目光的张行旅毫不客气地瞪了他一眼,“端木家的小白脸看什么看老夫可是为王爷做事,王爷英明神武,略施手段就将你们这所谓的中州三大家族玩弄于股掌之间,你小子是不服怎的”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端木睿晟重新低下头去,没有接话。 萧煜微皱眉头,道:“张行旅,差不多行了。” 听出王爷语气中有几分不悦的张行旅,眼珠子一转,抬手狠狠扇了自己两个耳光,啪啪作响,异常响亮,似乎用出了吃奶的力气,告罪道:“小的知错了。” 端木睿晟凝神屏息,不动声色。 片刻后,又有一人至。一身黑色劲装打扮的李如松大步走上钟楼,萧煜终于起身,道:“李都统辛苦,咱们阁楼内说话。” 说罢,萧煜转身走进钟楼阁楼,在他身后,李如松、曲苍、高大老者、张宵、唐圣月、端木睿晟、张行旅、黑衣侍女等人依次鱼贯而入。 阁楼内只有三把椅子,加上萧煜搬出去的那把,也不过四把,萧煜自然是要坐一把,唐圣月这位名义上的侧妃坐了一把,端木睿晟被特赐了一把,最后一把则是留给了李如松这位最大功臣。 唐圣月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面无表情地坐下,就连口头上的谢字都懒得说半个。李如松则是谢过之后,四平八稳地坐了,颇有大将之风。端木睿晟却是有些惶恐了,只敢坐了一半,小心翼翼。 至于其他人,则是根据远近亲疏,各自站在四把椅子之后。 萧煜开口道:“李都统,说说你那边的结果,也好让端木公子安安心。” 李如松的第一句话就让端木睿晟吓了一跳,“赵家的赵峥已经死在卑职手中。” 赵峥,位列中州榜的第十的高手,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死了死在这个一直不显山不漏水的暗卫府都统手中 李如松的语气很平静,既无杀死一名天人高手的洋洋自得,也无杀人后的冷漠,平静到仿佛只是今天批了几封普通公文一般,“动手的时候卑职用的是端木家的催云手,不过卑职在临走的时候将尸体处理了下,让赵峥乍一看是死于司马家的断魂爪,可若是细细追查下去,又能发现一些疑似催云手的蛛丝马迹。” 萧煜抚掌笑道:“李都统做事果然周密,想来赵家是不会缺聪明人的,到时候就是端木家杀了赵家的人又意图嫁祸司马家的局面,那么端木家的心思也就不言而明,想要引发两家血拼而从中得利,居心叵测呐。” 李如松轻轻摇头道:“王爷谬赞。” 萧煜笑了笑,转而望向已经是额头渗出汗珠的端木睿晟,笑问道:“端木公子,你说那时候赵家和司马家会如何看待端木家而端木家又该如何自处呢” 端木睿晟已经是满头冷汗,颤声道:“如此我端木家便要便要请王爷明示” 说话间,端木睿晟已经是从椅子上站起,再次跪倒在萧煜面前。 萧煜平静道:“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先发制人,端木公子以为如何啊” 端木睿晟脸色苍白,微微摇头,艰难道:“有那位老祖坐镇,没可能的。” 萧煜眯起眼,“老祖如此说来,中州有位隐居逍遥神仙的说法是真的了” 端木睿晟如遭雷击,身形猛然一晃,直到此时此刻,他才恍然大悟,想明白了所有事情,什么要对三大家族出手,什么端木家回归蜀地,都是假的,都是障眼法,说到底自己还是小看了这位西平郡王的野心和气魄。 他抬起头,望着萧煜,嘴唇微微颤抖,“原来殿下根本就不曾将我中州三大家族放在眼中,只是要搅动我三家内乱,以此逼出藏身中州幕后的那位逍遥境界的老祖而已。” 萧煜微微诧异地望了他一眼,然后赞许道:“端木公子果然才思敏捷。” 端木睿晟一字一句道:“殿下,那可是逍遥境界” 萧煜十指交叉,放在自己的小腹上,淡然道:“本王只是想要与那位老前辈谈一些事情而已。” 端木睿晟不断摇头道:“老祖苦心经营中州多年,殿下若是真的伤了三大家族的根基,老祖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 萧煜从椅上站起身道:“寻常逍遥境界想要杀本王,没那么容易。” 端木睿晟艰涩道:“话虽如此,可殿下也终归不能像大丞相那般搏杀逍遥境界。” 萧煜笑了,指了指身旁的唐圣月,“我若告诉你这位唐姑娘有半步逍遥境界呢我若与她联手,逍遥境界又能耐我何” 端木睿晟晃了晃头,似乎有点儿不敢置信。 这点萧煜倒是没有说谎,巅峰状态的唐圣月确实堪比半步逍遥。只是现在的唐圣月嘛,只是一个柔弱女子罢了,而且还与萧煜同床异梦,时刻想着反咬一口。 萧煜走出几步,推开一扇窗户,平静道:“萧某花了好大力气才排好这处戏,各位可不要浪费了,好好观看吧。” 窗外是一片火光通明。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五十五章 中州谋划(七) 风起云聚,咔嚓一声炸雷之后,一场骤雨不期而至。 这夏末的骤雨少了几分燥热,多了几分凉意,雨势仍旧称得上气势磅礴,硕大的雨滴落在地面上,溅起半尺高的雨花,昨晚还热闹无比的中州城一下子冷清起来,站在高处放眼望去,整个城池都被一片白雾笼罩其中,急促的雨滴敲击在鳞次栉比的屋顶黑瓦上,响起清脆的声音,声音几乎要连成一片,而落下的雨滴又汇聚成细流,奔流而下,在屋檐下挂出一道道清亮的水线。 如此大雨,生意是没法做的,所以街道上没了走街串巷的小贩,也没了早早进城的城外百姓,偶尔有几个撑着伞的人走过,也是步履匆匆。 位于城池正中央稍偏西北的地方,有一片富贵气象堪比王侯府邸的连绵宅院,这就是中州第一大家族赵家的宅邸,在这场突如其来的骤雨下,整栋大宅静悄悄的,丫鬟仆役行走之间都放轻了脚步,没有人说话,擦肩而过时,也仅仅是互望一眼而已,似乎生怕惊动什么。而在这急促的雨声中,正堂方向似乎有压抑的哭声传出。 此时赵家的正堂中已经坐满了人,与平日里的气氛不同,此时人人肃容屏息,默然不语。赵家的老太爷,也就是中州榜上排名首位的大高手赵无极面沉如水,在他面前不远处放着一具檀木木匣,里面躺着一具尸体,正是位居中州榜第十,于昨晚身陨的中州知府赵峥。 赵峥的妻子正趴在木盒上,轻声哭泣着,声音不大,在这正堂中却显得格外刺耳。 当日赵峥遇袭陨落,位于赵家祠堂中的魂灯熄灭,赵家立刻察觉,当即出动大批高手,可连凶手的影子都没发现,只是带回了这具尸体。 正堂中死了丈夫的女人没了平日里当家主母的雍容气度,哭哭啼啼道:“求老太爷为我家老爷做主。” 赵无极看了眼木盒内的赵峥,扶须沉吟良久,方道:“此事有点蹊跷,且容老夫再想想,不过既然敢动我赵家的人,那老夫也绝不会善罢甘休,你先回去歇息吧。” 女子抹了抹脸上的泪痕,站起身来整了整仪容,对赵无极施了一礼,就转身离去。 赵家的一位天人境界老供奉检查过赵峥的伤口后,面色凝重,偷袭之人修为极高,而且下手凶厉狠绝,一击之下不但将赵峥的气机打散,而且灭其体魄生机,散其神魂,即便有道宗七品金丹,也是回天乏术。若是有八品金丹,或可救上一救。但即使回天有术,赵峥也定是一身修为全失,从此沦为普通人。掌教真人并不擅长炼丹,故而道宗七品以上的金丹已成绝响,也就是说用一枚少一枚,若是赵家想要求取一枚八品金丹,怕是这偌大基业要十去其八,而且道宗还不一定乐意施舍,毕竟这八品金丹至少可救得一位垂死的大真人。 对于赵家这样的家族来说,其中代价太大,根本不用去想,所以说赵峥已经是一具尸体也不为过。适才赵峥的夫人也是想明白了这点,只说是求大老爷报仇,绝口不提其他事情。 赵老太爷顿了顿手中的龙头拐杖,扫视一周后,望向那名老供奉沉声道:“方兄,你怎么看” 老供奉轻轻扶须,摇头道:“这伤口应该是司马家的断魂爪所致,即伤体魄,又伤神魂。” 赵无极闭目不语,片刻后缓缓道:“确定是司马家下的手” 姓方名周的老供奉摇头道:“老夫觉得此事颇为蹊跷,初看之时,觉得是司马家下的手,可老夫以回溯之法感应时,却又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在赵峥的体内,有流云决的痕迹。” 赵无极猛然睁开双眼,冷然道:“流云决方兄确定没有看错” 方周缓缓道:“端木氏进驻中州时,老夫曾经与一位端木家高手交手,被他打成重伤,险些命归黄泉,故而对于端木氏的手段记忆极为深刻,万不会认错。” 一名锦衣大汉猛然站起身,在堂中徘徊几步,道:“竟然端木氏下的手难道他们想坏了那位老祖宗的规矩不成” 赵无极轻轻摇头道:“这次咱们没有证据,而且还有天魔奇石这趟子事,老祖不会说话的。” 另外一名宿老皱眉道:“那天魔奇石呢” 方周摇头道:“被人拿走了。” 赵无极沉吟一下,道:“此物非是祥瑞,反倒有祸患之兆,若是见到,不必争夺,直接毁去。” 言罢,赵无极道了一声,先行散了吧,堂中诸人就要散去。 就在此时,先前说话的那名锦衣大汉又跳出来,怒声道:“老太爷,二哥的死就这么算了” 刚要举步的赵无极手中拐杖重重一顿,背对着这名锦衣大汉,平静道:“自然不会算了。” 原本要散去的众人皆是停下脚步。 赵无极环视四周一遍,肃声道:“但在最近一段时间内,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妄动,违令者家法处置。” 说完,赵无极头也不回地大步迈走出正堂,自有等候在外的老仆早早撑起大伞,老者没有停留地走出外廊,身影渐渐消失在雨幕之中。 此时大雨倾盆,青石板街道几乎变成了一条小河。 有一行人却行走在“河面上”。 “快放开我,不然的话,我一定让爹爹把你抽筋剥皮”一个女孩儿怒声道。 走在最前面的萧煜瞥了身后的女孩的一眼,女孩儿年龄不大,大概只有十三四岁的样子,此时被下了禁制,动弹不得,然后被张宵拎在手中,活像一只被人拿住了后颈的小猫儿。 张宵身旁的曲苍给萧煜撑着伞,对于女孩的百般威胁置若罔闻。 张宵屈起指尖在女孩儿的额头上弹了一下,笑道:“小丫头口气不小。” 女孩儿怒道:“我爹爹是司马箴,我是司马家的人,你若是识趣的,赶紧放了我逃命,兴许还能保住一条性命” 萧煜嗯了一声,面上有了些表情,转头饶有兴致地问道:“我道哪家的女儿这般大脾气,原来是司马家的小丫头。” 小丫头也不是无脑之人,对方既然知道了她是司马家之人,还敢如此这般说话,那么多半是有所依仗不怕司马家的,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过了半天才回过神来,尖声道:“我不管你们是谁,欺负一个小姑娘算什么本事” 萧煜淡淡说道:“小姑娘,时你来招惹我的,落到我手里,是你自己咎由自取。待会儿我要去往司马家一行,正好拿你做萧某的敲门砖。” 小丫头冷笑一声,“就凭你也敢去司马家” 萧煜一笑置之,从张霄手中接过小丫头,身形微动,几个闪烁之间已经来到司马家的正门前。 萧煜手中的小丫头惊讶的发现,在那个可恶家伙的身后有无数身披黑色雨披的暗卫,踏着雨水从四面八方涌出,而司马家自然已经是大门紧闭,如临大敌。 小丫头的脸色苍白起来,这家伙到底想要干什么 萧煜举起手中的小丫头。 身后的暗卫和已经如临大敌的司马家全部停下动作,或紧张或疑惑地望向萧煜。 萧煜手臂猛然向前一推。 他手中的小丫头就像被投石机抛出的石弹,轰然飞出。 下一刻,司马家的大门四分五裂。 司马家中传来一声女子冷哼。 “死不了。” 萧煜轻笑一声,举步向前。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五十六章 姨娘 萧煜在距离司马家大门大约还有三丈距离的时候停下了脚步,因为台阶上出现了一名女子。 司马家的夫人,高居中州榜第二的颜可卿。 萧煜望向女子时,脸上带着一分不深不浅的笑意,似乎见到了许久未见的长辈。 女子手中提着刚才被萧煜扔出的小丫头,当时萧煜用了巧劲,所以小丫头没有受伤,只是受了些惊吓,此时看上去有些萎靡不振。 颜可卿将手中的小丫头轻轻放下,望向萧煜冷冷道:“暗卫府竟然有如此高手,尊驾难道是暗卫左都督赵青” 萧煜扯了扯嘴角,哂笑道:“赵青算什么东西” 女子也是心思剔透之人,稍一思量就已经明白,眼神中闪过一丝阴郁,道:“原来是萧煜。” 萧煜笑道:“正是萧某人。” 颜可卿平淡道:“如此说来,什么天魔奇石,也是你弄出来的障眼法了” 萧煜伸出手,一方漆黑的圆石出现在他的掌心,“天魔奇石是有的,里面的天魔秘法也是有的,不但有天魔秘法, 还有魔教宝典天魔策,都被萧某一股脑地灌注其中,只不过这块石头还被萧某做了一点小手脚而已,若是贪心不能自持,恐怕要付出些代价。” 萧煜将手中石头举起,大笑道:“司马箴,想要吗” 笑声瞬间盖过了风雨声。 下一刻,司马府门前的黄豆雨点瞬间尽碎,墙头上的瓦片寸寸碎裂。 漫天雨幕中出现了一片空白。 站在府邸正堂的司马箴脸色阴沉。 萧煜五指合拢,那块天魔奇石被碾为齑粉,无数道黑色诡异气机从他的掌心逸散开来,如同恶灵一般飞舞在司马家门前的街道上。 颜可卿终于按捺不住,纤手轻点,一只无相天鬼凭空出现,大口一张,漫天的黑色气息纷纷不受控制地被那只天鬼吸入口中。 萧煜脸色如常,上前踏出一步,弓步,出拳。 虽然没有人仙穴窍身神,但却有浑如一体的天人之身,这一拳谈不上半分潇洒,却以有相破无相,只听砰的一声轻响,无相天鬼缓缓消散不见。 这时候,天空中的雨滴重新落下。颜可卿向前踏出一步,脚下出现一团阴影,然后这团阴影开始不断扩大,最后轰然炸裂,九个似真似幻的赤身美女从阴影中滚落出来,怀中各自抱着一名婴儿。 “九子母天鬼” 此法属于魔门四大魔法之一,与萧煜所修行的天魔相并列,算是魔门的根本法决之一,轻易不会外传,就连萧煜的天魔策中都未曾记载。 萧煜是经历过天魔心劫的人,自然不会为其所动,只要心神不曾失守,这九子母天鬼的诡异也就无甚可怕之处,到最后无非是硬对硬而已。 只见此时的九子母天鬼分出四人环绕在萧煜身边,另外五人则是踏着粉红色的雾气,开始翩然起舞,时而伸臂,时而抬腿,私密处若隐若现,眼波流转,含情脉脉中又有焚身,一举一动,皆是勾人心魄。 萧煜对这一幕生香活色视而不见,原本握紧成拳的右手松开。 你颜可卿不过是中州榜的第二,而我萧煜是俗世榜的第二 天人境界已无敌,这又算什么 颜可卿哪怕知道萧煜的真实战力,仍是不得不出手。 九子母天鬼见诱惑无用,一起扔出怀中的婴儿,婴鬼张开满是獠牙的嘴巴,发出阴森刺骨的诡异笑声,朝萧煜扑来。 萧煜伸出晶莹如玉的手掌,以他为圆心,一股足以让寻常天人境界难以抵御的磅礴气机,肆意宣泄而出,气机所及,九只婴鬼发出一声尖啸,非但不能近到萧煜身前,反而身形也开始飘摇不定,显出溃散迹象。 “我的孩子” 九名赤身美女一起尖叫一声,似哭似笑,身形暴涨,化为青面獠牙之状,状若疯狂地朝萧煜扑来。 若是履霜境界,在这九子母天鬼之下,早已是神魂颠倒,若是寻常天人境界,面对九母九子十八只天鬼也要左支右绌,手忙脚乱。 可惜此时是一入天人就要同境界无敌的俗世第二人萧煜 萧煜根本不去用什么神通秘法,只是简简单单地平推一掌,将九名赤身美女逼退,在身后拉出一连串的残影,冲向台阶上的颜可卿。 颜可卿身后浮现出一尊身段妖娆的绝美天鬼相,对这萧煜嫣然一笑。 只是萧煜仍旧是视而不见,一掌拍下之后,使颜可卿被迫退去十数丈。 萧煜呵呵一笑,一袖朝着颜可卿当头劈下。 颜可卿安然无恙,但身后的那尊天鬼相轰然破碎,与此同时,萧煜身后不远处的九子母天鬼也缓缓溃散,消散无形。 萧煜停下简简单单那就已经势不可挡的攻势,冷漠问道:“你究竟是谁” 颜可卿挥手示意一旁的众多随从退下,冷冷一笑,反问道:“你说呢” 萧煜忽然抬手,手掌在距离女子额头还有一寸距离时猛然止住,掌风将女子的发髻微微吹乱,他的声音中略带森冷,“想死想活” 女子嘴角仍有冷笑,“你的小情人还是我的晚辈。” 萧煜眯眼看着她,“你是说秦穆绵,而你又会魔教的不传之秘,如此说来,你八成就是魔教的上代圣女了。” 女子坦然点头承认道:“我本名完颜卿,圣教上代圣女。” “至于我为什么会被圣教免去圣女之位,想必你也能猜出一二。” “萧家的大公子,西平郡王萧煜,严格说起来,你还得喊我一声姨娘。” 说到最后时,女子已然是巧笑嫣然,即便已经是四十余岁的成熟妇人,一身风情仍旧能让人神魂颠倒。 萧煜扯了扯嘴角,如果说方璇似是成熟版的林银屏,那么眼前这女人给他的感觉就像是成熟版的秦穆绵。 颜可卿毫不掩饰脸上的挪揄讥讽,“说起来,你们父子俩的口味还真是一致呢,都喜欢玩圣女、公主这个调调,我后来还听说萧烈和道宗那边的一只小骚狐狸纠缠不清,你如今已经是道宗座上客,不知道有没有勾搭上一个小道姑” 萧煜沉声道:“那是我的事情,就不劳夫人费心了,只是你如今是司马夫人,却又自认是我的姨娘,那么我是否可以代父执行家法呢” 颜可卿轻声道:“恐怕不行,就算我是萧家的人,那也是萧烈的人,萧烈还活着,你也不是萧家家主,还轮不到你这个大公子来做我这个姨娘的主。” 萧煜面沉如水道:“看在萧烈的面子上,今日我不杀你。” 颜可卿淡淡笑道:“那就多谢煜儿了。” 萧煜脸色微微一暗,不再去理会这个占自己便宜的女人,毕竟萧烈刚刚在江都帮他挡下傅先生,他若是转脸就把萧烈的女人给解决掉了,未免显得太过不懂好歹。 颜可卿突然喊了一声,喊出一个名字,朝一旁招招手,很快就怯生生跑来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正是刚才落到萧煜手中的那个小丫头,先前没有细观,此时仔细看来竟是与萧煜有三分形似,但神似不多,毕竟萧煜如今的气度,是一点点磨砺累积出来的,少女自小在颜可卿的羽翼下长大,相似的也就只能是相貌了。 萧煜凝视了小丫头片刻,脸色古怪。 此时的小丫头已经没了先前的刁蛮,显然是刚才萧煜的那一丢给她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此时正躲在娘亲身后,偷瞧着萧煜,看到萧煜往来,吓得小脑袋一缩,完全藏到娘亲身后去了。 颜可卿摸着小丫头的脑袋,“茹儿是我的亲生女儿,司马箴只是个傀儡,和茹儿没有半点关系。” 小丫头蓦然抬头,瞪大那双黑亮的眼睛,“娘,你在说什么啊” 颜可卿没有说话,只是笑眯眯地望向哪个年轻人,眼底藏着一抹意味难明的幸灾乐祸。 萧煜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道:“这玩笑开大了。”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五十七章 司马家 萧煜没有刻意遮掩自己略显阴沉的脸色,大步朝司马家内走去。 没有人敢于阻拦,毕竟高居中州榜第二的夫人在那人的手下也不过是几招就败,而且夫人与他说了几句话后,竟是以客礼待之,谁还敢不开眼的撞上去 这时候司马箴已经从正堂中迎了出来,哈哈笑道:“不知贵客临门,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萧煜客气道:“本是不速之客,司马先生何罪之有。” 司马箴笑问道:“敢问公子是” 落后萧煜几步的颜可卿牵着小丫头司马茹,或者也可以叫做萧茹,嘴角翘起的风情一闪而逝,语气轻柔道:“这位公子是暗卫左都督赵青,师从大丞相萧烈,年轻有为,修为极高。” 身形雄伟的司马箴大手一挥,豪爽道:“原来是赵都督,大名是如雷贯耳呐,今日莅临寒舍,定要让司马某以尽地主之宜才是。” 司马箴的不拘小节且又豪爽大气,自有一股不同于世家子礼贤下士的独到魅力,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若是遇上一些心思浅显些的初生牛犊,未免不会心折于此人,上演一出纳头就拜的戏码。与萧煜对比起来,后者未免显得太过高高在上,让人望而生畏或是生厌,远不如司马箴来得平易近人。 此等人物,不是真的豪爽英雄,就是心机深沉的枭雄人物。 看到萧煜平淡应对后,司马箴脸上笑意更浓,然后对颜可卿温言道:“夫人,你先带着茹儿去休息,我要与赵都督一醉方休。” 颜可卿妩媚地看了两人一眼后,牵着小丫头身姿摇曳而去。 “娘,刚才那人到底是谁”走出一段路程后,小丫头抬起头望着自己的娘亲问道。 颜可卿笑了笑,道:“他啊,姓萧名煜,字明光,就是那个割据西北草原,不足三十岁封王,知天命年纪前有望君临天下的萧煜。” 小丫头显然被吓了一跳,瞪大那双顾盼流神的眼眸,“他” 颜可卿笑眯眯点着头。 小丫头猛然回头看了一眼,转回头来后一脸怀疑和怨气,还夹杂着一点后怕,“娘,这人可坏了,一点儿都不懂怜香惜玉。” 颜可卿脸上的笑意越发醉人了,伸手捏了捏自家女儿的笑脸,柔声道:“茹儿长大了啊。” 小丫头鼓起了腮帮子,不说话了。 颜可卿像是对待大人一般拍了拍小丫头的肩膀,说道:“其实你该叫他哥的。” 小丫头原本已经很大的眼睛又瞪大了一圈,不敢置信道:“娘,你什么时候生的” 颜可卿拍了她的脑袋一下,笑骂道:“不是我生的,他娘叫方璇,你和他是同父异母的兄妹。” 萧茹有点迷糊,皱起小脸,“爹明明不认识他啊” 颜可卿脸上的笑意缓缓敛去,淡然道:“有些事情你也该知道了,司马箴不是你爹,你爹是萧烈。” 萧茹愣了很久,结结巴巴道:“娘娘,你你你,骗我的是不是” 颜可卿平淡道:“司马箴可曾打过一次可曾骂过你一次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敢。” 萧茹望着平日里最害怕的娘亲,嘴唇颤抖,欲言又止。 颜可卿说道:“当年我怀着你独自一人逃出后建,被圣教的高手衔尾追杀,逃到中州时为司马箴所救,所以我欠了他一个人情,生下你后,司马箴来找过我一次,想让我帮他拿下司马家,我答应了他,然后与他伪装成夫妻,重回中州城,一起打下了今日司马家这方基业。至于后来的事情,你都知晓了。” 小丫头有些不敢置信,又有些晕乎乎的,不过倒是没有寻死觅活的,反而是很快平静下来,呐呐问道:“那那我爹在哪” “他啊。”颜可卿沉默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自嘲,“在东都做他的大丞相呢。” “方璇是谁” “萧烈的正妻,我本以为她会笑到最后,没想到她却早早死了,不过她倒是生了一个好儿子。” 听到这儿,小丫头又撅起了嘴,“一点儿也不好,他可坏了。” 颜可卿哼了一声道:“和萧烈一个德行,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小丫头如小鸡啄米一般点头赞同道:“对,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在对待萧煜萧烈父子的态度上,母女两人倒是达成了一致,同仇敌忾。 另一边,司马箴吩咐了管事去安排接风酒席,另一边将萧煜引进了正堂之内,落座之后,司马箴拍了拍自己胸膛,笑道:“想必赵都督对司马某也是略知一二,我起身草莽,也不怕赵都督笑话,不能说大字不识几个,却也没读过几本书,没有读书人的那些弯弯绕绕,有话就直说了,咱们敞开天窗说亮话,赵都督恐怕是来意不善,我只是勉强踏入天人境界的修为,也没有本事与暗卫作对,只求赵都督划下道来,看看还有没有回转的余地。” 萧煜一笑置之。 司马箴继续说道:“我司马箴的图谋,不说赵都督,恐怕很多人都能猜到一二,如今天下大乱,群雄并起,可归根结底还是那几家传承千年的大宗门在幕后推波助澜而已,我不过是一介白身,司马家以前也只是一个二流世家,自然不敢去想什么逐鹿天下,只是想要混一个从龙之功,不在局限一州之地而已。不管是萧煜的道宗是后建的魔教、是东平郡王的佛门,还是卫国的剑宗,亦或是大丞相和横渠先生的儒门,谁给我的价码够高,司马家就效忠于谁。” 萧煜淡笑道:“一个司马家的分量,未免有些轻了。” 司马箴哈哈一笑,没有多言。 萧煜平淡道:“昨晚在中州城西门,赵家死了一个天人境界,你在当晚就得到了消息,而在我与颜可卿交手时, 你司马箴就已经猜到了我的真实身份。你忌惮我的修为,只好揣着明白装糊涂,将错就错。此时你再跟我说这些,未免有谄媚之嫌。” 司马箴从椅上站起身,弯腰抱拳道:“司马箴拜见西北王” 萧煜安坐椅上,冷冷地望着司马箴。 大雨依然倾盆,天气清凉,但司马箴却汗流浃背。 萧煜缓声说道:“本王这次来本是想与司马家做一笔交易,只是现在本王改了主意,还是端木家好一些。” 司马箴低声道:“中州乃是四战之地,殿下的根基尽在西北,所以王爷所图谋不会是中州,而殿下又是选择了端木家,司马箴斗胆猜测,殿下所图的,应该是天下第一大州,蜀州。” 萧煜笑了笑。 司马箴似乎背负了一座小山,腰板越来越弯。 过了许久,萧煜方才缓缓开口道:“司马先生,看来你比端木睿晟聪明多了。” 司马箴终于轻疏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道:“殿下过奖。” 萧煜站起身,向外走去,头也不回地道:“你司马箴想要骑墙头,本王便应允你,让你看完了胜负,再做决断。”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五十八章 有人团圆有人离别(上) 傍晚时分,一场突如其来的袭杀再次打破了赵家的宁静。 这是一场毫无疑问的有预谋行动,赵家在短短半个时辰中就损失超过二十人以上,而且这二十人皆是赵氏的直系成员,至于其他客卿家仆之流,就更数不胜数了。 端木家、司马家、暗卫,中州城中三个举足轻重的势力一起出手,即便是三大世家之首的赵家也消受不起了。 巍然立于中州数百年的赵家似乎在刹那间风雨飘摇。有些在常人看来巍然如山的庞大基业,在一些人那边,覆灭不过在翻手之间。 颜可卿站在司马家的望楼上,望向墙外已经如小河一般的青石板街道,雨水中夹杂着丝丝缕缕的血色。她曾经在修行界最高层次的殿堂中登堂入室,也曾在最底层的市井中驻足停步,这些年经历了太多太多的生死,也见惯了王侯显贵一朝跌落凡尘,贫苦百姓卖儿卖女,卖笑女子的辛酸苦泪、一辈子不见光的谍子、刚上沙场就死于沙场的小卒、父子相杀、易子相食,太多太多,她已经麻木,早忘了伤春悲秋是什么感觉,只是今天忽然有些感慨,青春易逝,年华易老,以往种种还彷如昨日,转眼间她已经为人母十三载,而那个女人的儿子更是以一种超然姿态出现在她的面前。 中州赵家,屹立不倒数百年,号称履霜九十九独占半壁,死士门客无数,另外还豢养骑兵两千六,这份偌大的家底,看似是铁打的江山,可在那个年轻人的面前,只是几次出手,就已经风雨飘摇。 有些事不服不行,她虽然在嘴上说方璇没能笑到最后,可她也是知道,如果不出意外,最后的赢家还是那个已经早早死去的女人。没办法,谁让人家生了个好儿子呢 女人呐,在这个世道上,真正能自己撑起半边天的有几个多半还是逃不过母凭子贵四个字。 提到萧煜,就难免要想到那个让她一辈子刻骨铭心的男人,那人是知道她在中州的,但自从十三年前一别后,两人就仿佛真的是相忘于江湖,再不曾见过一面。 她猛然回头转身,长袖和裙角微微吹起,乌发飘扬。 虽然女子今年已经是四十岁的成熟女子,但往前推二十年,也是让一代人为之倾倒的绝色美人,岁月没有在女子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迹,若是与本代圣女秦穆绵站在一起,说是姐妹也不为过,故而这一转身的风华,堪称绝代。 转过身后,她突然瞪大眼眸,差一点就流下眼泪。 一名身着黑色大袖宽袍的男子不知何时出现在望楼上,既有多年身居高位积聚的威严,也保留着几分当年未曾踏足庙堂时的名士风范,如同一坛放置了数十年的美酒,未曾开封,就已经飘香四溢。 下一刻,女子脸色骤然冰冷起来,咬牙切齿道:“你来做什么” 当下这一副老夫老妻久别重逢的场景,本应是脉脉温情,不过女子言语似乎有些让人捉摸不透,男子倒是也不以为意,只是稍微扶额道:“我知道你心中有怨气” 男子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女子打断,“我是有怨气,十三年来,我不敢说在一直等你,可也总是盼着哪一天你会出现在我面前,让你知道咱们还有一个女儿。” 男子轻叹道:“茹儿的事情,我是知道的。” 女子眼睛一红,眼眶湿润,声音微微哽咽道:“你从来没把我们母女俩放在心上,我也是知道的,我和司马箴扮假夫妻,我让茹儿喊他爹,你可曾在意过恐怕你只会一笑了之,自从方璇死后,你就只在意你的宝贝儿子,哪怕萧煜视你为仇,你仍旧是任劳任怨地给他铺路,你可曾在茹儿身上花过一分心思” 萧烈默不作声。 两人之间陷入一片死寂的沉默。 过了不知道多久,萧烈才开口道:“那你知不知道明光他被我按在东都五年是怎么过来的多少次孤身一人的九死一生,茹儿有你庇护,过得倒是比明光还要好一些。” 颜可卿如吃醋的小丫头一般愤愤道:“那我不管,你这为人父的,可曾看过女儿一眼还有,你那宝贝儿子差点儿要了茹儿的性命,这件事怎么说我这当娘的只是一个弱女子,奈何不得名震天下的西平郡王,可你这个当爹的敢不敢去管管你儿子” 女子年纪渐大以后,为自己争风吃醋的时候少了,为儿女蛮不讲理的时候却多了。 萧烈轻咳一声,知道在这件事上,一则自己理亏,二则女子也多半不可理喻,道理是万万讲不通的,退了一步道:“茹儿在哪儿,带我去见见她。” 颜可卿轻哼了一声,终究是没有多说什么,带着萧烈朝内宅方向走去。 此时萧煜也正在后宅中,与小丫头萧茹成对峙之势。 准确来说,其实是萧煜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个异母妹妹,而小丫头则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戒备姿态。 小丫头虽然面子上还在强撑,但实际上也有点胆颤,不得不说萧煜那一掷,给小丫头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虽然娘亲说眼前之人是自己的哥哥,但到底不是一个娘生的啊,谁知道他会不会趁着四下无人,把自己给杀掉啊。 萧煜倒是没什么为难小姑娘的心思,只是看到她后想起了许久不见的萧玥,难得的心情不错,逗逗自己这个妹妹而已。 萧煜和声问道:“萧茹” 小丫头嘴巴厥得老高,“我才不叫萧茹,我叫司马茹,不对,我跟娘姓,是颜茹” “我叫颜茹,我才不姓萧呢那个男人扔下娘亲不管,你又欺负我,你们萧家的人可坏了” “我们萧家的确是没有好人,不过最坏的那个这次没来,他叫萧瑾,整天就是想着怎么把我这个大哥害死,然后自己做萧家家主。” “这关我什么事” 萧煜摸了摸下巴,“如果让萧瑾知道萧烈在外面还有个私生女,他八成就想着在你身上做点什么文章。” 在小丫头的眼中,眼前这个所谓的西北王已经是不可战胜的大魔头,那个萧瑾竟然还想杀了大魔头,那岂不是比魔头还要魔头,此时又听到萧煜这么一说,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寒颤,也顾不得萧煜说她是私生女了,呐呐地不知该说什么好。 萧煜瞧着小丫头这副模样,某种阴暗的顽童心理得到莫大满足,快慰笑道:“我起初见你时,还以为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小魔王,没想到原来是外刚内柔的小丫头,若早知如此,我就不拿你撞门了。” 兴许是感觉出萧煜并没有恶意,小丫头放开不少,此时撅起嘴巴,“你可坏了。” 萧煜笑眯眯道:“那我道歉好不好” 站在远处的萧烈看到这一幕,脸色古怪,过了许久,才长长叹了一口气道:“可卿,你把茹儿保护得未免太过了一些。” 颜可卿自然知道自己平日太过溺爱这个唯一的女儿,以至于现在都可以嫁人的年纪,还不通人情世故,不过嘴上犹自强辩道:“你这个当爹可曾教养过一天女儿现在怎么有脸皮说我” 刚刚给小丫头赔了不是的萧煜猛然抬头,看到了不远处的两人,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敛去,最后没有剩下一点多余表情。 面朝萧煜的小丫头似有所觉,转头望去,看到自己娘亲与另外一个陌生男人站在一起。 萧煜转过身去,语气没有半点起伏,冷淡道:“不打扰你们一家三口团聚了。” 天降大雨。 萧煜这时候才想起,中元节,自己还没给娘亲上一炷香。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五十九章 有人团圆有人离别(下) 夜色渐渐浓重,雨势转小。 中州城内的厮杀声已经渐渐小去,萧煜知道这是第一阶段已经按照原定计划暂告一个段落,他并不是要一鼓作气地将赵家置于死地,而是文火慢炖,一直到将赵家背后的那位老祖给彻底逼出来为止。 此时萧煜正站在一条长廊中,望着廊外的雨景有些出神,曲苍候在外廊入口处,一身黑衣,戴着斗笠,披着墨色的雨披,似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 一名暗卫披着雨披从夜色身处快步走出,在曲苍面前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一个扁平锦盒。 曲苍接过后,略微扫视一眼,然后走进外廊萧煜身旁,轻声道:“王爷,是王妃的信。” 萧煜回神接过木盒,打开之后只有薄薄的两张纸,密密麻麻地写满了簪花小楷,应该是墨书的笔迹,因为林银屏自小并未受过中原系统的教育,只凭兴趣爱好学了一些,大楷尚可,若是小楷就未免力有不逮。 萧煜笑了笑,“墨书不愧名字中有墨有书,这手簪花小楷的确写得好。” 信里的内容很杂乱,有些想到哪儿写到哪儿的意思,应该是林银屏口述,墨书执笔,开始一如既往地问君安好,接着杂七杂八地讲了很多事情,先是王府中换了一批丫鬟,又从两人的私房中抽调了一笔银子,调动数百民夫和辅兵,开始接着整修王府,打算在明年年底彻底完工,另外又说今年私房中的银子已经不多,因为蓝玉和徐林多次从两人的私房中借钱,由此看来,公库里面的银子恐怕已经入不敷出,而年底时草原诸位台吉就要前往中都朝贺夫妻二人,若是如此以往,恐怕连回礼的贺仪都拿不出来。 想到这儿,萧煜忍不住苦笑一声,西北穷,这是最大的问题,不比江南富足,在断了漕运之后,以西北五州贫瘠之地养二十万精锐大军,已经让萧煜的财政捉襟见肘,而草原那边的诸多台吉是萧煜立身的一大根本,却也不是不吃不喝的神仙,每月都要向中都索要各种物资,这让萧煜的财政进一步雪上加霜。虽然萧煜没有像大郑那般细致地分出吏、礼、户、邢、工、兵六部,但蓝玉现在就相当于兼职了吏部、刑部、户部三部尚书于一身,常常要与徐林为了军饷一事打些嘴仗,还要疲于应付草原台吉,在暂时无法的情况下,萧煜只能由自己的私库中拨款,勉力支撑中都已经摇摇欲坠的财政。 他这次南下江都,未必没有借助江南道门和江左谢家的庞大财力的想法,而江南诸多世家也对白莲教苦之久矣,双方一拍即合,萧煜借其财维持自己的西北大军,而江南世家借萧煜之力驱逐愈演愈烈的白莲红巾。 萧煜接着往下看去,所谓的家国大事,林银屏对于国事只是一笔带过,只是着重提了下秋猎快要到了,萧煜这个西平郡王要领头与草原诸台吉并中都诸将会猎于草原。重点还是在自家的家事上,中元节时,林银屏在中都家里遥祭了父母和婆婆,算算时日,秋社日已经不远了,按照大郑习俗,女子应当归宁,所以她打算回王庭一趟,以信中的语气来看,这并不是询问,只是向萧煜通知一声而已。 信的末尾没有落款,只是提了一句,在外保重身体,若是无事,就早日归家。 萧煜放下手中的信笺,脸上没什么表情,秋社日归宁,这个习俗他是知道的,只是林银屏的父母双亲均已不在,回不回娘家也就无甚所谓。这次林银屏执意回去,根底还是在江都之事上,这一次自己怕是免不了再去草原走上一趟。 这时候另一个方向远处的阁楼中却是灯火通明,期间人影往来走动,不时还可以听到小姑娘的笑声,越发显得萧煜这边孤苦凄凉,萧煜想到自己媳妇儿伤心要回娘家,而萧烈却在这儿一家三口团聚,上演一出父女相认的戏码,不能说无名火起,却也不怎么痛快。 萧煜将信笺折好放入袖中,转身出了外廊,一旁的曲苍早已撑起大伞,默然跟在萧煜身后。 冷夜冷雨,雨势虽然变小,但是其中寒意却愈发深重。 “为什么走的这么急” 寂静的夜里,慕容坐在桌前,望着那个正在忙碌的身影,如是问道。 林银屏的动作稍稍停顿,转过身来,轻叹道:“我怕等他回来,就舍不得走了。” 烛火跳跃着,在慕容皎洁的脸庞的上留下一片阴影,她轻声问道:“既然舍不得,又何必要走” 林银屏缓缓开口道:“舍不得也求不得,不如眼不见心不烦。” “你真的想好了你走了之后王府怎么办,若是萧煜又领回一个别的女人,你就不怕被鸠占鹊巢要知道挡在门外面容易,若是真的进了家门,想要再赶出去可就难了。” 闻言,林银屏沉默了许久,最后绽开一点笑容,却是岔开了话题,道:“我一直以为你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没想到仙子还懂这些。” 慕容说道:“别忘了我是在慕容家长大的,家里那些龌龊糟心事,我可是从小看到大,想不懂也难呐。” 林银屏脱了绣鞋,跪坐在榻上,然后一点一点地挪到慕容身边,靠在慕容的身边,歪着头道:“你呀,不用担心我,该哭的也哭了,该难受的也难受了,我就是这么个性子,要跟萧煜这个骗子战斗到底,绝不认输” “萧煜怎么骗你了” “当初口口声声的说只要我一个,现在又到处沾花惹草,这还不是骗我我就是气不过,他是我的男人,我凭什么要跟别的女人分享我一想到他正跟别的女人亲亲我我的,心里就难受的要死。” 说到这儿,林银屏忽然叹了口气,低落道:“我娘走的早,我爹也跟着去了,到最后牧叔也走了,身边的亲戚说是笑面虎都是轻的,简直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狼,当时我哪里经历过这些啊,完全没了主见,幸好有萧煜,带着我横穿草原,去了大雪山,又从大雪山一路逃到黄台吉那里,先打败禄时行和璞袁,然后打败红娘子,回归王庭,又打跑徐林,占据中都。一切好像是水到渠成,就像话本小说里的那样,男人功成名就,女人也找到了可以托付一生的良人,苦难都已经过去,结局是大团圆的。” 慕容没有说话,只是安静聆听,虽然这不是她第一次听到这些话,但是她仍旧没有打断林银屏,有时候她觉得林银屏很可怜,除了自己,就连个能听她说话的人都没有。 林银屏有些走神,似乎是在畅想如果按照话本的情节继续发展下去,如今会是一个什么样子。过了很久,她才回过神来,冲着慕容歉意一笑,继续说道:“初识时,我是个落难的公主,他是个被赶出家门的世家子,算得上相识于贫贱吧,后来一路行来,也能算是相守于患难。现在回想起来,那段时光是真的好啊,他能为了我去东都求药,那我也能为了他拼出性命去,没有别的女人,只是那么孤单的两个人在一起,这应该叫相濡以沫吧” “我读书不多,很多之乎者也的话说不出来,倒是听过这么一句话,叫做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房间里彻底安静下来,只有不断跳跃的烛火,将两人的影子不断拉长。 慕容伸了下手,轻轻揽住林银屏的肩膀,轻声道:“我陪你去草原吧,也见识下塞外风光。” 林银屏摇头道:“不用了,你这边也不省心,那个叫张雪瑶的,我看她就跟秋叶就不明不白的。” 慕容扬起手,佯怒地轻拍了她一下。 林银屏作势倒在榻上,将身体整个摊开,笑道:“仙子好生厉害,本宫要死了。” 慕容轻啐了一声,“别说那么不吉利的话。” 林银屏伸手按在自己的小腹上,没有说话。 又是过了许久。 “银屏。” “嗯” “什么时候走” “明天吧。” “那” “什么啊” “一定记得回来。”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六十章 赵家门前 雨下整夜,第二天的清晨,磅礴的大雨终于彻底转入了颓势,只剩下丝丝缕缕,中州州城的大门缓缓打开,一些顶风冒雨的百姓蜂拥而入,中州虽然不复古时中原的鼎盛气象,但仍旧是首屈一指的大州,人数众多,州城每日里出入百姓极多,再加上城内的白龙寺,每逢初一十五都要有盛大庙会,香客和小贩先后入城,只是寅时一个时辰的入城人数,就能有五六千人。 萧煜披着墨色的雨披,走出了司马家的大门。没有随从,也没有马车。包着铁的长靴踏在青石板街道上,发出清脆的声音。此时街道上没有半个行人,在路边的阴沟里,或是幽深的小巷中,不时可以看到一具具残缺不全的尸体,血迹已经被大雨冲刷干净,就连血腥味也难闻半点,他们死得无声无息,死后也是无声无息。 当萧煜走出司马家门前的那条长街时,一柄略显秀气的油纸伞出现在雨幕中,随着一阵啪啪的踩水声,端木睿晟撑伞从转角走出,出现在萧煜的面前。 萧煜停下脚步,道:“端木公子胆子不小,这种时候还敢在中州城里乱走。” 端木睿晟摇头道:“殿下说笑了,如今赵家的人已经不敢出家门半步,我自然不怕什么,若是昨天晚上,我是万万不敢出门半步的。” 萧煜问道:“端木家损失如何” 端木睿晟微微苦笑道:“不得不说赵家作为中州第一世家的底蕴深厚,即便是端木家与司马家联手,有暗卫协助,而且还占据了先手的情形下,与赵家的损失仍旧是维持在大致对等的局面,只不过这个损失是由我们三家均摊,而赵家是一力承担,所以才显得我们赚了便宜。” 萧煜淡然道:“但败的终究是赵家,而且也只能是赵家。” 端木睿晟恭维道:“殿下运筹帷幄,中州城已经尽在殿下掌握之中。” 萧煜笑了笑,道:“还差一步。” 端木睿晟腰杆弯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迟早之事。” 萧煜没有多说,继续举步前行,端木睿晟理所当然的跟在萧煜身后,亦步亦趋。 赵家祖宅门前,有一片好大的广场,据说某位赵家家主曾在此陈兵两千,将原本驻扎于此的巡抚衙门驱逐出州城。此时这片象征了赵家辉煌鼎盛的广场上,可谓群雄林立,因为各自的野心或是利害,汇聚于此。 端木氏家主端木琳琅是一名中年儒士,乘着马车而来,车厢宽阔,内有桌几、软榻,桌上煮着一壶比较冷门的祁红,茶壶是本朝太宗年间制壶大家供春所制的紫砂壶,颜色已趋于暗紫,有玉石之光,光滑圆润,内壁上更是有数块“茶山”,此时被暗扣固定,底下有一方小孔,内有火焰喷涌,端的是精巧无比。端木琳琅眯起眼,轻嗅着茶香,脸色安详。 与端木家马车相隔不远的是司马家车驾,与端木琳琅的做派不同,司马箴的车厢中燃着一炉龙涎香,袅袅烟雾中,一名身段妖娆的女子正乖巧地依偎在司马箴的怀里。司马箴脸色看似平静,内心却不怎么平静,昨晚的一幕不断在眼前闪过,藏在眼底的那一抹阴翳怎么也消散不去,虽说与颜可卿做了十几年的假夫妻,没能碰到那名绝美女子的半根毫毛,但昨夜远远见到那女子的男人后,心中嫉恨仍旧如一条毒蛇嘶咬着他的内心,原本按在怀中女子臀弧上的那只手下意识地微微用力,那名妖娆女子吃痛,却仍是强颜欢笑,不敢漏出半点不满。 除了端木家和司马家的两位掌舵人,还有李如松以及他统领的中州暗卫府,按照萧煜许下的承诺,事后瓜分战果,司马家要赵家留下的产业,而端木家则要赵家这么多年收集收藏的全部秘籍,至于金银财物,则全部由暗卫接手。这次中州谋划,算是三家各取所需,再者说,还有那两尊大神仙亲临中州坐镇,也不怕闹出分赃不均的窝里斗。 当看到拄着龙头拐杖的赵无极出现在赵家大宅门口,端木琳琅放下了手中的茶壶,司马箴也下意识地停下了揉按女子圆臀的动作,李如松抬起头来,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凝神屏息,毕竟这位老骥伏枥的老者威压中州几十年,所积累的威严之深重,这三家在中州城中算是顶尖的势力,最为感受深刻。 除了几位大人物,广场上更多的还是各家的精锐战力,这一次事关生死,赵家已经是精锐尽出,除了没有进城的两千六百铁骑,超过百人的修行者队伍,已经超过绝大多数的小型宗门。 至于端木家和司马家这边,则是各凑出了六十人,再有上暗卫的八十余名修行者,一半是中州暗卫府,一半则是有其他州府急调而来的其他暗卫府高手。 这样一批皆是披着黑色雨披的人站在李如松身后,越发显得这位平日里深居简出的暗卫统领高深莫测。 赵无极望着来势汹汹的三家,笑了笑,望向身旁的供奉方周,沉声道:“司马家和端木家联手了,峥儿的死” 方周叹息道:“是老夫看走了眼。” 赵无极干枯如老松的手指握紧了手中的拐杖,平静道:“不过无妨,这也是机遇,说不定咱们赵家就能借着这个机会一举铲除端木和司马两家,将中州城纳入自己的手中。” 方周轻声道:“望老祖垂怜。” 李如松作为话事人之一,首先走出,朗声道:“赵无极,若是束手就擒,李某可做主留你一条性命。” 赵无极先是一愣,继而放声大笑,“李如松,老夫不管你身后是谁,这里是中州,还轮不到你一个暗卫在此兴风作浪” 李如松神情不变,继续前行的同时说道:“赵无极你占据中州榜榜首长达数年之久,今日就让李某这个区区第八领教一下如何” 赵无极飘然下了长达三十级的台阶,来到广场上,手中龙头拐杖指向李如松,冷漠道:“既然你一心求死,那老夫就成全你。” 李如松摘掉身上的墨色雨披交到李如春的手中,一双手晶莹如玉。 司马箴看了一眼李如松身后的诸多暗卫,一咬牙,放开怀中女子,飘身出了马车,高声道:“李兄,司马箴前来助你” 另一边的端木琳琅见此情景,叹息一声,同样出了马车,朗声道:“端木琳琅亦助李都统一臂之力” 暗卫、司马家、端木家的三位主事人一起出手。 孤身一人的赵无极夷然不惧,放声笑道:“好好好第六的端木琳琅,第七的李如松,第八的司马箴,看来是老夫久不出手,你们已经忘了当年的中州赵无极有怎样的手段,今日老夫就将你们一战屠尽” 只见赵无极一顿手中龙头拐杖,一袭锦绣大袍漂浮不定。 满地的雨水全部汇聚在一起,化作一狰狞条水龙,怒目张须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六十一章 赵无极 在赵家门前,赵无极以一己之力独抗三名天人高手,丝毫不落下风,一袭锦衣无风飘摇,水龙席卷间,在漫天雨云间破开一个缺口,有金色阳光从缺口中落下,在天幕上划出数道金色光束,同时将缺口的边缘处渲染成一片灿烂的金黄之色。 不出手时间比李如松还要长久的赵无极刚一出手,就已经是惊天动地。 这次出手,也让中州城诸人,知晓了什么是威压中州二十年。 水龙一记扫尾,将司马箴和端木琳琅两人逼退,然后狰狞凶恶的龙头直冲李如松而来,李如松举起双手,两只手掌已经是如玉石一般,甚至隐约显现出透明之感,皮肤下的筋络骨骼清晰可见。随着这个动作,漫天雨丝骤然一顿,然后凭空消失无踪。 李如松双手推出,按在龙头的双角上,衣袖尽碎,衣衫吹拂乱飘,成角力之势,脚步不断向后滑去。 而在这个时候,司马箴手持司马家的祖传宝刀沧溟,已经近身至赵无极面前,凶悍无匹的一刀劈下,刀芒近乎实质,休说是金石之属,就是一般的天人之躯在这一刀之下也要化作两半,另一边端木琳琅整个人化作一道奔雷剑光,直取赵无极的项上首级。 赵无极面无表情,一道极为磅礴的元气以他为中心,猛然扩散开来,随着轻飘的雨丝,笼罩了小半个广场,这方象征了赵氏一门辉煌的广场的一部分,成了他赵无极的小千世界。 置身于其中的司马箴和端木琳琅猛然间发现,自己竟是被断绝了天人交感,再也无法调动半分天地元气,而那一刀和那一剑也就出现了无法遮掩弥补的停顿凝滞。 赵无极一杖点退司马箴的刀,又是一袖挥退了端木琳琅的剑,下一刻,赵无极持杖后退一步,然后将龙头拐杖立在自己身前,伸出一手。 无数道磅礴的天地元气,自四周汇聚而来,如百川如海,灌注入这方小世界中。 司马怎脚下的地面开始震动不安,青石板街面不断碎裂,忽然之间,司马箴闷哼一声,向后退出十数丈。 赵无极向前踏出一步,然后下一刻,他出现在端木琳琅的身前,伸手握住端木琳琅的手中剑,剑身颤抖不止,天地元气大乱。 赵无极屈指一弹,端木琳琅手中长剑脱手而飞,后者更是狼狈退回端木家本阵,抚胸咳嗽不止。 赵无极淡笑道:“凭你们就想与老夫扳手腕,还差了点” 轰然一声,水龙消散,李如松倒飞而出,落地之后,他以手掩口,掌间满是鲜血。 他望着赵无极,沉声道:“原来是踏足了半步逍遥境界。” 赵无极一步一步地朝广场上的众人走来,一身跋扈气焰滔天,随着他的步伐,众人不断向后退去。 赵无极每前进一步,众人就后退一步。 这一刻,不知道多少人升起了退却之心。 就在这时,风雨中骤然暴起一道及其刺耳的呼啸声音。 一顶高速旋转的斗笠骤然而至。 一名身披墨色雨披的年轻人从李如松身后走出。 赵无极挡下这顶斗笠后平静说道:“端木家和司马家既然敢出手,就一定有所依仗,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来人笑了笑,“叫我萧煜就行。” 一身跋扈气焰的赵无极微微错愕,问道:“萧煜,西平郡王萧煜” 萧煜摘下身上的雨披,淡笑道:“正是本王。” 赵家能安立中州数百年而不倒,当然不是坐井观天之辈,赵无极这位半只脚踏入逍遥境界的大高手自然也不会大半辈子都停留在中州一隅之地,只是稍一思量就已经明白前因后果,叹息道:“看来是赵家挡了殿下的路。” 萧煜缓缓前行,摇头道:“赵家在可动可不动之间,只是本王听说中州有一位逍遥神仙坐镇,而赵家又是中州最大的世家,料想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联,所以才改变了策略。” 赵无极听到这里,冷笑道:“所以殿下就在幕后连横司马家和端木家,再动用暗卫集合半个中州之力要将我赵家灭去,以此来逼出那位藏身幕后的逍遥神仙,可是殿下有没有想过,若是我赵家与那位逍遥神仙没有关系又该如何” 萧煜平淡道:“那本王就白得了个半个中州,如此而已。” 赵无极开始缓步前行,问道:“我赵家在你萧煜眼中就是这般不堪一击” 萧煜反问道:“你以为呢” 赵无极怒极反笑道:“天人榜将萧王爷排到了第二,那今天老夫就要讨教讨教萧王爷这个天人境界无敌手,看看王爷到底凭什么不将我赵家百年基业不放在眼中。” 萧煜淡笑道:“那大可试试。” 试试二字话音未落,赵无极已经身形暴起飞上天空,一方小世界随之蔓延,如黑云压城之势,朝萧煜当头笼罩下来。 萧煜感受到眼前那方小世界中蕴含的磅礴的元气,眉头微皱,挥手将依旧飘落的雨丝重新托举入天空之上,然后才向前踏出了一步。 萧煜身形远远称不上雄壮二字,只是比一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强壮一些,此时一步踏出后,裸露在外的皮肤散发出晶莹如玉的光泽,简直要比女子的皮肤还要好上太多,让他看上去就是一个丰神如玉的贵公子,然而随着这一步踏出,萧煜的气息顿时发生了极大的变化,仿佛身后有万千铁骑随行。 萧煜每次前行,地面都会剧烈震动,发出沉闷如雷的响声。 萧煜落足就像一把鼓锤落下,而地面就是鼓面。 步行而鼓 广场上铺就的青石板地面开始颤抖,地面上的碎石更是不断弹起,整座广场随着萧煜的脚步开始震动起来 萧煜的脚步越来越快,地面的震动频率也越来越快,一些修为较低的修行者只是听到沉闷“擂鼓”声就已然脸色煞白。就是司马箴和端木琳琅及各自身后的家中高手等寥寥几人,亦是脸色凝重,对于萧煜这位天人榜的第二终于有了一个直观的认识。 何谓天人境界无敌手 这就是了 萧煜踏足九步,鼓声戛然而止。 萧煜自身气势达到了巅峰,一拳击向赵无极的所在。 这一拳,有铁骑奔腾之势。 这一拳笼罩的范围很广,并不是打向赵无极的某个部位,而是将赵无极整个人和他的一方小世界全部笼罩其下。 赵无极瞳孔猛然收缩,在这一拳中,他闻到了很久没有闻到过的死亡气息。 这一拳中,萧煜没有掺杂任何神通,只是将自己的气势攀升到,然后凝合了已经大成的诸侯剑意,打出最简单的一拳而已。 这一拳,学自江都萧烈的人仙一拳。 随着这一拳击出,青石板的地面轰然破碎,无数裂缝急速蔓延开来,整座广场仿佛变成了一张巨大无比的蛛网。 萧煜立足之处,就是蛛网的中心。 咔嚓一声轻响,赵无极的小世界,寸寸碎裂。 原本被萧煜托举入空的雨丝重新落下,化作万千剑雨。 城内虽然雨势渐缓,城外十几里处却仍旧是瓢泼大雨。 一名身姿如仙的白衣踏过雨幕,朝着中州城翩然而行,滴雨不能沾身分毫。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六十二章 天下两印 漫天雨剑,小世界破碎的赵无极不敢大意,一身元气在片刻间周游全身三百二十八处穴窍,达到逍遥神仙御六气之辩的境界,以短暂的逍遥境界手段,将这些雨剑彻底分化,重新变为轻飘飘的雨丝。 萧煜一拳打出之后,身形一改方才势如泰山的那般沉重,变为轻灵诡异,一步缩地,来到赵无极面前,连续数十掌当头拍下。 赵无极起初并不以为意,但这儒门的十拍子只是开始,接下来萧煜真正让他见识了一番什么叫做偷师万法,从到道门的袖里乾坤到佛门的掌中佛国,然后又是魔门的元屠,巫教的伶仃指,剑宗的剑十九,金刚寺的大金刚手,摩轮寺的大手印,天机阁的无形无相气剑。 如果说破去赵无极小世界的那一拳是至简,那么现在就是至繁。 不得不说,即便是以赵无极的阅历,在猝不及防之下,也是被打的有点发懵,节节败退。早就听闻萧煜有过目不忘之能,博览诸家,他起初只道是说萧煜的五气朝元而已,却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么个博览法,每一门神通单独拿出来,对于一般修行者来说都是了不得的绝世神功,即便是天人高手,最多也就掌握一到三种,此时被萧煜一股脑的施展出来,不单单是赵无极,就是在场的其他修行者也看得目瞪口呆。 这一刻,不少在中州榜上有名有姓的高手都深深感觉到自己在萧煜这个大土豪面前,就是个一穷二白的佃户。平日里藏着掖着的压箱底保命手段,在人家这里完全就是信手拈来,这修行界还能混 端木睿晟望着将赵无极打得抬不起头来的萧煜,不顾世家子的风度的叹道:“娘的,这声殿下真没喊错。” 最是讲究风仪规矩的端木琳琅没有在意儿子的粗口,只是轻声道:“睿晟,此番事了,若是我端木家安然无恙,那你也该出去走走看看,中州虽然不小,但是相较于大郑乃至天下,还是太小了。” 端木睿晟点头道:“孩儿也是作如此之想,今日见过殿下出手,才知天下之大,偏居中州一隅,无非是坐井观天。” 就在此时,一道轰隆声响,打断了父子二人之间的谈话。 只见萧煜一记武道修行者的大摔碑手拍在赵无极的背上,虽然没能将这位距离逍遥境界只剩一步之遥的大高手的脊梁拍断,但却将他整个人拍入广场之上,砸出一座深坑。 等到赵无极重新回到地面,那袭华美的锦绣大袍已经破败不堪,这位雄踞中州二十余载的老人再也无法保持自己的高手风范,狼狈不堪。 萧煜没有继续出手,负手而立,丝毫不介意赵无极趁此时机回复气机,而是慢悠悠地说道:“兴许是本王太过年轻的缘故,许多人都觉得可以拿本王做一块垫脚石,踏着本王的脊梁登顶天下什么的,整天什么事情都不做,就是一门心思算计本王,有时候我也在想,是不是平日里太过与人为善,才会落得一个人善被人欺的局面,所以呢,这次动赵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本王要杀鸡儆猴。” 赵无极怒吼道:“萧煜小儿,你欺人太甚” 萧煜笑了笑,“既然撕破脸皮开始直呼本王名讳,那看来是要狗急跳墙了,本王明白告诉你,就是要欺你赵家,你一个苍髯老贼又能如何” 萧煜举起双手,白皙的双掌上有玉石光泽流转,“天人天人,不管如何上天入地,天人交感,终究还是人的范畴,半步逍遥境界与逍遥境界,看似只差一步,可这一步就是仙凡之别。” 接下来一幕,让广场上的众人心头一颤,只见萧煜整个人如一颗流星般拔地而起,在刹那间,双掌拍在赵无极交叉护在胸前的双臂上,两人一触即散,一直所向披靡的萧煜飘出数十丈,每一次后退踏足,都会留下一拳蛛网裂痕,赵无极也跌落回赵家大宅前的台阶上,砸碎数十级台阶。 萧煜毫不犹豫地第二次前冲,这一次他一脚踩在赵无极的胸口上。 赵无极被一脚踩入地面之下。 萧煜摇头道:“赵无极,你这个半步逍遥比起江南道门的杜真人可是差了不少。” 萧煜话音刚落,地面上出现无数裂痕,与先前的裂纹连接成一片,下一刻,整个地面轰然炸裂,碎石乱飞,一道人影冲天而起。 满身泥泞的赵无极怒目张须道:“萧煜,你该死了” 萧煜低头看了眼双手上的细微裂痕,抬起头来道:“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他身后有一尊天人法相浮现,面貌与自己一般无二。 赵无极伸开手,手中凭空出现一方大印,其方圆四寸,上纽交九龙,正面刻有\"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篆字。 萧煜瞳孔猛然收缩,就连呼吸也粗重了几分。 萧煜之所以如此失态,是因为他认得此物,传国玉玺 天下有两印,一则为仙家之都天印,二则为人皇之传国玺。 自始皇帝祖龙制传国玉玺,历代帝王皆以得此玺为符应,奉若奇珍,国之重器。得之则象征其\"受命于天\",失之则表现其\"气数已尽\"。凡登大位而无此玺者,则被讥为\"白版皇帝\",显得底气不足而为世人所轻蔑。由此便促使欲谋大宝之辈你争我夺,致使该传国玉玺屡易其主,辗转千余年,忽隐忽现,待到东主起兵驱逐后建时,已经杳无音信,有传言是楚哀帝抱着传国玉玺跳海而亡,也有传言是被后建皇帝带回了大梁城。东主曾六伐后建、草原,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要追回传国玉玺。 萧煜因为请域外天魔降世,故而自身气数已尽,虽然后来弥补一些,但终究是气数低迷,若是能得到此等人道至宝,不但可以将自身气数补齐,甚至还能推动自身修为直接步入天人巅峰,而且不管是修炼儒门三剑,还是争夺大宝之位,也都有着莫大益处,此物对于萧煜的作用之大,比起那仙家崆峒印还要大出数倍,也由不得萧煜不动心。 萧煜一手拔出破阵子,另一手握住黑玄,平静道:“献出传国玺,我饶过赵氏满门,且退出中州。” 赵无极却是摇头大笑道:“萧煜,你觉得你还能走出中州城” 萧煜脸色冷然,举起手中两柄兵刃,高声道:“听本王谕令,赵氏满门,一个不留” “自寻死路。”至宝在手而有恃无恐的赵无极冷哼一声,将手中传国玉玺掷出,一股磅礴的人道气息喷涌而出,定住中央虚空,然后以玉玺所在之处为中心,一方比起先前大上十倍的小千世界骤然扩展开来。 都天峰,紫霄宫。一方古印骤然升起。印玺之上有中央天帝,印座四面分别有东西南北其余四方天帝,印玺下有都天二字。 其下有天师印、阳平治都功印、治都总摄印、九老仙都印、北极天蓬印、北极杀鬼印、三天太上之印、流金火玲神印、神霄印、应太皇符印、玉神洞灵篆印、天罡印、北地火玲印、宵光火文神印、雷霆都司符玺,共十五方印环绕,似是众星拱月,又似是镇压戒备。 身披紫色道袍的掌教真人抬头看了眼古印,复又低下头去,轻声自语道:“传国玉玺现世无妨,能落到萧煜手中也是一件好事。” 仙家都天印,凭此可废立人皇。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六十三章 父子两人 这一次,赵无极没有选择将萧煜纳入自己的小世界之中,而是伸出双手横胸,缓缓向下按下。 那方比起原先要大出十倍的小千世界朝着萧煜轰然压下。 天地间有异象起。 萧煜猛然抬头朝天空望去,只见天幕仿佛开始缓缓下压,似乎是要与大地相合,而萧煜就是身处天与地的一线之间。赵无极抛弃小千世界的种种妙法不用,而是要以小千世界的不可以道里计的重量,生生压死萧煜。 萧煜脸色凝重,身后的天人法相开始变大,待到最后时虽然没有百丈之雄伟,却有七十丈之高,面目与萧煜一般无二的天人法相伸出双手,顶天立地。 只是萧煜本身并无太多自信,毕竟赵无极本身就有半步逍遥的境界,更重要的是手持人道至宝传国玺,此时的赵无极就是面对逍遥神仙,也有一战之力,而他自己也并未彻底将储存在体内的天人劫数遗留完全消化,想要以天人境界搏杀逍遥神仙,还为时过早。 果不其然,天人法相双手托举天幕,只是支持了片刻功夫,就已经双手尽毁,接着上半个身躯开始异常平整地往下倾塌,偌大的一尊天人法相竟然是如豆腐一般,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就彻底消散无形。 萧煜看着自己的天人法相坍塌,感叹一声,自己所面临的处境倒是与神话中释迦佛的五指山一般了。不过萧煜倒是没什么太大担心,毕竟在自己身后还有自己的亲爹,虽说两人不相为谋,但是道还是相同的,萧烈总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萧煜去死。 当然,能自己解决的,萧煜还是不想借助萧烈之手。 萧烈的确在关注这边,而且距离这里不远,直通广场的主轴道尽头,萧烈负手而立,颜可卿牵着小丫头站在他的身旁,眉头略皱道:“如今的逍遥神仙怎么不值钱了一般,随手就能抓出一两个。” 萧烈感叹道:“如果按俗世的说法,就是乱世将至,按修行界的说法,则是大劫将起,总之,这世道要乱了,而且距离当年上官仙尘怖畏已经过去了二十年,一代人的时间也足够让这些吓破胆的逍遥神仙们平复下自己的心境,所以什么乌龟老王八都要爬上岸来,趁机分一杯羹。” 小丫头望着那边惊天动地的动静,忍不住问道:“娘,那个坏人能打得过赵家老祖宗吗” 短短几天内,小丫头经历了不少事情,虽然已经默认了萧烈和萧煜的存在,但却不肯喊萧烈爹爹,更不会喊萧煜这个坏人大哥,仍旧固执地称自己叫做颜茹,所以此时小丫头明知道萧烈看得明白些,却偏不去问他,而是问自己的娘亲。 颜可卿瞥了萧烈一眼。 萧烈面对这娘俩,倒是没了平日里大都督大丞相的漠然和威严,反倒更像是个居家父亲,笑着说道:“这般自成天地的手段,确实已经是初涉地仙境界,跟道宗玄尘老道借助法剑强行镇压巅峰时期的徐鸿儒是一个道理,可毕竟不是真的地仙境界,只能说是有地仙之威,却无地仙之实,不可能如真正的逍遥神仙那般做到不漏无缺,萧煜若是达到自己的巅峰状态,要争取那一线生机乃至胜机不是没有可能。可惜现在的萧煜大约只能发挥自己的八成实力。“ 小丫头一下就抓住了重点:“这么说来萧煜是会输了” 萧烈向前踏出一步,看了小丫头一眼,没有说话。 广场上,萧煜再次与赵无极针锋相对,小世界压下,赵无极以传国玺定住虚空,让萧煜逃遁不得,在原本立足广场上的修行者已经全部向外退出后,萧煜独立其下,仰头望去,不见日月,天地无光。 萧煜将黑玄背在身后,将破阵子插在身前地面。 他脱下大拇指上的扳指,放入怀中,然后再次握住破阵子的剑柄。 萧煜抬头望向头顶,眼神决然。 那张并不是真实的天幕距离地面已经不足九丈。 萧煜没有预料到赵无极已经悄然跻身半步逍遥境界,更没预料到他还身怀传国玺这样的人道至宝,预料失误一次还可以说是百密一疏,预料失误两次就是彻彻底底的大意了。 萧煜举起手中破阵子,胸腹五气纳于肝、心、脾、肺、肾五脏。 萧煜一踩地面,拔地而起,整个人化作长虹,逆流而上。 萧煜一剑对撞赵无极的一方小千世界。 这时候,萧烈已经迈出第二步。 第一步轻描淡写。 第二步地面碎裂。 第三步长街颤抖。 以此类推。 第九步时,整个城池仿佛颤抖了一下。 登上九重楼的萧烈深吸一口气,有大风起。 萧煜的这一剑堪称天人境界无一剑之敌,生生止住了小千世界下落的趋势,天昏地暗之间,萧煜的身形如女娲补天,与塌下来的天相较,何其小,又何其大。 萧煜踏足天人境界后,第一次全力出剑,萧煜的天人之躯在双方对撞的压力下,开始出现细微的裂痕,然后裂痕越来越大,终于变得血肉模糊,可萧煜浑然不觉,仍是持剑而上,不退半步。 早就预料到萧煜会全力反扑的赵无极不敢有丝毫大意,御六气之辩,一身修为全部灌注入那方玉玺之中,摆明了要以势压人,压死这位要气吞中州的西平郡王。 其实只是过了半柱香的功夫,萧煜就只剩下最后一气。 可偏偏就是这最后一口气,浩大磅礴,支撑起萧煜的死扛不退。 剑气如一根通天气柱,接天连地,支撑在天地之间,不使天地合拢。可气柱终究是强弩之末,在天地威压之下,开始不断缩短,身处其中的萧煜更是如负有万斤重担,浑身的骨骼喀喀作响。 赵无极自信再有半柱香的时间,自己就能让这位西平郡王尸骨无存。 千钧一发之际。 有人如一颗天外陨石,蛮横撞入赵无极的小千世界。 威力之大,以至于只是在空中飞过,下面的街道都寸寸碎裂,两侧的房屋更是没有幸免,只剩下一堆断壁残垣。所过之处,似乎有风暴席卷,一片狼藉。 赵无极转头望向来者,脸上露出惊怒交加之色。 来人先前隐藏极深,此时又是气势骤然攀升,根本没有给他半点反应时间。 萧煜没能料到赵无极的后手,赵无极也没能料到萧煜的后手。 赵无极咬牙,竭力收缩自己的小千世界,试图稍微延缓来人的速度。可惜来人似乎根本无视他小千世界的种种规则,或者说直接以力破巧,蛮横地将赵无极的小千世界冲了个七零八落。 在这种情况下,赵无极心中权衡,只能强压下怒气,忍痛放过已经强弩之末的萧煜,以传国玺之力全力守护自身。 赵无极没有高估自己,却低估了来人。若是他知道来人是萧烈,不知是否还敢如此行事。 可惜他不知道。 那么接下来萧烈便让他知道了什么叫天下第十人,什么叫天人境界杀神仙。 更何况,赵无极还不是货真价实的逍遥神仙。 还是与萧煜先前一模一样的一拳,不过这次不是天人之身,而是人仙之身。 只见萧烈周身有一百零八处穴窍亮起,其中便有一百零八座身神。萧烈出拳,一百零八座身神一同出拳。 人仙拳意直冲九霄之上。 赵无极瞳孔剧烈收缩,距离巅峰人仙只差一步的拳意 他此刻终于知道来人是谁,脸色剧变,不假思索地想要回掠后撤。 只是那道拳意已经将他笼罩,心知不妙的赵无极咬破舌尖,正要催动最后的保命手段,不过却为时已晚。 下一刻,小千世界轰然破碎,人道至宝传国玺被打飞出去。 萧烈冷笑道:“想杀我儿子,问过我这个当爹的没有” 一手抓住赵无极的喉咙,一拳打在赵无极的脸上,将他的整个脑袋打成了一团血血雾。然后随手将赵无极的尸体丢下。 一具身着锦衣的高大无头尸体坠落在赵家门前,激起一圈尘土。 威压中州数十年的赵家老祖,就这么死了。 坐在破碎不堪的广场上的萧煜,低头看了眼怀中玉玺,又抬头看了眼天上那道势不可挡的身影,神色复杂。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六十四章 姐弟两人 雨后新晴,路边的茂盛的野草草叶上还沾染着点点水珠,马蹄踏在新开辟出不久的官路上,发出清脆的声音。林银屏没有坐车,而是骑了一匹白马,与林寒并骑而行。 其实萧煜给了林银屏很大的权柄,若是萧煜不在时,林银屏甚至可以调动包括诸葛恭所部在内的萧煜嫡系军队,这倒不是萧煜乱授权柄,他只是觉得若是自己哪一天在外面不幸身陨,留在家里的林银屏能有一些自保之力,不至于变成老爷死了没人抬的凄凉境地。只是林银屏从未动用过这份权权柄,直到今日,她才拿出自己的虎符,从林寒部抽调两千骑兵,由林寒和黄水泉统领,护送自己返回草原王庭。 林寒屏退了随从,一路上都看起来心事重重,几次欲言又止,惹得林银屏主动问道:“怎么,觉得我私自调兵会犯了萧煜忌讳” 林寒一愣,然后点头道:“为人主者,最是忌讳兵权一事,王爷姐夫本就是以兵戈起家,对此极为重视,自正明四十年就开始不断收拢兵权,节制徐林和黄汉吉、申东赞等人的兵权,而且他这段时间性情变得厉害,愈发寡恩多疑,这兵权说白了就是他为姐你留的一条退路,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能不用还是不用为好。” 说到这儿,林寒顿了一下,似乎在犹豫,又似乎是在酝酿措辞,过了许久才缓缓开口道:“姐,有些话我就直说了,若是在以前,这也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只是现在” 林银轻声屏打断他道:“以前琴瑟相和,只是现在,我们俩貌合神离,甚至是同床异梦,小寒,你也觉得我这个王妃已经摇摇欲坠了是不是” 林寒低下头去,没有说话。 林银屏伸出手,张开五指,掌心上有一块玉佩,她凝视着这块玉佩,慢悠悠地说道:“尤其我在这个时候还执意要回草原,兴许萧煜就顺势让我永远留在王庭养病,其实徐林和蓝玉他们都是这么看的吧” 林寒抬起头,沉声道:“姐,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林银屏哦了一声,语气中有着淡淡的凄凉和萧瑟之感,如这初至不久的秋日。 “他不会的。”林银屏轻声说道,话语中的信任之意一如当年,她收回手以及手中的玉佩,坚定道:“我相信他。” 林寒脸上的表情很悲哀,不知是否是哀其自欺的缘故,声音猛然抬高了三分,厉声道:“姐,他不是当年的萧驸马了他现在是西北王,我跟在他身边时间最长,所以我了解他,他从来不是一个有太多耐心的人,你到底想要怎样,难道非要他与你撕破脸皮才肯罢休吗” 林银屏转头望着他,动作和表情似乎定格在了刚才的那一刻,眼神中有疑惑,也有震惊,似乎没想到自己的弟弟竟然会吼自己。 林寒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慢慢收敛了自己的情绪,摇头道:“姐,我不是有意的。” 林银屏的脸上慢慢露出一个苦笑,低声道:“你也觉得我做错了,是吗” 林寒微微撇头,躲开林银屏的视线,缓声道:“若王妃不是你,我根本不会掺和到这件事里,而且我也没觉得他做错什么,你弟弟我,今年也有一妻三妾了。” 林银屏看着林寒,嘴唇微微颤抖,低声道:“你的意思呢把那个秦穆绵迎进家中,我做大她做小” 林寒轻轻点头。 林银屏紧紧握着缰绳,指节发白,除了萧煜以外,她最后一个亲近之人也终于站到了她的对立面。她知道,自从她与萧烈开始不和之后,林寒的地位就开始不断下降,先是从他所统领的六万萧煜嫡系亲军中抽调精锐组建虎营,然后又是将他明升暗降为中都右都督这个尴尬位置,原本有望与徐林和黄汉吉三足鼎立的林寒,现在已经有日薄西山之感,非但没能更进一步,反而有被曲苍、诸葛恭等人取而代之的趋势。 曾经是他登上高位最大助力的姐姐,现在却成了他前进路上的最大的障碍。 林银屏抿着嘴唇,再次伸出手,手中还是那块玉佩,“你拿上这块玉佩,现在回中都去,把它交给萧煜,他会明白的。” 林寒犹豫了一下,伸出手的悬停在半空,并未拿起那块玉佩,而是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姐姐,问道:“姐,你呢” 林银屏也在看着自己有点颤抖的手掌,轻声道:“回王庭养病去。” 林寒脸色微变,“姐,你不回中都” 林银屏摇头道:“我压不住秦穆绵,她也不会给萧煜做小。萧煜要天下,我只要他,我不能独占,那我宁肯不要。” “女子不适合漂泊,我离家太久,也该回家了。” 林寒沉默了,慢慢地缩回手。 林银屏将玉佩收起,没有去看这个弟弟。 林寒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一声叹息。不管是为了林银屏也好,还是为了自己前程也罢,他都希望林银屏与萧煜重归于好,是和好,不是和离。 林银屏觉得似乎有寒意袭来,忍不住抱了抱双肩。 她忽然想到,自己若是有个孩子就好了。 “你该有个孩子了。”在赵家大宅中,萧烈对萧煜也是如此说道。 赵无极被打死后,赵家完全崩溃,除去投降的几名供奉客卿,其余人等,不论男女老幼,全部被屠戮一空,萧煜和萧烈这对父子就暂时搬入这栋赵家大宅。 此时父子二人坐在赵家大宅的正堂中,萧烈坐了主座,萧煜坐在他的下手位置,正把玩着那枚天下至宝传国玺,闻言抬起头来,回答道:“银屏那边,有点问题。” 萧烈皱了皱眉头,略带不满道:“若是她不能生育,你还要断了萧家的香火不成” 萧煜放下手中的玉玺,皱眉道:“我是嫡长子,我的嫡长子才是嫡长孙,林银屏才是我的正妻。” 萧烈手掌翻覆,轻声道:“换一个正妻也无妨,大丈夫何患无妻当然,前提是你能稳住草原,别出什么岔子。” 正堂中死一般的寂静。 萧煜又拿起玉玺,不断翻动,眼神闪烁,似乎在犹豫是否要砸到萧烈的头上。 自从方璇死后,这父子二人就从没能心平气和地说话超过半个时辰以上。 就在萧烈的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笑意,打算火上浇油的时候,颜可卿牵着小丫头刚好走进正堂,适时打断了父子二人的针锋相对。 萧烈扯了下嘴角,表情恢复平静漠然。萧烈悄然松开五指,将玉玺放回原位。 颜可卿看到这幅情景,哪里还不猜不出刚才的情况,轻哼一声,“做儿子要打老子,做老子的也是一副欠打模样,真看不懂你们这对父子。” 小丫头瞪大了眼睛,望着这一对皆已封王的父子。 在小丫头的目光注视下,萧煜低头把玩着自己拇指上的扳指,萧烈轻咳一声,撇过头去。 这一日,仍旧是大雨瓢泼。 一袭白衣越过了中州城墙,站在城楼上俯瞰中都,略显阴柔的语气中带了一丝疑惑和不解:“赵无极死了,赵家灭了,到底是谁这么大的胆子” 来人起先语气还算轻柔,但到了最后一句时,这段城墙猛然颤抖了一下,无数粉尘簌簌落下。 白衣仙人从城楼上飘落,沿着主轴道,朝赵家大宅走去。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六十五章 有龙伏云 这一日,大雨中,白衣仙人刚刚走到赵家门前,就与并肩而出的萧家父子的狭路相逢。 萧煜左手托举着传国玺,玉玺周围泛起一阵阵肉眼可见的玄妙涟漪,丝丝缕缕的明黄之气缭绕其间。 赵无极虽然身怀传国玺这样的人道至宝,却并不是儒门中人,不懂利用其中的种种奇妙之处,只是粗糙御使,才被萧烈一击而溃。此时萧煜以儒门浩然气之法吸纳玉玺气运,整颗玉玺呈现出晶莹剔透的圆润景象,九龙枢纽上有九道明黄之气交叉流转,汇聚一线,自其中一龙口中吐出,然后被萧煜纳入体内。 萧煜与赵无极一战之后,其实是留有一定伤势的,现在疯狂汲取传国玺中的庞大气运,就是为了使自己尽快恢复巅峰战力。传国玺历经九朝数十帝王,其中蕴含气运之庞大,就算是天上天仙也不敢全部承受,此时萧煜所吸纳的不过是九牛一毛,可就是这九牛一毛的气运,就足以让萧煜在短短一天的时间里,重回自身战力巅峰。 萧烈曾经走得是儒门路子,只是后来转修人仙之道,对于道门儒门极为看重的气运之事已经无甚在意,此时把这人道至宝给了自己儿子,倒是没什么心疼。这东西若是从萧煜手中传下去,也只能是传到萧煜的儿子手中,萧煜的儿子,不就是自己的孙子,说到底还是自家人。 儿子是儿子,孙子是孙子,两码事。 此情景落到来人眼中,自然就是另外一番意味:杀了我的人,还拿着我的东西耀武扬威,是可忍孰不可忍。 白衣人的阴柔嗓音再次响起:“你们是谁” 萧煜反问道:“你又是谁” 看面容男女莫辨的白衣人扯了扯嘴角,“龙云青,听说过吗” 萧煜默然,一直好像神游物外的萧烈终于肯正眼看向那一袭白衣,皱了皱眉头,“龙云青龙城城主当年上官仙尘从东海登岸后,死于他剑下的第一位逍遥神仙” 一袭白衣的龙云青双手拢在袖中,淡笑道:“我是龙云青,龙云青却不是我。不过当年的龙云青的确已经死在上官仙尘的诛仙剑下。” 萧煜听得一头雾水,萧烈却露出几分恍然神色,“是你借龙云青之尸还魂,还是龙云青夺舍转生” 白衣人淡然道:“兼而有之。” 当年上官仙尘自东海踏足中原,身具天大气运,为一时主角,南海、东海、各路散修闻风而动,悄然尾随上官仙尘前行路线,一同登上中原,希翼拾得一鳞半爪的遗留。当初上官仙尘之所以能凭借一己之力搅动大半个修行界,自身修为高绝为其一,气运加身为其二,这些为虎作伥的海外散修为其三。 他本是南海一名散修,在上官仙尘的第一战时,第一个闻讯而至,下场是被上官仙尘的一道剑气扫中,体魄尽毁,可也因祸得福,在神魂逸散之前竟是寻到了龙城城主的龙云青的尸体,借尸还魂,不曾想在龙云青的遗蜕内还藏有一缕残魂,两者纠缠之下,竟是阴差阳错地合作一体,变成了今日萧煜面前的龙云青。 萧烈笑了笑,说道:“后学末进萧烈、犬子萧煜。” 龙云青笑了笑,杀气横生,“我道是谁,原来是大名鼎鼎的萧氏父子,你们父子二人,一个不在东都,一个不在中都,跑来我这中州做什么” 萧煜接过话头,“自然求见前辈一面。” 龙云青闻言挑起眉尖,阴柔道:“这就是萧家的登门拜客之礼我今日倒是见识了。” 萧烈有些笑意,“自萧某执掌暗卫二十年来,因我萧家登门而家破人亡的人家,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不多赵氏一门,也不少赵氏一门。” 萧煜五指抓紧传国玺,望向这位成名于数十年前的逍遥神仙,眼神炙热。 龙云青阴森一笑,朝两人分别伸出一手,“那就让我见识一下两位萧家王爷的手段” 龙云青为何被称为龙城城主,绝非姓中有龙,而是他有一种势。 真龙游于云间,睥睨四方之势。 赵家大宅前一片肃杀,地面上还残留着昨日激战的痕迹,在磅礴大雨下,变成一个个水洼。 面对龙云青轻描淡写的出手,萧烈纹丝不动,萧煜却是受到气机牵引,身形飘摇,空闲的右手化作元屠,迎向龙云青的左手。 三人一触即分,萧烈仍旧立在原地,萧煜与龙云青却是分别向后退出三步。 龙云青不急不躁,卷起袖管,露出小臂上的一条墨龙纹身,栩栩如生,而随着龙云青在墨龙的眼部一点,整条墨龙猛然活了过来,在他的小臂上蜿蜒游动。 画龙点睛,死物通灵,这已经是实实在在的逍遥境界手段,即便是萧烈,虽然在战力上高于一般的逍遥神仙,但也无法用出如此奇妙的神通。 龙云青左手按在小臂上,望向对面那对占据了天机榜次榜榜首前两位的父子二人,扯了扯嘴角,起先的确有些轻敌,毕竟天人境界和逍遥境界之间的巨大门槛,可不是履霜境界与天人境界那般简单,说什么天人境界搏杀逍遥境界,他是打心底里不信半分,对于萧烈能够在天机榜次榜中位列榜首,他是信的,可说萧烈是天下十人,在他看来未免太过虚高了,萧烈也不过是名气大而已,比起一些深水老王八,恐怕还差得远。所以即便是萧煜萧烈父子两人联手,他也没太过放在心上,自信能以一敌二。天人境界无敌手又如何哪个逍遥神仙不是打遍天人境界无敌手 龙云青松开手,右臂肌肉逐渐鼓胀如山丘,墨龙游动速度愈发急促,指向萧烈,面带阴柔笑意:“听闻安平郡王有人仙体魄,我这墨龙专破体魄金身,安平郡王可敢一试” 龙云青视萧煜于无物,只是死死盯着萧烈。 萧烈周身有窍穴亮起,其中身神显现,淡淡笑道:“龙城主大可放手施为。” 龙云青左手猛然往外一扯,右臂前伸,一道黑芒从右臂上激射而出,飞入天际。 原本就是大雨滂沱,此刻更是电闪雷鸣。 只见幽小如蛇的黑色墨龙,在脱离了原本束缚后,疯狂吸纳天地元气,然后猛然摇身,体型和气势迅猛增长,片刻间已有百丈。 这条原本只会绣在时间龙袍蟒衣上的狰狞神物,翻云覆雨,庞大的身躯游走在乌云之中,偶尔可以看到狰狞头颅和百丈身躯的只鳞片爪。 龙者,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掌教真人就曾骑龙驾临东都,覆盖大半个东都城。此时这条黑龙只是一道上古孽龙的残魂,虽然没有真龙之威,但却经过龙城数代城主的数百年祭炼,早已不是活物,仍旧保持了生前的半数战力。 墨龙在显出真身之后,没有急着出手,而是盘旋于层层铅云之中,冷冷盯着萧烈。 就像巨蟒搏杀猎物。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六十六章 我斩蛟龙 留在赵家大宅中的颜可卿望着高空中那条隐于云雾大雨之间的的黑龙,这本是当历代龙城城主的传承之物,但随着上官仙尘斩杀龙云青,龙城四分五裂,这条孽龙神魂也就随之下落不明,今日重新现世,且不说那位逍遥神仙,颜可卿都不觉得萧煜能够轻易抗下这条孽龙残魂。毕竟,龙云青当年在也是天机榜上有名之人,而且那还是一条真龙的神魂 真龙二字,就连寻常百姓也能知晓一二,可真要详谈,就有些云里雾里了,颜可卿作为魔教上代圣女,自然深谙其中玄机,世上既然有仙人,有邪魔,那么真龙异兽也就不足为奇,正所谓飞禽以凤凰为主,走兽以麒麟为首,鳞甲以龙为尊,真正能褪去一个“蛟”字,从蛟龙化为真龙,已经可以比拟地仙之上的神仙之流,若是再进一步,背生双翼,由真龙化为应龙,则可比拟道门最高的天仙。掌教真人的坐骑其实是一条蛟龙,而这条墨龙在生前却是已证真龙,虽然身躯尽毁,只剩下一条残魂,但全力施为之下,仍旧能够在短时间内达到蛟龙水平。蛟龙,那可是逍遥地仙的战力 颜可卿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温醇嗓音,“你觉得能赢么” 颜可卿没有转头,说道:“不管胜负与否,咱们都要分道扬镳了。” 司马箴来到颜可卿身后不远处,头戴紫金冠,一身锦绣大袍,腰间环佩叮当,一身世家家主的标准做派,赵家亡了,端木家若是不出意外,就要重回蜀州,暂且撇开暗卫不说,中州就只剩下司马家一家独大,而司马家中最大的敌人颜可卿八成会跟着自己的男人萧烈返回东都,那么这中州也就是他司马箴的中州。 不过,这一切的前提是萧烈萧煜父子能打败中州老祖龙云青。 若是败了,那他司马箴从此沦为丧家之犬,那就万事休提。 这个出身市井却跻身世家的中年男子微笑道:“如此说来,咱们这对假夫妻是做到头了。” 颜可卿没有说话。 司马箴望着自己这位名义上的夫人的背影,继续说道:“你随萧烈去做萧家夫人,而我则投效萧煜麾下,日后再见时,各为其主。” 颜可卿终于是转过身来,望着这个自己一手扶持起来的男人,平静道:“司马箴,若不是萧煜留你有用,我现在就杀了你。” 司马箴摇头笑道:“还没进萧家的门,就开始讨好萧家大公子了先不说萧煜认不认你这个姨娘,别忘了东都还有一位长公主殿下,她才是萧烈的正妻。” 颜可卿陷入沉默。 司马箴轻声道:“据我所知,萧煜与那位牡丹花主关系不错,大半个牡丹都落在了萧煜的手上。” 说到这里,司马箴不再言语,而是望向身后。 小丫头撑着一把小巧秀气的油纸伞,正朝着这边缓缓走来,在看到司马箴后,停下脚步,神色复杂,欲言又止。 司马箴摇了摇头,转身离去,与小丫头擦身而过的时候,温声道:“去了东都以后要听你娘的话,想中州了,就回来看看。” 司马箴逐渐消失在雨幕中,小丫头悄悄抽了下鼻子。 颜可卿走过来,将女儿手中的油纸伞接过,然后把她揽入怀中。 府外,萧烈抬头望向那条黑龙,对身旁的萧煜说道:“当年道宗祖师曾言,剑术已成君把去,有蛟龙处斩蛟龙。” 萧煜抬头盯住了那条盘旋于头顶的狰狞黑龙。在这个空隙,它仍旧是疯狂汲取天地元气,身躯又增大了几分。 似乎是察觉到萧煜的目光,黑龙在高空发出一声沉闷的龙吟,似是不屑的嗤笑声。 萧煜伸出手,已经出鞘的破阵子出现在他的掌中,剑身上泛着淡淡冷光,一股磅礴剑意直冲九霄。 这一刻,黑龙猛然瞪大了墨色的眼眸,庞大身形翻滚摇动,似乎感受到了萧煜的挑衅,抬起狰狞头颅,怒目张须,朝着下方渺小如蝼蚁的萧煜发出一声足以盖过所有炸雷声响的龙吟。 萧烈周身的穴窍如元夕挂灯,一盏一盏接连亮起,眨眼间已经是有一百三十八处窍穴,他轻描淡写道:“你斩蛟龙,我杀神仙。” 萧煜重重说了一个好字。 一手托举传国玺,一手持破阵子的萧煜嘴角隐约有些笑意。 斩蛟龙,何其壮哉。 早年时,只是想着成为一名修行者,以匹夫一怒报得母仇,可又哪里曾经想到过,自己也能做出有蛟龙处斩蛟龙这样的神仙举动 萧煜握紧手中的破阵子,缓缓升入空中,与天空中的那条墨龙遥遥对峙。 风起云涌,墨龙庞大的身躯终于从重重铅云中显露出来。 这一刻,不仅是赵家大宅中的众人,大半个中州城都看到了这惊世骇俗的一幕。 颜可卿望着这一幕,神色复杂,喟然叹道:“竟然不是萧烈亲自抗龙,而是让萧煜” 颜可卿的话音未落,墨龙已经是生出怒意,口中喷出一道黑色气息,黑气犹如实质,凝结成一根黑柱朝萧煜激射而来 萧煜没有催动自己的五气朝元,而是单独催动浩然气,随着赤红色的浩然气不断升腾,萧煜左手中的传国玺猛然光芒大放,其上的九龙枢纽盘旋起九道龙形虚影,在萧煜的身前交织出一面九龙壁。 黑柱撞在九龙壁上,寸寸破碎。 面容阴柔的龙云青和脸色默然的萧烈只是冷眼旁观。 萧煜将传国玺置于自己的头顶,道道人道气运从上垂落,九龙壁随之环绕在萧煜周围。 萧煜缓缓举起手中的破阵子,朝九龙壁刺出一剑,九龙壁瞬间溃散,九道龙形虚影随之环绕到破阵子的剑身之上。 萧煜沉声道:“我有一印,名为传国玺。” “我有一剑,名为天子剑。” 萧煜话音落下,传国玺上光芒大盛,不可计量的人道气运涌入萧煜的体内。 萧煜在这一瞬间法天象地,手中破阵子也随之变为二十丈之巨。 萧煜双手握住剑柄,从上而下,一剑斩下。 铅云破碎,雨幕破碎,天空破碎。 破阵子将漫天黑云从中一分为二。 一道久违的阳光从天幕上的沟壑中落下,绚烂无比。 萧煜一剑开天。 黑龙发出响彻天际的怒吼,周身黑色气息暴涨,一时间天翻地覆,黑气漫天,将那道绚烂阳光吞没。 巨大的破阵子轰隆落下,面对黑龙的周身黑气,摧枯拉朽。 破阵子的剑锋切开黑龙颈后的逆鳞,黑龙发出一声惨痛吼叫,百丈身躯在天空中疯狂舞动。 萧煜双手往下一按,破阵子继续向下,将黑龙的头颅完整切下。 萧煜一剑斩龙。 黑龙翻腾的身躯猛然凝滞,然后有丝丝缕缕的黑气渗出,最后缓缓化作一片黑雾消散无形。 萧煜收起法天象地,从空中坠地。 萧煜手中拄剑,脸色苍白如纸。 他艰难转头看向萧烈:“我斩蛟龙。” 萧烈向前一步,平静道:“我杀神仙。”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六十七章 见神不坏 就这么完了颜可卿有点难以接受,先前弄出那么大阵势的黑龙,就这般没有抵抗之力地被萧煜一剑割去了头颅还有萧煜的天子剑,儒门三剑中的最后一剑,说用就用,这是不是太儿戏了而且听萧烈的口气,龙云青在他的眼中就已经是个死人你们父子俩也太不按规矩出牌了吧 萧烈作为曾经的暗卫大都督,在俗世和修行界都是毁誉参半,俗世自不用多说,就是在一些没有家族宗门庇护的散修眼中,暗卫大都督的名头丝毫不逊于一些动辄杀人灭门的魔道巨擎,二十年中,陆续死在萧烈手中的修行者高手,已是有百人之多,甚至当年猖獗一时的左道白云宗,就是亡于萧烈之手。恰恰萧烈也是唯一横跨天机榜正榜和副榜的人,不管是俗世第一人的说法,还是天下第十人的名号,都说明了这位萧家现任家主的实力高绝。 在萧煜斩龙的这一小段时间里,萧烈周身的穴窍已经亮起三百余处,距离三百六十五的周天之数已经极为接近。 在江都时,萧烈与傅先生的交手算不上生死相搏,傅先生更没有真的全力以赴,而且那时还有道术坊的地利之便,再加上溪尘、杜明师等人从旁协助,所以当时萧烈并未倾尽全力。而此时萧烈要只身搏杀曾经登上天机榜的龙云青,自然要全力以赴。 龙云青眯眼看着萧烈,没有说话,也没有立即出手。 待到萧烈周身三百六十五处穴窍完全亮起,形成圆满周天之势,龙云青才缓缓开口道:“久闻道门五仙之说,逍遥境界便是对应地仙,圣人对应天仙,而人仙、鬼仙却无定式,巅峰人仙和九劫鬼仙可以比拟天仙,初级人仙却只是天人境界,鬼仙更是不堪,初入门径时不过是和合境界,登堂入室也不过是空冥境界,你现在不过是天人巅峰,即便有人仙体魄,也不可能压过正统地仙去,我倒是很好奇你还有什么隐秘手段,能被称作以天人境界搏杀逍遥神仙。” 地仙飞升为神仙,不可再入凡世,却可得长生不死。天仙与神仙相较,多了传道立业之功,故而地位更尊,有功德之力傍身,自成一界之主,如道祖、佛祖。此三仙一脉相承,一直为玄门奉为正道。 天、神、地、人、鬼,地仙层次犹在人仙之上。 同等境界,地仙没有道理会输给一个人仙,更何况这位人仙还只是一个天人境界的人仙,比起逍遥境界的地仙足足差了一个大境界。所以龙云青很好奇萧烈到底还有什么手段,能够天人境界搏杀逍遥 萧烈周身的穴窍亮到了极致,使他整个人的身上镀上了一层金色,三百六十五尊身神对应天幕中的三百六十五颗星辰。 萧烈平静道:“萧某是由武道转修人仙,又融汇佛魔两家部分特长,非是道门传承中的传统人仙,所谓打破虚空,萧某未曾窥得门径,见神不坏,萧某却略得一二。” 人仙穴窍堪比佛门不坏金身,而且只要窍穴不受损毁,无论血肉受到何种伤势,都可以自愈再生,与魔门的不死妖身十分类似,但最大的不同在于,魔门的不死妖身只要元气不枯,就可无限再生,而人仙的窍穴若是受到损毁,自愈能力就会大幅度缩减,故而穴窍即是人仙最强所在,也是罩门所在。当人仙窍穴修炼有成时,即是窍穴中生出身神时,也称之为见神,故而称之为见神不坏。 龙云青凝神沉思了好一会儿后,才点头道:“我懂了。” 萧烈笑了笑,“既然懂了,那就算是死得明白。” 下一刻,两人不约而同地前行,对撞,血腥味十足。 两两相撞。 萧烈一身窍穴连为一体合作周天之数,又与头顶的三百六十五星辰相对应,任由龙云青连续点在自己七处大穴窍上,一拳打在他的左肩上。 萧煜身形微微摇晃,身上爆开七八血洞。 龙云青飘然退出二十丈,左臂略显无力地垂下。 萧烈又是一拳打出,拳意充斥每一个角落。龙云青针锋相对,双臂肌肉虬结,继而生出片片鳞甲,最后整个人化作一个浑身披覆鳞甲的怪物,狠狠撞向萧烈。 萧烈的拳意与龙云青身上那股似妖似鬼似魔的戾气先两人一步相撞,如仙人敲钟,响彻整个中州,而两人脚下原本已经破碎不堪的青石广场更是寸寸碎裂,尽数化作粉末。 转瞬之间,萧烈的拳头破开余波,冲向龙云青的左肩,而龙云青仅仅是抬起左手挡住萧烈的一拳,右手一拳砸在萧煜的胸口上。 龙云青为龙城城主,所修法门自然与龙相关。龙家先祖曾经得到了一整条真龙的尸体,凭借这条龙尸,才有龙城的数百年传承。龙家后人体内本就有龙血传承,此时的龙云青近似于活死人状态,因祸得福,对于这种手段应用却是越发圆融如意。 半人半龙的龙云青在体魄上已经不逊色萧烈太多,一拳之后又是一拳,砸在萧烈的胸口上。而萧煜也是挥出第三拳,正中龙云青的额头眉心。 狂乱的元气附着在萧烈的胸口上,使他退后三步,同时在他后背的相对位置爆开一团血雾,龙云青没有挪动脚步,整个头颅却是猛然向后仰去。 萧烈面无表情,几乎在刹那间止血,然后肌肉不断收缩,整个伤口缓缓消失不见。 龙云青晃了晃脑袋,整个被鳞甲覆盖的面庞看上去异常冷酷,暗银色的瞳孔正冷冷地盯着萧烈,目光犹若实质。 萧烈踏前一步,星辰之力化作一道道似剑非剑似刀非刀的长刃从天而落,星如雨。 龙云青步步而行,脚下的阴影不断生出狰狞倒刺,生出的倒刺激射而出,与萧烈的星辰之刃不断两两相撞。 中州城中的修行者,有幸观看到这一幕惊骇景象。 一根根倒刺拔地而起,龙云青走过之处,满目疮痍。 而天上不断下坠的长刃,则是华美绚烂到了极点,远远望去,真是好大的一场流星雨。女子见了,八成要沉醉其中,最起码颜可卿就有片刻的失神,似乎是想起了当年情郎为讨好自己而引来一片星雨的情景。 萧煜手持玉玺不断向后退去,以免被两人对撞逸散出来的元气波及,同时也密切关注着战局的形势,随时准备出手。他可没想过讲什么江湖道义,他原本就是打定了注意不择手段地将这位逍遥神仙置于死地,最不济也要制于人。 当然,萧烈这个暗卫的幕后之人,也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英雄好汉,在察觉到萧煜的意图后,就开始悄然变招。 萧烈卖了一个算不上多么精妙的破绽,但兴许是身为逍遥神仙的心高气傲,龙云青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毫不犹豫地开始一轮声势浩大的猛烈镇压。 我明知有诈,却偏要看看你能奈我何,而且不管你有什么后手,都要从正面将你彻底镇压。 萧烈既然卖了破绽,自然是有所后手。 在萧烈出拳的同时,暗中蓄力的萧煜终于出手。 而他一出手,便让天幕破碎。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六十八章 我杀神仙 天幕破碎之后,有一截巨大剑尖探出头来。 法剑西玄。 锋锐无匹的剑气之下,即便是逍遥神仙也不敢以体魄硬抗。 可偏偏遇到了龙云青这个变数存在,一身鳞甲堪比仙家法衣,任凭剑气肆虐,在自己身上留下无数道白痕,仍旧是巍然不动。相较于萧煜的一剑,他反而是更在意萧烈的一拳。 萧煜的剑是剑意,萧烈的拳是拳意,这一拳虽然没能破碎虚空,但呼啸而出的拳意却将这一片的天地元气全部挤压出去,响起一声震耳欲聋的音爆之声,因为在这一拳的落处出现了好大一片的元气空白的缘故,空气不断涌入,音爆之后又形成一片呼啸风声。 一身鳞甲不似人类的龙云青简简单单地一拳砸出,一掠长虹跨过天际,与萧烈的拳头正面碰撞在一起。 两拳相撞,没有震耳欲聋的巨响,也没有天地色变风起云涌的奇异景象。 片刻之后,萧烈的拳头开始以肉眼可以看清的缓满速度绽裂,血浆迸溅,最后变为血肉模糊,其下白骨清晰可见。而龙云青身上披覆的鳞甲则如同被吹皱的一湖秋水,浮现一层层细微起伏,然后每一片鳞甲上都开始缓缓裂开,最后随风飘散,露出他的本来面目。 两人都没有继续出手,黑袍的萧烈望着白衣的龙云青,缓缓说道:“龙城主还不退当真要与萧某决一死战” 眼眸中闪烁着暗银色光泽的阴柔男子笑道:“龙某人自信若是想走,还是随时能走的。” 萧烈看了眼男子那双逐渐褪去暗银色光泽的眼眸,然后抬头朝头顶看去。 就在这时,萧煜的声音响起,“我有一剑,还请龙城主细观。” 天幕完全裂开,绚烂流华之间,一柄巨剑正在缓缓下落。 这一剑,让龙云青面无表情的脸上泛起一丝凝重。 这一次不是剑气也不是剑意,而是西玄法剑的本体 请下西玄法剑的萧煜面无血色,按在玉玺上的双手微微颤抖。 道宗九剑,西玄与东圣、南漓、北阳、中元等剑并列齐名,稍逊于紫薇、青萍、纯均、应元四剑,即便如此,也是一等一的世间至宝,寻常逍遥神仙求一柄而不可得,哪怕是道宗内部的诸多真人,也只有掌教真人之下修为最高的青尘大真人、现下执掌权柄的微尘大真人,以及资格最老的玄尘真人和道宗首徒秋叶得以执掌法剑。 法剑,本就是逍遥境界之利器。 萧煜脸色彻底透明,皮肤下的血肉经络清晰可见,仍是紧紧抓住传国玉玺,拼死去催动还在半空中的西玄法剑下落。 一次又一次的厮杀,让萧煜将所谓的拼命变成了常态。如今的林银屏修为尽失且体弱多病,萧煜又何曾不是一身暗伤,此时有元气体魄支撑,故而尚不明显,若是哪一天萧煜修为尽失,只是各种反噬,就足以让萧煜毙命在顷刻之间。 就拿现下情况来说,萧煜这般不管不顾地吸纳玉玺中的气运,不但对自身体魄负担极重,而且贻害甚深,甚至会影响日后自身得证逍遥地仙的结果。萧煜不是不明白其中关窍,只是很多的时候,他没得选。 在传国玺近乎无穷的气运加持下,萧煜终于将西玄法剑请下凡世。 龙云青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吼叫,以肩背扛住了西玄法剑的剑尖。脚下地面寸寸碎裂,西玄仍旧缓缓下沉,龙云青很快就被重量不可以道理计的西玄法剑彻底压入地面之下。 一旁的萧烈对自己儿子摇头道:“这样是压不死他的。” 萧煜已经是跌坐于地,艰难地喘息了一下,没有说话。 下一刻,西玄法剑轰然破碎,支离破碎之后溃散为点点流萤朝上方天幕飞去。 萧煜苍白的脸色上骤然涌起一片血红,与此同时,原本明黄之色的传国玺上光芒大盛,萧煜握着玉玺的手掌发出一阵嘶嘶声响,他再也握不住手中的传国玉玺,任由玉玺落地,望向那只手掌时,已经是焦糊一片。 萧烈平淡道:“烫手这就对了,你如此吸纳其中气运,也不怕被当场反噬” 萧煜强忍着掌心钻心剜骨般的痛楚,竭力道:“你还不出手” 这时候,一个身高三丈的怪异身影虚立在半空之上,暗银色的冷漠瞳孔正冷冷地盯着下方父子二人。 萧烈站在地面上,仰头朝上方望去。 颇像是一场天人之争。 萧烈叹了口气。 逍遥神仙不好杀啊。 周身衣服碎裂大半,皮肤上更是沾染满血迹的龙云青面庞冷酷,问道:“就只有这点本事” 这位当年巅峰时曾经登上天机榜的逍遥境界高手,晃了晃明显大出许多的身躯,伸出手,往下一按。 萧烈伸了一个懒腰,以自己的人仙体魄硬抗下这道无形气机,然后虚手一摄,将传国玺抓入自己的掌中。 萧烈本就是走了儒门的路子,只是后来才转修人仙,所以萧煜会用传国玺,他也会。 九龙枢纽上光芒大盛,然后有三道龙型虚影飞出,分别是呈现出赤、金、黑三种颜色。 这三道龙影分别代表了开国龙气、中兴龙气和末代亡国龙气,飞出之后,无视漫天元气的层层阻隔,径直缠绕住龙云青的身体,让他动弹不得。 气运一事,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 对于萧烈这种深谙其中玄机的人来说,那就一目了然,而对于龙云青这种借尸还魂的活死人来说,则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面对这三道龙气,型如异兽的他竟是束手无措。 萧煜一步一步登顶天空,直到与龙云青齐平才缓缓停下脚步,在身后虚空留下一片如脚踩水面般的涟漪。他握起一拳,拳头上的伤口已经生出新的筋肉皮骨,拳意冲天而起。 萧烈突然说道:“我本来是用剑的,后来觉得相较于三尺青锋,还是自己的双手好用,所以弃剑练拳。” “今日,萧某还有一拳,若是龙城主能够接下这一拳,那萧某自当与犬子退出中州城。” “当然,若是龙城主接不下这一拳,那自然是万事皆休。” 龙云青喉咙里发出嘶哑声音,“你杀不了我,即便是毁我体魄,我也不会死。” 萧煜挑了挑眉尖,哦了一声,然后毫无征兆地出了一拳。 就是这一拳,已经是萧烈十成十的武道境界。 在与魔教北长老倾力一战后,就再没有尽力而为的俗世第一人,终于用出了自己的巅峰一拳。 萧煜已经屠龙小半,那他就一拳收官 十成十的武道境界加上一个人仙体魄,送你一记十二成的拳头,为你这位逍遥神仙送行 三道龙气溃散。 龙云青被萧烈一拳砸得倒飞出去,整个身体上浮现出无数裂纹绽开,骇人之极。 这一拳之后,萧烈也不好受,身形飘摇之间,出拳手臂下坠,整条胳膊已经是暂时不能再用。但萧烈没有任何停顿,摄过萧煜腰间的破阵子,朝着龙云青的眉心一剑刺去。 诸侯剑 此时体魄已经破碎的龙云青被萧烈几近圆满的诸侯剑剑势贯穿眉心,从空中重重坠地,被破阵子钉死在地面之上。 鲜血从他脑后涓涓流出,这位逍遥神仙那双暗银色的眸子大大睁开,但其中的神采却已经消散。 萧烈闭上眼睛,轻声道:“我杀神仙。”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六十九章 生而知之 一个巨大的浪潮打在沙滩的礁石上,激起无数白色水雾。一具随波逐流的尸体随着海浪被冲上海滩。 过了不知多久,这具躺在细细砂砾上的“尸体”突然动了一下,然后缓缓睁开双眼,望着映入眼帘的蓝天白云,愣愣出神。又是过了许久,他才坐起身来,看着自己手腕上那串已经露出裂纹的佛珠,脸色阴沉道:“好一个道宗首徒秋叶,也难怪日后做了掌教真人。” 生而知之的少年人,此时本该在卫国碧游岛搬弄唇舌,可是自从江都事败的消息传来之后,他斟酌再三,还是决定离开卫国,在鹰卫的护送下,返回东都。 他乘船一路疾行,除了一次不得不停下补充淡水,从头到尾没有耽搁一点时间,可即便如此,在快到直隶州的时候,还是被追上了。来人不是他预料中的西北暗卫,而是在东南一带经营千年之久的道宗,由道宗首徒秋叶亲自带人,一路衔尾追杀,他的随行鹰卫几乎全军覆没,若不是秋叶有意留他性命,恐怕现在他已经在海里喂鱼。 萧瑾恨恨道:“竖子,一帮竖子,萧煜你本该与林银屏一起死在徐林二十三万大军的铁蹄之下,可你为什么没有死你若是死了,现在的萧烈就应该是大周皇帝,而我就是大周皇太子你若是死了,草原战事失利,与你紧密相联的秋叶也该被青尘大真人抓住机会彻底打压,永世不得翻身,在掌教真人飞升之后,成为一个傀儡掌教而已。” “可是你为什么不死”萧瑾已经是满目狰狞。 过了好一会儿,萧瑾才平静下来,喃喃自语道:“萧煜,字明光,祖籍东都,萧烈长子,正室方氏所生,不足弱冠而丧母,性情偏执乖戾,恶乎烈,为烈所不喜。正明三十九年,出使草原,平定红娘子之乱。正明四十年,擅自称王,同年为大都督徐林所败,与其妻林氏自决于王庭金帐。黄龙元年,被封为丰悼公,黄龙五年,又追封为丰悼王。” “难道真是一因一果,已是天定,多了我这因,所以变了他的果,他非但没死,还大败徐林,进驻中都,成了名副其实的西北王。“ 萧瑾艰难起身,准备离开这儿。 就在这时,有负剑的青衣道人踏波而至。 秋叶淡然道:“今日贫道算是大开眼界,终于知晓什么叫做生而知之,也难怪萧煜与诸多前辈对你如此重视。” 萧瑾笑了笑,揉了揉脸颊,感慨说道:“按正理说,自己生而知之这件事是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的,可我大意了,被别人瞧出端倪,合该有今日之难。” 说到这儿,萧瑾停顿了一下,凝视着秋叶的双眼,说道:“秋叶真人,你可想知道自己日后的命数” 秋叶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然后摇头道:“师尊也不敢妄谈他人命数如何,你又安敢如此大言不惭” 萧瑾脸上的笑意越发浓烈起来,“看来真人不是不想,只是不信而已,既然不信,听听又何妨权当是小子胡言乱语罢了。” 秋叶没有说话,而是重把萧瑾新审视了一遍,此子先是游说剑宗,后又游说卫国世家,到了现在,还要来游说自己,倒真是纵横谋士的风范了。 萧瑾自顾说道:“我也没想到竟然会劳烦秋叶真人大驾,毕竟真人已经重掌权柄,早已不是前几年那个四处漂泊的秋叶。还是说,真人漂泊太久,已经忘了颐气指使是个什么滋味” 秋叶道:“道门中人,本就该贵身贱外物,你既然要胡言乱语一番,就休要说这等无用之话。” 萧瑾点头道:“想必真人已经知道我去卫国一行的目的,无他,游说大剑仙上官仙尘而已,我也曾在私底下对这位大剑仙言过命数一事,日后他会与掌教真人先后飞升,不过结果却大不一样。” 秋叶问道:“如何不一样” 萧瑾笑道:“掌教真人得生,上官仙尘会死。说到底还是二十年前的那场修行界劫数,掌教真人与上官仙尘算是始作俑者,只不过掌教真人隐身幕后,劳心,而上官仙尘站在台前,劳力,这直接杀人的因果,自然要比间接杀人要多一些。飞升之时有大劫,过刚则折,上官仙尘杀戮无数,杀劫缠身,陨落于煌煌天威之下,也在情理之中。” 秋叶继续问道:“上官仙尘如何说” 萧瑾摇头道:“他什么也没说。看来是不信天命,只信手中三尺青锋。” 秋叶问出了关键问题,“师尊飞升之后,道宗又如何” 萧瑾笑道:“真人耐心等到那一天自然知晓。” 秋叶也笑起来,不过夹杂着些许冷意,“怕我听完之后翻脸” 萧瑾毫不掩饰地点头道:“我为鱼肉,真人为刀俎,自然如此。” 秋叶不以为意道:“贫道有的是手段让你乖乖开口。” 萧瑾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这儿是个精细活,兴许里面没有什么魂魄,只有一团子浆糊,打碎了脑袋就什么也没有了。” 秋叶轻皱起眉头,“你不怕” 萧瑾大笑着反问道:“我为什么要怕” 秋叶脸上露出一丝厌憎之色,“果然是萧煜说得泼皮无赖性子。” 萧瑾冷笑道:“萧煜早该死了,即便没有死,你们这对好友,恐怕也是貌合神离吧” 秋叶没有说话,只是一伸手,掌中有剑气自生。 萧瑾平静道:“按照原本的轨迹,你被青尘大真人彻底打压,即便成为下代掌教真人后,也被彻底架空,直到青尘大真人坐化,才以百岁高龄得掌道宗大权。” 秋叶面无表情,掌中剑气越发浓郁。 萧瑾干脆坐在地上,轻声说道:“我知道你不信,毕竟现在萧煜没有死,你们俩并骑入中都,正是意气风发时,他做了名副其实的西北王,你也重新变回那个高高在上的道宗首徒,再说这些确实没有太大意思,可你想过没有” 秋叶冷然问道:“想过什么” 萧瑾伸出手指在自己身前的沙滩上写下四个字,在最上面的是天下二字,在天下两字下面,一个人字,一个仙字。 秋叶一笑置之。 萧瑾继续写下三个字,是一个人名。 一直脸色平静的秋叶脸色微变。 萧瑾又写下昆仑两字。 秋叶终于忍不住失声道:“你如何知道” 萧瑾摇头道:“不可说。” 秋叶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掌中的剑气彻底散去。 萧瑾笑了笑,伸出手掌抹平了这些沙地上的字迹,抬头望着秋叶道:“真人可是信了” 秋叶默然不语。 “真人若是放我离去,我日后定有相报,不过真人一定要趁早,这世道在变,若是晚了,一些我知道的事情恐怕就不作数了。” 秋叶低下头,问出了自己最后一个问题:“姑且信你,那最后是谁做了皇帝” 萧瑾先是一愣,继而叹息道:“秦显这个小皇帝自然是难逃一死,然后便是萧烈立萧周,年号黄龙,后十年里,几乎一统中原,于黄龙十年远征后建时,宿于锦州静觉寺,黄龙十年六月初二,原本驻扎于北都的牧人起千里夜袭静觉寺,伙同佛门中人在静觉寺诛杀萧烈,继而进取东都,挟持萧帝,牧人起自封摄政王,黄龙十八年,牧人起卒,其婿査莽篡权,逼萧帝退位,改国号大新,年号太和”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七十章 与妻书 “人生百年,如梦似幻,天下之间,岂有长生不灭者”萧烈望着死不瞑目的龙云青,微讽道。 萧煜接住萧烈扔过来的玉玺,不以为然地撇了一下嘴,这句话若是龙云青将死的时候自己喊上一通,确实很大气豪迈,可若是龙云青死后再由萧烈出口,就显得很是嘲讽。 似乎因为又杀了一位逍遥神仙,萧烈的心情还算不错,在说完第六天魔王身陨时的名句之后,转头面对萧煜时,脸上竟然带了几分笑意。 萧煜抱着玉玺,抬头跟他对视。 两人此刻仿佛又回到了十几年前,萧烈温和道:“明光,有些人怕规矩,有些人不怕规矩,怕规矩的人一辈子活的浑浑噩噩,如行尸走肉一般,而不怕规矩的人,往往又死得很早,难得善终,你懂规矩,却不怕规矩,能活到现在,的确是老天眷顾啊。” 萧煜突然笑了,“彼此彼此。” 萧烈本想大笑,似乎又觉得在萧煜面前有失威严,强行收敛了笑意,把手负到身后,不像是执掌朝堂权柄的大丞相,倒像是寻常乡绅的当家老爷做派,说道:“你能走到今天,我真的很欣慰。早些年因为魏迟的事情,我与傅尘不和,这些年一直被他强压一头,终于到了今日才能扳回一局,毕竟到了我们这个地步,不到最后已经不能说谁胜谁负,多半还是要看自家传人的表现,他那个关门徒弟还在我儿子麾下做事,我为父真的很欣慰呐。” 萧煜认真说道:“想要让我心甘情愿喊你爹,你得先在我娘坟前认错。” 负手而立的萧烈点点头,道:“等你打赢我再说。” 萧煜温温淡淡笑了笑。 此时颜可卿已经从赵家大宅中走出,萧烈看了她一眼,又转过头来说道:“等你去东都时,若是有了孩子,不妨一起带来,也让我好好看看。” 萧煜默然点头。直到这一刻,他才有猛然惊醒之感,再过几年,他就要步入而立,而萧烈,也终于开始显露出老态。这分被他隐藏得很深的老态,与身体无关,而是来自于心态,现在的萧烈,与以前那个冷漠无情的萧烈,的确有了很大不同。 萧烈笑道:“至于儿媳妇嘛,你小子的拙劣手段,连我都看不下去,你若想后宅安宁,不妨先将秦穆绵放一放,好好守着林银屏,等她有了孩子再说其他。” 萧煜下意识地想要反驳,不过想起了萧烈年轻时的光荣战绩,再反观自己,似乎有点底气不足,张了张嘴,终是没有说话。 萧烈继续说道:“这种事情,虽然脸皮要厚,但是不要进了青楼还想着立贞洁牌坊,你想要大被同眠,就别说自己是什么痴情种子,你要做那痴情种子,一些事情就当断则断,不要藕断丝连,说什么最难消受美人恩。” 萧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指着不远处的颜可卿,佯作不耐烦道:“知道了知道了,赶快走吧,你的美人恩来找你了。” 萧烈先是一愣,继而笑着转身离去。 父子两人就此分道而行,萧烈与颜可卿带上小丫头,一家三口向城外走去,激战过后,原本被打散的雨云又重新汇聚起来,破碎的赵家广场上,没有人声没有雷声,只余风雨声,只剩下萧煜独自一人停留在原地,真正是有些孤苦伶仃了。 萧煜轻咳了几声,将一直闷在胸口上的那口淤血吐出去之后,仍旧跌坐在雨水中,看着那一家三口的身影,忽然有些怀念十五岁的从前,也有点想念林银屏。 唐圣月从赵家大宅中缓缓走出,神色复杂。 看到萧煜抱着玉玺坐在雨中愣愣出神,不知想起了什么,脸上的笑意很平和,没有阴冷,也没有残忍,是发自内心的笑。 这个枭雄式的男子也会有如此的一面 唐圣月叹息一声,鬼使神差地走过去,在他身后撑开了手中的油纸伞。等到她回过神来时,已经不好再走开,只能在心底为自己开脱,不是为了萧煜,只不过见识了他与萧烈力战逍遥神仙,当得他唐圣月做这点举手之劳的事情。 雨势渐渐转大,有滂沱之势。 萧煜不起身,唐圣月就一直撑着伞。 单薄秀气的油纸伞在越来越大的雨势下,渐渐有些不堪负重。 萧煜抬头看了看头顶上的油纸伞,终于回神,然后他又努力地将脑袋往后仰了仰,由下而上地看到了为他撑伞的唐圣月。 唐圣月原本白皙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通红,不是因为被萧煜发现自己为他撑伞,而是萧煜这个仰望的姿势,委实有些下流。 萧煜只是下意识地这么做,根本没想那么多,还没等他开口说话,曾经的圣女唐姑娘已然“不堪其辱”,连续后退几步,没了油纸伞的遮挡,萧煜就这般被瞬间淋了一个通透。 萧煜从地上爬起来,没好声气道:“唐圣月,你怎么撑的伞” 唐圣月好心萧煜撑伞,没想到先是被他目光“欺辱”不说,现在还被他反咬一口,心中大感恼怒和委屈,也顾不得自己阶下囚的身份,愤然道:“姓萧的,你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萧煜现在浑身无力,被玉玺反噬地欲死欲仙,比起被封了修为的唐圣月也好不上太多,这时候浑身湿透,又抹了把脸上不断流淌下来的雨水,怒声道:“曲苍人呢” 原本站在远处观望的曲苍见大事不妙,一路疾行过来,给萧煜撑起伞。 萧煜冷哼了声,从曲苍手中接过伞,独自一人撑着伞走开了。 唐圣月一跺脚,踩出一片水花,也撑着油纸伞走向另一个方向。 曲苍冒雨跟在萧煜身后,萧煜面无表情,曲苍则是暗自思量颇多,眼睛余光轻轻瞥了一眼远去的唐圣月,心中略微忐忑,本是想让王爷与唐姑娘有些亲近的机会,此时看来却是有些画蛇添足了。而且这事若是被王妃知晓,自己恐怕就是里外不是人的下场,一直就对自己敌意颇深的林寒更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一时间,曲苍在心底后悔起来,平白留下一个把柄,还沾惹了一身腥臊。 萧煜冷不丁说道:“我先更衣,曲苍,你去请唐姑娘来一趟。” 曲苍呐呐应下。 萧煜回房之后,换了一身干净衣物,坐到桌前,铺开一张白纸,沉吟许久,才缓缓提笔写道:吾妻银屏如晤,我得汝之信矣,汝近日无恙耶汝下嫁于我,乃吾家门大幸。我等狼虎之人谋生在外,虽常忧家,而不能顾家者,实无可奈何之事也,望妻能知我。 我欲明其事,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一毫而莫取。男子坦荡荡,其身正,不令而行。望妻切莫费思,夫必自重。 故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夫明其理,但使中都西都铁骑俱在,大事必成矣。 吾出,异乡为客,遇我父,颇言语。 别后,适逢大雨,身处雨中,忽忆卿,心恻。觉负卿良多,不知所言。 于王帐待吾迎汝。 夫妇齐眉。 夫萧明光。 简文元年七月三十。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七十一章 又见“萧煜” 滴答,滴答。 檐角上的水珠儿有气无力地落在地面的积水上,激起一圈圈涟漪。 一双白色的绣鞋小心地避让开这些积水,迈上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的青石台阶,来到两扇房门前。没等白色绣鞋的主人伸手敲门,房内已经传出一声平淡嗓音,“进来吧。” 女子听到之后,推门而入,见到房内正伏案疾书的萧煜,面无表情。 她正是刚回去不久又被曲苍请来的唐圣月。 萧煜没有看向唐圣月,只是随意问道:“你妹妹最近怎么样” 唐圣月想起自家妹妹的种种遭遇,不由得咬牙切齿道:“你到底什么时候才放了悦榕” 萧煜抬起头来,微笑道:“此事在你而不在我,你什么时候可以让我信任,我就什么时候放了唐悦榕。” 萧煜放下手中的狼毫,接着说道:“别急着否认,说起来你与蓝玉还是一个老师教出来的学生,算是师出同门,现在天机阁少主是我的左膀右臂,你这位白莲教圣女又为何不能” 唐圣月冷笑道:“你就不怕被反咬一口” 萧煜抖了抖手中的纸张,折好后放入手中信封,点头道:“怕,怎么不怕。但是,怕是一回事,做又是另外一回事,有些事不能因为怕就不去做。” 唐圣月平静道:“不愧是做大事的人,那随你折腾好了。若是没有其他事情,我就先走了。” 萧煜低头沉默了一会儿,看不清他的表情,过了许久,他才抬起头来,表情骤变,阴测测地问道:“唐姑娘啊唐姑娘,不知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叫做欲求而不得,谓之天下最善。” 唐圣月面无表情道:“我是蜀地出来的粗野丫头,读书少,没听说过。” 萧煜点点头,起身绕过书桌走到唐圣月的面前,把她上下打量了一遍后,然后猛然一手扼住唐圣月的脖子,将她按倒在不远处的一把圈椅上,冷然道:“那就让我说给唐姑娘听听,得不到的才是天底下最好的,这次唐姑娘可是知道了” 唐圣月的脸色由白皙转为通红,再由红变为青紫,她感觉自己的脖子就要断掉了,一波一波的窒息感朝她涌来,只能是艰难地点了点头。 萧煜并没有罢休,松开手后,又伸手抓住她的一把青丝,强行让她与自己对视,一字一句的说道:“那唐姑娘莫要让我觉得会得不到你,免得我做出一些不好的事情,可好” 一头青丝散乱的唐圣月连连咳嗽,嘶哑道:“萧煜,你杀了我吧,你要我配合你去杀唐家的人,我告诉你,办不到” 萧煜动作一滞,脸上的冷厉消失不见,伸手将唐圣月的一头青丝理顺,柔声道:“圣月,你若是如了本王的意愿,除了正妃之位,你有什么要求,本王都会答应你,一个侧妃够不够” 唐圣满脸鄙夷和不屑。 萧煜被她这个表情彻底激怒,一巴掌拍下,虽然现在萧煜没什么修为,但是以体魄的力量仍旧是在唐圣月的脸上留下一个鲜红的掌印,怒斥道:“本王是谁你知不知道本王是西北王,是距离那把椅子只剩下最后一步的人,天底下还有谁比本王更有资格坐上龙椅等到本王登上大宝的时候,你就是贵妃,还做什么白莲教的圣女一群草寇逆贼罢了。” 唐圣月与萧煜渗透出漆黑光泽的双眼对上,终于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萧煜你入魔了。” 萧煜冷笑道:“入魔本王清醒得很,姓唐的,你休想用妖言乱语来迷惑本王” 唐圣月大笑起来,道:“萧煜啊萧煜,没想到你会有今天,你遭传国玺反噬,暂时无法动用修为,反倒是被心魔所乘,先前你跌坐在雨中时,恐怕就已经是有所迹象显露,可笑你还不自知,直到现在心魔彻底反噬,为时晚矣” 唐圣月此话一出,萧煜瞬间变换了一个人,面无表情,好像刚才那人根本不是他一般,他坐回到书桌后,冷哼一声,阴森森道:“本尊不灭,心魔不死,萧煜以为抹去了天魔留下的痕迹就万事大吉,殊不知我与他本就是一体两面。” 说到这儿,“萧煜”又是笑了笑,“刚才那些话,你不妨听听,毕竟也是萧煜所想,只不过被他压在心底,不曾显露而已。” 唐圣月扶着椅子站起身来,捂着留有鲜红掌印的脸颊,不冷不热地说道:“原来你们真的想要做皇帝。” “萧煜”大笑道:“皇帝,只听说过不能做的,还没听说过不想做的。” 唐圣月冷不丁地问道:“你这个状态能维持多久“ “萧煜”冷笑道:“本王的确是趁着萧煜失神才能现世,不能久存。可你虽然被封住修为,但根基犹在,本王只要将你一身根基采补,化作自身之力,将萧煜镇压,自然能长存世间。” 说话间,萧煜已经是伸手抓住唐圣月的一截袖子。 唐圣月脸色一白,猛地向后退了几步,只听得布帛撕裂之声,这件江都林氏绸缎庄的上好锦绣织成的大袖就变成了两半。 “萧煜”呵呵笑道:“怎么还觉得本王配不上你这个贱货” 唐圣月虽然是见过大世面的女子,但现在也只能是如小姑娘一般抱着双肩不断后退。 就在唐圣月马上要退无可退的时候,原本被放在书案上的传国玺闪过一丝金黄光泽,九龙枢纽最高处的龙头上喷涌出一道光芒,将猝不及防的“萧煜”笼罩其中。 “萧煜”的表情急速变化,狰狞和阴森渐渐褪去,复归平和。 过了许久,萧煜睁开双眼,眼眸中的黑色已经完全褪去,他伸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然后又抬头看了唐圣月一眼,当目光落在她脸上那个醒目的手掌印上时,歉意一笑。 他起身推门走出房间,过了一会儿重新走进来,手中拿了一块用热水浸透的手巾,递给唐圣月道:“被打疼了吧” 唐圣月撇过头,轻轻道:“不疼,不敢劳殿下费心。” 萧煜没有趁机占姑娘家的便宜,只是把手巾塞到女子的手中,才缓缓开口说道:“方才我被心魔所乘,有所唐突的地方,还望唐姑娘见谅。” 唐圣月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里的手巾敷在自己的脸上,平静道:“我只是你的阶下之囚,即便你一剑将我杀了,我也是没有话说的。” 萧煜心底又是一阵烦躁,有一种想要把什么东西摔在这张姣好面庞上的冲动,不过当他的手指碰到玉玺的时候,心中的烦躁又被强压下去。 萧煜轻吐了一口浊气,说道:“我体内所谓的心魔,说到底还是上次天魔降世留下的隐患,虽然在天人劫难时,被我毁去大半,但仍旧没有去根,平日里我保持全盛状态时,尚能以修为压制天魔遗留,使其不能引动心魔。倘若不能压制,就有被夺舍之忧。” 唐圣月坐到椅子上,理了理青丝与衣裳,说道:“刚才的你,说了很多心里话,你记不记得” 萧煜的眼神一凝,语气中有几分惊疑不定道:“记不真切,都说了什么” 唐圣月脸色古怪道:“说了很多,你说你是要做皇帝的人,让我帮你灭掉蜀州唐家,还要打赏我一个侧妃的位子,我说不肯,你便打了我一巴掌而且还要采阴补阳,夺了我的清白身子。” 萧煜按着传国玺,脸色变化不定,他只记得自己略微提了下蓝玉的事情,再往后就有些记忆模糊了,这心魔来得突如其然,让人防不胜防,着实可恼。 而且这女人知道的有点多了,既然不能为我所用,要不要把这女人灭口 萧煜目露杀机。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七十二章 离中州 萧煜摇了摇头,将脑海中那股杀机强行散去,知道自己今日心绪不宁,不适合做事,让唐圣月回去后,萧煜推开窗户,望着外面雨后新晴的景色,再吐一口浊气。 萧煜想要静一静心,可是俗事缠身又岂是一句空话,思绪总是不自觉地朝这边偏来,毕竟秋猎将至,这即是作为整个西北主人的萧煜受草原诸台吉朝见,联络感情的一种手段,也是中都军与草原军的一次大演武,偏偏萧煜还未赶回中都,林银屏又回了王庭,若是秋猎时,这位上代草原汗王的独女公主不在,这让草原诸台吉作何之想对于草原,甚至整个西北,王妃这个位子只能由林银屏来坐,这是其他女子无法替代的。 萧煜现在的当务之急有三件事,一则安排好中州的后续事宜,二则尽快赶回中都着手秋猎准备,三则迎回林银屏,或者说能确定林银屏会随着草原诸台吉在秋猎时一起前往中都。如若不然,萧煜又何必在给自己媳妇的信里,说什么“中都西都铁骑俱在,大事可成”这样煞风景的话。至于那句“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一毫而莫取。男子坦荡荡,其身正,不令而行。望妻切莫费思,夫必自重”已经是萧煜完全低头认错表态度了。这封与妻书若是综合成一句话,大概就是:媳妇我错了,你赶紧回来吧。 接下来的几天,萧煜一边调养自身,一边将司马箴招来,不断交代今后事宜,而司马箴这位司马家家主在得知了萧煜背后有以江左谢家为首的江南诸多世家联手支持后,更是愈发恭谨起来,毕竟司马家在中州尚算大族,可是与江左谢家这样的庞然大物比起来,还是差了太多。更重要的一点是萧烈的态度,这位本该与萧煜水火不容的大丞相,此时却是态度暧昧,在司马箴看来,两人毕竟是父子,若是萧烈真的决心将基业留给萧煜,本就有了西北的萧煜就会变为一家独大的趋势,接下来整合北地,再有江南世家的支持,那可真是大势已成,大事可期。正所谓良禽择木而栖,这不是萧煜有什么王霸之气,让司马箴纳头就拜,而是萧煜有望大宝,想要求一个从龙之功的人自然蜂拥投奔。昔年萧煜落魄中都时,可有人愿意多看他一眼 萧煜与司马箴双方心知肚明,他司马箴要的从龙之功,不算多,也不算少,他不求裂土封王,但求一个国公之位,从出身草莽真正变为传承数百年的世家。 由底层一步步爬上如今位置的司马箴,比起寻常的世家子,不论心性还是手腕,都要强出太多,不需萧煜交代太多,他已经明白自己要做什么。 司马箴离开时,已经是申时时分,书房里,萧煜在书桌前独坐了一阵子,他闭上眼睛,似乎在冥思,又似是沉沉睡去。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曲苍推门进来,轻声道:“王爷,已经安排好了。” 闭目假寐的萧煜睁开眼,微暗的双瞳在昏暗的书房中发出淡淡的光芒,说道:“那就动身吧。” 夜色中,一队身穿黑色锦衣的暗卫护卫着一辆马车,沿着两侧仍旧是一片废墟的中轴道朝城外走去。 在城门附近,早有数骑等待多时,当先为首的一骑身穿正三品的都统官服,在这个乱世将起的年头,再也不是早些年文贵武贱的局面,大体上已经是双方持平,若是再有几年,手握兵权的武将恐怕就能彻底压过文官一头。最顶尖的武官自然就是大都督一职,而大郑倚为柱石的五位大都督,则或死,或叛,或自立,各为一方之主,正三品的武将,算得上封疆大吏了。 这位封疆大吏想要翻身下马的时候,萧煜掀起车帘,道:“不必多礼。” 来人正是中州暗卫府都统李如松,他策马与萧煜的马车并行,李如松在马背上还是微微施了一礼道:“下官特来为王爷送行。” 萧煜坐在车内,沉默了一会儿后开口道:“日后中州这边,还要李都统多加上心才是。” 李如松微微低头道:“下官职责所在,不敢怠慢。” 萧煜又是沉默许久,在车队已经走出城门之后,才缓缓开口道:“萧烈那边,李都统想好了没有。” 李如松脸色一凝,继而坚定沉声道:“李如松唯大公子是从。” 萧煜靠着车厢壁,自言自语道:“先看萧瑾有没有命回到东都吧。” 李如松心中明了,知道大公子终于对二公子下手了,毕竟二公子曾经先下手为强,只是没有得手,这次被大公子反手一击,也算是“礼尚往来”,只是不知二公子能否逃得过去,而且祸起萧墙,也不知道丞相那边要作如何想。 短暂的沉默之后,萧煜笑道:“即便回去了也无妨,听说他与那个赵青关系不错现在赵青也是暗卫右都督了。” 李如松心头一颤,想起一桩陈年往事。 在太子谋反案之前,那时候萧家的当家主母方璇在世,萧煜这个萧家大公子也是能在东都城横行霸道的衙内级人物,与当时的赵青就有过一段称得上仇怨的摩擦。当时的赵青虽然在外界声名不显,但是在萧烈所统领的北镇抚司中已经是崭露头角,以至于在当时的北镇抚司中有了两个公子的说法,一个自然就是萧烈的嫡长子小公爷萧煜,而另外一个便是萧烈的亲传弟子赵青。 本该算是师兄弟的两人因为年少气盛的缘故,互相看不对眼,以至于后来闹得很僵。而且两人都是出身暗卫,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动起阴招来也是颇有点不死不休的架势,甚至闹到萧烈不得不亲自弹压的地步。再到后来,萧煜失势,困居安国公府,赵青也被萧烈派遣到北都任暗卫统领,两人这才再无交集。 这些陈年往事,暗卫老人们多半知晓,当时看来只不过是两个少年斗气,此时再看,就未免有些让人胆战心惊了。 当年的小公爷已经成为西北王,而赵青也成了孙立功之下的第一人,再加上一个二公子萧瑾,这潭浑水,委实让人望而生畏。 李如松把头压低,开始小心措辞。 不过没等他说话,萧煜已经摆摆手,继续说道:“当年小孩子之间斗气,本王还不至于放在心上,只不过他若是为虎作伥,就休怪本王不记当年情分,手下无情了。” 李如松只能是唯唯应诺。 又走出一段后,萧煜放下车帘,平静道:“李都统留步吧。“ 这一次,李如松终于是翻身下马,在官路边上单膝跪地,大声道:“下官李如松恭送王爷。” 萧煜从车窗里伸出一只手,挥了一下。 马车和暗卫在沉沉夜色下,沿着官路朝西北方向缓缓远去。 直到萧煜的马车彻底不见踪影之后,李如松才从地上起身,轻轻擦去自己额头上的点点汗珠。 一直远远缀着的李如春这时候才赶到李如松的身后,轻声道:“大哥。” 李如松深呼吸一口气,翻身上马,拨转马头,一夹马腹,“走” 一路狂奔回中州的李如松望向天空,轻声自语道:“中州事后,李某人就真的没有回头路了。”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七十三章 夏末秋至 今年年景不算好,世道也不太平,饥荒一起,要死很多人。 江北尚好,江南却已经是连日阴雨,江水暴涨,多处决堤,情形最严重的湖州已经是一片泽国,流民遍地,哀鸿遍野,红巾军的声势愈发壮大起来。 为此烦心的还是江南各大世家,尤其是湖州的几个世家被红巾军屠戮满门后,其他的世家最近的来往越发频繁起来。红巾军想要席卷江南,无论如何也绕不开江南的诸多世家,双方已经是撕破脸皮,再没有半点容情的余地。 对于萧煜在中州的一番动作,谢公义就很是欣喜,知道萧煜对于蜀州之谋,虽然当时没有明确表态,但还是上了心的,曾对杜明师道:“明公萧煜,字明光,尊称其为明公行事,不在其言,而在其行,可称雷厉风行。” 至于江州四家与白莲教一直眉来眼去的做派,谢公义自是深恶痛绝,多次在私下对左右言其鼠目寸光,首尾两端,不足为谋。 此时谢公义口中行事雷厉风行的萧煜,正不紧不慢地出中州,朝着西凉州的方向行去。出了中州州府,就好似从修行界重新回到了俗世,再不见各种修行者,多的是逃难的灾民。对于此,萧煜管不着,也管不了,他的西北有河西平原、西凉走廊、西河原三处有塞外江南美誉的粮仓,即便没有漕运,日子过得紧一点也是能扛过去的,甚至还能略有结余,比起如今的湖州还要好上许多,可也就仅限于此了。 蓝玉没有放开关口让灾民进入西北,因为西北土地多贫瘠,一百五十万户养兵二十三万已经是极限,再多的人,就真养不起了。而且平心而论,萧煜并不缺人,在有草原作为依托的情形下,萧煜并不惧怕大规模用兵作战,甚至可以说,单以战略纵深而论,无论是后建、萧烈也好,还是秦政、牧人起、陆谦等人也罢,没有一方能比得上他,因为在西北五州之后有秀龙草原,秀龙草原之后有乌斯原,有热海,就算漠南草原尽失,萧煜也大可以由大雪山退至漠北,或远走西域或卷土重来,这才是萧煜可以割据西北的最大底气之一。 现在的萧煜不适合如秦皇那般,勤勤恳恳发展积累,奋六世之余烈,才登顶天下,而是应该像东主那般,起于微末之间,发迹于大乱之时,一步登天。这些是萧煜想了许久的结果,所以萧煜做的事情无非四个字,穷兵黩武,一切以大军为先,只待一个时机,便军出西北,一扫天下。 由此,萧煜也从草原汗王四时行猎的传统中单独取出秋猎,发展为校兵演武,同时也作为他与草原诸台吉联络感情的时机。 在出了中州地界以后,人烟明显稀少起来,萧煜弃马车不用,由曲苍带人与唐圣月等人在后慢行,而他则跃马扬鞭,带领一众随从,一路直入西凉州。 就在这时,一队风尘仆仆的人马也终于来到草原深处的金帐王庭。 一名女子走下马车,大概是回了到生于斯长于斯的地方,心情不错,从身后一名年轻人手中拿过一壶许久没尝过的马奶酒,抿了几口后,轻哼了几声草原上的调子,兴许在中原那边呆的时间久了,学会了中原女子的矜持,几次张嘴,终究还是没能像以前那般高声唱出来,就如她整个人一般,再也不见曾经在草原上放马奔腾时的灵秀和欢快。 早有三名老者在王庭城外等待多时,为首的老者面容枯槁,偏偏体型又有些发胖;左边那人,与为首老者恰恰相反,身形消瘦,脸色却是红润;而右边则是一位身材高大的老者,面带风霜之色。见到女子后,三人一起把右手放在胸前,微微躬身道:“他塞音白奴。” 自从林远推行汉化以来,草原贵族基本都会使用中原语,甚至因为草原语繁琐的缘故,就是日常起居中,也是多用中原语,此时三人所说的,却是一句正宗的草原语,意为安好。 女子与身后随行的年轻人同样还了一礼,道:“他塞音白奴。” 行礼之后,女子用略带西北口音的中原官话说道:“有劳三位大台吉相迎。” 三人连道不敢,此三人,就是草原的三大掌权人物,黄汉吉、申时行,和最近因为萧煜扶持而重掌一方大权的禄时行,而来人自然就是林银屏与林寒姐弟二人。 林银屏看了眼天色,轻声笑道:“三位大台吉能齐聚王庭,恐怕不会全是要迎接我的缘故。” 三人目光略微交汇,还是由黄汉吉开口道:“其实在公主还未离开中都时,我等三人就已经来到王庭,毕竟今年的秋猎将至” 林银屏点了点头,问道“今年的秋猎都有谁去” 申东赞答道:“我等三人是都要去的,其余诸多台吉中,大约也要去几十人,尤其是当年四部的老人,都是与王爷和公主有情分的。” 林银屏问道:“中都那边” 这次是站在她身后的林寒接过话头,“中都那边以大都督徐林、闽行、诸葛恭为主,另外还有一些被姐夫新近提拔起来的实权统领,多半以归降的将领为主,具体还没透露出来,不过想来蓝先生也已经安排的差不多了。” 林银屏不冷不热地哦了一声,兴趣缺缺,脸上露出一丝乏意,大半辈子都在看林家人脸色的黄汉吉第一个反应过来,赶紧请林银屏入城,同时言道原本的镇北王府已经修缮完毕,还请公主先行回府歇息。 林银屏一行浩浩荡荡地进入王庭,林寒缀在队伍最后,与一直不曾开口的禄时行并骑而行。 不比江南,在塞外入秋后,最后一分暑意被迅速扫空,寒流已经开始在漠北草原的深处酝酿,只待短暂的秋季过去,就越过没有太多遮拦的草原、戈壁,汹涌来袭。 此时的乌斯原已经颇有些冷意,再过不久,就要彻底进入冷季,一般要持续五个月左右,长的时候,甚至能达到半年之久,林寒穿了一件崭新的厚重锦袍,与身旁穿着有些掉毛的皮裘的禄时行相比,异常分明。 此时的林寒戴金冠,束玉簪,着锦袍,脚上是镶着朱玉的官靴,腰间环佩叮当,大拇指上那枚满绿翡翠雕龙扳指,更是异常醒目。 现在的林寒,已经不像是一个草原人,他看了眼仍旧是草原人传统打扮的禄时行,缓缓开口道:“一定要让我姐在秋猎时回中都,这是王爷的意思。” 禄时行没有急着答话,而是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说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公主她信佛吧” 林寒一愣,没想到禄时行为什么会这么问,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禄时行低头看着马蹄下的野草,说道:“按照摩轮寺的习俗,人死后火葬,骨灰撒入山川与河流之间。林远大汗的骨灰就是洒在了热海和乌拉山。” 林寒脸色骤变,冷声道:“禄时行,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禄时行脸色不变道:“有些事,明眼人都看的明白,黄汉吉和申东赞如此,徐林和蓝玉也是如此,只是没人敢说罢了。” 林寒脸色铁青。 禄时行轻声道:“别再折腾她了,让她过两天舒心日子,要不指不定哪天就见不着了,别等着人没了再拼命烧纸,没了的人本来就被要被烧上一次,闻不了那股子烧焦的糊味。”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七十四章 国事家事 在七月底与八月初的交界线上,萧煜回到了西北,回到了中都。他首先见了蓝玉和徐林两人,至于闽行和诸葛恭,则是领兵在外,不在中都。 秋猎一事,由蓝玉统筹兼顾,徐林这位西北武官第一人也只是协从行事。 “之所以选中小丘岭,是因为小丘岭处有林地,此时林中已经投放虎、豹、熊、獾、鹿、野猪各百只,林外有黄羊群近千,野牛、野狼数百。中都和西都双方的名单已经定下,品级以上的武官三十三人,文官十九人,台吉二十五人,另外家眷随从合计八百九十二人,此次围猎,动用甲士三万两千余人,还有四方巡哨游骑八千余人,另外在后建和东北方向各有一支守军和伏兵,确保此次行猎万无一失。”蓝玉从袖中抽出一本卷宗,简要说道。 相较于江南文人世家们的谈玄、诗会、赏雪、甚至数百乐师齐奏,萧煜这位西北权贵的围猎,才堪称是大手笔。先不说那些猎物要用多少金银,就是动用甲士超过五万人,在天高地阔的塞外策马奔腾,那些一辈子都是小桥流水的文人,能想象出这是一副怎样的波澜壮阔画面 文人谈兵,动则几十万大军如何,可谁又真正见过超过万人的军伍是怎样的场景人过一万,无边无沿,人过十万,接天连地。 萧煜麾下号称四十万大军,可就是他,也是没见过四十万大军尽数汇聚时的壮观景象的。 徐林领兵半生,但闲暇时好读书,又懂得经营人脉名声,故而在士林间有过儒将美称,只是随着徐林归降萧煜,才复而不显。此时徐林就笑道:“等到咱们围猎的消息传出去之后,恐怕南边那帮子腐儒就要说什么西北蛮子粗鄙不堪的话了。” 萧煜笑了笑,“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咱们行猎也是行射、御两艺,那帮子酸腐肩不能抗手不能提,杀鸡尚且不敢,上马且不能行,或是只会欺压小民,霸占土地,或是搬弄口舌,说什么萧逆当死,西北陆沉,呜呼哀哉,与国何用” 萧煜出身大族,对于这些士族的根底,自然一清二楚,自诩世家贵族,与民争地,与官争权,与商争利,任凭改朝换代,只要自家无事,便逍遥快活,醉生梦死,国之蛀虫,不外如此。故而西北沦陷,西北五州各大豪族尽数迁移,萧煜非但没有半分阻拦,反而还乐见其成。他宁愿以军队治政,也不愿由这些高阀来毁坏自己的根基。虽然高阀迁出,也给萧煜带来不少麻烦,但总得来说,对于根基不稳的萧煜,还是利大于弊。 萧煜在王府中设有三间书房,分别以大、中、小称呼,大书房宽阔,可容纳数十人,此时三人议事就是在大书房中,又是一些闲谈之后,萧煜送走徐林和蓝玉,转身去了中书房,此时萧玥和墨书正等在这儿。若说大书房是萧煜处理公事所在,那么中书房便是处理私事所在了。 至于小书房,这也是王府中唯一一个由萧煜亲自布置的房间,在平时,就连林银屏都不会进去,只属于萧煜一人。 距离年关还剩下四个月,与叶夏一起在卫国“疯玩”了小半年的萧玥终于早萧煜一步回到了中都,虽然道宗与剑宗不和,萧煜也与剑宗多有摩擦,但有叶家、慕容家的面子,剑宗还不至于为难萧玥这个小女子,所以萧玥这次的卫国之行还是颇为愉快的。 当然,在萧煜和秋叶看来,其实就是两个熊孩子终于安生了一会儿,省的给自己添乱子。萧玥还好,叶夏可是实打实的惹事精,让秋叶头痛不已。不过在萧煜看来,自己这个妹妹似乎也有被叶夏带坏的趋势,一走就是小半年,这成何体统还嫁不嫁人了 想到这儿,萧煜就有点头疼,萧玥父母已经不在了,按理说应该是萧烈这个大伯和陵安公主为她操持,不过现在情况特殊,该由他这个长兄如父关心才是,可偏偏最适合做这件事的嫂子林银屏还跑回了娘家,他一个男子有些话又不太好说,而且秋猎在即,也没有太多时间来关心这些“小事”。 萧煜又想起一事,萧玥作为自己的妹妹,自然要嫁给门当户对的高门大族,可如何做一个当家主母,是要从小由自己娘亲言传身教的,萧玥自幼丧母,可没学过这些,这事到临头,又该如何是好林银屏是个半桶水,慕容不知道懂不懂这些,可即便是懂,让人家一个外人来教这些也委实不好。至于徐林和闽行等人的正妻,就更不合适了。 萧煜的底线是越来越低,但总归还有底线不是最起码在家人这方面,萧煜自认为还能做到平常心以待。当然,林银屏这位太座大人和萧烈这个亲爹除外。 此时萧玥坐在萧煜的位子上,看看这儿,摸摸那儿,有点百无聊赖的意思,墨书站在一旁,敛息凝神,倒是颇有掌事大管家的气派了。 见到萧煜后,萧玥欢快地从椅子上起身朝萧煜小跑过来,笑脸略带谄媚道:“哥,回来啦。” 萧煜收起自己纷乱的思绪,没有作声。 萧玥并不气馁,小心翼翼陪在他身侧,道:“哥,我从卫国给你带回来不少好东西,都放在库房里,你瞧瞧” 萧玥也知道自己这次跑去卫国小半年,委实有些不像话,已经在心底里做好了被萧煜骂一个狗血淋头的准备。 萧煜还是没有说话,径直走到书案后坐下,拿起萧玥放在案上的一块黄石雕异兽书镇纸,略微把玩了一下,才沉着脸缓缓开口道:“你还知道回来” 萧玥小声嘀咕道:“我也给家里寄了很多信的,谁知道你去了江都,都没有收到,而且江都离卫国也不远嘛。” 萧煜重重地嗯了一声,尾音向上拔高。 萧玥委屈的喊了一声哥。 萧煜轻哼一声,“下不为例。” 萧玥转眼间就笑颜如花,抱住萧煜一只胳膊,道:“哥,你最好了。” “过几天就把你嫁出去,省得让我操心。” “我才不要嫁。” “女子大了哪有不嫁人的” “嫂子二十四岁成亲,我今年才二十岁,就不嫁” “一般女儿家十六岁成亲,二十岁孩子都开始读书了,你嫂子还不是因为草原战事耽搁了,不然也是早早嫁了。” “我不管,反正我不嫁,说不嫁就不嫁,要嫁你嫁好了。” 萧煜气笑道:“你这也是跟着叶夏那丫头学来的吧我倒要找秋叶问问,他是怎么管的妹妹” 萧玥立马没了刚才的气势,小声道:“才不是呢。” 萧煜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把手中的镇纸往桌上一顿,吓得本就心虚萧玥一个激灵。 萧煜问道:“叶夏那丫头也跟着你一起过来了,我没说错吧” 萧玥抬头看了萧煜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去,作忏悔状,“毕竟秋猎盛事嘛,叶夏都带着我去了碧游岛,见识了剑宗三十六岛,我也得投桃报李啊。” 萧煜靠在椅背上,以手扶额,无奈道:“好一个投桃报李,不过倒是也对。” 萧煜此时的感觉,就好像高坐三十三重天的玉帝忽然听到下面的仙家禀报,有一只泼猴已经打到了南天门一样无可奈何,挥了挥手,对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墨书道:“快去请慕容姑娘。”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七十五章 兄妹(上) 之所以请慕容过来,还是因为秋叶不在的缘故,萧煜作为外人不好真的去管叶夏,也就只能让慕容这个嫂子来管。毕竟她是秋叶道侣,而且与叶夏也是相识多年,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 在萧煜对慕容交代完事情始末,并委婉提出请慕容姑娘好好照顾叶家小姐的要求后,慕容还是愕然了一会儿,不过转瞬即逝,便点头应下。在慕容走后,萧煜又思量了一会儿,然后让墨书把卫国公主张雪瑶也请过来,同样的说辞又说了一遍,张雪瑶也是与叶夏熟识的,同样没有推辞,便点头应下。 张雪瑶走后,萧煜抬起手五指伸张,对萧玥笑道:“区区叶夏小丫头,又岂能与为兄抗衡哉” 萧玥有点哭笑不得,在来之前,叶夏就已经打听好自家哥哥秋叶不在中都,做好了来这边大玩一场的准备,哪成想一个哥哥走了,但还有两个未来的嫂子,这下怕是要呜呼哀哉了。 说罢,萧煜又屈起食指敲了敲桌面,道:“你也别得意,虽然你嫂子不在这儿,但是接下来的几天都给我老老实实的,若是被我知道敢偷溜出去,今年你都别想出王府。” 这几年,随着萧煜的发迹,萧玥倒是越发像个少女,而不是以前小大人似的样子,而且又有叶夏这个好友兼损友,性子是越发开朗,对此,萧煜是乐见其成,可适当的敲打也是必须的,免得真的变成了一个疯丫头。 听到萧煜的话后,萧玥立马苦了脸,装着可怜地看着自家哥哥。 萧煜板着脸道:“这次秋猎有不少青年才俊,你也跟着瞧瞧。” 对于这个极不靠谱的主意,萧玥当然是毫不留情地拒绝道:“不稀罕” 萧煜对于这个从小就跟着自己的妹妹还是十分宠溺的,也不会一味强劝,同时也诱之以利道:“秋台现在是为兄的人在打理,你若是嫁人,为兄就把整座秋台给你做嫁妆,好不好” “不稀罕” “再加上一个牡丹,也交给你打理,你小时候不是想做一回大魔头吗,牡丹花主,多气派,到时候数不清的江湖才俊来降魔卫道,然后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多有意思。” “不稀罕” 可哪怕已经割据一方、在西北五州一言九鼎、贵为一方之主的萧煜说得口干舌燥,萧玥还是死不松口,反而不耐烦老哥的呱噪,抱起头捂着耳朵,一副死也不听的架势。 养气功夫已经颇见成效的萧煜再一次被油盐不进的萧玥气到,一拍桌子,高声道:“那你要什么难道要我这个西平郡王的位子吗” 被激起了性子的萧玥丝毫不让,带着哭腔道:“我什么也不要,我也不要嫁人哥,你变了,你做了西平郡王就变了以前你从来不会对我说重话的,现在你吼我,还要赶我走。” 萧煜这一刻不是什么手掌西北的西平郡王,只是一个长兄为父的普通兄长,面对执拗的妹妹,除了无奈还是无奈,他轻叹一声,放缓了语气道:“小玥,天底下的女子,哪有不嫁人的呢” “尼姑就不嫁人。” “你舍得剪了头发做尼姑” “反正我不嫁,除非哥你给我找个你这样的。” 萧煜一愣,然后摇头苦笑道:“我这个人不是好相与的,看你嫂子就知道了,身体垮了,也没享到什么福气,现在还回了娘家。” 萧玥愣了一下,迟疑道:“嫂子她不是归宁吗” 萧煜摆了摆手,无力道:“被我气走的,所以说嫁人不要嫁给我这样的人,也别嫁你大伯那样的人。” 对于萧煜自黑的同时还要顺带黑萧烈,萧玥已经习以为常,她也明白萧煜的意思,如今世道上的男子,尤其是有本事的男子,正眼看女子的不多,一心一意地更是凤毛麟角,三妻四妾是常态,豢养外宅是雅事,像萧烈这般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可有半句骂名只当是一桩風流雅事。所以萧煜希望她可以找一个男子,本事不用太大,毕竟有萧煜在,他既然可以提携小舅子,那自然也可以扶妹夫一把,但在人品上一定过关,若是打着什么歪心思,那他萧煜也有的是手段来拿捏。 萧玥笑声低估道:“若是我看上一个穷书生呢,你和大伯还不得气得跳起来。” 萧煜面无表情道:“那人若是有可取之处,也无不可。” 萧玥负气道:“那我以后就找个穷书生,和他私奔,气死你” 萧煜不以为意,笑道:“二十万暗卫侦缉天下,你又能跑到哪儿去再者说,留在西北当我妹夫,平步青云,跟着你私奔,不但什么也没有,而且还要被一群穷凶极恶的暗卫追杀,哪个穷书生瞎了心的跟你跑” 萧玥撇撇嘴,不愧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妹,这个动作倒是与萧煜如出一辙,道:“穷书生,最负心。” 萧煜倒是点头认同道:“每逢乱世,便是寒门士子一展拳脚的好机会,也总有一些寒门子弟能凭借这个机会一举上位,这些人能耐是有的,但是底线嘛,就低了点,一旦得势,难免会做出一些小人得志的丑态,吃相上也要难看许多。归根结底,无非就是穷怕了三个字。这个穷,不一定是说金银钱财,也可以说是地位,名声,缺的越多,得势之后,吃的也就越多。当然这也并非绝对,一般而言,这种人得势后会走两种极端,一种就是我说的这种吃相难看的贪官,一种是清到没有朋友的清官,不管哪一种,我都不赞同你找一个穷书生做丈夫。” 萧玥小声说道:“文人相轻。” 萧煜哼了一声,道:“我可不是什么文人,现在江南士子都叫我西北武夫,西北的粗鄙武夫萧逆是也。” 萧玥改口道:“这是那帮子腐儒妒忌。” 萧煜轻声道:“小玥,到了我这个境地,好也罢,坏也罢,很多事情,就都要身不由己了,你作为我的妹妹,不管你愿不愿意,在外人看来,与我已经是一体了,我有许多仇家,他们也许不能把我怎么样,但是却可以在你身上动心思。所以我做的许多事,不管你理解也好,不理解也罢,终归还是为了你好。” 萧煜很少与旁人说什么体己话,哪怕是一些浅显道理,也不曾多言,这次破天荒的对萧玥说起这些,还是想要让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妹妹有个好归宿。 萧煜看着她缓声道:“如果林寒敢这么跟我说话,我早就把他乱棍打将出去。” 萧玥撇嘴嘀咕道:“你敢打我,我就不认你这个哥了。” 萧煜瞪了她一眼。 萧玥抱着萧煜的肩膀,撒娇道:“我知道哥最好了,才不会打我。” 萧煜无奈道:“你倒是了解我,知道我吃软不吃硬。不过在嫁人这件事上,这招没用。” 萧玥眼珠子转了转,说道:“女儿家的事情,你一个男子知道什么,我要等嫂子回来再说。” 萧煜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都随你,不过这几天收收心,然后随我去秋猎,也让那帮年轻才俊见见我萧家郡主的风采。” 萧玥松开萧煜的肩膀,长长地哦了一声,显然还没有作为一位郡主的准备和自觉。 萧煜摆摆手,说道:“好了,东西我收下,叶夏也安排好了,想必你也不愿听我说这些,你去吧。” 萧玥笑嘻嘻地应了一声后,转身出门去了。 萧煜拿起桌上的雕异兽书镇纸,凝视良久后,才轻声叹息道:“小玥,若是我不在了,你自己该怎么办啊”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七十六章 兄妹(中) 夏去秋来,塞外的天空越发显得高阔,在这辽阔天空下,是一望无际的草原和巍峨如山的中都雄城, 萧煜最近躲出了王府,在中都与草原交界的地方晃悠,美其名曰巡边。起因还是叶夏,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还是小觑了叶夏这小丫头,他本想用两个嫂子压服叶夏,却被叶夏在其中挑拨,本就心中有间隙的慕容和张雪瑶两女,多了不少明争暗斗,虽然叶夏没能趁此逃出两位嫂嫂之手,但作为始作俑者的萧煜也被两女不约而同地记恨上了,慕容因为闺中密友林银屏的缘故,本就对萧煜观感不好,这次算是雪上加霜,而张雪瑶那边更不用多说,旧恨又添新仇。这次萧煜算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萧煜不想招惹是非,便躲出了王府,带着许久未见的妹妹四处走走,权当散心。 青青的草原上,远处是依稀可见的中都城墙,萧煜骑马走在前面,看了看日头,又伸手拿出怀表,已经是辰时三刻,自语道:“才半个时辰。” 萧玥骑着一匹性情温顺的枣红色小母马跟在萧煜身后,眼尖地发现了他手中的怀表,新奇道:“哥,你手里拿的什么” 萧煜不动声色地将怀表收起,平淡道:“怀表而已。” 萧玥乌黑的眼珠子转动,“哥,给我瞧瞧呗。” 萧煜似笑非笑地看了萧玥一眼,道破她的小心思道:“你哥我就只剩这一只怀表了。” 萧玥哼了一声小气。 萧煜不为所动。 萧玥眼珠又是一转,伸出手作翻云覆雨状,学着萧煜当日的口气,微笑道:“区区叶夏小丫头,又岂能与为兄抗衡哉” 萧煜听到这话,干咳一声,温言道:“小玥,有些事,该忘的就忘了吧。” 萧玥笑嘻嘻道:“哥,让我看看现在是几时几刻了,兴许时间一长,就一不小心给忘了。” 萧煜无奈叹息一声,伸出两指捻住表链,从怀中拎出了那块纯金打造的怀表,扔到萧玥手上。 接住怀表的萧玥先是把玩了一下,然后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脸,笑道:“还是哥最好了。” 萧煜长叹道:“你这小嘴是越来越甜,我那荷包是越来越瘪啊。” 萧玥只当是没有听到,小心翼翼地将怀表放入自己怀中,抬头问道:“哥,咱们接下来去哪” 萧煜抬起手,原本在两人远处游曳的随从立刻策马奔来,为首的是一名女子,正是萧煜曾经的两名随身婢女之一紫月,当年她意图不轨,被萧煜制住后用暗卫的手段折磨了个半死,后又被暗卫中人救走,只是以前的萧煜无力追查此事,而如今的萧煜却无意追查此事。也正因如此,她与墨书的经历就大不相同,墨书已经是协助林银屏管事的大管家之一,平日里王府中的下人都要口称墨书大姑姑,即便是曲苍等人,也要尊称一声墨书姑娘,而紫月如今只是一名暗卫,比起曲苍、张宵等人,尚要差之良多。 在萧煜身边的当值暗卫皆由曲苍亲自安排,当初紫月便是被萧煜放入曲苍麾下,此时轮到她当值也不算什么稀奇,只是萧煜见到是她后,想起当年的那点旧事,随口笑问道:“紫月,你跟着我的时间也不算短了,当初的事情可曾后悔过” 已经翻身下马的紫月张了张嘴,脸上神色复杂难言。 另外几名暗卫低着头,此时颇有恍然大悟之感,难怪平日里这女子对谁都爱搭不理,哪怕是面对真正称得上王爷心腹的曲苍曲都统,也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原来这女子曾是跟着王爷的老人。也难怪平日里都统大人不去管她太多,听着话里话外的意思,这叫紫月的女子八成是犯了什么错,才被王爷贬谪下来,不过说不准哪一天王爷的气消了,也就重回王府了。 紫月低声道:“回禀王爷,奴婢是后悔过的。” 萧煜点点头,“当年之事是赵青指使” 噗通一声,紫月双膝跪地,叩头道:“是。” 一旁的萧玥脸色有点不大好看,对于赵青,她接触不多,萧煜与赵青之间的明争暗斗,他也只是略有耳闻,但当年的华天风就是赵青的人。只是这一点就让她对赵青有了初步的印象,一个很坏的印象。 萧煜笑了笑,道:“既然你已经悔过,这件事也就揭过,日后好好当差,有空也可以去墨书那边走走,她还是常常提起你的。 “谢王爷大恩。”紫月又是重重一叩首。 萧煜摆摆手道:“好了,我与郡主要去白山,你去准备一下。” 紫月应诺一声,然后翻身上马,领着人先行一步而去。 紫月走远之后,萧玥欲言又止。 萧煜转过头来,笑道:“怎么,觉得我不该放过她” 萧玥点了点头。 萧煜摇头道:“若是以前的萧煜,自然可以快意恩仇,现在不行了,有些糟心事,不管多么恶心,都得硬着头皮咽下去,然后藏在肚子里。就拿黄汉吉来说,当年他侄子对银屏不轨,按照我以前的性子,恨不得把他这个当叔叔的抽筋剥骨,可我既然要做人主,就不能依着自己的性子来,所以只是杀了黄奎,还要对黄汉吉好生抚慰。故而我常有一种错觉,自己已经变成两个人,一个叫萧煜,一个叫西平郡王。萧煜可以走天下,看天下,逍遥自在。西平郡王就只能坐困中都,像一尊泥塑木偶。” 说到最后时,萧煜有几分失神,仿若梦呓之语,萧玥见状转了话题道:“哥,咱们去白山干嘛” 萧煜回过神来,说道:“天底下有两座白山,一大一小,大的在后建,又叫做老白山,白山黑水,说得就是这老白山了。小的在西北,叫做白山或是小白山,在中都一旁,算是大雪山的分支,今天咱们去小白山赏景,也顺带学学文人名士的做派,登高作赋。” 女子无才,一般说的是平民女子,世家女则多半才学不浅,甚至不乏才女之流,毕竟嫁人后,为一家之主母,待人接物斗非是寻常,若是目不识丁,是要给丈夫丢脸的。萧煜和萧玥也算是出身世家,萧煜好歹通读儒道佛三教经典,虽然谈不上大家,但也算称得上博学二字,萧玥难免就要差些,毕竟自小无人看管,而萧烈对于这个侄女也谈不上多么上心,萧玥自然就是三天打渔两天晒网,在这方面比起“偏科”严重的林银屏还要不济。 萧玥苦着脸,“还要作赋” 萧煜笑道:“不作也行,把怀表还我。” 萧玥哼哼道:“不作赋也不还怀表,区区萧煜,又岂能与本姑娘抗衡哉” 萧煜抬手作势欲打,佯怒道:“你这丫头越来越没大没小了。” 萧玥丝毫不怕,与萧煜嬉笑打闹。 两人徒步登山,有萧煜这位天人大高手在,萧玥几乎没费什么力,而且还听萧煜讲了下这半年来发生的各种事,他是如何去了江都,又是如何晋升天人境界,当然还有最后的中州之行。 萧玥在听到萧茹的存在之后,有点微微紧张,抓紧了萧煜的衣袖。 萧煜微微一愣,继而恍然,笑道:“姓萧的女子那么多,能当我萧煜妹妹的可只有一个。” 萧玥仰起头,两条秀气的眉毛皱起来,“可可你们是一个爹啊。” 萧煜拍了一下她的脑袋,气笑道:“萧瑾也是和我同一个爹,他又何曾把我当过兄长。”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七十七章 兄妹(下) 白山峰顶上白雪皑皑,终年不化。 萧煜牵着萧玥走上峰顶,秋叶曾在这儿战徐林,借去一山之雪,铸就了一把前所未有的巨大雪剑,如今物是人非,唯独白山不变。 山顶很冷,不过紫月已经备好御寒衣物,萧煜无所谓,萧玥则是在山腰时换了小牛皮靴子,披了一件玄色披风,只露出一张小脸。 萧煜问道:“想不想修行,像我这般,飞天遁地,寒暑不侵。” 萧玥皱了小脸,没有说话。 萧煜屈起指,在她脑门上虚弹一下,“你这个小懒货。” 被弹得生疼的萧玥朝着萧煜一通张牙舞爪,可惜萧煜只是一伸手,就让萧玥只能看得到自己,却怎么也碰不到自己。 萧煜用婆娑世界逗弄一通萧玥后,在萧玥恼羞成怒之前见好就收,一本正经道:“修行之道,不但可以延年益寿,而且有诸般神通,委实妙不可言,真不想学” 萧玥拧着眉头,似乎在天人交战。 萧煜叹息一声,不作多劝。真如亚圣所言,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也罢,我萧煜走到如今的地位,难道还不能护持自己妹妹一生安稳 萧煜忽然有点想念林寒这小子了,有小舅子在身边,他说点什么都有个逗趣的,可惜这家伙最近有点不安分,得好好敲打一番,免得忘了自己姓什么。 萧煜又看了一眼还在权衡的萧玥,在心底安慰自己,不上进也有不上进的好,若是都如林寒、萧瑾这般上进,整天想着篡权上位,那自己也是不省心的。 萧玥想了许久,还是“遗憾”地拒绝了。 早就料到如此的萧煜也不强求,只是下意识地抹了抹鬓角,在这儿已经有了一丝不算明显的白发,再过几年,他就是而立之年,成家立业,为人主,为人夫,为人兄,还有为人父。既然挑起了这副家国担子,那他在这世上走过,总得留下点什么,不求百世基业,但求一世安稳,尽善尽美。 萧煜食指一缠一绕,将那丝白发连根拔起,自嘲笑道:“华发早生,人生似梦,一杯薄酒对山月。” 萧煜松开手指,任凭白发被山风带走,低声道:“可惜无酒也无月。” 萧玥刚好看到这一幕,她莫名打了个寒颤,鼻子有点儿发酸。本该是意气风发时,她却从萧煜的身上看到了一丝暮气。 这分暮气,是因为萧煜觉得自己很累,不是身累,而是心累。环顾四周,举世皆敌,知我者何人即便知我,知我又同道者,几何 现在想来,林银屏不知,萧玥不知,秦穆绵只能算是知道一半。萧烈知,秋叶知,可他们却道不同。 萧煜俯瞰着属于自己的中都,转过头来柔声笑道:“小玥,你想不想飞” 心神不定的萧玥先是一愣,然后猛地啊了一声。 只见萧煜握住她的手,然后从山顶上纵身一跃。 伴随着萧煜的大笑声和萧玥的尖叫声,两道身影盘旋着向中都城中落去。 天人境界虽然不能像逍遥境界那般朝游沧海暮苍梧,但短暂的飞行还是不成问题的,萧煜这位大高手以一己之力托举两人更是毫不费力。 呼啸的风声不断灌入萧玥的耳朵中,身后是白雪皑皑的白山,下面是巍峨伫立的中都,白云在身旁,清风伴我行,这让第一次飞天的萧玥仍不住瞪大了眼睛,在这一刻新奇压过了恐惧,俯瞰着由上而下的别样中都风景,盘旋而下,不知身在何方何处。 骤然风声止,萧煜双手一托,萧玥身形飘摇而起,身形高出云海,脚下有一道元气凝而不散,让她如立云上,似是踏云飞天。 萧煜虚立在云海之下,双手抬至胸口处,微笑道:“小玥,天上风景可好” 此时的萧玥自然不能回答萧煜,只是随着萧煜的元气不断攀升,好似仙人飞升,登天过仙门。举目看去,云海滔滔,阳光散落层层金黄,镀云海金边,所谓仙境,不过如此。 飞至萧煜的元气极限后,萧玥开始向下坠落,跌破云海,重新来到看到萧煜。萧煜伸出五指,如佛祖手掌,以掌中佛国托住下落的萧玥,然后反手抓住萧玥的手腕,同时磅礴元气流转全身,脚下乘风,飘摇落下之间,大袖飘扬,似是谪仙人降世。 在距离中都城头还有百余丈的时候,萧煜似有所觉,松开手让萧玥独自一人缓缓下落,他则是虚立空中,转头朝另外一个方向望去。 倒也是个熟人。 牡丹花主,李皎。 萧煜在空中一个转身,在空中飞出一段距离后,落在了中都城的东南武林门外。 牡丹花主一人独立在城门前。 她穿了一件很宽大的灰色袍子,将整个人包裹其中,这一路应该是走过来的,看起来风尘仆仆。萧煜在见到她后有点儿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虽然眼前这女人是萧烈的女人,但却将牡丹留给了萧煜,两人之间关系还算不错。 李皎开门见山道:“萧烈带了那个女人回东都,我不想见她,所以想来你这儿散散心。” 萧煜一愕,然后点头道:“花主愿来,自然是极好的。” 在萧煜看来,牡丹花主是个颇为悲情的女子,她本是与萧烈青梅竹马,后来萧烈后建游时结识颜可卿,与这位当时的魔教圣女纠缠不清,李皎因此与萧烈决裂,后又沉浮二十余年,始终未嫁,自然也无半个子嗣。牡丹也交给萧煜之后,她就真真的是一个孤家寡人了,无处可去时,来继承了自己基业的萧煜这边落脚,也在情理之中。 萧煜问道:“花主是现在入城,还是” 李皎平淡说道:“在城外走走吧,上次来的时候,恰逢徐林出兵草原,到处都是一派兵荒马乱的景象,这次正好可以看看塞外风光。” 萧煜点点头,轻声道:“我陪您。” 李皎转过头来,定定的看了萧煜一会儿,笑道:“能被西平郡王用一个您字,我李皎实在是受宠若惊啊。” 萧煜一笑置之。 两人绕城而走,李皎问道:“刚才那个小丫头是谁” 萧煜笑道:“我的堂妹萧玥,刚回中都不久。” 李皎哦了一声,“我还以为是那位草原公主,方才还在想,你们小两口感情真好。” 萧煜没有说话,只是上身向前倾斜出一个微小角度,作聆听状。 既然如此,李皎也没藏着掖着,干脆直言道:“我这次离开东都,是很狼狈的,就像” 说到这儿,她顿了下,然后自嘲道:“就像一条惶惶丧家之犬,夹着尾巴从东都跑到了中都。” 她也有些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来中都,也许因为那个坐镇中都的年轻人是方璇的儿子,她是羡慕方璇的,也时常在想,自己若是有这样一个儿子该多好。最起码自己死了以后,不会无声无息,还有个人记着自己,逢年过节还会有一柱香火。 经历二十年,再次与萧烈相逢时,她本以为萧烈已经收心,也抱了摒弃前嫌的心思,所以她将牡丹交给萧烈最看重的儿子,自己选择留在东都。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终究是破镜难圆。 这一次,她真是哀莫大于心死了。在离开东都时,她也在想,自己若是有个儿子,这时候应该能为自己撑腰吧,可惜,她没有,她什么也没有,而那个女人好歹还有个女儿。 女人断断续续地说了很多,多是这些年自己积攒下来的一些经验和道理,不是对萧煜说教,更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萧煜虽然没有说话,但是听得很认真。 女人说着说着,落下泪来,落在脚下的黄土地上,转眼便消散无形。 萧煜递上一块手巾,叹息道:“花醉满堂,无情多似情长。光寒一剑,河山拱手相让。笑我多情,华发早生,步步彷徨断肠。” 李皎接过手巾,擦了擦眼角的泪痕,对着萧煜歉意一笑,然后从怀中拿出一方手帕,低声念道:“犹记当年明月在,常盼明朝彩云归。” 她笑了笑,将手帕撕碎,碎片随着风儿飞向西北的天空。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七十八章 姐 萧煜回到王府,设宴为李皎接风洗尘。除了萧煜亲自作陪以外,只有萧玥和萧羽衣,算是一场家宴。李皎瞧见这这两名晚辈之后,心情反而是好了不少,萧玥与萧羽衣这对姑姑侄女截然相反,辈分年纪都要大上许多的萧玥有些跳脱,而今年尚不足十岁的萧羽衣却已经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一本正经。 在席上,萧煜只是说些小时候的趣事,或是在草原上的见闻,绝口不提什么天下大势,萧玥不时在一旁凑个趣。心情转好李皎对于算是自己孙女辈的萧羽衣颇为喜爱,小丫头也是一副乖巧模样,而且因为这段时间被林银屏带在身边言传身教的缘故,现在的萧羽衣颇有些大家族小淑女的气派,一举一动,都按着规矩,丝毫不差。若是一个老太婆如此行事,怕是要被人在背后嘀咕一声老古板,可若是一个小丫头这么做,那就是乖巧懂事了。 半个时辰转眼而过。 李皎轻声道:“王妃不在中都” 萧煜脸上的笑意稍微凝滞了一下,然后又恢复如初道:“恰逢秋社日,银屏归宁去了。” 李皎盯着萧煜看了一会儿,一声叹息。 其后几天,牡丹花主李皎便留在王府,不曾出城赏景,也未曾与旁人有什么交集,一副闭门清修的作态。对此,萧煜也无可奈何,知道她心结不是那么容易打开的,只能用时间来慢慢愈合,只不过上一次用了二十年的光阴,这一次又要用多久而且人生又有几个二十年 萧煜也只能是一声叹息。 秋猎被定在八月初十,为期五天,紧接着就是八月十五中秋节,之所以如此,也是定下了萧煜要与诸将和诸台吉共度佳节的基调,今天是八月初一,秋猎的诸多事宜整体上已经准备完毕,但萧煜还是决定亲自检查一遍,力求不出半点纰漏。 同时,萧煜又给林寒去信一封,信中措辞颇为严厉,令他务必劝林银屏参加秋猎,除了不能用强,是哭也好,是求也罢,他这个小舅子就自己看着办,总之在八月初十那天,他要在小丘岭见到林银屏,如若不然,小舅子是想去金鹰口当个整天吃沙子的都尉,还是去河内州当个养马的马夫,随便选。 林寒接到信时,已经是八月初四,而草原诸位台吉明日就要动身,不由得在心底大骂自家姐夫无耻,搞不定自己媳妇,就会拿小舅子出气,明明是他们两口子的事情,却要自己这个小舅子来负责,这算哪门子道理,活该被中原士子说是惧内王爷。不过林寒也知道,萧煜可是说到做到,若是到秋猎时,自己姐姐真的没去,免官倒是不至于,但姐夫恐怕真会让自己挂着右都督衔去河内州做几个月的马夫。那以后自己就别想在徐林、闽行等人面前抬头了。 回到王庭后,林银屏就整日地把自己藏在镇北王府里,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林寒还是住在自己以前的最居所中,读完信后,林寒将那页薄薄的信纸折起放入袖中,对门外左右道:“备马,我要去王府。” 林远病逝,红娘子败亡,林银屏又随着萧煜去了中都,这座镇北王府就彻底闲置下来,这次林银屏归宁,也只是收拾出她早年居住的院子。在夜幕下,整座镇北王府其他的地方仍旧是一片黑暗阴沉,只有其中一处有微弱的光亮,那儿便是林银屏的所在了。 林寒一路策马,来到王府门前,翻身下马,将缰绳扔给随从,步行走入王府,一路穿廊过庭,来到那座不算大的佛堂前,才停下脚步。佛堂中供奉着一座三丈高的白玉观音,是当年林远在世时一位台吉所献,兴许有讨好王妃的原因,这座白玉观音的面容与林银屏的娘亲有八分相似,故而在林银屏的娘亲亡故后,林远便将这座观音像送给了自己的女儿,算是聊以安慰。 观音像前有三个蒲团,林银屏跪在正中的蒲团上,口中默诵,手上转动着那串凤眼菩提子。 林寒没有开口,就这般站在门口。 林银屏诵经完毕,将念珠拴在手腕上,没有起身,背对着门口平淡道:“小寒,有什么事” 林寒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姐夫来信了,让咱们回去。” 林银屏脸上掠过一抹复杂神色,食指拇指轻轻捏住一颗状若凤眼的菩提子,闭上双眼,平静道:“知道了。” 佛堂又是一片寂静。 过了许久,林寒才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姐,你的意思是” 林银屏轻声道:“小寒,坐下。” 林寒走进佛堂,在林银屏左边的蒲团上盘膝坐下,林银屏缓缓睁开眼睛,问道:“我想先问问你是什么意思。” 难怪说居移气,养移体,自家姐姐这段时间倒是一改以前天真善良的傻妞形象,变得有些高深莫测了,林寒一边心中腹诽,一边小心措辞,说道:“我的意思,自然是回去为好,毕竟姐夫已经知错了,而且秋猎在即,姐你又是王妃,若是不去,难免会让各部台吉们心思浮动。” 林银屏莫名的笑了笑,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就依你的意思。” “姐,要我说姐夫也挺不容易的,都被中原那帮士子喊作惧内王爷,男人么,不管在家里怎么管他,在外人面前总是要给他留点脸面的,”林寒的声音戛然而止,愣了一会儿后才迟疑着开口道:“姐,你同意回去了” 林银屏从蒲团上起身,然后坐在右边的蒲团上,伸手敲了敲因为长时间跪着而有点麻木的膝盖,没好气道:“怎么,不想我走那好,你自己回去,看萧煜怎么收拾你。” 你们夫妻是串通好的吧欺负弟弟小舅子很有意思吗这日子还让不让人过了我真是骑了黄羊了,为啥要给你俩收拾这烂摊子啊 林寒在心底疯狂腹诽,面上却是硬挤出一脸笑意,“哪能啊。” 林银屏屈起双腿,双手抱住双膝,把下巴搁置在膝盖上,“你是越来越滑头,这样不好,而且私底下小动作太多,萧煜不喜欢的。” 林寒脸上的笑意一僵。 林银屏仪态安静如身后的白玉菩萨像,面容上的青稚已经完全褪去,只剩下属于成熟女子的端庄。女子嫁人之后就是夫家的人了,对于这个娘家唯一的弟弟,恐怕就是除了丈夫之外,女子最亲近之人,她轻声道:“小寒,我们生于草原长于草原,擅长骑马射箭,却不擅长什么权谋心术,而萧煜生于东都,从小接触的就是尔虞我诈,论道行,比你高出几倍,你以为萧煜看不出来你那点小心思他只是看在的我面子上不愿多说罢了。不过现在的情形你也看到了,若不是恰逢秋猎,他会舍得拉下脸面来求我回去我俩之间的情分还剩多少不好说,但真的不比以前了,你自己要心中有数才是。” 林银屏松开抱膝的双手,将双腿盘起,佛堂里跳跃的烛火照在她的脸上,显得明暗不定,就像她的声音,带了一丝阴翳,“再者说,我这个身子,还有几年好活如今我在,你可以飞扬跋扈,若是我不在了呢徐林、闽行这些人会对你手下留情黄汉吉、申东赞这些人会真心助你那时的萧煜若是娶了新的王妃,你这个小舅子又算什么小舅子” 林银屏的声音不高,所说的话却让林寒如负重山,额头上渗出密密麻麻的冷汗。 萧煜很早前就说过,林银屏是心善,但不是傻,很多人总是将善和傻混作一谈,总觉得善就是无能,就要被人欺,殊不知能走到大善人那一步的,哪个不是心有七窍的人物也正如萧煜外公当年所说,想要做清官,那就得比贪官更奸诈才行。 林银屏捂着嘴咳嗽了几声后,道:“这次回去,我会尽力让萧煜把你调回身边,以后该怎么走,你要好生思量才是。” 林寒脑袋里浑浑噩噩的,低声喊道:“姐。” “小寒,姐姐能帮你的,就到这儿了。”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七十九章 帐中诸人 一场秋雨萧萧而下,不算大,寒意却重。 十余骑冒雨行在雾茫茫的草原上,一行人皆是窄袖猎装,马鞍上挂着弓箭,腰间佩刀,雨声压不住马蹄声,每次马蹄落下,泥水飞溅。 雨雾茫茫之间,一座巨大的营地出现在不远处,连绵的帐篷望不到尽头,看到这十余骑临近,正守在辕门塔楼里的一名都尉有些愣神,这十余骑里竟然还有女子,按理说那些女眷们要在秋猎的前一天才会到啊,可当这名都尉看清其余人物之后,就吓得噤若寒蝉,脸色发白,顾不得和属下多言,抓起一旁的佩刀就往塔楼下跑。为首的那人年纪不大,着一身绣暗纹的窄袖猎装,同样是佩刀带弓,可那把刀就足以让都尉提心吊胆了。他是中都老人,曾经参与过追捕王东勒的行动,知道那个疯子最后被王爷斩杀,那把黑色妖刀自然也落到了王爷的手中。配有此刀的人还能是谁其后那位温文尔雅的蓝衣儒士、一脸和气的黑锦衣中年男子,不用多说,肯定就是蓝玉蓝先生和曲苍曲都统了,而那名身材魁梧的男子,更是让他有点眩晕,因为他认得此人,正是坐镇中都二十载的大都督徐林另外几人,他虽然不认得,却也能猜出个大概,不外乎就是中都左都督闽行、虎营都统诸葛恭、暗卫督察使张宵。 几乎是中都高层倾巢出动,都尉半是惶恐半是荣幸地想着,今天算是开眼界了,日后在别的兄弟面前,少不得要好好炫耀一番。见着了为首的西北最高统治者,西平郡王萧煜,回过神来的都尉二话不说单膝跪地,本想要高呼一声参见殿下的,可嗓子莫名就有点发颤,怎么也喊不出声来,好在萧煜也不以为意,出声笑道:“起来吧。” “去中军大帐。”萧煜对身后诸人说道,当先策马入营。 一行人径直来到中军大帐,负责此地的李宸已经快步赶来,不顾满地泥水,一把跪倒在萧煜身前,“下官李宸参见王爷。” 萧煜伸手扶起李宸,“李大人不必如此多礼,此次由你负责秋猎事宜,未出半点纰漏,本王甚是欣慰,定要重重赏你才是,好了先入帐吧。” 李宸晃晃悠悠站起身,一脸奸佞误国式的笑容,“谢王爷天恩。” 天恩,天子之恩。 李宸浸淫官场数十年,又岂会是口无遮拦之人,但此话一出,包括萧煜在内的一众西北显贵都未觉得有何不妥,郑帝已死,就凭东都那个乳臭未干的小皇帝秦显,也配称天子在咱们西北,西平郡王又与皇帝何异只是时机未到而已,终有一日,我西北大军要兵发中原,一扫天下,求一个从龙之功。 走进大帐,迎面而来的是一面八扇屏风,上有前朝名家所绘的楚帝行猎图,饶过屏风,里面布局较之以往行军,要豪奢不少,以西域地毯铺地,四周挂有各色新制不久的唐卡,以金、银、玛瑙、珊瑚、珍珠、松石、孔雀石等绘制成塞外风光,帐顶吊着一盏巨大的烛台吊灯,燃有蜡烛二十八支,角落里的铜盆则是以沉香木为薪燃起篝火,袅袅熏香之间,也正好驱散各人身上的湿气和寒气, 萧煜当仁不让地坐到铺着白虎皮的主位上,待到诸人也分而落座之后,环顾了一下四周,笑道:“李大人倒是用心,这大帐比起我那王府还要好上几分。” 李宸有点拿不准萧煜话里的意思,诚惶诚恐地就要起身,萧煜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起身,说道:“本王虽然是自草原发家,但草原上很多台吉还是没有见过本王的,这次行猎,他们要来见本王,那本王就算是招待客人,既然是待客,自然要用最足的诚意。” 说着萧煜分别提起桌上的两个酒壶,其中一壶是中原的汾酒,另一壶是草原的马奶酒,道:“虽说是入乡随俗,但也不能完全生搬硬套,李大人这一点就想得很周到,很好,本王很满意。” 终于不再惶恐的李宸满脸受宠若惊。 萧煜给自己倒了半杯马奶酒,又倒了半杯汾酒,两种截然不同的酒混合为一杯。萧煜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环视一周,帐内在座之人中以徐林官职最高,正一品的大都督,萧煜麾下仅有的两名正一品大员之一,另外一人是黄汉吉。其次就是蓝玉,虽然没有十分明确的官职,但却是西北文官第一人,因为总管后勤诸事的缘故,不少武将在私底下称其为西北大管家。然后是闽行这位中都左都督,如果说徐林是萧煜之下第一人,那闽行便是徐林之下第一人。再其后的诸葛恭、曲苍、张宵等人,均是正三品的都统官职,武将云集的西北,品级不高也不低,却属于萧煜心腹之人,手握实权。 萧煜麾下可以大致分为四个部分,徐林为首的中都派,黄汉吉等三个台吉为首的草原派,看似不偏不倚的骑墙派,还有就是萧煜直接掌控的嫡系派,四个派别并非泾渭分明,可谓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总得来说,虽然共尊萧煜为主,但各人都有各人的地盘和算盘,这次秋猎,名为行猎,实为演武,亦是萧煜打算整合内部各方的一次试探。 说了一些官面上的事情后,萧煜转而说道:“听闻大都督孙媳诞下一名麟儿,转眼间大都督已经是做曾祖的人了。” 徐林之子早亡,只剩下孙子一根独苗,自幼带在身边亲自教导,今年刚满二十岁,无意兵戈,喜读书,现在在蓝玉手下做事。 蓝玉笑道:“王爷恐怕是最后一个知晓此事的,满月酒时,蓝某还去凑了一百两银子的份子,只是怕大都督嫌弃太过寒碜,也就未敢入席。” 蓝玉此言倒不是完全戏言,西北穷,可这帮处于西北最上层的权贵们却不穷,即便是诸葛恭这些后起之秀,当日里的贺仪也在一千两银子之上,按情理来说,蓝玉的一百两银子的确少了些。 闽行半是玩笑道:“中都城谁不知道蓝先生肩挑青河白山,两袖塞外西风。” 蓝玉笑而不语。 徐林抚了抚长髯,温颜道:“王妃已经派人送来了贺仪,再者说些许小事,不敢惊动王爷。” 萧煜道:“既然银屏送了贺仪,那我就不再多此一举,毕竟在这方面,还是银屏更擅长一些。不知道这次有没有跟来秋猎” 徐林道:“孩子太小,留在了中都由他娘亲照看。 此时并非是议政,所以气氛颇为宽松,蓝玉插话道:“不过徐琰是要来的。” 萧煜哦了一声,笑了笑道:“那好,这次秋猎倒要看看徐琰能猎几何,若是表现上佳,本王便封他儿子一个轻车都尉。” 萧煜的西北仍旧是沿袭大郑官制,分品级、官职、封赠、散阶、勋级、爵位,武将还有挂印之分,萧煜所许诺的轻车都尉就属于勋官,与爵位最大的不同在于,勋级可以往上延封,就拿蓝玉来说,若是萧煜封了他一个从一品的柱国,那么他的父亲、祖父、曾祖父就能获得相应的封赠。当然,在徐琰这边,难免就有些鸡肋,徐林勋官已经被封至超品上柱国,特进光禄大夫,只论勋官、散阶都是位极人臣,更是挂镇西大将军印,可不听兵部调令,有自行调兵之权,剩下的爵位和除了张江陵外没有人可以在生前被授予的三公,只能由皇帝正统授予,所以萧煜接手西北后,就面临了赏无可赏的尴尬局面。 好在徐林还有这个孙子,不喜兵事,愿为文官,萧煜完全可以在徐琰的身上做些文章,将对徐林的赏赐转移到徐琰的身上。 徐林代徐琰谢过之后,众人又说起一些趣事,比如说两袖清风的大管家蓝玉借了王妃三千两银子,买了一块色泽金黄的田黄石素方章,现在怕是已经欠了王妃万余两银子。闽行养了一个外宅,被家中河东狮知道后,打上门去,丢了好大一个脸面。两名中都老将酒后闹事,刚好被大都督徐林撞上,被各抽了二十马鞭等等。 萧煜一边喝酒一边仔细听着,慢慢揣摩着这些事情后面的深层意味。同时也在默默数着,名字出现次数最多的四人,蓝玉的名字出现在了三十二次,王妃出现了十八次,徐林九次,闽行八次。 想到这儿,萧煜未免心中叹息,说到底,还是一个穷字闹得。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八十章 一夜鱼龙舞 老天爷终究还是给萧煜留了几分脸面,在八月初八,连绵了两日的秋雨终于停下了,萧煜站在大帐前,看着新雨后的营地以及更远处的草原,跺了跺脚,踩出一圈水珠。 今日,一些女眷已经陆陆续续地赶了过来,其中就有萧玥和萧羽衣,另外还有徐林的孙子徐琰,闽行、诸葛恭等人的正妻等等。萧煜也见到了闽行家的那位“女中豪杰”,很是端庄贤良,一点也看不出是敢于打上门去的河东女侠。 虽然围猎只是定下了五日,但加上前期准备赶路和后期与诸台吉的联谊,大概有一月之久,在此期间,也算是诸将难得的闲暇时光,所以一般都会全家出动,萧煜和蓝玉站在一起,作为整个中都高层中,唯二膝下无子的男人,两家已经不能用人丁单薄来形容了,看看别人家那成群结队的男丁,再看看自家这边,萧煜还好些,好歹有两个女眷,蓝玉就是实实在在的孤家寡人了。 萧煜叹息一声,“我的嫡长子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出世。” 蓝玉看了他一眼,也叹息一声,“我的媳妇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八月初九,萧煜移帐,抵达小丘岭,同时草原各台吉也已经达到,驻扎于林城,草原公主、西平王妃林银屏亦是随军前来。 夜色下,林城中一片灯火通明。夜色越深,火把越点越多,许多关系好的台吉开始聚在一起饮酒,只是三大台吉仍旧是留在自己营中,让人摸不清态度。 安排好手上的诸多事宜后,林寒就去林城正中的萧煜一家旧居,跟自家姐姐说了外面概况,林银屏只是说了一声知道了,就一言不发。 林寒轻声问道:“姐,要不要先去小丘岭见姐夫一面” 正在灯下读一本佛经的林银屏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语气平淡,“明日见也是一样。” 自从那晚被林银屏点破之后,林寒就收敛了许多,此时正襟危坐,听到姐姐的回答后,不再提起这一茬,转而问道:“是否要知会蓝先生一声,毕竟蓝先生负责统筹安排,也好让他心中有数才是,免得出什么纰漏。” 林银屏放下手中的佛经,道:“蓝玉管着天机阁和暗卫,什么消息能瞒过他去,不提也罢。” 林寒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林银屏开始闭目凝神,林寒等了片刻,起身告退。 天亮,便要会猎于小丘岭。 夜风冷冽,林银屏突然睁开眼睛,望向门口,警惕道:“谁” 男子轻咳一声,推门而入,径直坐在林银屏面前,笑道:“自然是我。” 林银屏脸色一变,没好气道:“你来做什么” 来人正是萧煜,他感慨道:“我就是回自家宅子看看,天经地义啊。” 林银屏一挑眉头,“你还知道这儿是你的家” 萧煜笑出声来:“夫人,你说的这话可是见外。” 女子眉角带着一丝冷意,只是冷冷地盯着男子,没有说话,也没有别的动作。 “夫人,还生气呢” “气大伤身啊。” “再生气,眼角就要长皱纹,那可就不好看了。” 兴许是这最后一句话,触动了女子的伤心事,她猛然爆发出来,将萧煜打了一个猝不及防。 “是啊,我是老了,可我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到底是为了谁,你知不知道” 说话间,女子拿起手中的佛经就朝男子劈头盖脸的扔了过去,“不好看我是不好看,那你去找好看的啊来找我做什么” 萧煜下意识地伸手挡住飞来的佛经,放下手时,女子已经是泪流满面。 明月当空,满城烟火,一男一女就这般对视。 被扔出去的佛经上没什么力气,就算被扔在脸上,想要打疼萧煜也难,萧煜低头看了眼手中的佛经,竟然是心经,皱眉道:“怎么看起这个了。” 萧煜也是读过这东西的,虽然没什么神通,但研究的深了,容易让人变得太过无欲无求,就有点类似于方才在林寒面前的林银屏。 林银屏捂住脸,不去看萧煜,又不说话了。 关键时刻,男子还是要放下身段的,再说本就是萧煜理亏,所以他也不恼,坐到林银屏身旁,轻轻怕打着她的脊背,柔声道:“我娘说过,夫妻之间,本就是互相包容的,你退一步,我退一步,大家就海阔天空,夫人你看我都退了好几步了,你就开恩也退一步呗” 林银屏干脆把脸埋在自己的臂弯里,闷声闷气地说道:“一步退,步步退,终究要退无可退。” 萧煜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只要肯说话,就说明还没走进死胡同里。 萧煜伸出胳膊去抱林银屏,被她躲开。 萧煜再抱,林银屏挣扎了一下。 第三次时,女子终于软化下来,被男子揽入怀中。 萧煜抱住她有些冰凉的身子,把脸埋在她的乌发里,闭眼沉醉道:“我想你了。” 林银屏同样伸手抱萧煜他,脑袋贴在他的胸膛上,聆听着他的心跳,凄然道:“你的心跳变快了,其实这些话是骗人的,对不对” 林银屏的声音中带着哭腔,萧煜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这是我娘亲教给我的办法,真的很准是不是” 萧煜干笑道:“暗卫里都没有这个说法。” “又变快了。”林银屏喃喃道:“你说过不会负我,也说过此生只娶我一人,都是骗我的,对不对也许当初你说这些话时,是真心的,可男人会变,你也会变,当你变了的时候,这些真心话也就变成了谎话。” “银屏,咱们不说这些了。” “除了这些怨妇之语,你我还有什么可说的你是东都的贵公子,我是草原的野丫头,本就不是一类人啊。” “你是草原上最尊贵的公主。” “对,一个连自己男人都看不住的公主。”林银屏慢慢平静下来,低声道。 萧煜好气又好笑,在她的肩头拍了拍,在林银屏抬起头来时,又趁机在她的嘴上轻啄了一下,笑道:“那我问你,我可曾纳妾,又可曾养外宅” 林银屏红了眼圈,“那秦穆绵又是怎么回事她那般欺我,你可曾说过一句话你怕还是说你舍不得” 说到底,这才是女子离家的根结所在。 萧煜干脆地点头认错道:“此事是我不对,没有担当,愧为男儿身。” 男子多半如此,有外人时,要硬撑着大丈夫行事做派,视女人于无物,等回到家中,低头服软时,又后悔不迭。 萧煜这话若是传将出去,恐怕就真的坐实了惧内王爷的说法。但作用也是显而易见的,林银屏脸色稍霁,不说话了。 萧煜趁机得寸进尺,将林银屏完全拥入怀中,下巴搁在她的肩头上,轻轻咬了她的耳垂一口,女子的脖子上升起一抹淡淡的红晕。 萧煜俯下首去,林银屏身躯微微一颤,脸上闪过一抹别样的绯红。 不管如何清心寡欲,也挡不住夫妻久别。 不知何人吹起了羌笛,呜咽的声音随着夜风飘满林城,窗外是满城彻夜未灭的火把,火光从窗户的缝隙间渗透进来,落在不远处的玉壶上,波光流转。男子如龙,怀里的女人像一尾红鲤。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八十一章 秋猎(一) 天际上刚刚升起一抹深沉的蔚蓝之色,男子已经从温柔乡中悄然起身,随之醒来的女子裹在薄被里,看着正在穿衣服的男子,问道:“这么早就走” 男子一边束腰间玉带,一边回过头来,道:“嗯,那边还有点事,你要不要随我一起过去” 女子往被子里缩了缩头,“不要,我若是提前过去了,还不得被旁人在背地里笑话死。” 男子往腰间系着玉佩,看得出是个五体不勤的出身,动作异常拙劣,终于系好后,对女子笑道:“这空还早,再多睡会儿,今天是头一天,一时半会儿是完不了事的。” 整理完毕的男子坐到床沿上,俯下身来,虽说是老夫老妻了,女子还是有点不习惯,又往被子里缩了脑袋,只剩下半张脸还留在外面。 男子伸出手给她往下掖了掖被角,露出一张精致绝伦的脸庞。 女子眼神游移,左右飘忽,就是不去看男子。 男子捧住女子的脸,强迫她与自己对视,气笑道:“夫人,看什么呐” 女子抿起与男子相差不多的薄薄嘴唇,闭上眼睛。 男子小心托住她的后脑,两对薄薄的嘴唇碰在了一起,直到女子的脸色由绯红变到通红才恋恋不舍地分开。 这一次,女子干脆把整个脑袋都蒙在了被子里。 “走了。”男子看了她一眼,笑着扬长而去。 直到男子离开许久,完全听不到声音后,女子才被子里探出头来,怔怔出神。 从王庭到流落林城,再从林城到巍巍中都,她的身份也在不断变化,从清月公主殿下到落魄凤凰不如鸡的林银屏,再到占据了中都王府的西平郡王妃,现在回想起那段朝不保夕的日子,那时的她竟是从未如此安心过。若是有机会选择,她宁愿去选在林城做一个有名无实的公主殿下,而不是做如今大权在握的王妃。 她赖了一会儿床,这是因为萧煜经常不在家而养成的坏习惯,直到卯时三刻才慵懒起身,脸上较之平时多了几分光彩,随行的侍女按时送来了早膳,待到侍女离开后,她独自一人坐在桌前,看着那两双筷子愣了一会儿,又是摇了摇头。自从两人成亲后,在一起的时日是越来越少,她每次吃饭都会多留一双筷子,可那双筷子被用过的次数,寥寥无几。 喝了一碗粥后,她便没了食欲,吩咐侍女进来收拾,然后开始精心打扮自己。 今天即是秋猎的日子,也是回家的日子。 辰时时分,萧煜走出自己的中军大帐,迎接第一个前来觐见的台吉黄汉吉。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里,往萧煜王帐这边聚来的草原诸台吉越来越多,营地中也显现出一副罕有的热闹景象,虽说西北诸将与这些草原台吉敌对了大半辈子,但除了前几年徐林兵发草原,中都草原早已是久无战事,反倒是走私盛行,说起来,许多西北将军和草原台吉还是生意伙伴。此时不管是熟人见面,还是仇人见面,总之没闹出什么乱子,最起码还是保持了面上的热络。 萧煜几次望向林城方向,都没瞧见那个该来还不来的人儿,反倒是被黄汉吉、蓝玉这些知晓内情的人看在眼中,一个个神色古怪,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 在中原那边,萧煜和林银屏这对夫妻的名声都不怎么好听,倒是无关国事,而是因为私德,萧煜因为快要而立之年却还只娶了一个王妃的缘故,被戏称为惧内王爷,而林银屏则要更凄惨一些,被称作西北第一妒妇。萧煜倒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甚至还列举了吃醋饮鸩的典故,说明自己这是夫妻恩爱云云。 蓝玉就曾在私下对秋叶开过萧煜的玩笑,林银屏是老陈醋,萧煜愿意做醋坛,这也算是别样的琴瑟相和了。 一直到了巳时时分,林银屏才姗姗来迟。 今日的林银屏身着一袭湖绿紧身猎装,脚上穿着牛皮长靴,长发没有梳成发髻,而是披散开来用一串玛瑙珠串简单扎住,垂在胸前,额头上带了一抹翠绿额饰,一块祖母绿雕琢成的坠饰刚好垂在眉心位置,少了几分王妃的贵气,多了几分早年还是公主时的勃勃英气。 此时她心中是颇为懊恼的,本以为自己养尊处优这么长时间,身子该是重了一些的,没想到反而是瘦了,以前的衣服就略微不合身,而她嫁给萧煜之后,做的衣服全是中原大家闺秀的款式,这样的猎装是没有的,没办法,她只能亲自动手略微改动一下,一来二去就误了时辰。万幸最终还是赶上了, 虽然说中原士子都把萧煜称作惧内王爷,但平心而论,萧煜之所以“怕”林银屏,一则是因为他亏欠林银屏良多,二则是因为大多数时候他自己也不占理,故而底气不足,只能低头认错。倒不是说林银屏如何河东狮吼,而且刚刚与萧煜关系缓和,她不想因为一些无关紧要的事与萧煜产生什么误会,让萧煜认为自己不顾大局地拿捏小性子,毕竟她也不想天天与萧煜相敬如冰,也是想做一个贤内助的。 林银屏翻身下马,迎上向这边走来的萧煜。 西北诸将、诸台吉不约而同地停下了各自的动作,一时间场间俱静,众人一起望向这对夫妻。 两人走近之后,萧煜竟是不顾众人的目光注视,出人意料地揽住林银屏的纤腰,然后猛地将她整个人抱起,在原地转了一圈。 “王爷,亲一个。” 在片刻的静默之后,不知是谁带了一个头,这帮已经是西北草原最高层的高官显贵们竟是一起开始起哄。 在草原上,每逢盛大节日,未婚女子邀请心仪男子共舞都是常态,萧煜与林银屏本就是夫妻,这个举动更不算如何惊世骇俗,毕竟那帮子腐儒的礼数,还管不到这儿来。 林银屏双手轻轻捶打着萧煜的肩膀,脸色微红,小声嗔道:“今天发什么疯,快放我下来。” 萧煜终究没有真的做出什么“伤风败俗”的事情来,而是将自己的妻子小心地放了下来。 原本起哄的众人中响起一阵失望的叹息。 萧煜笑骂道:“一帮做爹做爷爷的人了,还这般为老不尊,准备一下,半个时辰后开始行猎。” 众人笑着四散而去。 只剩下两人后,林银屏轻捶了萧煜一下,“刚才又发哪门子疯” 萧煜文绉绉的说道:“兴之所及,不能自已。” 林银屏轻啐道:“也不怕旁人笑话。” 萧煜捉住她的一只手,握在手心,笑道:“谁敢笑话若咱们俩只是寻常小夫妻,在人前牵下手自然要被骂作不知廉耻,可咱们不是,他们非但不敢说什么,还得尽力叫好,你现在可是知道权势的好处了。” 林银屏白了他一眼,道:“我自然知道,我还知道男人有了权势就不安分。不过权势再高,高不过道理去,人家嘴上不说,心底里指不定怎么编排咱俩呢,你身为西平郡王,还是应该身作则,以后可别这么孟浪行事。” 对于太座大人的“教诲”,萧煜只是笑着点头称是。 林银屏任由萧煜握着自己的手,享受着两人之间难得的温馨。她总是很珍惜这种短暂的平和时光,暖暖的,犹如冬日的阳光打在身上,可以驱散身上的寒意。 这样的温馨时刻,若是再插进一个人来,自然是大煞风景。所以说,她是个很贪心自私的女人,自己的男人只是能是自己的,容不得其他女子沾染半分,同时,她又是个很容易知足的女人,也许只是一句话,一个不经意的小动作,就能让她心情好上许久。 半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林银屏在失望之余,还是小心地收敛好自己的情绪,跟随着自己的丈夫,准备开始行猎。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八十二章 秋猎(二) 按照规矩,主人要射第一箭,萧煜也当仁不让,接过曲苍递上来的长弓,策马上前。 这把弓倒也跟随萧煜有些年头了,没有什么古怪名堂,只是当年萧煜用这把弓亲手绞死了红娘子,算是以作纪念。此时甲士已经放开木笼,有十几只鹿一起奔了出去,萧煜动作娴熟地弯弓搭箭,所谓君子六艺,礼、乐、书、数、射、御,萧煜不敢说样样精通,但均有涉猎,而且以他自身的武道修为来说,一法通万法同,射箭自然不在话下。 萧煜松开戴着扳指的大拇指,弓弦发出嘣的一声后随之回弹,弓弦上的羽箭势若流星一般,一闪而过,将奔跑最快的一只雄鹿钉射在地面上,羽箭尾部仍旧颤抖不休。 有游骑上前为萧煜收取猎物,左右众人则是齐声称好。 萧煜摆了摆手道:“诸君,自行狩猎,所猎最多者,本王自有赏赐。” 众人应诺而散。 萧玥和萧羽衣不会弓箭,萧煜自然是没有耐心去慢慢教的,所以就把这个差事丢给了自己任劳任怨的小舅子林寒,而他则可以安心陪着自家媳妇,好好弥补下夫妻感情。 萧煜与林银屏并骑而行,林银屏同样携带了弓箭,毕竟是自小生活在草原上的女儿,哪里有不会骑马射箭的道理,而且据林银屏自己说,她还会牧马,不过萧煜对此不置可否,因为据“叛徒”林寒交代,自己姐姐的确是会牧马的,不过牧马回来之后,还能剩下多少就不好说了,记得有一次姐姐牧马回来,掌管王庭马政的老哈勒,足足在林远大汗面前哭诉了小半个时辰,请求大汗不要再让公主去牧马了,还是安心学习中原学问吧。 林银屏偶尔也会射上一两箭,不管中不中,萧煜都要称赞一番,一开始林银屏还是很欣喜的,可到了后来,林银屏自己都听不下去了,不满道:“萧煜,你有点诚意好不好我这一箭射偏了三丈远,你还说我箭法无双” 萧煜面不改色地朝一只野猪弯弓射出一箭,准头足足偏出三十丈,简直就是南辕北辙,这才道:“与为夫相比,夫人的确是箭法无双。” 林银屏面对萧煜这无赖举动,好气又好笑,“刚才第一箭怎得那么神勇” 萧煜谦虚道:“运气,运气而已。” 林银屏干脆把弓箭挂在马鞍上,说道:“我以前倒是没有发现,你还挺无赖的。” 萧煜又是露了一手连珠箭的本事,可惜一箭也没射中,笑道:“你没发现的事情还多呢,昨天晚上,你就没想到为夫的能耐吧” 林银屏脸色微红,在马上轻踢了他一脚,啐道:“越来越口没遮拦了。” 萧煜不以为意地拍打掉脚印,笑道:“要不今晚就留在我的大帐” 林银屏白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萧煜只当林银屏是默许了,手上的弓箭越发没有准头了,一壶羽箭射光,却还未猎到一只猎物。萧煜顺手从林银屏马鞍旁的箭壶中抽箭,被林银屏伸手拍了一下,没好气道:“你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这一壶箭全被你糟蹋了。” 萧煜愣了愣,然后收回手,叹息道:“倒也是这么个理。” 说话间,萧煜抬手一挥,原本被他乱射出去的羽箭从四面八方激射而回,如乳燕归巢一般飞入箭壶之中。 林银屏瞪大眼睛,虽说萧煜在履霜境界就已经能用袖里乾坤收取箭雨,但只能说是道宗袖里乾坤玄妙无比,可眼前这一幕,萧煜却是没用什么神通,只是单凭先前附着在羽箭上的点点元气,就能以气机牵引让羽箭飞回,真就有点神仙手段的意思了,她也曾是修行者,自然看得出萧煜对于元气的运用,已经堪称是炉火纯青,存乎一心。 萧煜看到林银屏的神情,笑道:“这次我们提前有过约定,行猎全凭弓马功夫,不得动用神通修为,不然我和徐林两人一个时辰就能将所有猎物射杀殆尽,那样就没有意思了。” 林银屏了然地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对了,你说的赏赐是什么” 萧煜笑道:“银钱,不管公库还是咱们私库,都不算富裕,所以我打算封爵。” 林银屏吓了一跳,“封爵就凭你” 萧煜伸手捏了她的脸颊一下,气笑道:“我怎么了” 林银屏拍开在自己脸上作乱的魔爪,道:“你真想做皇帝不成封爵,那可是皇帝才能封的。” 萧煜反驳道:“你爹岳父当年做汗王时,还不是封过台吉” 林银屏摇头道:“那不一样,草原上的各部台吉都是祖祖相传的,我爹若是想封台吉,就只能用自己的领地。除非某个台吉获罪或无后,才会由汗王指认,但也必须是上代台吉的亲属才行。你让禄时行继承多铎的领地,若不是因为禄时行原本就是草原上德高望重的台吉,又有黄汉吉和申东赞暗地里支持,恐怕要引起很多台吉反对的。” 萧煜这才知道自己做的不合规矩,佯怒道:“那时候你怎么不说。” 林银屏自然不怕他的装腔作势,白眼道:“你问过我吗” 此时萧煜和林银屏策马到了一片林子里,旁人也都是心照不宣,没有过来打搅王爷王妃的清净,萧煜此时倒也不怕被旁人看到,举起巴掌拍在林银屏被猎装绷得紧俏的臀股上,笑道:“真是反了天了,为夫今日就要一振夫纲。” 光天化日之下,林银屏到底不是那些如狼似虎年纪的妇人,有点儿羞恼,举起手中的马鞭指着萧煜道:“做什么呢” 萧煜满脸无辜,摊了摊手。 毕竟已经是夫妻,林银屏也不是那不经人事的姑娘,倒也不好真的发作,只是被萧煜今日这无赖举动弄得有点儿哭笑不得,当下警告似的虚甩了一下鞭子,瞪了萧煜一眼就算作罢。 这鞭子自然是吓不住体魄堪比金刚的萧煜,他一脸男人憋了许久才会有的鬼祟笑意,轻声道:“今晚上要不出去走走天气挺不错的。” 闻弦而知雅意的林银屏耳根瞬间红透耳根,扭头骂道:“姓萧的,你去死” 萧煜唉声叹气道:“夫人呐,为夫我已经三个月没有” 没等他说完,满脸通红的林银屏已经是狠狠瞪了他一眼,打断他道:“昨天晚上不是不是” 萧煜嗤笑一声道:“你也太小瞧为夫了,一晚上怎么能够再者说,我昨晚那是怜惜你,要不然” 彻底恼羞成怒的林银屏抓起手中马鞭朝萧煜抽过去。 萧煜立马扶着自己的腰,好像要坐不稳马鞍了,“这和尚做久了,动作就有点生疏了,昨晚上怕是把腰给扭了,银屏你快扶我一把。” 林银屏一鞭打在萧煜的袍角上,激起一阵尘土,她没好气道:“既然扭了腰就回帐篷里躺着去,晚上安心睡觉,别想三想四。” 萧煜轻咳一声,揉了揉腰,正色道:“我忽然觉得好多了,躺着就不必了。”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八十三章 秋猎(三) 第一日的狩猎波澜不惊,西北诸将和众台吉都比较克制,寒暄客套意味颇浓,最后夺魁者是魏迟的侄子魏禁,如今的魏禁已经是官拜正四品的一营统领,在闽行军中做事,萧煜也很干脆地放出自己的赏赐,是一个男的爵位。 除去王爵外,大郑历来只有公、侯、伯三等爵位,废除了男、子二爵,故而爵位极少授封,此次萧煜的打算就是重新恢复男爵和子爵,在西北授封出第一批男爵和子爵,主要目标还是军中青壮派,至于如何封爵,当然不是他亲自授封,而是会专门往东都上书一封,想来把持朝政的大丞相萧烈不会驳斥了他的请求。 狩猎完毕,晚上又将各自狩猎的猎物集中起来,由随行厨子烧烤之后,在萧煜的带领下,西北和草原的诸多权贵举行了一场声势浩大的进餐,一直到亥时时分,萧煜才带着三分醉意与林银屏一起回到的自己的大帐 萧煜的大帐,其实就是位于最中央位置的特大帐篷,也是他安寝和议事所在,周围是一众随行护卫和林银屏所带侍女居住的帐篷,再往外,又是按照地位高低,西北诸将和各台吉的帐篷呈环形分布。此时在萧煜大帐的后帐中,萧煜也不知是真醉还是假醉,回来后就一头栽倒在榻上,任凭林银屏好言相劝或是狠话威胁,就是不肯挪动半分,甚至还趁着林银屏不注意,也将她拉倒在榻上,又是一个恰到好处的翻身,将她压在身下。林银屏捶打了几下无果后,也就知道这货是在装醉,其实是借机欲行不轨之事,夜色静谧,又是老夫老妻,女子也不矫情,只是闭上眼睛作认命状。 没想到萧煜却又比君子还是君子,双手环抱着她,把脸埋在她的肩膀上,什么也不说,只是随着均匀的呼吸能嗅到依稀的酒气。 林银屏睁开眼睛,轻轻推了他一下。 萧煜晃了晃,还是没有动静。 林银屏轻声唤道:“萧煜,你睡着了” 回应她的是一个翻身,外加重重的鼻音。 林银屏好气又好笑地抬起手想要拍他一下,不过看到他微蹙的眉头后,又有些心疼起来,抬起的手缓缓放下,微凉的手指轻轻抚平他的眉头。 两人就这般和衣相拥在榻上,她贴在他的心口听着心跳,仍旧是略带急促。 林银屏叹息一声。 不足而立之年就已经是身居西平郡王的高位,在外人看来自然是风光无限,只是在那身郡王蟒袍背后的酸甜苦辣,就只有萧煜自己知道了。林银屏记得自己有一次无意去萧煜的小书房,看到桌上放着一篇他自己写的随笔,很零散,但最后一句话却让她犹未记忆深刻,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不知何时,萧煜已经醒来,双眼在夜色中发出亮晶晶的光芒。 他低头看了眼依偎在自己怀里同样醒着的林银屏,低声道:“几时了” 林银屏抬起头,回答道:“大概是子时时分了。你怎么睡过去了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萧煜的脸色有点儿凝重,不过藏在夜色下,林银屏也瞧不出来,他摇头道:“没事,这几天有点劳神罢了。” 这些话自然是骗不过林银屏,先不说萧煜的雄浑修为,就是这几天秋猎,又有什么好劳心的事情她捏了一下萧煜的胳膊,沉声道:“萧煜,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旧伤发作了” 萧煜将她揽住,笑道:“哪有什么旧伤,若非要说有旧伤,那就是昨晚上扭了腰。” 林银屏在他胸膛上轻捶一拳,啐道:“别油嘴滑舌,也别左右言它,快点老实交代。” 萧煜叫冤道:“哪有你这样的,我可是句句属实,我的体魄修为你还不清楚就是让徐林打上几拳也能安然无恙的。” 林银屏在萧煜的怀里强行翻了个身,背对着萧煜不说话了。 萧煜拍拍她的肩头,无奈道:“要睡也先把衣服脱了啊。” 林银屏蹬了他一脚,闷声道:“就不。” 萧煜哭笑不得,“这是怎么了你怎么跟小玥一个毛病。” 林银屏转过身来,眼圈有点发红,问道:“萧煜,我是一个外人吗” 萧煜一愣,道:“当然不是,你是我媳妇啊。” 林银屏低声道:“那为什么你总想要瞒着我夫妻本是一体,你的事情不就是我的事情,虽然有些事我是帮不上什么忙,但” 萧煜轻声打断她道:“我不想让你担心。” 林银屏咬着嘴唇道:“可是我已经知道了,我怎么能不担心。” 萧煜无奈道:“你装作不知道不就好了” “萧煜,你混蛋”这一次,林银屏蹬了他两脚。 萧煜急忙伸手按住她的脚,道:“媳妇,你穿的可不是绣鞋,用这小牛皮靴子蹬在腿上可是生疼。” 女子恨恨道:“疼死你算了,你说的是什么话我就是这么没心没肺的人吗” 说罢,她犹自不解恨一般,又想拿脚去蹬萧煜。 萧煜也有点急眼道:“你属兔子的啊,动不动就蹬人。” 林银屏双脚被萧煜握住脚腕,伸展不开,怒道:“松开” 萧煜双手纹丝不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就不” 一男一女就在黑暗中这般僵持着,过了大约半柱香的功夫,还是男子先退一步,“那我松开了,你可不能接着蹬我。” 女子撇过脸去,默不作声。 萧煜前手刚刚松开,女子后脚就蹬在他身上。 萧煜一看这架势,知道自己今晚甭想在这榻上安歇了,顺势被女子一脚蹬下床来,干脆躺在地上不动弹了。 过了一会儿,黑暗中响起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林银屏起身对萧煜冰冷道:“别躺着了,地上凉。” 萧煜小声嘀咕道:“榻上不让呆,地上也不行。” 林银屏柳眉倒竖,“你说啥” 萧煜赶忙从地上爬起来,道:“没啥。” 林银屏坐在床沿上,低着头,看不清神情。 萧煜坐到她的身边,犹豫了一下后缓缓开口道:“是心魔。” 林银屏抬起头疑惑地看了萧煜一眼。 萧煜趁机揽住她,轻声道:“所谓心魔,就是我体内还有另外一个我,和我就像是一体两面,而他也是个不安分的,没事总想出来透透气,懂了没” 林银屏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 萧煜柔声道:“现在没事了,你就放心吧。” 两人又是沉默了片刻,萧煜伸手开始解自己腰间的玉带,道:“时辰也不早了,咱们赶紧睡吧,本来还想与你大战二十回合呢。” 林银屏脸色微红地啐道:“不要脸” 萧煜摸了下自己的面皮,笑道:“既然夫人都这么说了,为夫若不做点什么,好像对不起夫人对为夫的评价呢。” 林银屏抬起脚,警告道:“不许过来” 萧煜刻意发出一阵低沉的桀桀笑声,一个饿虎扑食过去,“这可就由不得你了。” 又是一夜鱼龙舞。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八十四章 秋猎(四) 第二日的秋猎,林银屏因为身体抱恙没有参加,萧煜倒是精神奕奕,容光焕发,骑射大半日下来,竟是萧煜所猎猎物最多。 林寒今日没有伺候萧玥那个小姑奶奶,而姐夫也没与姐姐腻在一起,终于是抓到机会跟在姐夫后面好好马屁一番。这时候林寒就跟在萧煜身边,谄媚道:“姐夫这骑射功夫,比起从小就生在马背上的草原儿郎还要好上三分。” 萧煜转头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想起昨晚被林银屏蹬下床去的事情,琢磨着是不是要在小舅子身上讨回来。 林寒对上萧煜的笑容,猛地打了个寒战,不由心中暗暗警惕,姐姐今天没来,这两口子不会是又闹别扭吧看姐夫这意思是吃了亏后打算拿我出气 不得不说林寒这段时间里察言观色和揣摩上意的水平是大大提升,所猜与真相已经差不太多,虽说萧煜与林银屏这段时间算是小别胜新婚,正热乎着,夫妻之间的也谈不上什么吃亏不吃亏的,但萧煜想拿他出气,倒是真的。 林寒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几步,冲着萧煜干笑一声。 萧煜脸上的笑容越盛,温声问道:“林寒,小玥的弓马功夫怎么样了” 林寒小心翼翼地措辞道:“毕竟才一天功夫,萧玥刚刚学会了拉弓。” 萧煜挑了挑眉头,“那今天怎么不接着教了” 林寒苦着脸道:“萧玥与那叶夏小丫头在一起,简直是混世魔头,我招架不住啊。” 萧煜瞪眼道:“羽衣呢也被她俩带出去疯玩了“ 林寒苦着脸点点头。 萧煜连连点头,招招手道:“好好好,林寒,你过来。” 林寒干笑着挪动脚步,不是往前,而是往后。 萧煜呵呵道:“小舅子,我数三个数。” 没等萧煜开始数数,林寒就已经乖乖上前,被萧煜一鞭子抽在臀股上,出过气后的萧煜心情不错,挥挥手道:“那两个大的我管不了,也不想管,但你得赶紧去把羽衣给我找回来,我就这一个乖巧丫头,若是被带坏了,你姐非吃了我不可,你甭偷着乐,你姐发作起来,你也跑不了,快去” 林寒伸手揉了揉被鞭子打到的地方,翻身上马一溜烟地去找外甥女了。萧羽衣这丫头虽然不是萧煜亲女,但平日素来乖巧懂事,林银屏因为自己无所出的缘故,故而将她带在身旁亲自教养,算是当成大半个亲生女儿来对待,林寒自然是知晓其中轻重,在这种家事上,真正掌握大权的可是自己那个做王妃的姐姐。虽说姐姐多次与姐夫闹得很僵,可哪次不是姐夫先低头的没瞧见姐夫作为堂堂的西平郡王,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姐姐不在的这段时间里,还真就清心寡欲地做了三个月和尚,连他这个小舅子都有些同情姐夫,可见姐姐做了王妃后的雌威之盛,最起码他是消受不起的。 挨了一鞭的林寒坐在马鞍上,略一颠簸,臀股上就是火辣辣的疼,可他心底却没有一丝怨恨,反而有与人难言的欣喜,所谓打是亲骂是爱,在萧煜这边,若是被姐夫打上两下,就是没把他当作外人,可若是萧煜一本正经地喊他林都督,他可就要毛骨悚然了。 在林寒走后,萧煜示意几个随从将自己的猎物带走,然后独自一人策马返回大帐。 一袭蓝衫的蓝玉早已坐在前帐的客位上,正端了一壶马奶酒在自斟自饮,见到萧煜进来也不起身,只是端起手中的酒杯道:“王爷也来尝尝,正宗的草原赛琳艾日哈,听说是王妃亲手给你酿的。” 萧煜起先还不在意,但听到蓝玉的后半句话后,定睛一瞧,不由大怒道:“好你个蓝玉,竟敢偷喝我的元玉浆” 蓝玉笑道:“哪里偷喝了,这可是王妃送我的。” 萧煜哼了一声,“分明是我的。” 蓝玉摇头晃脑地轻啜着杯中奶酒,“现在是我的咯。” 萧煜坐到主位上,收敛了方才的玩笑神色,问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被称作是西北大管家的蓝玉放下手中酒杯,说道:“时间定在两日后,地点就在当年王爷大败禄时行的地方,各方已经开始准备,不过依我看,王爷想要整合西北和草原,全盘掌控四十万大军,万不可操之过急,引起西北诸将和草原台吉的反弹,须得徐徐图之。现下看来,有两大阻碍,其一徐林在西北军经营二十年,其个人威望太高。现在王爷已经开始着手布置,不断将西北军轮换的同时再将徐林雪藏,又让闽行脱离中都,独自领兵一方,没有碰徐林的直属嫡系,面子上过得去,西北军方方面面都没有说不是的理由,只是见效颇慢,还需要几年功夫来看。其二是草原的诸台吉,面和心不合,对于王爷也是有点听宣不听调的意思,现在恭顺如狗,其实是喂不熟的野狼,王爷若是想要整合草原,非恩威并施不可,仅仅怀柔是绝不可行的。” 萧煜清淡道:“西北这边,死硬分子都被你杀的差不多了,徐林大概也是认命了,至于草原,恩威并施,雷霆几何,雨露又几何” 蓝玉笑了笑,“王爷先前处置多铎一事,已是心中自有计较,又何必问我” 萧煜缓缓吐出四个字:“时不我待。” 蓝玉眯起眼,笑而不语。 这位西北大管家,才是萧煜真正的腹心之人,自中都献城,到如今主政一方,死在蓝玉手下的中都将领,已有四十之数。 自古就是,读书人杀人最无情。 草原上,两骑缓行,两名年纪相差不多的中年男子,其中一人面庞俊逸,虽有风霜之色,却难掩当年的美男子痕迹,另外一人却是实打实的草原人相貌。两人并行,实打实的绿叶衬鲜花,那位看相貌应该是南边出身的男子开口道:“前面就是萧煜的行猎所在了。” 那名草原人脸色不太好看,轻声道:“大将军,你真要去见萧煜” “怎么,怕了” “若是属下孤身一人,自然是怕的,毕竟自从红娘子死后,属下就没想过在有生之年还能回到草原,可既然有大将军在,那就没什么好怕的。” “你这马屁一般,若是在南边,就这嘴皮子功夫顶多混个秀才功名。” 草原男子笑了笑,“秀才不算小了,我听大梁城里的李先生说起过,在南边,一个秀才若是懂得经营,手底下的佃户能比得上草原上的一个小台吉。” 先前的男子笑道:“这样的秀才可不多见。即便是有,你当年手掌王庭十二部大半军力,如今就剩这点志向了” 草原男子一声叹息。 他曾与禄时行一起被红娘子依为左膀右臂,他也曾亲率大军兵围萧煜。 这名草原男子正是当年逃往后建的草原大台吉璞袁。 能被璞袁称呼一声大将军的人,自然就是后建军方的定海神针慕容燕。 出身卫国慕容氏却做了后建大将军的慕容燕,轻笑道:“我那个侄女慕容萱也在萧煜这边,当年我离家时,她不过是个两岁的小丫头,如今也出落成大姑娘了,听说被好事者传作天下第一美人,慕容渊别的不行,生女儿倒是不错。” “萧煜那小子,按道理讲,是该喊我一声世叔的。当初我刚到后建的时候,混的很是凄惨,手底下只有千把人,挂了个杂号将军,有一次听说当时的国舅爷萧政驾临金湖城抱朴观,赶忙凑过去,一门心思想着把身上的官位提一提,不过刚到抱朴观的门口就被挡在了门外,可也就是在那儿才认识了来后建游学的萧烈。谁又能想到当初要翻墙才能进抱朴观的两个人,如今一个做了大郑的大丞相,一个做了后建的大将军这算不算文武双全” 萧煜的好基友是秋叶,萧烈的好基友也该出场了。 令:最近在uc上看自己的书,uc不分段,看得我自己都开始怀疑自己写的什么玩意。也有点泄气,书没人看,做盗版的都不会上心。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八十五章 秋猎(五) 这次秋猎恐怕是二十年来西北最大的一次盛事,到了第三天时,参与围猎的甲士已经增加到四万余人,而行猎之人,包括诸台吉和诸将的家眷在内,更是有近千人的规模,相较起中原和江南的战乱,此时的西北却是显露出一副难得的太平气象,这种太平不是依仗坐而论道的士大夫,而是来自马背上的赳赳武夫。 作为西北最大的掌权者,萧煜已经不能用重武轻文来形容,简直就是穷兵黩武,在“西北陆沉”和西北世家尽数逃亡之后,放眼整个西北高层,除了蓝玉、李宸和各州布政使等寥寥几名文官,其余皆是武将,一般文官在武将面前丝毫没有地位,六品的副尉打骂四品、五品的知府,三品的左右参政要跪拜同是三品的都统等等,屡见不鲜,故而在江南士林传出了西北文人如伶人的说法。 男子多有孩子气,不过一般只在夫妻私下时才会显露一两分,林银屏就发现萧煜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如今越发是跋扈武夫做派,刚认识时候的萧煜,多恭俭礼让的一个人,现在倒是不怎么讲究虚礼了,怎么随性怎么来,而且随着年龄渐大,脸皮也越来越厚,行为越发无赖。就拿昨晚上的事情来说,换成以前的萧煜,如果被媳妇踹下床去,一般就自觉地去外间或是书房睡了,哪里会死皮赖脸地躺在地上不动弹的,而且在两人私底下时,言语和行为也轻佻许多,这才是让林银屏好气又好笑的地方,这要到了不惑之龄,指不定什么德行呢。不过转念一想,自己也是变了许多的,换成是以前的林银屏,又哪里会把自己的夫君踢下床去。 当然,在外人眼中,如今的萧煜还是以前那个萧煜,只是威严日重,行事做派越发老练,渐渐有了些上意难测的意思。在这一点上,林寒感触最深,给姐夫捧哏的差事越发难做了,稍有不慎就要被姐夫打着教诲的旗号收拾一顿,幸亏一物降一物,有个“西北第一妒妇”的姐姐在上面坐镇,“惧内”的姐夫要收敛几分,他才不至于过得太凄惨。 这几日,萧煜和林银屏多次同出同入,行猎的西北权贵中,有心人自然不少,见了两人那实打实的亲密姿态,才确信夫妻二人并无不和。上个月,林银屏返回王庭,虽说对外宣称是归宁,但是有消息灵通的,还是隐隐知道些风声,其实是王爷与王妃不和,王妃一气之下回了娘家。多数人都在观望,若是林银屏王妃之位不稳当,那草原难免就会出现场大波动,怕是要动摇整个西北草原的根本。 然而,这几天萧煜与林银屏之间表现出来的亲密态度,而且林寒又重新出现在萧煜身旁,无疑也是一大佐证,使得一些别有用心的西北权贵们头脑又清醒起来。说起来王爷和王妃也不过是三十不到的年轻人,小夫妻之间别扭几天也是常事,哪里就要闹到和离的程度了。而且萧煜也不是那般不顾大局的人,不会不知道林银屏对于整个西北局势有着怎样举足轻重的影响,也绝不会如此孟浪行事。 萧煜与林银屏之间的关系如何,林寒无疑是其中的风向标,这次林寒重新出现在萧煜身边,一些见风使舵快的人已经开始估摸着,秋猎结束之后,该寻个什么由头去这位“国舅爷”的府上拜会一番,免得被林寒重新得势之后秋后算账,毕竟林寒最为鼎盛之时,可是实打实的中都第四号人物,仅次于萧煜、徐林、蓝玉三人而已。 在西北,大都督为正一品,而左右都督则分别为正二品、从二品,若是如闽行这般权重的左都督,可加从一品衔,右都督则可加正二品衔,唯独萧煜的六万亲军,自从设立虎营和林寒平调之后,又设一名辖制左右都督的掌印都督,从一品衔,形成三足鼎立之势,再加上一个超然物外的虎营都统,避免了一家独大。 如今萧煜的六万亲军是由自己亲自掌管,掌印都督和左都督仍旧空悬,右都督则是由蓝玉代掌,负责一应供给后勤之事,此时看来,在掌印都督和左都督尽皆空悬的情况下,林寒未必不能重新起复。 盛大的午宴结束之后,林银屏带着萧羽衣和小姑子萧玥,慕容带了叶夏,几女一起去后帐说话去了,萧煜则是不耐这些,召来林寒,挥散今日当值的暗卫,只带着林寒一人策马走出营地,沿着一条小河缓行,一直来到一处小湖旁才翻身下马。 萧煜今日为了昭示与草原台吉关系亲切,特意换了身草原风格的长袍,这时站在湖边,有些不习惯地扯了扯衣领,久久没有出声。 如果说林银屏是最了解萧煜内在一面的人,那么自从萧煜在草原起事就一直跟着他的林寒,就是最了解他外在一面的人,林寒的上位有些不光彩,在旁人眼中,无非就是谄媚和裙带几个字,在此事上,萧煜也有任人唯亲之嫌,但不管如何,对于林寒来说,萧煜作为一个姐夫,都是无可指摘的。只是随着如今的地位越尊,他就越发没了当初的平常心,对于这个姐夫,多了几分难言的思量,很难像以前那般的言谈无忌了。 对于林寒那点不该有的苗头,萧煜和林银屏夫妻二人也是有所察觉的,对此萧煜是狠狠敲打几番,而林银屏更是苦口婆心地将话挑明,委实是不希望自己这个从小看大的弟弟,走岔了道,日后追悔莫及。 林寒不能说幡然悔悟,但也是猛然惊醒。 过了许久,萧煜终于是开口道:“这段时间,你可曾怨我” 也算是见识了世态炎凉的林寒摇头道:“只觉得对不起姐姐,她本来就身子不好,还要为我的事情操心。” 林寒顿了一下,然后继续道:“至于姐夫的敲打,开始时有些委屈和怨愤的,只是后来想明白了,也就没什么了。” 萧煜伸出手,拍了拍林寒肩膀,笑道:“岳父这一支就剩下你一个男丁,你姐不指望你还能指望谁日后林家的担子,还是要靠你挑起来的。只是以后说话前先过过脑子,别什么话都对你姐说,她又是心思重的,难免郁结于心,对身体不好,可是记下了” 林寒郑重的点点头,低头沉声道:“记下了。” 萧煜点头嗯了一声,沉吟了片刻后方才说道:“待到秋猎结束后,你回亲军这边,不过掌印都督暂时不能给你,你继续做你的左都督。” 林寒抬起头,脸上闪过一丝惊喜神色,不过转瞬即逝。 萧煜摆摆手,接着说道:“别急着谢我,现在虎营已经独立出去,又有掌印都督节制和右都督牵制,这个左都督的权柄可不比从前了。” 林寒笑道:“那也无妨,总比现在这个有名无实的中都右都督要好。” 中都右都督听着威风,正二品的高官,却是个花架子,大部分军权都在左都督闽行的手中,剩下不过只有区区几千人,而且在头顶上还有徐林、萧煜两人,正应了官场那句老话:“三生不幸,知县附郭,三生作恶,附郭省城。”其中“知县附郭”,指知县与知府同城;“附郭省城”就是知县、知府与布政使同在一城,这中都右都督就是与徐林、萧煜同在一城,又得应付蓝玉等人,岂不是正应了三生作恶那句话,哪里比得上外放领兵来的自在萧煜的六万亲军虽说也在中都附近,但只受萧煜一人管辖,而且萧煜又经常不在中都,更重要的是,亲军都督手握兵权数万,这就不是中都右都督怎么也不能比的。在西北,腰杆子硬不硬,说话底气足不足,还是得看手底下的人马多少。 过了片刻,林寒小心问道:“姐夫,那你打算让谁来接手中都右都督的位子” 萧煜早有定数,道:“韩雄,此人是第一个归顺于我的中都将领,故而被中都诸将孤立,只能紧紧依附我,这些年也算中规中矩,让他来做中都右都督,再合适不过了。” 林寒不住点头,习惯性地奉承道:“姐夫妙算无双。” 萧煜踢了他一脚,笑骂道:“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东西,又是哪门子妙算无双,这才几天,你小子连奉承话都不会说了既然嘴皮子功夫不行,就赶紧给我滚去军营,看看手底下还剩下几分功夫,如果手底下的功夫也没了,就别回来见我了,免得我忍不住把你打死。” 挨了一脚的林寒嘿嘿一笑,也不行礼告辞,直接一溜烟跑走了。 萧煜独自一人站在小湖边,把身上的袍子脱下来搭在马背上,只剩下一件单薄的黑色窄袖内袍。 过了一会儿,曲苍另一个方向策马奔来,走近后翻身下马,轻声禀报道:“王爷,那人已经到了。” 萧煜嗯了一声,平静道:“那本王就去见见这位慕容世叔。”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八十六章 秋猎(六) 为了这次围猎完满举行,萧煜是下了大力气的,动用围猎甲士四万余人,而在周围更是还有超过四万人的大军戒备,慕容燕和璞袁如此大摇大摆地前行,自然早早就被游骑探查得知,一路报到了曲苍这边。萧煜得到消息后,决定见一见这位后建大将军,这一次他仅仅只带了曲苍一人,毕竟对方是天机榜正榜有名的大高手,带的人少了没用,带的人多了又显得自己心虚,倒不如光棍一点。 萧煜策马行出八十里后,与那位在后建如日中天的大将军迎面相遇。 萧煜在上次草原动乱时就与慕容燕见过一面,此时再见倒也不算是初逢,刚刚下马就听到这位出身慕容氏的大将军明知故问道:“前面那人可是我萧煜萧贤侄。” 萧煜笑了笑,没有应声。 慕容燕也下了马,笑道:“萧贤侄孤身一人前来难道没有道宗大真人在暗地里保驾护航” 萧煜坦诚道:“在自家地盘上还要劳烦道宗大真人,那萧某这个西平郡王当的未免也太憋屈了。” 慕容燕看着孤身前来的萧煜,心底有些由衷的欣赏,有些理解萧烈为何中意这个大儿子,在萧煜并不怎么领情的情形下,都要为这个嫡长子铺路,不说其他,就是这份胆识,就很是让人侧目。 慕容燕开怀笑道:“好一个西平郡王啊,就是不知道王爷你拿到手的军权又有多少可曾够了二十万” 萧煜平淡道:“萧煜如何,不劳烦大将军费心。” 慕容燕摇了摇头道:“罢了,不说这些有的没的,我这次来其实是想与你谈一谈正事的。” 萧煜面无表情挥了挥手,曲苍向后退去,一直退出数十丈外,慕容燕身边的璞袁也是如此。 只剩下萧煜和慕容燕两人后,后者才缓缓开口道:“萧煜,你想做那天下共主。” 萧煜木着脸,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慕容燕继续道:“这也不用遮遮掩掩的,哪个男人不想坐那个位子只是不能而已,如今天下乱局已显,能参与逐鹿天下的,只有寥寥几人,不谈身在世外的各大宗门,无非就是东北牧人起,西北萧煜,江南陆谦,中原萧烈,后建这边,完颜德算一个,我也马虎算一个,至于其他,秦政秦权也好,卫国也罢,都不过是冢中枯骨,不足为虑。” 萧煜莫名说了一句,“可惜也无青梅也无酒。” 萧煜嗓音提高了一些,对慕容燕笑道:“昔年孟德公与玄德公青梅煮酒,坐论天下英雄,大将军今日莫不是要效仿当年孟德公行事,将牧人起、萧烈、陆谦、完颜德等人驳斥一遍,然后再说天下英雄唯萧煜与大将军耳” 萧煜又是抬头看了眼天空,晴空万里,嗤笑道:“可惜也无天外龙挂,气象森森。” 慕容燕脸上的笑意一僵,然后满脸遗憾道:“这话就有点煞风景了。” 萧煜道:“也不算煞风景,大将军所谈之事,无非就是两家联手,入主中原,然后再各凭本事,看谁能登上那个位子,我说的可对” 慕容燕点头道:“说的也对,就是难得我来之前打了腹稿,现在倒是被你这三言两语打发过去,也是扫兴。” 慕容燕出身慕容氏,自然不是那大字不识的粗鄙武夫,一身才学比不得正统的世家名士,但在武夫当中却是拔尖的,此时他说的腹稿,想来应该如孟德公论英雄时的那般言辞那般,可惜萧煜不识趣,直接用话堵死了。 慕容燕接着问道:“那你的意思呢” 萧煜嗤笑一声,微讽道:“大将军是要让我做千古罪人。当年后建铁骑入主中原,何止是生灵涂炭简直就是灭族绝种的大祸,我若是为了一己之私,再放后建进入中原,那可就真要遗臭万年。” 慕容燕平淡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萧煜冷笑一声,“小节这都是小节,那大节何在” 慕容燕平静道:“不过是些许虚名罢了,你娶得是草原公主,带的是草原骑兵,早已是没什么好名声,再加一个后建又有何妨再者说,流芳百世又如何比得上一世之尊” 萧煜摇头道:“我且问大将军,我妻是大郑正经册封的公主,岳丈更是实实在在的镇北亲王,是为藩属之列,而后建自称皇帝,屡屡犯边,是为敌国,到底谁是不服教化的蛮夷之辈” 两人语速极快,几乎如暴风骤雨一般,片刻不停,直到此时才稍稍停歇,萧煜摆手道:“我不与大将军争辩,我自己即便不计较,但还想为子孙积点福祉,此事休提,萧某不会应的。” 慕容燕晒笑道:“不敢舍之,怎能得之舍得之道,有舍才有得,这一点上,萧贤侄着实让我失望了。” 萧煜皮笑肉不笑道:“倒是劳烦世叔千里迢迢走上一趟。” 慕容燕遗憾道:“这就要送客未免太不近人情了。” 萧煜笑里藏刀地说了一句,“难道慕容世叔在临走前还想与小侄搭搭手不成” 慕容燕十指交叉,活动了一下手腕,淡笑道:“也不是不可以,就是不知道贤侄意下如何。” 萧煜左手在上,右手在下,双手抱拳,拱了拱手,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话音刚落,萧煜在上的左手回护胸前,在下的右拳下落前伸,同时上前踏出一步,瞬间一拳打向慕容燕的小腹。这一拳气机浩荡,堪称天人境界巅峰的一拳,打在慕容燕的小腹上,即便是逍遥神仙之尊,也不敢说真的无视,只见慕容燕护体元气先是泛起一阵阵涟漪,然后身形竟是有了一个微小的晃动。 不过打出这一拳的萧煜也不太好受,慕容燕毕竟是当之无愧的天机榜第六人,仅在掌教真人、上官仙尘、牧观、刁殷、青尘五人之后而已,仅是身上护体元气的自主反击,就让萧煜似是在正面挨了一拳,无数气机附着在身上,脚下地面更是寸寸碎裂,致使曲苍与璞袁不得不再退出近百丈。 慕容燕伸手在小腹上按了一下,笑道:“好一个人仙拳,看来萧兄还是把自己的看家本领教给你了,不过这一拳,徒具其形,未有其神,没有人仙窍穴和身神的支撑,还是差点儿火候。” 萧煜一抖袖,将身上附着的气机尽数“抖落”,然后伸出一指,点向慕容燕的胸口。后者的胸口上随之出现一个轻微凹陷。 慕容燕轻咦了一声,“刚才是用人仙拳打我的下丹田气海,此时又用伶仃指点我的中丹田气府,早就听闻贤侄是融汇诸家所长,今日倒要好好见识一番。” 萧煜也不客气,又是一记大手印,朝着慕容燕当头盖下,这一次就是上丹田识海紫府了。 这一次慕容燕终于不是无动于衷,而是伸出左手挡下了萧煜的大手印,然后轻描淡写地单手一拍,萧煜身形就如风中鸿羽,向后远远飘飞出去。 萧煜在半空中强行稳住身形,却是有些难受,慕容燕每次出手都会在他的身上留下一层气机,若是任由这些气机累积起来,体魄上就如压了万钧重担,所以萧煜不得不先将这层附着在自己身上的古怪元气驱散,才能再做其他。幸而慕容燕只是点到即止,若是动了真格,恐怕萧煜连驱散元气的机会都没有。 萧煜在半空中踩出一串元气涟漪,从空中缓缓落去,然后悠悠吐出一口浊气。 他整个人熠熠生辉,通体晶莹如玉,背后有九龙虚影环绕。 慕容燕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赞了一个好字。 下一刻,萧煜腰间破阵子自行出鞘,裹挟起九龙虚影,一掠长虹,而萧煜整个人也化作一道流光,与破阵子齐头并进,一起冲向慕容燕。 天人境对战逍遥境。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八十七章 秋猎(七) 萧煜与慕容燕交手的结果不难猜,肯定是慕容燕胜了,而且胜的没有一点烟火气,但是交手的过程却不为外人所知,慕容燕到底出了几分力,或者说萧煜又拿出了多少压箱底的本事,只有两人自己知道。 当已经退出数百丈的曲苍再见到萧煜,只见萧煜双手手背上青筋突起,脸色惨淡,眉心上的一道裂缝如一只竖眼,更是骇人无比。 见曲苍脸上带着忧虑神色,萧煜挥了挥手道:“无妨,不碍事的。” 曲苍眉头紧皱,脸上焦虑神色不减,小心提醒道:“若是让王妃瞧见了,可是大大不妙。” 萧煜下意识地抹了抹眉心处的裂缝伤口,这儿早年间就受过伤,这次算是旧伤复发,影响倒是不大,可就是看上去渗人,若是被林银屏瞧见,免不了一通唠叨,若是自己应对不好,恐怕转眼间就是夫妻大战。想到这儿,萧煜难免有点头疼,林银屏的本心是好的,可兴许是两人磨合的不好,总是要闹出点事情来。 萧煜赞许地看了曲苍一眼,然后道:“回去后寻一条抹额来,我遮挡一二。” 抹额可以束发,也可以防止汗水留到眼睛中,自大楚以来军伍中就多有装备,在西北这个久战之地也不算少见。至于双手,萧煜又想了想,干脆让曲苍连同他的甲胄一起拿来。萧煜的甲胄有两身,一身是上阵时的全身覆甲,另外一身则是日常穿的轻甲,只在几个关键部分覆甲,其中腕甲颇长,可以盖住大半手背。 等到萧煜拾掇完毕,返回营中时已经是申时时分,眼看着天色就要黯淡下去,萧煜便让曲苍去林银屏那边通报一声,说今天的晚宴都是女眷,他就不过去了。然后萧煜就直接去了徐林那边的大帐。 没想到徐林这边却是有客的,正是黄汉吉、申东赞、禄时行三大台吉,另有蓝玉、闽行作陪,毕竟秋猎本就是让西北诸将与草原台吉联络感情,此时几人宴饮也不虞有朋党之嫌,萧煜依稀记得蓝玉好像对自己说过这么回事,自己当时因为慕容燕的缘故,也没放在心上,此时看来倒是正好碰上。 在座诸人见到萧煜后纷纷起身,萧煜摆摆手,笑道:“我那边来了一帮娘子军,都是惹不起的,所以过来躲躲。” 众人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几分心照不宣的笑意。 萧煜那边的娘子军却是颇为庞大,既有同辈,也有晚辈,更有长辈,因为今晚王妃设宴的缘故,诸将的正室夫人和草原各台吉的正妃都纷纷列席,甚至还有带了女儿甚至是孙女的,其中有未经人事的姑娘,初为人妇的媳妇,也有儿女成年的一家主母,甚至是做了祖母的。即便是黄汉吉、申东赞和禄时行这三位老人,也是有老妻在那边的,委实是好大的一帮娘子军。女人多,自然是非也多,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那边的戏却是没边了,所以萧煜说出来躲躲也不完全是无的放矢。这帮娘子军,就是包括萧煜在内,在座的几位加起来,也是不敢轻易招惹的。 徐林妻子早亡,这些年来没有再娶,看着在座诸人中,除了蓝玉,都是一副心有戚戚焉的神情,不由得想要开口调笑两句,却忽然想起自己的孙女怕是也在那边,倒是不好说话了,只能是将到嘴边的话语生生咽回去,变成了一声干咳。 只有蓝玉无牵无挂,算是局外人,开口将话题转移,谈起几天后的校兵,席间的尴尬气氛才少了几分。 说完校兵的诸般事宜之后,萧煜又谈起了改制,主要是西北五州上的地方改制,成立都指挥使司,简称都司,下设军屯,与按察司,布政司并称三司,一州政务以布政使为首,按察使和都指挥使从旁协助,同时,巡抚、总督、总兵官、提督总兵官不再常设。至于边军方面,并无改动,仍旧以都督为尊,下设都统、统领、都尉、校尉。 简单来说,萧煜的打算就是将地方军队与边军分开,有点类似于当年大楚时禁军和厢军的区别,地方军队以都指挥使为尊,若是有大战事,可再设总兵官,统领各路指挥使,只是这种军屯,虽然花费不大,但是兵卒战力也不算高,剿匪尚且可以,若是开战,就难免力不从心。 萧煜没指望用这些都指挥使司来打大战,主要还是补充各地守军军力,所以他不打算给这些都指挥使太大的权利,一州之都司人数定在两千五百人,五州加起来也不过是一万两千五百余人。每个都司下设经历司、断事司和司狱司,算是分了刑名之权。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就是三位草原台吉的态度,不过是万余人的调动,在他们眼里实在不算什么。徐林和闽行那边却是不然,在他们看来,一个都指挥使当然不算什么,虽然与都督一般,同属正二品,但两者权柄相较,却是天壤之别。而且萧煜背后的意味也是不能不好好思量,都司虽然属于军伍,但却偏向于地方政务方面,兵权是否归在大都督府的名下还犹未可知。这还让徐林想起一件事,去年萧煜曾经有意将大都督府改为五军都督府,只是因为诸将反对,才未能实行,近来萧煜动作频繁,都司之事是否就是为五军都督府之事的一次试探 徐林猜的没错,这次的确是萧煜的一次试探。如今中都二十三万大军,萧煜有调兵之权,徐林的大都督府有统兵之权,虽说双方互相牵制,但萧煜却不能容忍自己对于军伍没有完全的掌控力,所以他才会不止一次地想要将大都督府拆解为五军都督府,实现军权的完全统一。同时萧煜又不想让军队与地方牵扯太深,养成藩镇之势,所以提出了都司之议,使边军成为职业军队,完全脱离地方,同时都司又不归属大都督府,进一步瓦解徐林在中都军中的巨大影响力。 先前,萧煜和蓝玉有过一番密议,萧煜最理想的方式应该是兵部有调兵之权,同时地方都司直属兵部,而五军都督府有统兵之权,并负责禁军边军的管理和训练。其中五军都督府分为中军、左军、右军、前军、后军都督府,各设左右都督,而大都督与总督、巡抚、总兵官、提督总兵官等官职不再常设,若有战事,可酌情在地方设置巡抚、总督、总兵官、提督总兵官,各路边军和禁军则临时添设大都督统领全军战事,同时大都督又有节制地方总兵和总督之权,实现短暂的全部军权实质统一。战事结束之后,再各归其职,如此一来,军伍再难形成藩镇之势。 对于都司之议,因为并非是正式议事,徐林并未正式表态,反倒是闽行称赞了几句,认为此法对于西北民生大有裨益,称得上善政二字。 对此,萧煜不置可否,只是说日后再议。 一直到亥时时分,诸人才各自散去。 徐林与闽行并肩而行,徐林平静道:“王爷忍不住要出手了,大概校兵之后,就要见出分晓。” 闽行皱眉道:“可一军变两军,一制变两制,王爷就不怕军令难行,各自推诿,致使贻误战机” 徐林摇头道:“没这么简单,地方都司归于兵部,虽说是军伍,但实际上已经被纳入文官体系,而武将这边,军伍只事兵戈之事,战力只高不低,但花费巨大,恰恰都督只剩下统兵之权,其他要完全依赖在西北还没影的兵部和王爷一直想要的五军都督府,既避免了将不知兵,兵不知将,又使武人难以做大,虽然王爷没有把话说透,但是我有感觉,他心中是有一番计较的。” 闽行喃喃道:“若是天下皆是施行此法,怕是再难有今日武夫当国的景象了,也不知道王爷是如何想出的。” 徐林微微叹息道:“若不是胸有锦绣,又如何做得了天下共主” 萧煜的兵制理念,并非完全照搬明制,而是以明朝五军都督府制度为主,附带宋的禁军和厢军理念。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八十八章 秋猎(八) 当萧煜回去时,林银屏的宴席已经散了,不过她还未睡,看到萧煜一身甲胄,有些诧异道:“你怎么这身打扮。” 萧煜慢慢地卸下甲胄,只剩下腕甲和头上的抹额,也许是喝了酒的缘故,脸色红润不少,笑道:“今下午去了趟栗河大营,特意换上的。” 对于几天后的校兵演武,林银屏也是知道几分的,萧煜去粟河大营想来就是为了此事,既然是公事,她就不再过问,只是点点头,转而问道:“用过晚饭没” 这时候林银屏的侍女端了醒酒汤进来,萧煜接过后,道:“在徐林那边吃过了,你这边怎么样” 林银屏忍不住按了按太阳穴,头疼道:“是我想的太简单了,中原和草原习俗差距颇大,而且一些草原上的老人还不懂中原官话,说实话,刚才的晚宴有点乱。” 萧煜将手中的醒酒汤喝完之后,又拿了一杯清茶漱口,去了去口中的酒气,然后温声安慰道:“都说一回生二回熟,这是第一次,有所疏漏的地方也是在所难免,下一次自然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林银屏手腕上挂着萧煜送她的念珠,数了几颗菩提子,觉得脑中清明许多,这才叹息道:“但愿如此吧。” 萧煜又是宽慰了她几句,见夜色深沉,林银屏的精力比不得他,忙碌一整晚上,现在已经有了些许乏意,夫妻二人便熄灯安歇了。 第二日,天还未亮,萧煜就已经起身,出大帐后刚走出不远,迎面遇上了同样早起的蓝玉。两人正好并肩而行,蓝玉首先开口道:“王爷,昨晚上把咱们酝酿许久的改制想法抛出去,是不是有点操切。” 萧煜摇头道:“算不上操切,只要徐林不反对,我就有信心推行下去。” 蓝玉反驳道:“王爷却是忘了一点,咱们的财政根本支撑不起这样的巨大变革。” 西北穷,从来都是困扰萧煜的一大难题,若是成立都司,必然要支出银钱,可现在每年的税收等仅仅是能维持大军,今年又举行秋猎,算是把攒下的家底掏空小半,再想多拿出钱来是不能。 萧煜脸上神色一僵,过了许久才喃喃道:“不知那些大宗门是如何供养自己的。” 蓝玉本就是出自天机阁,对于这方面倒是一清二楚,道:“天机阁由大郑皇室供养,魔教更不用多说,乃是后建国教,剑宗、摩轮寺、金刚寺等也多半如此,至于道宗,屹立千年而不衰又岂是易与先不说如江左谢家这般亲道世家有多少,就是以前的朝廷中,道宗的人也丝毫不少,毕竟东主未立大郑时,道宗就已经联手佛门共抗后建魔教,往东主那边安插人手自是等闲,所以道宗看似在俗世中没有太大牵扯,实际上有大隐势,皆在暗处,正应那句潜龙在渊。” 正说话间,蓝玉从袖中取出一方小瓶,打开瓶盖后,可见其中盛有散剂,他笑问道:“王爷可识得此物” 萧煜接过瓶子后仔细观看了一会儿,又嗅了嗅,略带迟疑道:“这是五石散” 蓝玉点头笑道:“正是五石散,江南名士们的最爱之物,用过之后有滋阳、驱寒之功效,而且皮肤敏感,穿不得新衣,只能穿旧衣,对客扪虱,不过如此。也正因如此,江南名士多有在三九天要脚踏木履、坦衣露腹的习惯,更有甚者,还要吃冰散热,所谓的名士疏狂,这五石散可谓是功不可没。” 萧煜点头道:“不过这五石散若是服用不当,却容易痈疮陷背脊肉溃烂,每年因为这个致残或丢命的名士也算不少,你怎么也用这个” 蓝玉摆摆手道:“我有修为傍身,自是无碍,不过王爷你可知道这风靡江南的五石散可是出自何人之手” 萧煜猛然想通什么,脸色微变。 蓝玉点头确定了萧煜心中的猜想,“这五石散正是当年无尘大真人的手笔,另外其他权贵所喜爱的丹药,也皆是出自道宗之手,窥一斑而知全豹,王爷可是清楚道宗是如何根基庞大了” 权贵之中本就多“亲道”之人,谢公义就是最好的例子,有这些先例,不管是五石散也好,还是其他丹药也罢,推广开来自然是轻而易举。 萧煜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缘故,不过这是道宗千年经营下来的成果,却不是他能学来的。 萧煜问道:“道宗如此豪富,我们不如向他们” 没等萧煜把话说完,蓝玉已经打断他道:“蓝玉只问王爷一句话,这西北是王爷的西北,还是道宗的西北若是道宗的西北,王爷只是代为管事,那大可去借,若不是,还望王爷三思而行。” 这番话可谓是大逆不道,也就是蓝玉敢如此说话,萧煜脸上没有半分恼怒神情,只是点头道:“你说的倒也不错。” 萧煜没在这个死结上继续说话,蓝玉也就闭口不言。两人站了一会后,曲苍和林寒也赶了过来,林寒对两人施了一礼后,道:“姐夫、蓝先生,那边已经准备好了,还请你们两位移步,过去瞧瞧。” 萧煜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等到曲苍为自己牵过马来后,翻身上马,才淡淡开口道:“走吧。” 林寒看出自己姐夫心情不算好,也不敢多言,生怕引火烧身。 简简单单四骑出营,没什么随行铁骑护卫。毕竟萧煜已经踏足天人境界,是要比秋叶还要高出一筹的俗世第二,除非是逍遥境界的高手亲自出手,一般人又能掀起什么风浪可若是逍遥神仙出手,寻常的几千铁骑又有何用。 不曾想在半路还真就被两位逍遥神仙拦下,其中一人也不算陌生,正是去而复返的后将大将军慕容燕,另一人却是位老僧,两道白眉长如垂柳,几乎要垂至肩膀,脸上皱纹深刻如沟壑,似是时时刻刻都带有一分愁苦之色,也未披袈裟,只是穿了一身八成新的普通僧袍。虽然萧煜不认得,可身旁的蓝玉却是认得,对萧煜轻声道:“这位便是天下第三的牧观活佛。” 闻听此言,萧煜忍不住又看了老僧一眼。掌教真人紫尘他是见过多次的,鹤发童颜,十足十的玄门得道真人模样,可眼前这位足以与掌教真人并列的佛门魁首,在表面上看不出半点得道高僧的模样,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返璞归真 牧观看了萧煜一眼,似是知道他心中所想,双手合十道:“紫尘道兄已经初窥长生境界,得三分返老还童,贫僧比起紫尘道兄,却还是差了一步。” 所谓长生境界,萧煜可以猜测一二,应该是对应道门五仙中的神仙,不过最令他震惊的还是牧观竟能知道他心中所想。 牧观为其解惑道:“殿下不必惊讶,此乃佛门他心通。” 萧煜脸色僵硬,呐呐道:“好神通。” 与目光同行的慕容燕笑道:“贤侄别怕,只要你踏足逍遥境界,老和尚的他心通就起不了作用,除非他能再进一步,进入长生境界,可天底下又有谁能长生不灭不过是百年梦幻罢了。” 就在这时,又有两位逍遥神仙联袂而至。 来者一男一女,男子看上去不惑年纪,宽袍大袖,气态温润,姿容俊美,女子三十多岁的模样,仪态端庄,两人站在一起,却是神仙眷侣一般,正是道宗的天权峰主微尘大真人和玉衡峰主玉尘大真人。 微尘大真人微笑道:“我二人奉掌教师兄谕令,特来西北观礼。”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八十九章 新王 小丘岭名为丘陵,实际上也不算高,其下是一片广袤,此时在小丘岭上搭建起了一座高大宽阔的雄壮校兵台,在校兵台不远处,又结数座芦棚,以供各位修行界大佬停歇。不过慕容燕却是不愿去芦棚的,而是随着萧煜上了校兵台。拿他自己的话来说,他就是一介武夫,非佛非道非儒非魔的,去三教中人那边凑什么热闹。 走上校兵台,萧煜俯瞰下方,远处是一方方军营,这次名为秋猎,实为演武,打了几天猎,终于等到了重头戏。同为领兵武人,慕容燕亦是感慨良多,两人无言良久,最后还是他率先打破沉默,轻声叹息道:“校兵演武,好,真是好,即便是我,也艳羡不已啊。” 萧煜一手负后,一手按着腰带上虎头扣环,轻声道:“好是好,可是比不了大将军的大权独揽。人家提起萧煜,总是说坐拥四十万大军的西北王,现在想来还是略感惭愧。” 慕容燕,算是后建小朝廷最后的屏障,有他在才不至于让那五位大权独揽的藩王彻底视朝廷于无物,与萧烈在东都的地位大致相当,只不过萧烈做得是文官大丞相,而慕容燕做得是武官大将军。 慕容燕笑了笑,半是自嘲道:“那你可曾想过,慕容燕能走到今日这一步,用了多久,而你走到今日,又用了多久我走了三十年的路,你只走了三年,今日说比不得我,委实是人心不足啊。” 萧煜平静道:“那大将军又可曾想过,生下来便做皇帝的,又待如何” 慕容燕哈哈一笑,“货比货该扔,人比人该死。” 秋风吹过,天色渐阴,似是要落一场雨。 萧煜伸出一手,五指纤长,似是要等着接住一个雨点,说道:“大校兵之后有大变动,这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事情,萧某也可以毫不避讳地对大将军说明,这次校兵之后,西北会裁军万人。” 慕容燕脸色一凝,道:“当年徐林攻打草原,虽然人马有所折损,但是加上后来秦权兵败后收拢的人马,西北一军大致维持在二十万左右,一万人相比二十万,说不多不多,说少不少,看来你是想要有大动作,却还要先试探一下。” 萧煜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慕容燕也不再多言,只是悠悠自语道:“国之大事,在祀与戎,所谓阅兵者,观兵以威诸侯也。” 过了一个时辰,以徐林为首的中都诸将和以黄汉吉、申东赞、禄时行为首的草原诸台吉已经到齐,除了要负责统兵的各将领、台吉外,校兵台上大约还剩下三十余人,无一例外都是西北草原地界上位高权重之人。 不多时,一身传统草原装束的林银屏走上台来,台上诸人纷纷对她行礼,林银屏还礼的同时,不免多瞧了眼孤身站在一旁的慕容燕,毕竟其余人等即便是不认识,也是有过印象的,唯独此人,却是第一次见,而且也不对她施礼,显得鹤立鸡群。 林银屏疑问地看向萧煜。 没等萧煜开口,慕容燕已是笑道:“贤侄,这就是侄媳了吧” 萧煜扯了扯嘴角,对林银屏道:“这位是后建的大将军慕容燕,与父亲是世交。” 慕容燕的大名,林银屏还是听说过,想到自己那位公公也不是寻常人等,与慕容燕有旧也不算什么稀奇事情,便对慕容燕行了一个晚辈礼,道:“见过世叔。” 慕容燕笑的很是快意,不住地斜瞥着萧煜。 对于慕容燕这种略带孩子气的举动,萧煜又是扯了扯嘴角,撇过头去不搭理他。 萧煜过去挽住林银屏的手,夫妻并立。 中都诸将皆立于萧煜身后,而草原诸台吉则是立于林银屏身后。 在校兵台下左右两侧各有二十架大鼓一字排开,战鼓之后则是数百仪仗列队,均是手持号角。 萧煜环顾一周,然后举起手,高声道:“诸君,与本王共观西北草原之雄兵” 数百呜咽号角一起响起,号角声汇聚在一起,响彻整个小丘岭。 继而鼓声响起,四十架战鼓之声如陆地滚雷。 地面开始微微颤抖,细小的石块开始跳跃,接着在天际尽头出现了一线黑潮。 先是三支骑军齐头并进,最中的是萧煜亲卫,左右分别是中都和草原骑军。皆是身披玄甲,一面黑底暗金边的萧字大旗在秋风中猎猎作响。 其后是草原大名鼎鼎的轻骑,皆是手挽短弓,身披轻甲,早年草原兴盛时,曾经远征西域诸国,用这轻骑横扫西域诸国的重骑,无一败绩 在草原轻骑之后,则是手持弩机的西北骑军,当年东主南征北战驱逐后建,留下三支百战铁骑,分别就是后来的东都天子亲军、北都骑军和中都骑军草原轻骑骑射鼎盛一时,只有中都铁骑,能跟巅峰时的草原轻骑在骑射上一较高下 再其后,是数个步兵方阵,以刀盾兵、长枪兵、重步兵为主,在骑军之后缓缓行来。旌旗漫天,万余步卒一起迈步前行,声音气势丝毫不逊于前面的骑军。草原鼎盛时打遍西域无敌手,甚至直逼宝竺国,可就是这些不足将草原骑军生生阻于中都城下,未能南下半步 最后又是两千骑兵。 不过这两千骑兵却不是一般的骑兵,而是能与后建铁浮屠相媲美的重骑军 人马皆披重甲,单骑就足有两千斤的重量,若是被迎面撞上,休说是寻常甲士,就是一般的空冥境界修行者也要被撞飞出去,若是两千重骑一起冲锋,哪怕是天人高手也不敢正面直掠其锋芒 这样的重骑,萧煜有两万余骑。 近十万的步骑大军组成数个巨大方阵,列在小丘岭的校兵台下。 萧煜松开林银屏的手,上前一步,拔出腰间长剑,斜指天空。 就在这时,有风吹过无遮无拦的塞外草原,将旌旗吹得急剧摇晃,风中还夹杂着砂石,打在铠甲上啪啦作响。紧接着天空中响起一声闷雷,酝酿许久的天色骤然一暗,凄冷的秋雨从天而落,落在无数黑甲上,溅起无数的白色水雾,似是给单调的黑甲镶上了一层朦胧的白边。 放眼望去,雨雾之下尽黑甲。 萧煜不去阻挡秋雨,任凭雨滴打落在自己身上,持剑俯瞰其下的十万大军,高声道:“煜,本公侯冢子,世居东都,自高祖起,即世代忠良,然郑帝秦功无道,近狎邪僻,残害忠良,杀子屠兄,丧心病狂,神人之所共愤,天地之所不容。煜苟活性命,流落草原,幸得诸君相助,方有今日之中西二都四十万雄兵共拥为主。” 这一刻,萧煜的声音压过了风声,压过了雷声,响彻在整个小丘岭的上空。 “萧煜不才,因诸君之殷殷期望,顺民众之切切推心,故而举王旗,以是自立。今天下大乱,群雄并起,道义不存,有豺狼横行于世,生灵为之涂炭,是用气愤风云,志安社稷,以起义兵,救万民于水火,解百姓于倒悬。” “吾之麾下,西起于青河,中至白山,北尽后建,铁骑成群,玉轴相接,班声动而北风起,剑气冲而南斗平。喑呜则山岳崩颓,叱吒则风云变色。以此制敌,何敌不摧以此图功,何功不克” “诸君齐心,则大事可成,大业可期,凡诸爵赏,同比青河。” “诸君,且与吾静观,明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 包括徐林在内,所有武将全部单膝跪地。 十万人的万胜之呼喝,响彻西北。 这一日,萧煜正式将自己称号中的郡字去掉。 西北有新王,西北王,萧煜。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章 天下之志 萧煜校兵称王的消息,如一阵强风,在短短的月余功夫里,吹遍了整个中原大地。 对此,各地反应自然是褒贬不一,毁誉参半。 一些坐井观天的腐儒,自然是大肆叫嚣,萧逆罔顾圣恩,背宗弃祖,此举乃是取死之道,只待朝廷天兵一至,萧逆便要授首云云。 气势汹汹的清流们在骂完萧煜之后,又将矛头指向了作为丞相的萧烈,言其身为丞相,却负天下之望,不能为陛下安定四方,实在是误国误民之极。又言其与萧煜本就是父子,其实是狼心狗肺之徒,一在朝堂,一在西北,互为奥援。萧煜称王,西北陆沉,根本就是萧氏父子狼子野心的铁证 又有清流对小皇帝秦显进言,请求罢免卖国奸相萧烈,同时调牧人起大军平定西北叛乱,还庙堂一个浩然正气,给西北一个朗朗乾坤。 在真正的明眼人耳中,这些话不过是徒增笑料罢了,朝廷天军秦政的二十万天子亲军已经是朝不保夕。让小皇帝秦显罢免萧烈萧烈反过头来废立皇帝还差不多至于牧人起那边,可是与朝廷天兵正“打的火热”,与萧煜差的不过是那一层还未捅破的窗户纸罢了。 当然,那些清流们并非真的不懂,只是以此来邀买名声罢了,也有野心大一些的,做着春秋大梦,想着趁机将萧烈倒阁,自己这等君子主政,到时候诸正盈朝,定能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从而青史留名等等。 对于这些清流显贵,自古就有风言奏事之权,萧烈也不好真的狠下杀手,只能是一边抚一边打,将闹腾的最厉害的几个抓出来,投入暗卫诏狱,同时以各种手段打压那些跟风而上的士子,这几天算是颇有焦头烂额之感。 又是一年东都秋,萧烈的马车从宫城中缓缓驶出,没有去公主府,而是回了自己的丞相府。萧烈的正妻陵安公主,自从兄长郑帝死后,就一直幽居于公主府邸,鲜少露面,萧烈兴许是还有几分夫妻情分的缘故,倒也会隔三差五地去往公主府一趟,只是在颜可卿带着女儿来到东都搬入丞相府后,萧烈去公主府的次数就越来越少,而随着李皎负气出走,颜可卿也成为了丞相府实质上的女主人。 萧烈毕竟是年纪大了,没有年轻时那般对女人上心,任凭颜可卿将自己那几个侍妾打发到萧家老宅,对于颜可卿占了正房,摆出当家主母的做派,也是听之任之。 萧烈回府,颜可卿亲自迎了出来,已经与寻常世家夫妻无异的两人结伴向内宅走去。进来内宅后,颜可卿服侍着萧烈换下官袍,问道:“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萧烈轻哼了一声,“还不是那逆子惹下的祸事,却要让我这个做父亲的来收尾。他在西北擅自称王,朝廷里众议汹汹,我这几日没做别的,就是跟这帮酸腐书生较劲了。” 此时都讲究一个严父慈母,为人父的与儿子相处,鲜少有和颜悦色的,多半是板着脸,最起码在萧煜的记忆里,一直到他及冠之前,萧烈都是这般的,只是后来萧煜“翅膀硬了”,公开与萧烈翻脸,而萧瑾又始终隔了一层,只能算是半个儿子,他这份严父做派才不怎么摆了。 萧烈娶妻生子都比较晚,有了萧煜这个嫡长子时,他已经是二十五岁,此时虽然外在不显,似乎仍旧是正当壮年之人,但实际上也是知天命年纪的人了,自从跨过五十岁这道门槛后,他还真有些知天命的感觉,心态上有了很大转变。就拿此番清流之事来说,若是从前的萧烈,哪里会容得一帮腐儒聒噪,早就铁血镇压,只是现在的他,却有耐心安抚。 说起因为当年之事以至于后来父子反目,若说他心中无悔,那是骗人,若是真的无悔,他又怎么会止步于天人巅峰境界,至今都未能踏出那一步,毕竟心在樊笼,又如何求得逍遥对于儿子,他也是亏欠之心的。这些年来,他或明或暗地做了许多,未尝不是存了补偿的心思。冷硬了大半辈子的心肠,随着年纪越长,却是越发软化了,当年妻儿可弃,临老了,却是又操心起儿子来,可惜儿子已经不领情。想到这儿,萧烈在心底有些自嘲,自己这算是进了一步,还是退了一步 颜可卿知道他的心结,轻声宽慰道:“毕竟孩子大了,有自己的主意,哪里还用你给他操心,是福是祸,早已不是我们能决定的,再者说,他那边有道宗扶持,有掌教真人亲自盯着,还能出什么乱子,你就放下心。” 萧烈闻言沉默许久,脸上看不出喜怒,过了许久才长长叹息一声道:“如此,那就随他去罢。” 待到颜可卿出去后,萧烈坐到椅子上,喃喃自语道:“西北王,好,好啊,我在东都等着你过来。” 江都道术坊,紫荣观。 谢公义快步走进杜明师的丹房,语气中难掩那分喜色,“恩师,西北传来的消息,萧煜在八月十五举行大阅,正式自立为王” 正在瞧一张古方的杜明师抬起头来,道:“先前宗里就传出过消息,说今年八月西北会有一番大动作,起先我还没有留意,却想不到是如此大的动作。” 谢公义问道:“萧煜这是要进军中原,还是收拢权柄” 杜明师放下手中的千金古方,摇头道:“大概是两者兼而有之,不过在贫道看来,却是有行之操切了。” 谢公义点头赞同道:“东主曾言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如今天下大势还未彻底分明,明公此时自立为王,怕是会成为众矢之的。” 说到这儿,这位江左第一人又是自言自语道:“不过倒也无妨,西北偏处一隅,就算成为众矢之的,左右也不过就是后建和牧人起,再者说还有萧烈坐镇东都,明公此举看似孟浪,实则并无太大不妥之处。” 杜明师沉吟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如此一来,萧煜不再是那个大郑朝廷册封的西平郡王,无论授爵还是封官,都可自行其事,在西北和草原也变得更加名正言顺,收拢权柄自然会更容易一些。” 谢公义突然感慨道:“谁能想到一个还不到三十岁的人就这般做了西北王” 一向热衷俗事的杜明师亦是感慨颇多,“班声动而北风起,剑气冲而南斗平,喑呜则山岳崩颓,叱吒则风云变色,真是好气魄啊。贫道在他这个年龄时,不过是浑浑噩噩,只是想着在三年一次的大校中拔得头筹而已,哪里有这般天下之志。” 谢公义笑道:“好一个天下之志,谢某人也很好奇,明日之域中,到底是谁家的天下。” 对于豪阀世家来说,家国家国,家在前国在后,只要家族无碍,谁来执掌国器都是一般。忠君报国,那是寒门士子才有的讲究,于世家子而言,分明是皇帝轮流做,今年到我家才对 说话间,谢公义又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递到杜明师的手中,道:“这是明公的亲笔信。” 杜明师打开,信笺上只有寥寥数言。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章 中秋宴 八月十五,中秋节。又名月夕、仲秋节、拜月节、女儿节、团圆节,与元夕齐名,有祭月、赏月、拜月、吃月饼、桂花糕、饮桂花酒的习俗。不单单是中原地区,就是后建、草原、卫国等受中原影响较大的区域,也有过中秋之习俗。 萧煜在八月十五白日校兵之后,晚上又在大帐宴请诸将并诸台吉。宴上萧煜与林银屏受众人朝贺,同时正式提出在西北实行都司之制,开始了自己收拢权柄的第一步。 徐林作为西北诸将之首,在席上不发一言,似是默认了萧煜的动作,一时间大帐之内气氛凝重而古怪。 萧煜坐在案后,同样不动声色,只是专心转动着自己拇指上的扳指,好似这块扳指中藏着什么天地玄机一般。帐内仍旧是泾渭分明,左边是以徐林为首的西北诸将,右边是以黄汉吉、申东赞、禄时行为首的草原诸台吉。此时草原这边,隐约带着几分看热闹的幸灾乐祸之意,而西北诸将则是气氛凝重,面带忧虑者有之,眼神闪烁者有之,不知所措者亦有之。 随着徐林和萧煜的沉默,大帐内的气氛一点点冷寂下去,案上的烤羊腿,升腾的热气渐渐散去,渐趋冰凉。 在庙堂有君相之争,在地方有督抚之争,在西北,王爷与大都督之间,也有一争。 这段时间以来,被蓝玉抓到错处下狱治罪者,都是私底下曾对萧煜有所不满之辈,再加上蓝玉在献城时的一通杀戮和萧煜后来的诸多调动,现在的中都早已不是当年铁板一块的中都了。大都督余威犹在,可终究比不上王爷的如日中天。想要给萧煜表忠心的人,从来就不曾少了。 席间的气氛越来越冷,萧煜停下了转动扳指的动作,抬头望向久久不曾开口的徐林,眼神冷厉。 徐林半低着头,望着自己案上的酒樽,片刻后终于是缓缓开口道:“全凭王爷安排。” 萧煜眼神中的冷厉渐渐淡去,如一汪湖水散去涟漪,重新恢复平静。 坐在萧煜身旁的林银屏也悄然松了一口气, 随着大都督向西北王的低头,整个宴席的气氛又瞬间欢快起来,中都诸将们的各色神态尽数消失不见,而草原台吉们也悄悄收敛了幸灾乐祸的心态,虽然还是一片寂静,但是帐内的气氛又变回了先前的安宁祥和。 已经得到风声,自己马上就要升任正二品中都右都督的韩雄猛然站起身来,大声道:“王爷英明” 帐内的静默被彻底打破。 帐内众人仿佛如梦初醒一般,纷纷起身,英明之声不绝于耳。 萧煜高坐主位俯瞰下方众人,面上看不出喜怒,只有林银屏敏锐地发现,他的嘴角勾起了一丝浅淡笑意。 林银屏看着自己的丈夫,再看看下面一脸崇敬之意的众人,只觉得今晚的中秋宴就是场闹剧。 接着萧煜又令人将案上已经有些凉意的烤羊撤下,换上特地赶制的各色月饼、丹桂花糕和桂花酒。 萧煜持起乌木象牙筷,小意地为林银屏夹了一快晶莹剔透的丹桂花糕,轻声道:“海槎余录里说这丹桂花糕是以丹桂花采花,洒以甘草水,和米舂粉作糕。油润不腻,入口不涩,吞咽酥滑,甜中有咸,香里带凉,清香满颊,夫人快尝尝。” 林银屏神色复杂地看了萧煜一眼,低低应了一声。 宴席一直持续到夜半时分才算散去,萧煜与林银屏一起回到后帐,此时萧煜带着一分醉意,六分喜意,三分冷意,轻轻揽住自家娘子的肩膀,在她耳边轻声道:“咱们回去以后,就把我的马车换了。” 这句话别人不懂,林银屏却是懂的。按照大郑礼制,萧煜的爵位只是郡王,而林银屏是为公主,却是等同亲王的,所以萧煜的车驾比起林银屏的还低了一等,这也成了萧煜是惧内王爷的一大铁证。 虽然已经有所猜测,可是等到萧煜亲口说出来的时候,林银屏还是有点不敢相信,忍不住微微抬高了声音:“萧煜,你真的想做皇帝” 萧煜笑了笑,道:“什么皇帝不皇帝的,我哪里有这份心思,只是想要好好梳理一下西北罢了。” 林银屏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那平白无故地换什么马车还有你和徐林打什么机锋你是不是又有事瞒着我” 说到最后时,林银屏已经带了一分恼意。 萧煜苦笑,夫妻二人虽然谈不上心有灵犀一点通,但兴许是林银屏被萧煜骗的次数多了,现在只要萧煜一张嘴,林银屏就能猜出他要编什么瞎话,这算不算另类的夫妻默契 为了不使战火进一步扩大,萧煜赶忙从实招来,“夫人莫恼,这次校兵之后,我打算效仿岳丈大人当年之事,所以才想着顺带把郡王车驾换成亲王车驾,也免得一帮人整日在背后笑话我。” 林银屏脸色讪讪地哦了一声,知道在西北妒妇和惧内王爷这件事上自己确实没理,也不好多说什么。妒妇就妒妇吧,反正她也没学过什么三从四德,想要分她的男人,没门至于效仿岳丈大人行事,她也明白,父亲当年虽然受封为镇北王,但实际上还是万事自己做主,草原大小事务与郑廷没有半点关系,丈夫如今怕是也要与郑廷撕掉最后一点面皮了。 萧煜接着说道:“至于徐林,不过是我逼他一步,然后削他的权罢了。” 林银屏对于这些争权之事向来不怎么上心,眼下应该是丈夫胜了一筹,就更不再多问什么。 萧煜见夫人多云转晴,又是小意地哄了几句,林银屏很快就将先前的那几分因为萧煜称王而产生不自在抛诸脑后,夫妻二人转眼间又是蜜里调油一般。 这边萧煜哄着媳妇,那边被他逼退了一步的徐林却是有些凄凉之意了。空荡荡的帐篷中只有他和自己的孙子徐琰。今日晚宴时,徐琰也是在场的,对于祖父和王爷的交锋,他虽然看得云里雾里,但也能猜出一二,这次的交锋怕是祖父败了。 徐林闭目凝神,徐琰也不好开口说话,帐内一片寂静。 过了许久,徐林才睁开眼睛,开口道:“王爷是有志于天下的人,我知道,王爷收拢权柄,就势必要削我的权,我也知道,我今年已经五十五岁了,再过几年就是花甲老人,不比那些逍遥求长生的道门真人,我这个老武夫还有几年好活” 徐琰急道:“祖父还是春秋鼎盛” 徐林摆摆手止住了徐琰要说的话,继续道:“不管我能活多久,终归是比不得王爷,王爷今年不过是比你稍长几岁,太阳都没升到正中天的年龄,我这个快要变成夕阳的老朽,没有同他相争的道理。” 徐林望向这个喜文厌武的孙儿,轻声道:“如今我膝下只有你这一丝血脉,可惜你还是太年轻,哪怕是我今日胜了王爷,手中这偌大的权柄也传不到你的手中,所以我退了,用手中的权柄去换王爷的一丝香火情分,你有这丝香火情分,只需等着便可,等到天下安定以后,终究还是要靠文人来治天下的。”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三章 道宗来人 从来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徐林这位坐镇中都二十载的大都督终究是英雄迟暮,在如日升中天的萧煜面前往后退了一步,而一步退便要步步退,现在退的一步是都司,将来退的那步就是五军都督府,看得清形势的中都诸将自然明白,他们的大都督怕是要交权了。 接下来的几日里,西北诸将中暗流涌动,部分眼光长远些的草原台吉也是收了那分幸灾乐祸,变得心有戚戚焉,今日萧煜收的是徐林之权,那明日会不会收草原之权虽说公主殿下这几年脾气变了许多,以前的绵软性子,倒是被王爷逼出几分刚硬,有她在前面顶着,王爷的吃相该不会太难看才是。可转念再想,王爷如今手腕却是比过去圆滑了许多,把公主殿下哄得团团转,而公主又是个惫懒性子,有丈夫宠着,如掉在温柔乡里一般,只记得自己是西北王妃了,哪里还记得自己也是草原的公主 至于林寒这个林家最后的男丁,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想要自成一家的林寒了,被萧煜一通敲打之后,乖顺如小媳妇,而且手中的权柄比起当年也是大有不如。 萧煜整合西北之势,看起来竟是势不可挡 八月十七,停了一日的萧煜正式拔营返回中都,而诸台吉们也各自返回部落,这场将近月余的秋猎正式落下帷幕。 这次萧煜不但带回了林银屏,还有两位道宗大真人随行,微尘大真人在道宗诸多大真人中,与萧煜的关系算是中等,萧煜也不好过分熟络,只能是以贵客之礼待之。 林银屏的车驾是为公主规格,车厢巨大,坐下数人绰绰有余,此时萧煜夫妇二人和微尘、玉尘两位大真人就在车厢中对坐。 桌上有暗火孔,细细的火苗喷吐出来,将茶煮沸,林银屏亲自为两位不是道侣胜似道侣的大真人斟茶,玉尘谢过之后,笑道:“那日殿下与王爷成亲,只是天尘师弟送了贺仪,今日我与师兄补上,殿下可不要怪我二人失礼。” 林银屏连忙道:“不敢当大真人如此,当日天尘真人是代表道宗送来的贺仪,今又怎敢受大真人之仪” 萧煜与林银屏大婚时,掌教真人遣天尘真人送来了一对天心环,乃是三代掌教真人与其道侣的遗留之物,因为太过贵重的缘故,萧煜与林银屏就将此物存在王府的库房中,并未带在身上。 玉尘笑而不语,只是从袖中拿出两把小巧的玉如意,颜色一紫一青,不知是什么异种玉石所制,周身散发出淡淡光泽,凝而不散,如同笼罩着一层薄雾,样式上却是一般无二,都是天官式如意,执柄上绣流云纹路,柄端以天外星尘绘制出一幅不断旋转的双鱼图,委实是精巧无比。 道宗虽然是修行宗门,但不全都是兵刃法宝,这等只是贵重却没什么妙用的珍宝也有很多,这对玉如意就是前朝之物,至今已有六个甲子的年头。 林银屏询问地看了萧煜一眼,萧煜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林银屏这才小心收下道谢。 以萧煜和林银屏的身家,不管是如何贵重的死物,也不至于让他们如何心有波澜,只是这份重礼代表的是两位道宗大真人的善意,这才是让夫妻二人不得不郑重对待的缘故。 萧煜在心底默默盘算着,道宗中的诸多真人中,不去说那些掌管殿阁的真人,主要掌权的还是七位峰主,青尘、无尘、溪尘、微尘、玉尘、天尘、清尘,其中无尘和清尘是在明确萧煜和秋叶这边的,而微尘、玉尘、天尘、溪尘等人的态度一直都是有些模棱两可。这次微尘和玉尘虽是奉掌教真人前来观礼,但私下又赠重礼示好,萧煜免不得要好好思量一番。 宽阔的车厢里一直是两名女子在轻声交谈,但萧煜和微尘这两名男子都是很有默契地闭口不言,各自思量着心事,也斟酌着言辞。 过了许久,还是微尘率先开口道:“王爷,贫道此番前来,奉掌教真人谕令观礼是为其一,有些话想要相问王爷是为其二。” 此时两名女子都不再说话,萧煜正了神色,道:“大真人但问无妨。” 微尘大真人有些犹豫道:“若是有一日,青尘师兄” 萧煜脸色一凝。 青尘大真人,天下第五,道宗诸峰主之首,当年曾与紫尘争夺掌教之位,失败后负气出走。在几十年后已是掌教真人的紫尘渐显飞升迹象之时,再次返回道宗,其意图昭然若揭。 秋叶是道宗首徒,说白了就是下任掌教,可就像太子不一定能做皇帝一般,首徒也不会十拿九稳地登上掌教大位,先前郑帝在世时,庙堂上时秦权的皇弟党与秦显的皇子党相争,眼下道宗就是秋叶与青尘这对师叔侄的针锋相对。 萧煜算是道宗人,也算是秋叶首徒一系中的中坚人物。虽说掌教真人在时,青尘不能把他如何,但若是掌教真人不在了,他与青尘之间的关系就要好好思量了。 微尘没有把话说完,而是转而给萧煜讲了一个故事,那个故事里有一个人叫萧煜,不过他没做成西北王,而是败在了中都大军的铁蹄之下,与自己的新婚妻子林银屏在王庭金帐中燃起一把大火,葬身火海中。在这个故事里,也有一个秋叶,他在萧煜兵败之后,被剥夺了所有的权柄,幽居道宗,直到掌教真人飞升,才被放出来做了一个有名无实的傀儡掌教。不过他的下场要比那个死在火海中的萧煜好上许多,在八十年后,执掌道宗权柄的青尘大真人坐化,秋叶又以百岁高龄重掌道宗。 萧煜听得惊疑不定,干笑一声,“大真人是在说笑” 林银屏更是脸色发白,轻轻握住萧煜的一只手。 微尘脸色严肃,平静道:“此事是掌教亲口告知我等。” 萧煜脸色变幻不定,不过还是安慰地拍拍了林银屏的手背,过了良久才又开口道:“事实是徐林兵败,萧某未死,西北草原已尽在我手。” 微尘道:“徐林是败了,但是青尘还在。” 萧煜疑问道:“微尘大真人这是打算倒向首徒” 微尘轻声道:“贫道既不是首徒的人,也不是青尘师兄的人,只是奉掌教真人谕令行事。” 萧煜扯了下嘴角,说到底还是骑墙派。不过道宗七位峰主的位置有点类似于世俗中世袭罔替的藩王,不管皇帝如何变化,对自己影响都不会太大,对于微尘来说,不管是谁做了掌教,以他与玉尘两位逍遥境界的分量,都不会有太大影响。无非就是失去手中主理事务的权柄而已,平心而论,他这个做法倒也无可厚非。 萧煜皱了皱眉头,继续问道:“大真人给萧某讲了这个故事,到底要所问何事” 微尘沉默了一会儿,终于下定了决心,轻声道:“掌教真人道行精深,日渐通玄,与上官仙尘在东都一战之后,已经初窥长生境界,可滚滚红尘哪里能容得长生仙人身上已显飞升之象,怕是在人间时日无多了。” “若是掌教真人离去,青尘大真人外有强援,你当如何”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四章 玉尘 萧煜闻言之后,脸色明暗不定,掌教真人不日要飞升离世,这个不日是要多久青尘大真人外有强援,强援到底是何人作为骑墙派的微尘大真人,话语有几分可信如若是真,微尘大真人既然是奉了掌教真人谕令行事,又何必对自己示好相问亦或者说,他已经倒向某一方,是来做说客的如若是假,那微尘大真人又是意欲何为一时间,萧煜心中转过多般思量,只觉得眼前之事晦涩不清,一时不敢轻易决断。 萧煜沉吟了一下,说道:“事关重大,萧煜自然是谨遵掌教真人谕令行事。” 微尘大真人面无表情,这话说与不说倒是没什么两样了,就像每个臣子都会高呼谨遵陛下旨意一般,可实际上死在大臣手中的帝王又何曾少了。不说前朝旧事,本朝郑帝秦功可就是死在萧家父子的手中如今萧氏父子一起瓜分了小半个大郑,一个挟天子把持庙堂,一个干脆在西北自立为王,可见都不是如何有底线之人,即便是有底线,这底线怕也不会高到哪儿去。 不过微尘也明白,若今日来人是秋叶或是无尘,萧煜恐怕还有几分可能推心置腹,换成自己,萧煜断然不会行交浅言深之事。想到这儿,微尘大真人心中也有一丝阴郁,既然明知自己是两边都不沾染的,掌教真人又何必要遣自己过来,是试探萧煜还是做个样子给宗内之人看这些年来,自己是越发看不透这个掌教师兄的行事了。 就在萧煜与微尘各自思量的时候,林银屏与玉尘大真人倒是相处得颇为愉快,说起来玉尘与林银屏倒是一类人,心机算计不能说没有,却不爱掺和这些争权算计之事,但凡有男人在前面顶着,自己就想偷个懒。玉尘在道宗这么多年,凡事都是由微尘安排妥当,她这个做师妹的还真没劳心过几次。此时玉尘也没想太多,只是轻声询问着草原上的风俗,林银屏一一答了,直让玉尘感叹日后要四处走走,看看天下诸般风景。说话间,玉尘斜瞥了微尘一眼,微尘自然是闻弦而知雅意,知道玉尘的出去走走肯定要让他相陪,不过他当下还是担着主理宗内诸般事宜的职责,又怎么走得开只是这话不好明着说,只能是含混着点头应了。 这一幕刚好落在同样有些心神不定的萧煜眼中,心中不免好笑,这两位真实年纪已过半百的大真人竟然还有如此寻常夫妻般的一面,倒也是稀奇。 如此一来,萧煜与微尘之间的凝滞气氛倒是松缓许多,两人默契地不再提道宗之事,转而谈起其他。 萧煜问道:“大真人,前不久我与家父在中州见过一面,家父曾言天下蛰伏之高人已是纷纷出世,只是不知蜀地有何世外高人” 杜明师与微尘并不是一路,故而微尘并不知晓萧煜等人的入蜀谋划,眼下微感诧异,但还是回答道:“蜀地那里的情况倒是不算太平,原本是巫教的地盘,只是这些年巫教江河日下,不少世家宗门自立,近几年又有白莲教兴起,大体来说是几家互相掣肘的局面。” 听到这儿,萧煜还未说话,林银屏的脸色已经是有些变了,萧煜刚刚安分了几天,又要去蜀州不成而且而且那个女人也在南边,想起秦穆绵,林银屏的心底就有些酸涩,脸上也泛起一抹怅然。男人的心变了,想要挽回就难了,就像一面破镜,不管如何修复,终归都是有裂痕的。 萧煜余光瞧见林银屏脸色不对,他素来心思通透,自知失言,脸色难免有些讪讪。反倒是玉尘轻声问了两句,因为微尘是佛道双修之人,对于男女情事看得极淡,与玉尘也只是多年情分,在外从并未有过風流之事,玉尘不履凡尘,看先前萧煜与林银屏恩爱,还只道萧煜也是微尘这般,以为林银屏不过是舍不得丈夫出远门的小女儿心思罢了,却是尝不出林银屏强笑之下的那分与人难言的心酸。 怅然之色只是一闪而逝,林银屏很快就收敛神色,不去想那些糟心事,毕竟有外人在场,她也想做一个夫妻和睦的贤内助。 玉尘又是宽慰她几句,无非是男儿志在四方,莫要舍不得云云,毕竟是一番好意,林银屏勉强应了,又谢过玉尘大真人。她自幼没了娘亲,不管是父亲也好,还是牧叔也罢,都是男子,终究少了女性长辈,虽然与玉尘相识不久,但玉尘的关心倒是不似作伪,所以她这谢意也有几分是出自真心。 缘之一字,妙不可言。有些人比邻而居一辈子,还是老死不相往来,有些人只是见过一面,便成了一辈子的朋友,这便是投缘。 瞧着林银屏与玉尘颇为投缘,萧煜甚感欣慰,微尘却是暗皱眉头,他贯通佛道两家,深信因果之说,在他眼中,萧煜与林银屏夫妻两人都是因果深重之人,若是与他们相交过深,难免会沾染一些无端因果,看玉尘这个架势,倒是想要与林银屏做一个忘年交,他自然是心里不喜,寻思着私下该如何同玉尘说,好让她熄了这念头。 又过了半个时辰,微尘和玉尘起身告辞,送走两位大真人后,车厢里就只剩下萧煜和林银屏两人。林银屏靠在车窗旁边,撩起窗帘的一丝缝隙,向外望去,怔怔出神。 萧煜坐在微尘先前的位置,没有说话。 林银屏想起在小丘岭时,那几位老台吉夫人或明或暗提起的子嗣一事,心中郁郁,而秦穆绵那日说的“不能生孩子还算什么女人”不断地在耳边萦绕,更是让她黯然神伤,她与萧煜的年纪都不算小了,也该有个儿子,以待日后继承家业。 想到这儿,林银屏下意识地按在自己的小腹上,脸上怅怅的,曾经有人拿吃醋饮鸩的典故来说她是妒妇,可如今看来,那位敢于饮鸩的夫人,好歹还生了两个儿子,她却是比那位夫人还要不如了。 另一边,微尘与玉尘下了马车,御风而行,微尘委婉开口问道:“你觉得萧煜夫妇二人如何” 玉尘一愣,没想到他会如此问,不过略微思量后还是答道:“萧煜此人,心机颇重,而且面带寡恩少义之相,秋叶与他相交,两人之义怕是难有善终,不过我看他对自己妻子倒是有几分真心,银屏这丫头是个苦命的,希望两人能真的执手白头吧。” 微尘心底叹息一声,这才一会儿功夫,就变成这丫头了,难道玉尘真的动了心思这倒是不好明着说了,又想起萧煜与无尘之间的关系,微尘只觉得心底生出一股烦躁,难道做个墙头草就这般难 玉尘与微尘在一起多年,也察觉出他态度有些不对,不由道:“同辈师兄弟中唯独咱们两人能独善其身,就连掌教真人都说你避祸本事无双,这次是我同林银屏多说几句话,给你沾染因果了” 微尘没有作声,看神色却是默认了。 玉尘语气冷淡道:“师兄,你怕是已经忘了我当年说过的话。” 微尘皱眉道:“你当年说的话” 说实话,两人相识已是四十余年,这当年是哪一年,说的话又是哪一句哪怕微尘是开辟了识海紫府的大真人,也是想不起来,猜不出来。 玉尘哼了一声道:“家父家母早逝,家中只剩下我们姐弟三人,妹妹与我素来亲厚,那年天机阁的四大先生奉大郑太子之令,为了那件物什打上门去,我又在道宗,等我赶回去时,她已是不见踪影,后来听说她在几个亲卫的护送下一路向北去了草原,我几次前往草原都未寻到她,只道她已经身死,才断了寻人的年头。” 说到这儿,玉尘的神色却是柔和了许多,“我第一次见到银屏时,就觉得眉眼与我妹妹极像,如果她真是我妹妹的女儿,却是要喊我一声姨母的。” 玉尘横了微尘一眼,“你若是觉得我给你添麻烦,那我也不敢奢求天权峰主如何,只是日后也莫要再来我的玉衡峰。” 微尘只能是心中无奈苦笑,既然玉尘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他还能如何这段因果是怎么也躲不过去了。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五章 回家 此时林银屏也在与萧煜说着差不多的话,她平复好心情后,神色有些古怪道:“萧煜,刚才那位玉尘大真人” 萧煜皱了皱眉头,略带凝重道:“玉尘她怎么了” 林银屏迟疑了一下,略带犹豫地说道:“我一见她就觉得亲近,刚才没有多想,现在回想起来,她却是像极了一个人。” 萧煜的眉头舒展开来,脸上也有了几分笑意,问道:“像谁” 林银屏小声道:“我母亲” “你母亲”萧煜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岳母” 萧煜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心想该不会是林银屏太过孤单,产生错觉了吧。 林银屏被萧煜看得有点发毛,反过来瞪了他一眼,道:“玉尘大真人的容貌与娘亲有六分相似,尤其是眉眼,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过娘亲要比她要温柔些。” 萧煜稍微回忆了一下,方才没有留意,现在再想,玉尘与林银屏确实有几分相似,若说是姐妹,也是有人信的。 萧煜疑惑道:“你觉得玉尘大真人与岳母有什么关系对了,我还不知道岳母到底是哪里人士。” 以前林银屏曾经对萧煜说起过,自己的娘亲并不是草原人,而是从中原这边流落过去的,所以林银屏并不完全是草原女子的相貌,反而有些江南女子的娟秀,自小也被母亲教导读书识字,完全是按照江南那边世家千金的规矩来学礼,只是后来母亲早逝,林银屏又迷恋上了修行之道,才没有继续学下去,反而是保留了几分率真。 林银屏答道:“只听父亲说过一次,母亲好像是江都人士,姓傅或是姓付。”说着林银屏在桌上分别写了两个傅字。 萧煜皱了眉头,江都傅家还是江都付家据他所知,不管是哪个傅,在江都都是没有这个姓的大户人家,而且他听到这个姓氏的第一反应就是傅先生,不过转念就打消了这个荒诞的想法,傅先生的年纪不过是四十许岁,比萧烈还要小上些许,而自己岳母若是活着今年应该有知天命的年纪,两者年纪相差不少,按银屏年纪来算,岳母流落草原的时候,傅先生还是个少年,两人产生交集的可能性不大,更何况天下傅姓之人千千万,又怎么会事事都与傅先生有关,自己委实是有些草木皆兵了。 萧煜又问了许多,包括岳母是何时到的草原,又是哪年生人等等,林银屏都一一答了。萧煜在心底略微盘算,在脑海中大致描绘出一个时间轮廓来。自己岳母到达草原的时间是正明十年,也就是一代权相张江陵身死之年,那一年她二十五岁,次年与林远成婚并生下林银屏。那时候上任天机阁主还在,傅尘应该是在道宗学艺,还未进入天机阁成为后来大名鼎鼎的傅先生。时间上更是对应不起来了,萧煜终于是把心底的最后一丝疑惑抹去。 正思量着,萧煜的目光落在收着两柄玉如意的锦盒上,拍拍自己的额头,自嘲道:“看来她也认出你了,这两柄玉如意应该临时起意送的,却害我乱想这么多。” 林银屏也是恍然,自己能认出玉尘,那没道理玉尘认不出自己,那么两人为何如此投缘也就说得通了。 萧煜吩咐道:“看来这门亲戚是不离十了,左右是认亲,你不妨给玉尘大真人回份重礼,也不图她什么,只是有来往就成。” 林银屏点头应了,想着中都王府的库房里怕是没什么东西能比得上这对如意,看来只能用数量来弥补了。 经过这番打岔,林银屏倒是把刚才蜀州的事情给忘了,萧煜也乐得如此,自然不会去多嘴提醒她,而是端起一旁的紫砂茶壶,自斟自饮起来。 萧煜忽然想起萧烈给自己传授的经验:“女人啊,没事的时候就容易瞎想、瞎琢磨,一有个风吹草动就要与你闹将一场,若是走火入魔深了,指不定就要跟你作对一辈子,但只要有了孩子,这孩子就成了最重要的东西,整天围着孩子转,也就顾不上跟你作对了,那时候你才能海阔凭鱼跃,花开彼岸天。将夜” 想打这儿,萧煜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林银屏的肚子,暗自叹息一声。 生孩子这事急不得,毕竟急他一个人也生不出来孩子来,而且以他如今的地位,事关继承家业的嫡长子,还是莫要出错才好。 八月二十,跋涉了三天的萧煜回到中都,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家。 中都王府。 兴许是两位主人都不在的缘故,王府里看上去有些冷清。再过几日就是寒露,西北的寒意已经十分深重,除了几株常绿乔木,其他树木已是显露枯黄之色,在下车前,萧煜给林银屏披了一件大毛披风,两人一起走下车后,就是看到这样一副深秋景象。萧煜给林银屏紧了紧身上的披风,轻叹道:“走的时候还是初夏,回来已经是深秋了。” 林银屏抿起与萧煜极有夫妻相的薄薄嘴唇,平淡道:“本以为很难再回来了。” 萧煜笑望向自己的妻子,轻轻挥了挥宽大的蟒袍袍袖,揽在她的腰上,轻声道:“夫妻之间有什么生死大仇,退一步便是海阔天空。” 林银屏沉默不语。 接着有管事领着萧玥、萧羽衣、慕容、张雪瑶、叶夏、林寒等人去了各自院子。 萧煜夫妻二人进了正堂,林银屏瞥见墨书正侍立在一旁,将手中盛放着玉如意的锦盒交到她的手中,吩咐送到自己房中去。墨书接过锦盒后,恭敬应了,然后又交到在她身后的一名中年侍女手中。 萧煜先请夫人坐了右边主位,他才在左边坐下,又是小声说着什么,惹得林银屏好大一个白眼。 墨书眼观鼻,鼻观心,直到两人腻歪完了,才拿出一本账本,给两位主子汇报这段时间里王府的诸般情况。 林银屏正襟危坐,细细听了,萧煜靠在椅背上,低头把玩着自己的扳指,丝毫没有干涉家事的意思,心中则是有些感慨,自己已经成家立业,媳妇如今也是当家的主母,两人之间只要再有一个能继承这偌大家业的儿子,这个家就算是全了。 只是这些话不能在林银屏面前提起,她本身心思就重,为了不能生育一直耿耿于怀,而偏偏是为了萧煜才落下的病根,萧煜又哪有脸在她面前提起此事,让她伤心 萧煜难免要思量着,日后还要去道宗一行为银屏求取一颗丹药。看玉尘那架势,八成就是林银屏的姨母,这姨母为外甥女出点力,不过分吧到时候还有林银屏与慕容的情分,让她请动秋叶,自己再放下架子,亲自请托无尘大真人,这等阵势,除了道宗的八品、九品金丹求不得,什么丹药求不来 不知不觉间,天色渐暗。 林银屏放下手中账册,与萧煜沿着一条铺满鹅软石的小径缓步慢行,林银屏冷不丁问道“你什么时候去蜀州” 萧煜脸色一僵,似乎想要否认,但看着媳妇那双在黯淡天色下仍旧是明亮的眼眸,暗叹一声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后,点头承认道:“年后吧。” 林银屏蹙眉道:“过完元宵节再走” 萧煜面带歉意,没有说话。 林银屏轻咬了下嘴唇,低声道:“正月初七” 萧煜还是没有说话。 林银屏脸色发白,失望地低下头去。 萧煜伸手揽住她,故作惋惜道:“本来我是想等出了正月再走的,没想到夫人不留我,那就算了。” 林银屏抬起头来,在他胸膛上恨恨地捶了一下。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六章 百岁 林银屏先前在信中就对萧煜提起过她要翻修王府的事情,这几个月过去了,也是卓见成效,现在的王府已经整修出大半,大的建筑共有一宫四殿,还有一座仿照东都御园修建的绛朱苑。中都依山而建,城内建筑呈倾鳞次栉比的递进状,王府所处地势最高,这座绛朱苑便如空中花园一般。 因为是刚整理出来的缘故,又是深秋时分,苑里显得空荡荡的,不说绛朱,就是绿意也没多少。因为冷清的缘故,这儿也没多少人,除了一队当值的侍卫甲士,只有一些在王府中犯了过错受罚的仆役在侍弄花草。在这其中就有一名少年,面貌清秀,身子单薄,本是中都城里的穷苦人家孩子,早年有个兄长夭折,前不久父母又双双过世,他一个人活不下去,便狠下心自己私下净了身子,想要去王府谋一份差事。在他看来,这王府和皇宫也差不多了,里面肯定是要用小宦官的。可没想到,萧煜只有林银屏这一位正室夫人,距离妻妾成群还遥遥无期,更不用说三宫六院,林银屏身边有她和萧煜挑选的八名女官,其中四文四武,文的负责帮助林银屏处理王府诸事,而武的又称剑侍,负责林银屏防卫,墨书就是诸女官之首,张宵是四剑侍之首,紫月被调入王府后,成为四剑侍之末,在这八位女官之下有近千侍女、甲士和若干外府管事,又哪里需要什么宦官 少年就这般稀里糊涂地成了无名白,冻饿交加地晕倒在王府后门外的一条小巷中,不过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恰好被回府的墨书瞧见,与曲苍报备后,让人把这个苦命孩子带回王府,事后曲苍派人查过这个少年的底细,确定没问题后便安排做了一个打杂差事,这少年也就成了王府上的第一个宦官。 王府上下自从被林银屏和蓝玉清洗过一次后,规矩越发森严,侍女们知晓王妃是最讨厌行为轻佻的女子,故而一个个平日里都扳着面孔,尤其在王爷面前更是如此,毕竟王妃顶着头上的妒妇名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哪个嫌命长了敢去王妃口中夺食恐怕今晚爬上了王爷的床,明早就要被王妃给扔到白山上暴尸荒野。而且王爷也不经常在府中,见上一面都难,更别说其他,所以侍女们整日里除了应付各种差事,就有些百无聊赖。这时候猛地进来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少年,虽说是个净了身子的,但也好歹比整天对着一帮勾心斗角的同性要强上许多,故而这些侍女平日里就喜欢拿这少年寻个开心,少年是个懂得隐忍的,也不敢恼,每次都是笑着应付了,生怕热惹恼了这些看上去皮笑肉不笑的侍女姐姐。 这次王妃整修绛朱苑,缺几个侍弄花草的杂役,因为属于清水衙门,所以没人愿过来,管事的为了凑人数便将他丢了过来, 今日少年特意起个大早,避开那些骨子里透着一股阴沉的侍女和冷冰冰不似活人的甲士,一个人来到绛朱苑,想着赶紧把手上的差事做完,也好去内府那边瞧瞧,看看能不能遇到那个把他带进府里的菩萨姐姐,不为别的,只是想要道一声谢而已。 他沿着一条刚刚铺就的鹅软石小径走了一会儿,刚转过一个弯,猛然停下脚步,前面竟然有比他起的还早的,一个身着黑色中衣的男子正坐在一块从南边运来的千斤湖石上面,看上去比负责绛朱苑的管事还要威严,吓得他大气不敢喘一声。 能在王府里这般不守规矩的就只有萧煜了,他是妥妥的双重标准,治家求严谨,自己却又万事随意,他今天起得早,左右无事便独自一人来了这座被林银屏念叨过几次的绛朱苑,没想到能遇到这么一个小宦官,好奇之下招了招手,让那少年过来。 小宦官愣了一下,脸色苍白,不过还是咬了牙,朝萧煜这边走来。 待到小宦官过来,萧煜随意问道:“叫什么” 小宦官小声道:“奴婢叫张百岁。” 萧煜说道:“长命百岁的百岁你是不是还有个哥哥叫张长命” 萧煜本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小宦官还真就点了点头,不禁失笑道:“张百岁,这名字不小啊,皇帝不过万岁,太子、皇后、诸王等也不过是千岁,你倒是得了个百岁。张百岁,我赐你个字如何” 张百岁虽然年纪不大,心思却是通透的,方才离得远,只是看见这人穿了一身黑色中衣,现在离得近了,发现中衣上绣着暗纹,材质也非是寻常,而那人一开口就是一个赐字,寻常人等哪敢如此说话 想到这儿,张百岁越发害怕的同时,更不敢有丝毫的怠慢,恭恭敬敬地应了。 萧煜想了想道:“按规矩说这表字是要等及冠礼才取的,不过今日取了,日后再用也是可以的。你爹娘给你取名为百岁,自然是希望你能一辈子平平安安,长命百岁,这表字便取平安二字,张平安如何” 小宦官很乖巧懂事地双膝跪地,磕头谢过。 萧煜摆摆手道:“起来吧,以后有人问你叫什么,你就报张平安的名字,等你能在这王府中有头有脸了,再拿出张百岁的名字。” 张百岁满脸惶恐神色,呐呐不知所言。 萧煜给人改名赐字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当年的诸葛钢铁便是让他改名为诸葛恭。有时候无事,他也会翻翻书,想着若是有了儿子该取个什么名字,有了女儿又该取什么名字,只是盼了这么久,却是还没派上用场。 萧煜想到这儿就有些意兴阑珊,自己若是无后,岂不是同这些阉人一般,思量是不是该背着林银屏在外面生一个,日后也不至于后继无人。 萧煜站起身,准备离去。 小宦官见状立马准备恭送这位不知名姓的大人物,萧煜刚走出几步,又转过身来,平淡道:“张百岁,别死在这王府里。” 张百岁先是一愣,继而脸色郑重的应下了。 萧煜笑道:“熹宗时有位大太监,号称九千岁,党羽遍布朝野,把持朝政,后人将他与其党羽称之为阉党。” 张百岁一脸懵懂。 萧煜上前几步,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你是百岁,距离九千岁还差着八千九百岁,慢慢熬吧,指不定哪天就熬成了千岁爷。” 即便是没怎么见过世面,小宦官也是知道这种话万不能应下,张了张嘴,满脸惊骇欲,过了许久才呐呐道:“奴婢奴婢不敢,奴婢就是一个没了男人命根子的阴阳人而已。” 萧煜笑道:“莫要自卑自贱,宦官中也不乏有名垂青史者,前有太史公编著史记、蔡候造纸,后有杨思勖平定西南、三宝太监七下西洋。就说本朝,你可知道当年东主西征,是谁率先攻入乌斯原” “不知道。”张百岁摇头。 “是天雄军监军李丰年,是太监,是阉党。” “楚哀帝死时,陪在他身边是何人,你可知道” 张百岁还是摇头。 “是司礼监秉笔鱼承恩,是太监,是阉党。” 萧煜接着说道:“是谁操持权柄,压制那帮自以为是的江南蛀虫是太监,是阉党是谁文采斐然,十年成一书,绝不烂尾是太监,是阉党你如果觉得我在影射什么,那一定是错觉,这绝不是黑人,对于总管大人,我只有数不尽的佩服之情,毕竟是天下装逼一石,独占八斗的人物。” 张百岁被萧煜一通胡扯说得晕晕乎乎,等回过神来,萧煜已经不见踪影。 萧煜走出绛朱苑,紫月已经早早候着。 萧煜对紫月道:“方才那个小家伙,你派人看着点,只要别死了就成,至于其它,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紫月轻声应了。 恐怕萧煜都不会想到,若干年后,会有位活太岁平安先生,名震整个修行界。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七章 二十四衙门 萧煜给自己的书房正式定下了名字,不再单纯地以大中小来称呼。其中大书房被定名为温体斋,中书房被定名为养神斋,小书房则被定名为守心斋,萧煜与林银屏又各自在院中植了海棠和枇杷。虽说西北苦寒,成活不易,但悉心照料之下,应该还是能成材的。 这几天萧煜一直都在温体斋中,在外面时他还可以优哉游哉,可回到中都,西北五州都要仰其鼻息,积压了许久的公事一起送来,还要推行都司新政,人员调动安排和各方阻力都要他亲自过问,委实是焦头烂额。林银屏也是温柔贤惠了一把,每日都是亲自为萧煜准备三餐,不时也会为他送些燕窝粥、莲子粥、各色蜜饯这类小吃食,甚至还会给他按按肩膀,这倒是让萧煜有些受宠若惊,要知道林银屏从小到大也是五指不沾阳春水的,更没学过为妻之道,平日行事素来都是率性而为,今日这小意逢迎,自然是出自真心。 今日林银屏陪萧煜用过午膳之后,就从温体斋出来,带着墨书和紫月去了绛朱苑,准备按照自己的喜好亲自布置一下后花园,刚一进绛朱苑,就正好遇到正在侍奉花草的张百岁。 张百岁虽然不认得林银屏,却是认得林银屏身后的墨书,正是这位菩萨姐姐将他带进了王府,才不至于让他死在外面街头。 张张百岁赶忙放下手中的活计,跪在墨书身前叩头不止。 墨书有些尴尬,林银屏倒是不以为意,笑问道:“这就是你带回来的那个孩子瞧着倒是伶俐。” 墨书点头道:“我看他可怜,心想好歹也是一条性命,便把他带回了王府。” 因为墨书是萧煜未发迹时便服侍他的老人,所以很是优待,虽然名义上只是八侍女之首,可实际上,在萧煜心目中,就是另外七人加起来的分量,也未必有墨书一人的分量重。换句话说,墨书是极有体面的,在萧煜和林银屏面前不必称奴婢,可以称我,大小事宜也有独断专权,只是墨书谨守本分,从不落人一点话柄,即便是将张百岁带回王府,也是同曲苍商议过的。 林银屏点点头,看向小宦官问道:“你叫张百岁” 张百岁虽然并不认得眼前这位如神仙姐姐一般的女子,但见得菩萨姐姐都要对她恭敬说话,自然明白是王府中极为尊贵的人物,低眉顺眼道:“前几天有位大人赐给小的个表字,告诉奴婢说以后也可以叫张平安。” 林银屏微微愕然,不过转瞬就想明白张百岁口中的大人是谁,笑道:“张百岁,张平安,起来吧,既然是王爷赐你的表字,你要惜福才是。” 小宦官一时没反应过来王爷到底代表了什么,缓缓起身,对墨书郑重道:“菩萨姐姐救命大恩,我张百岁,哦不,张平安一定会牢记一辈子。” 墨书抿嘴一笑。 张百岁还想说什么,却猛然惊醒,只觉得一股寒意自尾椎骨沿着脊背一路向上,直冲头顶,头皮发麻。王爷难道昨天那位大人就是这座王府的主人,也是整个西北的主人,西北王老爷自己昨天和王爷说过话了而且王爷还赐了自己一个表字虽然不是演义小说里的赐姓,但也是天上掉下来大馅饼,若是说出去,恐怕没人再敢欺负自己,就是平日里鼻孔朝天的绛朱苑管事也要对自己另眼相待 一时间,张百岁脑海中闪过无数个想法,有不知身在何方之感。 等到他回过神来时,发现神仙姐姐和菩萨姐姐已经走远,不由得懊恼地捶了下自己的脑袋。 这时候,绛朱苑的管事已经迎了出来,正低头躬身,跟在林银屏身后。 林银屏煞有介事地看了一会儿后,将自己决定的布局说了出来,起初还好,到最后时绛朱苑管事已经是满脸苦色,王妃的布置不能说不好,但是很多东西在西北根本没有,还有些东西,也不知道王妃从哪知道的,他压根是听都没听过。 绛朱苑管事不敢打肿脸充胖子,要是日后达不到王妃的标准,被王妃发作的话,不但前程彻底断送,就是管事的位子也保不住。 于是他就苦哈哈地对林银屏把话说明白了。 林银屏皱了皱眉头,没有多说什么,却也是有些扫兴,意兴阑珊地挥了挥手道:“好了,你下去吧。” 管事虽然心底惶恐,但也知道自己扫了王妃的兴致,不敢久留,立马灰溜溜地走了。 皇家内府之事,按照大郑制度,是由司礼监、内官监、御马监、御用监、司设监、神宫监、尚膳监、尚宝监、印绶监、直殿监、尚衣监、都知监内廷十二监主理,另有惜薪司、钟鼓司、宝钞司、混堂司、兵仗局、银作局、浣衣局、巾帽局、针工局、内织染局、酒醋面局,司苑局四司八局协理,共二十四衙门。其中司礼监最为权重,堪与外廷内阁相比,其次是御马监,在内廷地位相当于外廷的兵部兼户部,再次是内官监,相当于吏部。如今萧烈上台,在废黜内阁重置丞相后,将二十四衙门精简为十三衙门,孙士林也由司礼监掌印太监变为内廷总管太监,其中未必没有忌惮内廷权重的原因。 萧煜这边还没有这么复杂,也未必要重用宦官,不过他却有意效仿大郑之制,设立二十四衙门,以内廷制衡外廷,再以文官制衡武官。这王府里的管事,看着都是不入品级之人,若这二十四衙门真的建立起来,可就能摇身一变,变成官家人物。 现在萧煜忙于推行都指挥使司和下一步的五军都督府,而且相应制衡五军都督府的兵部也要搭建出一个雏形,虽然不一定非要称之为兵部,但职能上却是要一般无二的,真是千头万绪,对于这二十四衙门,也就成了一个空中楼阁,萧煜干脆将这一块放手给林银屏,让她自己折腾去,毕竟王府越来越大,没个详细章程也是不好。 林银屏也不是前些年的愣头青了,自然不会莽莽撞撞地去弄什么司礼监、御马监,而是选了二十四衙门中的八局,一则是因为十二监涉及权柄太大,八局相对更加轻省,再则也因为她手底下的八大女官刚好对应八局,算是取巧。 至于里面的各种章程和弯弯绕绕,林银屏有点头疼,自己又不是学幕的师爷,哪里懂这些。不过王府不改制也是不行,修个园子都如此拖沓,实在让人恼火,墨书想了想,对林银屏道:“殿下,要说这些衙门,还是蓝先生最为熟悉,要不咱们请蓝先生过府一趟” 林银屏刚想说话,猛然觉得从嗓子里涌上一股腥味,急忙从袖中取出手帕捂了嘴。接着她狠狠咳了几声,却是在白色的手帕上染上一层血红。 “殿下”墨书难掩脸上的忧色,王妃体弱,尤其耐不得冬寒,难道王妃的病要复发不成 林银屏将手中的帕子狠狠攥成一团,看也不看一眼,然后摇头道:“我没事,蓝玉还要与王爷推行都司之政,怕是没什么功夫来我们这边,就不要打扰他了,还是我们自己摸索吧。” 见林银屏如此说,墨书也只好应了,只是在心底思量着,王妃的身子不好,该提醒王爷一声才是。 深秋时节,寒意几乎要渗到骨髓里去。不只是林银屏这样的病号,还要许多身子骨本就薄弱的老人家,难免要承受不住这样的寒意,一命呜呼。 萧煜正值年轻,难免有所疏忽,等到他想起来的时候,为时晚矣。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八章 走了 今年的秋天格外寒冷,道宗也是如此。除了被大阵笼罩着的都天峰,其余几峰已经草木枯黄,挂上一层重霜。萧瑾如今被圈禁在都天峰上,拿他的话来说,就是四百年的小冰河期即将达到巅峰,这世道不乱也乱了。小冰河期是什么,道宗众人不得其解,不过顾名思义,大概是河流冰封之意,就目前的天气来说,倒也是应景,不过这个四百年,却是让人费解,难道说这寒冷天气要持续四百年不成 秋叶还为此特意问过萧瑾,萧瑾的回答是,自从四百年前的大楚开始,天气已是持续转冷,这段时间便被称之为小冰河期,至今已有四百年,当气温低到一定程度时,自然就会作物歉收甚至绝产,一旦天下有变,就会变成天下大乱。而在小冰河期之上还有冰河期,一旦来临就会处处尽冰雪,四季皆寒冬,甚至可让人族这个万物之灵长灭族绝种,所谓末世时代不过如此。 对于萧瑾的说辞,秋叶不置可否,只是有一点不可否认,天气的确是越来越冷了。 天璇峰,最鼎盛时仅次于掌教真人亲掌的都天峰,如今却是冷清寂寥,偶尔有些穿着黄色道袍的小道童,也夹杂着不少身穿蓝色道袍的青年道人,至于白袍的客卿长老天师,甚是少见。不过福祸相依,这里也少了其他峰上的各种倾轧。 自从无尘大真人回峰之后,兴许是当年的情分还在,不管是掌教真人也好,还是杜明师也罢,这些当权人物也会不时来天璇峰上走上一遭,倒也让不少天璇一脉的弟子心底欢喜,谁不想天璇峰重现当年的鼎盛气象,受人冷眼的日子,不好过啊。 无尘大真人自从去年由草原回来后,就越发显现老态,操持大半辈子的炼丹一道也不得不搁置下,专门负责丹房的炼丹童子默默数着,掌峰老爷已经是连续大半年没有开炉炼丹了。想到这儿,他心底升起一丝惶恐,若是掌峰老爷以后都不炼丹了,那他该怎么办呢 九月初九重阳节,下午的阳光温暖和煦,一扫前几日的阴霾,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在静室里坐了大半月的无尘气色不错,在吕心莲的搀扶下,来到院子里散步。 走了一会儿,无尘的目光停留在几株雏菊上,轻叹道:“九月九,重阳节,登高赏菊。” 吕心莲笑道:“听说微尘师叔祖回山了,他那天权峰上的菊花是极好的,师祖要不要去瞧瞧” 无尘只是摇了摇头,就没有下文。 吕心莲没有流露出什么失望神色,转而说道:“听说玉衡峰的檩叶师叔酿了不少菊花酒,我去求一些来给师祖尝尝” 无尘还是摇摇头,伸出满是老人斑的左手摸了摸她的头顶,笑道:“不用费心了。” 两人又是走出一段,来到一片竹林之前。竹林茂密,一股寒气从中逸散开来。 无尘却是不耐寒意,而且天色渐晚,就有些视线模糊,如寻常的垂暮老人一般犯起困来。 无尘挥了挥手,似乎要驱散什么似的,说道:“我有些累了,咱们回吧。” 吕心莲脚步一顿又迅速跟上,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这次,无尘没有回自己的静室,而是去了正殿。 天璇峰正殿外虽然没有掌教殿前的那份气派,但也是以三白六十五块白玉铺就成路,另有珊瑚围栏,以整块玉石雕琢的花草树木等,道宗千年底蕴尽在其中。 这一夜,伫立了千年的天璇峰正殿与以往并无两样,冰冷,没有一丝烟火气,也没有一丝人气。 吕心莲扶着无尘走进正殿后,唬了一跳,因为不知何时,正殿中竟是聚集了许多人,为首之人正是道宗之首掌教真人,在左右两旁还有杜明师、天尘、玄尘、秋叶等人,抛开秋叶不谈,都是相交了大半辈的师兄弟。 掌教真人的脸上无喜无悲,其他人的脸上则都是或多或少地带了一丝哀色。 无尘越发老态地看了眼众人,缓声说道:“诸位诸位是来送我最后一程的” 众人皆无言。 无尘不再让吕心莲扶他,一个人颤颤巍巍地走到掌教真人身旁的蒲团上坐下,竭力压下咳嗽,说道:“老道我四岁入道宗,是师尊的第三位弟子,记得入山那天,也是个深秋天气,山道上全是落叶,怎么扫也扫不干净,师尊走在前面,大师兄抱着我,与二师兄一起跟在后面,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一年,大师兄应该是二十岁,而二师兄也有十岁了。如今大师兄已经是百岁高龄,而二师兄也有九十岁了。只是没成想,我倒要走在你们前头了。” 掌教真人没有言语,只是轻轻叹息一声。 八十载光阴转瞬而逝。 老人又望向玄尘道:“玄尘师兄,你比大师兄入门要早上一年,为尘字辈最为年长者,我刚上山时,一应饮食起居都是由你照料的,当年第一次走都天峰上的索桥,我不敢走,还是你抱着我过去的。现在想起来,是应该对师兄说一声谢的。” 玄尘也略显老态,想要说些什么,但终究是什么也没说出口来。 无尘的目光又落在杜明师的身上,艰难地喘息了一声后,问道:“听说你现在与萧煜有些来往” 杜明师闻言稍稍犹豫,不过还是点头道:“江南众世家想与萧煜结盟,我便做个中人。” 无尘含混的嗯了一声,说道:“萧煜听说他称王了好,好啊,我本想让他做我的衣钵传人,只是他有顾虑,不愿趟咱们道宗七脉相争的浑水,便回绝了我。如今看来,他是要在俗世中一路走到黑了,我与他毕竟有过师徒缘分,日后还要劳烦老友多多扶持。” 杜明师低着头,轻声应了。 天尘起身走到无尘面前,然后蹲下身,伸出手握住无尘的双手。 一双手洁白如玉,不染半点尘埃。一双手布满了褐色的老人斑,不断颤抖着。 “你和我赌气了半辈子,无非是因为外丹和内丹之争,尘字辈中,偏偏只有你我修为尽失,也算是缘分,只是你能破后而立,我却是不能,以后我不在了,就是你这个内丹派一家独大喽。” 说这话时,老人的言语已经变得断断续续,话语间夹杂的喘息声愈发沉重艰涩起来。 天尘什么也没说,只是握紧了老人的双手,怕一松手,老人就会这样去了。 老人打起最后的一点精神,抬头望向秋叶,缓声道:“秋叶师侄,你是首徒,是道宗下代掌教,我们这代人老了,许多没能做完的事情,还是要交到你的手中这些话本不该我来说,只不过我也曾代大师兄掌过道宗权柄,有些事情还存着念想,临走前对你唠叨几句,希望你不要厌烦。” 静静的大殿中只有无尘说话的声音, 秋叶脸色沉重,点头后再摇头。 侍立在一旁的吕心莲用手握着嘴,早已是泣不成声。 “心莲,你自幼便没了父母,现在师祖也要走了,日后若是有事,可去找你师伯祖。” “傻丫头,哭什么,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师祖活了八十四岁,已是高寿,也该休息会了。” “掌教师兄,心莲这丫头就拜托你费心照看了,还有天璇峰的峰主之位,也全凭师兄做主,以后师弟就不能再为道宗和师兄尽力了,师兄莫要怪我才是。” “有劳相送,老道先走一步。” 掌教真人闭上眼,轻轻稽首。 天尘仍是握着老人的双手,深深地低着头。 杜明师以袖掩面,看不清神情。 玄尘长长叹息一声后,诵起无量度人经。 当老人的头颅无力低下时,吕心莲扑倒在老人身前,放声大哭。 简文元年九月初九,道宗天璇峰主无尘大真人,寿终正寝,于天璇峰正殿溘然长逝,享年八十四岁。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九章 霜降 简文元年的深秋,巍巍道宗显得格外凄冷。 九月初十,掌教真人颁下谕令,“全宗上下,无论峰、殿、阁、宫,无论峰主、殿阁之主、长老、客卿,凡道宗弟子,皆缟素,前往天璇峰祭拜,无尘大真人遗蜕于天璇峰停灵四十九日,另有其余事宜由葬峰峰主主理。” 这一日,一波又一波的道宗弟子登上天璇峰,人人肃容屏息,默然不语。天璇峰正殿中已经铺就玄色织锦缎,挂着白色的幡帐,一具黑檀棺椁停放在大殿靠里的位置,里面躺着天璇峰之首,镇魔殿殿主,曾经执掌道宗权柄的无尘大真人。 掌教真人并诸位大真人、真人行过祭拜之礼后,站在大殿一侧的位置。其后是各长老、客卿上前祭拜,再然后各脉弟子祭拜。 这一日,道宗晨钟更钟之声不起,整个天璇峰上下一片缟素。 吕心莲与另外许多天璇峰弟子跪在一旁,对前来祭拜之人致哀还礼,此时的吕心莲除了眼睛还有些红肿外,表情已经恢复了平静,只是偶尔会怔怔出神,而且脸色苍白的有些异常。 距离棺椁最近的天尘望着无尘的棺椁在愣愣出神,微尘站在他身边,轻声道:“报丧的飞剑昨晚就已经发出去了,各地道门和其他宗门的吊唁之人很快就会过来。” 天尘转过头来,表情没有平日里的超然,隐约有一分狰狞,“剑宗呢无尘师兄不足百岁坐化,可都是拜上官仙尘这个剑宗宗主所赐” 中都蓝府。 蓝玉,被西北诸将戏称为大管家,为人是出了名的清廉,甚至有肩挑青河白山,两袖塞外西风的说法,只是有一点爱好,就是热衷于金石字画等雅物,他为此向王妃借债万余两的事情在西北无人不知,故而又有戏言,说他把自己卖给了萧家。 此时蓝玉正在自己的书房静心斋中,把玩着书案上的一块墨,这是萧煜特地从自己库房中拿出来赠予他的“贺仪”,贺他三十而立。 这方墨是制墨大家罗小华亲手所制徽墨,徽墨自古就有“以质、色、香、润兼具,使笔生灵、触纸生花”的美誉,正所谓有佳墨者,犹如将之有良马也,素来为江南名士所推崇,蓝玉称自己乃一介书生耳,自号定远居士,自然也对微墨青睐有加。 罗小华作为大郑一朝制墨三大流派中歙派首号人物,亦为制墨四大家之一,其以桐烟制墨,墨品质佳形美,被赞誉为:“坚如石,纹如犀,黑如漆,一螺值万钱”,乃至有人认为“若我朝定当以罗小华鹿角胶为第一”,偏偏罗小华制墨传世品稀少,亦无墨谱传世,以至于有金不换之称。这块墨是郑世宗年间所制,至今已有百年,表面镀暗金色,右侧面镌落款“大郑罗小华制”,左侧面镌“敬圣斋珍藏”。虽然没有镂刻画作,但在市面上最少也要万余两银子才能拿下。 萧煜不是风雅之人,便将此物赠予蓝玉,蓝玉闻弦而知雅意,明白是萧煜是觉得对自己有所亏欠,才送来这块“千金”之墨,而且其中也有做给外人看的意思,故而就顺水推舟地收下这份重礼, 就在这时,一位跟随蓝玉多年的天机阁老人快步走进来,手里捧着一柄飞剑。 蓝玉放下手中的墨,抬头扫了一眼,飞剑剑首上挂着一缕白色剑穗。 蓝玉脸色微凛,问道:“是谁没了” 老人低声答道:“是道宗的天璇峰主,无尘大真人。” 在萧煜和蓝玉的强力推行下,都司的事情进展顺利,萧煜难得有了几日清闲,正带着妻女及林寒、萧玥一家子在听风阁休憩,林银屏考教着萧羽衣最近的功课,而林寒正与萧玥在一旁下棋,萧煜斜倚在软榻上,懒洋洋地看着两个臭棋篓子杀得旗鼓相当。 楼外日头正好,和煦的阳光斜打在萧煜身上,不一会儿他便开始昏昏欲睡。 似梦似醒之间,他仿佛又回到了梅山,来到那座不起眼的小道观前,夕阳下轻轻叩门。下一刻,似乎该有一位白发白须的老道从里面推门出来,道一声小友。 不知为何,萧煜心中忽然有了一分莫名的伤感。 就在此时,就见墨书躬身进来禀报道:“王爷,蓝先生来了,在下头侯见。” 萧煜猛地清醒过来,睁开眼道:“让他上来。” 随后,蓝玉进来,手中拿了一个贴着白纸的信封。 萧煜见状,心中不由一禀,整个听风阁的气氛已经冷下来,所有人都望向蓝玉。 不等萧煜开口相问,蓝玉已经是低声道:“道宗的无尘大真人坐化了。”接着,他将手中的信封递向萧煜,道:“这是道宗发来的讣文。” 萧煜面无表情,接过讣文后,大致看了一眼,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犹豫了一下,还是什么也未说出口。 萧煜只觉得脑子里乱糟糟的,不知该说什么。 最后一次见到无尘,是在道宗的论道大会时,那时的无尘虽然看着老迈,但精神不错,见到萧煜时还颇有几分担心之意。萧煜当时即是感动,又觉得好笑,老道士真是劳碌命,给道宗操劳大半辈子,临老了还要为别人担心。 接着,萧煜又想起无尘亲自去草原见自己时的情景,那时的无尘还不见老迈,希望他能接下天璇峰主的位子,只是他有顾虑,也有自己的思量,最终还是拒绝了无尘。 再往前,梅山上的一幕幕,走马观花一般呈现在他的面前。如今,那个将他带入修行界的人,走了。这世上唯一与他有过一段真正师徒缘分的人,没了。 能与他关系亲近的人,还剩下几个前些日子,银屏的旧疾又复发了,难不成真要做一个孤家寡人不成 林银屏见萧煜一直在愣愣出神,不由地用手心覆在他的手背上,担忧道:“萧煜” 萧煜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然后抬起另外一只手,声音微微嘶哑道:“我知道了,你们都出去吧,我想静静。” 在蓝玉等人都出去后,听风阁内只剩下夫妻二人。 萧煜有些无力地对林银屏道:“我去道宗,你身子不好,留在家里照看好羽衣和小玥。” 林银屏知道丈夫与无尘真人的情分,也是微红了眼圈,点头应下。 傍晚时分,一场秋雨不期而至,携带着深深的寒意落至中都,整个王府上下已经陆陆续续摘去了大红灯笼,换上白灯笼,一道道白色的绸布挂起,整个王府上下皆缟素,在秋雨下,更显凄清。 萧煜在王府正堂召集了中都三品以上的官员。此时的萧煜已经换上白色丧服,下定决心要送无尘大真人最后一程。 众人原本是猜测王妃体弱多病,怕是没熬住去了,只是此时林银屏就站在萧煜身旁,萧煜则是这身打扮,又纷纷猜测,难道东都那位大丞相死了看王爷这身打扮去要去奔丧一时间众人又是各种思量。 萧煜扫视众人一周后,轻声道:“今闻讣告,道宗天璇峰主无尘于九月初九在道宗寿终坐化,大真人与本王有师徒之谊,故而本王要往道宗一行,本王不在时,由王妃代为理政,蓝玉、徐林、林寒协理。” 众人皆俯首称是,心里如明镜一般,虽说是王妃为主,但主要还是三位协理大人,其中蓝玉代表王爷的嫡系,大都督代表西北诸将,林寒代表王妃,算是不偏不倚。 待到众人退下后,萧煜走出正堂,回头看了眼正堂牌匾上挂着的白色绸布。 林银屏轻声道:“再过几天就是霜降了。” 萧煜叹息一声,带着淡淡哀切,“气肃而凝露结为霜矣,草木色黄而摇落也。”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十章 昆仑五千里(上) 昆仑,自古有万山之祖之美誉,更被天下修行者视作龙脉之祖。昆仑西起天南之地,横贯西域、漠北、热海、蜀州,止于青河。出西凉州后,往西而行,便是东昆仑。而道宗祖庭位于天南之地,也就是西昆仑,寻常人等要想从西北前往道宗,必须绕开巍巍昆仑,堪称万里之遥。萧煜上一次去道宗是与秋叶同行,有大真人携带他们乘风而行,自然千里快哉风,这一次他变成独自一人,若是想要尽快抵达道宗,最快的办法就是沿着昆仑一路前行,逢山过山,遇水过水,走完五千里昆仑,便可见道宗。 西凉州的清晨,空气中充满了冷冽的寒意,只有三三两两的百姓早起往敦煌城走去,一名挑着扁担的农夫忽然觉得身旁一阵清风,吹动了衣襟,好似一道白影一闪而逝,可当他定睛朝四周望去,哪里有半个其他人影,一时间只觉得阴气森森,怕是撞上了不干净的东西,不敢久留,急忙朝城门方向快步走去,同时思量着该去庙里上一炷香才行。 一袭惨白麻衣掠过荒漠戈壁,在一座岩壁上略微停留辨认方向,然后继续前行,其身形若风,一闪而逝,虽然不如化作长虹来得迅速,但却胜在长久,不会有气竭之虞。渐渐地,荒漠戈壁渐少,高低起伏的山脉却是多了起来,白衣仍旧是身形如鸿鹄,脚下踏风,见山跃山,见水涉水,除了偶尔止步辨认方向外,没有半分停留。 从青晨到黄昏,足足走了近千里,起初还能见到几个采玉人,再到后来,就已经是不见半点人迹,而且气温骤降,已有初冬的感觉。 入夜时分,萧煜停在一面峭壁上,轻轻吐出一口浊气,日行千里夜行八百,是说神骏之脚力,萧煜以天人之姿不过日行近千里,看着并不算快,但实际上他是在崎岖山路或是根本无路的山脉间行了一千里,这就十分骇人了,故而即便是他的天人之身,也感到一丝不可避免的疲乏之意。 月明星稀之下,萧煜深吸了一口气,身形从峭壁上消失不见,继续前行,身形所过之处,不论是坚硬如岩石,还是轻软如积雪,都不见半点足迹,如清风入夜,穿林翻山。 龙云青这样的逍遥境界,死了便是死了,人死茶凉,树倒猢狲散,可道宗的大真人过世,哪怕是一个坠境多年的大真人,在修行界也引起一番不小的震动。 不说正式称王的萧煜执弟子礼前往道宗奔丧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就是天下各大宗门、与道宗交好的散修也已收到道宗讣文,前往道宗的吊唁之人开始陆续启程。 除了魔教和剑宗没有丝毫动静,同为三教之一的佛门派出大日院首座不空亲自前往吊唁。而天机阁仅存的两位大先生中,常在四方游历的徐大先生也代表天机阁前往道宗吊唁。在此之后,在东都重立儒门的横渠先生张载亦是派出亲传弟子前往道宗。 不少平日里与道宗并无关系的散修或是小宗宗主,也打着祭奠无尘大真人的旗号往道宗行去,至于是真的要祭拜亡者还是另有所图,就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明白了。 萧煜狂奔第二日的入夜时分,他已经出了东昆仑的范围,进入中昆仑地段,此时地形愈发险峻,四目望去一片白雪皑皑,不要说人,就是动物也是少见。皎皎明月之下,一袭白色麻衣丧服的萧煜踏在白雪上,似乎与周围的环境已经融成一片,不漏半点痕迹。 月过中天,在一方山谷前,萧煜猛地停下身形,似乎前方的山谷蕴藏着什么荒古猛兽,他吐气之后再吸气,对着前方的山谷肃声道:“不知是哪位高人隐居于此萧某只为赶路,非是有意冒犯,还望行个方便。” 他方才急于赶路,竟是没有发觉这座山谷周围百丈内笼罩着一座隐蔽阵法,不察之下一头撞入大阵之中,等到他发觉时再想脱身,却是有些麻烦了。 萧煜话音落下,谷内响起一阵桀桀怪笑之声,道:“老夫隐居此地多年,已经是许久没见过外人,小娃娃是哪里人,又要往哪里去” 萧煜平静道:“西北人士,往天南而去。” 那个桀桀声音道:“能在这昆仑山中行走无碍,也算有点本事,你家师傅是谁,说来听听,兴许还是老夫的旧相识” 萧煜不动声色,稍一沉吟道:“师尊无尘大真人,前辈可曾听过” 山谷内的声音猛然一窒,下一刻,山谷内响起一阵似哭似笑的鬼吼之声,随着一阵阴风扫过,在萧煜面前不远处出现了一道人影,面色苍白如死人,双眼泛着血丝,一头黑色长发披在肩上,真是如野鬼一般,此时他正死死盯着萧煜,寒声道:“无尘哪个无尘,是道宗的无尘” 萧煜抬头看了眼头顶上的月亮,估算了下时间,然后望向老者笑问道:“难道前辈认识家师对了,还没请教前辈尊姓大名。” 那人冷冷一笑,“尊姓大名你可以叫我轼尘,我今天这个样子还是拜无尘所赐” 轼尘话锋一转,望向萧煜的身上那与他脸色有一拼的麻衣丧服,先是一愣,然后喜极而笑道:“你这副奔丧打扮去天南,难道是给无尘奔丧” “不过如今倒是不用去了,老夫座下还少一个鬼奴,看你根骨不错,拿来炼成鬼奴倒是不错” 萧煜笑意渐冷,“看来你是不打算与我方便了我本来不想与你计较,所以服软几句好让你放我过去,省的我浪费功夫,不过现在看来,你倒是想与我计较计较,也好,既然你想不开,我便替无尘大真人料理了你,省的你背着这一辈子的执念活不痛快。” 说到这儿,萧煜脸上已经没了笑意,只剩下一片冰寒之色,道:“道宗尘字辈有六大弃徒,分别是骆尘、轼尘、东尘、西尘、熙尘、香尘,其中骆尘已在草原伏诛于镇魔殿之手,东尘和西尘两人死在我手,今日我便为道宗再清理一次门户。” “竖子狂妄睁开你的狗眼瞧好老夫的手段” 轼尘不知是否因为避世时间太久的缘故,脑子不大灵光,对于萧煜所说之言却是半点不信,而且勃然大怒,当即从袖中取出一方黑色小幡,摇晃着开始动大阵,只见阵内元气涌动,地面破碎,有地火涌动,看这架势是想把萧煜给生生炼了。 一个道宗弃徒,若不是辈分在那儿,萧煜也不愿与他多言,眼下看他是冥顽不灵之辈,萧煜就连最后那点手下容情的心思也没了, 下一刻,轼尘大惊失色,因为有一尊天人法相在萧煜缓缓浮现。他虽然被逐出道宗,修为算不上多高,但眼力还在,“你竟然是天人境界” 此刻轼尘惊悔交加,难道是自己看走了眼,这小子其实是扮猪吃虎,瞧着年轻,实际上已经是半百年纪的老家伙,说不定就是这次就是要回道宗接任天璇峰主之位 不过此时轼尘已经顾不得后悔,因为萧煜已经双脚悬浮离地,飞上天人法相的肩头,接着天人法相朝着轼尘所在之处一拳砸下。轼尘只能疯狂挥动手中的黑色小幡,地火如浇油一般,威势大涨,化成两道火龙朝天人法相激射迎去。 可惜这两条火龙如是螳臂当车一般,被天人法相一拳砸烂,变成漫天火星,接着天人法相变拳为掌,朝轼尘当头盖下。 轼尘猛地发出一声尖锐高亢之声,即便是萧煜都有瞬息失神,致使天人法相的动作慢了一拍,轼尘则是趁此时机遁入脚下阴影之中,以影遁之术遁回自己的山谷之中。 形势倾转,不过瞬间。 萧煜没有管他,而是以天人法相不断挥拳,将这座山谷外的大阵搅碎得差不多了,才将天人法相收起。 重新落回地面的萧煜望向阴森森的山谷,其中似乎隐隐有电光闪动,里面是天雷,外面是地火,天雷地火。 萧煜呵呵笑道:“有点意思。”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十一章 昆仑五千里(中) 萧煜自然明白除恶必尽的道理,既然已经撕破脸皮,哪有放虎归山遗留后患的道理,只是在山谷口稍作停留后,他整个人便飞身而进。 萧煜刚一入谷,笼罩在山谷上访的乌云受到外来气机牵引,立刻有一道粗大的雷光朝着萧煜当头而落,不过却是样子货,被萧煜一撞便溃散成了丝丝缕缕的电弧,不要说伤到萧煜,就连萧煜穿的那身白麻丧服都没损到半分。之后萧煜继续前奔,甚至快过了身后的一条条蜿蜒电蛇。再之后,有十数道电流结成一张电网,拦在萧煜的必经之路上,但是仍旧挡不住萧煜的步伐,被萧煜用双手握住编织电网的雷电,庖丁解牛一般拆解开来。 能直接劈死履霜境界的雷电面对萧煜的气势如虹,不能阻挡半分。 在山谷深处的一个山洞前,萧煜猛然停下身形,脸色转为凝重,沉声道:“倒是晚辈走眼,不知还有前辈隐世于此,若是有惊扰之处,还望前辈海涵。” 一个精神矍铄的老者从洞内走出,着一身有点类似草原袍子的窄袖长袍,足踏黑色官靴,手中提着轼尘死不瞑目的人头,轻笑道:“王爷严重了,老夫也不过是路过此地顺手为之而已。” 萧煜皱了皱眉头,问道:“未请教” 老者摆摆手道:“老夫姓徐,名振之。” 萧煜眉头舒展开来,面上带笑,眼底凝重之色却是不减半分,轻笑道:“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徐大先生。” 在张江陵执掌权柄时期,天机阁就有四大先生,每位大先生都是逍遥境界,再加上一位天机阁主,足足五位逍遥境界便是天机阁仅次于剑宗的底气所在,若是剑宗没有后来崛起的号称半个剑宗的上官仙尘,恐怕比起天机阁还要差上稍许。只是在郑帝诛杀张江陵时,除了天机阁阁主重伤而死外,四大先生中也有两位当场战死,这才有了后来崔津和傅尘补入四大先生,而徐振之和另外一名南大先生就成了唯二的天机阁老人。在傅先生傅尘继任阁主掌权之后,这两位大先生便不怎么现身,一人周游天下,一人避世隐遁,直到天机阁分裂,两人才又重新回到天机阁重掌大局。 如今的天机阁,一部分被傅尘带去了白莲教,一部分被蓝玉带去了中都,早已不复当年位列九流第二的鼎盛气象,幸而还有两位逍遥神仙支撑门户,还不算是名存实亡。而天机阁变成今日这般地步,萧煜也有推波助澜的作用,所以当他知道眼前之人竟是天机阁的徐大先生时,顿时生出几分戒备。 徐振之摇摇头,抬手将手中人头扔到萧煜脚下,道:“老夫平生最喜游山玩水,最不耐俗务,当年我与另外三位先生围攻傅家,甚感违心,故而此后不愿再与阁主等人联手围攻张相爷,已经是与天机阁决裂,只是如今天机阁被傅尘弄成这般样子,老夫与南兄看不过去才出来收拾残局罢了。恰又收到道宗讣文,方知无尘道兄坐化之事,老夫早年与道兄有过几分交情,所以才代表天机阁前往道宗吊唁,王爷不必多想。” 萧煜低头看向那个死不瞑目的人头,轻声道:“这个轼尘当年也是惊采绝艳般的人物,只是卷入了道宗七脉相争之事,落得一个被逐出宗门的下场,蹉跎半生,最后不得全尸。若是他当年谨慎持身,小心行事,安安稳稳,说不定已是踏足逍遥境界,徐先生以为然否” 对于萧煜话里的深意,徐振之一笑置之,转而道:“王爷身穿丧服,是要去道宗凭吊无尘道兄” 萧煜点头承认道:“实不相瞒,无尘大真人于我有授业之恩,今大真人坐化,我当执弟子礼前往道宗奔丧。” 徐振之点点头,温声道:“王爷此言大善,正好老夫此番也要前往道宗,不如结伴而行” 萧煜地看了他一眼,脸上浮现一丝难辨真假的笑意,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徐振之一拂袖,地上的人头与身后山洞内的尸身同时消失无踪,然后对萧煜道:“老夫走遍了天下,这万山之祖却只是走完了东昆仑,若是王爷不嫌,就与老夫一起走完剩下的中昆仑和西昆仑如何” 萧煜没有说话,只是点头。 两人毁去此处阵法,又收敛了轼尘的遗物,重新开始前行。 徐振之是高坐云端的逍遥神仙,而萧煜也是天人境界的大高手,中昆仑一段的山势虽然险峻,却还挡不住两人的脚步,不过一日功夫,两人已经走完中昆仑的大半,再有大半日功夫,就能进入鼎鼎大名的西昆仑,而从西昆仑开始,也正式进入道宗的势力范围。 萧煜一路上暗中留意徐振之的脚力,发现不管自己如何提速,他都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态势,天机阁的咫尺天涯堪称已至化境。 同时萧煜也在心底思量,这位天机阁的大先生找上自己到底有何目的,至于徐振之所说的路过偶遇,萧煜自然是半分不信,逍遥神仙的朝游沧海暮苍梧又岂是虚妄徐振之若是一心赶路去道宗,几天前就已经是道宗的堂上之客,哪里还会偶遇自己不过是托词罢了。而徐振之望向萧煜的目光中,也多有审视之意,两人就这般各怀心思的同行赶路。 有人处就有争斗,哪怕是在凡人眼中堪比仙境的昆仑,有了人后便也不怎么清净,至于俗世中的庭院雅舍,不管修建的如何意境幽远,也是难逃名利的樊笼。 一座闹中取静的深深庭院中,有两人对坐弈棋。年纪较大的一位,须发皆白,头戴高冠,宽袍大袖,身旁立着一个粉妆玉琢的童子,远远望去宛如神仙中人,此时正手执黑子,凝神望着棋盘。坐在他对面执白的那位,年纪要小上不少,最起码还是满头乌发,看外在是名士做派,可嘴上却是有些不堪,左一个老家伙,右一个南老儿,听得那小童子愤愤不平,不过却也不敢多说什么,须知此人正是名满天下的江左第一人,号称天下之才共一石,张江陵独占八斗,我占一斗,天下人共分一斗的谢公义。而与谢公义弈棋的也不是常人,天机阁四大先生中的南大先生南谨仁。 南谨仁,与喜欢游历天下、寄情山水的徐振之不同,他更像一个隐士,道不行,乘桴浮于海,故而他们面对自己不认可的事情,徐振之的选择是出走,而南谨仁则是遁世。南谨仁思考了许久,终于是落下一子,道:“谢公义你莫要聒噪,先在棋盘上胜了老夫再说。” 谢公义笑道:“南老儿,以你我之间的情分,你还不能给我个准话你和徐振之再次出山到底是为了什么,要知道现在的世道可不太平,堪比当年的修行界动乱,哪怕是逍遥神仙也不敢说没有身死之虞,就说那龙云青,不就刚出世便死在了中州。” 南谨仁深深看了眼这个十余年未见的江左第一人,示意身旁的童子退下后,才缓缓开口道:“说起身死之虞,当年上官仙尘还未出世,张相爷是天机榜上排名第三的人物,我若参加了围杀张相爷之事,恐怕现在你也见不到我。按道理说,本该是我们四人死,换得阁主一人生,只是我与徐振之临阵退缩,阁主才会与张相爷同归于尽,从那时起,天机阁就已经败了。” 张江陵身死之时,谢公义已然及冠成年,可以说谢公义是亲眼看着张江陵如何将一个垂暮帝国治理得出现中兴之相,这对当时已经开始思慕治国之道的谢公义触动极深,在谢公义看来,诗词文章不过小道,治国之道才是堂堂大道,所以谢公义在后来会如此推崇张江陵,称他为独占八斗的人物。此时听南谨仁提起张江陵,他嘿然道:“南老儿,你还有脸提起张先生若不是秦功鼠目寸光,诛杀张先生,哪里会有今日天下大乱秦功不得善终,你们天机阁作为帮凶也没讨到好去,只能说报应不爽啊。” 南谨仁叹息一声道:“当年之事,的确是天机阁错了,天机阁落得今日局面,自食其果也好,气数已尽也罢,终究是祖师传承,不敢坐视其毁于我们这代人手中,所以才会与徐兄出面收拾残局。” 谢公义将指间白子落下,问道:“真没别的想法你们天机阁先败于大楚,再起于大郑东主,如今大郑将倾,你与徐振之就没想过攀附真龙,再求一朝荣华” 南谨仁先是一愣,继而将手中棋子扔进棋盒中,指着谢公义道:“好你一个江左第一谢公义,原来是学那些春秋说客,搬弄唇舌来了” 谢公义也放下手中的棋子,不紧不慢道:“南谨仁,听说徐振之亲自去道宗吊唁无尘大真人,虽说当年有点情分,可都几十年不见了,哪里用得这般隆重再者说,以天机阁的现状,也不是出风头的时候,恐怕你们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十二章 昆仑五千里(下) 西昆仑,自古就被视作距离天门最近之所在,素来有昆仑仙境之称,甚至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与之相比都要逊色稍许,而道宗所占据的数峰,更是西昆仑中的核心所在,无疑是天底下最好的洞天福地,几乎不用后缀之一。 自道祖立教,至秋叶一代已是第十四代人,十四代人的苦心经营,造就了道宗的千年不倒,千年的底蕴又有了道宗今日的鼎盛气象,不管修行界对道宗如何毁誉参半,都不能否认的是,如今道宗的确重新有了天下第一宗门的势头。 萧煜与徐振之停在一座无名雪峰上,徐振之升起堆无根之火,一边翻烤着刚捉来的雪鸡,一边对萧煜说道:“这昆仑山的雪鸡可是与他处不同,尤其是西昆仑的雪鸡,想来是沾了仙气的,不但肉质滑嫩,而且吃多了还能延年益寿,王爷,待会儿要不要尝尝老夫的手艺” 对于这明显就是胡诌的话语,萧煜只能是一笑置之。若是这昆仑山中真的有仙气,那道宗也不会千年来只有寥寥几人得道飞升。 两人现在刚刚踏入西昆仑的范围之内,距离位于西昆仑深处的道宗还有相当一段距离。不过徐振之不知何故却是不愿再行,要稍作歇息。连日奔波之下,萧煜也略感疲乏,便没有反对,才有了现在徐振之烤雪鸡这一幕。 看到萧煜没有回应,徐振之仍旧是自说自话,不一会儿,雪鸡已经烤好,徐振之没什么仪态地挽起袖子大快朵颐,一边吃还一边称赞,萧煜则是盘坐在一块大石上,望着道宗方向若有所思。 吃完之后,徐振之抓起两把白雪擦了擦手,然后又在自己衣襟上擦了擦,察觉到萧煜的目光后,略带讪讪地为自己辩解道:“老夫不爱权,不爱钱,更不爱名,唯独有两件事是生平最爱,其一是行走天下名山大川,其二便是这口腹之欲了。” 萧煜扯了下嘴角,算是笑过,“徐先生意境高远,萧某不及。” 徐振之轻咳了一声道:“不要小看一个吃字,其中可是有大学问的,什么时候吃了什么,该怎么吃,这都是有大讲究的,儒门圣人都说过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王爷如今身份尊贵,也当注意才是。” 萧煜不知怎的想起了今年在齐州道门吃过的宴席,干笑一声,没有说话。 见萧煜闷葫芦似的,徐振之也倍感无趣,不再提这茬,转而问道:“王爷调息好了没有,若是好了,咱们就动身吧。” 萧煜起身点头道:“今日已经是第六日,应该还能赶上大真人的头七。” 徐振之笑吟吟道:“西昆仑的地势比中昆仑还要险峻,若是王爷不抓紧时间,怕是要误了时辰。” 萧煜轻声道:“如此,那便走吧。” 说罢,萧煜身化长虹,徐振之轻笑一声后,紧随其后。 茫茫雪山不见尽头,两道长虹行于其间,看上去何其渺小。行了整整一日一夜的功夫,九座相拥而立的山峰骤然出现在两人的眼前,与周围的雪峰相比,宛若鹤立鸡群一般。而被其余八座簇拥在中间位置的山峰还要高出一头,其上有肉眼可见的大阵笼罩,在周围形成一层淡淡的温晕,正是天下第一峰都天峰。 离的再近些,可以看到九座山峰间有索桥相连,各座山峰及山腰上更有连绵的建筑,周围云气缭绕,这些殿阁似隐似现,真如天上白玉京一般。 萧煜上一次来道宗是直接被带入道宗之内,身在此山中,又怎能窥得此山全貌这一次倒是真正见识了巍巍道宗的真容。他心底也是不由感慨颇多,他去过佛门,也去过摩轮寺,还听说过大隐于朝的天机阁和海外仙岛的剑宗,但与道宗相比,还是相差了太多,哪怕是佛门的祖寺如同一座雄城,剑宗的三十六岛,但终究还是在凡间,又如何比得了在“天上”的白玉京 千年来,这里出过百余位逍遥神仙,而在此地得道,飞升入那无边玄妙方广世界的仙人,也不乏十指之数。千年铸就的威严,让萧煜和徐振之都有些沉重,甚至生出渺小之感。天人无敌如何逍遥境界又如何这儿从不缺高手,更不缺惊采绝艳之辈,哪怕是那位剑宗开派祖师,一剑力压二十四位大真人,也只是叛出道宗而已,又能将道宗如何了更何况,如今道宗之中还有一位长生地仙。 如若不得天仙位,不如长生做地仙。 掌教真人虽说已显飞升之相,但若是狠下心来,拼得每百年一次雷刑加身,留在世间做一个长生地仙,也无不可。到那时,世间还有谁能奈何得这位在世仙人 只是掌教真人真能放弃飞升之果,去做一个滞留凡间的地仙这是谁也不敢说的事情。 距离道宗越来越近,萧煜和徐振之也不托大,从空中落下后,决定从天璇峰山脚处上山。 两人沿着青石台阶没有走出多远,便看见有一座刻着天璇二字的石碑,在石碑一旁还有两名知客道人。 这段时间,陆续有人来凭吊无尘大真人,有直接飞着去半山腰的,也有从山脚下一点点走上去的,两名知客道人见的人多了,眼神毒辣,见一身丧服的萧煜气态不俗,身旁跟着的那个老头子却有些邋遢,不过修行界中多的是不按常理之辈,也不敢怠慢,急忙迎了上去,“恭迎贵客登门。” 萧煜还礼道:“不算是客。” 两位知客道人稍稍愕然,不过转瞬就明白过来,对萧煜道:“原来是师兄,师兄这是刚从外面奔丧回来” 萧煜点点头,一指身旁的徐振之,“这才是客,这位是天机阁徐大先生。” 徐大先生 两位知客唬了一跳,这可算是此次前来吊唁人士中分量最重几位之一,两人不敢怠慢,其中一名知客道人已经去通报管事真人,先前说话的那位知客道人对萧煜歉意道:“这位师兄,既然是徐大先生,自然不敢怠慢,只是人手不够,还请师兄自行上山如何” 萧煜点点头。 徐振之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只是看了萧煜一眼,便随着知客道人去了迎客亭。 萧煜细细整理了自己的仪容,将丧服上的尘埃拂去,这才一步一步地朝山顶走去。 当清尘亲自下山迎接徐振之的时候,萧煜已经登上台阶三百级。 两位逍遥神仙自然不会拾级而上,直接腾空而起去了山顶,而萧煜仍旧是一人行在漫漫山道上。正如他自己所说的,他不算客,也不需人迎,只是用自己的行动去送无尘大真人最后一程。 天璇峰正殿上,因为今日是无尘大真人头七,与三七、五七同属单七,须得亲友皆至,祭礼隆重,故而尘字辈中除去几位不能返回道宗的,已经全部到齐,将近三十余人,皆是真人、大真人,更不乏殿主、峰主,以掌教真人为首,立于棺椁以东,西侧则是以佛门大日院首座不空为首的吊唁宾客。 清尘引着徐振之走进天璇殿后,清尘走到峰主那一列的末尾站定,而徐振之则是肃容行礼上香祭拜。 徐振之祭拜过之后,与多位旧相识的老友们微微点头示意,然后退到宾客一侧中,与不空并肩而立。 接着又是许多身份各异的外客祭拜。既然是当世第一人的掌教真人亲自过问安排,这无尘大真人的丧事就成了修行界中的一桩大事,能在这种场合出席的多是一方名宿,也有许多年轻弟子,是被自家师尊带来见识世面,毕竟平常能登上道宗的机会可不多,故而这次来客之多,虽然比不得上次论道时的三千来客,但也有近千人之众。 忽然,跪在一旁的吕心莲瞪大了那双秋水眸子,望向正殿门外。 只见一名身着丧服的年轻男子缓缓走入正殿之内。 众宾客先是愕然,然后纷纷给此人让出一条道路。 待到这名年轻来客走到灵前后,同样一袭白衣的秋叶上前一步,站到主祭位置,沉默片刻,高声道:“一拜” 来人走出三步,然后双膝跪地,一拜三叩首。 “二拜” 来人起身,向前三步,再双膝跪地,一拜三叩首。 “三拜” 来人跪在无尘灵前,共是三拜九叩首,行天地君王至亲之大礼 他沉声道:“不肖弟子萧煜,特来相送最后一程”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十三章 谋议 “他这个样子是做给谁看”陈焕之怒气冲冲地摔了一个琉璃杯,“谁不晓得他刻薄寡恩,连亲爹都要反目,现在倒是扮出一副孝子模样” 无尘大真人的头七已经结束,众宾客被分别安置于各峰客房中,而道宗弟子也各归其位,此时在镇魔殿补天阙内,只有陈焕之和尘叶两人,陈焕之摔了一个前朝的琉璃杯似乎还不解气,又抓起旁边的一只白玉听风瓶,作势欲摔,一直没有言语的尘叶终于是开口道:“行了,你这些年的修心功夫都去哪了我心中有数。” 陈焕之放下手中的听风瓶,余怒未消的问道:“师兄你怎么说” 尘叶靠着紫檀椅背,双手食指交叉置于小腹上,轻声道:“他这个样子到底有几分真心,我不好说,但是我知道他是要做给掌教真人看,做给道宗看,也做给天下人看。一个上位者太没有人气,不好,尤其是刚上位不久的上位者,若是太过刻薄寡恩,非但外人不会投奔,就是自己人也容易离心离德,更不用说儒门圣人所谓的天下归心了。他既然有志于天下,就绝不会让自己被扣上一顶刻薄挂恩的帽子。” 陈焕之冷笑道:“他也不照照镜子,就看他那个刻薄模样,还想装重情重义” 尘叶平静道:“萧煜是不是重情之人,你我说了不算,只要掌教真人认可,天下之人认可,不是也是。” 陈焕之坐到尘叶对面的椅子上,哼声道:“看掌教真人的态度,对他这番表演是极为满意的。” 尘叶摆了摆手道:“他与秋叶相交甚密,掌教真人就算不看他的面子,也要给秋叶几分颜面,毕竟秋叶是掌教真人亲自选出的正统接班人。” 原本有望在二十年后成为新一任镇魔殿主的陈焕之深吸了一口气,平静道:“师兄,你真不去争上一争” 尘叶沉默片刻,苦笑道:“争得过吗。” 镇魔殿位于掌教殿东侧,而掌教殿西侧是道藏殿,再往外,便是微波浩渺的天池,天池一望无垠,虽然比不得碧波湖之浩大,但位于世间最高之处,自有一番天上之水的独到气势,水质清澈,鱼游其间,更有仙鹤异禽徘徊于水面。此时有一艘小船泛舟于天池之上,船上之人与其说在欣赏这雪峰之上的天地奇观,倒不如说是有事相谈,取天池之幽静罢了。 在靠近岸边的地方,建有数座浮于水面之上的道阁,琉璃做底,雕梁画栋,四角飞檐如雄鹰振翅,阁内装饰淡雅,但在细节上又处处彰显不俗,天上宫阙不过如此。此时一群青年人正在道阁中赏景,他们当中小部分是道宗弟子,大部分则是随长辈前来吊唁的年轻子弟,还有数位中年道士,则是负责引领客人的知客道人。 天池之景自然引得众人一阵阵赞叹,不过都天峰并不是供人游览的名山大川,自然不会让客人泛舟其上,此时众人在道阁中只能望水兴叹,进宝山而空手回的惋惜之感,更是引得不少人为之喟叹,此时再看那叶只承载了两人的扁舟,未免就有些刺眼。 一名姿容艳丽的女子瞥了自己身旁的男伴一眼,男伴面上露出一丝无奈之色,不过还是硬着头皮起身对知客道人道:“道长说天池之上不能泛舟,可那又是何故”说话间他指向那艘碍眼的小舟,同行之人也是流露出一分不平之气,人心自古如此,不患寡而患不均。 知客道人摇头笑道:“那是首徒的船,却是没有这个限制。” 听到首徒二字,阁内众人脸上的不平之色已经不见,而问话的男子更是讪讪一笑,不再多言。道宗首徒,便是道宗未来的掌教,算是都天峰的半个主人。有些地方,客人不能去,主人却是能去。 轻舟无风而动,以天池为背景,如水墨山水之间的点睛一笔,已是入景如画。 那名艳丽女子望着小舟,喃喃自语道:“不知道是谁能与首徒同船共游,难道是那位名列四大美人之首的慕容” 与秋叶同船的自然不是慕容,而是萧煜,两人均已踏足天人境界,故而众人只觉舟上有人,却看看不到人在哪里。此时两人皆是身着白衣,对坐于小舟之内,中间安置了一个红泥小火炉,因为在停灵的四十九日之内,所以火炉上煮的却不是酒,而是茶。 “你此番大张旗鼓前来,只是为了祭奠无尘师叔,还是另有所图”秋叶轻啜了一口手中所捧清茶,如是问道。 萧煜只是双手捧茶慢饮,没有答话。 秋叶继续说道:“是镇魔殿主还是天璇峰主你总要定一个下来才是。” 萧煜将手中茶杯放下,望着秋叶道:“我记得道宗有条规矩,叫做非内门弟子不为真人,非真人不为大真人,非大真人不为峰主。我连内门弟子都不算,还谈什么峰主之位。” 所谓内门弟子,说白了就是出家弟子,比如说无尘、青尘等大真人,都是内门弟子,而外门弟子,便是俗家弟子,比较有名的便是江南道门的杜明师,慎刑司司主等人,相比出家弟子,俗家弟子虽然自由一些,可以保留本来名姓,不用守许多清规戒律,亦能成家娶妻生子,但却要止步于相当于真人位的天师位,终生不得大真人之位,更无望峰主与掌教大位。 萧煜接着说道:“大郑官场上有一句话,叫做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靠着恩荫上位的官员,终生无望大学士之位,登阁拜相更是水中泡影,如果说道宗就是大郑朝廷,那我在诸位大真人眼中,就是一名恩荫上位之人,诸位大真人绝不会让我就任峰主之位的。” 秋叶问道:“你要拿镇魔殿主之位” 萧煜摇头道:“镇魔殿主虽然权重,但镇魔殿内部派系林立,我贸然进去,很有可能讨不了好,而且西北事务繁杂,我也没有太多精力顾及这边。” 秋叶皱眉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萧煜正色道:“我此番前来,除了祭拜与我有授业之恩的无尘大真人,还是要助你一臂之力。” 秋叶蹙眉疑惑道:“我” 萧煜反问道:“你占据了名分正统,可为何青尘大真人还能与你相争” 秋叶一愣,接着回答道:“一则是他修为高绝,再则天枢峰是七峰之首。” 萧煜抚掌道:“这就是症结所在了,你虽然有下代掌教之名,比起峰主还要高上半分,但却没有半分掌教之实,掌教真人在世时尚好,掌教真人离世后,你当如何单凭这一个都天峰就能压下其他七峰” 秋叶脸色微微变化,不知是否因为想起了萧瑾所言的缘故。 萧煜将手伸出小船外,手掌翻覆间清茶被倒入水中,沉声道:“不知真人可曾听闻,掌教真人在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而我观之真人仍旧根基浅薄,恐是难与青尘大真人相抗衡,所以,真人要以首徒之尊代掌天璇峰主之位,方能在掌教真人离世之后有一方立足之地,乃至日后总掌道宗全教。” 秋叶悚然一惊,杯中之茶竟是被抖出几分。 萧煜将双手置于火炉之上,笑道:“早年见真人时,最佩服真人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每逢大事有静气,怎的如今关乎己身,就要患得患失” 秋叶沉默许久,才缓缓开口道:“百岁方得掌教,其间有七十年不自在,贫道未能看破,岂能不生出畏惧之心。” 萧煜呵呵笑道:“真人且宽心,不过竖子之言,萧某还待日后与真人共观天下。”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十四章 往来 原本就一直留意小舟动静的艳丽女子猛然睁大了眼睛,因为她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从舟上起身,然后纵身一跃,身形翩若惊鸿一般从水面上掠过,在水面上留下一连串的涟漪。 那舟上两人走了其中一人,只是不知道走的是谁会不会那位首徒真人不知为何,女子的心中竟是有些怅然若失的感觉。 走的人是萧煜,别人兴许不知道宗为何禁止行船天池之上,他却是知晓的,因为在这天池中有一条蛟龙,即是都天峰的护法,也是掌教真人的坐骑,天池便是它的老巢,若不是秋叶相邀,萧煜可不会来这天池上走一圈。 秋叶独自一人坐在小舟中,凝望着身前的小火炉,轻声自语道:“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可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还有句话叫做赐进士出身,难道你真的不想登上峰主之位” 萧煜恋权,他不是什么品质高洁之士,更不能视权势如烟云、富贵如粪土,毕竟未曾拿起,又何谈放下自己都未登上那个位置,没有品尝过真正的荣华富贵,就说什么荣华富贵过眼云烟,未免太过自欺欺人。而这一次他之所以不去争道宗的峰主之位,一则是因为太难,其中阻力颇大,二则是因为他要整合西北,推行改制,其中牵扯精力太多,实在无法分心道宗这边,而且道宗又要顾及修行界,萧煜自认是俗世人,实在不想与修行界牵扯太多。所以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想法,萧煜便想着让秋叶趁此时机将天璇峰归入自己名下,也好加些抗衡青尘大真人的筹码。 即便秋叶不能执掌天璇峰,那也无妨,毕竟掌教真人不会坐视青尘大真人将天璇峰纳入掌中,多半会委派自己的心腹玄尘真人代掌天璇峰,而玄尘真人又是尘字辈中最年长者,其他大真人也说不出别的什么。 至于自己在其中该如何做,萧煜还没有想好,只能是看掌教真人的动作后再作决断,而且在此之前他还有些私事需要解决。 萧煜从天池上岸,一步十丈,直接去了贵客安置的所在。不空,佛门大日院首座,曾经传授萧煜净琉璃之气,与无尘真人一般,对他有授业之恩,这次不空代表佛门前来道宗吊唁,萧煜于情于理都要拜会一番,不过要堂堂正正地去,最好有道宗大真人在场的情形下去,免得又传出他与佛门交好的风言风语,即便掌教真人不信,也是徒惹是非。 沧溟阁中摆起一局棋。 两人对弈,一人观战。 萧煜走进沧溟阁的时候,就是这么一副场景,只见徐振之换了一袭素黑衣衫,头戴一顶玄色麻冠,脚上也没穿那双官靴,而是换上一双绣云纹的步履,手执黑子,凝神细思,倒是有些名士做派了。坐在他对面的是一名老僧,身着一件灰色僧衣,未披袈裟,年岁虽长,却不像牧观那般尽显老态,正是大日院首座不空。至于一旁观战之人,身着玄色道袍,皮肤如玉,内温而外润,不见丝毫老态,显然是金丹玉液之法已达化境的缘故,却也是萧煜的熟人,摇光峰峰主清尘大真人。 如此三人,这沧溟阁自然是仙气自生,不似是凡间俗地。 萧煜敛了心神,走近细观棋局。不空执白走出大雪崩式,徐振之却是走出了内拐变化,应该在四十手之后,不空就已经落入下风,而徐振之则是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架势,步步紧逼,嘴上也不闲着,“这纵横十九道,三大定式中,以大雪崩式变化最大,老夫这大雪崩内拐式,却是当年棋圣方清源定鼎一局中所变化出来的,正所谓妙手偶得之,今日能在老夫手中重现大雪崩内拐式,方棋圣地下有知也当含笑才是。” 萧煜听着这不着四六的话,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不空脸色平静,手中拈着一颗白子,沉吟良久,才点在角上,然后微笑道:“徐先生棋力高明,佩服佩服。” 徐振之紧接着落下一子,看着已经颇为明朗的局势,洋洋自得道:“当年在天机阁,老夫便是棋力第一人。那时候东都有八大国手,除了棋圣方清源棋艺通幽,略胜老夫一筹,其余人等皆是老夫手下败将。” 萧煜瞧着徐振之顶多与自己在伯仲之间的棋力,不知该说什么好。 若不是不空有意执白,又下成了定式,恐怕徐振之早已大败亏输。 又是四十手后,不空投子认输。 徐振之心情大好,抚着胡须道:“纵横十九道,老夫已得十八道矣。” 不空笑而不语,清尘无言地转头望向窗外。 萧煜轻咳了一声,不去理会这个老不修,而是对不空郑重施礼道:“萧煜见过首座。” 不空起身扶住萧煜,微笑道:“萧施主不可如此。” 萧煜也没想真把礼数施完,顺势起身,道:“首座当年恩德,萧煜铭感五内,不敢相忘。” 不空摇头道:“不过是微末小道,萧施主不必挂怀。” 萧煜又是笑着说了几句客套话,然后分别与清尘和徐振之见礼,如今他已是一方之主,除了掌教真人,其余大真人都是与他平辈论交,而清尘作为首徒一系的中流砥柱,与萧煜这个最大奥援的关系还要亲近几分,笑道:“明光,你下榻在天璇峰,距离我那摇光峰也不算远,待会儿可要去我摇光峰做客。” 萧煜笑道:“一定一定,既然是大真人相邀,萧某岂有不去之理。” 徐振之忽然插话道:“待到无尘大真人后事了结,王爷可否去我天机阁做客一次” 沧溟阁内骤然一静,萧煜脸上的笑意似乎僵住,过了好一会儿才恢复正常,问道:“东都” 徐振之摆了摆手道:“现在东都是儒门的地盘,我们哪里还能在那儿,不过是在直隶州建了个小庄子。” 小庄子二字,萧煜听得极为别扭,作为九流第二天机阁的宿老,徐振之此时说话却像个地主老财,听闻他在踏足修行界之前是江南富绅人家出身,难不成这就是所谓的赤子心性 徐振之搓搓手,笑道:“王爷已经见过老夫,那就再顺便见见南先生,毕竟在外面行走,多一个朋友也是好的。” “不过南先生为人比较方正,老夫子似的,王爷可不要见怪。” 徐振之又是啰哩啰嗦地说了许多,萧煜颇有哭笑不得之感,只能是全都应了,答应他回西北时一定要往直隶走上一遭。不过从徐振之的话里话外,萧煜也听出些许味道来,这两位天机阁遗老似是有意示好自己,难不成天上要掉一个大大的馅饼,刚好砸在自己的头上亦或者说,这就是时来天地皆同力 萧煜心中一时间复杂莫名,不过也不好在人前显露,只能是强压在心底,又与不空弈棋一局,一直到了申时时分,才与清尘并肩出了沧溟阁。 兴许是都天峰太高的缘故,此时已经夕阳西下,整个山顶笼罩上一层橘红,两人的身影亦是拖得老长。 清尘侧头看了萧煜一眼,问道:“怎么,有事” 萧煜沉吟了一下,说道:“我听说萧瑾在这儿。” 清尘一愣,然后点头道:“他被安排在琼华阁,等闲人不可探视。” 萧煜沉默片刻,道:“萧某可算是等闲人等” 清尘呵呵一笑,道:“自然是不算的。” 萧煜点点,道:“那我要见他一面。” 清尘犹豫道:“可掌教真人谕旨” 萧煜打断他,正色道:“若掌教真人的谕旨真是无所不能,又何来今日青尘大真人之患清尘大真人莫要搪塞萧某才是” 无话可说的清尘无奈叹息一声,道:“既然你执意如此,那明日贫道便带你去见他一面,不过日后掌教真人若是问责起来” 萧煜笑道:“自然是萧某一人之过。”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十五章 尘叶 在萧煜刚刚得知萧瑾被带去道宗的消息时,若说心中不恼是不可能的,可也不好因为这点小事便与道宗那边闹出间隙,所以这次萧煜特地要求见上萧瑾一面,就是想要了结此事。 对于这个异母兄弟,萧煜起初并不十分在意,只是经历了萧瑾第一次狠辣袭杀后,才使得他正视起这个稚童,而后来又传出什么生而知之的话,更让他将萧瑾视作心腹大患,加上萧瑾对他毫不掩饰的敌意和杀意,萧煜彻底没了耐心,欲将萧瑾除之而后快。 父子反目,兄弟互杀,这算个什么家,也难怪外面总有留言,说萧家已经是十足的天家做派,不说别的,就是这天家无亲情就像个九成九。 不过现下萧煜却是改了主意,毕竟事已至此,萧瑾的生死已经不是旁人可以做主的,还得看掌教真人的意思,所以他就打算将此事化解开来,免得日后再过多牵扯精力。更重要的一点是,萧烈在变,萧煜也在变,自从郑帝死后,他心中那股愤世嫉俗的戾气就少了许多,随着这些年的功成名就,更是心胸开阔,偶尔看着别人家兄弟齐心的,再看自己孤家寡人,难免也会如萧烈看别人家父慈子孝一般,心生向往,而且身为一方之主,不管是真宽广也好,还是假大度也罢,终归不能摆出一分狭隘面孔,若是萧瑾肯放下对自己的敌意,真心辅佐,那萧煜也不介意让萧瑾成为第二个林寒。 按道理来说,萧煜是嫡长子,理所应当地是萧氏一族的下任族长,也是东都萧家一支的未来家主,即便出了太子谋反案,方璇受到牵连身死,萧烈也没否认掉萧煜的嫡长子身份,而萧瑾虽然也算是嫡出,但终究少了个长字,他想要在萧烈之后掌握大权,就必须将萧煜这块拦路石解决掉,萧瑾对萧煜的敌意,说到底还是因为一个权字。 想到这儿,萧煜就有些自嘲,也不知萧家男人是否都是如此,这个恋权,倒是与他如出一辙。 次日卯时初,都天峰刚刚迎来了第一缕阳光,萧煜与清尘就已经登上都天峰,他带着萧煜穿过那方浩大的白玉广场,接着走入掌教殿一旁的回廊,一直快到紫宵殿和祖师殿才停下脚步。 清尘指着眼前这座并不起眼的二层阁楼,道:“萧瑾就在这儿。” 阁楼中有几名身着灰色道袍的道宗弟子,却是镇魔殿的打扮,在见到一身玄袍的清尘大真人后,从阁楼中出来施礼。 清尘大真人平淡道:“把门打开,本座要见萧瑾。” 其中一名年纪稍大的领头弟子面露难色,拱手道:“里面之人乃是重犯,实在是职责所在,不敢妄自做主,还望师叔祖体恤。” 此人年纪虽大,辈分上却比秋叶还要小上一辈,乃是天璇一脉弟子,故而称清尘为师叔祖。 清尘没有说话,跟在他身后的一名嫡传弟子却是已经恼了,他是出家弟子,道号无叶,眉眼间略带阴柔,虽然只有二十多岁,但却比这名镇魔殿弟子高上一辈,而且素来为清尘所喜爱,倒也不怕镇魔殿的招牌,怒斥道:“混账你是什么身份就是尘叶在此,也不敢这般推诿家师” 尘叶是叶字辈中仅次于秋叶的佼佼者,如今是镇魔殿的主事人之一,颇得掌教真人器重,平日里哪怕是大真人也会给他几分颜面。 听到无叶如此说,那名年轻些的镇魔殿弟子面露不忿之色,想要上前,被那名年长弟子抬起胳膊制止了。那名年长弟子朝镇魔殿方向望了一眼,回过头来还是态度恭敬,对无叶道:“师叔言重了,师侄不敢怠慢师叔祖,只是因有掌教师伯祖谕旨,除非有掌教真人手令,或是秋叶师叔、微尘师叔祖、尘叶师叔三位地联名许可,否则其余人等皆不可入内,方才师侄已经发出传信请尘叶师叔来此,还请师叔祖稍等片刻。” 听到这里,不单是无叶,就连清尘也生出一丝怒气,清冷道:“好一个镇魔殿尘叶,本座不过是卸任了主事峰主几天,倒是要被一个晚辈踩到头顶上了。” 所谓主事峰主,也就是通常所说的当权峰主,由七位峰主中选出一人,协助掌教真人处理宗内大小事务,颇有些内阁首辅的意思,最早的主事峰主是无尘,在无尘退隐之后,掌教真人闭关,虽然宗内事务是由众位峰主共同商议而定,但决断权却是在主事峰主的手中,为了防备出现第二个青尘大真人,故而由排行最末的清尘担任,直到掌教真人出关,才换成了中立派的微尘。 这话说得极重,若是一个忤逆长辈的帽子扣下来,别说他一个小小的镇魔殿弟子,就是尘叶也讨不得好去,所以这名镇魔殿弟子立刻双膝跪地,对清尘叩头道:“镇魔殿的规矩师叔祖也是知道的,玩忽职守者死罪,还望师叔祖慈悲垂怜。”说完便是一连串的叩首,掷地有声,再抬起头来时,额头已经是鲜红一片。 萧煜一直冷眼旁观,心中多般念头闪过,若是镇魔殿弟子个个如此,那镇魔殿还真如铁桶一般,自己没有贸然插足进去也算对了,而清尘却是已经势微至此就连一个小小的镇魔殿弟子都敢如此,那秋叶的处境可想而知。 似乎猜测出萧煜所想,清尘已经动了真怒,伸出温润手掌,看架势是要拼着被掌教真人责罚,也要让此人在道宗消失。 微尘与玉尘曾经私会萧煜的事情,在道宗不算什么秘密,若是萧煜生出二心,那秋叶就成了外无强援的尴尬境地,故而清尘是想接着此事卖萧煜一个人情,却不想变成了如今尴尬局面,好事变成坏事,心中恼怒可想而知。 就在此时,一直未曾露面的尘叶终于现身,从镇魔殿方向飘然而至,面带微笑地对清尘施礼道:“尘叶见过清尘师叔,方才殿中有些琐事,脱不开身,所以来迟了一步,还望师叔见谅。” 清尘终究是没有动手,望着尘叶冷笑道:“师侄执掌补天阙,倒是大忙人,这是不记得自己是天璇峰的弟子了还是你以为到了镇魔殿,就能无视我这个峰主了” 因为上代掌教真人整合七脉,故而七位峰主都是同出一脉的师兄弟,尘叶出身天璇峰,清尘就是他的正经师叔,又是峰主之尊,不论这个峰主是否有掌权,都位尊于众多殿阁之上,更何况尘叶还未成为镇魔殿主,所以无论辈分还是职位,清尘都将尘叶压得死死地。 尘叶面上显出一分恰到好处的惶恐,道:“师叔言重了,尘叶岂敢如此” 清尘脸上浮现一丝笑意,问道:“本座要进这座道阁,师侄让还是不让” 尘叶故作犹豫道:“这毕竟是掌教真人谕旨” 清尘脸色一冷,道:“掌教师兄那边,本座自会分说。” 尘叶笑道:“既然如此,那师侄自然遵命。” 尘叶对身后的镇魔殿弟子冷声道:“开门” 萧煜只觉得好笑,这都天峰有方外神仙居之称,可其中的争斗哪里比俗世少了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十六章 琼华阁 在和煦阳光中,两名年龄相差了将近二十岁却又是同一个辈分的男子,在道宗琼华阁中见面了。说是两名男子,其实并不恰当,因为其中一人只能算是稚童,正是因为“生而知之”而被秋叶带回道宗幽禁的萧瑾。 平心而论,若是抛开“生而知之”的名头,萧瑾完全算得上是一个修行奇才,不过九岁稚龄,就已经踏足空冥境界,甚至比秋叶当年的破境速度还要快上几分。只是因为生而知之的缘故,萧烈怀疑他是天魔降世或谪仙转世,故而只是视其为半子,心中极为提防。若无此等缘由,萧瑾本可以继承萧烈的一身人仙武道衣钵。 萧瑾此时被软禁在琼华阁内,并没有吃太多苦头,而且不知什么缘故,他的修为也未被封印,只是身边有几名镇魔殿弟子日夜轮流看守。不过在那名比他大了将近二十岁的男子走进琼华阁后,不见他有任何动作,这些履霜境界的镇魔殿弟子就已经被抛飞出琼华阁外。 正堂中有一桌两椅,萧瑾坐了一把,在来人落座后,萧瑾摆上两只酒杯,伸出手指轻轻将一只空酒杯推到来人面前。 萧瑾淡淡笑道:“当年总是盼着你早点去死,后来见你一次次死里求生,一步步登顶,然后走到今日这个地位,我心中的嫉恨倒是淡了。” 萧煜两指捻起酒杯,细细打量着,“你这是想要一醉泯恩仇” 萧瑾端起酒壶满上自己面前的酒杯,“你现在不能杀我,日后也未必能杀我,而你又是道宗的堂上贵客,我不过是阶下之囚,又何必与我较劲到底” 萧煜稍稍讥讽道:“原来生而知之也不过如此。” 萧瑾摇头道:“生而知之又如何道宗青尘还擅长卜算之道,通阴阳晓天机,堪称当世卜算第一人,不也是没能斗过道宗当代掌教” 萧煜说道:“圣人曾言,生而知之者,上也;学而知之者,次也;困而学之,又次也。我最多算是学而知之者,比起你这个生而知之者可是差了一筹,我之所以能胜你,非是因为我本身如何,只因我顺势而行,时来天地皆同力。” 萧瑾脸上表情似笑非笑,也不知是自嘲还是在嘲弄萧煜的狂妄自大,“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是英雄造时势还是时势造英雄” 萧煜将手中的酒杯方桌上一蹲,“自然是时势造英雄。” 萧瑾微笑道:“那我输的不冤。” 萧煜讶异轻咦一声,“你萧瑾竟然会认输” 萧瑾依旧神色平静,端起酒壶给萧煜的酒杯斟满,“道宗的百花酿,听说是掌教真人特赐给我的。” 萧煜没有去看杯中之酒,而是望着萧瑾,缓缓说道:“现在我也不好说就一定是我赢了,你败了。” 萧瑾脸上浮现起一丝笑意,端起自己的酒杯,说道:“那毕竟是日后之事了。最起码你没有客死草原,也算是逆天改命。” 萧煜举起酒杯,却没急着送入口中,摇头笑道:“逆天改命,这四个字太大,我担不起,换一句吧。” 萧瑾沉思道:“萧煜本该死,也不该有萧瑾此人,如今萧煜未死,萧瑾存世,这世道已经不是我知道的世道了,兴许我根本不是生而知之者,只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梦外总是有些不一样的地方,亦或许我们本就是别人的一场梦呢,正所谓庄祖之言,是蝶梦庄周,还是庄周梦蝶” 萧煜若有所思。 萧瑾双手端着酒杯,道:“弟弟敬兄长一杯。” 说罢,萧瑾一饮而尽,然后将杯底朝下,看向萧煜。 萧煜慢慢喝尽了杯中的百花酿,神色淡然道:“我辞行时,会去见掌教真人,且安心。” 萧瑾恭敬道:“如此便有劳兄长费心,弟弟在琼华阁静候佳音。” 萧煜起身离去。 萧瑾望向萧煜离去的方向,脸色平静如水,看不出半分心中所想。 当萧煜走出琼华阁,在阁外足足有百名镇魔殿弟子,为首的正是镇魔殿中仅次于尘叶的陈焕之。在一旁是脸色铁青的清尘大真人和神色淡漠的青尘大真人。 一袭白衣的萧煜背负双手立于台阶上,望着众人平静问道:“怎么” 陈焕之正色道:“王爷是我宗贵客,自当知我宗规矩,琼华阁之人乃是掌教真人谕旨囚禁之人,王爷既无掌教真人手令,亦无首徒、主事峰主、镇魔殿主事弟子联名许可,擅自进入琼华阁内,我等镇魔殿弟子身负守卫职责,特来问王爷此乃何故” 萧煜没有说话,而是朝青尘望去,恰逢此时青尘也朝萧煜看来,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 萧煜轻轻皱了下眉头。 青尘擅长卜算之道,能“恰巧”地出现在这儿,萧煜并不意外,令萧煜意外的是青尘竟然已经将手伸到镇魔殿中,也难怪先前的镇魔殿弟子敢于对清尘不假辞色。 萧煜问道:“青尘大真人来此何为” 青尘淡淡笑道:“焕之是我天枢一脉弟子,平日里做得又是得罪人的差事,本座少不得要照拂一二,这次他求到本座这儿,说有一名身份贵重之人违反掌教真人谕旨,他不敢擅自做主,求我这个做师尊的帮他撑一次腰,所以本座便过来看看,到底是谁敢在这都天峰上如此跋扈行事。” 萧煜站在原地,抿起嘴唇不言语,只是在心中颇感懊恼,后悔自己这次得意忘形,孟浪行事,被青尘大真人抓到了小辫子。 就在这时,又有一位大真人飘然而至,不同于两位“青”尘的老态,来人大袖飘摇,满头乌发,看上去不过四十许岁,正是道宗如今的主事峰主微尘大真人。 微尘站定后,对着青尘微笑道:“却是师弟的不是,忘了告诉青尘师兄,掌教师兄要闭关三日,无暇理会此等俗事,而本座已与首徒同意殿下进入琼华阁。” 青尘微微皱眉。 微尘帮助萧煜解围,是掌教真人的授意还是已经倒向了秋叶 青尘面无表情道:“掌教谕旨是须得三人全部同意方可,虽然师弟与秋叶师侄都已经同意,但终究还是不合规矩。” 此时微尘与清尘已经呈犄角之势,将青尘夹在中间。 青尘面色古井无波,他是天下第五人,能排在他前面的四人,都是一教之尊,他堪称是教主之下第一人,所以他并不怕两位师弟能把他如何,不过他也明白,今日怕是不能出手压制萧煜了。 萧煜望着这百名镇魔殿弟子,平静道:“此乃何故萧煜实不知也。” 陈焕之脸色一冷,“那就只好请王爷随我等去镇魔殿中饮一杯热茶了” 萧煜慢慢脱下外面的白色丧服,露出下面黑色的蟒袍玉带,淡笑道:“想要对本王动粗,还要看你们的手段如何。” 仅仅比龙袍少了一爪的暗金色墨龙显得格外冷酷威严。 萧煜向前踏出一步。 这一日,都天峰上风雷大作,先是青尘、微尘、清尘三位大真人大打出手,青尘以一己之力力压两位大真人。紧接着便是萧煜一人独战百名镇魔殿弟子,引得距离天人不过一步之遥的尘叶亲自出手,以百名弟子摆出镇魔大阵,甚至连镇魔殿的一位天人境界长老都出面,更有一位从镇魔井爬出来皈依道宗的老供奉,仍是奈何不得萧煜,被萧煜打散了阵势,一路打到镇魔殿门前。 最后七位有天师称号的镇魔殿长老全部出面,才堪堪将萧煜逼退。 这一战,萧煜让世人知道了何谓俗世第二人,又何谓天人境界无敌手。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十七章 风起 萧煜在这一战中表现出的实力堪称恐怖,镇魔殿弟子可不是空有境界而无战力的普通弟子,多是身经百战之辈,甚至不乏有能越境而战之人,可就是这样百名镇魔殿弟子,面对萧煜竟然一触即溃,就像一个轻步兵方阵被重骑兵突破了防线,被蹂躏得没有丝毫还手之力。而寻常的天人境界在萧煜面前,更是没有多少还手之力,否则也不至于七位长老一起出面才能将萧煜逼退,这已经对阵逍遥境界的阵势。 萧煜如今的战力大致相当于玄尘和杜明师这一类半只脚踏入逍遥境界的大高手,甚至单论体魄修为,还要在其之上,也正是依仗着自己的天人之身,萧煜根本无视那百名镇魔殿弟子组成的镇魔大阵,在他看来,这个所谓大阵的威胁程度甚至还不如后来出手的天人长老。可以说,只要不能在短时间内打破萧煜集合了佛道魔三家之长的天人之身,这空冥境界的镇魔殿弟子再多一倍也是枉然。 第二日,这两个堪称是平地起惊雷的消息就传遍了道宗,而此时道宗上又有诸多宾客,更是众议纷纷。 萧氏父子虽然霸占了俗世榜的前两席,可在一些修行界名宿看来,不过是矮个里面拔将军,在俗世尚能威风一二,可若是到了修行界,难免就有些不够看了。直到萧煜与萧烈联手击杀龙云青,这类话才少了许多,这些最喜欢自欺欺人的名宿们才“恍然大悟”,想起萧烈不单单是次榜的第一,还是正榜的第十人可即便如此,他们仍然嘴硬地认为击杀龙云青不过是萧烈一人之功,压根就不相信萧煜这个不到而立之年的年轻人能压过他们这些专注修行了一辈子的老辈人去 秋叶也就算了,毕竟是修行界中百年难遇的当世奇才,又贵为道宗首徒,有天下第一人亲自教导,能有今日的成就并不稀奇。可萧煜将逐鹿天下视作目标,并不专心修行,甚至连明确师承都没有,这样一个的俗世人也能压在他们头上,让他们情何以堪 这一次,萧煜算是给了他们一个大大的耳光,什么叫天人境界无敌手,一个天人境界还不够那七个够不够而且这七人还是道宗镇魔殿中的七人虽说萧煜并未与七位天师动手,可换成旁人,能引得七位天师一起出面,如临大敌 一位前几天还对萧煜颇多不屑的老辈修行者,兴许是脸被打得生疼,这几日干脆是闭门不出了,一时间被引为笑谈。 而另外一件事就是三位大真人的大打出手了,虽然青尘大真人以一己之力胜了清尘和微尘两位大真人的联手,可也算是将中立派彻地得罪了。七位大真人中,无尘和天尘长期不理俗务,而青尘和清尘则分别对立,剩下的溪尘、微尘和玉尘便成了墙头草,尤其是微尘和玉尘算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青尘扫了微尘的颜面,玉尘那边自然也不能善了,如此算来,青尘其实是吃了大亏。 更重要的一点,此时道宗上宾客众多,在这个消息传开之后,算是家丑外扬。为此,原本要闭关三日的掌教真人不得不提前出关,同时大为震怒,责令青尘、清尘两位大真人闭门思过,又以处事不利为由,令微尘大真人请辞主事峰主一职,改由天尘大真人担任,同时严厉斥责萧煜,言其“藐视道门,大为不敬,其言、其行不轨,其心难测,诚不宜久留于山”,令其不日下山,而微尘与陈焕之则是记过留用。 这五十大板各自打下来,凡是涉事其中的都闹了一个灰头土脸,两位闭门思过的大真人不用多说,以峰主大真人之姿被罚禁足,虽然没什么实质性损害,但是面子上肯定是挂不住的,而微尘虽然未被禁足,却丢了主事峰主的尊位,算是损失了里子。萧煜那边更不用多说,堂堂西北王,要被掌教真人赶下道宗,这面子也丢的大了,不过比起尘叶和陈焕之还是好的,两人本是有望在三十岁后获封真人和天师称号,此时被记过留用,恐怕这称号之事就打了水漂。 外人兴许看的云山雾罩,道宗中人却都心知肚明,无非是首徒和天枢峰主一次撕破脸皮的交锋而已,萧煜虽然是半个外人,但却是首徒秋叶的最大外援,被牵扯其中也不算稀奇,只是微尘大真人被牵扯其中,倒是出乎不少人的意料之外,毕竟微尘平日行事最是谨慎不过,号称避祸本事第一,这次却为何贸然介入到首徒和天枢峰主之争中不由得让不少有心人暗自思量,是不是微尘要从主事峰主之位上脱身,才会行此下策。 至于天尘大真人就任主事峰主,倒是没引起什么波澜。毕竟在七位峰主中,虽说天枢峰主青尘无论资历、能力、威望、手段都是上上之选,但也正因如此,青尘不会甘心一个主事峰主的位子,一直对掌教虎视眈眈,掌教真人防范尚且不及,哪里还会委以主事重任。而天璇峰主无尘在威望、资历、修为上稍逊于青尘,心性却是胜过青尘一筹,本是最适合此位之人,无奈因为当年坠境,如今已经寿终坐化;天玑峰主溪尘只知道藏拙,没有上进心;天权峰主微尘和玉衡峰主玉尘是万事不沾身的做派,最是滑不留手,难堪重任;清尘能力和手段倒是够了,位次又处于七位大真人之末,威望资历不足,修为境界最低,掌教真人在世还好,若是掌教真人离世,恐怕难以压制青尘。所以想来想去就只有一个天尘,好歹是天榜第九的人物,而且以其资质而言,堪比上官仙尘,日后还能更进一步,乃是大器晚成的人物,又常年不在道宗,根基不深,不会如青尘那般反客为主,威胁到首徒之位。 掌教真人把天尘推到台前来,却是有了几分安排身后之事的意味。 萧煜看得心惊,也难免静下心来思量,掌教真人让自己下山,是敲打自己还是不让自己趟这滩浑水 惊疑不定的萧煜索性以守灵为名,不出天璇峰正殿半步,至于那条让他不日下山的掌教谕令,他便装作没听到一般,反正谕令上只是说了不日离山,却没有说到底是哪一日离山。而令许多等着看笑话的宾客没想到的是,掌教真人竟是忘了这件事一般,丝毫没有催促萧煜离山的意思,就像那封斥责萧煜的谕令并不是从他手中发出去的。 这个结果让许多人心底生寒,随着萧煜在西北地位不断稳固,掌教真人待他也是越发宽容忍让,若是换成旁人大闹镇魔殿,哪怕是秋叶,恐怕也不会只是一句现在看来轻飘飘的“重斥”,那可是真要承受掌教真人的雷霆震怒。都说天心难测,掌教真人在道宗,就是头顶上的那一片天 “天怒”之后,萧煜缩在天璇峰上,清尘和青尘禁足,微尘卸任主事峰主后干脆去了玉衡峰,秋叶也如寒蝉一般,隐身不出。 整个道宗又是显现出一副难得的平和气氛。不过在这份平和之下,却是一波又一波的暗流涌动。 秋叶站在一座偏殿中,看着地上那具小小的尸体,脸色冷的让人发寒。 这具尸体看打扮应该是一名小道童,身上没有半点伤口,七窍流血而死。 这道童虽然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但却是跟在秋叶身边侍奉的,动他便等同于算计到了秋叶的身上,秋叶又焉能不怒。 “去把慎刑司的人请来。”秋叶对身后的白离音吩咐道,又指了指那道童的尸体,“事后在葬峰上好生安葬了吧,毕竟是一条性命。“ 秋叶转身走出偏殿,望着沉沉夜色下的紫宵殿,喃喃自语道:“师尊,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十八章 掌教首徒 午夜时分,夜色静谧,萧煜独坐在天璇峰正殿的顶楼之上,天璇峰正殿主体是一栋九层重檐楼阁,顶楼是天璇一脉历代祖师画像所在之处,此时无尘的画像也已经被挂在这儿,位列第十三位。画像上无尘身着玄黑色的道袍,头戴古冠,白发白须,面容平静且庄重,手持一柄三宝玉如意,象征无尘在生前的三功三德,同时在画像周围点着近百盏青灯,灯火辉煌,楼内没有丝毫阴沉压抑,萧煜抬头望去,与画中无尘对视,似是如真人在眼前。 周围的一百零八盏长明灯是由无尘生前的一百零八位亲友共同燃起,包括掌教真人在内的七位大真人,其余各殿阁之主,天璇峰弟子,其中也有萧煜的一盏。顶楼内空旷无人,只有夜风自窗口徐徐吹入,一百零八盏长明灯悬空漂浮环绕在无尘画像身周,随风微微摇摆,衬得画中之人不似世俗凡人,而是天上仙人。 忽然一阵噔噔噔的脚步声响起,有人推门而入,带起一阵风,屋内灯火随之一阵摇曳,萧煜皱了皱眉头,伸出双手微微下压,原本跳跃不定的火焰瞬间稳定下来。 来人是无尘生前最为宠爱的晚辈吕心莲,她走进楼阁内后,怒气冲冲地望着萧煜,大声道:“萧煜我真是看错你了。” 萧煜转过头,竖起食指比在唇前做了个“嘘”的动作,然后指了指无尘的画像,轻声道:“有话慢慢说,莫要惊扰先人。” 吕心莲咬了嘴唇,脸上仍旧是不甘心的恨恨表情,不过声音却是放低了许多,“萧煜,你说你是来送师祖最后一程,可你上山以后,整日里跟那些师叔祖们串联在一起,可曾为师祖真心守过半日的灵” 萧煜皱眉反问道:“那我如今是在做什么” 吕心莲语气冰冷,“不是因为掌教真人的谕令才闭门不出吗” 萧煜点头道:“你说得也对。不过掌教真人是姑且言之,我便姑妄听之,给外人看的,做不得数。” 吕心莲犹豫了一下,说道:“你们要争便争,只是不要搅闹了天璇峰的清净,打扰师祖的安宁。” 萧煜看了她一眼,双手分别置于双膝上,摇了摇头道:“此时争斗便是因天璇峰而起,天璇峰又如何能置身于外” 吕心莲的语气雪上加霜,冷冽万分道:“既然如此,请王爷下山,还天璇峰一个清净” 萧煜转过头去不再看她,只是平静道:“萧某登山只是诱因,根本原因还是在于天璇峰主之位空悬,此时已经不是萧某在山与否的原因了,只要天璇峰主之位一日空悬,这番明争暗斗就一日不会停息。” 吕心莲张了张嘴,终究是没能说出反驳萧煜的话来,她也隐约知道一些当前形势,如今的天璇峰群龙无首,就像一块诱人的肥肉,其余几峰谁不想上来咬上一口如今天璇峰主之位空悬,逍遥神仙又非是路边的白菜,又如何在本峰中找出一位大真人来继承天璇峰主之位 吕心莲抬头望向无尘的画像,略微无措道:“那你可不可以做天璇峰主虽然你不是什么好人,但好歹是师祖信得过的。” 萧煜没有计较吕心莲的言语失当,只是摇头道:“我非道宗弟子,如何能坐得峰主之位若是无尘大真人在世,又有掌教真人首肯,尚有几分可能,现如今却是没有半点可能。” 说到这儿,萧煜心头升起一分复杂难言的情感,也不知是否后悔当日拒绝无尘大真人的传位好意,抬了抬手道:“坐吧,如今的道宗是一个乱局,天璇峰处于乱局中心,急是没有用的。” 吕心莲迟疑了一下,还是在萧煜不远处的一个蒲团上坐了下来。接下来一幕让她瞪大了眼睛,萧煜轻吐出一口浊气,原本悬浮于空的一百零八盏长明灯瞬间落地,复归原位。 方才一百零八盏明灯竟是受到萧煜吐纳的气机牵扯而浮空,此等气机是何等恐怖再联想到前几天萧煜的骄人战绩,吕心莲心中升起一丝希翼,逍遥神仙也不过如此吧 萧煜看出她心中所想,淡笑道:“你想要我庇护天璇峰先不说我有没有那么大的面子,就说一个西北,已经让我分不开太多心神,我非不愿,实属不能。” 吕心莲面露失望之色,“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萧煜站起身来,身上的墨色蟒袍随之如波浪般向下垂落,其上的暗金色墨龙张牙舞爪,宛若活物,让吕心莲看得似有炫目之感。 萧煜缓步走向远处的窗户,鞋底踩在千年铁木制成的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一声声地敲击在吕心莲的心头,使得她心头那抹失望的阴影在无限扩大。 走到窗口处,萧煜负手而立,望着窗外的一片深沉夜色,“谁说没有办法掌教真人已经出手收拾残局,只是可怜无尘大真人为道宗操劳了一辈子,却要落得一个基业不保的下场。” 吕心莲的脸色瞬间变得雪白,起身走到萧煜身边,抓住他的一截衣袖,急声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萧煜转过头来似笑非笑道:“如果我猜的不错,无尘真人在停灵四十九日后便会配享祖师殿,与道宗的历代掌教一起享受后辈弟子供奉,可谓是哀荣至极,只是这天璇峰却要归了掌教真人。” 吕心莲脸上没有半分血色,松开萧煜的衣袖,向后连续退了几步,摇头道:“不可能的,掌教真人与师祖最是亲厚,怎么会如此行事” 萧煜抖了抖宽大的袍袖,淡淡道:“为人子者,本不该言父之过,只是如今天下人皆知我父子不和,那我也就不用避讳什么,家父与家慈是结发夫妻,家慈却是亡于家父之手,夫妻尚且同床异梦,又何况师兄弟良心几斤,恩情几两,扪心自问,可能自知” 已过中叶,首徒宫中一片寂静。 秋叶独坐首徒宫,脸上看不出喜怒,在他身前站着一名身着深蓝色道袍的身影。 过了不知多久,秋叶缓缓开口道:“你是跟随师尊的老人了最近有谁见过师尊” 站在秋叶面前的那道身影猛地一个哆嗦。 窥伺掌教行踪此乃其心可诛的死罪最不济也要被废去修为,押入镇魔殿中。 可是他却不敢不说,因为他这些年跟在掌教身边,见了太多不该见的事情,如今掌教飞升在即,那么他在这个世上的时间也将进入倒计时。 掌教要他死,能救他的唯有下代掌教。 他低声道:“前日见过天尘大真人,昨日见过溪尘大真人,今日见过玄尘真人。” 烛光摇曳,秋叶的脸色显得晦暗不定,眉头不觉微微皱起。 人影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不再多说一句话。 秋叶一声叹息,面有疲惫之色,没说什么,只是挥了挥手。 那道人影沉默地施了一礼,如一片阴影,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去。 秋叶从座椅上起身,回头看着堂上横挂的那道横幅,上面字迹堪称铁钩银划,有气吞天下之势。 在这横幅上只有四个大字:天下道门。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十九章 暗流 若是以前的秋叶,他会安心等待掌教真人的安排,只是在听了萧瑾的一席话后,他却改变了初衷,若是按照掌教真人的安排,他要被困道宗七十年,直到百岁高龄才重得自由,正如他对萧煜所说的那样,他看不破,生出畏惧之心,故而不愿坐以待毙。 秋叶在自己的首徒宫中徘徊了几次,抬头望着宫外沉沉的夜色,有些踌躇。 首徒宫外,一轮夜月如轮。 月色下慎刑司掌司张天命一身石青色道袍,双手负在身后,如一抹惊鸿般飞过都天峰与开阳峰之间的危险索桥,身后跟着数名慎刑司弟子,脸色冷峻,每个人都至少有履霜巅峰的修为。不过天阳峰这边也不是没有准备,药师殿殿主水尘早已恭候多时,在他身后同样立着十数名弟子,修为却是参差不齐,从履霜巅峰到履霜中境,甚至还有几名履霜初境混杂其中,不过胜在人多势众,在气势上倒也不比张天命那边弱上多少。 水尘真人看到张天命后,开口笑道:“峰主所料不错,张师弟果然坐不住了。” 水尘虽然是药师殿殿主,但同时还是开阳一脉弟子,受开阳峰主辖制,这也是七位峰主为何能高踞众多殿阁之上的原因,不管你殿阁之主如何位高权重,说到底还是七脉出身的弟子,除非是掌教亲掌的都天峰弟子,方可不受峰主辖制,其余人等必须受本峰峰主号令。为何天枢峰势大就是因为天枢峰弟子多在显要职位,就拿镇魔殿来说,七位长老中,天枢峰足足占了四位,而这四位长老又要听从天枢峰主之令,如此便相当于天枢峰主掌握了大半个镇魔殿。若不是如此,当年的天枢峰主青尘又如何能与紫尘争夺掌教之位 望着早有准备的水尘,张天命脸色凝重,抬起左手,身后的弟子将一柄古朴的松纹长剑递到他的手中。 水尘对于张天命的动作仿佛视而不见,徐徐道:“张师弟的剑术自然是不俗的,当年每逢年底岁考,都在同境界中为佼佼者,如若不然,也不会以外门弟子的身份坐上慎刑司掌司的位置,不过老道毕竟痴长几岁,也不见得会比张师弟弱了,只是顾念多年的同门情谊,不愿与张师弟撕破脸皮,所以张师弟你还是请回吧,贫道不会让你见峰主的。” 张天命摇了摇头,向前踏出一步,同时手中松纹古剑也向前推进一步,同时他整个人的气息变得飘渺不定起来,仿佛隐入天地之间,身形明明立于地面,却似是一片飞羽,随时都会随风而去,此时开阳峰上夜风习习,张天命手中之剑便隐隐与夜风遥相呼应,两者好像已经融为一体,实在是玄妙无比。 这一剑就叫做飘渺式。取仙人可见不可及的飘渺无踪之意,最善诸般变化,虽然与太乙分光剑有异曲同工之妙,但太乙分光剑重术重剑本身,而飘渺式却是重意重神,强调天人合一,非天人境界不可修习。 此时在水尘眼中,天地间变得朦朦胧胧,张天命好像已经从眼前的天地中消失,又好象无处不在,到处都是张天命的身影,一柄柄松纹古剑皆是指向他的咽喉。不过水尘真人身为药师殿之主,也不是无能之辈,将一枚金色丹药塞入口中,然后张口一呵,有龙吟虎啸之声,将眼前的一片的朦胧喝破,同时一金一黄两道磅礴元气分别从他的双手中升腾而起,水尘左手画圆,左手边的那道金色龙形元气升腾而起,挟着滚滚气势扑向张天命 单看以元气化作龙形气劲的手段,就可知水尘绝非平日表现出来的那般老朽,其修为之高深,恐怕也已经是天人巅峰,而张天命这位慎刑司掌司却还要胜出一筹,手中松纹古剑点出万千光点,如一蓬茫茫烟雨,攻势如潮,任凭龙形气劲如何翻腾,仍旧是连绵不绝,非但让龙形气劲无功而返,而且还大有反攻的趋势。 水尘不慌不忙,右手同样画圆,那道黄色元气化作一股虎形气劲,奔涌而出。 一轮皎皎明月之下,龙行虎跃,环绕那一蓬剑光所化的烟雨,连环相击,元气四溢,其风如刀。 张天命长啸一声,“水尘师兄不愧是药师殿殿主,凭借一枚龙虎金丹就能初步贯通龙虎双形,今日张某便要领教一下水尘师兄的龙虎洞玄经” 话音未落,张天命整个人身形开始疯狂旋转,周身剑气涌动,转眼间,张天命仿佛一柄剑器,在旋转之间激射出无数如牛毛细雨一般的细小剑芒,绵绵细细,有如春雨,落在青钢石铺就的地面上,射出一个个小洞,其中威力可想而知 剑气激荡,金风呼啸。 紧接着,张天命裹挟起这些剑气所化的“绵绵细雨”,径直冲向水尘的龙虎双形。而水尘真人也不甘示弱,左眼呈现金色,右眼呈现黄色,两道龙虎气劲交汇在一起,如同龙虎相争,往复不休。 水尘哼了一声,“张师弟要与为兄的龙虎洞玄经分出个高下那就休怪为兄手下无情了” 两边显然已经打出了真火,出手再不留半分余地,两人都是天人巅峰的高手,出手之间风雷大作,就连相近的玉衡峰都有些动静,可开阳峰中始终是一片死寂,显得诡异异常。 开阳峰正殿中,开阳峰主天尘,也就就是最新任命的主事峰主,正坐在正殿三楼的静室中,手中把玩着一块温润暖玉,对于外面的风雷之声充耳不闻。 此时房门推开,杜明师走了进来,见天尘仍旧是不动如山的样子,忍不住笑道:“天尘师弟不愧是能破后而立的人物,这番心性修为师兄我是望尘莫及啊。” 天尘将视线从手中暖玉上移开,抬起头来笑道:“杜师兄过誉了,我只是学缩头乌龟罢了。看杜师兄脸色不错,想必事情都办妥了” 杜明师微笑道:“果然不出微尘所料,首徒和青尘都已经开始疑神疑鬼,除了开阳峰这边的张天命,摇光峰那边也有三名长老,看来首徒这些年积攒下的势力也是不容小觑。” 天尘皱了皱眉,道:“青尘师兄精研易数,敬畏天道,又有萧瑾这个生而知之者在一旁推波助澜,难免失了平常心,而首徒那边,见青尘师兄骤然出手,对于萧瑾的话,原本只信三分便成了八分,两人相争之间,两败俱伤,反而给了我趁此收拢权柄的机会。我却是有些担心,咱们此举是否能将本宗带到先辈们的高度,若是一个不慎,怕是要变成千古罪人。” 杜明师摇头道:“不敢豪赌,又如何豪取” 楼内陷入一片寂静。 过了许久,天尘方才缓缓颔首道:“杜师兄说的有理,今后还有许多事情要仰仗师兄,免不得要劳烦师兄从旁提点一二。” 杜明师抚须摇头道:“不敢。” 天璇峰,一袭黑色蟒袍的萧煜推开窗户,听着远远传来的风雷之声,沉默良久,然后望向天枢峰方向,轻声自语道:“百年一梦,千秋功罪,一心要万古流芳垂青史,怕是余恨长流东逝水。” 首徒宫中,秋叶没了平日的从容淡定,背负双手,望着天下道门四个字,怔怔出神。 玄尘真人从掌教殿中徐徐退出,临去前,他鬼使神差地又回头忘了一眼,还是那副已经挂了数百年的天下道门。 不过在天下道门之下多了一副新的中堂。 “千年今朝”。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十章 定计 就在玄尘出了掌教殿,准备离开都天峰时,一名小童子从殿中快步走出,脆声道:“玄尘师伯祖,掌教老爷出关了,请您再回去一趟。” 方才玄尘来时,掌教真人正在静修,所以他才会离去,此时既然掌教真人已经出关,那他便对着小童子微微点头后,大步向掌教殿内行去。这次没去平日里诸位真人议事的正殿,而是去了后面的掌教静室。当玄尘真人推门而入时,掌教真人正坐在榻上,翻看着一本大洞上玄真经,见到玄尘真人进门,将手中的经书放在一旁,请玄尘坐了后,问道:“玄尘师兄,何事” 掌教真人紫尘乃是上代掌教嫡传弟子中的最年长者,却不是道宗尘字辈弟子的最年长者,就似是俗世中的大家族,紫尘是“嫡长子”,在他前面还有一个“庶长子”,而这个“庶长子”便是玄尘了。 玄尘施了礼数,缓缓开口道:“掌教,开阳峰那边有点乱,要不要派人过去看看” 掌教真人轻轻摇头,道:“此事我已知晓,无甚大碍,随他们去吧。” 玄尘在道宗中沉浮一个半甲子,见识过早年的七脉相争,见识过上代掌教处置七位峰主时的道宗动乱,更见识过紫尘与青尘争夺掌教大位的夺嫡之变,大风大浪都过来了,眼下的这点阵势,在玄尘眼中还真不算什么,而且他也晓得什么该管,什么不该管,所以听到掌教真人此言,他便不在此事上多说什么。 玄尘接着道:“天枢峰这边看似巍然不动,也已是暗流涌动,又有杜明师、微尘等人从旁推波助澜,妄图不轨,当此天下变动之际,宗内却风波渐起,于我宗千年大计殊为不利,还望掌教速行决断。” 紫尘做了几十年的掌教真人,自然明白玄尘真人话语中的未尽之意。 自从萧瑾被带上道宗,那段有名的谶语便在诸位真人耳中流传开来,都知道掌教真人飞升之后,青尘大真人要执掌道宗,而首徒却有被困七十年之厄。虽说底层弟子还不知晓,但上层们的变化却在不知不觉之间影响到了底层弟子,这样一来,首徒与天枢峰主之间的不合已经为全宗所知,一时间不但是上层真人们暗地里动作不断,就连底层弟子也是人心浮动,道宗上下,颇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感。 此刻玄尘真言语中的未尽之意,无非是将青尘与秋叶之事尽快了解,免得日后掌教飞升,宗内再无可以压制之人,两人内斗致使道宗元气大伤,最后使得千年大计功亏一篑。 掌教真人闻言沉吟许久,方才缓缓开口道:“决断容易,只是如何不起大乱,却有些棘手。你也知道,青尘自小就是孤拐性子,且又为人偏执,当年他能置气二十年不回道宗,这次不管他给我一个什么样的惊喜,我都不会意外。” 开阳峰可以不管,天枢峰却不能不管,事关道宗兴衰,玄尘没有继续沉默下去,长身而起,道:“我知掌教顾虑,但此刻时不我待,我宗数代祖师之心血,已尽数系于掌教之手,还望掌教早日决断” 掌教从榻上起身,在室内踱步数个来回,终于是定下注意道:“既然如此,明日就劳烦玄尘师兄去天枢峰走一趟,说紫尘有请青尘师弟来天都峰走一趟。” 说罢,掌教真人又轻叹一声道:“玄尘师兄,你若是能迈出那最后一步,在修为上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我倒是能放心把道宗交到你的手中。” 玄尘早已没了多少争胜的名利之心,摆手道:“那临门一脚能不能迈得出去,恐怕要看缘分,我已不再强求。得也罢,不得也罢,终究是命数,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 说到这儿,玄尘脸上已是颇有唏嘘之色,叹道:“即便能迈出那一步,玄尘终究是垂垂老矣就是处理平日里的俗务都略感精力不济,哪里能照看这偌大道宗” 掌教真人轻叹一声,道:“其实遍观本宗上下,青尘无论资历、能力都丝毫不逊色于我,只是性子太过执拗,道宗交到他的手中,怕是只能鼎盛一时,非是长远之道。天尘眼中只有修行大道,虽然性子坚韧,但却弱于权谋,失于变通。清尘少了大气,今生成就有限。溪尘、玉尘都是闲云野鹤的性子,独挡一面已是极致,想要总掌全局却是力有不逮,不提也罢。而秋叶太过年轻,若是再有二十年的时间,当能顺利接过我的衣钵,执掌我宗门户,不过现如今却是没有那么长的时间。” 玄尘亦是叹息一声道:“如果无尘师弟没有当年的坠境之祸,也不会在梅山蹉跎二十年光阴,如今也能代替掌教执掌道宗了,只可惜” 掌教真人摆了摆手,道:“当年的上官仙尘之祸,我也是幕后推手之一,不过没想到无尘会卷入此事之中,想要补救时,已是为时已晚,现在想来,他兢兢业业地扶持我这位掌教师兄,而我却不能护持于他,却是我负他良多。” 玄尘默然无语。这些年掌教真人一直深居简出,专心精进修为,一副不问俗务的做派,可在二十年前,掌教真人却是隐身幕后翻云覆雨的角色,直到二十年后,不知底细的修行界中人还以为这位道宗掌教真人是不沾染俗事的高洁前辈,道宗如此凶狠霸道不过是几位峰主的作为。 真是知人知面难知心,掌教真人尚且如此,那位在天璇峰足不出户的西北王又是如何呢 想到这儿,玄尘不自觉地眯起了眼。 诸位大真人各怀心思,萧煜那边却没想这么多,他此刻正与吕心莲在一起准备大快朵颐。 萧煜万万没想到,吕心莲在修行和炼丹一道上没有什么天分,但是在烹调一道上却堪称惊采绝艳,最起码放到俗世,去争个食神是没问题的。 这一次,吕心莲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做了一桌全素宴,起的名字也颇为有趣,分别是灵丹入鼎、长养圣胎、七返还丹、潜龙默渊、黄芽玉英、九转还丹、勿忘勿助,再加上两个汤菜饮刀圭和长生酒,共凑够七菜两汤。 萧煜在看完这共计九道菜后,对吕心莲笑道:“九为极数,正所谓九九归真,你又取了这种名字,是不是盼望着我吃完这桌素宴就能霞举飞升” 吕心莲撇撇嘴,轻哼了一声,“美得你,这些名字是我随便翻经书取的。” 萧煜给自己盛了一碗“长生酒”,当然此“长生酒”非是杜明师手中能活死人的长生酒,而是冰糖燕窝粥,萧煜轻呷了一口,道:“虽说是翻书取名,但你也真敢用,掌教真人大致能有九转还丹的修为,天尘真人也就是七返还丹的修为。还有这饮刀圭,葛祖曾在抱朴子中有言,服之三刀圭,三尸九虫皆即消坏,百病皆愈也。我都只闻其名,未曾亲眼见过,不过在江都时却是见过长生酒的,让我先尝尝你的长生酒,” 看到萧煜不但没有吃人嘴短的觉悟,竟然还挑上毛病了,吕心莲很是不满,将手中的乌木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拍,怒声道:“食不言,你懂不懂亏你还是大家出来的公子。” 萧煜只得做投降状,待到吕心莲“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跟他计较了,才重新拿起筷子,开始用膳。 可接下来吕心莲却欲言又止,偏偏她自己刚刚说了食不言,此时倒是不好开口,一脸的纠结表情。 萧煜看得好笑,不过没有立刻说话,而是等到吃的差不多了,才放下筷子,笑道:“吕姑娘手艺不错,就是态度差点,求人不是这么个求法,不过我也算是吃人嘴短,有什么话就尽管说吧。”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十一章 世外之地俗世事 吕心莲嗯了一声,却没有急着将那个“求”字说出口,而顾左而言他道:“林姐姐最近好吗” 萧煜都已经做好了答应下来的准备,却没想到这丫头倒是不急了,稍稍顿了一下才说道:“入秋以后,她的宿疾又有些反复,如今只能是调理着,却不怎么见成效。” 吕心莲犹豫了一下,然后从荷包里取出一个小盒子,推到萧煜面前,板着脸道:“师祖早年曾经炼出过一炉东华长生丹,有延年益寿之功,师祖与各位大真人都曾服用,如今还剩下这一颗,就请王爷转交给林姐姐,也算是师祖的一点心意。” 不等萧煜推辞,吕心莲已经是继续说道:“林姐姐的病,归根结底是因为寿元折损所致,这枚东华长生丹也算是对症之药,还望王爷以林姐姐为念,勿要推辞才是。” 吕心莲将林银屏这尊菩萨搬了出来,本就对林银屏有愧的萧煜自然无法推辞,只能是接过那方小盒子,道:“既然如此,那萧某就先代内子谢过吕姑娘。” 吕心莲斜挎着一个水蓝色的特大型“荷包”,上绣着花鸟鱼虫,边角均用细细密密的金线缝实,在开口处还缀着一颗硕大的深蓝宝石。这是当年无尘委托宝匠阁专门为她炼制的,采药时都可以顺手将药材放到里面,有保护药力之效,同时还有部分须弥芥子的奇妙,里面空间要比外表大上几倍左右。吕心莲对炼药没有太多的天分,这个“荷包”更多时候不是用来盛放药材,而是装一些吃食和女儿家的小玩意,在萧煜收了东华长生丹后,她又从自己的“荷包”里拿出大大小小十数个玉盒,看样子应该也是天璇峰多年珍藏的灵丹妙药。 吕心莲一本正经道:“东华长生丹虽好,但因为药力庞大的缘故,寻常人等消受不起,服用起来很是麻烦,需要许多辅药帮助化解药力,林姐姐体弱,怕是比不得王爷体魄强健,所以这些辅药也是不能少的。” 说完,她便把身前的大小玉盒一股脑地推到萧煜面前。 萧煜低头看了眼面前的玉盒,又抬头看了吕心莲一会儿,似笑非笑道:“吕丫头,这些话都是谁教你说的这偌大一个天璇峰,难道让你一个小姑娘主事不成还是说那些长老们觉得本王念旧,就把你推出来了” 吕心莲先是一愣,继而张了张嘴,似乎想要否认,但是对上萧煜的视线,还是心虚地低下头去。 萧煜平静道:“我来天璇峰也有一段时间了,除了你出面招待我,其他人呢一个个都做了缩头乌龟,无非是怕我夺他们天璇峰的大权,又想让我出手保全天璇峰,所以才让你出来,用这些丹药和早年的情分谈条件,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可天底下会有这等好事” 吕心莲涨红了小脸,不过她毕竟不擅权谋之事,此时却不知该如何应对,只是呐呐难言。 萧煜将手中的东华长生丹往桌面上轻轻一放,平淡道:“这些你都拿回去吧,至于天璇峰的事情,我自有计较。” 吕心莲低着头,双手紧紧捏着自己的衣角,没有说话。 萧煜轻叹一声,对于这个没心机的小姑娘,实在生不出什么怨愤之心,语气稍稍柔和下来,道:“你一个孤苦女儿家,何必卷到这些勾心斗角的事情中来如今的天璇峰看似平静,实则山雨欲来,那些长老不敢出面,就将你推到台前来,想要借你的手让我为天璇峰出头,实则是其心可诛,你若听我的话,早早从天璇峰脱身,兴许还能保得平安,否则大难临头时,悔之晚矣” 萧煜的语气很平和,但是话却说得极重,吕心莲被唬了一跳,抬起头来,眼圈不知何时已经红了,带着哭腔道:“可这是师祖的天璇峰啊” 闻听此言,萧煜脸上的温和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一片冷淡之色,“不管是谁的天璇峰,都轮不到一个小丫头操心天璇峰不是你一个小丫头能护住的,你自管安心守灵便是” 吕心莲抬起头,分毫不让地与萧煜对视。 萧煜平静道:“我待会儿给你手书一封,你去玉衡峰寻玉尘大真人,那边女弟子不少,又向来不沾俗务,可保你平安。” 萧煜这话倒不是无的放矢,玉尘作为道宗唯一的女性大真人,座下弟子多为女子,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玉衡峰在道宗地位很是特殊,虽然掌权不多,但却是出名的好人缘,毕竟道宗弟子中不乏结成道侣的,而女弟子又十个中有九个是来自玉衡峰,如此一来,玉衡峰便与其他各峰都是“联络有亲”,而玉尘与微尘更是“不明不白”许多年,两峰弟子说是一家人也不为过,甚至微尘的嫡传弟子见到玉尘后不称呼师叔,而是直接以师母称之,玉尘的弟子也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称呼微尘为师丈。据某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天权峰长老介绍,天权峰峰主微尘在一年中至少有半年的时间在玉衡峰上度过,至于另外半年,则是玉尘来天权峰这边。 自从萧煜得知玉尘是林银屏的姨母之后,就已经考虑着该怎么把两位大真人拉到自己这边来,瞧着微尘不像能一振夫纲的做派,说不定就是和自己一样的难兄难弟,既然是姨母当家作主,那么外甥女婿有事相托,微尘你这个做姨丈的帮还是不帮 吕心莲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来硬邦邦地回绝道:“谢过王爷好意,不过我还是想留在天璇峰。” 萧煜皱了皱眉头,对吕心莲的“不识好歹”有点愠怒,却也没说什么重话,只是挥了挥手道:“我话已至此,你要一意孤行,也都随你,只是这些丹药我不能收,还请收回。” 吕心莲轻咬着嘴唇,眼圈通红,终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对萧煜沉默地施了一礼,谢过他方才的劝告之恩。 萧煜起身走出房间,一路不停,径直出了天璇峰的正殿。 一名身着白色道袍的老者早已在门外等候多时,见到萧煜后,拱手施礼道:“明公,贫道竹尘子有礼了。” 萧煜停下脚步,瞥了眼竹尘,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你就是天璇峰的主事长老那么个可怜丫头,你也好意思去费心谋划,真是不要脸皮了。” 竹尘淡淡一笑,道:“在其位,谋其政,贫道无愧之有。” 萧煜面无表情,声音清冷道:“好一个无愧之有,看来你不是不要脸皮,而是脸皮太厚,厚如城墙了” 竹尘毕竟是位高权重的道宗真人,即便修养再好,也经不住萧煜这般不留情面的挖苦,闻听此言已经是冷了脸色,与萧煜针锋相对道:“不知贫道哪里得罪了明公,竟让明公出此刻薄之词” “刻薄不刻薄,不在言而在行。”萧煜没来由地笑了笑,仰头望天,平淡道:“我年少时也曾羡慕高来高去的剑侠,快意恩仇,扶弱除强。” 即便是打上镇魔殿时也没出剑的萧煜拍了拍腰间,破阵子自行出鞘,剑尖朝下,悬立在萧煜身侧。 竹尘见此情景,知道今日之事无法善了,脸上也露出几分凝重,不过嘴上却是分毫不让,“不知明公是要快意恩仇还是要锄强扶弱” 萧煜没有答话,只是一甩袖子,破阵子悠然升空。 几乎就在同时,手中空无一物的竹尘骤然间拔地而起,身周隐隐有元气龟蛇之相,然后如彗星扫尾,直接掠向萧煜。 萧煜嘴角泛起一抹讥讽,“真武荡魔经本王倒要看看你这老王八到底有几斤几两” 龟蛇之相相互纠缠着扑向萧煜。 萧煜只是随手一挥。 掌间有九龙翻腾。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十二章 天璇峰上战天人 萧烈催动的九龙缠身,即便是有逍遥境界修为的龙云青也挣脱不得,即便萧煜没有萧烈的修为深厚,拿逍遥境界无可奈何,可拿下一个天人境界还是不成问题。 九道金色的人道气息化作九条威严的金龙,从萧煜掌间飞出,作九龙抢珠状,摧枯拉朽一般冲散了龟蛇二相,然后直扑竹尘老道。 紧要关头,竹尘不敢有半分留手,双手在身前一抹,出现一抹蒙蒙紫气。 虽然是掌教真人才得以修习完整的鸿蒙紫气,但道宗中也不乏习得一鳞半爪之人,竹尘就是其中一人。鸿蒙紫气以浩大著称,浑然无匹,除非是境界高出太多,否则没有丝毫破绽。竹尘早年机缘巧合之下,从上辈师长处学得这不完整的鸿蒙紫气,若说完整的鸿蒙紫气是一条长龙,掌教真人能够一窥全貌,其余人等不过是看到了龙鳞龙须,那他就看到了两只龙角。这也是他面对萧煜觉得自己尚有一战之力的底气所在。只见竹尘手中指决飞速变化,手中结虚印,先是打出玉神洞灵篆印,继而又有北地火玲印、宵光火文神印、雷霆都司符印,共计四印,结成四象之势,护在竹尘身周。 萧煜的九龙却并非他本身之力,实是借助传国玺的人道之力,若是完整状态的传国玺,除非竹尘身负完整的鸿蒙紫气,又有都天印在手,方能镇压传国玺。即便如今的萧煜还发挥不出传国玺的全部神妙,也需这四方印的实体在此,才可使他忌惮一二,可此时不过是四方以元气投影成像的虚印,萧煜根本就是视其为无物,驾驭传国玺的九龙人道之力一冲而散,然后九条金龙相互交纽,将竹尘整个人环绕起来,使其不能移动半分。 就在此时,先前悠然升空的破阵子由天上来落人间,剑气浩大凛然。 竹尘望着从天而落的一剑,面露颓然之色。他万万没想到,萧煜竟然会有传国玺这件天下至宝,有传国玺在,即便是一个普通天人境界,气运加身,也不是他能应付得了的,更何况萧煜还是号称同境之中无敌手的天人境界不过他的本意也不是与萧煜大打出手,毕竟萧煜修为之高绝,已经是无可争议,他还不至于傻到把自己的脸送上去让人打,只是因为萧煜欺人太甚,才变成眼下这个局面。 看着越来越近的破阵子,竹尘眼中浮现出一抹惊骇,难道萧煜还敢在天璇峰上杀了自己不成不过他毕竟是活了大半辈子的人精,转眼间就已经在心底笃定萧煜不敢痛下杀手,若是萧煜敢下此毒手,这道宗将再无他半分立足之地以萧煜的心性,可不会为了一个小丫头出头到这个地步。 萧煜的确不敢杀掉竹尘,但是他却敢废掉竹尘,让他也尝尝当年无尘的坠境滋味,还有坠境之后的世态炎凉、人情冷暖。 破阵子在距离竹尘还有三丈时,下落速度就变得极为缓慢,堪称是寸寸而落,不过其上的剑气却已经声如惊雷炸裂,势若天上之水,倒流而下。 就在这时,一名不起眼的中年道人从一座偏殿中大步走出,穿着一袭不似天师真人那般华丽贵气的朴实道袍,背后背着一个半人高的巨大剑匣,微笑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贫道稽首了。” 只见他对着萧煜遥遥地稽首一礼,身后的剑匣自行开启,一道长虹激射而出。 中年道人这一剑递出,响起一道尖锐的金石之声。 因为上官仙尘大力提倡三尺青锋掌中握的缘故,飞剑之术在剑宗已经渐显没落,反而在道宗大放光彩,尤其是道门第三祖当年飞剑斩黄龙之事,更让许多道门弟子心生向往,于是飞剑之术在道宗大行其道,历年下来也不乏修炼有成之人,甚至无尘和天尘也精通此道。 中年道人的这一剑,已经不逊于江南道门的张九霄。 萧煜脸上稍稍露出些许凝重之色,张九霄被誉为道门大真人之下剑修第一人,虽说修为的确不凡,但还是有不少水分,而且道宗作为天下道门祖庭,更是卧虎藏龙,出来一个能与张九霄相提并论的剑修,倒也不算是多么惊奇。 萧煜惊讶于当空一剑的威势,倒没有什么畏惧之心,一挥袖,袍袖如铁,重若千钧,与这一剑正面对上。 若说神通,由袖里乾坤衍化而来的乾坤袖,即便在逍遥境界也是数得上的神通,哪怕比不得一气三清、剑三十以后的数剑,可比起寻常的飞剑之术,却还要胜出一筹 又是一道金石之声响起,肉眼可见的声波震荡,爆裂开来后仿佛一阵狂风呼啸而过。 尘埃落定后,剑虹溃散,萧煜安然无恙,只是黑色的蟒袍袖子上多了一道白痕。 萧煜扯了扯嘴角,算是笑过,问道:“敢问阁下大名” 中年道人平静道:“木尘见过西北王。” 萧煜抬头看了眼下落的破阵子,又瞥了眼神色平静的木尘,自言自语了一句,“本王的修为就这般吓不住人吗” 萧煜虚手向下一按,原本缓缓下落的破阵子猛然加速,转眼间距离竹尘已经是不足一丈,而其剑身上的森然剑气已不足三寸见此,木尘脸上浮现出一抹凝重,沉声道:“木尘再见礼,还望殿下高抬贵手。” 木尘冲着萧煜一请三拜。身后剑匣中又有三柄飞剑飞出,呈品字形排列,没有有第一剑的气势如虹,却更符合中正之道,并未直刺萧煜,而是迎向下落的破阵子。 萧煜单手一搅,破阵子不再下落,以十拍子的灵动姿态跳跃飞舞,宛如女子起舞,将三柄飞剑尽数拍落。 拍落三柄飞剑,破阵子也力有不逮,再无力废去竹尘的修为,一个跳跃,飞回萧煜腰间的剑鞘之中。 木尘的脸色凝重到了极点,手中剑诀连连变化,几乎掠起一片指影,当最后一个指决结束,他背负的硕大剑匣轰然炸裂,一柄黑黢黢的古朴巨剑出现在他的身后。 重剑无锋,大巧不工。 脸色略微发白的木尘伸出右手,握住黑色巨剑的剑柄,然后指向萧煜,沉声道:“木尘还礼,还望殿下笑纳。” 话音未落,木尘一踩地面,在堪比金刚的地面上踩出两个深深脚印,身形拔地而起,一记毫无花哨的力劈华山朝着萧煜当头斩下。 木尘虽然身形跃起而导致空门大开,处处皆是破绽,但也占居高临下之势,不管有无破绽,这一剑都已经是无可避免 几乎是搏命之势。 从交手以来,萧煜第一次移动脚步,看似闲庭信步一般,速度却是极快,在刹那之间同时向周围迈出七步,当萧煜回归原位,在他七个落脚之处分竟是别出现一个萧煜。 七个萧煜环绕萧煜本尊站立,分别作佛陀慈悲、明王嗔怒、菩萨低眉、尊者拈花、天王张须、罗汉微笑、金刚怒目。而萧煜本尊无喜无悲,只是向上推举出一掌。 这一掌,乃是佛掌。 佛掌之中有佛国,掌中佛国。 木尘的搏命一剑便如泥牛入海,整个人也随之消失不见,再不闻半点声息。 萧煜面无分毫得意之色,轻声道:“还不出来” 除去他的言语,天璇峰正殿外的广场上仍是寂静一片。 萧煜伸手虚抓,天色骤然一暗。 此为萧烈得意手段,遮天手。 一名文士装扮的儒雅男子猛然出现在萧煜身前二十丈处,手中拿着一把芭蕉扇,遮在头顶。明明天色昏暗,却好似有毒辣日光一般。 俊雅不凡的中年文士望向萧煜,笑道:“在天人境界中,除了萧烈,果然无人可与你一战。”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十三章 废“太子” 萧煜平淡道:“两个天人境界而已,要不你也出手试试看” 文士装扮的儒雅男子笑了笑,轻轻挥了挥手中的芭蕉扇,将头顶的那一片阴霾散去,笑道:“我就不试了,毕竟镇魔殿的七个老家伙都不愿出手,我可不觉得自己能胜过七位镇魔殿长老,而且你还有人道至宝传国玺,以西北王的身份来催动这件法宝护体,就是天底下最硬的乌龟壳之一,不管怎么打都没有赢的希望,这场架没意思,不打也罢。” 萧煜收回手,困住竹尘的九道龙形气息烟消云散,同时在萧煜头顶三丈处的婆娑小千世界缓缓消散,手持黑色巨剑的木尘从里面掉落出来。 萧煜抬头看了眼这名儒雅文士,气态与傅先生颇为类似,让萧煜从第一眼看到他时就心底生厌,而且两人行事手段也是如出一辙,再加上他对吕心莲和自己的算计,更是让萧煜对他由厌恶转为憎恶,不过脸上扔是不显半分,古井无波,指了指竹尘和木尘,平淡道:“天璇峰就剩下你们这大猫小猫两三只了真是可怜,不说天枢峰的十长老,就连开阳峰的四位长老都比不了。” 早年无尘权重,天璇峰自然势大,可树大招风,无尘离去后,天璇峰面对各方落井下石,自然也衰败的厉害,所谓盛极而衰,不外如是。 身材修长的文士笑了笑,问道:“我很好奇,你明明是秋叶那边的人,却一直在壁上观,现在首徒与天枢峰主动手,在没有都天峰助力的前提下,首徒根本没有半分胜算,这时候你不去拉他一把,到底在等什么” 萧煜仍是没什么起伏的平淡语气,“无非是在等掌教真人出手。” 儒雅文士听到这个并不出乎意料之外的答案,不由叹气惋惜道:“看来你是不愿在天璇峰多做停留了。” 萧煜讥笑道:“若是掌教真人责罚了青尘大真人,将事态强压下去,肯定不会在明面上厚此薄彼,我也就不好再装聋作哑,只能下山去了。” 本名李如悔的文士点头道:“道宗乱起,的确不是久留之地。” 萧煜没有说话,只是细细打量着他的面容,过了好一会儿才才开口问道:“你与李如松是什么关系” 李如悔拱了拱手道:“正是家兄。” 萧煜嗯了一声道:“原来还有故人情分,看在李都统的面子上,今日之事我不计较。” 李如悔一笑置之。 萧煜越过三位天璇峰高人,朝天璇峰与都天峰相连的索桥方向走去。 这一日晚,掌教真人紫尘传召天枢峰主青尘大真人、主事峰主天尘大真人、首徒秋叶、西北王萧煜。 天下十人中有三人在天枢峰。 这一夜,四季如春的都天峰上忽然电闪雷鸣,大雨滂沱。 首徒宫中,只有秋叶和萧煜对坐。 宫内没有掌灯,只有萧煜和秋叶之间的一盏油灯如豆,窗外雷雨大作,一道道雷电使首徒宫不断地在刹那间明亮,然后转为黑暗。 两人之间已经没了先前的融洽,多了几分疏离,也是时势使然,自秋叶瞒着萧煜将萧瑾带回道宗,这道裂缝就已然埋下,今日萧煜作壁上观,也没有太出乎秋叶的意料之外,他只是有些悔意,过早显露了自己的底牌,今日之后,不知来路如何。 如今的道宗已经不是先前的两派相争,随着天尘的异军突起,变成三足鼎立之势,而依附天尘的势力,多数为先前依附的秋叶的首徒一系,对于秋叶来说,可谓是损失惨重,而他派出嫡系张天命去诘问天尘,又被拒之门外,甚至做过一场也没讨得好去,可谓是丢了里子再丢面子。偏偏在这个紧要关头,掌教真人不发一言,在外人看来,秋叶的首徒之位已经是风雨飘摇。 萧煜望向秋叶的目光有些怜悯,不管是谁,只要落入名利场,终不得自在。 掌教真人如此,秋叶亦是如此。 萧煜回想着过往的种种,心头有淡淡的感伤。曾几何时,两人也曾并骑入中都,如今却是貌合神离。 “你几时走”两人沉默许久,还是秋叶率先开口问道。 萧煜看了眼窗外的风雨,摇头道:“不急,毕竟我还没帮你拿下天璇峰。” 秋叶叹息一声道:“不想了,想也没用。” 萧煜问道:“怎么,心灰意冷了” 秋叶抬起头来看了眼萧煜,只见萧煜整个脸庞似是隐没在黑暗中,看不真切,就如他看不懂萧煜现在心中所想一般,喟然道:“师尊动怒,青尘似乎不怕,我却怕得很,你也能看得出来,青尘能与师尊争夺掌教大位,座下的天枢峰自成一家,如铁桶一般,而我则全部依赖于师尊和这个首徒身份。青尘没了天枢峰主之位,仍旧是大名鼎鼎的青尘大真人,而我没了首徒之位,就真的什么也不是了。师尊飞升在即,若是选择让我接掌道宗,最大的可能就是在师尊飞升之后,道宗动乱,即便我能坐稳掌教大位,道宗也是元气大伤,如果求稳,那师尊就要另作安排。不是秋叶恋权,只是别人可以退,可以去下代掌教那里作揖俯首,唯独我不能退,也无处可退,秋叶也怕有朝一日,都天峰易名改姓,师尊一脉自我这里断绝,对不起师尊的二十年恩情啊。” 萧煜似乎被秋叶无形中透漏出来的沉重气息感染,脸色有些凝重。 秋叶长呼出一口气,淡淡说道:“今日与你说这些,并不是想让你帮我什么,毕竟在当今情形下,你也是有心无力,我只是” 秋叶沉默了很久,最后只是轻叹一声,“算了,不说也罢。” 秋叶素来心气高,自然有些话说不出口,不过萧煜却明白他未出口的话语,无非是身后之事。萧煜也算是出身豪门,对于门第内的手足相残叔侄倾轧习以为常,少有真正的和谐融洽。尤其是经历过五年的世态炎凉后,对于秋叶当下的处境感同身受,不由摇头道:“事情还没到那个地步,你也不要太过消沉,兴许还有转机。” 秋叶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事到如今,掌教真人将涉事之人全部召集到都天峰上,自然是心中已有决断,不管是秋叶也好,还是萧煜也罢,此时此刻都已无法可想,只是等待最后的结果而已。 在这件事上,萧煜和天尘只是一个陪衬的角色,关键还是秋叶与青尘。 秋叶低声呢喃道:“你回西北后,把张雪瑶送回卫国,也别让慕容返回道宗,毕竟天下之大,总有容身所在。” 萧煜面沉如水,转头看向窗外,似乎是想要透过窗外的雨幕看到黑暗中的掌教殿。 窗外的雷霆更加猛烈了,似乎天公震怒,怒火布满了整个天际。 第二日,两个消息传遍道宗,道宗上下震动。 第一个消息,掌教真人言天璇峰峰主之位不宜空悬,观天璇峰诸长老弟子,无论修为、德行、能力、威望,皆不足胜任峰主之位。又有诸真人之首玄尘德高望重,功绩卓著,特进其为大真人,代掌天璇峰。 玄尘并非是出自天璇一脉,却代掌天璇峰,不乏有人恶意揣测掌教真人终于要出手了,说不定就要像上代掌教那般再次整合七脉。但没等这些议论扩大开来,就有第二个消息把第一个消息彻底压下,再不见半点声息。 第二个消息严格来说,是掌教真人的一封手书,书谕诸峰主、殿阁之主、客卿长老、真人、天师,“首徒秋叶,前因行事乖戾,曾经禁锢,削其首徒权柄,继而念师徒之恩,从宽免宥。然其未能悔改,行为失据、不得众心,故仍行废黜禁锢于祖师殿。” 短短五十二个字,宣告了道宗首徒秋叶的下场。 废去首徒名号,囚于都天峰祖师殿。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十四章 道宗之变 书谕诸峰主、殿阁之主等真人之上后,掌教真人又召集真人以上者,齐聚掌教殿议事。 在废黜首徒的消息正式传遍道宗后,无论峰主、殿阁之主、客卿长老、内门外门弟子,皆震惊无比。纵然之前大家都瞧出秋叶首徒之位不稳,但是谁都没有想到会这般毫无先兆地说废就废了。一时之间,道宗上下弥漫了一种诡异气氛,而掌教殿中的众人,也是或欢喜,或迷茫,或忧虑,或事不关关己高高挂起,不一而是。 接下来,掌教真人又再下谕旨,将白离音和张天命去职问罪,发往西北道门处效力。 听到这个消息后,不少人脸色古怪,所谓西北道门,不过是秋叶赴西北时留下的班底,大猫小猫两三只,空冥境界和履霜境界弟子不少,真人级别的却是一个没有,现在根本就是萧煜的一言堂,掌教真人将这两人发往西北道门效力,还不如说把这两人送到了萧煜的手中,不由得让人心生思量,这是要保全首徒一系还是要借机扩大萧煜在道门中的影响 不过从头至尾,都是掌教真人一言而断,像是就没有这些峰主殿阁之主什么事,但是又有哪个能全然地束手旁观与首徒秋叶私下有往来的,都心惊不已,生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而与其他峰主有来往的,又有各自思量。 萧煜也在这次掌教殿议事之列,相较于他人的心事重重,他显得气定神闲,作为首徒一系的中坚力量,萧煜非但没有受到半点打压,而且还在秋叶被废之后,又接纳了一部分原有的首徒人马,显然是要自成一派的势头,再加上他先前作壁上观的行为,不由得让许多人在看萧煜时,多了几分审视和思量。 接下来的几日,道宗又是一番人事变动,升任天璇峰长老李如悔为慎刑司掌司,升任天璇峰长老木尘为镇魔殿长老,镇魔殿原有长老与慎刑司的几位长老互调。另一方面,因为玄尘被晋升为大真人执掌天璇峰的缘故,不可再出任殿阁之主,故而道藏殿殿主之位空缺,由开阳峰长老和尘担任。地方方面,江南道门之主杜明师被授命为“总掌东南道门及江南道门诸事”,加封为大天师,特授真人名号,就如俗世庙堂上,不是进士出身可赐同进士出身一般,杜明师虽然不是内门弟子,却也可被特授真人名号,这可谓是莫大尊荣,只要杜明师日后能跨过逍遥境界的门槛,就有可能被授予大真人称号,返回道宗祖庭再进一步为峰主也非是不能。另外西北道门方面,则由萧煜“代为掌管”,同时在此番变动中失势的五名长老全部发往西北道门处效力。如此一来,加上先前的张天命和白离音,西北道门中的天人高手足有七人之多,甚至还要超过江南道门。 虽然首徒被废,但青尘大真人也没讨得好去,天枢峰一脉势力被牵连甚多,镇魔殿中四位出身天枢峰的长老更是被全部调离镇魔殿,一时间元气大伤,而秋叶那边的老人则多数发往西北道门效力,虽名亡,但实存。在这个两败俱伤的局面下,天尘和杜明师一系却是大获全胜,天尘在祖庭,杜明师在地方,祖庭与地方道门遥相呼应,隐约有当年无尘掌权的景象。只是天尘根基尚浅,虽然得利甚多,但也压不过根深蒂固的青尘去,两者形成一种短暂的平衡,而掌教真人则是在短短几日工夫里,通过频繁的调令,打破先前已经逐渐失控的两派相争局面,轻描淡写地重新将道宗纳入自己的掌控中。 掌教真人紫尘曾经参与上代掌教的整合七脉,曾经击败青尘登上掌教大位,更是在幕后推手搅动修行界动乱,这等人物又岂会没有几分手腕 因为千年大计的缘故,真人以上的高端战力并未有太多折损,但在真人以下的弟子中,则牵扯进来许多顶罪的替罪羊,掌教真人在人事变动结束的几天后方才下令,由天玑峰峰主溪尘、天权峰主微尘、都天峰主事弟子逝叶、镇魔殿宗圣阁长老会同慎刑司详审之。 这些人明面上是受到了青尘和秋叶的牵连,实际上未尝不是掌教真人对道宗上下的一次敲打,警告那些蠢蠢欲动之辈,他这位掌教还没飞升,只要他还在世一日,这道宗就还是他紫尘的道宗。 萧煜依旧是冷眼旁观这一切,直到首徒被废一事暂告段落后,他才又去了琼华阁,此时掌教真人已经撤走了看守的镇魔殿弟子,萧瑾本人进出自由,也不拒外客来访,故而萧煜来到琼华阁时,萧瑾这儿还有一位客人,倒也不是旁人,正是天机阁徐振之。 徐振之瞧见萧煜后,已经起身迎了出来,开口笑道:“鹤蚌相争,渔翁得利,徐某人在此恭贺王爷了。” 道宗这么大的动静,想要瞒住这些外客很难,虽然一般的小宗门弟子看的云里雾里,可是不空和徐振之这样的逍遥神仙,却已经知道了大概始末,掌教真人之所以没有波及太多真人,只是将他们发往西北效力,未尝没有外客过多的缘故。 对于徐振之的话,萧煜一笑置之。 徐振之继续调侃道:“我倒十分佩服王爷的先见之明,先前只是作壁上观,不但没有殃及自身,反而更进一步,微尘避祸第一的名号,应该送给王爷才是。” 萧煜笑道:“说起避祸,我已经向掌教真人说明,明日下山返回西北,日后恐怕也不会再来了。” 徐振之惊讶道:“不守灵了距离无尘大真人的五七也没几天了。” 萧煜摇摇头道:“不守了,天璇峰那边不容我,秋叶自身难保,我在道宗已无立足之地,在这儿已经没什么意义了。” 徐振之啧啧道:“那岂不是可惜先前尊师重道的名声。” 萧煜呵呵一笑:“我本就是刻薄寡恩之人,又何必学他人作惺惺之态。” 徐振之摆手道:“要知道人言可畏,王爷即便是一方之主,也不可不防。” 萧煜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徐振之笑眯眯道:“看来王爷有话要说,那老夫就告辞了,不过王爷走的时候可要记得通知老夫一声。” 萧煜道了声一定,待到徐振之离开后,与萧瑾分而落座,轻声道:“掌教真人已经同意,明日你随我一道离山。” 即便萧瑾生而知之,少年老成,此时闻言脸上也露出一分欣喜之意,毕竟囚于他人之手,性命也是系于他人之手,这种滋味,实在难为人言。 萧煜问道:“你打算去西北,还是回东都如今我也算是一方之主,你若愿意随我去西北,不能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绝不会让你比在东都差了。” 萧瑾反问道:“去东都我是少主,去西北我是什么” 萧煜平淡道:“我与萧烈终会有个了断,若是萧烈胜了,你继续去做的你少主,若是我胜了,你还是要来我手下,现在在哪又有何区别” 萧瑾盯着他的脸看了片刻,点了点头,道:“我随兄长去西北。” 萧煜脸上露出一丝细微笑意,起身道:“收拾一下,咱们明日寅时启程。” 说罢,萧煜径直出了琼华阁。 萧瑾站起身,同样走出琼华阁,走到一处峭壁上,天外山风吹来,将他的衣襟和头发向后吹去。萧煜扶着栏杆,望向脚下的滚滚云海,然后又朝西北方向望去,脸色晦暗不明。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十五章 “岳母” 相较于来时,萧煜回归西北时的队伍格外庞大,七位被发往西北道门效力的天人高手,一位负责“押送”的逍遥境界大真人,也就是玉衡峰主玉尘,还有就是徐振之和不空两人,再加上萧煜和萧瑾兄弟二人,主要成员共计十二人。另外还有玉尘的随行服侍弟子,负责“看守”七位天人高手的弟子,整个队伍已是浩浩荡荡近百人。 押解七位天人高手,出动一名大真人也在情理之中,如今道宗诸位大真人中,青尘和清尘深陷首徒被废风波中心,天尘是主事峰主,玄尘刚刚接手天璇峰,而微尘、溪尘又刚被掌教真人授命审理待罪弟子,只剩下玉尘这一个“闲散”峰主,正好她也想去西北看看林银屏,便将这个差事应了下来。 玉尘最是不会委屈了自己,若是微尘在身边时还好,若是独自出行,便要携带随行服侍弟子,这一次她带了八名女弟子,修为不见得多高,但一定是用起来得心应手的。至于其他人,所说徐振之行走天下名山大川,向来是独来独往惯了,萧煜与萧瑾也不是吃不得苦的娇弱性子,都是孤身一人,但不空作为大日院首座,因为身份的缘故,还是带了两名小沙弥。所以一行人的速度算不上快,更不能“朝游沧海暮苍梧”,又因为萧煜还要去直隶州走一趟的缘故,他干脆决定不走昆仑地界,而是自江南反转,反正有三位逍遥境界高手加上七位天人境界同行,除非是上官仙尘亲自出手,否则还真不怕什么。而据掌教真人透露出来的一点口风可知,上官仙尘第二次败于掌教之手后,短时间内不会光明正大地现于世间了。 每逢想到上官仙尘,萧煜就有些头疼,自上官仙尘出世之后,逍遥境界的高人一个接一个地粉墨登场,虽然还勉强守着逍遥不入俗世的规矩,可也不再如以前那般不问世事,不说慕容燕、张载、李诩这样的“在世仙人”,就是不在俗世的逍遥高人,也不乏龙云青这般在幕后推手的存在,如今上官仙尘碍于掌教真人不好明面现世,可只是暗地行事也让人颇为头疼,更何况掌教真人飞升在即,虽说按照萧瑾所言,上官仙尘会陨落于煌煌雷刑之下,但在掌教真人飞升之后,上官仙陨落之前,这段时间里的上官仙尘可谓是举世无敌。一个曾经肆虐修行界的大剑仙没了最后一层制约,那修行界可就真的无宁日了。以萧煜目前的身份,如果再说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的昏话,那才是真的自欺欺人,又因为萧瑾先前游说上官仙尘的和自己软禁张雪瑶之事,所以在进入江南之前,萧煜心中想的都是上官仙尘之事。 他们一行人出了西昆仑地界,就只走险峻路程,逢山翻山,逢水涉水,遇洞天福地而休憩,绝不与俗世中人打照面,正是应了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那句话。 此时萧煜等人就停留在一处山岳之巅,诸多道门弟子都盘膝而坐,迎着朝霞吐纳,至于萧煜等人,则是因为修为大成,求得多半是一个机缘,对于此等苦功已经是可有可无,萧煜便趁着这个机会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玉尘和徐振之都是不理事的性子,自然没什么建言,反倒是不空因为年长,在年龄上与青尘大真人相差无几,经历过不少修行界变故,对此给出了自己的答案:“这位独立支撑剑宗的大剑仙啊,当年能以一己之力在修行界搅动风云,说到底还是时势使然,当时有包括许麟在内的数位修行界前辈在幕后推波助澜,方有上官仙尘持三尺青锋独步天下的光景,如今的世道不同先前,当年推波助澜的前辈们已经凋零殆尽,正所谓天时、地利、人和,道宗势大,上官仙尘身为剑宗之主本已是不顺天时,若出剑宗,便是失了地利,而且他铸就杀孽无数,血仇累累,亦无人和。当年他是顺势而行,自然无往不利,如今他以一己之力逆势而行,焉能成就大事” 听了不空的一番话,萧煜虽然不能说是豁然开朗,却也是感触颇多,所谓大势,的确非人力能抗衡,正如那句老话说的,“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大郑一统江山二百余年,正是到了“合久必分”的地步,萧煜、萧烈、牧人起、傅尘、陆谦,甚至是道宗的千年大计,都可以说是顺势而行,若是上官仙尘逆势而动,纵使修为通天,恐怕也难逃败亡下场。毕竟能真正扶大厦于将倾、挽狂澜于即倒的,五百年来也只出了一个张江陵而已。 萧煜不由地自问,若是张江陵没有死,这世道会怎么样想来想去,大郑的国祚再多五十年是不成问题的,再往后,就是圣人也难有回天之力。 想到这儿,萧煜转而向坐在一旁的萧瑾问道:“上官仙尘到底是如何陨落的毕竟在东都时,我也见过上官仙尘的赫赫威势,凭借手中青锋可见得无边玄妙方广世界,这等人物又怎会在死在雷刑之下” 这次萧瑾难得给他透了个底,微讽道:“上官仙尘怎么死的还不是因为结仇太多,欺人太甚,渡劫时引来近万名修士围攻剑宗,最后雷刑天魔人劫齐至,纵然他修为通天,也逃不过一个剑折身陨的下场。” 上官仙尘屠戮修行界,死在其剑下的修行者不知凡几,其手中青锋号称诛仙,剑宗在其执掌下,亦是兴盛一时,而日后引来万修围攻,落得身死宗灭的下场,却应了因果循环,报应不爽的老话。掌教真人言青尘性子孤拐执拗,若是执掌道宗,虽然能兴盛一时,但却会埋下祸患,不能长久,也是这个道理。 萧瑾接着说道:“不过如今天机已变,我也不知道上官仙尘的命数会不会发生改变,毕竟以上官仙尘的能耐来说,若是现在提前开始准备,未必不能消弭日后的倾天大祸。” 萧煜笑了笑,“如此说来,上官仙尘身陨之事便是作不得准了” 萧瑾虽然决定跟随萧煜去后建,但对萧煜却也谈不上多么恭敬,点头道:“兄长说得不错,天机已变,大多事情都已经作不得准,打个比方说,若是天机未变,兄长与嫂子坟头的草该有三尺高了,可在天机已变的情况下,兄长和嫂子不但活得很好,而且还做了西北王和王妃。” 萧煜扯了扯嘴角,彻底没了和萧瑾继续说下去的兴致。 一旁的三位逍遥神仙神情古怪。 玉尘挑了挑眉,疑惑地望向萧煜。坟头的草三尺高难道当年萧煜和林银屏夫妻二人还差点丢过性命不成想到这里,她望向萧煜的目光就多了颇多审视。 待到几人各自散开后,玉尘特意遣人请了萧煜过去。 见到玉尘后,看她脸色凝重,萧煜便不主动开口,只是沉默。 玉尘上下打量了萧煜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道:“银屏最近的病情怎么样了” 虽说萧煜已经猜出玉尘与林银屏的关系,可毕竟没有真正相认,萧煜也不好多说一些,只能是含糊道:“有劳大真人挂心,无尘大真人留给内子一枚东华长生丹,日后慢慢调养,应是无碍。” 玉尘很是不满地横了他一眼,端起长辈的架子道:“银屏身上的伤病是怎么来的还不是为了你才落下的病根,以你现在的身份,别说一枚东华长生丹,就是七品金丹,也能求来,为何不去掌教那里求一颗你是她的夫君,除了平日里要好好照顾她,在这种事上更要上心才是。银屏是个好姑娘,你可不能对不起她。若是她有什么不妥当,便是你这为人夫的失责,我到时候少不得要找你算账” 这标准岳母大人的做派,使得萧煜哭笑不得,却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是唯唯应下。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十六章 后宅 西北,中都,王府,迎风阁。 虽然是深秋时节,但西北苦寒,这儿已是早早地放了火盆,使得整个屋内温暖如春,林银屏神情恹恹地斜倚在榻上,两边分站了四名王府女官,正在向她汇报最近王府的大小事宜。 前面几名女官说得都是最近修园子的事情,只有墨书作为众女官之首,掌握内库的财政大权,便放到了最后。林银屏勉强应了前面几人,等到墨书的时候,就有些倦怠乏力,又向后面的靠枕上依了依,半眯着眼。 “这个月马场那边的收入已经送上来了,总计十五万两,不过修园子支出六万两,蓝先生又借走二十万两,内库里的银钱已经不足百万,虽说东都那边已经为咱们放开了漕运,但距离西北太远,还有一部分是陆路,所以一时半会儿难见成效,怕是远水解不了近火” 墨书的声音戛然而止,望向林银屏。只见林银屏依着靠枕,以手撑额,已经睡了过去。 墨书上前为林银屏盖上锦被,然后又对众人挥了挥手,低声道:“你们先下去吧。紫月和张宵,你们去请两位郡主过来。” 不多时,萧玥和萧羽衣就来到了迎风阁外,墨书徐徐退出迎风阁,轻轻地将门掩上后,对两人施了一礼,道:“两位郡主,还请移步说话。” 萧玥和萧羽衣这对姑侄对视一眼,虽然在心中略有疑惑,不过还是都点了点头。 三女来到不远处的一座偏殿中,墨书脸色凝重道:“两位郡主,有些话本不是我这个做奴婢的该说的,只是王妃的病情开始反复,最近很是精力不济,而这偌大的一个王府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事情不断,又不能没有做主的人,墨书虽然被王爷王妃任命为八位女官之首,却也不好擅权,故而请两位郡主过来,望两位郡主出面,为王妃分忧。” 萧羽衣一张小脸很沉重,忧心道:“今早我给母亲请安时,看母亲气色还好,怎么” 墨书摇了摇头道:“郡主不要担心,王妃只是累了,小睡一会儿。” 萧玥思量了一下,说道:“如今嫂子生病,我与羽衣替嫂子管家乃是义不容辞的事情,只是这王府不仅仅是一个家这么简单,涉及内库和暗卫之事,还要靠墨书姑娘鼎力相助才是。” 墨书欠了欠身,道:“本是职责所在,不敢有半分推辞。” 萧玥点点头道:“既然如此,人情往来这方面就要羽衣多费心些,按照往年常例便可,而修园子这边则由我接手,至于内库那边,便要墨书姑娘和蓝先生多多费心了。好在哥哥已经来信,他最迟月底便能返回西北,应该出不了什么纰漏。” 墨书先是点点头,道:“王妃那边还要再请两位郡主去劝慰一二,也好让王妃安心养病。” 萧羽衣正色道:“正是此理。” 待到萧玥和萧羽衣回转迎风阁门前时,林银屏已经醒了,躺在床上怔怔出神,看得旁边一名伺候的侍女心忧不已,自从秋猎结束,王妃的身体就时好时坏,而且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开始莫名出神,有时候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实在吓人,偏偏王爷又不在府中,王妃严令不准乱串口舌,才将这件事情压了下去。 就在这个功夫,林银屏的眼神逐渐清明,痛苦地低吟了一声,伸出手,声音略带嘶哑道:“水。” 侍女赶忙扶着林银屏起身,然后将一旁早已备好的蜂蜜水递过去,轻声道:“王妃醒了。” 林银屏倚在靠枕上,接过蜂蜜水抿了几口,问道:“墨书呢” 侍女轻声道:“墨书大姑姑与两位郡主都在外面等候。” 林银屏闻言微皱眉头,然后有气无力地抬抬手,道:“让她们进来吧。” 片刻后,墨书、萧羽衣、萧玥三人走进迎风阁,纷纷施礼道:“请王妃嫂子、母亲安。” 林银屏双手交叠着放在锦被上,脸上难掩倦容,道:“你们怎么来了” 萧羽衣轻声道:“女儿与姑姑听闻母亲身子欠安,特来请安。” 萧玥则是没有说话。每次面对这个嫂子,她的心情都很复杂,即感念于嫂子为兄长的做的一切,又觉得嫂子太过刁蛮任性,不顾大局,有时候也实在配不上自己的哥哥。当然,她绝对不承认,自己隐隐地嫉妒嫂子,觉得兄长有了嫂子之后,更多的精力都放在了嫂子那边,对自己的关注少了许多。 林银屏抿了抿嘴唇,道:“都是一家人,不用这么多礼,万没有因为王爷做了藩王,就要在家里分出个三六九等的道理,可以长幼有序,尊卑有别就算了。” 说着她指了指一旁的椅子,“坐吧。” 萧羽衣和萧玥入座后,谁也没有作声,房内气氛有些凝滞,只听得窗外风声呼呼,许久,林银屏才勉强笑道:“我身子还好,不过顽固是宿疾,有些折磨人罢了,你们不用忧心。” 萧羽衣小脸上挂着一分担忧,用少女特有的轻柔嗓音,比起成年女子多了几分中性,少了几分尖锐,小声说道:“虽说如此,但母亲还是静养为好,左右距离父亲回家已经没有几天,羽衣愿为母亲分忧。” 迎风阁外,七位女官,包括紫月和张宵在内,都已经在安静候着,因为墨书在先前就透露过风声,所以几人也都有了心理准备。这倒不是墨书擅自专权,要上演一出逼宫大戏,而是因为这本就是出自萧煜的授意。不过虽说是萧煜这个男主人亲自发话,可毕竟本人还在千外之外,而且林银屏的权威也不是几个女官能挑战的,所以墨书只好请了萧玥与萧羽衣过来。 迎风阁内,林银屏听完萧羽衣的话后,眼神却是骤然凌厉起来,冷冷地望向墨书。 墨书微微低头,眼观鼻,鼻观心,仿佛那刺人的目光不是落在自己身上一般。不是不怕林银屏,而是因为她说到底,还是大公子的丫鬟而已。 林银屏招招手,示意萧羽衣过来。萧羽衣心中虽然忐忑,但却不敢违逆义母,小心走上前来。 林银屏让她坐在自己的榻上,然后拉住她的一只手,轻声道:“羽衣,好孩子,母亲问你,我平日里待你如何” 萧羽衣小声道:“母亲待羽衣如亲女一般。” 林银屏笑了笑,显得越发慈和,“那你告诉母亲,这些话儿,是谁教你说得” 萧羽衣脸色骤然一白,吓得从榻上起身,急忙辩白道:“没人教女儿说这些话,是女儿看母亲劳神,所以才才” 林银屏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冷淡道:“所以才趁此机会来从母亲这儿分一点权柄,是吗我的羽衣大了,也知道不可一日无权的道理了。” 扑通一声,萧羽衣跪在林银屏面前,带着哭腔道:“女儿女儿绝对没有这个心思。” 林银屏伸手扶着额头,只觉得太阳穴生疼,低声道:“有也好,没也罢,只要我还活着一天,这个家就轮不到别人指手画脚。” 萧羽衣的脸色已经是苍白一片,死死咬着自己的嘴唇,小小的身子不断颤抖着。 萧玥已经从座位上站起,望着这对母女,没有说话。 嫂子的话虽然是说给萧羽衣的,又何尝不是给她萧玥听的杀鸡儆猴好一个杀鸡儆猴 不过她也没有帮萧羽衣说话的意思,除了嫂子,她也不喜欢这个来路不明的便宜侄女,她才是萧家的女子,这个萧羽衣又算什么 一直没有说话的墨书终于上前一步,开口道:“启禀王妃,这是王爷的意思。” 房内的气氛猛然凝滞,林银屏脸上的表情似哭似笑,过了许久,她才缓缓平静下来,开口道:“我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王爷也会插手内宅的事了你到底是我手底下的女官,还是王爷的丫鬟” 这话说的却是有些重了,不过墨书也知道王妃自从宿疾发作以来,性子就有些喜怒不定,她不敢多说什么,只是弯腰更低。 林银屏脸上闪过一丝厌恶,挥了挥手,道:“你们退下吧,我累了。” 墨书走上前扶起萧羽衣,与萧玥一起退出凌风阁。 林银屏坐在榻上,望着再无他人的凌风阁,低声自语道:“这是我的家,谁也别想动,萧煜也不行。” 她不知道自己的身子能撑多久,她不想留下遗憾,现在她还有两个愿望没完成,一个是愿望是有一个儿子,第二个愿望则是将这座偌大的王府安安稳稳地交到自己儿子的手中。所以她要把持王府权柄,谁也不能沾染分毫。 谁若是阻挠她,那就是仇人,萧羽衣不行,萧煜也不行。 而此时,萧煜一行人转入湖州。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十七章 恩仇 “这世上不缺恩将仇报之人。”在湖州的一处隐蔽洞天停下休憩时,萧煜与萧瑾坐在一起,萧煜望着洞天中的一方前人留碑,忽然道:“升米恩,斗米仇,这世上也不缺贪得无厌之人,两相结合,即恩将仇报又贪得无厌之人,也不会少了。萧烈以前给我讲过一个故事,说他年轻的时候,有好友在临终前托付给他一双遗孤和三十万两家财,说等到那对孤儿长大成人之后,让他把三十万两的家财均分三份,两个孤儿各得一份十万两,另外十万两则作为对萧烈的谢礼。萧烈没要那十万两,而是在两名孤儿长大后,各给了他们十五万两,并将当年之事如实相告。两名孤儿的反应不一,其中一人很欢喜,认为萧烈高义,而另外一人则认为萧烈能拿出三十万两,当年就能贪下七十万两,怀疑萧烈贪了兄弟二人的百万身家,非但对萧烈的多年养恩没有半分感激,反而生出怨恨。” 萧瑾笑了笑,问道:“这对兄弟如今何在” 萧煜平淡道:“心生怨恨的自然是死了,而那个心生欢喜的,与你还是熟人,正是如今的暗卫左都督赵青。” 萧瑾笑道:“这么多年了,我倒是不知道赵青还有个兄弟。” 萧煜道:“看来你也不是无所不知。” 萧瑾轻笑着纠正道:“我是生而知之。” 萧煜淡笑一声,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转回先前的话题道:“也正是因为此事,我对赵青兄弟很不待见,以至于后来,别人说我刻薄寡恩也好,说我薄凉无情也罢,我都觉得无甚所谓,只因为世上多狼心狗肺之徒,并不值得我去施恩。” 这次萧瑾没再提什么坟头青草三尺高的话,萧煜也就难得有好兴致继续说下去,“说起赵青,我还不清楚他如今是什么境界有人说他仅次于萧烈,也有人说他不过还在履霜境界徘徊,你在东都的时间长,知不知道” 萧瑾思量了一下,说道:“赵青城府深沉,一直不在人前显露境界,我却觉得他怎么都该有天人境界,否则也愧对他这个年龄,公孙仲谋这些比他小了近十岁的年轻一辈都已经距离天人境界只剩一步之遥,他没有道理迈不过去。” 萧煜拿起挂在腰间的葫芦喝了口水,“三十多岁的天人境界也算不错了。” 萧瑾却是略带不屑地笑道:“一个大男人,明明三十多岁的人了,还把自己弄得像是二十多岁,真是可笑。” 萧煜闻言后,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颔下,因为没有嫡长子的缘故,他还未蓄须,想着萧烈蓄起的短须,倒是有些羡慕,毕竟有“嘴上无毛,办事不牢”的老话,他如今还是这么光溜溜的,俊逸是有了,却难免“有损威严”。不过他接着又想到,若自己真的蓄出一副美髯,怕是林银屏要将自己一脚踢下床去。 萧瑾接着说道:“我与赵青交好,不过是虚与委蛇罢了,我若要接手东都,赵青便是最大的绊脚石,此人非除不可。” 萧煜平静道:“等他离开东都,便找机会除掉他。” 萧瑾轻哼道:“赵青为人阴狠谨慎,怕是不会轻易离开东都,而且他出身暗卫,最善隐藏行踪,即便离开了东都,也不好寻其踪迹,更别说截杀。” 萧煜指了指自己,笑意轻淡道:“若是我亲自出手呢” 萧瑾眼睛一亮,道:“在道宗时,兄长曾一路打到镇魔殿前,这天人境界无敌手可谓是名副其实,若是出手对付赵青,不知是几拳之事” 萧煜笑道:“为何不能是一剑之事” 萧瑾盘膝坐在一块大青石上,以双手撑着自己的膝盖,问道:“兄长可否教我剑道” 萧煜先是略感惊讶,然后问道:“我所学庞杂,能拿的出手的剑术之道有武修的十拍子,道宗的太乙分光剑,剑宗的剑十九和儒门三剑,不知你想修习哪一种” 萧瑾笑了笑,道:“我也不贪心,不求那儒门三剑,只想学习剑三十六。” 萧煜点点头,也不知是赞许萧瑾的懂分寸,还是表示同意,直接道:“剑宗三十六,剑剑不相同,我曾观上官仙尘御剑,三十六剑循序渐进,前十剑尚好,可轻易学得形神兼备,自第十一剑起,颇感吃力,到剑十九已经是极致,再往后十剑,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勉得三分形似,神似却是一分也无。所以我能教你的,无非是前十九剑,其中剑一至剑七,只有一式,并无其他变化,就是从未握过剑的稚童也可学得,今天我便先教你这七剑。” 萧瑾闻言不由得脸色一黑,晓得自己这个同父异母的兄长与自己一般,心胸都不算宽广,这是拿他比作稚童来报复先前的坟头青草三尺高之事。 萧煜却是没管萧瑾脸色如何,只是说了一声看好了,便拔剑而起,刹那间有一道剑光闪过,照亮了略显幽暗的洞天。 下一刻,萧瑾睁大了眼睛。 有七个身形略显虚幻且姿势各不相同的萧煜出现在洞天之中,而萧煜本尊则是已经回归原位,收剑归鞘。 萧煜看了眼萧瑾,平淡道:“这是剑一到剑七,既要睁着眼睛看其形,也要闭上眼睛观其神。” 形似神不似,便只是个不曾握剑的稚童也能比划出的花架子。 有些人可能不懂,天资犹在秋叶之上的萧瑾却深谙其中三昧。 当年萧烈只是附着了一丝神魂在他的扫秋刀上,他便可依仗此刀逼退萧煜,凭借的正是其中神意。如今萧煜的修为突飞猛进,直逼萧烈,虽然超不过萧烈去,但教导一个萧瑾已经是绰绰有余。 萧煜转身离去,萧瑾则是盘膝坐在七个虚影之前,闭目凝神。 萧煜挑了一个僻静方向独自前行,在一块大石前坐下,透过头顶的巨大洞口,望向外面的一方蓝天。 萧煜从袖中拿出一张一寸宽三寸长的小纸条,这是萧煜刚收到的飞剑传书,上面写满了蚂蚁般的小楷,写的是最近中都上下的大小事宜。 萧煜凝神看完之后,眉头轻皱。 上面说了三件事,第一件事,外库空虚,一个上下其手的督粮官被蓝玉抓住了马脚,发作一番,已经收监,至于杀不杀,是杀一人还是杀全家,还等萧煜回去定夺。第二件事,今年的秋粮欠收,几个地方起了民乱,已经由魏禁领兵下去,是抚是剿,也要等萧煜定下章程。第三件事则是林银屏病情有些反复,但还发作了一些王府下人,还寻了由子让墨书养病,更是训斥了萧羽衣,令其闭门思过。 前两件事萧煜不怎么为难,那个贪墨的督粮官立斩,抄家,家财充作军饷。民乱那边,不能助涨没粮就造反的风气,要先剿后抚,先打疼了,后给的枣子才会格外香甜。至于林银屏那边,萧煜却是有些头疼了,自己让林银屏卸了管家的差事,不是要夺她的权,只是想让她好好静养,不知她是理解错了还是多想了,又弄出这么一出,只能等自己回去再说。 接着萧煜写了回信,然后拿出一块拇指大小的黑色石头嵌在飞剑的剑身上,这种石头名作墨石,内含天地元气,可用作修炼之用,也可以用来维持法宝、阵法的元气消耗,乃是修行界大宗门的必备之物,而且极为昂贵,萧煜手中这一小块就价值三十两黄金。 萧煜嵌好墨石之后,一挥手,带着萧煜回信的飞剑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天际。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十八章 归程 萧煜独自枯坐,玉尘、徐振之一行人早已见怪不怪,每逢休憩时,萧煜都会处理西北传来的一些政务,既有蓝玉发来的,也有萧煜自己耳目所禀报的,早在刚刚进驻中都时,萧煜就担心人心不稳,故而大力培养自己的心腹,安插在中都各处,他们官位一般不高,却又多在机要部司,若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们就是最早察觉到风声的一批人,而且这些人又互不统属,各自为政,可能两个同衙的同僚都是萧煜的耳目,而两人却都不清楚各自的身份,也是避免了因为一人暴露而被全盘暴露的风险。 将飞剑发出之后,萧煜坐在青石上有些无聊,干脆开始闭目冥思,只是心不静,如何也进不到物我两忘的状态中去。不空从远处缓缓走来,看到萧煜欲静反躁的样子,开口笑道:“王爷欲静而不得,可是有心事” 萧煜睁开眼,从青石上起身道:“一些俗事罢了。” 不空笑了笑,道:“什么叫俗事,什么叫雅事,说到底都是一回事。” 萧煜对这句话不置可否,只是摇了摇头道:“萧某只是在想,等我回到西北以后,恐怕又要再造杀孽了。” 不空脸色一凝,虽说没有劝诫萧煜,但还是双手合十,低头诵了一声阿弥陀佛的佛号。 萧煜叹息道:“谁想杀人谁又乐意杀人只是不杀旁人,旁人就要来杀你,无可奈何之事。” 不空说道:“牧观师兄在见过王爷之后,曾对我等众师兄弟言道,以慧眼观王爷,可见其身后万丈金光,脚下紫气升腾,只是双手染血无数,黑血自手掌汩汩流下,汇聚成河。” 佛门慧眼是一门很玄妙的神通,可以分辨他人身上的气数气运,随着修为高深,还可看因果,牧观说萧煜身后金光万丈,其实是说萧煜如今担负的西北气运正如日中天,而脚下紫气升腾则是指萧煜个人气数鼎盛,至于双手染血,便是萧煜所造的杀孽业力,正应了前朝王导的“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为我而死”那句话,历年征战以来,萧煜亲手所杀的人不多,可死于征战的亡魂,却都要算到萧煜的头上,此等业力就是罗汉神仙也不敢轻易背负,一个不慎就要无垢仙体污秽,罗汉金身蒙尘,这也是方外逍遥神仙不入俗世的主要原因之一。唯独如萧煜这般有人道气运镇压的,才能无事,可一旦哪天气运消散,气数已尽,这滔天的业力就足以让萧煜粉身碎骨,神仙难救,这也是为何萧烈会说萧煜若是事败,他会亲自前往截杀的缘故,与其沉沦业力而亡,还不如直接死个痛快。 萧煜低头看了眼自己晶莹如玉的双手,“萧某走到这一步,已经是无路可退。” 不空低低叹息一声,他正是看透了这一点,所以劝诫的话不曾多说半句。 不多时,萧瑾从入定状态中醒来,一行人离开此处洞天,一路上萧煜又给萧瑾讲解不少剑宗法门,虽说萧瑾没有萧煜这般妖孽的天赋,可过目不忘,却也是世间罕有的奇佳根骨,触类旁通,举一反三只是寻常,许多寻常人要数月才能摸到门径的法门,萧瑾只是听萧煜口述一遍,就已经能初窥门径,几天之内登堂入室,月余功夫小成,让几位逍遥神仙颇为侧目。徐振之甚至感叹道:“若是早些遇到这位萧家二公子,定要收作衣钵传人。” 出了湖州,距离江都便已不远,不过众人没有在江都地界久留,而是一路北行。 在连续奔波四日之后,一行人进了江北地界,连日的奔波之下,萧煜等人虽然无恙,但是许多修为不够的道宗弟子却是有些难以为继,萧煜索性雇佣了一条大船,沿着运河缓行,在没有什么波澜的前提下,萧煜等人可以一路直入直隶州,然后转为陆路过西岭口,赶在入冬之前,回到中都。 一路上倒是没跳出个逍遥神仙来打扰萧煜一行的归程,就这般顺顺利利地进入了直隶州境内。 萧煜在撩起窗帘,向外望去,只见宽阔的运河水面在月色下一片静谧,心中微微感慨,他上一次到直隶州,是回东都为林银屏求药,中途遇到了秦政,两人还有过一番美人如香茗的谈论,如今为萧煜炼制丹药的无尘已经坐化,秦政孤悬于北地一线,离死也不远了,现在回头再看过往种种,却是有恍如隔世之感。同在一个房间的萧瑾却没有萧煜那么多的感慨,他自幼生在东都,对于直隶地界也不陌生,而且他的鹰卫就有相当一部分驻扎在直隶州中,此时顺着萧煜的视线望向窗外,轻声道:“我想带上直隶州的三百鹰卫同行。” 萧煜此时正四平八稳地坐在一把太师椅上,膝上横着不怎么起眼的破阵子,闻言后放下掀起的窗帘,问道:“怎么,去了西北还怕有人欺负你不成” 萧瑾笑了笑,道:“就如女子出嫁,总要带几个陪嫁丫鬟和一份丰厚的嫁妆,这样在婆家才会有底气,不至于被人欺负了去。” 萧煜瞥了一眼萧瑾,淡笑道:“哪里是婆家,哪里又是娘家去了西北,你是我的异母兄弟,林银屏是你的嫂子,只要我不说话,谁还敢给你脸色看不成而且以你的性子,也不是旁人能轻易欺辱了的。” 萧瑾站起身,在不算宽阔的房间中来回踱了一圈,才开口道:“即便如此,我身边总要有几个放心的心腹,使唤着顺手的随从,你总不能让我事事亲为吧” 萧煜反问道:“我的虎营还比不上你的鹰卫我从虎营调拨三百人给你,如何” 萧瑾双手一摊,说道:“比得上又如何终归不算是我的人,兄长如此推诿,莫不是想要学道宗一般软禁我” 萧煜自然不会承认,平静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么我再拒绝你倒是显得心虚,如此你便带着鹰卫一起去西北。” 萧瑾眼睛亮晶晶的,刚才萧煜说的是鹰卫,言下之意就是萧瑾能带多少鹰卫就可带多少鹰卫,就是将整个鹰卫都搬到西北也无妨,这也是萧煜的自信,既然到了自己的底盘,那他就不怕萧瑾闹出什么卵子。 萧瑾伸出大拇指,称赞道:“有大气,能容人,一看就是人主之姿,兄长日后定然能君临天下。” 萧煜对于萧瑾没有多少的诚意的马屁不置可否,摆了摆手道:“如今西北的形势,说话声音大小多半是与领兵多少挂钩的,又分为中都和草原两派,那些外姓人先不去说,就说咱们自家人,林寒是我的妻弟,又是草原王族林氏的子孙,现在尚且不显,可按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日后难免会变成尾大不掉之势。看在你嫂子的面子上,我又不好做得太过,所以咱们萧家还得出来个制衡林寒的人物才是,你领着自己的人马过去也好,不至于没有半点根基,一切要从头开始。” 萧瑾哈哈笑道:“大哥真是看得起我,我只是一个外来户,哪里能比肩林都督。” 萧煜平淡道:“林寒能有今日,一是我的提携,二则是他有个好姐姐。到了西北,别人可以不管,你嫂子那边却要打理好了,旁人说我是惧内王爷,说她是西北第一妒妇,倒也不完全是无的放矢,而且在她身后有草原诸台吉,她若不愿,我也不能逼迫过甚。” 萧瑾点头道:“自有计较。” 萧瑾接着笑道:“在我看来,大哥与父亲是极像的两个人,只是在女人的事情上,大哥不如父亲远矣。” 萧煜叹息一声,有些头疼该怎么面对发飙的林银屏。 也不知是不是近墨者黑的缘故,林银屏也越发恋权了,这次萧煜想要碰她的内库财政大权,不知道回去以后要睡几天书房。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十九章 大名府南谨仁 在进了直隶州之后,不空与萧煜等人分道扬镳,一路往东北而行,出天下第一关,回位于锦州的佛门祖庭去了。而萧煜一行则在徐振之的引领下,前往直隶州大名府,最新的天机阁总坛就在那儿。 当萧煜站在大名府城内,一座普通大户人家的宅子门前时,他还是有点不能接受,这就是天机阁以前是大隐隐于朝,现在干脆中隐隐于市了徐振之指着大宅门上挂着的南宅牌匾,说道:“就是这儿,我找的宅子,南先生付的银子,不错吧” 萧煜嘴角象征性扯了扯,大概算是笑过。 徐振之走上前,抓起门环拍了拍还弥漫着油漆味道的桐木大门,高声道:“开门,开门,老爷我回来了。” 过了片刻,一个小厮从里面打开门,瞧见徐振之后,咧嘴笑道:“原来是二老爷回来了。” 徐振之重重地嗯了一声,挥手收道:“快去通报大老爷,就说有贵客登门。” 小厮低头哈腰地应了一声,一溜烟地朝府内跑去。 一行人进了正门,过了影壁,就见南谨仁正走出仪门,看到走在最前方的年轻男子,还有与他并肩而行的中年女子,以及徐振之,南谨仁心中了然,拱手道:“明公登门,南某人有礼了。” 萧煜停下脚步,还礼道:“南先生客气了。” 天机阁两位大先生南谨仁和徐振之作为主人,还有萧煜和萧瑾这对大名鼎鼎的萧氏兄弟,道宗玉衡峰主玉尘,八位道宗真人,加上还未入宅的近百名道宗弟子,作为客人,主客双方实在是阵势大的惊人,偏偏就在这么一个处于闹市的普通宅子中相遇了。 南谨仁把萧煜细细打量了一遍,叹息道:“果然英雄出少年,没想到名动天下的西北王竟然这般年轻,老夫多嘴问上一句,明公应该还未而立” 萧煜点头笑道:“萧某今年二十有六,怕是已经算不得少年,也算不得英雄。” 南谨仁扶须笑道:“遍观古今,靠祖辈荫泽而年少处于高位者,不乏其人,可白手起家者,却寥寥无几,明公实在是过谦了。” 萧煜笑道:“久闻南先生博文广记,学贯古今,今日能得先生称赞,实乃萧某三生之幸。” 看两人还有继续客气下去的意思,徐振之不得不插话道:“二位,二位,你们就别互相吹捧了,你一句少年英雄,他一句鸿儒先生,腻歪不腻歪你们说的起兴,我们可还得陪你们干站着,谁不知道谁的斤两啊咱们呐,赶紧进屋才是正理。” 经徐振之这么一说,萧煜和南谨仁都有些讪讪的,脸上不约而同地流露出一分无奈,互相谦让几句后,过了仪门,朝正堂走去。 在没人瞧见的空当,走在前面的南谨仁回过头来狠狠瞪了徐振之一眼,看那样子,若不是有客人在,他就要挽起袖子跟徐振之动手了。 徐振之倒是一副不在意的意思,只是转头对身边的玉尘大真人小声说着什么,完全当作没看见南谨仁的目光。 进了正堂分而落座,南谨仁首先开口道:“前些时候,灵公来我这儿做客,对我多次提起明公,甚至劝我将天机阁迁往西北,我对灵公说要亲自见过明公一面后,再做决定,故而托付老友振之,代为相请。” 所谓灵公,就是指谢公义,对此萧煜倒是颇为意外,没想到谢公义为自己奔波至此,若是天机阁真的能迁移至西北,与蓝玉手底下的天机阁合作一处,那可真是天大的情面。 南谨仁继续说道:“今日见了明公,老夫有个问题想请教明公,还望明公不吝解答。” 萧煜点头道:“南先生请问。” 南谨仁沉吟了一下后说道:“自伯思祖师开创天机阁以来,至今已有八百年,虽中途几经波折,更有过传承断绝之危,但在东主手中发扬光大,及至近年,已是位列九流第二,天下宗门第五。实不相瞒明公,当年的东主不仅仅是大郑太祖,还是天机阁阁主,这也是为何日后郑室会疏远原本的中原正统道宗,而以全国之力供养天机阁的缘故,天机阁与郑室,一脉是东主弟子,一脉是东主子孙,相辅相成,若非如此,当年我们也不会倾尽全阁之力去围杀张相爷。” 说到这儿,南谨仁有些意兴阑珊,“张相爷是儒门的执牛耳人物,虽说儒门四分五裂,没有宗门可以依仗,可一身修为也是屈指可数的,当年那一场大战,两位大先生当场身死,阁主也因为重伤坐化,好好的天机阁就此呈现出败落之势,朝堂上没了张相镇压,更是乱象横生,秦功不思反悔,又与剑宗勾连,最后惹出蓄谋已久却师出无名的道宗,自己不但落一个身死下场,而且就连儿子和祖宗的基业都保不住,实在怨不得旁人。而天机阁经此一战,与郑室的情分算是两清。” 南谨仁的话没有避开道宗众人,除了玉尘脸色不变,其余几位敬陪末座的道宗真人都脸色微变,显然是刚刚知道这等秘辛,也都有些恍然,当年儒门灭门,道佛两家联手驱逐正如日中天的魔教,又有白莲教和剑宗在一旁兴风作浪,东主能周旋在这些修行界宗门之中,自然也是修行界中人,只是后来有了皇帝身份,这个修行者的身份才不复被人提起。 想到这儿,众人的视线不由得望向萧煜,此时萧煜却是与当年东主相差不多,提起萧煜,世人第一时间想起的恐怕都是西北王、草原王、西平郡王、西北萧逆等等,可剥落这些俗世的尊贵名号以后,萧煜还是一位证得五气朝元的天人大高手,西北道门的代总领,放在修行界中也是一方人了。只是因为他在俗世中的名声太盛,方才使得修行界中的名声相对不显。 萧煜脸上不动声色,静待下文。 南谨仁说道:“傅先生傅尘,也就是我天机阁的上任阁主,先行不悖之事,后又弃阁出走,依老夫和徐先生之见,实难担当天机阁阁主重任,故而我两人代老阁主做主将他的阁主之位革去,也算是给天机阁留一点香火。” 萧煜被袖子遮住的右手轻轻握成拳头,面上却是古井无波,丝毫不显,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小动作了,早些年是因为自己对于很多事无可奈何,所以只能暗自握拳,如今值得他做这个动作的人不多了,傅尘就是其中之一。 当年太子案发时,在东都城中能让萧烈忌惮不敢出手的人,除了傅尘还有谁而且后来傅尘在萧煜渡过天人劫难时,作为人劫来袭,也算是与萧煜有生死之仇,以萧煜的性子来说,自然是要诛之而后快。 萧煜没有接南谨仁的话头,而是一脸遗憾道:“可惜晚生二十年,没能跟张江陵见上一面,南先生当年见过那位张相爷,不知观感如何” 南谨仁看了一眼,顺着他的话头感慨道:“天下儒生多如过江之鲫,但成名成事的也超不过双手之数去。张相爷即便放在这双手之数中,也是当之无愧的名列前茅,尤其是在治政方面,不论眼界、眼光、变通,还是气魄、手腕、权术,都已经是登峰造极,执掌朝政二十年,也让大郑中兴了二十年,若无当年的张江陵新政,又焉有秦功的四十年帝位” 萧煜嗯了一声,叹息道:“不知张先生遗骸何在” 南谨仁深深地看了萧煜一眼,道:“就在这大名府。”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三十章 死谥文正 张江陵死后未见遗体,其后张府被郑帝抄家,家财尽数充公,家中男子或死或流,显赫一时的首辅府邸就此败落。而实为张江陵弟子的郑帝秦功报复却远不止于此,不但上柱国、太师封号和文忠谥号被尽数剥夺,并以先前废辽王为引,亲笔写下了“张江陵诬蔑亲藩,侵占王坟府第,钳制言官,蔽塞朕聪,专权乱政,罔上负恩,谋国不忠,本当断棺戮尸,念效劳有年,姑免尽法追论。”的旨意。若不是不知张江陵尸骨所在何处,郑帝恐怕就真的套开棺鞭尸了。 如今天下大乱,萧烈身为丞相把持朝政,不知那位养在深宫的傀儡小皇帝秦显会不会抚髀思江陵,而后知,得庸相百,不若得救时相一也,然后哀叹:“恩怨尽时方论定,封疆危日见才难。” 萧煜出生的时间,与张江陵身死的时间相距不远,可以说年轻的萧烈是活在张江陵时代的,他亲眼见证了张江陵是如何让一个垂暮帝国焕发了中兴之相,又是如何在朝堂上翻云覆雨,所以他对张江陵这位权相推崇到了极致,曾多次对萧煜言道:“几人相业似江陵郑只一相,张相公也是”言传身教之下,萧煜对于张江陵自然也是极为推崇,对于张江陵的离世十分惋惜。不过换一个角度来说,若是张江陵在世,那也不会有后来的太子谋反案,那萧氏父子也可能像现在这般如日中天。 萧煜有时候在想,同样是把持朝政,慕容燕自封为大将军,萧烈却自称丞相,虽说里面有后建重武大郑重文的原因,但是否也有萧烈早年受到张江陵这位相爷影响的缘故 对于张江陵尸骨的去向,萧煜只是有所猜测,却没成想在南谨仁这里得到了证实。 南谨仁说道:“当年一战,我与徐先生未曾前往,只是在阁主重伤返回天机阁时,同时带了三个瓦罐,其中一个所盛放的就是张相公死后所化飞灰。” 萧煜张了张嘴,然后低低叹息一声,“还真是尸骨无存,飞灰湮灭。” 萧煜抬起头来问道:“既然如此,不知南先生可否带萧某前往祭拜一二” 南谨仁迟疑了一下,不过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让徐振之继续招待道宗众人,而他则是引领萧煜,前往张江陵的葬身所在。 张江陵这位一代权相就被葬在大名府城外的一座小山上,有坟而无碑,当萧煜站在他的坟前时,虽说早有预料,但还是不免感到一丝凄凉,生前尊荣极致,死后不过黄土三尺,人生在世,所求为何是一世之尊,是万古流芳,还是一生逍遥 萧心中煜略感迷茫,只是在他的脸上却看不出多余的情绪,只有平静沉默。过了许久,萧煜才拿起随身带来的酒壶,将清澈的酒浆倾倒在张江陵的坟前,低低呢喃了一句什么,即便以南谨仁的修为也没有听清。 敬酒之后,萧煜转过身来,对南谨仁轻声道:“方才诸位道宗真人当面,有些话不好多说,现在可以说了。” 南谨仁沉吟了一下,缓缓道:“本来老夫是想请明公做天机阁主,毕竟当年的天机阁中兴于东主之手,而明公未必不能成为东主第二,带领天机阁再一次走向中兴。” 萧煜笑问道:“现在呢” 南谨仁摇头道:“现在不想了,看道宗掌教的意思,已经将明公视作重中之重,八位天人高手,实在是好大的手笔,我们天机阁拿不出来,也惹不起道宗,所以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萧煜笑了笑,没有说话。 南谨仁欲言又止。 萧煜平静道:“南先生有话但讲无妨。” 南谨仁斟酌了一下言辞,缓缓道:“有些话本不该老夫来说,只是这次却要多嘴一回了。老夫听闻蓝玉是明公的左膀右臂,总理西北诸事,位高权重,而且当年徐林兵败草原时,也是他献城于明公,截断徐林退路,可谓功不可没,只是明公想过没有,蓝玉毕竟是傅尘的弟子,当初他也是奉傅尘之命才前往中都相助于你,直到傅尘出走,两人才在明面上分道扬镳,不过两人几十年的师徒情分,说断就断了不知明公信不信,总之老夫是不信的。” 萧煜默然无声。 南谨仁继续说道:“若是有朝一日,明公与傅尘正面对上,在最关键的时候,却被人在背后捅了一刀,半生心血付诸东流,甚至性命难保,亲者痛,仇者快,明公可会后悔” 萧煜面上丝毫不显内心所想,脸色仍旧是一片平静,反问道:“南先生有何教我” 南谨仁摇头道:“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老夫此话却是有挑拨嫌疑,不过明公身为西北之主,想来心中自有计较,只是不要责怪老夫多事才好。” 萧煜摇头笑道:“南先生一片拳拳之心,萧某又怎会不知好歹” 接着萧煜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什么,正如南谨仁所说的,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萧煜既然用了蓝玉,就不怕蓝玉真的对他不利,他生性多疑,南谨仁所说之事他又何曾没有想过只是他相信人性逐利,蓝玉也不是愚忠愚孝之人,只要他能给蓝玉想要的,就不怕蓝玉会背叛他。 世人皆贪,有人贪财,有人贪权,有人贪名,还有人贪情。萧煜就自认贪权,而蓝玉被赞为两袖塞外西风,肩挑青河白山,不贪财,贪权未必,却定是贪名的,既然贪名,就必然不会轻易反叛,这也是萧煜放心蓝玉的原因之一。 再者说,萧煜多疑归多疑,刻薄寡恩归刻薄寡恩,自古以来,这样的上位者也不会少,但一定要有魄力,如果脸这点魄力都没有,如何打天下真当喊一声试问明日天下何人为主,就能入主中原逐鹿天下时势造英雄不假,可如果是本身就是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再大的时势也是无用。 萧煜说道:“张相生前或许私德有亏,但于国事上却无可指摘之处,萧煜想要将往东都修书一封,为张相平反,不知南先生意下如何” 毕竟张江陵是死于天机阁之手,这件事倒是不好绕过天机阁去。 南谨仁问道:“大丞相那边” 萧煜笑眯眯道:“大丞相最为推崇张相,想来是乐见其成的。” 南谨仁叹息一声道:“当年之事,我与徐先生之所以没有参与,就是因为佩服张相其人,而如今看来,也的确是秦功和天机阁错了,明公愿为张相平反,也算是弥补当年天机阁之错,老夫自然没有阻拦的道理。” 萧煜笑道:“那还要借南先生书房一用。” 南谨仁点头道:“明公自便就是。” 待到萧煜写好信后,已经是未时时分,他将信交给萧瑾,道:“将这封信送到萧烈手中,也算还一点人情。” 夕阳西下,东都内城的城门已经要缓缓关闭,在最后时刻,一骑疾驰而来,在城门前出示一面冷铁令牌后,径直入城。 不多时候,萧烈手中就多了一封通过鹰卫送来的私信。 “大丞相亲启 今主少国疑,使君不朝纲独握,则道旁筑室,谁秉其成大丞相今效仿当年江陵相公行事,亦未可以揽权罪大丞相。由今思古,当年之江陵相公,功在社稷,过在身家,国家之议,死而后已,谓之社稷之臣,奚愧焉明光不忍见社稷之臣蒙冤,故斗胆请大丞相出面,为江陵相公昭雪,为张氏一族鸣冤” 萧烈将信看完之后,扶手走到窗边,朝皇城方向望去,讥笑道:“板荡之后,而念老臣。播迁之余,而思耆俊。郑室秦家,以为然否” 在这个简文元年的秋末,丞相萧烈上疏小皇帝秦显,请求为张江陵平反。 秦显允大丞相之奏议,下旨为张江陵彻底平反,归还其家产,张氏子弟复官复荫,重新追封张江陵为上柱国,太师,赠忠正伯,谥号由先前所夺的文忠改为文正。 死谥文正 朝野震动。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三十一章 流民遍地 在张江陵被平反时,萧煜一行人已经作别徐振之和南谨仁,离开直隶地界,前往西岭口。虽说现在的西岭口是在秦政大军的控制之下,但自从牧人起大军自锦州南下之后,西岭口这处关隘要地就战火连天,在其周围并不仅仅是秦政所统领的二十万天子亲军,更有东北军出没,双方斥候轻骑在此反复来回绞杀,不能说处处杀机,却也将一条好好的商路变成了死亡之路。 西岭口的不通畅间接地使萧煜本就不富裕的财政更加雪上加霜,又因为萧瑾所说的小冰期带来的连绵灾害,使得号称“塞外江南”的西河平原、西凉走廊等地气温骤降,庄稼收成减了将近一半,而草原上也受到影响,还未入冬,已经开始连降大雪,白灾初显,牲畜损失惨重,许多草原台吉眼看就要熬不过这个冬天,偏偏萧煜占据了西北,草原台吉们还不能如以前那般南下劫掠,所以此时求援的公文已经堆满了萧煜的书桌。 综上所述,西北的财政危机已经到了一个岌岌可危的程度,而事实上,随着小冰河期的来临,萧烈、秦政、牧人起、后建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粮荒、财政艰难等问题,而原本是最富饶的江南地带,又因为白莲教的肆虐,仅仅能自给自足而已。若是有仙人在天上俯瞰世间,就会发现这时候不断有大批百姓背井离乡,扶老携幼,汇聚成一股让人心生畏惧的巨大浪潮,自北向南而去。 江南是诸多世家齐聚之地,不少世家出身的有识之士已经看到了这股巨大难民潮所隐藏的巨大威力,若是任由他们完全爆发开来,整个江南都会变得千疮百孔,偏偏此时的江南还有一个白莲教,若是再由白莲教在其后推波助澜,那可真是华美江南将不存矣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平日里目空一切的高门大阀们终于怕了,所以他们才会迫不及待地请求萧煜出兵蜀州,再从蜀州借道转战湖州。江南世家有钱,西北有人,谢公义代表各大世家出面,两边一拍即合,而萧煜这次返回西北,就要开始着手进军蜀州之事,这也是萧煜为何会对不空说自己要再造杀孽的缘故。 一路行来,只见整个江北处处萧条,大些的城池乡镇还好些,或有官军驻扎,或有乡绅结团自保,已经由流民转职的流寇不敢轻易冒犯,其他地方则是十室九空的光景。地里的庄稼颗粒无收,活不下去的百姓变成了流民流寇,还勉强过得下去的百姓在流民来了之后,不是躲进城里,就是被流民浪潮裹挟。入秋以来,北地流民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已经发展到数万之众,尤其以豫州灾情最重,流民最多,甚至已经发生了几起流民围攻县城,一名知县被打死的事情。 江南乱、江北乱、西北乱、东北乱、中原乱,天下乱。 乱世已至,人如草芥。 一行人停在一座已经被烧成废墟的小村庄前,萧瑾叹息道:“总是看书中说千里无人烟,饿殍又遍野,还有卖儿卖女,易子而食,两脚羊这些典故,当时触动不深,如今一路行来,却是知道了为什么说乱世人不如太平犬。” 萧煜面无表情,说道:“你还没上过战场,战场上的场景比这还要凄惨,边境的战事还好,不过是真刀真枪。而所谓的义军作战,多半是驱使饥民,以血肉之躯消耗官军,最后再由精锐兵马一战而定,官军呢也不傻,他们把阵型分作三层,第一层是乡勇,第二层是辅兵,第三层才是自己的精锐亲兵,有时候看两边杀声震天的打上半天,双方精锐却是一个没死,然后互相撤兵,义军宣称自己打退了多少多少官兵,官兵则说斩首流寇多少向上面请功,这真是个天大的笑话。” 萧煜冷笑道:“义军占了个义字,可其酷烈程度,丝毫不逊于官军和异族,不知你有没有见过城破后义军的嘴脸,杀人、抢掠、、纵火、拉壮丁,这些都是寻常小菜,剥人皮、以人头做酒杯之事,也不是没有,现在只是嘴上说说,难感其中残忍,只有真正见了,方才晓得人性之恶。” 萧煜的长靴踩在冷硬的土地上,没有发出半分声响,也没有激起半点尘土,转头对身后不远处的玉尘道:“大真人,这里距离西北已经不远,还请你们先行一步,我与萧瑾还有点私事,慢行一步。” 玉尘巴巴跑来西北,自然不是为了萧煜,而是想见自己的侄女林银屏,萧煜一路上走的磨磨蹭蹭,她早就心中不满,只是因为萧煜是主人,她是客人,才不好发作,既然现在萧煜这么说了,那她自然是求之不得,而且萧煜是天人大高手,一身五气朝元的修为直逼逍遥境界,也不怕遇到什么危险,她更是没有拒绝的道理,所以玉尘没什么推辞,直接带着道宗一行人往西北行去,而萧煜则是带着萧瑾,又绕了一个圈,沿着西山一线,径直进了“北地”,也就是西岭口、大易、林绵一线。 萧煜带着萧瑾一路疾行,这里再不见流民遍地,却可见铁甲森森,萧瑾问道:“咱们来这儿做什么” 萧煜平淡道:“见两个人。” 萧瑾皱了皱眉头,道:“千金之子不坐垂堂,你身为西北之主却孤身行事,非是为人主之道。” 萧煜不以为意道:“若是我身边跟着一个逍遥大高手,那两人怕是不敢露面,再者说,两个冢中枯骨又能奈我何” 萧瑾没有说话,抬头看了眼天色,问道:“秦政和秦权” 萧煜点点头,道:“不妨实话告诉你,我回中都之后,就要兴兵蜀州,到时候既要防范后建,还要防范东北牧人起,秦政这边也要防着他们狗急跳墙。” 萧瑾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恍然道:“大哥,你是不是怕嫂子所以先让玉尘大真人过去,等到嫂子气消的差不多了,你再回去,是也不是” 关于林银屏和玉尘之间的关系,萧煜倒是没瞒着萧瑾,现在被萧瑾一口揭破,萧煜脸上露出一丝难掩的尴尬神色,轻咳几声,顾左而言他道:“秦政那边比起我西北还要不如,以三府之地养二十万大军,又在三方夹缝中间,动弹不得,现在必然粮绝,秦政不会坐以待毙,定要殊死一搏” 没等萧煜说完,萧瑾已经打断他道:“即便秦政狗急跳墙,也不会选择西北,一则是西北军力强盛,二则西北苦寒,即便打进了西北还是要饿死,所以大哥就不用拿这些废话搪塞我,还是好好说说怎么惹到大嫂,竟然不敢回家的事情。” 萧煜脸色一黑,哼声道:“区区妇人,何惧之有只是不愿家宅不宁,让她一头罢了。” 萧瑾笑问道:“难道是因为那位秦美人早就听闻大哥与那位秦美人不明不白,甚至引得嫂子几次动怒,中都更是满城风雨,虽然我不清楚经过,但结果是秦美人终究没能进萧家大门,大哥惧内王爷的名号也因此流传开来,大哥,我猜的对不对” 萧煜脸色忽然平静下来,若是林寒在这儿,就知道自己姐夫这是恼羞成怒了,能跑就跑吧,可惜萧瑾这个弟弟对于萧煜的秉性了解远远比不上林寒,这会儿还傻傻站在原地,下一刻就被萧煜一脚踹在屁股上,在空中翻了一连串让人眼花缭乱的跟头,然后在地上摔了一个狗吃屎。 萧煜踮起那只踹人脚,脚尖在地上左右碾了下,好似生怕萧瑾不知道刚才那一脚是他踹的,淡笑道:“为兄刚才腿脚有点不得劲,现在舒服多了。”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三十二章 意外 萧煜和萧瑾最终还是没去见秦政,正如萧瑾猜测的那样,萧煜其实是扯了个幌子,根本原因就是不想太早返回中都,免得要面对发飙的林银屏。 萧煜带着萧瑾在北地一线溜达一圈后,估摸着玉尘该到中都了,两人才准备出关前往西北。萧瑾兴许是因为还不能释怀刚才的一脚的缘故,一路上脸色很是复杂,对萧煜说道:“秦政年轻时,曾经亲率亲兵铁骑,奇袭一千里,直入后建大军的中军大帐斩杀后建大将呼延灼灼,其后大郑大军便势如破竹,大败后建大军,你也别太小看秦政。” 萧煜晒笑道:“呼延灼灼就是那个先被徐林大败后又死在秦政手上的后建前任大将军倒是送得一手好军功,先后捧起两位大郑大都督,厉害啊。” 萧瑾提起秦政的千里奇袭时本是心神向往,不过被萧煜这么打断一句后,再也找不回先前的感觉,不由得脸色发僵,不知该怎么接下去。 萧煜继续说道:“若是秦政能奇袭死现在的后建大将军慕容燕,那我有多远跑多远,半点不敢停留,可惜他不能。” 又走了一会儿,萧煜忽然停下脚步,脸上露出一丝惊讶神色,说道:“没想到还真来了。” 此时在两人身后十里外,两千铁骑纵马狂奔,皆是黑马黑甲。 萧煜转身望去,没过多久就看到那一片黑压压的骑军阵型,数千只马蹄狠狠踩踏着地面,只见尘土飞扬,只闻马蹄声震天。 脸上惊讶表情已经缓缓褪去的萧煜伸手牵住自己异母兄弟的手,有一道五色流转的元气从他体内缓缓逸散开来,然后将两人包裹其中。 萧煜笑了笑,两千骑,比当年袭杀呼延灼灼的一千骑多出一倍,而且还是重骑兵。 萧煜现在可以带着萧瑾一走了之,以他如今的修为,即便是带了一人,也可以将这两千不利长途奔行的重甲骑兵远远甩开,只是他想看看此次领兵之人是谁,若是故人,就见上一面,毕竟以当前形势来看,其他几家尚不好说,可二十万天子亲军的败亡已是注定。 萧煜让萧瑾停在原地,他自己走向那奔袭而来两千骑兵,同时稍稍拔高了嗓音道:“西北萧明光在此,何人领兵出来一见。” 两千铁骑没有半分停留的意思,依旧是如潮水一般朝萧煜重来,声若闷雷,势若雷霆。 萧煜脸色微冷,冷哼了一声敬酒不吃吃罚酒,然后一挥袖,将身后不远处的萧瑾挥退数百丈,接着独自迎向那两千铁骑。 两千重骑,一般的天人高手也不好在正面硬抗,可萧煜不是一般的天人高手,他能不能如史书记载的古代人仙那般做万人敌尚不好说,可千人敌还是绰绰有余的。在逍遥不入俗世的前提下,这些所谓的“千人敌“就是沙场上的最大变数,所以军中也有应付这些高手的办法,无他,以重骑性命去损伤其体魄,消耗其元气,更关键的是要有修行者藏在军中暗中偷袭,否则骑兵再多一倍也是无用,就如太庙之变时,萧烈轻轻松松地徒手杀尽两千甲士。 虽然知道萧煜在俗世榜上排名第二,仅次于萧烈,但当正面对上时,萧煜的战力之高,仍旧是让两千铁骑有些措手不及。 萧煜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是有铁骑迎面撞来或是从一旁经过,便是简单明了的一巴掌拍飞,重骑兵人马皆是全部覆甲,全身上下重量将近两千斤,被拍飞之后,落地便要砸死一片,即便没死,也要被后来的马蹄踩死,惨不忍睹。 一轮冲锋过后,竟然死伤将近两百之多而萧煜却仍旧毫发无损地站在原地,甚至还有闲情逸致地伸手拍了拍蟒袍衣袖上的尘土。 剩余的重骑在冲出百余丈后开始减速,然后跑出一个巨大的弧度才将整个阵型调转过来,面向萧煜。为首一骑向上推起自己的面甲,正是大郑五大都督中最后一个没有举起叛旗之人,原东都大都督秦政。 萧煜伸出左手,掌心有一道鲜红血痕,这是刚才两千重骑冲锋给他留下的唯一伤势,而这也正是秦政所留。 萧煜举起手,掌心中有氤氲光芒升起,这道血痕飞快地消失无踪,平淡开口道:“我有两点很意外,其一,没想到真的会有人来截杀我,其二,竟是秦世叔亲临,只是不知道有没有其三” 秦政笑了笑,“我也很意外,当年直隶一别后,萧世侄一路扶摇而起,我却踉踉跄跄,如今更是惶然如丧家之犬,只是世侄似乎没有改掉千金之子坐垂堂的毛病,又是孤身一人来我这里,上次六百轻骑杀不死你,所以这次换两千重骑试上一试。” 萧煜终于开始迈动脚步,直到两人相距不过五十步时方才停下,笑道:“如果只有你自己和这两千重骑,别说杀我,自保都勉强的很。” 秦政脸上表情不变,问道:“这就是俗世第二人的底气” 萧煜云淡风轻说道:“算是吧,不过我很好奇你的后手。” 秦权冷漠地望了萧煜一眼,然后放下自己的面甲。 萧煜没有急于有所动静,仍是站在原地,双手负于身后,“你既然敢来,那就是觉得有把握置我于死地,只是我想来想去,仍旧是没有想到哪个逍遥神仙会出现在这儿。” 秦政的声音从面甲下传出,闷而低沉声道:“你的意思是,除非逍遥神仙出手,否则都杀不死你” 萧煜淡然道:“我自己是这般想,至于到底是自负还是自大,就要看秦世叔的手段如何了。” 秦政不再准备说话,手中长枪遥指向萧煜,枪尖颤抖不止。 萧煜仍旧是没有一丝一毫准备动手的样子,“这些年想要杀我的人,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可是我仍旧活得好好的,他们或是因为我挡了他们的路,或者干脆想拿我垫脚石,只是这次我有些想不明白,你即便杀了我,又能有什么好处” 不出意料,秦政没有配合着萧煜继续浪费口舌,而是一夹马腹,单人单骑朝萧煜冲来,没有丝毫拖地带水。 五十步距离转瞬即过,秦政的枪尖直刺萧煜的面门,萧煜伸出手掌破滚滚袭来的无形气浪,掌心与秦政的枪尖相触,他的衣袖一阵剧烈颤抖,如波浪一般向后退去,露出手腕和半截中衣,然后萧煜掌心处爆裂开一寸血痕,但不等鲜血流出,便恢复常态。而秦政手中玄铁长枪则是炸出一连串如骨骼爆裂的咔嚓声音,渗人无比。 两人交手看似平淡,其实其中玄妙远不止于此,萧煜以虽然以自己距离无漏只差一步的天人之身硬抗了一下,但还是被一股螺旋气劲趁机钻入体内,就在萧煜分神去化解这道孤身入境的气劲时,秦政骤然一抡手中铁枪,横扫而出,打在萧煜横于胸前的小臂上,碰撞出一道金石之声。 萧煜轻哼了一声,反手抓住枪尖,然后向下一压,将秦政手中铁枪压出一个寻常长枪定要折断的骇人弧度。 与此同时,秦政坐下坐骑悲鸣一声,四脚跪地,眼看是不活了,而秦政身后的是十几名重甲骑兵几乎也在同时落马身死,若是查看尸体,就会发现他们在头盔包裹下的头颅已经被莫名巨力生生按入胸腔之中。 仙人抚我顶,结发授长生。天魔抚我顶,结发断长生。 萧煜空闲的左手五指伸张,然后一掌拍出。 如来佛五指,指间有佛国。 秦政被一掌拍在胸口,再也握不住手中长枪,整个人倒飞出去,萧煜反手拿过长枪,望着口吐鲜血的“世叔”,淡然笑道:“还未见到萧某的天人法身,这就撑不住了世叔也是能与家父搭手的人物,想来不会只有这点本事才是。” 胸口铁甲凹陷出一个清晰掌印的秦政默不作声。 萧煜挽出一个枪花改为倒拖长枪,“秦世叔还不打算出后手” 就在这时,有一道冰冷嗓音响起。 “让大公子久等了。”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三十三章 铁枪无敌 萧煜循声转头望去。 一名面相看上去不过二十多岁的不速之客正站在萧瑾身后,左手按住萧瑾的肩膀,右手掌心向上作手刀状横在萧瑾的脖子上。 萧瑾脸上露出微微苦笑,朝萧煜摊了摊手。 来人轻笑着开口道:“大公子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啊” 萧煜点点头,脸上看不出惊慌,更看不出喜怒,很是平静道:“的确很多年不见,你的样子倒是一点也没变。” 前面萧瑾就曾说过,赵青擅长养生之法,虽然是三十多岁的年纪,但从面相上来看,却如二十许岁的年轻人一般,男人不同于女子,四十岁才是男人的黄金时期,二十岁反倒是有青涩之嫌,赵青如此反其道而行之,这也是他被广为诟病的一点,此时再被萧煜提起,其中的嘲讽意味昭然若揭。 赵青面无表情,冷声道:“大公子,如今二公子的性命就在我的手上,你可有话要说” 萧煜看了萧瑾一眼,淡笑道:“我是什么性子你还不清楚你说这些也是无用。再者说,你若真把萧瑾杀了,就不怕萧烈剥了你的皮” 赵青没有说话,只是把手刀轻轻往下一压,萧瑾的脖子上立刻出现一道淡红血痕。 萧煜不为所动,而是收回目光,一摆手中长枪,直接朝秦政的胸膛刺去。 秦政见状身形向后急退,同时从一旁摄过一把长枪,以回马枪之势刺向萧煜。 一枪换一枪,秦政的长枪刺在萧煜的胸口上,枪尖丝毫不得入,枪杆弯出一个巨大弧度,而萧煜则是将秦政一枪通透腹部。 萧煜拔出手中长枪,鲜血溅在蟒袍上,面无表情。 秦政捂着自己的小腹,踉跄后退,萧煜得势不饶人,紧跟上一记霸道横扫,将秦政整个人打飞出去。 一刺一扫,看似平淡无奇,实则已经是萧煜修为的完全展现,就如萧烈的十二成出力,也不过是一拳之事罢了。 就在此时,有一刀从萧煜身侧斜斜斩来。 萧煜一崩长枪,将这一刀弹开,来人则是趁机掠至秦政身前,为秦政争取到一丝难得的喘息时间。 大郑晋王秦权,手持名刀菩萨蛮。 秦政横刀身前,问道:“西北王萧煜,今日可让我等看看俗世第二人的绝世风采” 已经不再留手的萧煜提起手中长枪,从枪尖到枪身笼罩上了一层五彩光晕,平静道:“请。” 接下来,在近两千人的围观下,萧煜以一敌三。 秦权率先出手,手中菩萨蛮当头一劈,势若千钧,同时赵青也放开了萧瑾,整个人化作一道阴影,悠然出现在萧煜身后,一手负后,一手五指如钩,朝萧煜后心拍下。萧煜微微侧身,横枪胸前挡住秦政的一刀,然后一旋枪身,以枪尾撞向秦权,撞而复收,同时朝向身后的枪尖也完成了一记直刺,萧煜好似脑后生眼,不偏不倚地刚好点向赵青。 倒持长枪,一刺一收,同时逼退两人。 这倒不是说萧煜的招式如何精妙,只是他一身磅礴修为远远高出两人,他的每一击都让赵青和秦权不得不小心应对,而赵青和秦权的反击对于他来说却是颇为无力,即便是正面硬抗也伤不到根本。 赵青躲开萧煜的一枪自后,身形飘忽,原本负于身后的左手向前柔柔一推,没有什么势若雷霆的刚猛劲道,却阴柔如噬人的毒蛇,萧煜仍旧没有回头,双手持枪改为单手持枪,另外一手一个则是毫不留情的肘击。 赵青嘴角冷笑,不知死活 他不闪不避,仍旧是伸手按在萧煜的后心处,其中力道猛然爆发,势必要破开萧煜的中丹田。 下一刻,萧煜的后背上出现一个漆黑手印,而赵青则被一肘打在脸上,整个人猛地一个摇晃,甚至还从嘴中飞出一颗碎牙。 五气朝元,天人境界无敌手又岂是妄言 赵青踉跄几步,重新稳住身形,伸手擦掉嘴角的鲜血,眼神凶狠。 萧煜还是没有转身,因为此时在他的正面,秦权持刀,秦镇持枪,两人已经一起杀至眼前。 七杀 秦权当先出刀,菩萨蛮染上一层血红光晕,划出一道近十丈的刀芒横斩向萧煜。 破军 秦政紧随其后,手中长枪的枪尖上绽放开一点黑芒,仿佛空间在这一点塌陷,竟是有上官仙尘一剑见得无边玄妙方广世界的几分神韵。 这已经是两位天人大高手的压箱底本事,萧煜自然不会托大到正面硬抗,呵呵一笑,展开自己的天人法相的同时,本尊向后掠去。 天人法相刚刚现世,就被一刀和一枪同时命中头颅和胸膛,轰然坍塌。 不等两人中丹田缓上“一口气”,萧煜已经抬手提枪,身形骤然前冲,在电光火石之间一枪刺入秦权的小腹,秦权全身气机刹那间纷乱如油锅,萧煜冷笑一声,一脚踢在秦权胸膛上,将他从枪头上踢飞出去,然后又将染血的枪头指向秦政,秦政同样手持长枪,没有半分退让地朝萧煜攻来,两人枪势如烈火燎原,又如疾风骤雨,丝毫不退地对攻百枪。百枪过后,萧煜仅仅是脸色发白,秦政却是喷出一口猩红鲜血,萧煜哪里会手下留情,以枪代拳,转身一记揽雀尾扫在秦政肩膀,秦政如无根浮萍被劲风吹荡,双脚不离地侧向飞出,在地面上留下一条深深沟壑。 萧煜接着将长枪往回一缩,枪尾如撞钟,狠狠撞向自己身后正要偷袭下手的赵青,冷笑道:“就知道背后下手,一辈子都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赵青双手交叠,挡下撞来的枪尾,眼神阴鸷,声音更是如深宫中的大宦官一般阴柔渗人,“好一个天人境界无敌手,难怪师尊要对你刮目相看。” 萧煜没有说话,第一次转身正视赵青,平静道:“虽说傅尘几次三番都说自己算计萧烈,使得萧烈终生无望逍遥神仙境界,而我却觉得是萧烈骗过了傅尘,早已偷偷踏足逍遥境界,毕竟这世上哪有什么天人杀逍遥你盼着我这个天人境界无敌手早些去寻萧烈了结当年之事,其实是想让我死在萧烈的逍遥境界之下,赵青,你说是也不是” 赵青脸色一变,想要抽身而退,萧煜冷笑一声就要痛下杀手。就在这时,先前被萧煜刺了一枪的秦权再次拖刀而至,萧煜的五气朝元终于展露峥嵘,五条元气凝练如同五条彩练一般环绕在他身周,对秦权斩落的一刀视而不见,一枪横扫千军,砸在赵青的小臂上,只听咔嚓一声,赵青的这只手臂已经无力地垂落下去,不过他却也趁此时机,瞬间后掠出近百丈,将距离远远拉开。 秦权一刀站在萧煜身上,仅仅是斩断他身上的元气匹练就已经力竭。萧煜嗤笑一声,一挥袖,将已是强弩之末的秦权整个人打上天空,然后将手中长枪朝半空中下落的秦权丢掷而出,速度之快,呼啸成风。 秦权眼看就要落一个透胸毙命的下场,在千钧一发之际,秦政骤然出现在他身前,双手握住长枪枪头,但在其中蕴含的磅礴巨力冲击下,秦政撞在身后的秦权身上,然后两人一起轰然坠地,砸出一片大坑。 萧煜负手而立,讥讽笑道:“你们三个是想结成阵势杀我可我若不让你们结阵,你们就只能乖乖等死了。” 萧煜看向三人的目光中已经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机,即便还有两千重骑,即便三人都是天人高手,也不能阻挡萧煜的痛下杀手,你当我萧煜是什么人有事没事撩拨一下,能杀就杀掉,杀不掉就想着全身而退,这天底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 在两千铁骑中,有一骑悄悄摘下头盔,卸下铁甲,露出其下的一袭白色道袍,他仿佛遗世独立之仙人,周围的众人对他“视而不见”,仿佛在此处根本没有此人。 他从袖中取出一方三寸长、一寸宽的小匣子,上面贴着一道金色的天字号符篆。 他低头望向小匣,目光清澈而温柔。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三十四章 阴尘 萧煜身影出现在赵青身边,一手扼住他的喉咙,平淡道:“秦政是破军,秦权是七杀,那你就是贪狼了赶紧用出来,也让本王开开眼。” 赵青的脖子咔嚓作响,连绵不断,发出如一大串如黄豆爆炸的诡谲声音,似乎随时都会断掉。 秦政和秦权狼狈起身,秦政狠狠一挥手,寒声道:“冲锋” 一千八百余铁骑开始一轮近乎自杀式的冲锋。 萧煜彻底没了耐心,随手丢出手中的赵青,砸在一骑头顶,让他瞬间坠马落地,被身后的滚滚铁骑踩踏成肉泥,萧煜瞥了眼秦权和秦政,然后眼神冷漠地望向悍不畏死发起冲锋的重甲骑兵,自嘲道:“俗世第二的西北王,在你们眼里就是想杀便能杀萧煜二字就这般吓不住人” 这一次,所有的骑兵同时举起手中弩机,一千八百弩箭齐射,嗡嗡破空,萧煜怡然不惧向前而行,伸出一只手挥袖,势能洞穿盾牌的弩箭却穿不透那层薄薄的衣袖,如倦鸟归林一般被萧煜全部收入袖中。一波箭雨过后,骑兵们紧接而至。 萧煜不闪不避,大踏步前行,与首当其冲的一骑生硬撞在一起,萧煜如一座山岳巍然不动,而这一骑如同撞在峭壁上,战马嘶鸣一声,头断身折,连人带马一起被撞飞出去。 萧煜猛地一挥臂,冲在最前面的一线骑兵仿佛撞在了一道无形的拒马桩上,全部人仰马翻。 萧煜平地而起,身上四九白金剑气如虹,所过之处所有骑兵皆是如一剑毙命。 将骑阵凿穿从头到尾一次后,萧煜转过身来继续前行,不见如何出手,无数剑气勃发,透过铁甲,瞬间将甲下的兵卒分尸,然后无数血肉和鲜血从盔甲的缝隙中流出,骇人无比。 萧煜两次穿杀之后,铁骑损失达四百之人之多,在四九白金剑气面前,重甲也好,轻甲也罢,都如豆腐一般脆弱,只要再给萧煜半个时辰的时间,他就能凭借一己之力将这死战不退的全部铁骑斩杀殆尽。 秦政深呼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跟秦权目光稍稍交汇一下,然后互成犄角,切人战阵。 剑气如风,以萧煜为中心不断盘旋环绕,萧煜身周几乎如炼狱一般,尽是腥风血雨,强弩之末的秦权和秦政加入战场,也未能有多大改观,只是稍稍减缓了萧煜放手杀人的速度,秦权更是有一次差点被萧煜摘取头颅,多亏了秦政从旁援手,方才狼狈捡回性命。 死八百,伤亡近半,溃不成军。 萧煜轻吐出一口浊气,便要再换一气。 就在这时,一直隐身在众多铁骑中的白衣道人揭开手中小匣上的天字号符篆,举起小匣轻声道:“请仙剑出世。” 一声剑鸣之音响彻天地。 白衣道人飘然而出,冲着萧煜稽首一礼,再道:“请西北王赴死” 萧煜瞬间惊怒交加。 道门大真人得证长生,稽首可让大地浮沉。即便眼前道人距离那长生境界差之甚远,可这稽首一礼也不是那么好受的 下一刻,风起云涌,一道紫黑色光芒自白衣道人手中小匣破盒而出。 便是战力高如萧煜,也没有丝毫反抗之力地被这一道光芒穿身而过,低头一看,一柄紫黑色小剑的虚影出现在的他的胸口上,刚好钉在中丹田气府的紧要所在,光芒绽放。 萧煜身上气机骤然紊乱,体魄咔嚓作响,似要碎裂。 萧煜脸上露出一丝出乎意料之外的惶然之色,沉声道:“来者何人” 道人淡笑道:“贫道乃是天枢峰座下阴尘,特奉峰主师兄之命,请殿下上路。” 萧煜对于道人自报身份不置可否,道宗内部斗争越发激烈,说不定就是有哪位大峰主想要借此给青尘泼一盆脏水,当然也有可能是青尘真的要杀萧煜,萧煜现在不想去深思其中玄机,只是想着脱身之法。 阴尘似乎是看出了萧煜心中所想,开口笑道:“王爷就不用多费心思了,这一剑是我道宗五代掌教飞升后所留遗物之一,可杀地仙,虽然贫道修为不足,不能发挥全部神通,但用来杀王爷也是足够了。” 那白衣道人见萧煜并不答话,也有闲情逸致,继续说道:“贫道与王爷说这些话,并非是在浪费口舌,只是祖师慈悲,炼制此剑时留有三分余地,此剑入体之后不会立刻致死,而是要等上一时二刻,削三府之元,丧胸中六气,中剑之人方才身死,而贫道之所以将这些如实相告,则是想要乱王爷心神,好让这一时二刻短上些许,王爷既能少受苦楚,贫道也能早些回山复命。” 萧煜眯起眼,面无表情。他本就多疑,白衣道人说话又虚虚实实,真真假假,萧煜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委实是进退两难。 白衣道人阴尘笑眯眯地说道:“贫道已经如实相告,那么王爷信也好,不信也好,只要等到过了一时二刻,自见分晓。” 说话间,萧煜已经再挥袖,胸口的紫黑色小剑嗡嗡作响,不断颤抖,却仍是钉死在胸口上,不肯向外拔出分毫。阴尘手指掐诀,原本还颤抖不休的紫黑色小剑瞬间恢复平静,任凭萧煜如何施为,都是不动如山,不再有任何反应。 与此同时,以紫黑色色小剑为中心,一道道与小剑同色的紫黑气息蔓延开来, 萧煜的脸上笼罩了一层阴翳之色,不再徒劳地卷动胸口小剑,而是一挥袖祭出了自己的人道至宝传国玺。 上有九龙交纽的传国玺飞至萧煜的头顶三尺处悬停,道道玄黄色的人道气息垂落,竟是将蔓延的紫黑色气息暂时抑制,只能徘徊在胸口的中丹田位置,不能更进一步。 同时破阵子也出现在萧煜的手中,白金色的剑气缭绕,他一手按在胸口位置,一手持剑,拔地而起,如彗星扫尾,直接掠向白衣道人。 传国玺大概可以为萧煜争取一炷香的时间,而萧煜则有信心在这一炷香的时间里将包括白衣道人在内的四人斩杀殆尽。 这一次,萧煜将全力出手。 阴沉脸色肃然,手中指决飞快变化,打出点点灵诀,然后在身前交织出一张小型幻阵,萧煜以手中之剑轻轻一点。幻阵刹那间风雨飘雨,像惊涛骇浪之上的一叶扁舟,随时都有倾没之忧。 与此同时,一直苦于无法结阵的赵青三人终于站在了一起,三人分别对应贪狼、七杀、破军三星,结成三才阵势,元气浩荡,三道杀招同时攻向萧煜。 阴尘厉声道:“萧煜,贫道就等这一刻” 一道画有天字号符篆的紫金色符纸自他手中飞出,贴在正悬于萧煜头顶三尺处的传国玺上。 原本垂落道道玄黄之气的传国玺猛然间黯淡无光,而没了人道气息压制的紫黑色小剑则是光芒大盛,紫黑色的痕迹瞬间在萧煜的胸口上蔓延开来, 萧煜脸上的阴翳更加深重了,手中原本势若破竹的破阵子陡然无力起来,被秦权一刀架住,秦政则是趁机一枪将萧煜的腹部捅了个对穿,那些紫黑色的气息犹如毒药,不单单吞噬萧煜的元气,还腐蚀他的体魄,不漏之身在这时已然有漏,而秦政也是货真价实的天人境界,将萧煜一枪刺穿,也就不足为奇了。 萧煜不为所动,弃剑徒手,换做手刀一刺而至。 手刀才要触及阴尘,有一只洁白的手从一旁伸出,挡下了萧煜这记手刀,然后五指成钩,反向萧煜抓来。 萧煜修为受损严重,被这神出鬼没的一招给击退,同在脖子上被留下五个血洞,鲜血汩汩流出。 萧煜晃了晃脖子,流血缓缓停止,不过他脸上的灰败更加深重。 阴尘冷冷笑道:“萧煜,今天你合该命丧于此。”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三十五章 心魔 萧煜伸手按在自己的喉咙上,身形暴退。 赵青却是得势不饶人,双手上泛起浓郁的黑芒,十指指甲更是暴涨,森森然如利刃,泛着黑黝黝的冷光,让人望之便不寒而栗。 赵青活动着自己的双手,哈哈大笑,“大公子想看我的贪狼这就是了,待会儿我就用这双手给大公子来一次抽筋剥骨如何这可是咱们暗卫的经典好戏” 萧煜脸上的灰败之色越发深重了,不过他却也笑起来。 赵青面皮微微一跳,眼中阴厉更甚,就要动手。 萧煜低垂眼帘,眼眸逐渐转黑,元气运转则并无丝毫异样。 世人都知萧煜曾请下天魔降世,后因祸得福成就五气朝元,踏足天人境界,但却无人知道萧煜体内还有一个心魔,而这个心魔多次被萧煜镇压,深藏体内,哪怕是诸位大真人都未曾发现其中奥秘,如今萧煜本尊受损严重,再无力压制体内的心魔,心魔萧煜自然要脱困而出。 心魔萧煜,生于天魔降世,自然与冥冥中的域外天魔有一丝不可捉摸的奇妙联系,这柄道宗五代掌教留下的飞剑,可以镇压住萧煜,却未必能镇压有天魔之力傍身的心魔萧煜。毕竟域外天魔乃是无上天仙一般的存在,其中种种玄妙之处,已经超出了凡尘俗世的界限,非是凡世修士可以揣度的了。 萧煜瞳孔中的那抹摄人黑芒飞快蔓延,很快就将眼白完全吞噬,而萧煜的气息则是猛然一个拔升,原本的五色元气更是转化为如墨一般漆黑的颜色,翻滚不休。 阴尘脸色骤变,虽然不明白萧煜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但他却能看出来这是升境之相,惊骇道:“他要一脚踏天人,一脚强行踩入逍遥境界” 阴尘话音未落,赵青已经出手,手上黑芒在刹那间暴涨至数十丈,五指如同五条黑色长鞭,不断延伸翻滚着朝着萧煜席卷而去。 五条黑色长鞭狠狠落在萧煜身上,分别缠住萧煜的四肢和脖子,赵青嘴角泛起冷笑,狠狠往后一拉,想要将萧煜五马分尸。 萧煜巍然不动,反而是反手抓住黑色长鞭,回手一扯,将赵青整个人扯向自己。赵青惊骇之下抬头望去,刚好与萧煜的目光交汇在一起。 那一双死寂且诡异的双眼,通体漆黑,没有半点眼白。 赵青失声道:“瞑瞳不对,是天魔” 看清眼前形势之后,赵青也是果决之人,当机立断,将自己化成五条黑色长鞭的五指斩断,如壁虎断尾,身形暴退。 萧煜随手扔掉已经没了生气的黑色长鞭,无意追击赵青,只是咧开嘴笑了笑,就像一个刚刚从冥府中爬出来的恶鬼,三分快意之后是七分憎恨与强烈的报复。 插在萧煜胸口上的小剑重新开始颤鸣,而且声音越来越大,萧煜笑容阴沉地低头望去,然后伸手握住这柄紫黑色小剑的剑柄。刹那间,小剑剑身上的紫黑色光芒大盛,化为道道凌厉剑气刺向萧煜的手掌,可萧煜却好似一无所觉,将胸口的小剑向外一点点拔出。 天地间骤然乌云密布。 紫黑小剑一声哀鸣,被萧煜拔出身体,受到小剑的气机牵引,御使小剑的阴尘周身气机汹涌,身体已是完全不受控制。萧煜捏住了那把紫黑色小剑,就相当于捏住了与紫黑色小剑性命相连的阴尘。 萧煜呵呵一笑,以食指和中指夹住这柄小剑,然后用拇指一推一压,小剑瞬间弯折出一个近乎垂直的弧度。与此同时,阴尘感觉到自己体内的气机瞬间翻江倒海,他的脸色更是忽青忽白,几欲呕血。 这段时间里,萧煜的境界还在攀升,越过了天人巅峰,却距离逍遥境界还有相当长的一段距离,这个阶段,被修行者们称之为半步逍遥。 正如秋叶当年所诵的那段口诀,“一粒金丹吞入腹,始知我命不由天。若得我命皆由我,才能火里种金莲。”心魔萧煜如今的境界便是莲子已经种下,只待开花,开花之时便是逍遥境界。只是心魔萧煜受制于萧煜本身的桎梏,在萧煜没有触及到逍遥境界之前,这一步是无论如何也迈不过去的。 不过对于眼前的情景来说,仅仅是半步逍遥已然足够了。 紫黑色的小剑在萧煜指间不断弯曲,阴尘体内的元气也越发狂暴,他缓缓转动头颅,艰难地张了张嘴,似乎想要开口讨饶,心魔萧煜却是不给他这个机会,两指猛然用力,紫黑色小剑一声尖锐鸣叫之后,咔嚓断成两截。 阴尘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一片,没有半点血色,艰难道:“你怎么能怎么,你到底是谁” 心魔萧煜指了指头顶被一道灵符封住的传国玺,笑道:“我还得感谢你把这玩意隔绝了,否则我也不能重见天日。” 阴尘毕竟是尘字辈的老辈修行者,对于种种修行界秘闻知之甚深,转眼间便已经想明白事情经过,也不知该说自己倒霉还是说萧煜大胆,竟然敢在自己体内豢养心魔,就不怕哪一天被心魔反客为主 这点倒是阴尘冤枉萧煜了,萧煜自然也知道心魔是自身隐患,可他不是不想除去心魔,而是实在有心无力,只能借助传国玺的人道气运将心魔彻底镇压,这次若非萧煜本人受创,而传国玺被暂时封印,心魔也没办法重新现世,所以他说要好好谢谢阴尘,倒也没错。 萧煜将手中断成两截的小剑随手扔掉,向前踏出一步,瞬间来到阴尘面前,手刀斩向阴尘的脖子,极为缓慢一点一点地砍下脑袋,只剩下一具身着白色道袍的无头尸体。 心魔萧煜抓起阴尘的头颅上的发髻,淡笑道:“这份谢礼如何” 阴尘双目圆睁,死不瞑目。 心魔萧煜自语道:“我被萧煜镇压得这么辛苦,现在终于能喘一口气了,说来也是可笑,我一个伪境逍遥却要被一个天人巅峰压制,这上哪说理去幸好你把我放了出来,只是你不该伤到这尊体魄,所说这尊体魄是萧煜的,但也是我的容身之所,你若打碎了它,又让我何处容身所以你不该死谁该死” 说罢,心魔萧煜脸上失去了所有表情,冷漠异常,将手中的头颅丢到地上,然后一脚踏碎。 此时赵青自断五指,秦政和秦权重伤,在心魔萧煜和阴尘啰嗦的时候,三人早已是心有灵犀地抽身而退,青尘想要杀萧煜,那是道宗的事情,他们只是推波助澜,没必要把性命留在这儿,至于阴尘和那两千重骑,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不知是不是被萧煜镇压太久的缘故,心魔萧煜有些疯疯癫癫,等到自语完事,在举目四望时,不见另外三人,忽然如疯子一般仰天大笑,然后开始放手杀人。 两千铁骑,除了被萧煜杀掉八百骑兵,其余全部死于心魔萧煜之手,无一人生还。 心魔萧煜冷漠,萧煜也可以冷漠,但两种冷漠截然不同,后者的冷漠尚存有底线,就拿一个简单的例子来说,在历史上有一道很著名的名令,男子高于车轮者,皆斩之。虽然在寻常人看来这已经是一条极为冷酷的命令,但它仍旧存有底线,命令中的车轮便是底线,哪怕这条底线很低很低,但终归还是有的。而心魔萧煜的冷漠是无底线的,敌可杀,友可杀,亲可杀,妻可杀,子女亦可杀。 心魔萧煜的目光落在最后一个活人萧瑾身上,里面有丝毫不掩饰的杀机。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三十六章 萧瑾的儒 萧瑾看着心魔萧煜欲择人而噬的目光,背后略感发寒,不由自主地向后小退了一步,稳了稳心神,才开口道:“你不能杀我。” 心魔萧煜停下脚步,嘴角勾起,“哦给我个理由。” 萧瑾眼珠转了转,道:“因为我也想杀萧煜,咱们其实是志同道合。” 心魔笑了笑,反问道:“你怎么杀萧煜须知我与萧煜共为一体,你杀他便是杀我。” 萧瑾心中默数,脸色不动神色,道:“我父萧烈与上代后建魔教圣女有旧,曾得到过一件传说是天魔遗物的魔教至宝,若得此物,可助你长存世间,镇压萧煜神识。” 心魔双目中的黑光微微闪烁,似乎在沉吟思量,继续问道:“以我目前的修为可敌不过萧烈,更何况东都还有一位横渠先生,那是天下第八的儒门高人,继张江陵之后的儒门扛鼎人物,这件魔教至宝对我来说,其实是镜中花水中月,可见而不可得。” 萧瑾摇头道:“非也非也,这件至宝虽然珍贵,但对家父与横渠先生来说却无甚大用,只要谋划得当,未必不能得到这件宝物,毕竟事在人为,而这个人为,却不一定是付诸武力。” 心魔萧煜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沉声问道:“那件宝物是什么” 萧煜回答道:“血月圭。” 心魔脸色先是一凝,然后放声而笑,“竟然是血月圭没想到这件东西还留在人间,真是天不负我,若有此物在手,又何惧萧煜” 萧煜也跟着笑起来,“听闻此物能吸收月华,每逢初一十五可将月华转为血精,再辅以血祭之法,便可将这些血精纳入体内,转为修为,在暗卫府底下有座血池,便是以此物为根本开辟。” 心魔萧煜面上露出一丝不屑神色,“凡俗之人又怎么能懂此宝的玄妙之处如此用法实在是暴殄天物。” 萧瑾笑道:“愿闻其详” 心魔萧煜深深地看了萧瑾一眼,忽然讥讽笑道:“你是想拖延时间,等到传国玺上的符印脱落” 萧瑾闻言脸色微微一僵,干笑一声,道:“只是好奇而已。” 话音未落,萧瑾猛然伸开手掌,掌间有一点红光升起。红光一闪而逝,没入传国玺。 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传国玺本就是人道至宝,而浩然气又是人道功法中的顶尖,两者相得益彰,方才阴尘以一道天字号符篆封住传国玺本就勉强,只有一炷香的功夫,此时此刻符篆已经是摇摇欲坠,待到萧瑾手中的一点浩然气飞入传国玺中,传国玺上的符印立刻剥落,整个传国玺大放光芒。 条条人道气息垂落,镇压在心魔萧煜的身上。 心魔萧煜头冠炸裂,披头散发,伸出双臂,仰天大笑。 即便是半步逍遥,对付一颗没有人御使的传国玺,也是绰绰有余。 心魔萧煜黑色的双瞳中涌起一抹血色,以他为中心,一抹黑暗开始飞速蔓延,周围的一切在快速地褪去本来颜色,染上一层浓郁到化不开的黑暗,仿佛要有一座地上魔国冉冉升起。在这无尽的黑暗中,传国玺如同一轮太阳,散发出耀眼的金色光芒,在黑暗中显得格外醒目。 萧瑾深呼吸一口气,轻声道:“我辈儒生当如何” 他抬起手臂,笔画勾勒,指指点点。 “为天地立心。” “为生民立命。” “为往圣继绝学。” 三句话音落下,萧瑾脸色骤然苍白。 传国玺上光芒大放,将黑暗彻底驱散。 心魔闷哼一声,似乎受到了莫大的伤害,以手遮脸,不敢直视头顶的传国玺。 “为万世开太平” 萧瑾终于写完了最后一言,万世太平四个大字骤然飞出,印在传国玺的四面。 传国玺轰然落下。 心魔萧煜忽然平静下来,眼神冷漠地望向萧瑾,嘶哑开口:“倒是小看你了。” 萧瑾已经无法站立,索性坐在地上,冷笑道:“半步逍遥算什么在半步逍遥上面还有逍遥境界,逍遥境界之上还有长生境界,当年傅家家主、张江陵、魔教教主、许麟、摩轮寺寺主都已经看到了长生境界的门槛,不一样落得个身死道消的下场反倒是紫尘和上官仙尘后来居上,成就了当今修行界的两大霸主,莫欺少年穷的道理不懂” “方才你若是直接杀我,而不是贪图血月圭,我恐怕就真的交代在这里,可你自信能把我吃得死死的,哪怕是看穿了我拖延时间的意图,也不觉得我能把你如何,现在知道错了后悔了晚了” “儒门有立功、立德、立言三不朽,前首辅张江陵占了立功,萧煜外祖占了立德,横渠先生张载占了立言,我拼了半条命,才说出这四句话,一句话折寿一年,第二句折寿两年,第三句四年,第四八年,一共十五年,不得长生,一辈子才有几个十五年你不该死谁该死” 说到最后,萧瑾已经是声色俱厉。 心魔萧煜不甘地自嘲一笑,化作一团黑雾,重新退回到萧煜体内深处。 不得不说萧煜的天人之身,汇聚了道门的金丹玉液,佛门的金身不坏和魔教的不死妖身,堪称不漏之身,经过连番恶战,损伤并不算大,只是胸口处的伤口还未愈合,其余地方已经恢复如初,呈现出一片晶莹如玉之色。 萧瑾不断咳着黑如浓墨的污血,艰难地从地上爬起,走到萧煜身旁,自嘲道:“跟你做兄弟真是倒了八辈子霉,克母克妻也就算了,还克兄弟,嫂子为你折寿,我今天也为你折寿,真是呜呼了个哀哉的。” 忽然之间,萧瑾的话语戛然而止,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破阵子上面,然后他又将视线缓缓移回到昏迷不醒的萧煜身上,脸色变幻不定。 昏迷中的萧煜对于这一切却是毫无所知,他处在一种似睡非睡,似醒非醒的状体之中。恍惚之间,只觉得身处一座黑城之中,黑城里开满了白色的梨花和黑色的海棠,这座黑城有一种让他熟悉的感觉,似乎是东都,又似乎是中都,甚至还有一点王庭的影子。 萧煜并不清楚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这并不是他主动前往的结果,而是好似有人在他身后推了一把,将他推到了这座城中。此时城中空无一人,萧煜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在城内,却怎么也找不到出去的城门,这座黑城仿佛就是一座巨大的牢笼,将他困在其中。 忽然在他头顶的天幕亮起一片金色光芒,将原本阴霾不见天日的整个天幕照亮,金辉散落在黑城上,刺眼的金光与沉沉的黑城显得格格不入。就在萧煜彷徨之际,忽然有风起,朵朵梨花和海棠随风飞舞,在花舞之中,有一名女子朝他走来,虽然看不清女子的面容,但却让他觉得很亲切,也很熟悉,也感到由衷的喜悦,仿佛游子归家,仿佛亲友重逢。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在萧煜胸中充斥。他痴痴望向那名女子,不自觉地迈步向她走去,却猛然觉得天旋地转。 萧煜只感觉头疼欲裂,再睁开眼时,哪里有什么黑城,女子倒是有一个,正是自己的结发妻子林银屏。 守在丈夫床前的林银屏神色坚毅,腰板挺得直直的,看起来像个随时准备踏上沙场的战士,只是憔悴的面容和通红的眼圈,才显现出她的脆弱。在看到丈夫醒来的那一刻,支撑着她的精气神好像一泻千里,整个人都无力地瘫软了下来。 与疲乏一起袭来的还有压抑许久的失望和悲伤,她把头埋在萧煜的床沿上,以低不可闻的声音喃语道:“你宁愿去生死之间走一遭,也不愿回家见我我就这么讨人嫌吗”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三十七章 萧玥的忆 萧羽衣和萧玥守在外间,两女对坐,萧玥在左,萧羽衣在右。 萧玥望着悄无声息的内间,没来由记起小时候的一个隆冬大雪的黄昏,那个时候,萧煜还是在东都成立横着走的小公爷,而她则是如眼前萧羽衣一般大的年纪,懂了一些事,又有些懵懵懂懂,每日里只知道跟在哥哥身后,就像一条小尾巴。她没有早慧,甚至可以说没甚出奇出彩,跟寻常权贵家的少女一般,喜欢各种首饰,也喜欢胭脂水粉,偶尔还会偷着读一些才子佳人的故事,一边读一边红了脸。 那一日的雪,在萧玥的记忆中格外的大,是不带半分夸张的鹅毛大雪,下得酣畅淋漓,不像南方那样扭扭捏捏,这让没有冻饿之忧的少女很开心,至于下了这么大的雪,要冻死多少人,就不是那个年纪的少女能想到的了。 那一天她在外面批了件红狐皮子的裘衣,里面穿丁香色裙,裹淡红色皮坎肩,脚上是小鹿皮靴子,撑着一把油纸伞站在大雪中,等着哥哥带自己去城外的梅山看雪景。 不多时,一个外罩石青色裘衣的少年走到她身边。 女孩很开心,给了自己哥哥一个大大的笑脸,一双大眼睛弯成了月牙儿。 锦衣少年,哈哈一笑道:“小玥,等久了吧。” 女孩收敛了笑容,摇摇头,又复而抿嘴笑道:“刚到不久呢。” 这一对兄妹就是那时候的萧煜和萧玥。 萧玥喜欢跟着哥哥,不管去哪儿都要跟着哥哥,也喜欢把自己的心事说给哥哥听,而不管遇到什么事,哥哥都会站在她的身前,将她护在身后。这让没了爹娘的少女将唯一对自己好的哥哥视作顶梁柱,若是没了哥哥,这天也就塌了。 萧煜带着妹妹走出国公府,门口已经有下人备好马车,车厢内生着暖炉,备有各种吃食,车外还有十几名家丁随行。萧煜笑着说道:“小玥,你上马车,我骑马跟着。” 已经有看出娟秀眉眼的萧玥皱了皱秀气的眉头,问道:“哥哥你不上车” 已经是半大少年的萧煜一挥手道:“女眷出行坐车,男子骑马,这有啥可说的。” 习惯了听哥哥话的萧玥还是有些犹豫,“可是可是外面冷。” 萧煜拍拍胸口,道:“我身体好,穿得也多,这点冷算什么。” 见萧玥还没有动作的意思,萧煜瞪了她一眼,佯怒道:“听为兄的话,赶紧上车。” 萧玥吐了吐舌头,乖乖上车去了。 一行人缓缓行出这条王侯遍地的巷子,刚好有一骑朝巷子中走来,与萧煜走了个对脸。 萧煜看到来人之后,脸色骤然冷下来。 来人是一名看上去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一袭黑色暗卫官袍,腰间挂着扫秋刀,显得英武不凡,只是气态略显阴柔,使他整个人看起来多了几分阴郁。 他看到萧煜后,也不下马,端坐在马背上拱了拱手,淡问道:“大公子这是哪里去” 萧煜瞥了眼这个对头,冷笑一声,针锋相对道:“我去哪里还不用你管,倒是你来这里做什么有公事去暗卫府,这儿是国公府” 那名年轻人没有说话,只是淡淡一笑。 在车内听到外面动静的萧玥掀起车窗窗帘,看到了那个骑马的年轻人。她认识那人,名字叫做赵青,是大伯萧烈的故人之子,也是大伯的徒弟和义子,很讨大伯的喜欢,平日里经常来国公府。而哥哥萧煜却很讨厌他,两人每次见面都免不了一番冷嘲热讽。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既然是哥哥讨厌的人,那么也就是她讨厌的人。 萧玥皱了皱已经十分好看的眉头,想要开口说话,萧煜好像背后长了眼睛,抬了抬手,沉声道:“小玥” 萧玥虽然有些不情愿,还是放下窗帘,缩回马车里去了。 萧煜对车夫道:“你们先走。” 车夫是国公府老人,自然知道大公子和这位公爷义子的不合,生怕被殃及池鱼,此时听到萧煜此言,如遇大赦,赶紧赶车离开这处是非之地。而在车厢内的萧玥自然就不知道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了。 事后她才知道萧煜与赵青越说越僵,最后甚至大打出手,根本不知道修行是何物的萧煜自然敌不过赵青,不过在他身旁却有萧烈留给他的护卫,而且这是在国公府门前,赵青也不敢太过放肆,最后算是平局收场,只是经此一事,两人彻底撕破面皮,成了不死不休的仇敌。 再后来,太子谋反案爆发,萧煜母亲方璇身死,萧煜也从小公爷变成了困居小院的大公子,性子日益阴戾,与萧玥的关系不复从前,也就是这个时候,赵青从东都悄然消失了,有人说他被牵扯进了太子谋反案中死了,也有人说他去了东北边关。众说纷纭。 直到前几天,萧瑾背着萧煜一路跋涉进入西北,被巡边游骑发现,在昏迷之前,他说了四个人名,赵青、阴尘、秦政、秦权。 赵青的名字在时隔多年后再次出现在萧玥面前,在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她一切都明白了,哥哥萧煜会昏迷不醒,肯定与赵青有关 想到这儿,萧玥神色复杂地望向内间,萧煜就躺在里面,可惜守在床前的不是她这个妹妹,而是她的嫂子,萧煜的妻子,那个草原上的公主,林银屏。 坐在萧玥对面的萧羽衣没有这么多想法,只是很安静地低着头,自从那天被林银屏训斥之后,她仿佛又变回了以前那个怯生生的萧羽衣,整日缩在自己的小院中,直到萧煜重伤返回王府,她才从自己的院子中出来,想要看一眼那个将自己从巨鹿城中带出来的男子,那个改变了她一生的义父。 外间之外,出了院子,王府前院的偏厅中,蓝玉与徐林对坐,徐林在左,蓝玉在右。 徐林缓缓开口道:“王爷把自己的异母弟弟带来中都,你怎么看” 蓝玉摇了摇头,笑道:“还能怎么看,说到底,最信不过的是自家人,最信得过的还是自家人,如今西北,掌权的只有王爷一个萧姓之人,他自然也有些放心不下,启用自己兄弟,也在情理之中。” 徐林继续说道:“既然如此,这位有早慧之名的萧家二公子自然是担任要职,蓝先生觉得王爷会怎么安排这位兄弟呢” 蓝玉的手轻轻颤抖了一下,没有说话。 徐林淡淡一笑道:“蓝先生说得好啊,最信不过的是自家人,最信得过的还是自家人,那么王爷肯定不会让萧瑾掌兵权,如此就只能在文官中安排了,而萧瑾不管如何早慧,终究是个小孩子,王爷八成要带在身边才能放心,所以,蓝先生你还是要多为自己打算一下才是。” 蓝玉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开口道:“有劳大都督费心了,蓝某自有计较。” 出了王府大门,外面是一片铁甲森森。 一骑疾驰,继而缓行,林寒策马来到王府门前十几步外,冷眼俯视着守在门前的诸葛恭。 诸葛恭不卑不亢,抱拳施礼道:“见过都督,恕属下职责所在,不能全礼。 蓝玉扬起马鞭,复而落下,看了眼将整个王府团团护住的三千虎营,冷哼一声,下马进了王府大门。 诸葛恭面无表情地望着蓝玉的背影。 令:说几句题外话,这几天起点的数据库好像出毛病,各种章节被屏蔽,好像很多书都是这样,我少了五十万字,不过我相信这样的情况不会持续太久,所以请各位看官多一点耐心,给我留下点收藏吧。 默煜拜谢。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三十八章 萧煜的情 萧煜看了眼四周,发现自己正躺在自己的卧室中,林银屏收敛了自己的情绪,努力抬起头来,轻声道:“萧煜,你醒啦,是萧瑾把你带回来的,他伤的很重,现在还没醒。” 这次萧煜受伤,林银屏心中极为恼怒,即恼怒萧煜不愿回家而肆意行事,也恼怒玉尘作没能护好萧煜,唯独对萧瑾谈不上恼,也谈不上恨,因为若不是萧瑾,萧煜恐怕就回不来了,而且据玉尘所说,萧瑾此次足足折寿十五年,更让林银屏感同身受,有同病相怜之感,故而破天荒地对这个小叔子的观感好了几分。 萧煜问道:“我睡了几天” 林银屏凄然道:“三天三夜。” 萧煜伸手按了按额角,只觉得太阳穴生疼,脑中浆糊一般,缓了好一会儿才隐约记起自己被阴尘偷袭的事情,再往后却是记不起来。萧煜坐起身,林银屏给他批了件外袍,萧煜顺势按住她的手,轻声道:“对不起,我本来是想等你消消气就回家的,哪成想会变成这样,让你担心了。” 林银屏面无表情地说道:“既然知道我会生气,还让墨书夺我的权是不是故意气我” 萧煜知道自己这次是弄巧成拙,也不辩解,道:“入秋以来,你的身子就一直不好,我只是想让你多歇会儿,哪里敢让你动气” 林银屏白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萧煜挨了一记白眼,却没有太过放在心上,只是一笑置之。 林银屏闷闷的不说话,萧煜就拍拍她的手背,道:“好了,我既然醒了就没事了,你先去休息会儿。“ 林银屏站起身,哦了一声,“那我去休息。” 萧煜笑容温煦,柔声道:“去吧。” 待到林银屏离开后,萧煜下床披上一件普通锦袍,活动了下身体,感觉没什么大碍,走到外间,朝外面问道:“今日是谁当值” 紫月走进外间,施礼道:“请王爷金安,今日是奴婢当值。” 萧煜摆了摆手道:“不用多礼,萧瑾怎么样了” 紫月沉声道:“回禀王爷,二公子被安置在青花苑,由玉尘大真人亲自出手医治,性命已无大碍,只是折损寿元过重,体魄支撑不住,估计要再过些时日才能醒来。” 萧煜点点头道:“这次是我欠萧瑾的,等萧瑾醒来后,让他搬到东路正院去,其他全部等同于两位郡主。” 紫月微微诧异,不过没有多言,恭敬低头应下。 萧煜的王府总体来说共分三路,萧煜与林银屏居住在中路,萧玥和萧羽衣居住在西路,唯独东路一直空闲,萧煜原本打算将东路留给自己还不知道在哪儿的儿子,而让萧瑾另辟一府。只是以如今的形势来说,萧瑾不管是为了自己也好,还是为了萧煜也罢,在外人眼里都是萧瑾为救兄长舍命十五年,故而萧煜无论如何都不能慢待了萧瑾,所以将东路正院让给萧瑾,兄弟二人同居一府,也是萧煜的一种表态。 现在萧煜脑中渐复清明,一些事情已经隐约想起,而他本就是心思细腻之人,结合一些蛛丝马迹,已经大概猜出发生了什么,大约是自己受伤后引得心魔出世,然后心魔逼退了来敌,而萧瑾又不知用了什么秘法,以折寿十五年的代价帮助自己镇压了心魔。再加上萧瑾在之前还特意提醒过自己不要太过小看秦政等人,所以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这次萧瑾都让萧煜欠了好大一笔人情债。 想通了这些,萧煜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感觉,毕竟先前不久,兄弟两人还都想置对方于死地,即便是双方和好,也是面和心不合,若说萧瑾真心救自己,萧煜是决然不信,只能说萧瑾在自保的同时顺手救了自己。想到这儿,萧煜忽然觉得有些索然无味,挥了挥手道:“本王有些乏了,等明天再去看二公子,你先下去吧。” 紫月轻诺一声,徐徐向外退去。 林寒已经过了仪门,见到紫月后,问道:“王爷如何了” 紫月轻轻摇头道:“王爷已经醒了,只是有些精力不济,还在休息。” 林寒犹豫了一下,没有继续前行,而是转身原路返回。 第二日,外表看上去已经无碍的萧煜与还略显憔悴的林银屏一起去了青花苑,见到昏迷中的萧瑾后,萧煜的手指轻轻一颤,吩咐左右看顾好二公子,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去。 林银屏问道:“怎么走得这么急” 萧煜没说话,只是沉默着。 夫妻两人很默契地都没有说话,一直走到迎风阁前,萧煜才缓缓开口道:“最难还的是恩情。” 林银屏看了他一眼,说道:“别管他是怎么想的,要看他是怎么做的,我只知道是萧瑾背着你从北地一线跑回西北,于情于理” 没等林银屏把话说完,萧煜已经打断她道:“所以我才不想见他,因为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安排他,按照我原来的想法” 林银屏平静地反过来打断他道:“萧煜,你不觉得自己越来越冷血了吗他可是你的兄弟。” 萧煜哑口无言。 虽然没有入冬,但是西北的深秋已经颇显寒意,夫妻两个都披着厚重的大毛披风,真是有些同病相怜的味道,林银屏从披风下伸出手,指了指萧煜,撇嘴道:“我当初怎么就看上了你” 相信有八成以上的已婚妇人都说过这句话,一般是因为不满于丈夫,也常用于夫妻开战的挑衅之言。 萧煜也不以为意,笑道:“可能当时正好是晚上,所以你没看清。” 林银屏哼了一声,做了个自戳双目的动作。 萧煜笑道:“我承认我变了,不过你也变了,当初的林银屏,可不会为了一点小事就为难两个小丫头。” 林银屏反问道:“非要等到墨书把我架空才合你心意这是小事,那什么才算大事” 萧煜轻声道:“墨书怎么可能架空你,你我心知肚明,从一开始你就没有把墨书和羽衣放在心上,你防范的人其实是我。” 林银屏沉默许久,问道:“我问一句” 萧煜点了点头。 林银屏沉声问道:“如果有一天让你在我和这片基业中做一个抉择,你会选谁” 萧煜同样也沉默了很久,然后摇了摇头道:“你问这些除了伤感情以外,还有别的作用吗我说选你,你会信吗我说选基业,你会不信吗你问出这句话就说明你自己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又何必来问我” 听到答案后的林银屏出乎萧煜意料之外的平静,接着问道:“咱们是什么时候开始貌合神离的” 萧煜还是摇头,道:“记不清了,感觉是在不知不觉之间就已经渐行渐远。” 林银屏走到一棵梧桐树旁边,靠在树干上,双手笼袖,淡淡地一笑,带着些许苦涩,“我曾经真的很希望,能像书中那样,与你一起白头的。” 萧煜很是真诚的说道:“我也是。” 林银屏轻声问道:“还有以后吗” 萧煜反问道:“我们不是夫妻吗” 林银屏深吸一了口气,将鼻子的酸涩强压下去,带着微微哭腔,“为什么会这样呢不该是这样啊,为什么会这样呢” 她真的慌了,她没想过萧煜会把两人之间最后的一点温情窗户纸捅破,让这一切明明白白地摆在两人面前。 所以,她想问萧煜这是为什么 萧煜也如她所愿,给了她一个绝对意想不到的答案。 “因为,我们只能牵手。” 看到这儿,懂的自然懂了。不懂的,我也不敢多说什么。被屏蔽了五十万的字数,感觉自己两年的坚持就像个傻子的笑话。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三十九章 新政新气象 最近一段时间,尤其是萧煜回府之后,整座王府的气氛陡然古怪起来,先是被王妃训斥的墨书又重新出现在众人的视野当中,其后就是王妃突然不理俗事,开始一心养病,不乏有些心思活泛的人开始在暗地里思量,八成又是王爷与王妃吵架了。 事实倒也相差不多,自从那天之后,萧煜和林银屏就开始分房而居,萧煜几乎每晚都留在养神斋中,这让不少人忧心,尤其是作为长辈的玉尘,更是直接找上了林银屏,将此事委婉地提了几句,只是林银屏一直装傻,顾左而言他,被问的急了,就说什么两人身体不好的话,弄得玉尘也是无可奈何,见林银屏如此“扶不上墙”,玉尘也不是有耐心的人,最后索性不管了。 在萧瑾昏迷的这些天里,萧煜安置好了八位道门真人,有了这八人,西北道门的骨架算是搭建起来,虽然不能与杜明师经营多年的江南道门相比,但是在天下道门中,也是名列前茅。从这儿也可以看出道宗底蕴是如何庞大,撇开祖庭不说,各地道门中就至少有二十名以上的天人境界高手,委实让惊叹。不过家大业大是非也多,阴尘一事就是最好的证明。不管是有人想要给青尘泼脏水,还是想要杀萧煜的人就是青尘,总之道宗中有一位对萧煜不怀好意的大真人,可能是青尘,也可能是清尘,甚至是溪尘、微尘,乃至是掌教真人,萧煜都不会意外,毕竟自古人心最难测。 在萧煜处理完西北道门诸事之后,萧瑾也差不多醒了,他天生早慧,正所谓情深不寿,慧极必伤,萧烈以前就觉得萧瑾可能活不过四十岁,此次折寿十五年,就只能活到二十五岁了,屈指算来,萧瑾竟然只剩下十余年的寿命。对于这个结果,萧瑾倒是出乎意料的平静,其后兄弟二人有过一番长谈,其内容外人不得而知,只知道在这次长谈之后,萧瑾正式以西北王之弟的身份步入西北的权贵上层,随后因为萧瑾到来而引发的一番变动,更是让人眼花缭乱。 首先是萧煜先前大力推行的都司制已经初步落实,自此,西北五州的地方上就变为布政使司、按察使司、都指挥使司,三司并立的局面,上不常设巡抚、总督、总兵官。也就是说,除非有重大事情发生,巡抚、总督和总兵官都是空悬的,而一州的最高长官便是布政使、按察使和都指挥使,其中按察使和都指挥使为正三品,布政使作为三人之首,为从二品。 完成都司制后,萧煜已是初步将地方军权和边军分开,边军不但无法再插手地方政务,更是损失了一部分人马,已然让西北诸将伤筋动骨,所以萧煜见好就收,转而通过蜀州攻略,将矛盾外移。 萧煜先是平调西凉州都指挥使陈涵为陕州都指挥使,魏禁升任河内州都指挥使,而河内州是入蜀的主要所在,故而又任命中都右都督韩雄兼任河内州总兵官,韩雄也成为改制之后的第一位总兵官。文官方面,原西凉州布政使李宸平调为西河州布政使,原草原右相博努被任命为陕州布政使,大都督徐林的孙子徐琰升任为署理河内州布政使,这都是在众人意料之中的事情,唯一出乎意料之外的是,萧煜直接将让萧瑾接手了蓝玉和林银屏的部分权柄,成为掌管西北财政的第三人。很多人都认为萧煜会让萧瑾进入边军,与林寒一起牵制徐林的同时,还能与林寒分庭抗礼,毕竟只要有能力有军功,武官升迁还算容易,当年驰骋塞外的冠军侯,不足而立之年就做了大司马,可在文官这边,多半是要讲一个资历的。 不同于江南地区的文贵武贱,在北边一直是武重文轻,在西北更是如此,因为手无权,文官能与武将抗衡的最大的底气便是钱粮之事,萧煜此举,可以说直接把萧瑾推上了西北文官第二人的位置,仅次于蓝玉一人而已。 这一番变动之后,萧煜暂时停手,好像要给众人一个接受消化的时间。接着萧煜又召蓝玉一番细谈之后,传话给中都所有实权官员和武将到温体斋举行了一次临时小议。其中有徐林、蓝玉、林寒、萧瑾、闽行、曲苍、诸葛恭,以及还未赴任的魏禁、韩雄、博努、陈涵、李宸、徐琰等人,本该有一席之地的林银屏称病未出。 温暖如春的屋内,新面孔不多,大多只是换了身新衣服而已,而且排座也并不怎么等级森严,比如说徐琰就坐在徐林右手位置,而闽行却坐到了蓝玉身旁。重新成为萧煜亲军左都督的林寒今天坐在蓝玉左手边,有意无意瞥了眼坐在萧煜身旁的萧瑾,眼神复杂难明。这一次他本已做好了自己权柄被萧瑾分去一部分的准备,哪怕是萧瑾直接成为亲军掌印都督,他也能硬着头皮忍下来,可没想到萧瑾却是直接分去了自己姐姐的内库权柄,这让林寒心底发冷,人人都说他林寒都是靠着姐姐上位,而事实也的确如此,只要林银屏无事,哪怕是他身上没有半分官职,也无人敢小觑于他。反之,若是林银屏出事,哪怕他做了掌印都督,在别人眼中也是地位摇摇欲坠。 暗地里打量萧瑾的也绝非只有林寒一人,绝大部分人都带着审视的目光打量着这位初来乍到的中都新贵,不仅仅因为他是萧煜的异母兄弟,更因为萧瑾的早慧之名传遍天下,众人都有所耳闻,也听说过什么生而知之的话语,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知之二字总是令人心生忌惮的。 面对众多目光,萧瑾这个能在大剑仙上官仙尘面前侃侃而谈的萧家二公子安然自若,低头悠悠然喝茶时,嘴角微微翘起。既然萧煜把机会给了他,那他就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而且他不同于旁人,他与萧煜乃是兄弟,若是有朝一日萧煜真的能够登上大宝,那他一个亲王爵位是跑不了的,也不枉他来这个世走一遭。至于自己不能长寿,萧瑾看得很淡,先不说世上不乏有延寿续命的灵丹妙药,单说他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在直面生死大限时,就要比一般人从容太多。 在其他人审视打量萧瑾的时候,萧瑾也在审视着他们,在他看来,屋内众人中,将来真正能成为大厦顶梁之柱的不过寥寥一手之数,徐林算一个,闽行算一个,再加上蓝玉和林寒,其中蓝玉是能力使然,而林寒则是身份使然。至于其他人,即无根基,也无能力,只能做一个顺势而行的从龙之臣而已,生也好死也罢,都与大局无碍。 萧瑾抬了抬眼皮子,视线所及,刚好瞧见徐林身边一个年轻人也轻轻看过来,萧瑾面无表情,那面容与徐林有三分相似的年轻人则是报以微笑。 第一次出现在这个场合的新面孔不止萧瑾一个,还有一人就是徐林的孙子徐琰,不足而立的年纪被任命为署理河内州布政使,只要行事没有差错,过几年就可以把那署理二字去掉,成为实实在在牧守一州的封疆大吏。 徐琰虽然是文官,但因为出生在武将世家的缘故,身上也带了些许沙场武将的作风,此时正襟危坐在徐林的身侧,腰杆笔直,眼观鼻鼻观心,神情平静而谦和。他此次的上位,众人都是心照不宣,作为大都督唯一的嫡孙,将来要支撑起整个徐家,日后的前程可想而知。而且王爷年纪尚轻,说不定日后就是一辈子的君臣。故而许多西北出身的武将,都愿意与徐琰亲近,一则是看大都督的情面,二则是徐琰本身就已经前途无量。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四十章 小议和表字 这场午间开始的小议远远所用时间超出了预期,一直进行到黄昏才咱告一段落,老弱如博努和徐琰都难掩疲态。萧煜吩咐墨书去准备晚膳,屋内的众人也可在此间歇休息一会儿。 萧煜很快就起身,喊上了林寒,与萧瑾一起率先离开温体斋。接着,徐林带着徐琰也随之离座,在这几人离去后,温体斋中的气氛骤然轻松起来,相熟之人开始三三两两地说着话。 蓝玉始终坐在位置上没有起身,也没有同他人说话的意思,只是在萧煜离开后,微微后仰靠着椅背,双手置于膝上,闭目养神。 一旁的闽行站起身,稍稍犹豫,欲言又止。 蓝玉睁开眼睛,微笑问道:“不知知行闽行,字知行有何事” 闽行轻声道:“蓝先生可否借一步说话” 蓝玉笑着点点头,随着闽行起身离开。 两人都是西北实权人物,无论资历还是功绩都称得上重臣二字,出入王府只是寻常,所以对于这儿也不陌生,出了温体斋后,沿着廊道去了远处一间偏厅。闽行犹豫了一下,说道:“王爷似乎有意进军蜀州,今日小议就是为了此事,只是某愚钝难断,还望蓝先生教我。” 蓝玉沉吟了一下,说道:“进军蜀州,绕不开陕州、河内州,现在陕州都指挥使是陈涵,河内州都指挥使是魏禁,陈涵是西凉州的人,魏禁则是中都老人,至于河内州总兵官韩雄,非是良将,不过是王爷疑心使然,他想重用魏禁,却又因为当年魏迟之事而心存疑虑,虽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但终究还要事急从权,故而才用韩雄牵制魏禁。从大处着眼,从小处驻守,王爷行事自有章法,绝不会意气用事,难道知行还看不透吗” 闽行两眼发亮,略带惊喜道:“难道说” 虽然闽行没有把话说完,但蓝玉已经点头。 双方本就心知肚明,闽行不过是想要在蓝玉这儿求一颗定心丸。 陈涵是原西凉州总兵,而魏禁则是中都统领,甚至韩雄也是中都老人,最后还要一位足够威望的大将统领全局,放眼西北,除了徐林之外,只有闽行最适合这个位置。不只因为他是徐林之下第一人,更重要的一点是,他曾经驻守西凉州,还是中都老人,与两位都指挥使都有旧交,无论资历还是能力,都是无可争议的最佳人选。 闽行自己也想到了这一点,只是他有些拿不准,甚至还有一些隐忧,若是王妃吹了枕边风,萧煜一意孤行地启用林寒,那么意味着若是战事顺利,林寒就会借着这次战功成为最大的受益者,成为仅次于徐林的统兵大将,所以才会来请教蓝玉,求一颗定心丸。 现在蓝玉给出了肯定的答复,以闽行的城府也难掩欣喜之色。若是他能作为统兵大将领兵攻入蜀州,就算是真正坐稳了西北军第二人的位置,在大都督徐林退下来之后,他便会顺理成章地上位,成为西北军方第一人,所以他又焉能不喜 闽行脸上的喜色一闪而逝,因为他忽然想起,在这一波变动中,蓝玉其实是最失意的人,徐林在逐步淡化自己在军中的影响力,但孙子徐琰却步入仕途,算是有得有失,陈涵、博努等人看似降级,可谁都知道,一旦开战,这处于前线的正三品的都指挥使和布政使,远比处于后方的都督、都统更为炙手可热,唯独蓝玉,不但什么也没得到之外,还被分去了权柄,最是失意。在闽行看来,萧煜可能会给蓝玉一份补偿,两人的长谈就是最好的证明,只是不知道这份补偿能否弥补蓝玉这位西北大管家损失掉的权柄 蓝玉摆摆手,笑道:“起起落落才是常态,要不怎么叫宦海沉浮” 闽行哈哈一笑,也不再说话了。 既然蓝玉自己看得开,那他也就没有必要在这件事上多说什么了。 萧煜虽然自立,但终究没有扯起大旗当皇帝,所以也就没有什么六部九卿,内阁外廷。地方上还好,经过萧煜的新政之后,大体确立了三司并立的构架,但作为中枢的中都,文官体系很是复杂。按照大郑初时官制,亲王王府下设王相府、王傅府和参军府,置左、右相各一人,均正二品,另有武相,位在文相之上,可谓是位高权重。不过在削藩之后,诸王全部定居东都,非有圣旨不可出京百里,诸王再不复当年镇守一方的赫赫权势,王相府也就没有存在下去的必要,故而撤王相府,升长史司为正五品,置左、右长史各一人,典簿一人。而萧煜在自立之后,按照郑制,重设王相府,以大都督府替代了参军府的位置,蓝玉的官职也由先前不伦不类的军师中郎将变为王相府左相,特加一品衔,这次萧瑾分权,便是担任一直空悬的右相之职,正二品衔。 两人又是闲谈一会儿,返回温体斋,此时晚膳已经送到了,很简单却很取巧,每人都是四道菜,一道素菜,一盘蒸饺,一只烤羊羔腿,还有一碗八宝老鸭汤,只有博努和徐琰那边特别做了草原的奶饼和冰糖燕窝,算是照顾老弱。好在大多都是武人,又在西北这片苦寒地上生活久了,也不怎么讲究食不厌精脍不厌细那一套,众人很快就用完晚膳,准备将今天这场一点也不小的“小议”彻底结束。 先前已经大致定下进军蜀州的兵马,但是在粮草方面却爆发了巨大的争执,归根结底的原因,只有两个字,没钱。幸而当下的西北是武人当政,还没有主和派,只是争执粮饷的问题,却没有人反对出兵,若是换成文人势大,恐怕就会从根子上反对这次用兵。而萧煜的意思也很明确,正是因为西北没钱,甚至财政已经到了濒临崩溃的地步,所以才要发动这场战争,既可以对外转移内部矛盾,也可以获得大量的战争财富来挽救西北岌岌可危的财政。 萧煜最后决定,一切为兵事让路,在必要的时候,可以采取一些必要的手段,以此来补充军饷和粮草。众人也没有再多说什么,都是带兵多年的人了,自然知道在缺粮少饷的时候该怎么用一些“必要”手段,那句“匪过如梳,兵过如篦,官过如剃”又岂是妄言 “此事间不容发,望诸君尽心尽责,早日以手中青锋,为本王犁得沃土万里,此言与诸君共勉。” 亥时时分,萧煜终于结束了这场漫长的“小议”,不过想起大郑内阁那堪比筛子的保密制度,通常是上午举行阁议,阁议的结果在下午就传遍了大半个东都城,所以在最后萧煜还特别强调了保密问题,下令若是有人泄密,则按通敌之罪论处。 对于萧煜的警告,众人还是都放进了心里,毕竟萧煜执政以来的手腕,可与仁慈半点也不沾边的。 在众人各自散去之后,萧煜与萧瑾兄弟二人并行,一直从温体斋来到迎风阁前,然后再沿着青石台阶一路向上,越过半山腰的听风、临风二阁,来到位于山顶的凌风阁中,此时凌风阁一片灯火辉煌,在夜色中,整个中都城都能仰头看到这边的辉煌。而从这儿望去,也可以俯瞰中都。 萧煜扶着栏杆,任凭冰冷的夜风吹动自己的衣襟和发丝,问道:“为兄这片基业如何” 萧瑾站在萧煜身边,笑道:“不错,很好。” 萧煜笑了笑,然后说道:“本该到你及冠时才取表字,只是你已经出仕,直呼姓名也不方便,我便替萧烈给你取个表字如何” 萧瑾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这点小事也要较劲,你们这对父子啊罢了,随你吧。” 对于萧瑾话语中的淡淡嘲讽,萧煜不以为意,自顾说道:“萧瑾。瑾字,美玉也,瑜亦美玉也,正所谓握瑾怀瑜,你的表字就叫怀瑜如何” “握瑾怀瑜兮,穷不知所示。”萧瑾轻轻自语了一句,然后猛然大笑,“好,那就叫萧怀瑜。” 瑾,君子怀德如玉,握瑾怀瑜也。 煜,双日并立,大放光明也。 这一对兄弟,所行之事恰恰与自己的名字正好相反。 有个书友群,四三五二四五四三八,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加一下,在这儿为我提出你宝贵的意见。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四十一章 夜谈 萧煜与萧瑾在凌风阁里一直谈到深夜,先是让人端来小火炉温上两壶黄酒,然后又有一盘香气四溢的烧羊肉端上桌子,不是家养的羊肉,而是猎到的黄羊肉,口感上略显粗糙,不过王府里的掌勺大厨手段很是要得,以一口老汤浇灌羊肉,既保留了羊肉的鲜味,又别有一番滋味,让人舌下生津。喝的是加饭的黄酒,又是如此下饭的羊肉,萧煜干脆让人再端来几块西北特有的烧锅子,兄弟二人也不顾什么仪态,一手拿着烧锅子,一手提筷夹菜,间歇时再小酌一口黄酒,楼内温暖如春,楼外夜风习习,的确惬意得很。 吃完之后已经是将近子时时分,萧瑾饮尽壶底最后一口黄酒,掉了一句书袋,“有饭不尽,委于空桑,郁结成味,久蓄气芳。本出于此,不由奇方。” 萧煜笑道:“我在你这个年龄时,被萧烈逼着读史读兵书,每逢读到大将驰骋塞外,尤其是冠军侯长驱直入两千里的事迹时,总是心生向往,也想着有朝一日要喝最烈的酒,骑最快的马,杀最多的人。可等到来了西北和草原,见识了真正的塞外风光,上过战场,也杀过人,原本那些激扬心思却淡了不少,不再喝烧心烧肺的烈酒,而是喝温润养生的黄酒,坐马车的时间远远超过骑马的时间,就是杀人,也很少亲自动手了。” 萧瑾撇嘴道:“是谁与秦政、秦权亲自动手的” 萧煜一笑置之。 萧瑾接着问道:“你才不到三十岁的年纪,就这么暮气沉沉了青年人的意气风发呢” 萧煜干脆了当道:“用光了。” 萧瑾音调略微古怪的长长叹息一声,“岁月是把杀猪刀。” 萧煜没有听懂这句话本后的真正含义,但本能地感觉到不是一句好话,略显严厉地瞪了萧瑾一眼,然后五指交叉,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不怀好意。 萧瑾终于记起了让自己在半空中翻出好几个跟头的一脚,不管是被踢的地方还是脸上的表情,都有片刻的不自在,轻咳一声后扯开话题,“都说西北女子豪气不输男子,不知兄长可否为我介绍一二。” 萧煜向后靠在椅背上,对于萧瑾的拙劣借口没有过多评价,而是就事论事道:“你不是做过中都督察使何必来问我。” 萧瑾摇头道:“做中都督察使和做王相府右相大不一样,前者是人在屋檐下,凡事要小心翼翼,后者则不然,有个在西北一手遮天的西北王兄长,这个右相应该是如鱼得水才是。” 萧煜微微皱眉,提醒道:“你也别太大意,中都以前被徐林经营得铁桶一般,现在也远没到四分五裂的地步,这儿本就排外,不管是武将还是文官都差不多,更何况你还是从蓝玉这个左相手上分权柄,若是底下人真要联起手来架空你,我也不好说话,总之你要悠着点。” 萧瑾点头道:“自有计较。” 萧煜缓缓道:“右相这个职位,说高不高,说低不低,全看个人而已,若是有手腕有能力,足可以与左相分庭抗礼,但若是没本事,就只能给左相做一个陪衬,我现在就把话说透,这其实是对你的一次考校,你若是能让我满意,那么暗卫和二十三万铁骑的职位随你选,若是不能,也别怪我不讲兄弟情面。” 萧瑾点点头,平静道:“了解,理应如此。” 萧煜犹豫了一下,还是解释道:“西北最重实力,林寒能占据高位,不仅因为他是我的小舅子,更因为他在某种意义上代表了草原汗王林家,林银屏再怎么血脉正统,终究是个女子,而林家还是需要一个男子来支撑门面的。” 萧瑾笑道:“如此说来,我若是能继承萧家,也能像林寒一般了。” 萧煜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自然如此。” 萧瑾摇头道:“那可真是路漫漫兮。” 萧煜平淡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建功如女子怀胎,非一日之功,由小及大,须处处小心。更有生死关头,不可不慎,不可不察。” 萧瑾长叹道:“时不我待啊。” 没等萧煜说话,萧瑾便露出狐狸尾巴,道:“我就只能活到二十五岁,如果还不抓紧时间,那才真的是蹉跎人生。” 萧煜早有准备地从袖中拿出一方玉盒,推到萧瑾面前。 萧瑾拿起玉盒没有急着打开,笑问道:“这是那枚东华长生丹” 萧煜摇头道:“东华长生丹早就被你嫂子吃了,这些是延寿散和聚元散,是我向慕容姑娘求来的。” 名字虽然普通寻常,但效力却是极为不凡,一般人搭配着服用这两种药剂后,可增寿十年。 萧瑾惊讶道:“慕容手中怎么会有这种好东西不管是佛门还是卫国,可都不擅长炼制这些东西,难道是” 萧煜点头道:“是秋叶留下的,看来他早有预感,所以在返回道宗前给慕容留下了很多东西。” 萧瑾恐怕是这偌大王府中唯一不怕萧煜的人,微讽道:“秋叶落得如今下场,想来也有大哥的一份功劳才是。” 萧煜平静道:“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我只是没有拉他一把,而且我即便伸手去拉,也拉不起来。” 萧瑾用很是无所谓的口气道:“作壁上观呐,可惜了慕容姑娘这位大美人要做一辈子的寡妇。” 萧煜微微垂下眼帘,道:“按照你的说法,秋叶能以百岁高龄执掌道宗,如今虽然被废幽禁,但未必没有东山再起的时候。” 萧瑾点头道:“在我看到的天机中,秋叶的确是以百岁高龄执掌道宗权柄,成为名副其实的道宗掌教,可是在那之前,慕容已经死了二十年。” 萧煜面无表情地喟叹一声,道:“真是出人意料。” 兄弟二人之间沉默了一会儿,萧煜忽然开口问道:“那时候的秦穆绵呢” 萧瑾沉吟了片刻,缓缓开口道:“死了,而且死的很惨。” 萧煜平静问道:“怎么死的” 萧瑾说道:“听说是被后建那位大长老废去了修为,赶出魔教,然后被诸多后建权贵” 萧煜摆了摆手,萧瑾的声音戛然而止。 过了许久,萧煜才再度开口道:“你看到的那个世道,可真不怎么样啊。” 萧瑾笑了笑,没有说话。 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子时时分,兄弟二人出了凌风阁,走在潇湘山的山路上,此时月明星稀,微寒的夜风吹过,竹叶潇潇。萧煜伸出手,接住一片被风吹落的竹叶,他用两指夹住这片竹叶,举到眼前,凝视着这片竹叶轻声道:“这时候,草原上已经下雪了,今年的白灾来得很早。” 萧瑾撇了撇嘴,“你的西北并不像表面上那般坚不可摧。” 萧煜没有说话,松开指间的竹叶,让它随风而去,心头浮起一阵挥之不去的阴霾。西凉走廊和河西平原的减产,西河原的大面积绝产,漕运不顺,江南战事频频,草原白灾,牛羊牲畜大批冻死,各部被迫提前迁往热海方向,林银屏交出内库权柄远没有外人想的那般不情愿,连续的亏空让她焦头烂额,此时的内库和外库就像两个烫手的山芋,送也不是,留着也不是。在这般情况下,萧煜启用萧瑾也是不得已之下的无奈之举。 当然,不只是萧煜,萧烈、牧人起、秦政甚至后建那边的状况也不会太好,在“小冰河期”的影响下,整个中原大地都面临着减产绝收的影响,若是太平年景还好,偏偏又是个战乱频频的年头。这是个比烂的年代,看谁能烂的慢一点,谁就是最后的赢家。 感觉有些冷的萧瑾紧了紧身上披着的裘衣,说道:“放心吧,小冰河期已经接近尾声,熬过这几年去就好了。”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四十二章 画 照理来说,萧瑾这位新任右相的府邸应该宾客盈门才是,只不过萧煜将萧瑾留在了王府之中,并没单独开辟一府,以王府那高到吓人的门槛,自然让绝大多数访客望而却步。 府内萧瑾正在跟墨书交接相关事宜,在粗略翻了翻那本足有三寸厚的账本之后,萧瑾脸色有些凝重,若是在中原地区,还能组织军屯,靠强力手段来保证生产。但西北本就苦寒,而且还养兵二十三万,正常年份都只能勉勉强强维持自给自足,遇到这种千年不遇的小冰河期,已经很难用人力来挽回,正如萧煜所说的那样,发动战争是唯一的办法,否则就只能看着西北在严寒中一点点坍塌崩溃。 萧煜合上手中的账册,对在一旁喝茶的萧煜道:“粮食,关键在西凉州、陕州和西河州,其中西凉州最重,而西凉州的关键又在河西平原和西凉走廊,所以我要亲自去河西平原和西凉走廊看上一看。” 萧煜放下手中清茶,点头道:“想法不错,你先挑选人手,然后我会让两位道门真人护送你过去。” 萧瑾反问道:“用得着这么小心” 萧煜笑了笑,道:“西北没有你想的那么太平,这儿多的是武夫,脑子很简单,一般会用最简单的办法来解决问题。” 萧瑾了然点头,“所以你怕会有人狗急跳墙那么我需要注意什么” 萧煜脸上的笑意微冷,“前段时间我处理了几个上下其手的东西,不过成效不大,鸡已经杀了,猴子却不害怕,再者我也无暇顾及那边,事情就拖了下来。这次你去西凉州,不用做一把大杀四方的刀,只需用这些蛀虫做立威的踏脚石就可以了,等到蜀州战事完毕,再回过头来收拾他们也不晚。” 萧瑾点点头道:“明白。” 萧煜接着说道:“西凉州的李宸虽然已经被调走,但是剩下的文官都极为抱团,让他们造反,没几个敢的,但是逢事怠工,欺上瞒下,都是深谙规矩尺度,尤其是官仓这一块,上下沆瀣一气,该怎么做,你要有个计较。” 萧瑾冷酷一笑,与萧烈和萧煜如出一辙,“该杀人时,我不会手软。” 萧煜摆了摆手,道:“我的底线是西凉州不能乱,至于是杀鸡儆猴,还是拿着刀赶鸭子上架,都由你,其中尺度你自己把握。” 萧瑾呵呵一笑。 剩下的事情,不再是萧煜亲自交代,而是由萧煜四大直属暗卫中的影子来回答。相较于另外三人,影子是四名暗卫中的唯一女性,身材娇小玲珑,只是面容上总是笼罩着一层阴翳,让人看不真切,在见到萧瑾这位“王太弟”后,也没什么情绪波动,中规中矩地施礼之后,拿出一本卷宗,道:“西凉州共有耕地一千六百万余亩,其中有四百万余亩土地为军屯,每亩年产约为一石半,今年亩产大幅下降,最好的地也不过是一石左右,赋税方面,张相爷实行一条鞭法,摊丁入亩,取消了丁税,全部改为土地税。因为西凉州是西北产粮最多的州,而且也是顽抗到最后的一个州,所以赋税最重,每亩八斗。” 萧瑾笑了笑,“八斗经过这一层层摊派下去,到百姓头上时恐怕就是一石了吧而能收归中都的,能有六斗全州上下在册土地一千六百万余亩,能收税的可有一千万亩那些官老爷和将军们难道就没有土地” 影子没有说话,但显然已经默认了萧瑾的说法。 萧瑾笑眯眯道:“刻不容缓啊。” 萧煜问道:“你有什么想法” 萧瑾平静道:“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现在一是要大力肃清吏治,用刀子对付胥吏,二是要在张相的一条鞭法的基础上再进一步。” 萧煜问道:“怎么再进一步” 萧瑾淡淡一笑,“官绅一体纳粮。” 萧煜眉头皱起,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摇头道:“不妥,若是贸然推行此法,则是为天下士子官绅之敌,就算是皇帝之尊,也要慎之又慎。” 萧瑾却是不以为然,“现在的西北没有什么豪门高阀,只有一些还不成气候的官吏,所谓士族,在西北并没有举足轻重的力量,所以此时正是推行此法的最好时机,以西凉州为始,继而推广至整个西北。” 萧煜面无表情道:“然后呢进军蜀州需要江南和蜀地世族的支持,若是我们推行了此法,那些世族又会怎么看” 萧瑾摇头,口气似是西方神棍一般说道:“老的世族渐渐死去,新的世家终会取代老朽的前任,这是千年不变的大势。” 萧煜不为所动,“但不是现在。当下我还需要这些世家帮助我更进一步。” 兄弟二人在政见上的不和开始初露端倪。 最后,还是萧瑾退了一步,摊开手道:“虽然苦在当代,但却利在千秋,既然你不愿千古留名,那我也不再多事。” 萧煜眉头缓缓舒展开来,温声道:“除了这一条,其余你都可自行其事。” 早就等着这句话的萧瑾脸上也露出淡淡笑意。 接着萧煜和萧瑾分开后,萧煜回了内宅。随着天气转冷,林银屏的身子越发不好,不过有了那颗东华长生丹,倒是慢慢好转了,萧煜悄无声息地进步,挥退侍立于门外的几名侍女后,走进内间,瞧见林银屏正站在窗边的书桌前,专心致志地作画,轻声问道:“最近身子怎么样” 林银屏听到萧煜的问话,有些诧异地抬起头来,问道:“你来做什么” 此时天色已近黄昏,并不怎么清亮的天光从窗口打进来,林银屏在光线的照射下,脸色有些黯淡,看到这一幕,萧煜有些心疼地走上前去。 林银屏伸手遥遥地比了个停止的动作,“止步,别靠近我,我现在连手也不想和你牵。” 萧煜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 林银屏的脸色有些发白,许是病情还有些反复的缘故,撇过头去,“你在养神斋住的好好的,回来做什么” 萧煜收回手,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不见,平淡道:“萧瑾刚刚接手内库,一些事情还不熟悉,你有空就提点他两句,免得他不知天高地厚,做出一些难以收拾的事。还有蓝玉那边,我怕他心里会有芥蒂,他是中都老人了,萧瑾初来乍到,根基尚浅,难免会被欺生,所以有些事情还需要你出面,最起码你是蓝玉最大的债主,这个面子他是要给的。” 林银屏沉默好久,才用同样平淡的口气问道:“说完了” 萧煜点了点头。 林银屏脸上的表情不知是失望还是厌恶,言语冷清道:“我不想去找蓝玉,也不想听这些事情,我要继续作画了。” 萧煜沉默了好一会儿,终究是什么也没有说,轻轻转身离去。 林银屏静静地站在原地,侧耳聆听,听着萧煜的脚步渐渐远去,脸上的失望神色越来越重。 她低头看去,桌上的画卷已经完成大半,是一张颇具西洋风格的肖像画,一男一女跃然于纸上,男站女坐,画的不是别人,正是萧煜夫妻两人。 画上,林银屏穿身着白色的云纹长裙,坐在一个绣墩上,双手交叠于膝上,端庄优雅,向左上方微微仰脸。身着玄色锦袍的萧煜站在她的身旁,一只手轻按在她的肩膀上,另一只手负于身后,朝右下方轻轻低头。 画中两人脸上都带着温柔的笑意,目光交汇,宁静而温馨。 林银屏呆呆地望着这副出自自己之手的画作,手指轻颤,一滴浓墨从笔尖滴落,刚好落在画上萧煜和林银屏视线交汇的地方。 墨滴渗入纸张,化作一个大大的墨点,然后逐渐扩大,似乎给整幅画作染上了一层阴影。 林银屏放下手中的画笔,脸上浮现出懊恼和后悔的神情。 不知是因为失手毁坏了自己的作品,还是后悔自己方才拒绝的太过生硬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四十三章 承诺 中都城依山而建,城内呈现出一个明显的倾斜角度,萧煜的王府就位于中都的最高处,所以站在府内最高的凌风阁中俯瞰,可以看到大半个中都。而从王府往下依次就是徐林的大都督府、王相府、左右都督府等等。中都也分内城和外城,以上这些权贵府邸和官署都属于内城的范围,而出了内城之后,便是面积更加广阔的外城,在这儿有酒肆、客栈、赌坊、清青楼,既有千里迢迢从江南水乡来到这儿的南方商人,也有北方草原上的牧民,甚至是后建人,虽然比不得首善之地东都和江南明珠江都,但也是西北一等一的繁华所在。 非有官爵者不可在内城置产,哪怕你是富可敌国的大富商,只要没有官身,一样也只能在外城买宅子,若想要住到内城,就只能通过租赁的方式,所以在外城中,也不乏有富丽堂皇丝毫不逊内城宅邸的高门大宅。萧煜作为中都的主人,很少到外城来,今天因为公事和私事都很不顺心的缘故,独自一人出了王府,不知不觉地走到了中都外城。 当他来到外城,没有他想象中的繁华景象,只有肃杀和冷清,偶尔有几个商队,也是隶属于江南的几个大世家或是草原上的某位大台吉,再不见当年小商队来往如梭的场面。 萧煜有些感叹,在饭都吃不饱的年头,再多的繁荣也是虚假,再加上中原战火连绵,草原上的白灾肆虐,中都的惨淡景象也在情理之中。 萧煜穿着一身普普通通的淡青色袍子,坐在路边的一个小摊子上,向因为生意惨淡而昏昏欲睡的买酒掌柜要了一碗烧酒,看着街景,独自饮酒。 今天是个晚来天欲雪的惨淡天色,这条街上没什么行人,只有几队甲士匆匆走过,就在萧煜觉得了然无趣,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稀稀疏疏的雪花飘落下来,萧煜抬头看着天空,任凭雪花落在自己的身上,嘴唇微动。 与雪花一道而来的,还有两人,其中一人是旧相识,另外一人是生客。旧相识是许久的未见的秋思,而那名生客,则是一名小小的少年。 一身红色长袍的秋思在略显黯淡的天光中格外显眼,当她看到街边的萧煜时,先是一愣,继而走上前来,笑道:“好久不见,你怎么会在这儿。” 萧煜低下头,看着许久未见的秋思,笑了笑,“确实好久不见。” 跟在秋思身后的少年偷瞧着萧煜,心中好奇地暗暗猜测这个看起来威严很重的年轻人到底是哪路神仙,要知道自家师傅可是天人境界的高手,一路上见过的几名修行者,甚至是披坚执锐的实权都尉,都对自己师傅恭敬有加,便是那些浑身杀气,性子暴戾的武夫,对自己也扬起一张粗糙笑脸,这可都是看在师傅的面子上偏偏师傅对他们都不假以辞色,眼前之人到底是谁,竟然能让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师傅展颜 萧煜瞥了眼身材瘦弱的少年,问道:“这是” 秋思简短明了道:“我徒弟。” 萧煜了然笑道:“小和尚。” 萧煜并没有刻意掩饰和压低自己的声音,跟在秋思身后的少年闻言后涨红了脸颊,对着萧煜怒目而视,不过与萧煜的目光稍一接触后,目光又怯懦下来,不敢与萧煜对视。 萧煜将少年细细打量了一把,这才发现少年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生的很不俗气,顿了一会儿后,骤然笑道:“原来是个小姑娘。” 秋思点头道:“我这一脉只收女子。” 萧煜想起了覆灭的摩轮寺以及死去的阿曼,视线落在秋思手腕的菩提子上,忽然说道:“你信佛,阿曼信佛,银屏信佛,慕容也信佛,我却是不信的,佛是什么我觉得只是一个寄托,信则有不信则无。要不,你别信佛了,跟我信道吧。” 秋思轻声说道:“你这是谤佛。” 萧煜哈哈一笑,道:“戏言戏言。” 秋思身后的小姑娘已经愤怒到了极点,忍不住道:“佛法无边,又岂是你能妄言的” 萧煜一笑道:“小姑娘信佛那剃了头去当尼姑啊。” 小姑娘哑口无言,又涨红了脸。 萧煜抬起手,一名紧身黑衣的年轻女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的身后,身材玲珑,脸上笼着一层淡淡阴影,让人看不清阵容。正是萧煜四大直属暗卫中的影子。 萧煜对小姑娘笑道:“小丫头,你跟我身后的这位姐姐去玩,让我跟你师傅说几句话,怎么样” 小姑娘有些惊愕于影子的神出鬼没,但还是抬头看向秋思。 秋思温和笑道:“去吧。” 小姑娘点点头,离开秋思的身后,怯生生地走到影子身边。 萧煜挥挥手,道:“你们先去王府。” 小姑娘猛地瞪大了眼睛,王府中都可不是王府遍地的东都,在中都,只有一个王府,那就是西北王的王府。 一个胆大包天的想法在小姑娘的心底浮现出来,难道这个年轻人就是在西北一手遮天,呼风唤雨的西北王 在影子和小姑娘离开后,萧煜看着他,轻笑道:“陪我走走” 秋思轻轻点头。 两人漫步在中都街头,阴霾的天空下,雪花飞舞。 萧煜背负双手,问道:“怎么想起回中都了” 秋思缓步慢行,转过头来抿着嘴道:“怎么,不欢迎我” 萧煜嘴角翘起,“岂敢岂敢,这顶帽子可是够高,我可不敢当。” 秋思微微靠近了萧煜,身上的淡淡檀香味道随着冷风袭来,轻声道:“我想重建摩轮寺。” 萧煜轻吸了口幽幽檀香,问道:“怎么会有这个想法” 摩轮寺被道宗覆灭后,道宗本是想将草原送给佛门,以求再度佛道联合,可后来的事情峰回路转,草原竟然成了萧煜的后宅,这样一来,就不能将草原让出,而草原上下,从汗王台吉到普通牧民奴隶,普遍信佛。若是佛门过去尚且还好,可若道门过去,恐怕就要水土不服了。 如今草原,摩轮寺覆灭,巫教元气大伤,又有道宗介入,可谓是一片乱象,正所谓浑水摸鱼,若是等到道宗抽出手来解决草原事宜,那么摩轮寺的重建就彻底遥遥无期。秋思生出这个心思,倒也在情理之中。 秋思道:“我毕竟摩轮寺的弟子,即便不能恢复当年摩轮寺的荣光,也要将祖师传承继续下去。” 萧煜说道:“这其实是摩轮寺的第二次覆灭了,早在千年以前,盘踞大雪山的大明王因为不愿遵从道门掌教号令,被道门的大真人围杀于大雪山下,大雪山一脉传承因此覆灭。在大雪山一脉覆灭后百年,剑宗开派祖师横空出世,道门因此两分为剑宗和道宗,元气大伤,不能继续占据修行界霸主的地位。佛门后来居上,然而好景不长,因为教义之争,佛门三分,其中一支来到草原,结合大雪山一脉开创了摩轮寺一脉。而当年那位身殒的大明王有一位明妃,轮回转世九百年,成为摩轮寺之主,自此摩轮寺与大雪山一脉完成了实质上的统一。” 秋思没有说话。 萧煜继续说道:“那位摩轮寺主蛰伏了九百年,又与上任魔教教主共修欢喜之禅,未必没有报仇的心思,可惜棋差一招,与魔教教主一起被道宗掌教真人和剑宗宗主上官仙尘联手杀死,道宗和剑宗加起来就是当年称霸修行界的巍巍道门,你想重建摩轮寺,就是打道宗的脸,而且在这件事上,剑宗恐怕也不会与道宗作对。” 萧煜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头顶,道:“我这个西北王可不是逍遥王爷,还是西北道门之主,现在上面有个道宗盯着,我在这件事上真的无能为力。” 秋思脸色发白,咬了咬嘴唇,还是没有说话。 萧煜忽然笑了,道:“但是我可以保证,等到我有足够能力的那一天,我一定帮你重建摩轮寺。” 秋思柔声道:“若是有人不答应呢” 萧煜淡淡一笑,道:“谁不答应,我就让他答应。”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四十四章 兵发蜀州 在入冬的第一场落雪后,萧煜颁发了自己的进军蜀州前的最后一道调令。任命闽行为提督河内州、陕州总兵官,任命萧瑾为西凉州、西河州巡抚,加右都督衔,任命蓝玉为河内州、陕州、西河州总督,加左都督衔,经略蜀州军务。闽行将提督两州总兵官一职纳入囊中并不出乎众人意料之外,萧瑾以提督军务的巡抚之尊整顿西凉州粮仓也算是有迹可循,唯独蓝玉升任三州总督有些让人措手不及,而且这位三州总督还加了左都督衔,代表他已经不是纯粹的文官,而是总管三州军政的第一号封疆大吏,原本许多等着看蓝玉笑话的人,直到此时才恍然大悟,为何蓝玉对于萧瑾升任为王相府右相没有半点芥蒂,原来是有这么一份天大的安抚 西河州布政使李宸就在私下对自己好友陈涵说道:“加左都督衔,以后可不能叫蓝总督,而是要叫督师大人了” 新任督师蓝玉几乎就在萧煜发出任命的同时,离开中都前往西河州。没有给人烧热灶的机会,与他一道出城的还有萧瑾,不过两人在出城后,就分道扬镳,萧瑾一行人隐去行迹,秘密前往西凉州。 紧接着,魏禁、韩雄、陈涵、李宸、博努、刘一等诸布政使、按察使、都指挥使前往各自辖地,萧煜则是与闽行一道,前往距离蜀州最近的河内州。在这儿驻扎有包括萧煜四万亲军在内的十万大军,也是入蜀的关键所在。 事关生死存亡,萧煜没有半点大意,除了玉尘大真人留在中都照看林银屏,两位道门真人跟随萧瑾前往西凉州,两位道门真人跟随在蓝玉身边,其余包括紫水阳、黄水泉在内,全部跟随萧煜前往河内州。 一行人登上地势险要的剑门关,这里因为当年诗仙的一句“剑阁峥嵘而崔嵬,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而闻名天下,从此有了天下第一险关之称,而且与蜀道相连,堪称是蜀州的门户之一。 此时登上这天下第一险关的一行人中,有江左第一人谢公义,总领东南道门及江南道门的大天师杜明师,重回蜀州的端木琳琅和端木睿晟父子,还有十数位两湖、江南、蜀州的世家家主,唯独少了蜀州第一世家唐家。一行人看上去就像是登高作赋的普通儒生,很难想像这些人若是联合在一处,爆发出来的巨大力量,足以让半个中原为之震动。 登山之时,作为牵头人的江左谢氏家主谢公义轻声说道:“明公已经屯兵十万于河内州,这次他将亲自领兵由河内州入蜀,蓝玉和闽行兵分两路,从两侧呼应,而剑门是明公入蜀的必经之地,诸公若要取信于明公,此时就是最好的时机。” 早已归附萧煜的端木琳琅点头附和道:“灵公此言不差。” 杜明师只是沉默登山,似乎置若罔闻,而一名蓄着三缕长髯的中年男子开口微笑道:“在这件事上,我们并未与西北王见面,灵公是中人,杜真人是保人,按理说不会有什么差池,而且事到关头,更不该犹豫。只是事关重大,我还是想代表诸公问上一句,若是我们让出了蜀州,却换不来一个太平世道,那又该如何” 换不来太平世道,可谓一语双关,表层意思是怕萧煜入蜀却不能驱逐白莲教,但更深一层次的意思却是担心萧煜平息白莲教之乱后会成为第二个白莲教,到那时又该如何牵制萧煜来保证各大世家不收到侵犯 在场的众人,哪一个不是最擅勾心斗角的人精,谢公义素来有狂士之称,但却非是不通世事人情的愣头青,自然是心中通透,淡笑道:“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不敢舍,又如何得咱们让了,不一定换来太平世道,可是不让,就一定换不来太平世道,这个道理,明殷先生应该明白才是。” 被谢公义称呼为明殷先生的中年男子下意识地摇头道:“世人皆言萧煜刻薄寡恩,藐视父子人伦,我深以为然,在我看来,与萧煜共事其实是与虎谋皮,不可不慎,不可不防。” 当年的谢公义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说出天下人共分一斗才学的言语,此时言语更是肆无忌惮,哂笑道:“明殷先生,我们都是世家大族,底下那点龌龊事都心知肚明,若说刻薄寡恩,我们怎么好意思去指摘别人,若不是两湖世家趁着天灾哄抬粮价,逼的百姓卖儿卖女卖地卖身为奴,最后没了活路,干脆揭竿而起,也不会有今日白莲教势大难制的局面,难道百姓吃饱了撑的,好好的庄稼不种,跑去做那脑袋系在裤腰带上的买卖再说藐视人伦,当年爬上儿媳妇床榻的,可正是世家里出来的大儒” 这番不留情面的话将明殷先生说得哑口无言,而向来就是以大逆不道著称的谢公义却不想罢休,接着冷笑道:“江南虽然是鱼米之乡,但自前朝起就开始植桑养蚕,重商轻农,从来都不缺大商人。可今遭逢洪水天灾,粮食稀缺,这些商人都在做什么都在哄抬粮价那些商人哪来那么大的胆子还不是我们这些高门大阀在背后给他们撑腰,不但敢哄抬粮价,还要把官服赈灾的粮食全部吃下,最后惹得引火烧身,又能怪谁现在都要火烧眉毛了,我们还在这儿斟酌权衡,以求火中取粟,如果诸公继续这样不知死活地折腾下去,恐怕老天爷都看不过去。” 一行人沉默无言地登上剑门关城楼,跟在端木琳琅身后的司马睿晟忽然说道:“诸位都是我的前辈,小子睿晟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谢公义一挥手道:“但讲无妨。” 端木睿晟道:“我前段时间到两湖走了一趟,很惨,尤其是覆灭的韩家、江家,几百年间积累下来的家财尽数被抢,男子尽数被杀,而女眷则沦为那群乱民的玩物,比半掩门里最下等的女人还要不如。乱世人如狗,我们眼中的下人如此,我们这些所谓的上人,一旦失势,也好不到哪里去,甚至更惨。” 端木睿晟深深吸了口气,然后沉声道:“谢先生说的道理,诸公虽然心里明白,但却不以为然,毕竟大郑立国多少年,咱们这些门阀世族存在了多少年,可要是大郑亡了呢现在的问题已经不是某个世家或者某些世家的问题,改朝换代是件大事,国之将亡,家何存焉” 谢公义平淡道:“陆谦是白莲教的人,江南多年无战事,早就没有可堪一战的兵卒,只是自家豢养的几千家丁,能做什么” 一直沉默不语的杜明师开口笑道:“非要等到刀斧加身,方觉悔之晚矣。” 长长的官道上,很是荒凉,一行人缓行其上。 萧瑾骑在马上,向身边负责护卫的道门真人明尘问道:“这次我奉兄长之命,前往西凉州清查官仓,不知真人可有教我” 明尘相貌清奇,胸前三缕长髯,仙风道骨,闻言后轻捻胡须,道:“贫道在未出家之前,曾在公门中修行二十余年,深知官场贪墨之弊,无非是火耗、赋税、官仓、兵饷四项,其中官仓牵扯最多,牵连最广,后果最重,若要动官仓,几乎就是要与一州之官员为敌,而西凉州又是西北的重中之重,牵一发而动全身,故而此次清查官仓是件大事,要讲求时机,讲求分寸,难,难呐。” 萧瑾点头道:“真人说得乃是老成持重之言,如今正逢千年不遇之寒冷时气,天灾,局面恶化,这个时候,后院不能起火。可如果不清理西凉州上下,那么官仓就全完了,一旦蜀州战事生变,那整个西北都要垮掉,的确是难呐。” 明尘道:“如今之计,只能是一边打一边抚,打一批,抚一批,这样二公子才能说了算。” 萧瑾笑了笑,平静中泛起一抹阴寒,自语道:“打老虎吗” 河内州中军大帐。 曲苍走进大帐,轻声道:“王爷,谢先生的信。” 正在伏案细看地图的萧煜头也没抬,“念。” 曲苍展开信纸,“明公大鉴,相谋之事,干系重大,公义今不负明公所望,劝蜀州诸公于剑阁,诸公深明大义,愿为明公开路,箪食壶浆,以迎王师。谢公义”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四十五章 西凉州 很多人都在疑惑,萧瑾为什么会直接向明尘请教官场之事,其实原因很简单,在他看到的“未来”中,明尘真人是一位很重要的角色,他曾经在萧烈手下任职,辅佐萧烈完成了对江北的大一统,甚至在萧烈的朝堂上代表道宗与横渠先生张载分庭抗礼,实现了江北道门,江南儒门的格局。在萧烈身死东北圆觉寺后,牧人起入主东都,横渠先生隐退,明尘则是继续自己的青云之路,之后六十年,朝堂之上谁人不知羽衣宰相在其坐化之后,已经重新掌权的秋叶特封其为大真人,以大真人之礼配享祖师殿。 不得不说,现在的世界与萧瑾所看到的世界有了太多的不一样,萧煜和林银屏本该兵败徐林之手,死在草原王庭的那场大火中;秋叶本该在掌教真人飞升之后才彻底失势,成为一个傀儡掌教;秦穆绵本该在后建被囚禁到死,最后屈辱地死在后建权贵手中;萧烈本该一扫天下,改朝换代;如今只是中都左都督的査莽本该坐上那把金灿灿的龙椅。有太多太多的本该,可因为萧瑾来到这儿,这些本该就变成了不该,所以萧煜和林银屏没有死,变成了有望登顶天下的西北王和王妃;秋叶提前失势,在掌教真人未飞升时就丢掉了首徒之位;秦穆绵脱困而出,摇身一变成了道宗的座上客;萧烈深陷东都泥潭,一屋尚未扫完。査莽甚至还没把牧人起的女儿牧楚儿骗到手。而本该脚踏青云之路的明尘真人,此刻以待罪之身发往西北效力也就不足为奇了。 萧瑾能遇到明尘,对他来说是一个实实在在的意外之喜。在拜入道宗门下之前,明尘以一个散修的身份在公门中修行二十余年,做过刀笔小吏,做过幕僚师爷,做过地方官,县丞、县令、通判、知府,也做过京官,工部员外郎、吏部考功司郎中,最高官至礼部右侍郎,的确当得起“宦海沉浮”四字。也正是这些经历,让他在萧瑾所知的那段历史中代表道宗脱颖而出,在萧烈所立的大周朝廷上,历任国子监祭酒、礼部尚书、左都御史,最后成为六部之首的天官吏部尚书,而在牧人起篡权之后,则更进一步,登阁拜相,被誉为羽衣宰相六十年。 有如此人物跟在自己身边,去对付一个西凉州还不是手到擒来 不过转念再想,明尘会来西北未必不是掌教真人的安排,毕竟他这样的人在俗世官场中才能发挥出最大效果,而放在道宗中,只会是明珠蒙尘。 萧瑾一时间有些吃不准道宗那边的意思,更不清楚萧煜将明尘派到自己身边,到底是有心帮自己一把,还是无心之为。就在这般思量中,萧瑾一行人进入了西凉州,开始了“小王爷”的铁血钦差之行。 西凉州的界碑不远处有一座迎客亭,从清晨时分就陆陆续续有官员赶来,正午时分已经是满亭乌纱,大大小小数十人,从穿着绿色官袍的九品小官到身着绯色官袍的从二品布政使,都翘首以望。无他,只因为要等一个人。 在李宸和陈涵相继被调走后,西凉州的布政使和都指挥使分别由宋湖和林岱担任,其中前者是西北土生土长的大儒名士,出身为数不多没有搬离西北的高门大族宋家,萧煜感念宋家的识时务,在新政之后,任命宋家家主宋湖为西凉州布政使。而后者则是闽行亲自提拔起来的青壮派将领,至于三司中的按察使却是个草原人,叫做黄粱密,没什么本事,但却是跟着王爷的老人了,而且他的叔叔正是草原三大台吉之一的黄汉吉。 此时,这三名西凉州大员正站在所有官员的最前方,朝着驿路方向不断张望。过了几年顺心日子的黄粱密越发心宽体胖,肥大的肚子几乎要把按察使的官袍撑破,此时他正两手按在自己的玉带上,对身旁两位同僚说道:“也不怕两位大人笑话,我老黄当年就是一个给王爷养马的马夫头子,那时候的日子不好过啊,天天打仗,今天和红娘子打,明天和徐林打,打来打去,打个不停,马也死得快,所以王爷亲自来驻马店的时候,老黄我被吓得站都站不稳,直接就跪在了王爷面前,没办法,实在是没有马了。” 说到这儿,黄粱密的话锋一转,“不过王爷却不是为了马的事情而来,他老人家是要在驻马店宴请客人。” 原本有些不耐烦的林岱来了兴趣,问道:“王爷要请谁” 黄粱密呵呵一笑道:“当时的中都督察使。” 林岱不是个城府深沉之人,此时就将疑惑写在脸上,想不明白当时的王爷为什么要请一个暗卫。 对于深谙三节两寿等官场规矩的宋湖来说,萧煜这位上司的上司,其喜好、寿辰、王妃寿辰,甚至一些早年经历早都已经背得烂熟于心,此时淡然开口为林岱解惑道:“就是小王爷。” 小王爷,说得就是萧瑾,因为萧煜没有子嗣,而萧瑾也没有爵位,所以也不知是谁先开始的,对萧瑾的称呼很快就统一成了模棱两可的小王爷。 林岱也不是一脑子打打杀杀的莽夫,经过宋湖这么一点,立刻恍然。 宋湖笑了笑,淡然道:“小王爷这次被封为巡抚,而且还加了右都督衔,我想两位大人心中应该有数,若是必要的时候,小王爷可以调动西凉州的守军,那些守军隶属大都督府统领,可不听都指挥使的命令,林大人是从边军中出来的,应该比我更明白才是。” 林岱苦笑道:“自从边军和地方军分家后,因为同驻在西凉州,难免有些磕磕碰碰,实不相瞒两位大人,许多留在边军里的老兄弟遇到我之后,都是横眉瞪眼,冷嘲热讽,说我是边军的叛徒。” 黄粱密突然说道:“看时辰应该差不多了,怎么还不来,难道小王爷没从官道过来” 三人的脸色齐齐一变。 三人对视一眼后,黄粱密张了张嘴,没有声音,口型却是微服私访四字。 宋湖脸色微沉,道:“在等一个时辰,如果还不来,我们就先回去。” 一个时辰的时间转瞬而过,宋湖等一众官员脸色难看地返回敦煌城,然后三人心有灵犀地聚拢在布政使府邸饮酒,一个中都来的钦差巡抚并不被他们放在眼里,毕竟三人谁也不是无依无靠的孤魂野鬼,林岱背后有闽行,黄粱密背后有黄汉吉,而宋湖身后则有一个宋家可这次难就难在,作为“钦差”的萧瑾背后站着萧煜,说到底还是小王爷的身份让他们不得不放低了身段,小心应付。 席上只有三人,没有侍女,也没有舞姬。林岱脸色冷厉,一杯接一杯地喝酒,宋湖面沉如水,端着一杯酒停在嘴边,久久没有动作。黄粱密的脸上也没了笑意,沉吟许久,道:“看来小王爷是要拿咱们西凉州做踏脚石了。” 林岱怒哼一声,将手中酒杯往桌上猛然一墩,“他也不怕硌了脚“ 宋湖将杯中的酒液一饮而尽,放下酒杯,阴沉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小王爷不愿明着来,此事就难善了,两位大人,咱们还要早作准备才是。” 就在此时,一名仙风道骨的老道带着一个小道童,沿着官道大摇大摆地走进了西凉州境内。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四十六章 军议 蜀州剑阁外,一顶有重兵把守的中军大帐内,炭火熊熊燃烧,将初冬的寒意全部挡在帐外。帐内二十余人中,多数身披西北军都统以上的武将甲胄,其余几名文官也都是绯色官袍。此时大军已经出河内州突入蜀州境内。进入蜀州后,就兵分两路,一路是萧煜所率领的六万大军,位居中线,直逼蜀州门户剑阁,此时距离剑门关已经不足百里之遥;而另一路是闽行所率领的四万大军,北取阆中。蓝玉作为三州总督,统御大军五万,留守汉中。 宽阔如殿的大帐内,挂着一副长十丈、宽五丈的巨大蜀州地图,在如此庞大的地图上,不单单是各处关隘、城池、河流、山脉,就连堡寨、村庄都标记的一清二楚,萧煜正站在这副地图前,在他两旁分而落座的是此次中路军的各高层将领,他望着面前的这群赳赳武夫,拿起一根长杆,指着身后地图道:“蜀州,古号益州,四面环山,自古常言道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倒也不是虚言,入蜀只有两条路,东面是由大江逆流而上,北面则是由汉中入蜀,入蜀之后,有两条路,一条是金牛道,可以过剑门关直取锦城,乃是入蜀的必争之路,也正是咱们脚下的这条路。而另一条是米仓道,也就是闽行走的那条路,可南下巴中取阆中,进而威逼蜀中。这两条路就是以剑阁为门户。” 萧煜手中的长杆指向了剑阁,并重重地画了个圈,“剑阁北二十五里有剑门山,又叫大剑山,其东三十里有小剑山,两山相连,山势绝险,飞阁通衢,谓之剑阁。大小剑山延绵两百多里,延亘如城,下有隘路,谓之剑关。因其关夹在两山之中,如门之辟,如剑之植,故名剑门。剑门关北有利州,南有绵竹,绵竹又是锦城以北的重要门户。无论从剑门金牛道,还是从垄上阴平,要想从被北面到锦城,必经绵竹,故而要取锦城,必取绵竹,若取绵竹,必取剑门。若得剑门,半地蜀州就已在我手。魏禁,听说你对蜀州最熟悉,说说你的意见。” 已经是正三品都指挥使的魏禁起身道:“剑门关之险,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前朝历代不乏有大将伐蜀,无非两种情况,攻克剑门关,则能占领蜀州,若是无法攻克剑门关,则止步剑阁,只能望蜀兴叹。所以,一关失,半蜀没。” 萧煜说话时,无人敢插嘴半句,可换成年轻资历尚浅的魏禁后就不一样了,此时作为魏禁顶头上司的韩雄就忍不住翻白眼道:“这些王爷都说过一遍,还用你来重复谁都知道剑门关是入蜀的重中之重,蜀州的守军自然也知道,关键是怎么攻下剑门关,还能少死人。” 萧煜看了一眼口无遮拦的韩雄,然后又将视线转回地图,平淡道:“继续。” 韩雄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多言半句。 魏禁继续说道:“如今反观蜀州整体,想要固守得万无一失,就必须北据汉中,东守江陵。因为汉中夹在陕州和蜀州之间,汉中对蜀州拥有地理上的优势,而对陕州则只是共享秦岭之险。自汉中越秦岭北进较难,而越大巴山南进则相对容易。如今汉中归我陕州,地理上的优势在已在我手。是进是退,是打是和,都要看王爷的意思,而蜀州守军就只能龟缩在剑门关内。” 说到这儿,魏禁环视帐内一周,然后猛地一挥手,道:“所以依末将愚见,此时我等大可不攻剑门关,而是直接绕过这座雄关。” 魏禁的话音刚落,帐内就响起一阵嘈杂之声,一位西北老将更是直接嗤笑道:“绕过怎么绕剑门山绵延数十里,你难道指望手底下的兵卒直接如修行者一般飞过去不成” 萧煜皱了皱眉头,在身前的青铜案几上拍了一下,大帐内的嘈杂声戛然而止。 他环视四周,对于魏禁的话不置可否,转而说道:“几天前,谢先生派人给本王送来了一封信,谢先生在信中告诉本王,他已经说服了蜀州各大世家,他们同意与本王里应外合拿下剑门关。本王没有给谢先生回信,不知道你们怎么看” 听到这个消息,帐内众人皆是面面相觑。 过了许久,年龄最大,也是最早归顺萧煜的博努颤颤巍巍地起身,双手拄拐,缓缓开口问道:“王爷是不放心蜀州诸公” 萧煜放下手中的长杆,坐在案几后的大椅上,微微摇头道:“不是信不过,是不划算。若是我们借助这些蜀州世家之手才能拿下剑门关,那么日后我们攻下整个蜀州之后,又该怎么面对这些蜀州世家过河拆桥那以后将无法面对江南世家,难道还让他们继续掌握蜀州大权这一点本王不会同意,在坐诸位和西北将士恐怕也不会同意。” 萧煜屈起食指轻轻敲击着青铜案几,发出清脆的声音,继续说道:“本王不想消灭世家,但也不想看到一群可以搅风搅雨的高门大阀,所以本王不打算依靠这些世家来夺取蜀州门户,以免被他们以功相挟。” 说到这儿,萧煜的目光看向魏禁,“魏指挥使,将你的想法说一下。” 魏禁应诺一声,继续道:“如果闽都督从剑门东面直接进阆中,取蜀地东南,是可以绕道攻击锦城的,但是这样一来有两点不利:一则纵深迂回,后方空虚。二则因为路途遥远,而兵贵神速,迟则生变,一旦镇守两湖的白莲教罗宗宪反应过来,派援兵自江陵逆流而上入蜀,那么整个局势就复杂了,而且我军若是深陷蜀州泥潭,粮草恐怕会难以为继,继而影响整个西北和草原局势。”还有一句话,魏禁没有说出口,那就是闽行本身有野心,想尽可能的保存自己的兵力。所以他未必会全力以赴。 魏禁此言又引起一阵低语。 萧煜抬起手后,复归先前的寂静无声。 萧煜问道:“既然阆中不通,那么本王大军又该如何绕过剑门关” 魏禁沉声道:“请王爷借地图一用。” 萧煜一挥袖,将自己的案几和椅子向一旁移开。 魏禁大步上前,拿起长杆在那副详尽第一的蜀州地图上重重一点,道:“这儿便是突破剑阁的关键所在。” 阴平二字在地图上格外醒目。 作为萧煜亲军左都督的林寒一直没有开口,此时他坐在萧煜左边第一把椅子上,皱眉道:“虽然阴平道人迹罕至,没有蜀军防守,但也根本没有可行之路,更何况是大军通过” 魏禁成竹在胸道:“我幼时随叔父游历蜀中,叔父曾言阴平道无人之地七百余里,是一条邪径,然只要五千兵卒,凿山通道,造作桥阁,将士皆攀木缘崖,鱼贯而进,走过这七百里无人之地,便可出剑阁西里,去锦城三百余里。” 林寒不为所动,眼神锐利如鹰隼,继续问道:“即便走过了七百里阴平又能如何五千兵卒人困马乏,既无援兵,也无粮草,几乎身陷死地,又如何去进逼锦城” 魏禁平静回答道:“如果从阴平偷越,直向涪城,剑阁守军必定回救涪城,王爷大军即可乘势前进。如果剑阁守军不撤,涪城空虚,以我西北甲士之战力定能一攻而下,有涪城为依仗,进可直逼锦城门户绵竹,退则可截断剑阁守军退路,则死地变为活地。” 林寒还要说话,萧煜抬起手打断了他,然后缓缓说道:“兵戈之事,不仅是粮草、兵卒、将领,还要看人心,涪城守军对敌我双方都至关重要。因为,一旦涪城城失守,偷越阴平道的五千甲士就有了喘息之地,进而可直取锦城。但是如果涪城城据城死守,那么这数千疲师将成为天下人的笑话。” 萧煜停顿了一下,问道:“曲苍,你负责军情机要,涪城守将是谁” 曲苍答道:“回禀王爷,是唐永,此人是蜀中唐氏子弟,不通兵务,但很擅权术,而且因为是唐氏嫡系,故而被任命为涪城守将。” 萧煜呵呵笑道:“内战内行,外战外行” 曲苍一愣,继而笑道:“王爷高见。” 萧煜一笑置之,接着正色道:“出其不意,攻其不备。魏禁,你从本王亲军中抽调五千甲士,明日偷越阴平道。” “传本王军令,明日进军剑阁。” 帐内所有人全部起身,单膝跪地道:“诺” 失恋了。 附一段自己写的随笔吧。 我怀念,闲暇无聊时的长谈,忙里偷闲中的私语。 我怀念,恍然天明的酸甜,彻夜不眠的苦涩。 我怀念,那段成为过去的美好,以及曾经拥有的失去。 如今,道路在我面前分开成两条越来越远的线,我做出抉择。 离别将至,我将从今天开始学会释怀。 我将祝福,祝福那曾经的,但是失去的。 我将哀悼,哀悼那逝去的,也是失去的。 现在如此,将来如此。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四十七章 剑阁(上) 魏禁抽调的五千甲士,皆是萧煜亲军精锐,其中不乏铜皮铁骨、纵跃如飞,甚至能一跃而上丈许的武道高手,另外还携带了由道宗真人亲手炼制的天雷箭,足足有近百支,此箭用的是俗世火药,再配以道门的凝火符咒和聚风符咒加持,以弩机发射,射程足有八百步,射中目标之后如地火引动天雷,即便是上好的青石,也被一炸而裂,这是偷越阴平之后,用来攻城的最大利器。 而在魏禁率领五千甲士进入阴平之后,萧煜大军也正式兵临剑门关下。 一时间,剑门关上下风声鹤唳,剑阁内外人心慌慌。虽说剑门关是天下第一险关,千年以来,在剑门关前折戟沉沙的帝王大将不知凡几,只是近百年来,蜀州无战事,这一代的兵卒又有几人经历过战阵厮杀只是站在城头上远远望去,久经沙场的西北甲士就让这些蜀州兵卒心生畏惧,更不敢出关半步。 此时站在城头上的还有一位留在剑阁的世家家主,白守。蜀南白家,在天底下诸多豪门世家中,算不上一流,但在蜀州,却能排入前三之列。今年横渠先生张载撰写了新版族评,替换了二十年前的老版族评,在其中点评天下世家,开篇明言世代执掌一国之地的“皇家”不列其中,故而后建完颜家、卫国叶家、大郑秦家、草原林家不论兴盛衰败与否,皆不入此书。又因傅家灭亡,故评慕容世家夺魁,出了一位大剑仙上官仙尘的上官家位列次席,江左谢家将探花纳入囊中,公孙家位列第四,一门三王的萧家则从原本的第十八位升至第五,原本排名第八的后建呼延家跌落至第十,蜀中唐家第九位置未变,原本应该排名第十二的中州赵家惨遭灭门,由其后的司马家顺位排上,而蜀南白家则是排名第二十九位。 在族评中还有单独家主评,虽说是家主,但许多世家都是两人上榜,比如慕容家上榜者就是家主慕容渊和时为后建大将军的慕容燕,上官家上榜者是家主上官青虹和剑宗宗主上官仙尘,萧家上榜者则是家主萧烈和西北王萧煜。白守作为白家家主也登上了家主评,名列第二十八位。 白守只看了一眼,就似乎已经嗅到了这些甲士身上浓郁的杀气,这是在一次次厮杀中存活下来的老卒才有会的气息,白守作为一个传统文人,自然深恶痛绝,只觉得胸口一阵翻涌,再往左右一看,见士卒将校大多脸色苍白,自己倒还算好的,不由得暗叹一声,如此兵卒又如何阻挡西北的虎狼之师 站在他不远处的剑门关守将强作镇定,道:“白老,西北大军虽然有六万之众,但并未携带太多粮草,而且以骑军为多,不善攻城,又是原来疲惫,我军只要坚守月余,萧煜大军必定缺粮而去,剑阁之围自解。” 对于守将的说法,白守不置可否。蜀州世家已经达成了共识,即便是要用让出蜀州来换取一个太平世道,也要雪中送炭,而不是锦上添花。所以最好让萧煜先在剑门关前撞一个头破血流,然后再由他们这些蜀州世家出面打开剑门关,这样卖出去的人情分量才够重。也正是因为如此,他白守才会以白家家主之尊,亲自留在剑门关,以便观察时机,选择一个最合适的时间打开剑门关。 待到那时,他们就是萧煜入蜀的最大功臣,在天下人面前,萧煜再怎么狂妄,也得好好善待他们这些功臣。那么,蜀州还是他们这些世家的蜀州。 城头上白守心思阴沉,城下萧煜已经下马步行来到剑门关外,仰头遥望着这座天下第一险关,对身旁的林寒道:“第一次见剑门关,感觉如何。” 林寒喟然道:“的确不愧第一险关之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萧煜负手而立,道:“过了剑门关,就是一马平川的天府之国,有句话叫做少不入蜀,老不出蜀,这蜀地山好、水好、人也好,尤其是锦城,更是养老的好地方,等到彻底平定蜀地后,可以把你姐接过来小住,对她身体也好。” 林寒嘿嘿一笑,在只有两人的情况下,也没讲究那么多虚礼,道:“姐夫这么相信魏禁” 萧煜淡淡一笑道:“是相信我的西北大军。” 说到这儿,萧煜顿了一下,然后才缓缓说道:“可惜,我对我的官仓没多大信心。这场蜀州战事必须在三个月内结束,否则” 后面的话萧煜没有说完,林寒心知肚明。 林寒忧心忡忡,语气有些沉重,“现在拼的不只是兵力,还有粮食,草原白灾严重,八成以上的部落迁往热海,后建那边饿殍遍野,民乱四起,完颜德和慕容燕也是焦头烂额。而牧人起和秦政更是将大半个北地刮地三尺,偏偏江南又逢水灾战乱,自顾不暇。” 乱世来得就是这么迅疾,似乎就在前不久,还能粉饰出天下太平的景象,而一旦撕下了粉饰天平的外衣,世道崩坏之猛烈,超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萧煜抬了抬手,止住了林寒的话,平静道:“此战必胜。” 必胜,即是必须,也是必然。 阴平道,起于阴平县,止于涪城江油关,全长七百余里,其中途径经唐家河、阴平山、马转关、靖军山。 天空一片深蓝,慢慢地,在东方有一道曙光升起,照亮了这片深蓝。接着,红色的光芒迸射出来,深蓝褪去,一轮旭日缓缓升起。 在这晨光下,五千名甲士蜿蜒如一条黑线,行走在仅能一人行走的崎岖小道上,魏禁徒步走在整支队伍的最前方,在他身后的是一名面容木讷的中年人,魏禁走到一块巨石上,手搭凉棚望向前面的群山,向身后的中年人问道:“黄先生,阴平桥那边” 面容木讷的中年人微微摇头,道:“看来蜀军守将还不是彻头彻尾的废物,在那儿留了大概一营人马。” “一营人马。”魏禁默念了一句,若是放在平地上,自己手下五千甲士,自然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将这一营蜀军屠戮殆尽,可现在是在阴平道上,行路都极为艰难,更何况其他而且阴平桥是一座吊桥,对方只要守住桥头,就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局面。在这样的地形下,休说自己只有五千人,就是五万人,也是白搭。 面容木讷的中年男子轻声问道:“用不用我出手” 魏禁沉吟了一下,微微摇头道:“现在还不用黄先生出手,毕竟阴平桥其险要堪与剑门关并称,难免会有修行高人驻守于此,若是黄先生贸然出手,恐怕会打草惊蛇。” 本就沉默寡言的黄水泉点点头,不再说话。 魏禁抬起手,道:“地图。” 一名面容清竣的校尉从身后背着的长筒中取出一卷地图,递到魏禁手中。 魏禁展开地图,对比眼前的地形许久,沉声说道:“走摩天岭。” 黄水泉古井无波的脸上有了一丝波动,似乎惊讶于这个年轻人的胆大。 摩天岭,在蜀地可是有鬼门关之称。 村子有一道从西凉河中引来活水的水渠,虽然不如江南地界上的小溪,但却让这个距离戈壁已经不太远的小村子有了生气。 村子不到百户,一栋栋简陋黄泥房子周围是已经开垦好的大片田地,村中居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祖祖辈辈如此,平静祥和。就算是前些年晋王秦权与西平郡王萧煜的西凉州大战,也没能波及到这个村子。而且村子的土地也很肥沃,好年景的时候除了能混个肚圆,还能有点余粮。只是这几年,天灾连连,而赋税又只增不减,官差吃拿卡扣,日子眼看就要过不去了。 冬日水渠中水势颓然,许多处水落儿石出,有仙风道骨的老道人带着一个俊雅如世家公子的道童,沿着众人常年踩踏出来的小径走进了村子。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四十八章 剑阁(中) 这几年来,因为西北王“崇道”的原因,在西北五州不乏有道人走动,对此,村民们早已是见怪不怪,而且自从萧煜亲自领了西北道门掌事之后,上行下效,崇道一事在西北几乎就没有一个止境,一般有修为的道人在西北民众的眼中不亚于草原人眼中的上师,若是再仙风道骨一些,就是被认作仙人也不是不能。所以一老一少在走进这个小村子后,受到了村民们即受宠若惊又诚惶诚恐的欢迎和接待。 老道人很平易近人,只说自己带着徒弟游方,借贵地歇歇脚,村里管事的老人自然是求之不得,他年轻时曾经到外面闯荡过,有几分见识,隐隐感觉出老道人身上有股子势,就像他年轻时见过的那位可以飞天遁地的高人一样,有了这个先入为主的想法,再去看老道人,脚上没有半点泥垢,脸色红润,白发白须显现出一种淡淡晶莹感觉,这可不就是仙人 然后这一老一小的道人就在这座小村子中住了下来。老道人没有跟村民借宿,而是自己花了半天功夫,在村子后面的高地上搭了一座小茅屋。 将近暮色时,老道人和小道童站在茅屋前,从这儿刚好可以看到大半个村子,一直跟在老道人身后没有说话的小道童笑问道:“真人感觉如何” 老道人叹息道:“这已经是方圆百里内最富足的村子了,局势的恶化程度要超乎贫道的意料之外。” 老道人正是以待罪之身发往西北道门处效力的道宗真人明尘,而道童即是王相府右相,又兼任西凉巡抚的西北小王爷萧瑾。两人乔装改扮之后,让随行鹰卫化整为零,悄然进入西凉州境内,萧瑾和明尘在短短十天的时间里走过了数十个村子,这个村子是他们计划中的最后一个。而现在他们对于西凉州的基层情况已经大概有数。 明尘接着说道:“现在百姓们还能勉强过得下去,等到过不下去的时候,就会揭竿而起,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到那时,整个西北民乱如潮,即便有大军镇压平乱,西北也要元气大伤。” 萧瑾面无表情道:“西北王不要听我们诉苦,他要的是解决办法。” 明尘叹息道:“西凉州是西北的重中之重,只要西凉州的粮价能稳定下来,那么西北的粮价也都会稳定下来。而且西凉州也不是没有粮食,只不过都集中在官员手中。” 一身道童打扮的萧瑾,脸上显露出与他年龄不符的成熟和冷酷,平静道:“看得差不多了,接下来该做事了。” 蜀州阴平道上,五千甲士已经深入群山腹地,绕过阴平桥,朝着有鬼门关之称的摩天岭行进。 魏禁的胆子之大,魄力之强,决断之准确,超乎了蜀州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为首的魏禁身披铁甲,头戴头盔,手持一把长刀,他已经可以看到摩天岭的轮廓。 在他身后的五千甲士虽然面带疲劳之色,但更多的却是坚毅。千里奇袭,只在说书人口中出现的事情真实地发生在他们身上,现在,他们就是传奇。 魏禁一抬手,道:“传令下去,全军休整一个时辰,天黑前,我要到达摩天岭。” 在他身后的清竣校尉领命而去,黄水泉负手站在一块石头上,远远眺望着摩天岭,忽然说道:“在来之前,王爷给了我一道密令。” 如普通兵卒一般坐在地上歇息的魏禁没什么思索,直言道:“若是我有异动,黄先生可先斩后奏” 黄水泉没有表情的脸上罕见露出几分笑意,摇头道:“魏指挥使太小看王爷了。” 魏禁微微诧异,然后摇头道:“那我就猜不出了,而且既然是密令,黄先生似乎不应该对我说。” 黄水泉平淡道:“无妨的。” 魏禁无声地苦笑一声,无奈道:“愿闻其详。” 一个时辰后,魏禁还是神情略微恍惚,就在不久前,黄水泉告诉他,萧煜竟然有意让他独领一军这是什么待遇闽行也不过如此而闽行做左都督的时候,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都尉而已。如今,他竟然看到了能与闽行的平起平坐的希望即便是魏禁颇有城府,也一时间觉得恍如梦境。至于萧煜下给黄水泉的密令,则是更加出乎魏禁的意料之外。 密令只有短短的一句话:“若偷越阴平失利,务必保住魏禁性命。” 一时间,即便有魏迟大仇在前,魏禁也生出几分感激心思。 黄水泉与紫水阳两人其实是一明一暗,紫水阳在明,常伴萧煜身旁,黄水泉在暗,处理一些不太适合摆在桌面上的东西。这次萧煜对于魏禁的擢升打算,就是在魏禁提出了整个偷越阴平计划后才萌发的,也存了惜才的想法,所以他特意将黄水泉放到了魏禁身边。 继续前行,魏禁以低不可闻的声音自语道:“士为知己者死” 剑门关下,西北大军缓缓退去,留下一地狼藉。 白守登上剑门关的城墙,此时城头上满是浑身是血的伤员、已经没有生气的尸体,还有鲜血和分不清主人断臂残肢,宛若一个修罗场。他强忍住心底厌恶,来到城垛口处,朝外面望去。 在剑门关外,西北大军即便是撤退,也看不出半分慌乱,徐徐而退,不留半点破绽。 即便是白守这位一直看不起武人的文人,也不得不在心底暗暗称赞,难怪都言西北铁骑甲大郑,不愧是大郑第一强军。 当他在看城头上的蜀军兵卒时,脸色却是骤然一沉。多年不经战事的蜀军在西北军这个壮汉面前,就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除了委屈,还有吓个半死的惶恐,即便是有剑门关这道天下第一险关,也无法让他们获得太多的安全感。 废物废物 这已经是白守不知第几次在心底怒骂,这才刚刚第三天蜀军之弱和西北军之强,都远远超出了他的预计之外,甚至让他也扪心自问,依靠剑门关真的能抵挡萧煜大军一个月吗 相较于剑门关上的愁云惨淡,萧煜的王帐中,气氛却要轻松许多。 大帐内多为萧煜嫡系,以亲军左都督林寒为首,有暗卫都统曲苍,虎营都统诸葛恭,中都右都督韩雄等人,对于今天的攻城,萧煜暂时没有表态,竟是林寒和负责本次攻城的韩雄起了争执,后者本不敢与“国舅爷”林寒正面硬顶,只是这次林寒这次指责太过严厉,出于自保才不得不正面对上林寒。 林寒很不留情面地斥责韩雄“胆小怕事,不敢用命,以至折损人马甚重,却未能一鼓作气攻下剑门关,实属无能之辈。” 韩雄则是辩解道:“剑门关为天下第一险关,无法摆开攻城器械,只能蚁附攻城,即便是蜀军积弱,但占据了地利之便,根本不可能一鼓而下。” 萧煜皱了皱眉头,但是没有说话,林寒也没有再说更难听的话,不过也没给韩雄好脸,转而对萧煜道:“王爷,末将愿明日领兵攻城” 若是平时,不管是徐林也好,还是蓝玉也罢,哪怕是闽行,也足以当一个和事佬,可现在徐林留守中都,蓝玉和闽行分领一军在外,剩下的曲苍和诸葛恭虽然是萧煜心腹,但还比不上林寒身份尊贵,而且官职也多有不如,此时竟是插不上话。 萧煜平静道:“虽说剑门关不好打,但是这次的确折损过多,免去韩雄的河内州河内州总兵官一职。” 林寒嘴角勾起一个微小弧度。 韩雄跪下谢恩,心中却没有多大愤慨,反而轻舒了一口气。幸好只是被夺了一个总兵官,还有中都右都督的职务。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四十九章 剑阁(下) 第二日,林寒亲自督战攻城。 从清晨那一声低沉号角声吹响后,剑门关又变成了人间炼狱。 透过清晨蒙蒙的薄雾,西北军步卒手持盾牌展开了新一轮的攻城。如潮水一般的西北军甲士朝着剑门关冲去,剑门关上弓弩和床弩的箭矢泼洒而下,不断有步卒连同盾牌被床弩巨大的箭矢一同贯穿,更多的箭矢则是被步卒手中的盾牌挡下,箭雨密集,但落在更加密集的人海和盾牌上,就显得杯水车薪,苍白无力。 身着漆黑甲胄的步卒们,根本不理会脚下的尸体和伤患,举着盾牌挡下从天而落的箭雨,继续前冲。而在他们身后弓弩手们,也开始朝剑门关城头上还击。 督战的林寒大手一挥,在狭窄的剑门关前,临时制造的投石机和床弩开始抛石,不是攻击城墙,而是用来压制城头上的箭矢。 在双方对射的箭矢和飞石中,一座座带着攀钩的云梯架在剑门关的城头上,西北甲士开始抗盾蚁附而上,经过前三天的试探攻城后,这一次的西北甲士来势更加凶猛,即便不断有檑木、滚石、金汁从城头落下,不断有兵卒被当头砸中,惨嚎着跌落下去,但剩下的甲士没有半分惧意,仍旧是坚定地向上爬去。 一攻一守,一上一下,都开始死人。 城头上的也不断有兵卒死在羽箭之下,他们的尸体被胡乱拉到一处,然后由新的兵卒补上位置。剑门关作为蜀州的门户,箭矢和粮草有极为充足,足够一年之用,而且剑门关之后就是蜀中平原,根本不怕成为一座孤城,所以这也是剑门关守将为何有信心能挡住萧煜的根本原因所在,唯一的问题就是蜀州军太平日子过的太久了,兵卒素质与常年镇守边关的西北军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如果没有剑门关,恐怕只消一轮冲杀,这些蜀军就要四散而逃。 萧煜对于剑门关是志在必得,不过没有把全部希望都放在魏禁那边,所以在正面西北军也要展开攻城,即便攻不下来,也要给剑门关中的守军足够的压力。而攻打剑门关最大的困难就在于剑门关地形太过狭窄,难以摆开步军阵型,不管是一万还是十万,意义上都相差不大,地形上强制进攻一方必须要变为兵家大忌的添油战术。 高坐马背的林寒跟随督战队一起前行,就在刚才他还亲自手刃了一个怯战不前的都尉。 林寒眯眼朝剑门关望去,没有太多的心情起伏,报到他耳中的一个个冰冷数字,以及在这些数字所表达出的惨烈,并没有在他的心底留下太多的痕迹,他是林家的后代,他的祖先曾经驰骋天下,祖先的血脉也让他拥有了并不输于萧煜的冷漠,只有在萧煜面前,他才会表现的那么纯良无害。 林寒手中染血的佩刀上,有血珠不断滴落,在地面上留下一片暗红色的血迹。鲜血落尽,佩刀刀身重新变为雪亮一片。 西北步军仍旧在蚁附攀城。 城头上,滚石擂木烫油齐下。一架架云梯被长钩推倒。 一名名西北攀城步卒被近在咫尺的箭雨当头射下,坠落时甚至还要砸死几名袍泽。 城头上的守城蜀军,也相继被西北军占据了绝对数量优势的弓箭手射杀,纷纷向后倒去。 在这种密集箭雨和厮杀中,即便是有修为的修行者,也有身死之忧。 林寒听着信骑传来的前线军情,略微思索,然后不急不缓地下达一条条命令,再让信骑带回前线。 这一次攻城,林寒动用了一个万人队,占据萧煜兵力的五分之一左右,而他又将这个万人队分成十个千人队,分别由一名都尉带领。十个千人队轮番攻城,这样既不会中断攻城的进度,也不会出现某个千人队被完全打残的状况。比起昨日韩雄那不管不顾的攻城手段,林寒无疑要高明出数倍。 在这种间不停歇的攻势中,剑门关的回击在渐渐变弱,城头上来不及撤下的尸体在逐渐增多,堆积如小山。 终于,一名西北甲士站稳了城头,然后更多的西北甲士涌上城头。见此情景,剑门关守将只能一咬牙,亲自带着三百精锐迎了上去。 城头上血战一片。 除了被林寒手刃的那名都尉,还有一名率先攻上城头的都尉战死。 这名率先登上城墙的都尉,甚至已经用战刀砍死数名蜀军,却被一名修行者一剑穿心,然后又被数根铁枪刺入小腹,推下城去。 一直冷眼旁观的修行者终于出手了。 剑门关前的厮杀一直持续到黄昏时分。 黄昏中,残阳如血,随着鸣金声响,西北甲士留下一地尸体后,如潮水一般缓缓退去。 相比于前一天韩雄死伤超过两千人却未能攻上城头,林寒的战绩则要好上太多,最多时曾经有百名西北甲士攻上剑门关城头,如果不是坐镇剑门关的修行者突然发难,林寒恐怕就真的要攻上剑门关城头。 林寒坐在马背上,回头看了眼被残阳染成一片血红的剑门关,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去,驱马离去。 剑门关终于还是守住了。 不过即便如此,剑门关守将也彻底吓破了胆,他连夜写信给涪城镇守唐永,请求增援。唐永的反应也很迅速,他将涪城的守军四千人派往剑门关支援,只留下一千人防守涪城。因为在他看来,涪城处于剑门关之后,若是剑门关守不住,那么涪城就更守不住,还不如将手中的兵力全部投入到剑门关这个天下第一险关中。 如此一来,剑门关中的守军数量将达到一万之众,这让剑门关守将在接到唐永的回信后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一万对六万,再加上一座剑门关,也算是旗鼓相当了吧 萧煜的中军大帐内。 林寒单膝跪地,沉声道:“末将无能,未能攻下剑门关,请王爷责罚。” 帐内一片寂静,除了曲苍寥寥几人,连同博努在内其余人都小心翼翼地看向萧煜。 萧煜脸色如常,淡然道:“虽说有修行者出手,非战之罪,但你自己立下了军令状,不处罚不足以明军令,自己去领一百军棍。” 帐内人人大气都不敢喘,尤其是韩雄,脸色发白,别说趁机落井下石,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一动也不敢动。 林寒没有说话,默不作声地起身朝帐外走去,不一会儿就从外面传来了沉闷的打击声音。 博努嘴唇嚅嚅,似乎想要开口求情,终究还是什么话也没能说出口。 萧煜环视帐内一周,想要找个人说说话,可是蓝玉不在,萧瑾不在,林寒在外面受刑,其余诸人却是让他多说两句的都没有。 萧煜面无表情地坐着,帐内寂静无声,只有帐外一下又一下的军棍声响清晰可闻。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后,身上染血的林寒被两名甲士搀扶着走进了大帐。 萧煜脸上看不出喜怒,盯着林寒看了一会儿后,挥了挥手道:“林都督留下,其余人都退下吧。” 帐内众人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纷纷起身向帐外退去,望向林寒的目光中,有感激,有同情,也有幸灾乐祸。 等到帐中只剩下两人时,萧煜脸上的表情骤然平和起来,难得关心了一下自己的小舅子,“没事吧。” 林寒苦笑了一下,道:“还好。” 萧煜从自己的椅子上站起来,说道:“今天你做得很不错,大致把剑门关的底细给摸出来了。” 林寒脸上带着几分惋惜,“可惜就差一点儿。” 萧煜不以为意,一挥手道:“区区一座剑门关,挡不住我西北大军,蜀州也挡不住我西北大军,你明日继续攻城。” 林寒闻言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屁股,然后苦笑领命。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五十章 萧怀瑜西凉设宴 西凉州布政使宋湖的府邸占地广阔,仆役众多,平日里很是热闹。因为新政不再常设总督和巡抚的缘故,一州之中虽然名义上是三司并立,但布政使却又高出另外的按察使和都指挥使一品,故而成为实质上的一州之首。烧冷灶的人不多,烧热灶的却不少,自入秋以来,宋府就一直宾客盈门,正应了富在深山有远亲这句话。 宋湖虽然是世家出身,却不是不知百姓疾苦的膏梁子弟,早年游学时也曾经仗剑行义举,只是后来年纪大了步入官场,懂得了和光同尘的道理,才不复早年的少年意气。宋湖的妻子早逝,只留下一个十二岁的女儿,叫宋清儿,在宋湖被任命为西凉州布政使后,他带着独女前往中都王府谢恩,温婉可人的宋清儿就极得林银屏喜爱,差点儿就要认做义女。而且随着宋清儿眉眼长开,已经可以瞧出是个罕见的美人胚子,想要与宋布政使结亲的人家更是数不胜数,不说宋大人的官位,就说这宋家姑娘是入了王妃眼的,那还能差了 对于上门提亲的人家,宋湖全部婉拒,只说舍不得孩子,要再留几年。不过最近有传言说,王妃当初之所以没有认下宋清儿做义女,其实是因为王爷想将宋家姑娘许给小王爷萧瑾。许多提亲不成而心存怨愤的人家猛然后怕起来,和王爷抢弟媳妇,不是嫌命长了吗同时也恍然大悟,难怪你宋老儿不愿结亲,原来是想着把女儿送上枝头当凤凰啊 小王爷萧瑾,父亲是安平郡王大丞相萧烈,母亲是陵安公主,兄长是雄踞西北和草原的西北王,嫂子是草原林家的嫡出公主,若论出身尊贵,当今也就只有小皇帝秦显能略胜一筹,宋湖若是真做了萧瑾的老丈人,那可比家族在族评上提高几个位次还要让人眼红。 今日,宋府罕见的闭门谢客,宋湖一人独坐于书房中,手里拿着一封刚送上来的密信,面无表情。都说他宋湖说不定要成为小王爷的老丈人,可今日他就是被萧瑾逼得进退维谷,距离萧瑾来到西凉州已经过半月,可至今还是不见萧瑾的半点踪影,让他怎么能够心安,可谓是夙夜忧叹,而收到这封密信后,更是雪上加霜,让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在宋湖沉思时,门外院子中忽然传出一声闷哼,宋湖脸色骤变,作为西凉州布政使,在他手下也有几名请来的修行高人,此时这声闷哼分明就是其中修为最高之人的声音。 宋湖脸色变幻不定,不过最终还是无奈站起身,走出书房。院子中有一老一少,周围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便是他请来的修行者了。当他看到那名少年人时,就已经心下一沉,可当看到自家女儿怯生生地出现在那名少年身后时,宋布政使心中就彻底就不知道是该喜该悲了。 少年人锦袍玉带,头戴一顶小小的金冠,说不出的贵气,正是小王爷萧瑾。而在萧瑾身旁的老道人,一身白色道袍,大袖飘摇,仙风道骨,想来就是传闻中王爷从道宗带回来的八位真人之一了。 萧瑾背负着双手,对宋湖说道:“萧某今日不告登门,做了不速恶客,还望宋大人见谅。” 宋湖赶忙笑道:“巡抚大人驾临寒舍,寒舍蓬荜生辉,实在是言重了。咱们屋里说话。” 萧瑾也不推脱,随着宋湖走进书房一旁的偏厅,分而落座之后,萧瑾轻笑道:“这位姑娘就是宋大人的千金吧嫂子可是在我面前提过好几次了。” 一旁的宋清儿脸蛋蓦然一红,放下手中的茶水,落荒而逃。 宋湖起身亲自为萧瑾斟茶倒水,礼数很足,脸色已经渐渐恢复平静。 哪怕眼前之人是掌握了他生死荣辱的小王爷,是西北王亲自任命的西凉巡抚。 萧瑾接过茶杯,平静说道:“这十几天,我在西凉州走了走,差不多把西凉走廊和河西平原走了一遍,这两个地方素来有塞外江南之称,是西北粮仓所在,宋大人身为西凉州布政使掌管西北之粮,职责重大啊。” 宋湖沉声道:“下官职责所在,不敢轻慢。” 萧瑾抿了一口茶水,语气平淡道:“好一个不敢轻慢啊,宋大人这八风不动的定力,倒是让人称道,难道非要让本官把这一路的所行所见,一桩桩一件件地摆出来,宋大人才会知道什么叫职责所在” 宋湖平静道:”既然大人已经有了真凭实据,又何必与宋湖废话,何不叫人把宋湖拿下,也好去王爷那里请功。” 萧瑾的涵养好坏不去说,但城府却是不浅,此时不见半分恼怒,云淡风轻地笑道:“布政使大人放心,你我都心知肚明,大哥进军蜀州,西凉州不能乱,所以本官不会也不能把你怎么样。” “本官此来只是想请宋大人帮一个忙。” 宋湖放在膝上的左手轻轻一抖,脸上却是不见半分动静,仍是平静说道:“巡抚大人请讲。” 萧瑾放下手中茶杯,道:“本官要宴请西凉州官员,凡是七品以上,无论文官武将,必须前来,凡是不来者,按藐视上官论处。” 宋湖脸色阴晴不定。 次日,失踪许久的西凉巡抚萧瑾,正式在西凉州露面,而且在敦煌城原总督府宴请西凉州所以七品以上官员。 厅内。 萧瑾坐在主位上,环视四周一圈,举起酒杯,道:“诸位,本官今日之所以请你们来,其实就是为了一件事,粮食。” “想必在座诸位也都知道,西北王亲率十万大军前往蜀州平乱,可各地官仓中的粮食,休说是支援我西北大军,就是维持本地一州都有些艰难,西凉州是西北的粮仓,所以王爷才把本官派到西凉州。” 说话间,萧瑾从位上起身,端着酒杯走到大厅中央,道:“自从被王爷任命为西凉州巡抚,萧瑾不敢说夙夜忧叹,但也是惶恐不安,唯恐托付不效,有愧王爷之殷殷期望,所以今日摆酒,也是想请诸位大人助萧瑾一臂之力,只是不知诸位大人意下如何啊” 厅内众人两两相望,不知所言。 萧瑾端起一把酒壶,来到宋湖面前,淡淡笑道:“今天,萧瑾先敬诸位一杯,宋大人,就从你开始吧,请。” 宋湖脸色变幻不定,看着眼前皮笑肉不笑的萧瑾,只能举起手中的酒杯。 萧瑾亲自为宋湖斟满,然后看着他一饮而尽,轻笑一声:“好。” 接着,萧瑾持着酒壶走向座次位于宋湖之后的黄粱密和林岱。 萧瑾敬酒一圈之后,将手中酒壶交到一名随行鹰卫手中,道:“不知诸位有没有发现,今日在座的大人中少了一位。” 萧瑾脸色骤然一变,冷声道:“把那人带上来。” 两名鹰卫押着一名身着绯色官袍的官员走进大厅,将那人按跪在萧瑾面前。 那人叩头道:“下官西凉转运使池明拜见巡抚大人小王爷。” 萧瑾低头看着此人,呵呵道:“池大人,你好大胆子啊,那么多灾民,天天在挨饿,天天在死人,你身为西北官仓转运使,你连眼连眨都不眨一下,该贪的贪,不该贪的也贪,你告诉本官,西凉州官仓还有多少粮食可有一万石” 池明狠狠叩头,脑门上很快就是血红一片,“小王爷,小王爷,冤枉啊,下官冤枉啊,官仓一事,事关重大,又岂是小官一个小小的转运使能够搬空的,此事此时非是下官一人所为啊” 池明声音戛然而止,在座的诸多西凉州官员都猛然瞪大了眼睛,那位身高不过如少年人的小王爷,似乎是不耐烦池明的聒噪,直接一脚将他的脑袋踩了一个稀碎。 靴子上被占满了红白之物的萧瑾漫不经心地在地面上蹭了蹭鞋底,然后望向宋湖,平淡笑道:“宋大人,你说池明该不该处置” 宋湖连忙从座椅上起身,弯腰低声道:“当然该处置。” 萧瑾走到他的身旁,拍了拍弯着腰的宋湖,道:“宋大人,你是个识大体的人呐,如今国难当头,是不是也该为在座的诸位大人做个表率” 宋湖仍旧是弯着腰,“还请巡抚大人明示。” 萧瑾从袖中拿出一本卷宗,道:“这是池明的口供,本官不是那滥杀之人,可如果凭借这口供所陈之事,恐怕在座的诸位,要有三成往那断头台上走一遭啊。” 厅内一片寂静,针落可闻。 萧瑾随手将这本卷宗碾成粉末,平静道:“本官在来西凉州之前,在王爷面前立下了军令状,若是差事办砸了,愿凭军法从事。” 萧瑾环视厅内众人一周,笑道:“所以,为了保住本官头上的官帽子,还要请诸位大人鼎立协助,与本官共同度过难关。” “可如果有谁敢阳奉阴违,执迷不悟,执意要与本官做对。”萧瑾将头上的金冠摘下,扔在地上,冷冷道:“那么本官好不了,他连同他的家人,一个都别想跑。” 萧煜走出大厅,留下一串血脚印,“本官说到做到。”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五十一章 魏文则神兵天降 蜀州,阴平道,摩天岭。 魏禁立在一面石壁前,石壁如屏镜,立于摩天岭之巅,摩天岭岭北坡度较缓,南面则是悬崖峭壁,无路可行。 在魏禁身后是五千甲士,他们随着魏禁自岭北而上,然后要从岭南而下。如此翻过摩天岭之后,便可直插江油关,逼涪城。 黄水泉站在魏禁身旁,似乎有些心不在焉,轻声道:“王爷那边已经开始攻城了。” 魏禁嗯了一声。 黄水泉继续说道:“我们要加快进度。” 魏禁没有说话,而是抽出自己的佩刀,他自幼被魏迟带在身边教导,写得一手好字,即便是以刀刻字,一样可以如走龙蛇,在面前的石壁上铁钩银划,写下四个大字。 黄水泉看了一眼,读道:“魏禁过此。” 魏禁望着石壁上的杰作,忽然哈哈大笑,若是此次功成,恐怕自己也可以凭借此举青史留名。 封侯非我愿,只求史留名。 虽然魏禁是武人,但从小在自己叔叔的耳濡目染之下,更渴望的是建功立业,青史留名,所以他才会提出偷越阴平这个胆大包天的计划,成则名动天下,败则默默死去。 魏禁笑道:“魏禁魏文则过此,若有后来者,当见我名。” 魏禁沉声道:“传我军令,先将携带军器蹿将而下,其后有毡衫者,裹毡滚下,无毡衫者各用绳索束腰,攀木挂树,鱼贯而进。争取在日落之前,全军翻过摩天岭” 在他身后的清竣校尉应诺而去。 黄水泉站在一旁,没有多说。虽然他是天人高手,但魏禁才是主官,他所要做的只是保全魏禁不死而已。 魏禁深吸一口气,身先士卒地裹着一条毡毯,从摩天岭上滚下。在他身后的都尉、校尉也都紧随其后,随后,便是五千甲士。 涪城,知府衙门。 身兼知府和守备文武两职的唐永在自己书房中来回徘徊,对于前方的剑门关战事,他的心头总有一丝无法抹去的不安。而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丝不安到底从何而来。 在一旁还坐着一名温婉女子,即是唐永的发妻,也是唐永的表妹,出身蜀州大族郑家,看到自己丈夫这个样子,她忍不住皱眉道:“夫君,你有什么心事,不妨和妾身说一说。” 唐永苦笑道:“和你说又有什么用,为夫担心的是剑门关战事,如今西北大军连连叩关,虽然剑门关号称天下第一险关,但也说不准哪天就被西北大军攻下,到时候整个蜀地无险可守不说,涪城更是首当其冲” 郑氏温言劝慰道:“剑阁天险,又岂是那么容易被攻克的,你就别想那么多了。” 唐永眉头紧蹙,沉声道:“剑门关再险,也要看是谁来守,我虽然不通兵事,但也知道真正的百战之师是要在沙场上一刀一枪拼出来的,西北军驻守边关多年,绝对能称得上是百战之师。” 说到这儿,唐永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讥诮之色,“可再反观咱们的蜀州军,老、弱、病、残一点不落地占全了,而且各级将领更是变本加厉地吃空饷,喝兵血,平日里跟土匪强盗都能打得有来有回,这样的军队,如果不是有一座剑门关挡在前面,恐怕连直面西北大军的勇气都没有。” 郑氏起身走到丈夫的身边,把他轻轻地按在椅子上,一双柔荑揉按着他的太阳穴,“大不了咱们回锦城去。” 唐永轻哼了一声,“我就这样回锦城去还不让老祖宗扒了我的皮。” 郑氏一双娟媚秀眉微微皱起,低头俯到丈夫的耳边,压低了声音道:“如果真的到了那个地步,咱们不如降了” 唐永猛然起身,瞪大眼睛望向自己的妻子。 郑氏被丈夫的样子吓了一跳,怯生生道:“蜀州各大世家都在私下串联,就等西北王大军一到,便要开门迎接王师,你不是总说什么大势所趋吗,依妾身看来,这就是大势所趋了。” “闭嘴”唐永脸色狰狞,声音透露出一股仿佛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各大世家在私下串联那又置我唐家于何地这种事你怎么不早说” 郑氏带着哭腔道:“是爹爹不让我说的,他说蜀州这条大船要翻了,掌舵唐家要跟着船一起死,我们拦不住也不用拦,而且一条船翻了,总要有个人出来承担损失” 唐永脸色明暗不定。 他沉默了片刻后,大步走出书房。 待到他走远之后,郑氏的表情渐渐恢复平静,然后曼斯条理地从袖中取出一块绣花手帕,轻轻擦拭着自己的眼角,淡淡笑道:“夫君,妾身可是为了你好。既然你不领情,那可别怪妾身无情了。” 夜色中,五千甲士终于翻过了摩天岭,走出了阴平道。 魏禁望着已经遥遥可望的江油关,脸色坚毅,平静道:“攻城。” 简文元年十月初七晚,河内州指挥使加都统衔魏禁,率领五千甲士,偷越阴平,直插蜀州江油关。 一百枚道宗特制火箭齐发,将江油关正南门所有的防御设施全部烧毁,同时还炸开了江油关的大门,江油关正南门的守卫蜀军惊恐至极,而在夜色中,又看不到敌军有多少人,根本不能组织起有效抵抗,在五千西北甲士开始攻城之后,四散溃逃。 江油关守将度过了噩梦般的一晚,当火箭开始轰击,整个正南门城楼完全坍塌,他从床榻上惊醒后,赶紧带着亲兵赶往南城门,然而还没赶到那里,从南城门溃逃下来的蜀军就堵住了去路,他们一个个烟熏火燎,一个个惊慌失措,同时还带来了一个让他崩溃的消息,南门失陷,西北军入城了 江油关守将听到这个消息后,眼前一黑,好悬没有背过气去,等到他顺过气来,再也不敢往南门而去,而是招呼着亲兵朝北门逃去。 魏禁不费一兵一卒攻下江油关。 魏禁在江油关中休整一夜后,第二日,只留一千人守城,他率领四千兵马直取涪城。 涪城守将唐永不降,以一千兵卒誓死守城。魏禁下令强攻,亲自督战,四千西北甲士冒着箭雨、滚石、檑木,以蚁附之势攻城,从清晨到黄昏,阵亡数百人,涪城城防已经摇摇欲坠。 申时时分,从江油关兵库中取出的攻城器械被运到战场,涪城守城官兵已经再无半点斗志。 身披玄色甲胄的魏禁,望着涪城城头,对身旁的清竣校尉冷声道:“派人招降,告诉唐永,若是投降,我可保他全家平安,若是不降,待到城破之时,也是他满门死尽之时。” 清竣校尉领命而去。 一名没有佩刀的西北甲士前往城下喊话,站在城头的唐永下令左右射杀此人。 这名西北甲士被一箭射穿头颅。 魏禁面无表情,高高扬起手中马鞭。 就在此时,站在唐永身旁的一名副将暴起发难,抽刀刺向唐永小腹。毫无防备的唐永被这一刀捅了个对穿,不敢置信地望向这名同时也是自己小舅子的心腹副将。 副将低声笑道:“姐夫,别怪我无情,我姐好言劝你,你却执迷不悟,那我就只好送你一程了。” 唐永嗓子嘶哑地张了张嘴,鲜血不断流出。 副将抽出刀,一脚将唐永踢下城头,然后对身旁左右道:“开城门。” 涪城大门从里面打开,只剩六百人的守城兵卒全部跪地请降。 披着铁甲的魏禁率军入城,慢步登上城头,望着剑门关方向,轻声道:“半地蜀州,已归西北矣。”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五十二章 萧明光带月入蜀 蜀州锦城,即是蜀州的州府,也是蜀中唐家的大本营。蜀中唐家,在张载所撰写的族评上,位列第九,雄踞蜀州多年,根深蒂固,同时也是蜀州最大的世家和实质掌控者。 锦城中有一座唐府,比蜀州总督衙门还要气派,乃是由前朝蜀王王府改建而来,占地近百亩,其中内藏乾坤,亭台楼阁,引水入府,奇花异草,应有尽有。又地处锦城,端的是休养生息的好地方,与塞外苦寒的中都、北都、大梁城等不可同日而语。 今日的唐府中打破了以往的宁静,吵声盈耳,而这一切都是缘于蜀州北边兴起的战事,萧煜亲率西北大军由汉中入蜀,叩关剑阁,剑门关守将的求援信从萧煜叩关开始,就一日也未曾断过,弄得锦城中一日三惊。若只是如此也就罢了,随后萧煜手下大将魏禁竟然率军偷越阴平古道,绕过剑门关直插江油关,江油关守将弃城而逃,魏禁不费吹灰之力便拿下了江油关。而后魏禁携大胜之威攻涪城,涪城守将唐永身死,副将郑经献城投降。剑门关变为孤城已是板上钉钉的不争事实,更令锦城人心浮动的是,魏禁收拢残兵之后,竟不是固守涪城和江油关,而是率领三千人马直逼绵竹,与此同时,闽行大军也已经开始攻打阆中,势要打下阆中,与萧煜、魏禁形成合围之势。 此时情况之危急,堪称是燃眉之急,除去镇守阆中的唐涟无法赶回,其余几位唐家实权人物都已经返回锦城唐家。对于蜀州各大世家的人心浮动甚至私下串联,唐家不是没有察觉,只是因为这些世家虽然比不上唐家,但联合起来后,又有江南世家引以为援,让唐家不敢轻举妄动。而唐家这一次也终于尝到了世家尾大难掉的滋味。 此时在唐家正堂,一名身材高大的中年人双目赤红,恨声道:“郑家,好一个郑家啊,敢杀我儿,若是让我抓到郑家的小杂种,定要把他抽筋扒皮。” 在这名中年人对面坐着的是一名相貌阴鸷的中年人,阴阳怪气道:“这样的好儿媳妇不正是大哥你亲自挑选的吗现在知道后悔了” 先前说话的中年人气得脸色铁青,狠狠一拍桌子。 沙沙沙的声音响起,如同春蚕食桑叶,整张紫檀老木制成的桌子化作点点飞灰,随风散去,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阴鸷男子丝毫不惧,冷笑道:“这桌子可不便宜,咱们唐家再家大业大,也抵不住大哥这么折腾,你若是有能耐,就去拍死魏禁啊,在自家耍什么威风。” 这位唐家下任家主眯起眼睛,看向自己的弟弟,声音森冷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二弟的两个女儿可是被萧煜带回了西北,我看二弟有恃无恐,莫不是已经做了西北王的老丈人” 阴鸷中年人脸色发黑,寒声道:“大哥这话怎么不去对白莲教教主说圣月和悦榕是我的女儿不假,可也是白莲教的圣女和白莲使,大哥想要拿她们做文章,还得看白莲教主愿不愿意。” “够了”一直坐在主位上没有说话的唐家现任家主唐烈一拍扶手,面带怒色,“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在这里内斗此次萧煜来势汹汹,你们不要寄希望于萧煜会自行退兵,对于萧煜来说,西北苦寒,又断了漕运,根本养不起他的四十万大军,而咱们蜀州自古就被称为天府之国,这么大的一块诱人肥肉摆在眼前,已经饿昏了头的萧煜岂会善罢甘休你们非要等到西北军的屠刀砍到头上,才知道大难临头” 先前互相讥讽的两人各自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唐烈作为唐家家主,早年来也是有过一番作为,在家主评上位列第十,只是这些年逐渐退居幕后,将手中权柄分给晚辈,只等再过几年,就把家主之位也一并交出去,自己也好颐养天年。 唐烈有三子,长子唐雄,唐永之父,性情暴躁。次子唐祁,唐圣月和唐悦榕姐妹之父,性情阴沉。三次唐涟,如今镇守阆中,并未赶回唐家。三个儿子无论能力还是手段,都相差不多,也都是一母所生,手心手背都是肉,唐烈也实在难以抉择,最后决定看第三代,再来定下家主之位。 本来唐祁生了两个女儿,是无望家主大位的,不过偏偏这两个女儿入了白莲教,而且大女儿更是成了白莲教主亲传弟子,唐祁的地位也是随着女儿水涨船高,只是后来发生江都之事,唐圣月和唐悦榕被萧煜掠走,唐祁也因此在唐家的地位大受打击。 随着老太爷发话,厅上一片寂静。 唐烈沉默良久,最后轻叹道:“虽然现在的形势危急,但是我唐家也尚存一线生机,只要咱们能守住锦城、剑阁、阆中三点,让萧煜大军无法形成合围之势。然后拖到罗宗宪援兵赶到,那么萧煜的西北大军就要深陷蜀州不能自拔,到那时,咱们只要用好拖字诀,拖到萧煜粮尽,未必不能反败为胜。” 唐烈尚想着守住剑门关,可剑门关中早已是人心惶惶,后路被断,前头还有萧煜大军攻城,怎么看也都是个必死之局。因为蜀州各大世家互相权衡妥协的缘故,这剑门关守将并非是唐家之人,此时他可没有为唐家殉葬的想法,更何况此时关中还有一位白家家主,这事情也不用他来做主。 剑门关守备府中,白守坐在守备大人的书案后面,眉头微蹙,而这座书房的主人却是坐在一旁的客位上,一脸心神不宁。 过了良久,白守叹息一声,道:“老夫本想雪中送炭,却没想到局势如此急转直下,现在休说是雪中送炭,就是锦上添花也难了啊。” 白守向后靠在宽大的椅背上,自语道:“好一个魏禁,好一个萧煜。唐烈老儿此时肯定想着守住剑阁和阆中,可他却不知道,剑门关已经守不住了,而阆中破城也只是时间问题,他太高估自己,也太小看萧煜了。等到这两个地方被破,唐家就成了坐困锦城,而且端木家已经悄然返回锦城,唐家若是识趣,早些弃城而走,尚能保全家族,若是什么都不愿放手,赵家之鉴就在眼前。” 一旁剑门关守将满头冷汗。 白守忽然自嘲一笑,“我白守自诩聪明一世,想要施恩萧煜,却不想弄巧成拙,怕是要将祖宗的基业都赔出去啊。” 白守脸上露出浓浓的疲惫神色,挥了挥手道:“去吧,打开城门,恭迎西北王大军入城。” 这一日,剑门关城门大开。 魏禁偷越阴平,成功攻下江油关和涪城的消息传来之后,萧煜本以为还要花点心思才能拿下剑门关,可很快萧煜就意识到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原本磨磨蹭蹭的闽行突然神勇起来,连连攻打阆中,将蜀南兵力全部牵制在阆中一带,而魏禁更是又给了萧煜一个大大的惊喜,在打下涪城之后,径直往绵竹逼去,初攻绵竹不利,魏禁诈败而退,绵竹守贪功出城追击,反被魏禁埋伏,兵败被杀,其后绵竹被魏禁一鼓而下。自此,魏禁的偷越阴平计划大获成功,完美实现了进逼锦城,封断剑阁。 如此一来,锦城门户大开,已成孤城的剑阁开门投降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萧煜站在剑门关前,对身旁的女子笑道:“可有话说” 女子明艳动人,正是被萧煜特意带来蜀州的白莲教圣女唐圣月,她脸色苍白,默不作声。 萧煜拉住她的一条胳膊,淡笑道:“随本王入蜀”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五十三章 圣女 阆中城外二十里处的闽行大军行营,中军大帐。 闽行放下手中的信笺,向对坐的李宸苦笑道:“王爷来信了,剑门关守将开关投降,王爷现在已入剑阁,严令我务必在月底以前攻克阆中。” 李宸吃了一惊,“若是依循先前定计,剑门关至少能在王爷大军攻势之下再坚持月余,那时我们攻克阆中,便是最大的功臣,怎么会” 闽行将信笺推到李宸面前,叹息道:“好一个魏禁魏文则啊,先是胆大包天的偷越阴平,接着又连克江油关、涪城,最后诈败取绵竹,以五千疲师直逼蜀中锦城,如此一来,剑门关也就再无守下去的必要,开关献城也在情理之中。而且有了魏禁珠玉在前,咱们在阆中的停滞不前,落在王爷眼中,也就成了庸碌无能、意图保存实力的最佳佐证。” 李宸拿起信笺细细看完,脸上的表情骤然苦涩起来,“知公,如今你我该当如何” 闽行伸手按了按自己的额头,低声道:“全力攻城,尽快攻下阆中,然后与王爷对蜀中形成合围之势。” 闽行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言辞,过了好一会儿,才又缓缓开口道:“寓公李宸,字寓桓,你去一次剑阁,面见王爷,同时也在私下见一见国舅。” 李宸轻声问道:“知公的意思是” 闽行低声道:“魏禁要升官了,而王爷亲军还空悬着一位掌印都督和右都督,虽说王爷不一定会把魏禁安排在这两个紧要职位,但林寒心中肯定是没底的。” 不用闽行把话说完,李宸已经点头道:“知公放心,我知道该如何做了。” 闽行拱了拱手道:“那就有劳寓公走上一遭,替闽某挨上一顿训斥。” 第二日,闽行大军一改往日的温吞作风,开始全力攻城。 剑阁,城守府。 这座历经两朝的城守府已经成了萧煜的临时行宫,此时在萧煜的书房中,有一名深夜访客,白家家主白守,这位留守剑门关的名士大儒,虽然有过些许小心思,但最后还是完成了开关献城的既定计划,所以萧煜也没有太过难为他,不过想要让萧煜将他奉为功臣上宾却再无半分可能,更可悲的是他还要强打起笑脸来西北王面前赔情解释,好让以后能留下点转圜余地。 在萧煜身边还有个明眸皓齿的明艳女子,正是那位在蜀州无人不知的唐家大小姐,白莲教圣女唐圣月。 既然唐圣月是蜀中唐门的大小姐,那么萧煜入蜀自然要带着唐圣月,而且这么一位美人儿留在身边,即便不吃,赏心悦目也是极好的。 白守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唐圣月,见她眉心未开,仍是处子,心中对于外面的侧妃传言心中了然,然后低头恭敬道:“王爷大军入蜀,各世家无不奔走相告,准备以迎王师,白守身负蜀州诸公之期望,留于剑门以期为王爷开路,白守无能,没有早日迎接王爷入城,实在是罪该万死” 萧煜摆了摆手,打断白守的话语,道:“白先生不必如此,如果事事都要他人协助,那本王养的二十万大军又是做什么用的兵戈之事,本就该沙场之上见真章,白先生就无须自责了。” 白守低头应是。 萧煜平淡道:“若是没有其他事,白先生就早些安歇吧。” 白守看了眼那位侍立一旁的唐姑娘,忽然有些明悟,赶忙退出书房。 书房内只剩下两人后,萧煜对唐圣月道:“磨墨。” 面无表情的唐圣月拿起一块徽墨,在萧煜新入手的一块龙纹化石砚中倒入些许清水,右手五指合拢捏住墨块,左手轻轻撩起素白衣袖,露出一截皓腕,开始轻轻画圆研磨。 墨块慢慢变成墨汁,沿着砚台上的龙纹,从“大池”进入五个“小池”。 萧煜用手中的紫毫在其中一个“小池”中蘸饱了笔锋,迅速写完那封早已打好腹稿的家书,将家书折好后,他突然笑道:“都说红袖添香夜读书,唐姑娘你这位红袖觉得怎么样” 唐圣月愣了一下,然后平静道:“王爷,你刚给王妃写完家书,然后就来调戏我一个弱女子这就是你所谓的夫妻和睦若是王妃在看家书的时候知道了其后的事情,恐怕会很不痛快吧” 萧煜曼斯条理地将笔洗净,然后搁置在笔架上,脸色如常,平淡道:“如果她不痛快,那么你说她是来找我的麻烦,还是去收拾你这个小狐狸精呢” 唐圣月的脸色骤然僵住,接着涨的通红。 萧煜轻轻嗤笑一声,道:“放心,我现在没心情给林银屏找不自在,这次叫你过来,是有正事要谈。” 唐圣月的脸色稍缓,问道:“什么事” 萧煜拿出两道蓝色符篆,道:“这是道宗的同缚符,也有很多别名,如同心符、御人符等等,作用就是将两人连接在一起,形成一种镇压关系,只要你愿意用了这同缚符,我就让你恢复修为。” 唐圣月接过其中一道同缚符,冷笑道:“同缚符可是双向的,若是我的修为高出你,便能反过来镇压你,你就这么有信心能一直压制住我” 萧煜不置可否地没有说话。 唐圣月轻哼一声,将同缚符举到眼前,就在这个时候,不知为什么,她忽然犹豫了。 萧煜也不催促,就这么沉默地等待着她。 沉默了大概一炷香,唐圣月终于下定决心,将同缚符捏成点点蓝色荧光,飞入自己体内。 萧煜同样将自己手中的同缚符捏碎,道:“你如果想反抗,那大可试试。” 飞舞的蓝色荧光在两人之间建立起一条淡蓝色的扭带,然后缓缓消失不见,接着萧煜屈指一弹,两个光点分别飞入唐圣月的中丹田气府和下丹田气海。 两道由杜明师加持在唐圣月身上的封印缓缓消散,一道磅礴的气息自唐圣月的体内迸发出来,这位白莲教圣女的气息节节攀升,在片刻后重回天人巅峰境界。 萧煜就这么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看着唐圣月。 唐圣月周身笼罩了一层淡淡的白光,脸上的木然一扫而空,神情平静而肃穆,整个人仿若神女。 萧煜双手放在膝上,平静说道:“我是天人巅峰,你也是天人巅峰,我不会用同缚符,只凭手段,做过一场如何” 唐圣月的双脚离开了地面,发髻散开,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散在她的肩头,其中仿佛有无数白光蕴含其中。她的眼瞳中同样有白光闪耀,遮盖了黑色瞳孔,与眼白交融,最后仿佛有圣洁光晕氤氲其间。 一种可以称之为神性的漠然出现在她的身上,这是走神道一途不可避免的结果。 萧煜叹息一声,相比于这个圣女唐圣月,他更喜欢那个会害羞、会害怕、会生气的唐圣月。 萧煜小心地将那封家书放进自己袖中,然后从椅上起身。 萧煜双眼中的墨色在急速扩大,吞噬了所有的眼白,变为一个黑色的漩涡。丝丝缕缕的黑色气息从他周身百窍逸散开来,缭绕盘旋。 圣洁如神女的唐圣月双手合拢在胸前,然后缓缓打开,“白莲花开。” 整个室内大放光明。 沐浴在白光之中的萧煜整个人就像一副水墨画,每一个动作,都会留下一道深刻的黑色痕迹,他行走在光明之中,好似进入光明佛国的魔王。 萧煜伸出手,然后手掌翻覆。 天昏地暗,再不见半分光明,只剩下无尽黑暗。 唐圣月周身白光沸腾如水,眼中的圣洁白光飞快缩小。 先前还如人间神女的唐圣月身形一下子飘摇不定。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五十四章 唐姑娘 唐圣月周身的光明渐渐收敛,一朵白莲在弹指间花开花谢二十次,但唐圣月仍旧没能在萧煜的镇压下展开白莲法身,只能是看着萧煜的右手一点点下压,最后扼住了她的脖子。 唐圣月双眼中的圣洁白光散去,露出本来的黑色眸子,只不过此时眼中多了些许迷茫,上一次自己是败在了西玄法剑之下,这一次却是连白莲法身都没请出,就这般败了 萧煜将周身逸散的元气收敛,然后松开扼住她脖子的手掌,拍了拍她的肩膀,结果被她怒目相向。萧煜对此倒是不以为意,只是笑了笑,然后举起手,两人之间一道淡蓝色的虚幻扭带出现,紧接着唐圣月脸色一变,又从一个天人巅峰的高手变回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萧煜看着自己的手掌,玩味笑道:“这同缚符果然好用。” 唐圣月咬牙切齿道:“萧煜,你等着,总有一天我要压过你去,让你也尝尝修为被封的滋味” 萧煜一挑眉:“呦呵,还学会放狠话了,信不信今晚就让你当本王的侧妃侍寝” 此言一出,唐圣月立刻露怯,抛下一句算你狠后,撇过头去不说话了。 萧煜重新坐回到书案后的椅子上,说道:“你刚才把体内所剩不多的香火愿力消耗了个干净,现在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天人境界,拿什么跟我斗还是乖乖听话,说不定哪一天我心情好了,便放你自由。” 少了香火愿力的唐圣月又多了几分人气,本该心生恼怒的她,忽然有些意兴阑珊,即便重得自由又如何,唐家就要覆灭了。 一直对萧煜不假辞色的唐圣月忽然挤出一个笑脸,柔声笑道:“王爷要我卖命可以,前提是你要留下蜀中唐家。” 萧煜平淡道:“你不要把自己想的多金贵,我还分得清哪个重哪个轻。要想取蜀州,唐家必须灭,没得商量。” 听到萧煜这番不留情面的话语,唐圣月俏脸涨红,一双输给秦穆绵却要高于林银屏的高耸剧烈起伏,显然是气得不轻。 萧煜向后靠着椅背,双手分别置于扶手上,微微侧头瞄了一眼那蔚为大观的风景,然后一本正经道:“不过可以留下你的爹娘兄弟,怎么样” 唐圣月脸色变幻不定。 就在这时,曲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然后他在门外低声道:“王爷,车驾已经备好。” “知道了。”萧煜应了一声后,对唐圣月道:“我要去绵竹,你跟我一起走,到了绵竹再给我答案。” 夜色中,萧煜带着唐圣月、曲苍还有寥寥几名随从,出剑阁,前往绵竹。 过了剑阁,就已经算是彻底入蜀,道路要好走很多,黑色的马车在十几名骑兵的护卫下,沿着还算平整可行的官道飞快前进。车厢里,萧煜与唐圣月相对而坐,唐圣月掀起帘子,任凭初冬的寒风拂面,冷冰冰的说道:“既然你要把蜀中唐家覆灭,那还留着我做什么而且现在的我不能沟通真空家乡,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天人境界,你手下有八位大真人,也不缺我一个,何必对我苦苦相逼” 萧煜眉头微皱,然后舒展,回答道:“我有四十万大军,但我不会因为有二十万西北军,就对另外二十万草原军熟视无睹。我手下有十余位天人高手,再多一位又有何不可” 唐圣月放下车帘,与他对视,然后深吸了一口气,问道:“你到底要怎么样或者说,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一只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想起来的时候逗弄两下,想不起来就放到一边” 一般来说,姑娘问出这话,不谈感情如何,多半是要摊牌了,要么一拍两散,要么给一个交代,虽说萧煜与唐圣月并不是这种关系,但终究是萧煜将唐圣月强留在身边,许多知道内情的也不免在背地里低估,八成是咱们王爷看上了这位唐家小姐,可又畏惧王妃跋扈,不敢带回府中,所以想要养成外室。 唐圣月不是傻子,她自然也会往那方面去想,可她也很不甘心,不甘心自己下半辈子就成为一只笼中鸟雀,不甘心侍奉一个要灭自己满门的仇人。 萧煜似乎看透了唐圣月心中所想,冷哼一声,“你可以去死,没人拦你。” 唐圣月凄然一笑,“我怕死,所以才会苟且偷生。” 萧煜面无表情道:“既然怕死,那就乖乖认命。” 唐圣月把头埋低,没有说话。 唐悦榕还在西北大牢,唐家覆灭在即,她有得选吗她没得选。 眼前的这个男人几乎是白手起家,一次次死里逃生,最后打下这一片偌大的基业,成为西北草原共主。这样的男人即便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但不可否认的是,对于女子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在中州时,萧煜曾经戏言要让她做自己的侧妃,那时候的唐圣月就在心底生出一个荒谬之极的想法,如果他让自己做西北的王妃,自己会不会动心 她想了很久,答案让她的心情很是复杂。自己会动心, 她也曾经幻想过自己未来的夫君是盖世英雄,踏着七彩祥云来娶自己。如果真的有这么一位当世英雄要娶自己,那么她想不出自己拒绝的理由。 想到这儿,唐圣月不由苦涩一笑,萧煜薄情寡性,连正室夫人林银屏的日子都不怎么如意,更何况她一个阶下之囚唐圣月她刚才问出那句话,心底未尝没有一丝侥幸的期望,若是萧煜真的看上了自己,自己委屈一下,那么悦榕和唐家是不是就可以凭此而幸免于难可事实却狠狠给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让她明白了自己的痴心妄想。 正拿着一份蜀中地图观看的萧煜瞥了一眼唐圣月,只见她双手抱膝,把脸埋在膝间,整个人缩在车厢一角,就像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姑娘,再不见白莲教圣女的威仪,不由得有些意兴阑珊,挥了挥手道:“下车。” 唐圣月就这么迷迷糊糊地被萧煜带下了马车。 两人不乘马车改为骑马,一男一女并骑而行,萧煜开口道:“你刚才问我把你当什么,我现在可以明白告诉你,我的目标不只是蜀中唐家,也包括白莲教,而你即是唐家的大小姐,也是白莲教的圣女,用处真的很大,大到我都有些想让你做我的侧妃。” 夜色渐深,这条古驿道上冷风呼啸,搁在平时不算太冷,但对于这会儿的唐圣月来说,却是格外刺骨,她艰难问道:“放过唐家” 萧煜嗤笑一声,道:“不可能,留下唐悦榕和唐祁等人已经是我的极限,不要再挑战我的耐心,否则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斩草除根。” 唐圣月脸色黯然,咬了咬嘴唇,嗓音有些沙哑道:“需要我做什么” 萧煜笑道:“唐家家主你做不做白莲教教主你做不做” 唐圣月默不作声,似乎已经认命。 萧煜忽然伸出手,抬起唐圣月的下巴,轻笑道:“这副模样真是我见犹怜,若是换成十年前的我,恐怕还真会动心,然后好好地怜香惜玉一番。” 唐圣月的脸上迅速升起一抹羞恼的红晕,甚至眼睛中也浮现出淡淡的水汽,她狠狠打开萧煜的手,带着哭腔爆发道:“萧煜,你混蛋” 声音很大。 萧煜脸色平静,跟在他身后不远处的曲苍等随从立刻勒马不前,眼观鼻,鼻观心。 夜风如诉,似是女子的低声抽噎。 萧煜犹豫了一下,伸出手轻轻拍了下她的脊背,轻声道:“我道歉。”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五十五章 入蜀 不知不觉间,一夜转眼而过,天空由漆黑转为深蓝,预示着新一天的黎明即将到来。 在蒙蒙的晨光中,萧煜一行人来到了绵竹城前,魏禁与黄水泉出城迎接,然后魏禁又亲自领路,把萧煜领进了原本绵竹守将的府邸。 萧煜让神情恍惚的唐圣月先去休息,而他则是与魏禁进了书房。 分而落座之后,萧煜首先开口道:“文则,这次蜀州战事,你当居首功啊。” 魏禁没有披甲,而是穿了一身窄袖束腰的武官袍服,拱手作礼道:“不敢当王爷谬赞。” 萧煜温和笑道:“文则不必自谦,无论是偷越阴平,截断剑阁后路,还是连下江油、涪城、绵竹三城,都足以名传后世,如果你都当不得入蜀首功,谁还能受得起这些事本王心中有所计较,你就不用多说什么了。” 萧煜话锋一转,接着说道:“如今蜀中已经无险可守,只余一座锦城,只要再灭去唐家,那蜀州便可归于我手。文则你有什么看法” 魏禁显然是早有准备,没有半分迟疑道:“回禀王爷,末将以为锦城易攻,而唐家难打,唐家乃是蜀州第一世家,豢养门客、死士无数,这些年又与白莲教勾结,可谓高手如云。而且唐家家主唐烈也是天人巅峰的高手,包括他在内的天人高手足有五人之多,极难应付。” 萧煜挥了挥手道:“无妨,除了被萧瑾带去西凉州的两位真人,其余的六位道门真人分别跟随本王以及闽行和蓝玉入蜀,再加上紫水阳和黄水泉,足有八位天人高手,到时本王也会亲自出手,只要不是白莲教教主亲至,唐家绝无幸理。” 魏禁又是恭维几句,虽然他这次立下大功,但是他手中却只有五千疲师,比起徐林、闽行、林寒等人仍旧是相去甚远,故而丝毫没有得志就猖狂的想法。也正因如此,他才能冷静地旁观,而且看得很清楚,对于怎么取锦城,怎么取蜀州,萧煜心中真的是自有计较,之所以问询他的意思,主要还是是对他这位“首功之臣”表示亲近看重之意。 魏禁现在担心的是这场蜀州战事结束之后,西北军内部接踵而来的责难。现在西北军内部大致可以分成三派,其中势力最大的自然是以徐林为首的中都派,不过这一派也是被萧煜打压最狠,其次是以闽行为首的西凉派,以西凉军等边军为主,有后来居上之势,甚至还有取徐林而代之的意思。最后则是以林寒为首的外来派,这一派多以草原、新晋武将为主,也有韩雄这样的“投降”武将,自然是萧煜的嫡系。魏禁本身属于徐林的中都派,可看王爷的意思,却是有把自己划为嫡系的意思,不管他魏禁认不认,只要王爷做出了这番态度,在旁人眼中便是魏禁成了王爷的心腹之臣,这样一来,中都派就会视自己为叛徒。而这次中都派负责留守,西凉派作为入蜀主力,久攻阆中不果,在自己偷越阴平的战果映衬之下,更显的庸碌无能,王爷若是斥责西凉一派,那他们不敢怨愤王爷,却敢对根基浅薄的自己心生嫉恨。如此一来,自己环顾四周,竟是四面皆敌,除了抱紧王爷大腿,再无别的路可走。 想明白这一点后,魏禁不由得心中苦笑,王爷的确好手段啊,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既然成了王爷嫡系,那么以自己的军功,官位就不会止步于一个正三品的都指挥使,说不定能再往上一步。 萧煜接下来的一番话就让魏禁有大喜过望之感,“地方都司之责应在驻守,而不在出击,蜀州战事之后,我军当顺江而下,进军两湖和江南,如此再以都指挥使司和原有边军军制指挥,多有不便,故而本王欲设战时行营以划分各军统属,每个行营设提督总兵官或督师一人,加左都督衔,代本王行指战之权,战后则行营撤销,其中人员各归其位。” 魏禁眼睛一亮,若是划分行营,就不局限于三路大军,如此一来,各都指挥使和都统,也不会再出现两个甚至多个上司的情况,只需听命于掌印行营的提督总兵官一人之令,而行营的掌印官也将成为名副其实的封疆大吏。 由此,也可以看出萧煜已经不再局限于几州之地,而是要放眼整个天下。 魏禁诚心赞道:“王爷此举,实为战时良方。” 萧煜淡笑道:“若是此法推行开来,我打算设两湖行营,让你魏文则担任两湖行营的掌印官。” 魏禁单膝跪地,抱拳道:“魏禁敢不效犬马之力,继之以死” 在萧煜抵达绵竹后,驻扎于剑阁的大军也陆续拔营,除了必要的留守人马,全部前往绵竹。 与此同时,蓝玉大军从汉中出兵,开始清扫剑门关以北的残余蜀军,而闽行的阆中攻城也即将迎来尾声。 闽行能够从西北诸多都督中一跃而出,成为仅次于徐林的从一品中都左都督,自然有其独到之处,无论是韬略还是权谋,他都仅次于徐林,而且借着萧煜打压徐林之际,趁机离开中都脱离徐林掌控,继而收拢原属秦权后来归降的西凉军,自成一家,成为西北三大派系中的西凉派系。此次进军蜀中,以徐林为首的中都派系被彻底冷落,西凉派系趁势而起,闽行本是想凭借入蜀的战功彻底巩固自己在西北军中的位置,却没想到横空出世魏文则,自己反倒是成了魏禁的踏脚石,此时悔之晚矣,却也只能是尽力将功补过。 三天来,闽行日夜攻城,不计损伤,虽然阆中守将唐涟誓死守城,但无奈蜀中世家已经抛弃唐家,不愿与唐家一起死在蜀州这条将要沉没的船上,各自谋求自保。在闽行攻城的第三日傍晚,城中士绅打开城门,闽行大军入城,城中守兵尽数投降,众叛亲离的唐涟只能弃城而走。 闽行令随行的两位道宗真人追杀唐涟,而他则亲自拟写了报捷文书,让西河州布政使李宸带着文书亲自前往剑阁。 三日后,蜀中锦城,唐家大宅。 唐烈独自一人来到人迹罕至的后院,不知不觉地走到一面高墙下,伸手扶着冰冷刺骨的墙壁。 蜀州各地的消息陆陆续续传来,剑门关失守,阆中失守,自己的小儿子唐涟生死不明,蓝玉大军自汉中入蜀,已至剑阁,而萧煜更是亲率大军,陈兵绵竹,对已无半点遮拦的锦城虎视眈眈。 蜀州天险已经尽失。 虽然蜀中唐家看似还占有半壁蜀州,只要坚守锦城,等待两湖的罗宗宪援兵,尚有一战之力。但唐烈自己无比清楚,这不过是一层口头上的遮羞布罢了,不说蜀州已经无险可守,就是那些蠢蠢欲动的世家,就已经让唐家束手束脚,而且这些世家还无时不刻都在想着拿唐家去讨好萧煜这位蜀州新主。 内忧外患,大厦将倾。 唐烈喟叹一声,收回手掌,整个人越发显得老态。 时至今日,蜀中唐家与西北萧煜的交战结果就是全面溃败,唐家已经被逼到了悬崖边上,身后便是万丈深渊。 亲手灭掉了赵家的萧煜仍是步步紧逼,想要让唐家步赵家后尘,跌落深渊,万劫不复。 唐烈看着面前雪白的高墙,自语问道:“唐烈啊唐烈,事到临头,是打是和是走,你总要心中有数才是。” 然后唐烈沉默许久,自嘲笑道:“人老了,胆子也小了。”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五十六章 行营 十一月初一,此次伐蜀的全部西北大将齐聚于萧煜在绵竹的官邸之中。同来的还有六位道门真人以及紫水阳和黄水泉,共计八位天人高手,若是再加上蓝玉、萧煜、唐圣月等人,西北军中的天人高手就要超过双手之数。 因为飘落了些许雪花,闽行在路上耽搁了一下,是最后一个赶到绵竹的都督级别将领,等他在一名侍卫的引领下来到那间布局类似内阁的暖阁之后,发现暖阁中已经坐满了人。 今日暖阁内的气氛有些微妙,没有往日议事的那么严肃,除了六位道门真人一字排开坐地在靠东墙的一排椅子上,默不作声以外,其他人坐的都很随意,紫水阳和黄水泉坐在靠近门口的位置闭目养神,官阶最高的蓝玉与最近炙手可热的魏禁正坐在靠里的两个位置上闲聊,曲苍独自坐在靠南位置,在他不远处的南边靠窗位置是一张明显带有北方风格的暖炕,炕上放着一张小桌,右边坐着林寒,萧煜盘腿坐在小桌左边,有位明艳女子坐在萧煜身侧,低眉顺眼。 闽行的目光在暖阁里一扫而过,然后发现曲苍这位王爷心腹身旁有个空着的座位,淡淡一笑,走上前去。 在闽行落座之后,萧煜环视四周,原本略显嘈杂的暖阁恢复平静,萧煜轻轻拍了拍唐圣月的手背,唐圣月默默起身,向外走去,暖阁内的众人均是目不斜视,尤其是林寒,从头到尾,好像根本就没看到唐圣月。 萧煜轻咳一声,然后缓缓开口道:“如今咱们已经攻占蜀州半地,估计在年底之前,就能攻占蜀州全境,如此一来有两点好处,其一蜀州号称天府之国,存粮丰富,可缓大军的燃眉之急,其二咱们可由此南下江南两湖等地,只要攻下两湖,天下粮仓在手,自此就不用为粮食发愁了。” 当初萧煜决定攻打蜀州,西北上下竟无一反对声音,最大的原因就是西北少粮,实在是到了危急存亡的地步。如今半壁蜀州落到西北军的手中,作为西北军的高层,在座诸人自然也是心中欣喜,纷纷开口称赞。 萧煜伸手虚压一下,止住众人的“马屁”,接着说道:“咱们的地盘是越来越大了,可官职却越来越乱,前几天有位老将军来找本王,对本王说,王爷咱们的官职我怎么就看不懂了呢本王就问他哪里看不懂,他说这都统大还是都指挥使大总兵大还是都督大提督总兵官又是个什么官职督师是怎么回事,怎么文官还插手兵事了呢事后本王想了很久,觉得咱们边军与地方军齐下,的确有些乱,所以本王想要按照地域设置行营,以关隘或者地域命名,设置掌印官一名,加左都督衔,全权统领行营所属地域内的全部兵力。诸位以为如何” 除了早就心中有数的魏禁以外,其他人都略感无措,只能默然不语。 萧煜笑道:“直言无妨,蓝玉你先说。” 蓝玉站起身,略微沉吟后,道:“回禀王爷,此法甚好,只是有一事不明,不知此法常设还是临时增设” 萧煜微笑道:“自然不会常设,只是战时条例,等待战事完毕,便解散行营,其中人员各归其位。” 蓝玉点点头道:“既然如此,我没有异议。” 蓝玉这位督师表态之后,萧煜又将目光转向闽行。 闽行连忙起身,沉声道:“末将也没有异议。” 萧煜满意地点点头,缓缓说道:“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本王打算暂时先设三大行营,分别是剑阁行营、陕中行营以及接下来的两湖行营,三个行营分别设一名从一品的掌印官,总管行营境内全部事宜,蓝玉为陕中行营督师,闽行为剑阁行营提督总兵官,魏禁署理两湖行营提督总兵官。” 暖阁内寂静无声。 行营的掌印官,不管是提督总兵官也好,还是督师也罢,只要坐上这个位置,就意味着可以从层层掣肘中脱颖而出,可以自行其是,称之为一方诸侯也不为过。蓝玉和闽行分别就任陕中和剑阁的行营掌印官并不让人意外,毕竟两人几乎都是自成一系的魁首人物,放到哪里都能服众,唯独魏禁还欠缺点火候。虽说魏禁有偷越阴平的大功,而且也只是署理行营掌印官,但对于一个年方三十的年轻人来说,资历还是太浅了,让这些熬了大半辈子也不过在二品、三品徘徊的老将们又情何以堪退一步来说,魏禁而立之年就做到了从一品大员,岂不是五十岁就要乞骸骨 萧煜淡淡笑道:“我知道你们很多人心里不得劲,看不惯魏文则年纪轻轻就要身居高位,但本王今天就把话说明白了,有本事的,本王不管你多大年纪,有没有资历,都可以给你一个满意的官身,若是没本事的,那就趁早找地方养老去,本王也可以给你一个富贵不愁,可谁要尸位素餐,可别怪本王不留情面。” 萧煜是独断专行惯了的,此话一出,算是摆明立场要让魏禁上位,哪里还有不开眼的敢当面忤逆萧煜,皆是点头称是。 如此便定下了三大行营的掌印官,萧煜也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又议定不日攻打锦城的事宜后,便结束了这次议事。 众人纷纷走出暖阁,闽行落在最后,面带忧虑,看得出来,萧煜正在一步步淡化原本的边军军制,都督、都统越来越少,更多的是都指挥使和总兵,而且这次设立行营,萧煜丝毫没有提及留守中都的徐林,徐林作为大都督又能否统领行营掌印官看王爷的意思,行营的掌印官只需听从王爷调令,那又置徐林于何处 林寒走在闽行的前面,在暖阁时,他便一言不发,此时出了暖阁也是默然独行。在闽行看来,其实就是这位国舅爷没能争到一个行营掌印官,落魄而失意,再联想到那位跟在王爷身旁的明艳女子,其中含义就让人玩味了。 忽然,林寒停下脚步转过头来,似笑非笑地看向闽行,问道:“闽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暖阁内只剩下萧煜和八位天人高手。 萧煜轻声道:“唐家的五名天人高手,就有劳诸位了。” 以紫水阳为首的八人全部起身,紫水阳郑重道:“定不负王爷所望” 萧煜点点头,然后挥手示意八人可以退下。 在只剩下萧煜独自一人后,唐圣月重新回到暖阁,坐到萧煜的对面。 萧煜抬头看了她一眼,温声问道:“还有什么事” 唐圣月脸上露出一丝哀求之色,“让我也去锦城,算我求你。” 萧煜重新低下头去,平淡道:“若是让你放走几个唐家余孽,以后也是麻烦,这事没得商量。” 唐圣月咬了咬嘴唇,散去头顶的白莲,凄然道:“你到底怎么样才肯放过唐家你要我的身子我给你你要我的命我也给你” 萧煜淡淡一笑,“不管是你的身子还是你的命,我如果想要的话,随时可以自己去拿,不用你给。” 刹那间,一朵白莲在唐圣月的头顶花开花谢十二次。 萧煜平静道:“我欠林银屏的,不欠你的,你不是林银屏,就别跟我怄气。” 唐圣月脸色通红一片,不知是羞恼还是气恼。 萧煜下炕穿上靴子,走到唐圣月的身旁,轻声说道:“咱们俩有同缚符,我也不怕你背叛我,你如果愿意做我的暗卫,那么我可以考虑放过唐家。” 唐圣月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一把抓住萧煜的手,问道:“什么暗卫” 萧煜俯下身,在她的耳边轻声道:“自然是回白莲教做你的圣女了。”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五十七章 唐烈 锦城唐家大宅,一座阴暗的佛堂中,供奉着一座等人高的白玉弥勒像。 唐家家主唐烈席地坐在弥勒像之前,抬头望着白玉佛像,默然不语。 唐雄从外面走进来,在唐烈身后停下脚步,轻声道:“父亲,您叫我。” 唐烈没有转身,只是抬了下手,“过来坐吧。” 唐雄犹豫了一下,然后走到唐烈身边,同样席地而坐。 唐烈看了唐雄一眼,“雄儿,我让你三弟不回锦城,而是直接去了两湖,你明白为什么吗。” 唐雄低声道:“父亲已经在部署后路。” “是啊。”唐烈低低叹息一声,“剑阁、阆中、绵竹全部失守,唐家这些年积攒下的兵力损失殆尽,只靠锦城剩下的这点兵力,蜀州,守不住了。” 唐雄低下头,问道:“父亲,我们唐家真的要放弃蜀州,迁往两湖吗” 唐烈平淡道:“你也去。” 唐烈沉默了一会儿,抬头问道:“父亲,你认为罗曾宪的援兵不会来了吗” 唐烈摇头道:“西北军都是百战老兵,而罗曾宪从江南纠集起来的一百多万流民,他们是连马都骑不稳的。白莲教在煽动灾民闹事上有有一手,可说起行兵打仗,那就差得远了,虽然他们在江南的确是无人可制,但本朝强兵从来都是在江北啊。” 唐烈摇摇头,“这样的流民,即便是再多一百万人,也是没用的,打不赢的。” 唐雄轻声问道:“圣月那边” 唐烈望着这尊弥勒像,说道:“如果她是白莲教圣女,那么这座弥勒像已经要塌了,她也是自身难保,如果她是萧煜的女人,那么好歹还给唐家留下了一线生机。” 唐雄沉默许久,道:“我知道了。” 萧煜带着八位天人高手,先大军一步来到锦城城外。 萧煜负手而立,望着锦城城头,脸色平静。 站在萧煜身边的紫水阳轻声问道:“王爷,唐家那边” 萧煜平静道:“凡是天人境界高手,皆杀。” 他看向六位道门真人,吩咐道:“这一次,先剪枝叶,再去枝干。你们去吧。” 六位道门真人轻轻应诺,然后一闪而逝。 萧煜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微微转移视线,望向两湖方向。片刻后,开口对紫水阳说道:“紫老,你是东南巫教长老,知道许多修行界秘辛,白莲教这个宗门,可谓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就像草原上的野草,怎么也烧不干净,而且每一任白莲教教主都是不世出的逍遥神仙,你说傅尘这位现任白莲教教主,修为到底有多高” 算是萧煜心腹之一的紫水阳略微沉吟后回答道:“当年的傅尘是最年轻的逍遥境界高手,又是出身道宗嫡系,手段通玄,以他当年的修为进境来推算,如今恐怕是除了紫尘和青尘两人,道宗其他大真人都不是傅尘的对手。” 萧煜点点头,然后迈步走向蜀州首府锦城。 几乎就在同时,有位锦衣老人从唐家大宅中缓步走出,沿着唐府门前那条足有百丈的锦绣大道,迎向即将入城的萧煜。 在感应到老人毫不掩饰的气机之后,萧煜挥手示意让紫水阳和黄水泉两人止步,然后双手十指交叉在胸前,以萧煜为中心,原本飘洒的小雪骤然凝滞。 萧煜双袖翻滚飘摇,抬起一只手臂,雪花片片如飞刃悬停在萧煜身周。 万物可为剑。 萧煜猛地一挥手,无数环绕在萧煜身周的雪花奔涌而出。 与此同时,萧煜开始大步前行,第一步稍小,其后开始逐渐变大,一共迈出九步后,萧煜整个人骤然化作一道奔腾横雷,随着飞舞的雪花撞向锦城城墙。 城墙之内的唐烈不再压抑体内那股距离逍遥境界只差一步的磅礴元气,眼中浑浊逐渐散去,,脸上的皱纹慢慢舒展,白发飘摇。 雪花先一步飞过城墙,来到唐烈面前。 他伸出一掌,掌中有一柄细如牛毛的袖珍飞剑盘旋环绕,然后飞剑一化二,二化四,四化八,八化十六 无数如细针的飞剑从唐烈掌中飞出,迎上萧煜的落雪,将落雪全部湮灭无痕。 下一刻,厚重的锦城城墙轰然炸开一个巨大的孔洞。 萧煜悍然入城。 只见萧煜在身后拉出一连串的残影,在眨眼间越过锦绣长街,一掌拍向唐烈。 无数细小的飞剑在唐烈身前飞快交织,结成一面大盾。 整条锦绣长街上的青石板轰然碎裂,如遭地震。 唐烈身前的细小飞剑被萧煜一掌拍散,全部寸寸碎裂,无一幸免。 萧煜也被其中的反弹之力震回城头之上。 这位多年未曾出手的唐家家主,不退反进,一把通体由天外陨铁打造的金刚伞凭空出现在他的手中,金刚伞合拢如剑,朝着萧煜遥遥一点,一道灿烂白光激射而出。 萧煜身上浮现起晶莹之色,将自己的天人不漏之身完全展开,接着一手抓住那条看似纯粹剑光实则含有剧毒的光芒,将其直接捏碎,另外一只手随手拍出,将整个城门楼拍离城头,砸向唐烈。 唐烈将手中的伞撑开,边缘处展开无数利刃,然后轻轻一旋,如女子旋转纸伞。 整个城门楼如豆腐一般被直接搅烂。 萧煜从城头上一跃而下,连拍数十掌,如十拍子虚虚实实。 唐烈干脆藏身于伞面之下,任凭萧煜的掌势落下,仍旧巍然不动。 伞面上响起一阵金属碰撞的剧烈声响。 萧煜腾起复而下落,一脚踩踏在伞面上,如一座蔚然小山,整个伞面开始左右晃动,似是不堪重负。 唐烈轻念一个“收”字,伞面骤然合拢,伞尖伸长,如是长枪。 萧煜被从下而上的一枪刺穿了左脚脚底,脚下血流如注。同时萧煜的右脚也踏在唐烈的额头上。 萧煜飘然落地,唐烈则摇摇晃晃如醉酒之人,踉跄而退。 两人脚下的整条长街已经破碎不堪。 唐烈站稳身形之后,皱了皱眉头。 因为他发现萧煜被刺穿的脚底已经恢复无碍。 萧煜的体魄以佛门的金身和魔教的不死身为根本,辅以道宗的金丹玉液之法,被秋叶赞为不漏之身,说得就是萧煜体魄强横,而且复原极快,哪怕是再重的伤势,只要一息尚存,就不会陷于必死之地。 就在这时,唐烈手中的金刚伞的伞面再次展开,只是不见边缘处的刀刃,似是一面大盾。接着不见他有何动作,从展开的暗金色伞面上,无数细小如毫毛的飞剑迸射而出,剑雨如春雨。 这足有上千之数的细小飞剑直冲萧煜面门,后者一挥大袖,轻描淡写地往脸上一遮,所有的细小飞剑如倦鸟归林,片刻之间,全部被萧煜纳入袖中。 来而不往非礼也。 萧煜手中掐决,一朵黑色火焰在身前升起,然后分化为二十八朵,结成雷池之势。 到了萧煜如今的境界,虽然不能说一法通万法明,但举一反三却是轻而易举,他不会道宗的雷法,却会魔教的火法,以魔火替代雷珠,同样可以布出雷池之阵 当日在东都,掌教真人就曾以此法镇压上官仙尘。而微尘大真人同样以此法攻破摩轮寺的莲花大阵。 二十八朵火焰将唐烈围住,然后蔓延成一片。 火光冲天。 萧煜要将唐烈生生炼化。 与此同时,六位道宗真人已经从正门进入唐家,一群唐家豢养的死士前来阻挡,在六位天人高手面前,这些最高不过履霜境界的死士根本没有半分还手之力,只是一位渡过天人劫难的道宗真人轻轻拂袖,这群死士就被一股看不到的磅礴气机撞翻在地,修为高些的还好些,只有空冥境界的十几人,直接浑身绽开鲜血,如被巨石碾过,当场毙命,变成一滩烂肉。其余侥幸活下来的几名履霜境界死士,也没多活多长时间,在另一位道门真人的补刀之下,紧随同伴而去了。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五十八章 唐氏高手 先前有个小疏漏,发往西北的道门真人是七位,我后来记成了八位,那就以八位为准吧。 六位道门真人进入唐府之后就各自分散开来,在唐家后花园中,作为六位道门真人之首的前道宗慎刑司掌司张天命,正面对上了唐家的另外一位天人高手唐如风。 唐如风虽然已经有不惑年纪,但看起来很年轻,面若冠玉,鼻梁高挺,一双手掌更是细腻白皙如女子,在见到张天命之后,这双手只是轻轻一挥,便有无数金属炼制的蝴蝶自袖中飞出,在零星雪花中铺天盖地地朝着张天命飞去。张天命的手中出现一把松纹古剑,屈指一弹,震出道道波纹,他的身形骤然变得朦胧模糊起来,似是近在眼前,又似是远在天边,任凭蝴蝶穿过,自身却毫发无损。 紧接着,张天命一剑点向唐如风咽喉,划出一道道涟漪。 唐如风不紧不慢地双手同时挥袖,没有道门真人拂袖的云淡风轻,倒像是优伶戏子轻抖水袖,妩媚妖娆,只是片刻过后,所有的金属蝴蝶同时爆炸,宛如东都元夕时的烟花,绚烂无比。首当其冲的张天命身形连转,在电光火石之间,身形暴退。 唐如风轻笑一声,十指连动,数道无形“丝线”自他指尖飞出,在张天命的头顶结成一张大网,朝他当头罩下。 唐家的招牌手段,天罗地网。 张天命一声长啸,整个人如是与手中长剑合作一体,化成一道凛冽剑光,扶摇直上。 由元气结成的天罗地网被剑光一冲而散,唐如风脸色不变,只是由挥袖变为甩袖,一朵朵金属莲花从袖中飞出,如有灵性,自行结成玄奥阵法,迎向凛冽剑光。 张天命所化剑光迅若闪电,在刹那间连闪十二次,每次都幻出八道剑芒,七假一真,放眼望去,漫天尽是辉煌剑光。张天命出剑十二次,一气击落九朵莲花,虽然还是有三多莲华硬撞在剑光上,一一爆开,炸的剑光忽明忽暗,但仍是被剑光强行冲破了阵法,直奔唐如风而去。 唐如风脸色凝重,双手如抚琴一般十指连弹,一把接着一把的弯月状的刀刃自他的袖中回旋飞出,在周围的空间中荡漾起一圈圈的“波纹”,足足七七四十九道弯月刀刃连续不断地撞在剑光之上。剑光倏然收缩,显出松纹古剑的原型,以及握剑的张天命。 此时张天命周身有淡白色光华流转,似是淡白色雾气缭绕,远远望去,有春雨轻盈之感。他深吸一气,运剑,仍旧是直指唐如风,剑身周围似是有烟雾茫茫,所有剑势就似是一蓑烟雨,泼洒落下。 唐如风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如丧考妣,高挺的鼻梁上汗津津的,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足有人头大小的暗金色莲花,然后他双手上托,暗金色莲花旋转着飞起,缓缓离开手掌。 剑雨落下,暗金色的莲花瞬间爆炸。 只见得不远处的湖水翻滚,院墙破裂,亭台楼阁轰然倒塌。 火光在瞬间照亮了大半个唐府。 在唐府的另一边,另外两位道门真人阳尘和金尘则是遇上唐家最年轻的天人高手,唐春雨。 唐春雨这个名字很温柔,但是手段却一点也不温柔,千奇百怪的暗器就像一场金属风暴,将阳尘和金尘两人压制的完全抬不起头来,两人不得不互为犄角之势,以道宗的尸龙默渊阵法才能勉力抵挡。 唐春雨看起来很年轻,甚至不比唐圣月大上多少,黑发白面,玉带锦袍,眼中闪着幽幽的青光,虽然在以一敌二的情形下占尽上风,但脸色却越来越苍白起来,反观阳尘和金尘两位道门真人,却是脸色平静如水,不见半分急躁惊慌。 阳尘忽然开口道:“不愧是号称唐家三大绝技之一的漫天花雨,只是不知唐公子还能维持多久还有多少暗器可以施展” 唐春雨眼神阴寒,维持着手上的动作,默不作声。 金尘接口道:“我家王爷素来爱才,如今唐家覆灭在即,唐公子又何苦跟着唐家陪葬不如归顺我家王爷,也能谋一个锦绣前程。” 一直沉默不语的唐春雨淡笑道,“二位也不用多费口舌诓骗于我,以萧煜行事来看,此次分明是要将唐家斩杀殆尽,二位想要以此来乱我心神,怕是要做无用之功了。” 阳尘与金尘对视一眼,阳尘开口笑道:“有唐家圣月大小姐作保,唐公子还信不过” 唐春雨大笑一声,“女子多外向,岂能取信于人” 话音未落,唐春雨的外袍猛然鼓胀,然后砰的一声爆裂开来。 无数金针如雨丝一般向四周倾泻而出。 不管是房屋、树木,还是地面,在这一瞬间都变得千疮百孔。 唐春雨抱拳行礼,微笑道:“小楼一夜听春雨,赠与二位,唐某告辞。” 纵然两位道门真人都是天人境界的修为,在这片持续不断的“针雨”之下也是狼狈不堪,只能眼看着唐春雨倏忽而去。 唐家作为经营数百年的大家族,自然也少不了地下密室甚至是密道的存在。这一块是由白离音负责,他在唐烈的书房发现密道的入口后,没费多少功夫,就将入口处的阵法破去,独自一人进入密道之中。 密道很长,白离音又暗自戒备,自然不会走得很快,所以他足足走了大约两柱香的功夫,才走到密道的尽头。 出乎白离音的意料之外,在密道的尽头竟然是一座巨大的地底宫殿。目测来看,足足占地三十亩,青砖铺地,周围空荡荡一片,而在这座大殿的中央,则是屹立着一棵绿意盎然的大树,一名身披白色狐裘的温婉女子背靠着大树树干,闭着双眼,双手笼袖。 白离音停下脚步,脸色凝重。 就在这个时候,女子缓缓睁开眼睛,一抹翠绿的光芒从她的眼眸中一闪而逝。 白离音沉声道:“久闻唐家以暗器和毒功著称于世,想必姑娘便是精通毒功了” 女子慵懒的伸了个懒腰,后背离开树干,原本绿意盎然的大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着,转眼间就已经枝叶凋零殆尽,只剩下形状奇怪可怖的枝干。 不知何时,大厅中弥漫起一阵淡淡雾气,灰蒙蒙的,白离音身上的一张符纸无风自燃,转眼间化为飞灰。 白离音脸色一变,猛然挥袖,掀起一阵平地大风,将眼前的雾气全部吹散。 这是唐家的醉神仙,吸入之后,就是逍遥境界神仙也要大醉一场。 这东西虽然听起来厉害,但要进入逍遥神仙体内才能生效,而到了逍遥境界,多是辟谷多年,从饮食上根本无从着手,若是从正面用出,龟息闭窍应对更是简单,大不了就是一袖之事。就像一位修行前辈所说的那样,想要飞剑杀人,哪怕是再厉害的飞剑,可以开山断江,前提是能打到人才行。 白离音不敢有所大意,左手中出现一摞各色符篆,右手一动,七道银色符篆飞出,分别衍化为金、木、水、火、土、阴、阳,一股脑地倾泻而下。 披着白色狐裘的女子伸出手指轻轻一点,一道翠绿色的长鞭激射而出,一鞭如刀切豆腐一般将火焰、冰霜、岩石、风刀等种种异象打散,接着在头上穹顶一阵猛烈切割,灵巧诡诈如毒蛇,激射白离音。 此次白离音是有备而来,不慌不忙地又是祭出九道金色的神霄雷符,构成神霄御雷大阵,虽然比不是赫赫威名的雷池,但也是一等一的攻防兼顾之法,接着白离音的符纸就如不要钱一般,一出手便是十几张,以雷咒居多,辅以小部分火咒,一时间可谓是雷火涌动,好不壮观。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五十九章 蜀王 白裘女子面对铺天盖地的雷火法术,左手中出现一颗碧绿珠子,珠子中不断涌出淡淡的绿色雾气,凡是进入到雾气中的雷火竟是开始一点点变缓,迟钝,最后层层“剥落”,似乎是被这些雾气一点点地“腐蚀”掉了。女子手中的翠绿色长鞭趁势破开层层叠叠的雷火涌动,如同一条阴毒的竹叶青,在白离音的脸上留下一道鞭痕,紧接着白离音的脸上就笼罩了一层黑气。 白离音脸色骤变,急忙伸出手按住自己的心口上,只见一道肉眼可见的黑气沿着他的脸庞一路向下,最后在白离音手指按住的心口位置才堪堪停下。 白离音虽然止住了毒气攻心,但也不是毫发无损,七窍中不断有黑血流出,性命无虞,道行修为却受到了巨大影响, 白离音伸手用手指抹掉脸上的污血,语气不见半分惊慌道:“这位唐姑娘,你即便是杀了贫道又能如何这次我家王爷入蜀,有八位天人高手随行,而且王爷本身就是天人境界第一人,你们唐家赢不了的。” 女子嘴角扯了扯,算是笑过,却没有说话。 白离音不在意地一笑,手中指决变化,一方深蓝近黑的小印虚影出现在他的身前。 “北方天蓬大元帅敕令,镇压邪魔外道,请北极天蓬印。” 轰隆一声,似乎整个地下大殿都摇晃了一下,一方巨大的印玺虚影凭空出现,驱散了周围的绿色雾气。 唐姓女子冷哼一声,手中长鞭倒卷,穿过这方并未真正显化实体的北极天蓬印,在刹那间笔直如长矛,点向白离音的心口。白离音伸手在身前虚按两下,三张符篆呈品字形飞起,在他身前结成一个小小的三才阵势,意图挡下这记剜心的很辣手。 女子嗤笑一声,长鞭去势不减,只是稍微停顿就击穿了这方小小的三才阵,然后在白离音的胸口上留下一个血洞,不过白离音也不完全是被动挨打,在自己三才阵被破去的同时,也同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连点七下,七指尽数落在唐姓女子身上。 女子任凭自己身上爆开七个血洞,带着淡淡黑色的鲜血染红了自己的白裙和白色狐裘,脸色漠然,白离音却是捂着胸口踉跄后退,直到后背靠撞在入口处的墙壁上,才停下脚步,然后颓然地瘫坐在地。 女子冷笑一声,手中长鞭再次卷出,缠绕在白离音的脖子上,打算将这位道门真人置于死地。 白离音长吸一口气,伸手握住缠在自己脖子上的长鞭,在徒劳地减缓自己死亡时间的同时,平淡道:“在首徒被废的时候,我就该死了。” 一直没有说话的唐姓女子皱了皱眉头,终于第一次开口道:“莫名其妙。” 声音很沙哑,不像是出自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子之口,反倒是更像油尽灯枯的老妪。女子似乎也是很不想听到自己的声音,说完之后立刻闭口不言了。 白离音淡淡一笑,眸子变得暗淡无光,嘴角的笑意也在这一刻彻底凝固,同时,一个略显虚幻的白离音出现在他的头顶,凌空虚立。 神魂出窍。 唐姓女子脸上露出一丝厌恶,道宗弟子就是这般讨厌,只要达到天人境界就能抛弃肉身,神魂出窍,对于她这种善用毒物的修行者来说,有一种天然的克制。 没了体魄中毒素的影响,白离音重新恢复了近乎全盛期的修为。 原本略显暗淡的北极天蓬印再度凝实, 就在此时,另外两位发现异常的道门真人也从另外的通道进入了这座地下大殿。 其中一位道门真人看清殿内情形之后,二话不说,背后白光一闪,一把无柄飞剑出鞘,而另外一位道门真人则是拿出一件在修行界中颇有名气的宝物七火琉璃盏,轻轻一吹,盏中飞出七色火焰,汇聚成一条火龙,张牙舞爪。 三位道门真人联手。 唐姓女子的脸色凝重起来,身形飘然退至那棵已经枯死的大树旁边,一按扶在大树上。 下一刻,女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着,而那棵大树则是又重新焕发了生机,抽枝吐叶,不一会儿已经是苍翠一片。 水火不入,刀兵不伤。 不管是七色火焰,还是神兵飞剑,皆不能近到大树的三丈范围之内,被那一片幽绿到有些诡异的苍翠光芒挡下。 出窍的白离音沉声道:“还望两位师兄助我一臂之力。” 两位道门真人对视一眼,然后分别举起自己的右手。 两道肉眼难见的无形气机从两位天人境界的道门真人身上勃发出来,汇入到白离音的神魂之中。 在两位同宗同源的天人高手全力加持之下,白离音身上的气机不断攀升,一直达到天人巅峰,甚至一只脚要隐隐踏入半步逍遥境界。 白离音脸色肃然,手中指决变化,身体微微前倾,轻轻吐出一口气,“印起” 简简单单两个字,竟然好似洪钟大吕回荡在地下大殿中,嗡嗡作响。 原本巨大的北极天蓬印虚影开始渐渐凝实,然后不断缩小,最后竟是与供奉在都天峰紫霄宫中的本体相差无二。 脱离了身体束缚的白离音似乎泯灭了许多“人性”,脸上没有太多表情,身形再度拔高,当身形几乎要触及到地下大殿的穹顶时,白离音轻轻拂袖,伸出略显虚幻的手掌,掌心朝下,然后猛然下压,“法印落处,荡魔破邪” 不光是一片苍翠之色消散无形,就是立于大殿正中的大树亦是瞬间被碾为飞灰。 白离音环顾四周,不见那名唐姓女子。 心中一动,白离音轻喝一声,法印飞起。 原本大树的扎根之处出现一个巨大坑洞,女子就立在坑洞之中,冷冷地望着白离音,在她身边则是一口装饰华贵的黑漆棺材。 “这是”白离音脸色凝重,手中指诀连续变化七次,喝声道:“临兵斗者皆在列阵前” 北极天蓬印不动,但是七张紫金色符篆凭空出现,围绕着白离音缓缓转动。 白离音一挥手,七道符篆依次排开,其上蕴含的一丝渺渺气运压迫而下,坚硬的青石地面上顿时尘飞石走。 唐姓女子冷冷一笑,声音沙哑道:“我本就是守墓人。” 话音未落,她已经一掌拍在棺材上,棺盖竖起,从里面缓缓站起一个高大身影。 他缓缓走出棺材,显露出真容,是一个面无血色的威严中年人。 王袍金冠,玉带锦靴。 白离音面无表情,“大胆唐家,没想到你们不但占了蜀王府,还将蜀王遗体炼制成傀儡。” 唐姓女子呵呵冷笑道:“当年第五代蜀王冲击逍遥境界失败,元气大伤,我唐家当年帮助第六代蜀王争夺王位,一夜之间攻入第五代蜀王府邸,杀尽第五代蜀王所养修士,而第六代蜀王更是亲手将整整一壶醉神仙喂给了第五代蜀王,结果自然是五代蜀王大梦百年,长眠不醒,而这具遗体就是我唐家的报酬之一。蜀王本身就有天人巅峰的修为,后又经过家中近百年炼制,距离你们道门的地仙不过一步之遥,今日请出蜀王送你们上路,也不算委屈了你们这三位道门真人” 不见唐姓女子有什么动作,但面色僵硬苍白的蜀王却是好像得到了什么命令,身形一动,出现在白离音的身边,一掌拍向白离音。 浓郁的尸气迎面而来,白离音身前的七道符篆轰然炸裂,白离音身形刹那间飘摇不定。 就在蜀王打算痛下杀手的时候,地下大殿的穹顶毫无征兆地破裂,无数巨石泥土落下,一把足有百丈的巨大仙剑破蛮横闯入地下宫殿,剑尖处还钉着一道人影。 宛如天魔降世的萧煜立在剑首上,一双漆黑的眸子漠然俯瞰。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六十章 战毕 “西玄法剑。”白离音轻轻默念一声。 被西玄法剑钉在剑尖上的人,正是唐家家主唐烈。此时的唐烈已经濒死,周身气机溃散,体魄破败,只是凭借着最后一气才能勉强苟延残喘。 西玄法剑的剑身部分已经进入地下宫殿,剑首却还在地上,萧煜从剑首上飘然落下,身上的锦袍有不少破损,头顶金冠也被打落,披头散发。他一脚踏在唐烈身上,望向那名现在面貌苍老如老妪的女子,问道:“敢问名讳” 女子声音沙哑道:“唐如心。” 萧煜点点头,说道:“你就是唐圣月口中的婆婆了吧唐圣月求我留你一命,我答应她了。” 唐如心眯起眼,反问道:“你就是西北王号称天人境界无敌手的萧煜” 萧煜淡然道:“本王就是萧煜,应蜀州各大世家之邀,率军入蜀平乱。” 女子上下打量了一眼萧煜,冷笑道:“年纪不大,口气不小。” 萧煜说道:“本王如果说英雄出少年,老人家可是觉得本王是在自吹自擂” 唐如心脸色阴沉,沉声道:“当不得西北王称呼一声老人家,只是痴长岁月罢了。” 萧煜露出在外的双掌色如白玉,有晶莹质感,脸色因为请下西玄法剑而苍白无比,几近半透明,可以看到皮肤之下的经络血肉,乌黑的长发披散下来,与脸色形成鲜明的对比。 全身上下只有黑白二色的萧煜笑了笑,皮肤下的经络随之而动,看上去骇人无比,“既然这样,本王便称呼你一声唐婆婆,唐婆婆,本王给你两个选择,一是降,二是死,你选哪个” 唐如心冷哼一声,原本站在白离音面前的蜀王刹那间出现在萧煜面前,双手如钩,朝萧煜当头抓下。 萧煜抬起手,轻描淡写地挡下了这一爪,分毫无伤。 “本王不想失信。”萧煜轻声道。 唐如心不为所动。 砰然一声巨响。 蜀王猛然倒滑出去十几丈。 萧煜缓缓收回脚,平淡道:“距离地仙一步之遥,可终究还不是地仙。” 蜀王虽然没有神智,但似乎被萧煜这一脚给彻底激怒,怒吼一声,竟是自作主张地朝萧煜猛扑而来。 “不知死活。”萧煜冷哼一声,上前踏出一步,身形直接跨过近十丈距离,似乎没有蕴藏太多讲究,迎向蜀王。 蜀王身躯是千种毒物淬炼,堪比佛门的金刚不坏,而萧煜则是融汇三家之长的天人不漏之身,两具堪比逍遥地仙的体魄撞在一起,地下宫殿中响起一道沉闷的气爆之声。 蜀王吃亏在于虽然他的体魄强悍不输萧煜,但体内气机却是远远不如,无论是磅礴还是精纯都不可同日而语。毕竟萧煜能被称为天人境界无敌手,最大的依仗还是那千年以来无前者的五气朝元。 只见一黑一黄两件王袍在三丈方圆内疯狂交错,沉闷的气爆声几乎连绵不绝。 最后蜀王双臂握住萧煜的双手,三寸长的指甲上有剧毒不断生出,却进不得萧煜体内,萧煜的不漏之身如同青莲出淤泥而不染,不沾分毫,点点惨绿色的毒素从上面“滚落”,不留半点痕迹。 蜀王怒吼一声,张嘴朝萧煜的脖子咬来,却被萧煜一个头槌撞在脸上,脑袋后仰,紧接着又被萧煜反手挣脱开双臂,一脚踢在小腹上,整个人倒飞出去。 轰隆一声,蜀王砸在一面石壁上,无数碎石落下将其掩埋。紧接着碎石轰然炸裂,蜀王再次冲出。 萧煜站在原地不动,“想死,我成全你。” 萧煜任凭蜀王双全疯狂捶在自己的小腹和胸膛上,身形巍然不动,然后左掌按在它的头顶上。 这一掌仿佛有百万斤之重,只听蜀王周身开始咔嚓作响。 萧煜继续用力,全身的元气不断化作巨力施加在蜀王的身上。蜀王发冠早已破裂,双脚深陷地面,片刻后,已经不足萧煜半人之高,只剩下双手还在四处乱抓,垂死挣扎。 萧煜冷笑道:“该死了” 一只负于身后的右手覆在左手上,双手一起发力下压。 咔嚓一声,蜀王的头颅被硬生生地按进胸腔,原本还在挣扎作势的双手颓然落下,继而整个身体被全部按入地下。 萧煜直起腰,看向唐如心,说道:“本王再给你一次机会。” 唐如心脸上神色变化不定。 萧煜抽出腰间佩刀黑玄,轻轻一刀割去唐烈这位执掌蜀州数十载的唐家家主的脑袋。 唐如心将手中长鞭扔到地上,跪地道:“罪人唐如心拜见西北王。” 萧煜没看唐如心,也没去看唐烈的尸体,转身走向白离音,将他体内的残毒化去后,招魂回体。 萧煜起身将手中头颅交给另外一名道门真人,犹豫了一下,他本想将头颅悬于城门之上,后又想起答应唐圣月的事情,最终还是沉声道:“一起安葬了吧。” 另一边,唐如风将手中“佛掌莲”自爆以后,阳尘和金尘来不及追击逃走的唐春雨,而是全力赶往救援张天命。 等到他们赶到时,火光已经散去,四周一片狼藉,小半个唐府被夷为平地,在中央位置,一把松纹古剑孤零零地斜插在地面上。 阳尘和金尘慢慢停下脚步,轻轻作揖稽首。 简文元年初冬的这一天,锦城百姓注定是难以忘记的,城中唐府那边轰鸣之声不绝于耳,火光连绵,仙剑降世,甚至还有地动之感,甚至还看到有人影悬空而起,一路厮杀,将整座唐府撕扯得支离破碎,所过之处,一片狼藉。 天蒙蒙亮的时候,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萧煜来到唐府中一座还算保存完好的偏厅中,看到了桌上摆放着的松纹古剑,然后看向守在一旁的金尘和阳尘,问道:“张真人呢” 阳尘面露哀色,“张师兄已经兵解转世去了。” 萧煜面无表情。 就在此时,紫水阳脚步匆匆地走进来,看了萧煜一眼,低声道:“王爷,唐春雨跑了。” 萧煜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眼神阴沉。 紫水阳脸色一禀,后退几步,默然而立。 紧接着,黄水泉也走进偏厅,虽然察觉出气氛不对,但还是硬着头皮道:“王爷,唐雄和唐涟不在府内,只抓到了唐祁。” 萧煜还未束起的长发无风自舞,一字一顿地道:“这次我亲自出手,击杀唐门的两位天人高手,你们八个天人高手,竟然放跑了唐雄、唐涟、唐春雨,还弄出个一死一伤的局面,真是好,好,好啊” 紫水阳眼观鼻鼻观心,两位道门真人均是低头不语。首当其冲的黄水泉避无可避,只能单膝跪地,“请王爷责罚。” 厅内一片寂静。 片刻后,曲苍小心翼翼地走进来,低头低声道:“王爷,魏都统被人偷袭,重伤垂危。” 啪 萧煜狠狠拍了下那张摆放着张天命松纹古剑的实心木桌。 整个偏厅猛然摇晃一下,然后轰然坍塌。 幸而厅内之人都是有修为傍身之人,即便是修为最低的曲苍也有履霜境界,待到烟尘散去,众人仍旧是保持着原本姿势立于原地,丝毫未动。 萧煜虚抬着手,仍旧保持着拍掌下击的姿态。 过了许久,萧煜方吐出一口浊气,如一阵清风吹散了残余的烟尘,“起来吧。” 黄水泉默然起身。 这时候白离音与另外两位道门真人也已经赶了过来,萧煜转身环视众人一圈后,叹息一声道:“此事,望诸位引以为鉴。” 然后望向曲苍,“传令让大军进城。”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六十一章 林冷乾夫妇计卖闽知行 日渐正午,西北大军已经入城,萧煜大帐便驻扎在被毁去大半的唐府中, 萧煜走进魏禁那间药味刺鼻的屋子,身后跟着林寒、曲苍等人,内室中,曲苍双眼紧闭,一名留守的老道人看到萧煜等人后,急忙起身施礼道:“王爷。” 萧煜挥了挥手,问道:“魏禁情况怎么样了” 这位老道人姓孙名缪,修为不算高,只有马马虎虎的履霜境界,但是医术了得,同时也是西北道门的老人了,所以这次出征,萧煜任命他为大军总医官,只听从萧煜调令,算是清贵之极,就是林寒、闽行这些实权将领,见到他也要客气几分。 孙缪脸色微沉,道:“王爷,魏都统这次的伤势很重,一颗攥心钉几乎是穿胸而过,万幸没有伤到心肺,不过命虽说是保住了,但留下暗疾也是必然,恐怕难以活过花甲。” 萧煜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曲苍眼观鼻鼻观心,作为萧煜的心腹,他多少能够猜到萧煜的一点心思,魏禁是良将不假,可魏迟死在萧煜手中也不假,这终究是两人心底难以化解的一根刺,所以萧煜想要重用魏禁,又怕魏禁势大难制,这次魏禁受伤,却是让萧煜能再无这方面的顾虑,毕竟一个活不到六十岁的人,再厉害又能如何活得长久才能笑到最后。 想到这儿,魏禁骤然觉得后背发冷,这段时间王爷的性子越发冷清,心思也越发阴沉,莫不是 萧煜又交代了几句后,转身走出屋子。 来到院子,萧煜挥手示意曲苍退下,心神不宁的曲苍徐徐退出院外,然后轻轻拭下额头上并不存在的冷汗,脸色明暗不定。 院内,林寒被面无表情的萧煜盯着,只觉得浑身上下不自在,干笑道:“姐夫,你找我有事” 萧煜收回视线,看了眼不远处已经是一片狼藉的后府花园,平淡道:“随我走走。” 林寒点点头,两人走出院子,沿着还能勉强看出痕迹的鹅卵石小径向那座被毁去大半的花园走去,走到一处还算完好的凉亭前,萧煜停下脚步,说道:“这次就算了,我不希望还有下一次。” 林寒低着头没有说话。 萧煜坐到亭中的一个石凳上,面对着林寒,缓缓开口道:“冷乾,坐吧。” 冷乾,是林寒的表字,列子言凉是冷之始,寒是冷之极,而易经又言,乾为寒,故而以冷乾为表字。平日里萧煜很少称呼林寒的表字,这次破天荒地称呼冷乾,让林寒猛地一个机灵,不敢有什么推辞,乖乖坐到萧煜身旁。 林寒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敢欺瞒自己姐夫,老实交代道:“魏禁遇袭的事情是我派人做的。” 萧煜没有半分感到意外的神情,轻声道:“冷乾,你大了,也知道蓄养死士这一套了。” 林寒今天穿了一身宝蓝色的窄袖武官袍服,头戴黑色无翅乌纱,与萧煜宽袍大袖的王袍相比,显得利落精神,而且作为林银屏的弟弟,虽然没有姐姐的绝代风华,但也是难得的美姿容,有一副能让多数女子心折的好皮囊,这几年又身居高位,气华威重,怎么看林寒也是个颇为英俊惹眼的大家公子。无奈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在萧煜身边久了,别的本事没学到多少,萧煜的阴狠倒是学了不少,平白给自己添了几分戾气。林寒萧瑾,更像是萧煜的亲弟弟,嬉皮笑脸道:“死士谈不上,就是几个想要攀附富贵的散修而已,入不得姐夫的眼。” 萧煜轻叹一声,“如果被你姐知道了,她会很伤心的,该说我把你教坏了。” 林寒扯了扯嘴角,这个小动作与萧煜如出一辙,心中腹诽让我姐伤心的除了你这个姐夫还有谁同时也觉得心疼的要死,脸上却是半分不限,虚心受教道:“我这就送那几人回老家去。” 萧煜嗯了一声,“做得干净些,别留下尾巴。如果人手不够,可以来找我。” 说完,萧煜起身离去,只剩下林寒一人留在亭子中。 林寒站着目送萧煜走远,长吸一口气,然后又悠悠吐出一口浊气。要知道,他从上次被罢官之后,权势就大为缩水,即便此次起复,也不复以前鼎盛时的境况,能聚集这点修行者势力已经是极为艰难,如今萧煜只是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要让他亲手斩去自己的羽翼,说不心疼那是假的,不过如此一来却是把自己摘了出来,因为自家姐夫素来疑心甚重,自己这么干脆地承认是自己做得,他必然不会完全相信,接下来就是亲自派人去查,然后就会查到李宸和闽行分别与自己有过一番密谈,到那时,在萧煜的眼中,闽行便成了幕后推手,而自己不过是被人当成刀使罢了。 杀人之罪,从来都是罪在持刀之人,钢刀又何罪之有我林寒这次就要做一回杀人无罪的钢刀。既让魏禁重伤,又把黑锅扔给了闽行,一石二鸟。 林寒悠悠然走出唐家大宅,回到自己的临时落脚处,座由郑家让出的别院。回到书房,房内有位眉目妩媚的娇小扈从,身披一件轻薄软甲,只消细细看去,就会发现分明是一名女扮男装的美娇娘。行军本不该带女子,不过这算是上行下效,萧煜带了一个唐圣月,林寒就有样学样地带了自己的如夫人。 说起林寒的如夫人,在草原上也是大大有名,她的父亲是林家三大台吉之一的吉日木图,自幼聪慧,被称为乌呢格郡主,意思为狡猾的狐狸郡主,后来吉日木图等三大台吉叛乱兵败,她作为战利品被黄汉吉送给了林寒,而林寒对这位远房堂妹早有耳闻,也就不客气的笑纳了。 乌呢格素有心计,嫁给林寒后,很快就将林寒牢牢拴住,接着又通过林寒不断讨好林银屏,甚至为了迎合林银屏,还给自己取了个中原名字叫做林璃,此举果然大获林银屏欢心,而且细细论起来,林璃也是林银屏的远房堂妹,林银屏自然对这个堂妹百般宠爱,由此林璃正式确立了自己在林家的地位,成为林银屏之下的女子第一人,林家实质上的女主人。 不得不说林璃看得很清楚,虽然林银屏已经出嫁,而且平日里不怎么管事,林寒已经是林家名义上的家主,但在实际上,林银屏仍旧是林家的实质掌控人,包括草原上的三大台吉,很多事仍旧要看公主殿下的意思,所以只要她牢牢抱紧公主殿下的大腿,也就有了一条青云之路。 林寒之所以喜爱林璃,当然不只是因为她能讨姐姐欢心的缘故,更重的一点是林璃能谋善断,在很多事情上可以充当智囊,比如这次祸水东引闽行的计策,就是由林璃想出。 林璃看到林寒进来,起身相迎道:“怎么样” 林寒张开双手揽住林璃柔软的腰肢,轻声笑道:“有夫人的计策,自然是万无一失。闽知行想要借刀杀人,那我就做一回刀,看他怎么收场。” 林璃轻轻推开林寒,林寒也不以为意,反而是习以为常。若是他这位如夫人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角色,即便再有心机谋略,也不会被他视作掌中之宝。林寒坐到书案后面,又伸手将林璃揽到自己的腿上,笑道:“闽行想做第二个徐林,可也不看看现在的徐林是个什么处境,就算将我扳倒了,姐夫又岂会容他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说到底,姐夫和咱们才是一家人。” 林璃这次没有抗拒,坐在林寒的腿上,顺势搂住他的脖子,柔声道:“王爷心思难测,你万不可太过大意,以免露出破绽,功亏一篑。” 林寒点头道:“这个你放心,我见了姐夫伏低做小就是。” 林璃俏脸一板,冷清道:“我虽然没有见过王爷,但是从你的描述来看,王爷却是有些枭雄心性的,你跟在王爷身边,如果不能事事小心翼翼,恐怕咱们家距离去河内州养马已经不远了” 有了上次罢官之事,林寒的性子收敛不少,不住点头道:“夫人教训的是呐。” 林璃把头靠在林寒的肩膀上,忽然说道:“如果有朝一日,你会不会” 林寒轻声问道:“会不会什么” 林璃红了眼圈,“如果你功成名就,会不会像王爷对待王妃那样对待我” 两人之间一阵沉默。 林寒握住她的手,低声道:“有朝一日,我若封王,你就是王妃。” 女子脸上泛起一丝笑意。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六十二章 一世安宁 萧煜回到自己的居所,挥手招过曲苍,吩咐道:“你去查一查最近有什么人和林寒接触过。” 这些涉及到暗卫的事情一向是由曲苍处理的,除非是某些涉及太深而曲苍不好插手的事情,萧煜才会动用自己的四大直属暗卫。 曲苍应诺而去,萧煜坐到靠窗的一把躺椅上,闭上眼,脚边有个燃着红碳的火盆,窗外一场婉约如女子的小雪不约而至,雪花很轻,怯生生的,仿佛是一个小姑娘似的,比起那磅礴气壮如壮年人的鹅毛大雪,自然要可人许多,一窗之隔的屋内,静悄悄的,安静祥和。 萧煜在这温暖的屋中竟是不知不觉得地睡了过去,而且还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他不是坐拥西北虎视天下的西北王,他不是距离地仙只剩一步之遥的萧煜,他没有一个安国公父亲,也没有一个公主妻子。他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家境贫寒,娶了一个叫青娘的女子为妻,家境同样贫寒的妻子勤俭持家,而他只是日复一日的读书用功,也不知读了多久的书,终于有朝一日金榜题名,乡试、会试、殿试,连中三元,新科状元,天子门生。 萧煜在京城住了下来,做了一个翰林编修,清贵又清水。 京城居,大不易。他一个六品小官,在权贵多如狗,一品慢地走的京城,他初来乍到,不懂规矩,没有进项,只靠着一点微薄俸禄,休说朱门大宅,就是一般的二进小院也是住不起的,只能住一间独门小院,即便是这,也花去了他大半俸禄,而吃食、笔墨、人情,哪个不要钱每月的俸禄早早花光,只能举债度日,就更不用谈把青娘接来的事情了。 接下来的故事很老套,老套到萧煜已经忘了自己是在几岁时看过的这个故事。 当朝首辅,即是主考官,也是他的座师,有意招他为婿。每三年一次会试,每三年一个状元,在一个不大不小的翰林院中,就有七八个状元,有的已经七老八十,有的不足而立之年,比如说萧煜。 状元有很多,但是首辅只有一个。 于是他忘了良心,忘了那个还在家乡等着自己回去接她的青娘。 他给青娘寄去了一封休书,然后走进了首辅大人的府邸。 金榜题名之后,洞房花烛。 一时间,整个京城都在谈论他的事情,首辅女儿状元妻。 后来,有岳父大人的提携,他平步青云,从翰林编修下放地方,从四品的知府到从三品的左参政,再到通政使,然后再回京城,吏部郎中、太仆寺卿、吏部右侍郎,然后是外放两广巡抚,两湖总督,直到天下总督之首的直隶总督。再由直隶总督转为京官,官拜六部之首、有天官之称的吏部尚书,距离登阁拜相只剩一步之遥。 岳父老了,乞骸骨,回乡去了。而他仍旧留在京城,在五十岁那年,入阁为东阁大学士。五十五岁那年,为次辅,文渊阁大学士。六十岁,花甲年,他终于斗倒了半辈子的对手,荣升首辅,为文华殿大学士,加少傅,位极人臣。 这时候,他的岳父已经故去多年,而就在去年,老妻也先他一步而去。 他忽然想起那个叫青娘的女子,于是遣人回家乡走了一趟。 原来青娘已经死了很多年,就在收到他休书的那天,她对父老乡亲们说自己的夫君在上京的路上被贼人所害,当天夜里,她就在那间他已经永远不可能回来的小房子里,缢死了自己。 他面无表情地听完底下人所报,挥手让他们退下,然后想要回想青娘的音容相貌,却怎么也记不起来,只觉朦朦胧胧,模模糊糊,看不真切。 有些像林银屏,有些像秦穆绵,还有唐圣月、秋思、谢思、阿曼等人的影子。 萧煜猛然惊醒过来,睁开双眼,窗外的细雪仍旧在飘洒着,桌上多了一壶香,烟雾袅袅,盘旋缭绕。 在这层盘旋的烟雾后面,是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背影,蹲在火盆前,拨弄着里面的炭火。 “刚才如果我想杀你,你已经死了”一句很冷的玩笑。 萧煜晃了晃脑袋,终于彻底清醒过来,望着那炉香,问道:“这是什么” 背影仍旧在拨弄那已经很旺的炭火,回答道:“是醉梦,有宁神安眠之效。” 萧煜接着问道:“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女子答道。 两人之间一阵沉默。 过了许久,还是女子再次开口道:“刚才梦到了什么。” 萧煜稍稍犹豫,面无表情道:“抛家弃妻,登阁拜相。” 女子转过身来,轻轻嗤笑一声,“果然是言行如一。” 女子很美,一双丹凤眸子与萧煜很像,略尖的下巴微微上抬着,让她看起来有些高傲冷情,一身素白棉布袍子,在边角上绣着在大家闺秀看来很俗气的花纹,脚上是一双同样素白的绣鞋,在鞋尖上分别缀了一个绒球,很可爱。 萧煜低头看了眼自己,黑色的蟒袍上,黑金行龙面貌狰狞,领口和袖口绣着暗金色的龙纹,很尊贵。 抛开长相、身份,只看衣服,就像就是一位王和一个村姑。 萧煜皱眉道:“你变了许多。” 女子呵呵笑道:“怎么,像个村姑” 萧煜也不否认,“我没想到堂堂圣女会变成这副模样。” 女子语气中带了点点酸意,“我算哪门子圣女,倒是听说某人抢了白莲教的圣女,还要纳为小妾。” 萧煜干咳一声,顾左而言他道:“你的闻香教怎么样了。” 女子正是秦穆绵,她闻言沉默下来,双手抱了抱自己的肩膀,过了许久才低声道:“我很累。” 萧煜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如果现在的我不是什么西北王,也不是什么天人境界无敌手,只是当年在东都初见你时的那个萧煜,你还会来找我吗” 秦穆民轻咬自己的嘴唇,然后坚定摇头道:“不会。” 萧煜没有感到丝毫意外,只是问道:“原因。” 秦穆绵平静道:“喜欢一个人,总是有所求的,你说对不对” 萧煜默然点头。 秦穆绵问道:“那么我求一世安宁,你给不给得起” 萧煜笑道:“以前的我自然是给不起的。” 秦穆绵也笑起来,“那我为什么要来找你” 萧煜的笑容缓缓收敛,“可现在的我给得起。” 秦穆绵也收敛了笑容,“所以,我来找你了。” 萧煜笑着抚掌道:“不愧是秦穆绵。” 女子扬了扬下巴,一如当年雨中叩门,即便是荆钗布裙也穿出了风华绝代的味道。 萧煜也不知从哪里来了胆气,竟是伸出手握住了女子的柔荑,而秦穆绵也是破天荒地没有挣扎,任由两人的手握在一起。 萧煜轻轻一拉,女子顺势倒入他的怀中。 在袅袅的醉梦余香中,女子依偎在男子怀中,只觉得满心安宁。 窗外的细雪有渐大的趋势,萧煜给女子披上一件白裘,两人合撑一把伞,一起走遍了锦城。 第二日,女子告辞离去,男子送她。 一直送到城外三十里。 萧煜犹豫了很久,开口道:“留下来吧,我给得起。” 秦穆绵没有说话,只是笑着摇头。 萧煜点点头,轻叹道:“一路走好,累了就回来。” 女子转身离开,走出一段后又转过身来,挥了挥手。 萧煜笑着挥了挥。 等彻底瞧不见女子的背影,萧煜独立风雪中良久,然后以指代笔在雪地上写下四个大字。 一世安宁。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六十三章 将计就计 萧煜独自返回锦州城内的途中,遇到两拨唐家余孽不自量力的刺杀,被萧煜屠戮殆尽,蜀州唐家巍巍数百年,豢养心腹死士自然有一套章法,即便唐家家主已死,唐家大厦已倾,仍是效忠旧主,誓为旧主复仇。以局外人的角度来看,这些死士颇有春秋侠义之风,而唐家的养士手段也的确不错,只是如今萧煜身处局内,更是站在这些死士和唐家的对立面,就不好说是对还是不对。 萧煜蹲下身,扯下一名娇小刺客的面巾,露出一张清秀的面容,这名年不满二十岁的女子已经死去,双眼大大地睁着,望向头顶冬日的天空。萧煜谈不上什么恻隐之心,只是随手将她的双眼合上。 蜀州动荡不安,锦城又是蜀州的中心地带,自唐家败亡之后,除去郑家等寥寥几个世家,其他或依附唐家,或作壁上观的诸多世家,纷纷遭难,仅是锦城及其周围一带,就有近五十家豪强飞灰湮灭,被当场吊死的就有近千人,一时间到处可见被挂在树上或架子上的风干尸体。另有一部分人则是曲苍的暗卫秘密处死,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当初选择与谢家合作的诸多世家,除郑家外,大多不在锦城,见此情景既有幸灾乐祸,更多的还是后怕不已和兔死狐悲。萧煜毫不在意世家态度的酷烈手段让他们明白了一件事,现在的世道,世家虽然还占了很重的分量,但已经不是多年前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门阀了,自从儒门覆灭,大楚消亡,老牌世家的力量就日渐衰颓,而如今将门军阀势力的兴起,已经代替世家门阀成为某种意义上的“主角”。代表西北军阀的萧煜,代表东北军阀的牧人起,代表中原军阀的萧烈,代表北地军阀的秦政,以及代表江南军阀的陆谦。明眼人都能看出,五大军阀瓜分了大郑,其余如蜀州唐家、中州赵家之流,夹在五大军阀的缝隙之间,覆灭不过是时间问题。 在某种程度上代表西北将门意志的萧煜一路行来,所见皆是甲胄鲜明的西北甲士,而不见半个百姓,偶有几个锦衣华服却披头散发的年轻公子,也是被甲士押着往城外行去。萧煜知道在城外有一个占地近十亩的刑场,在那儿被“荡秋千”的世家子弟已经不下于百人。而具体主持这场“肃清”的就是他的小舅子,林寒林冷乾。也正是由此,林寒成了锦城最被仇视的人物,几天来遭遇刺杀不下三十次,也是最炙手可热的人物,大大小小世家几乎是排着队登门拜访,林寒官邸前车水马龙。 萧煜回到驻扎在唐府旧址的行辕,曲苍已经恭候多时,将自己准备好的卷宗呈上,“王爷,这是林都督近些天来的来往记录。” 萧煜接过卷宗,随手翻了翻,冷笑道:“闽行” 曲苍低下头去,不敢多说半句。 萧煜合上手中卷宗,面无表情道:“闽行其心可诛,拟令,调任闽行为汉中总兵官,受陕中行营督师蓝玉节制,由林寒递补剑阁行营提督总兵官,魏禁返回西北养伤,撤销两湖行营,由本王亲自领兵。” 三大行营中,以两湖行营最为权重,负责西北军出蜀入湖事宜。而剑阁行营最为紧要,驻守剑阁,即便两湖战事有失,只要退守剑阁,仍可保住半壁蜀州,而以剑阁为立足之处,进可攻退可守。魏禁重伤,萧煜借此收回两湖行营大权实为不得已之事,而林寒卖掉闽行,却是赚了一个天大的便宜,成功取代闽行成为剑阁行营掌印官,即打压了西凉派,又再次拔高自己,甚至可以凭此东山再起。 曲苍代笔写完萧煜手谕之后,又依照萧煜口述,以萧煜语气写了一封给闽行的私信,在信中,萧煜措辞严厉,直接点明魏禁之事。 了解整个始末的曲苍知道,魏禁最终还是做了别人的踏脚石,林寒这位国舅爷要趁势而起了。 刚刚离开锦城前往剑阁的闽行在半路得到自己调任汉中总兵官的调令,先是不忿大怒,继而萧煜的私信却让他由震怒变为苦笑。 闽行将手中信笺交给李宸,叹息道:“寓公,咱们着了林寒的道。” 李宸看过信笺之后,亦是苦笑道:“偷鸡不成蚀把米啊,真是亏大了。知公,我们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闽行长谈道:“只能先去汉中,然后再做打算。好在汉中也是兵家必争之地,地位特殊,由此看来王爷还没厌了我,只是略作惩戒而已。” 李宸点头叹息道:“也只好如此了。” 相较于闽行的哑巴吃黄连,林寒这边就是意气风发了,这次萧煜对于闽行的震怒让林寒的地位再次拔高,俨然有恢复当年统领六万亲军时的风光之趋势。而锦城内外的“肃清”行动也已经接近尾声,林寒也正好由锦城前往剑阁,正式就任剑阁行营掌印官。 在与曲苍进行交接之后,林寒在大队甲士的护卫下,浩浩荡荡地出锦城,去剑阁。 林寒本以为自己顶多是明哲保身,却没想到变成了渔翁得利,顶替闽行成为剑阁掌印官,虽说与闽行结仇已是必然,但总得来说还是利大于弊。 车厢内,林寒揽着林璃的肩膀,轻笑道:“这次多亏夫人计策。” 林璃没有去看自己的丈夫,而是望着窗外不断向后退去的景色,微微蹙眉道:“我觉得有些不对劲,咱们这一关过得似乎太简单了些。” 林寒脸上的笑容收敛,“姐夫他” 林璃脸色平静道:“王爷在将计就计。” 林寒脸上阴晴不定,轻轻拍打着窗框,“你说,姐夫王爷会不会恼我” 林璃展颜一笑,“夫君放心,中原有句老话叫做不看僧面看佛面,有姐姐的情面在,王爷不会把夫君怎么样的,夫君能升任剑阁行营的掌印官就是明证。” 提起林银屏,林寒情绪平稳了几分。 萧煜曾说,萧煜有愧无愧人,整个天下,林银屏最是无愧萧煜。 虽说这些年,萧煜与林银屏有相敬如宾的趋势,但林银屏在整个西北的权势却是有增无减,前段时间萧煜亲自伸手王府,还不是被林银屏弄了个灰头土脸 林璃轻轻说道:“虽说有姐姐在不会出什么问题,但我们能自己解决还是最好。夫君你只要稳住蜀州,到时不管是进是退都能游刃有余,毕竟王爷的三族中,父族决裂,母族覆灭,只剩下妻族,夫君你是王爷的亲近之人,只要谨小慎微,不错便是对。” 林寒突然笑道:“世人都说姐夫刻薄寡恩,不过姐夫对我却是没得说,没功劳没资历也没啥才能,能爬到左都督的位子,该知足了。” 林璃说道:“夫君,你是草原上的雄鹰,终有一天还是要回草原的。” 林寒无可无不可道:“如果不能做草原王,那就没有回草原的必要。” 林璃拿出一面小镜子挂在车厢壁上,对着镜子放下头发,一头乌发披在肩背上,美艳动人。 “夫君。”林璃转过身子,冲着林寒妩媚喊道。 林寒一个激灵,脸上浮起男人特有的笑容,张开双手,问道:“夫人这是想早点要个孩子” 林璃一笑置之。 林寒从后面抱住自家娘子,右手轻轻抚摸着柔顺如瀑的三千青丝,在她耳边轻声道:“等我回去,就把你扶正,让你堂堂正正地做林府女主人。”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六十四章 两湖战事(一) 郑帝登基御宇四十年,自认为功盖当世,先平傅家之乱,再除权相张江陵,又定草原,封林远为镇北王,后诛太子逆党,一共做了四件大事。可后来事实证明,正是郑帝秦功自为得意的四件大事,再加上小冰河期,葬送了大郑王朝的最后一点元气。现在的大郑实质上已经被五分天下,其中萧煜军力最盛,陆谦钱粮最丰,牧人起根基最稳,萧烈占了正统,秦政占了大义。如今萧烈、牧人起、秦政三大军阀在中原大战,战火蔓延至齐州、豫州、北地、徽州等地,另外两大军阀也没有闲着,萧煜统领的西北军则在简文元年的秋冬之际南征蜀州,继而出蜀入湖,正式与陆谦开战。 战火汹汹,天灾汹汹,天地为炉,生灵涂炭。 时值初冬,锦城是很少下雪的,不过兴许是因为小冰河期的缘故,这几日小雪飘飘洒洒,几天累积起来,也给锦城挂上了一层素白。 此时,天色方蒙蒙亮,一名身着深黑色暗卫官袍,腰佩扫秋刀的中年男子走过一条长长的廊道,手里捧着一个锦盒,在廊道两侧皆是手按佩刀的皮甲卫士,凝神肃立。 穿过廊道,继续往前就是一座保存还算完好的园子,这儿的守卫换成了同样穿暗卫官袍,腰佩扫秋刀的暗卫,不过在见到手捧锦盒的男子后,纷纷凝神屏息,以示尊崇之意。毕竟暗卫也有官职高低,现在西北暗卫府不设都督,最高官职就是都统一级,而眼前之人就是暗卫府四位都统之一。 走进园子,男子的身上已经积攒了些许薄雪,瞧着只是中年的脸上挂着和气笑容,瞧了眼园中只有寥寥几处的掌灯所在,恰好看到一个小身影守在门前,男子变为单手托着锦盒,对那少年招了招手。 少年一路小跑过来,笑道:“曲都统是要见王爷” 曲苍从袖中拿出一个小银锭,不着痕迹地塞到少年的袖子里,笑眯眯道:“平安小兄弟,王爷起了没有” 对于这位王爷心腹之臣的示好,张平安没有推辞,摸了摸袖口,嘿嘿笑道:“张平安谢过曲都统打赏。王爷已经起了,曲都统随小的来吧。” 这个本名张百岁的少年其实是个小太监,被萧煜带到了蜀州,负责照料自己的起居,因为是内侍,平日里跟在萧煜身边,所以曲苍这个外臣见到他之后,也要小意逢迎。 两人穿过两道中门后,才来到萧煜寝居门外。 张平安在门外轻声道:“王爷,曲都统求见。” 片刻后,屋内传出一道略带疲乏的嗓音,“进吧。” 屋内,萧煜正披着外袍坐在一张软榻上,轻咳了几声,问道:“什么事。” 曲苍双手举起锦盒,轻声道:“王爷,这是王妃派人送来的。” 萧煜勾了勾手。 曲苍将锦盒递到萧煜面前。 萧煜接过锦盒,没有急着打开,也没有说话。 曲苍弯腰站在原地。 过了许久,萧煜向外摆了摆手。曲苍轻轻退出屋内。 屋内只剩下萧煜一人,他缓缓打开锦盒,里面是一件叠放得很整齐的棉袍。 萧煜从锦盒中取出棉袍,轻轻抖开。棉袍做得很粗劣,两只袖子可以看出修改过的痕迹,似乎是原本有一只袖子要长一些的,后来又被截去一块,边角的针脚很杂乱,没有章法,而整件袍子没有半点花纹点缀,素素净净全一色。但即便如此,也能看得出做袍子的人很用心,每一处都认真修改过,针脚很乱,却很密很结实,棉花很厚。 萧煜抱着臃肿的棉袍,有点不知该说什么好,这似乎是他记事以来,第一次有人给他做衣服。 锦盒底还有一封信。 萧煜拆开信,里面是林银屏的笔迹,都是些日常家事,如她的身体好了很多,西北的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了,该着手为羽衣准备亲事,萧玥又顶撞她这个嫂子,言语零零碎碎,而也正是这些零零碎碎才真正支撑起了一个家。在信的末尾提及王府已经大致整修完毕,同时略带扭捏地问萧煜大概什么时候回来,若是能回来的话,便回信告诉她一声。 萧煜起身走到书案前,让张平安开始磨墨,墨块很快就变成了墨汁,不过萧煜提笔后却一直在犹豫,一时间竟是不知该如何下笔,也不知该如何说起。 最后只是写下了安好勿念四个字。 此时,诸葛恭所统领的先锋军已经进入湖州境内,从正面对上了罗曾宪的大军,两军交战一番后,开始进入对峙。 罗曾宪是一个身高近丈的高壮铁汉,身披裘皮战袍,冷黑色胸甲和两肩虎头披膊从战袍下威武地探出。一张漆黑的国字大脸上纵横着数道刀疤,看上去狰狞骇人。 罗曾宪既是白莲教的高层人物,也是两湖守将,曾经随大都督张清远征百越,立下无数战功。 罗曾宪久经沙场,历经战阵无数,与诸葛恭所部初一交手,便知道西北军的战力果然不负甲大郑之名,远在自己之上所统领的这群乌合之众之上,只有自己的亲军才能媲美一二。 不过罗曾宪可舍不得用自己的亲军去硬拼这些西北老卒,毕竟亲兵是自己在白莲教中安身立命的本钱,数量不过八千余人,拼光了打光了,也无非是吃掉这五千人的先锋军,而在这五千人之后,可还有二十三万大军不划算呐 所以在短暂的对峙之后,罗曾宪用出白莲教横扫江南的饥民战术,也就是人海战术,不断驱使饥民围攻这五千西北甲士,最后,足有三万饥民一起攻来,不过这些饥民多半是面黄肌瘦,脸色木然,身上没有半点甲胄,手中武器也是五花八门,刀、枪、木棒,甚至是石头,与甲胄鲜明的西北军相比,无疑是天壤之别。 面对这些不久前还是普通百姓的“义军”,诸葛恭下令全军一轮齐射之后,就开始正面交战。 诸葛恭所统领的五千先锋军全是骑兵。 两军轰然交接,五千骑兵就如一把利刃,狠狠刺入饥民的阵型之中,轻而易举地杀穿了对方的军阵,然后掉头,再次冲锋。 正如唐烈所说的那样,这些江南义军,是连马都骑不稳的,面对大郑最为精锐的西北骑军,他们根本没有一战之力。 仅仅是两个来回,近三万余饥民“大军”就已经兵败如山倒,不管后面的督战队如何杀人,都不能提起半点士气,胆气全丧,丢盔弃甲地向后逃去。 诸葛恭不急着追杀,而是不紧不慢地在后面驱赶饥民,反过来利用饥民去冲击罗曾宪的军阵。 在后方亲自督战的罗曾宪脸色难看,完全没想到屡试不爽的饥民战术竟会如此轻易地被西北骑军破去。 然而他也没有太过灰心丧气,毕竟江南水乡不利骑兵征战,这次是自己大意选错了战场,日后只要自己坚壁清野,再用遍地都是的饥民消耗,这无敌天下的西北骑军也不足为惧 罗曾宪脸色平静地下达了撤退命令,当初白莲教起家就是靠着流民成事,所以重点就在一个流字,长于行军,如何败而不溃,逃而不散都自有章法。而且罗曾宪的亲军也都是骑军,利用饥民挡住了西北骑军的空当,掉头而行,让诸葛恭追之不及。 次日,锦城的萧煜和江都的陆谦都收到了战报,诸葛恭率领五千骑军大破罗曾宪五万大军,罗曾宪率领两千骑兵仓皇而逃。 江南军与西北军的第一次交手,西北大胜。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六十五章 两湖战事(二)落子 湖州是白莲教的起家之地,也是萧煜大军的主攻方向,更是罗曾宪对外号称的百万大军驻守之地,战略地位不可谓不重。此次萧煜攻打湖州,以自己的亲信诸葛恭为先锋官,又令韩雄率领三万大军紧随其后,徐徐推进。韩雄用兵悍勇,却失之谨慎,诸葛恭稳重有余,奇诡不足。说到底,萧煜还是更青睐用兵透着一股灵性的魏禁,无奈魏禁重伤,在锦城修养一段时间后,就已经返回中都养伤,而闽行又被萧煜扔到汉中,这导致如今萧煜在用人方面颇有捉襟见肘之感。 湖州行军大帐内,韩雄披挂着比常人大出一号的甲胄,正聚精会神地看着身前案几上的湖州地势图。韩雄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个粗人,可实际上他能在萧煜掌权执政以后,一路爬到中都右都督的位子,就说明了他绝非是个一脑袋浆糊的莽夫,正所谓粗中有细,许多看似粗鲁却又能常伴君王身侧的莽夫粗汉,可都长了一颗玲珑心肝。 在韩雄身侧,站着一个山羊胡老头,微微佝偻,眼神浑浊,此人名叫郑桥,出身蜀中郑家偏房,在“迎王师入蜀”过程中结识了韩雄,现被韩雄请到帐下为幕。他正跟主将禀报着最新战况,“诸葛都统传来消息,他的五千先锋军在丹江口大败罗曾宪的两万守军,现已过老河口,直逼谷城,依照老朽愚见,只要能夺下谷城,主动权就到了咱们的手中,进可攻,威逼襄阳、襄樊两地,此两处乃是湖州重镇,其重要程度不亚于剑阁之于蜀州,若是能够夺下,就可长驱直入荆门,进而取江陵,如此古之荆州便尽在我军之手,而退亦可守,坐待王爷大军入湖,稳扎稳打,则万无一失。” 韩雄在地图上轻叩手指,自语道:“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郑桥低声道:“难道都督就不想做一个行营掌印官那可是实实在在的封疆大吏。” 韩雄敲击手指的动作骤然一顿,沉声道:“郑先生的意思是” 郑桥轻声道:“这湖州只要被攻下来,就必然要设立行营。都督以为然否” 韩雄轻轻点头。 郑桥轻抚胡须,继续道:“虽然不知闽行是因为何事被免去了行营掌印官,但从闽行的反应来看,还是王爷占着理的。而且当下魏禁重伤,国舅爷又去做了剑阁行营掌印官,还能争夺行营掌印官位置的只剩寥寥几人,正是都督千载难逢的好时机,难道都督就不想再进一步” 韩雄没有说话,坐在那张铺着厚重毛皮的宽大椅子上,扶额沉思。 两湖的形势很复杂,这儿有官军,有白莲教的“义军”,甚至还有各大江南世家蓄养的“私军”,而且这儿还是天下粮仓,关乎西北日后的粮源。换句换来说,这里的行营掌印官很难做,里面许多问题绝非是简简单单用武力镇压就可以解决的,韩雄很有自知之明,知道两湖是重中之重,稍有不慎就要被王爷军法处置,所以他并不消想这个位置。 在韩雄看来,最适合坐这个位置的人是蓝玉,如今蓝玉是陕中行营的掌印官,若是萧煜将蓝玉调任两湖,自己再去争取个陕中行营掌印官当当绝对不是什么奢望。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拿下谷城,接着再攻襄阳和襄樊,长驱直入荆门,拿下江陵,为日后更进一步打下底子,在谷城迎迎接王爷入湖和在江陵迎接王爷入湖,两者之间的功劳可是天差地别。 就在这时,一名紫袍老者走进大帐。 韩雄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拱手笑道:“紫老,你怎么亲自过来了,真是贵客登门,有失远迎,还望紫老恕罪恕罪。” 来人正是紫水阳,他虽然在西北军中不挂官职,但是修为高绝,又是萧煜身边的心腹,论起资历还在曲苍之上,即便是徐林,也要给他三分颜面。 紫水阳淡淡一笑,坦然受了韩雄的礼数,道:“王爷让我过来,有些话要当面交代清楚。” 韩雄伸手做请道:“紫老,请上座。” 紫水阳却是没有坐到韩雄的位置上,而是坐在左手边的第一把椅子上,韩雄也不强求,挥手让郑桥退下之后,自己坐到紫水阳对面的椅子上,问道:“紫老此番前来有何教我” 紫水阳轻声道:“白莲教在正面打不过,所以打算玩阴的了,王爷让我过来以防万一。” 韩雄脸色骤然凝重起来。 紫水阳双手置于膝上,面无表情。 就在整个中原一片混战的时候,一直对中原虎视眈眈的后建却是难得的安静。 非但没有任何调动兵马南下的迹象,甚至所有大军都如临大敌。 因为有一个人来到了后建。 剑宗宗主,大剑仙上官仙尘。 天机榜第二人,当世屠戮第一人。 面对一人一剑就可让天下为之震动的上官仙尘,后建魔教大长老也终于十几年来首次露面,东南西北四长老也尽数齐聚,足足五位逍遥境界的待客之礼,堪称当世之最。 上官仙尘秘密北上后建,本意是联络后建共抗道宗,却不曾想萧瑾被道宗捉住,然后就交代了这一系列事情的始末,接下来便是掌教真人再次幕后推手,借这个机会让上官仙尘在正面对上了魔教五位长老。 道宗,都天峰,紫宵殿。 袅袅紫烟升腾,两位大真人盘坐于云床之上对弈,窗外是云海翻滚,两人好似是神仙中人。 天尘大真人执黑,掌教真人执白。 落子近两百,天尘投子认输。 天尘盘膝而坐,望着棋盘上自己被屠掉的大龙,有些唏嘘道:“师兄棋力之深,师弟望尘莫及。” 掌教紫尘亲自将一颗颗棋子放回棋盒之中,说道:“下棋在于布局,不管是先手定式,还是落子收官,无非就是将这个局做得更细更密,我小时候听过一个烂柯人的故事,一局棋下了百年,我这个局布了三十年,也该收官了。” 天尘问道:“三十年落子几何” 紫尘双指微微捻动一颗白玉制成的微凉棋子,说道:“落子一百五十六,弃子二十有二,提子五十,尚余八十四颗棋子。” 天尘感慨道:“不知天尘是否也在这八十四颗棋子当中” 紫尘笑而不语。 天尘也不深究,转而问道:“后建那边” 紫尘淡然道:“虽说中原才是天元所在,后建不过是边角之地,但为兄早年的确曾在这里落子十二,其中七子已被提子,两子成弃子,尚余三子。” 天尘诚心赞道:“师兄这局棋已是将天下囊括其中,上官仙尘逃不出去了。” 紫尘将手中的棋子放入棋盒中,“魔教东南西北四长老中,有一位长老早在多年前就向为兄投诚,天尘师弟不妨猜一猜是哪位长老。” 这一次天尘是彻底震惊了,过了许久才缓过神来,摇头叹道:“东长老李诩乃是后建魔教二号人物,若是合作尚有可能,投诚则是万万不可能,北长老败于萧烈之手,隐遁东都,可能性也不大,剩下的就是性情古怪的西长老和行踪不定的南长老,至于到底是哪位长老,我不熟悉那两人的性情如何,不好妄言。” 已经证得长生不朽的掌教真人摇头笑道:“没那么复杂,谁的性情也不用看,我将萧煜落子西北星位,魔教四位长老中谁未曾对萧煜出手,谁就是了。” 天尘震撼难言,呐呐问道:“何时收官” 掌教真人平淡笑道:“天元做劫被提子,此时为空,再次落子天元,死中求生,就是收关之始。”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六十六章 两湖战事(三)蜀乱 南疆是一片古老的土地,不管是儒家圣人的教化,还是道家圣人的传道,似乎都被这儿所拒绝,所以他们只是艰难地留下了几个脚印,便匆匆离开了。在绝大多数中原人看来那就是一个瘴气横生、不通教化的蛮荒之地,自前朝大楚以来,此地便被官员视作畏途,皇帝发作贬谪罪官,不是东北就是南疆。 南疆地域广阔,号称十万大山,与大郑的数个州都有交界,而与蜀州交界的那片区域被称为南中。南中有许多蛮族生活,最大的一支部落号称十万,一直与蜀州的中原人多有冲突,甚至多次攻打县城,一直让蜀州唐家烦不胜烦。 就在西北大军陆续出蜀入湖之时,从两湖秘密返回蜀州的唐雄勾结南中蛮族首领凤凰夫人叛乱,凭借唐家在蜀州经营百年的巨大号召力,各地纷纷有人响应,叛乱瞬间蔓延至四府之地,蜀州再起狼烟。 不过在这场战乱爆发之前,萧煜就已经离开锦城,前往湖州。 萧煜并不是第一次来江南,但是作为一名统兵将领,这还是第一次。在文风鼎盛的江南,身上仿佛印刻着风霜痕迹的西北大军显得格格不入,而大半辈子都在塞外的西北将领们,也很不习惯江南的温和。虽然是小冰河期,但是江南的冬天与西北相比较,甚至可以称得上暖和。西北的朔风吹在脸上,像刀子一样,割耳削腮,风里夹杂着草原上吹来的沙子,打在脸上,生疼。而江南的风却要温柔许多,与冷硬如刀的朔风相比,真有些吹面不寒杨柳风的感觉。西北的土地是冷硬的,只有在这样的土地上才会踩出轰鸣如雷的马蹄声。至于江南,自深入湖州以来,河网密布,骑兵难行,更是难以展开大规模冲锋,西北军的骑军优势最少损失五成以上,不过好在罗曾宪手底下的百万大军实在不堪,即便步战也是一触即溃,在襄阳一线已经全面败退,主力龟缩到襄阳和襄樊两城中。 相比于中原大战的胶着不下,西北和江南的碰撞,却是出乎意料的事态鲜明。萧煜抵达襄阳城外的大营后,召见了以诸葛恭和韩雄为首的入湖大军都尉以上将领。 韩雄能在萧煜面前露脸的机会不算太多,所以这次做足了准备,对于萧煜的提问堪称有问必答,“回禀王爷,正明二年,樊城改名为襄樊,与襄阳互为依托,乃是汉水重镇,罗曾宪在此号称布置重兵三十万,其中襄阳守军二十万,襄樊守军十万。依照属下愚见,不过是些乌合之众,真正可战之师不会超过一万。” 萧煜看着地图,笑了笑道,“三十万人,就是站着不动让我们杀,也要杀到手软,我倒是很好奇,罗曾宪拿什么养这么多饥民” 韩雄回答道:“白莲教所养饥民以稀粥度日,每日一餐,只是临战之前,才会饱餐一顿。而且襄阳陷落之后,襄王府之钱粮尽数归了罗曾宪之手,所以在一年内,他还是养得起百万饥民的。” 萧煜轻轻扣指,说道:“襄阳三面环水,一面靠山,自古以来就是易守难攻之地,当年后建大军横扫中原,也在襄阳城前止步五年之久,如今我军想要取襄阳,你们有什么想法,韩雄你先说。” 韩雄胸有成竹道:“大水之后有大旱,今年湖州大旱,汉水枯竭,断了襄阳城的水路,那么咱们只要围而不攻即可。罗曾宪不是在襄阳城里塞下了二十万大军吗,那咱们就围到他彻底粮尽,看他在襄阳城中的粮食能坚持多久。” 一名出身世家的赞画道:“可是当初设立樊城,就是要与襄阳互相依托,以防围城之策。” 韩雄看了他一眼,在萧煜眼神授意下,继续说道:“当年在大楚朝时,还未建成中都,西北防线便是以堡寨来阻挡草原大军,号称十里一寨,五里一堡,紧密罗列于各处关隘之间,只是以草原大军屡次犯边的结果来看,堡寨体系若无可出城野战的军队,那么这些点就永远无法连接成线,只能被分而破之。如今襄阳和襄樊虽然是互为依托,但是城中守军可敢出城与我西北大军野战若不敢战,或者战而无功,此两城便等同是两座孤城,大可分而克之,而所谓的互为依托就是一个笑话。” 帐内哄然大笑,就算是萧煜的脸上也有淡淡的笑意。 一位头发已经花白的老都统笑道:“韩都督说得有理,咱们就围他娘的,看看这些缩在城墙后头的鳖孙有多少粮食吃只要没了粮食,不用咱们攻城,他们自己就要内乱。” 曲苍踩着杂乱的笑声悄无声息地走进了大帐,在萧煜耳畔轻声禀报道:“蜀州急报,南中蛮族叛乱,锦城丢了。” 萧煜侧头看了他一眼,眼神森然。 曲苍向后退了一步,微微低头。 原本靠在椅背上的萧煜直起身子,身上的内袍略显臃肿,与锦绣外袍相比,显得很不搭调,萧煜却不怎么在意,掸了掸内袍上的一丝灰尘,轻声道:“为了一个锦城,死了一位天人高手,现在说丢就丢了。” 萧煜闭上眼睛,双手置于小腹上十指交叉,平静道:“传令剑阁行营掌印官、提督蜀州总兵官林寒全权处置此事,务必在三月之内堪平叛乱,无论官吏世家,凡参与叛乱者,皆杀,南中蛮族,不论参与叛乱与否,凡高于车轮者,皆杀。” 剑阁。 林寒坐在一张云榻上,看了眼跪在自己面前的年轻人,抬抬手道:“地上凉,别跪着了。” “谢都督。”年轻人从地上站起来,脸色苍白惨淡。 林寒双手分别撑在双膝上,上身笔直,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说道:“锦城沦陷,王爷震怒,本官的日子很不好过,郑公子也要体谅本官才是。” 这位郑公子几乎都要哭出来了,“林都督,我郑家老少一百三十五口全部都在锦城之中,唐雄之子唐永就死在我郑家手中,他肯定不会放过郑家的,还望林都督早日发兵,我郑家可是有功于王爷的” 林寒挑了挑眉头,“有功于王爷,郑公子这是在说本官罔顾功臣” 郑公子噗通一声再次跪在林寒面前,不住叩头道:“小人不敢,小人不敢啊。” 林寒淡淡一笑,笑意中带着不加掩饰的轻蔑。入蜀功臣还不是要跪在自己脚下,乖乖求自己发兵。萧煜给林寒的命令是三月堪平内乱,林寒并不着急,在这之前,他要先从这些遭难的世家身上刮下一层皮来。只要银子足够,那林都督自然保你们一家平安,可若是银子不够,那就自求多福吧。 这位哭得像个泪人的郑公子苦苦哀求道:“林都督,小人真的没钱了,不过小人可以保证,只要打进锦城,我郑家必有重谢,纹银三十万两,不,五十万两,不,一百万两” 林寒面凉如水,端起身旁小桌上的茶碗,平静道:“送客。” 两名甲士走进屋内拖起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郑公子向外走去,郑公子仍旧大声哀求不已,脚步声逐渐远去,哀求声也终不可闻。 林璃从一旁的屏风后面走出来,轻声道:“差不多该收手了,若是闹大了,王爷那边不好交代。” 林寒放下手中茶杯,不置可否,问道:“姐姐寿辰的节礼准备如何了” 林璃对外面道:“抬上来。” 四名甲士抬着一个铁笼走进屋内,笼中是一头黑白相间、憨态可掬的萌物,似熊非熊,似猫非猫。 林璃温婉笑道:“夫君请看,这是前不久端木家送来的食铁兽,又名貘兽,不过妾身还是喜欢它的另一个昵称熊猫,虽说古书记载这熊猫好食铜铁,但依妾身来看,它还是更喜欢竹子。此兽是蜀中独有,模样又讨人喜欢,送给姐姐贺寿定是极好的。“ 林寒从一旁甲士手中拿过一把竹枝竹叶,逗弄着笼中还在幼年的熊猫,笑道:“有点意思。”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六十七章 两湖战事(四)凤凰 蜀州的四府之乱,甚至包括首府锦城在内,尽数陷落。不过驻扎蜀州的西北守军并未太过如临大敌。近十几年来,西北军的交战对象多数是草原军,或者后建大军,这就让西北军在很大程度上高估了天下兵马,但自从入蜀作战以来,蜀军也好,两湖军队也好,往往就是一战即败,一败即溃,魏禁的五千疲师连克江油、涪城、绵竹三城,诸葛恭的五千先锋连破罗曾宪的七万大军,韩雄三万大军于七日内攻克谷城。可以说蜀州战事完毕之后,整个中原的虚弱已经明明白白地呈现在西北大军的面前。 所以林寒才会曼斯条理地从世家身上拔毛,一点也不着急那些叛军在锦城中胡作非为。毕竟萧煜已经离开锦城,而且带走了绝大部分西北守军,若不是如此,锦城也不会这般轻易陷落。 天色阴霾,一夜风雪,绵竹至锦城一线尚保存完整的官道上覆盖了一层薄薄的雪粒,马蹄踩过,就再不见半点痕迹。 一行人骑马走在官道上,为首一人正是披着大氅的林寒,他眺望着远处隐约可见的锦城,对身旁的一名中年男子问道:“唐先生,你说唐雄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位唐先生不是旁人,正是唐烈之次子,唐雄之弟,唐涟之兄,唐圣月唐悦榕姐妹之父,被萧煜任命为新任蜀州布政使的唐祁。不过林寒是剑阁行营掌印官,左都督衔,官拜从一品,出身草原王庭林家,姐姐既是草原公主,又是萧煜正妻,显贵不可言。无论从哪方面来说,唐祁都不敢有丝毫的文人拿架,此时听到林寒问话,他赶忙毕恭毕敬地回答道:“回都督的话,依下官对唐雄的了解,此人能力是有的,事事皆学其父,却只学得皮毛,且性格冲动易怒,不足为虑。” 林寒点点头,很快就露出狐狸尾巴,笑问道:“那凤凰夫人呢本督可听说是个难得的大美人。” 唐祁干咳了一声,道:“这位凤凰夫人乃是南中蛮王之妻,后蛮王身死,凤凰夫人便执掌南中蛮族,下官早年也曾与这位凤凰夫人有过几番往来,修为深不可测,城府深沉,是个刺美人。” 林寒摩擦着自己的下巴,自语道:“修为深不可测,难不成又是个天人境界,这天人高手未免也太不值钱了些。” 唐祁正要说话,林寒一句话就让他将已经到嘴边的言语又咽了回去,“本想将这个美人擒拿回去献给姐夫做个暖房丫鬟,不过既然是个寡妇,那就算了,本督自己笑纳就好。” 唐祁重新措辞好了言语,刚要说话,脸色骤变,不顾礼仪地一把将林寒推落下马。 下一刻,一片竹叶划空而过。 如刀切豆腐,没入林寒身后的一名护卫甲士的胸膛之中,那位甲士根本没有任何反应,一脸茫然,当然身死坠马。 若不是唐祁那一推,死的就是林寒了 唐祁也不是没有缚鸡之力的传统文人,出身唐家的他距离那天人境界也不过是一步之遥而已,以他的年龄来说,即便是放在修行界中,依旧拿得出手。他飞身下马,同时一柄闪烁着奇异金属光泽的大伞出现在他的手中,正是唐烈的遗物,后被萧煜赐给唐祁。 唐祁撑开伞,伞面如一面大盾,将他和林寒挡在后面。此刻他已经猜到来人是谁,心中不免生出几分苦意,林都督的运气是不是太背了,竟然说谁谁到,面对一位天人高手,自己没有丝毫胜算,即便是用尽手段逃得升天,可若是林寒有个三长两短,萧煜也不会放过自己。 难道自己今天要死在这里 那人出手一次后,便没了声息,但唐祁可以感觉到,她并没有离开,气机仍旧牢牢锁定着林寒,也完全没有就此罢手的意思。 仿佛在等着唐祁主动离开时再致命一击。 唐祁几次心思起伏,可都没敢迈动一步。 唐烈死前做了三手安排,第一就是用他的死来表示唐家正式灭亡,二是让唐雄和唐涟去两湖,三是让唐祁留下来投降萧煜,如此一来,不管最后哪家赢了,唐家都有东山再起的可能。 以目前的情形来看,两湖那边已经没太大指望了,反而是自己这边前途一片光明。 自己怎么能死在这里 林寒缓缓起身,拍了拍身上大氅,脸颊上被竹叶带起的气劲划出一道血痕,鲜红刺目。 林寒没有恼羞成怒,而是笑着高声道:“来者可是凤凰夫人方才林某言语多有唐突得罪,林某在此赔不是了,还望夫人大量,恕罪则个。” 一声嗤笑,一名身着大红色绣凤凰纹络长裙的成熟女子出现在不远处,妩媚天然,妖娆魅惑,右手两指捻起自己垂在耳侧的一缕青丝,将它慢慢地缠绕在自己的食指上,脸上笑意浅淡,玩味道:“难道林都督不知道女人都是记仇的” 林寒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轻轻拭了下脸上的血痕,平静道:“记仇这么说来,夫人是不打算放过林某了” 凤凰夫人掩口娇笑道:“听闻西北王妃寿辰将近,若是妾身将林都督的头颅取下,作为给王妃的贺寿之礼,不知林都督以为如何呢。” 林寒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想要林某人的脑袋,就看夫人手段如何了。” 林寒看不清远处女子的小动作,但如临大敌的唐祁却看得真切,凤凰夫人妩媚一笑,轻轻扬手。 林寒猛地一撇脑袋,身形向后仰去。 又是一道竹叶在他的脸上划出一道血痕,不过这次较之上次,血痕更深,血流不止。 唐祁仍旧持伞伫立,不敢有丝毫异动,在伞面上,已经钉满了翠绿的竹叶。 林寒捂住脸上的伤口,手掌被自己的鲜血染红,眼神阴寒,森然道:“杀了她。” 原本已经死去多时的那名甲士忽然跃起,双手十指连弹,星星点点连成一片,宛若一条星河从他手中流转出。 凤凰夫人脸上的笑意猛然凝固,停下缠转青丝的动作,大袖一挥,无数火羽从袖中激射而出,迎上这条“星河”,炸裂出无数流火飞逝,她一字一顿道:“唐春雨,你竟然降了” 唐祁也是脸色微变,当日唐家之变,唐春雨以一敌二,逃出生天后就不为所踪,原以为他逃离了蜀州,却是没想到他竟是不声不响地投靠了萧煜。 既然被喊破了身份,此人也不再伪装,露出本来面目,正是小楼一夜听春雨的唐春雨。 唐春雨站在唐祁和林寒身前,淡笑道:“良禽择木而栖,唐家大厦将倾,唐家二爷都降了,春雨为何不能降要知道我只是改姓唐而已。” “而且修行界变动连连,即便是逍遥神仙也不敢说能独善其身,唐某人自然也要提前绸缪一二。” 唐家五位天人高手中,单以修为而论,唐烈和蜀王相差无几,堪称并列,唐春雨只比两人稍逊一筹,甚至还要强于唐如心和唐如风,而且他跟另外四人有一点不同,就是他并非唐家血脉,而是被唐家招婿,后又改为唐姓。 他在壮年成名之后,当时还不是唐春雨这个名字,而是不显山不露水的楼晓,后来他的妻子早逝,他便用了妻子的名字,改名为唐春雨,从此开始进入唐家核心,因为他前后两名,也因为他将唐家的漫天花雨发挥到了极致,从而也在修行界中得了一个小楼一夜听春雨的绰号。 凤凰夫人冷冷盯着唐春雨,然后又将目光移向林寒,冷笑道:“难怪这么大的口气,要将妾身捉回去送给萧煜,原来是有唐春雨保驾护航啊。” 林寒没有说话,唐春雨接过话头,轻佻道:“唐某人早就想会会你这位艳名远播的凤凰夫人,只是一直未能成行,今日就让我来替林都督与你搭搭手如何” 凤凰夫人伸出右手,左手轻轻撩起宽大的袖口,轻笑道:“请赐教。” 唐春雨大笑一声,双手抖袖,自他的双袖之中分别飞出长短不一的四柄袖珍飞剑,总共八柄飞剑结成一朵“莲花”。 法度森严,剑气森然。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六十八章 两湖战事(五)春雨 一袭红衣的凤凰夫人见到这朵由飞剑组成的“莲花”,收起脸上的笑容,凝神以待。身后五支赤羽飞起,依次悬浮在她的身后,一如凤凰振翅。她的面容在赤羽的映衬下,亦是少了些许魅惑之感,多了几分庄重之意,再加上那身火红长裙,当真无愧凤凰夫人之名。 唐春雨体内气机外泄五六分,其中蕴含有一分金锐剑气,八柄飞剑更是灵动无比,结成的莲花盘旋着朝凤凰夫人斩去,剑气配飞剑,相得益彰。 唐春雨之所以投降萧煜,除了走投无路的原因以外,也有萧煜将剑宗的无生剑气倾囊相授的缘故,唐春雨本就是一名剑修,只是入赘唐家之后才弃剑不用,如今将唐门法决和无生剑气两相结合,便有了这八柄飞剑。 八柄飞剑斩到凤凰夫人面前时,在她身后的五支赤羽光华大作,将她整个人包裹其中,整个人如同一个巨大流萤冲天而起,继而五支赤羽化作两道火翼,轻轻扇动之间,无数火羽激射而下。 唐春雨归然不动,八柄飞剑随着心意而动,分开后以诡谲跳动之灵态前行,宛如捕鸟,将气势汹汹的赤红火羽系数绞杀。杀尽这片火羽,八柄飞剑一起向上逆向而动,直指身在半空中的凤凰夫人。 背生火翼的凤凰夫人伸出双手,屈指连弹。八柄飞剑同时如遭雷击,在半空中静止不动。接着凤凰夫人如青衣抖水袖,无数宛如活物的赤色小鸟从袖中飞出,铺天盖地。 唐春雨手掐剑诀,八柄飞剑一化二,二化四,四化八,变成八八六十四把飞剑,再次逆流而上。 凤凰夫人轻声道:“无生剑气,太乙分光剑,此乃剑宗和道宗绝学,你是如何学会的。” 抬头仰望着天空的唐春雨淡然笑道:“自然是王爷所赐。” 凤凰夫人恍然道:“都说萧煜有过目不忘之能,可偷师万法,佛道儒魔剑五教中,无不会之法,无不通之法,我原本以为是虚妄夸大,如今看来倒是我坐井观天了。” 唐春雨呵呵一笑,不再废话,手中凭空出现一张大弓,然后弯弓搭箭,弓弦弧度犹如满月,一支铁箭瞬间破开漫天剑光火焰,射向半空中的凤凰夫人。 唐春雨射出铁箭之后,闷哼一声,脸色苍白,双臂微微颤抖。 铁箭几乎在弓弦声响起的瞬间,就已经来到凤凰夫人的面前,她只来得及避开心口要害,就被铁箭穿胸而过。 凤凰夫人身形往后荡出,鲜血盈空。 她在半空中艰难稳定住身形,按住胸前伤口,吐出浊气,咽下污血,脸色惊疑不定。 竟然是儒门的射天狼难怪唐春雨会死心塌地为萧煜卖命,原来萧煜竟给了他如此多的法决当初唐春雨可以为了唐门法决,丢掉男人脸面甘愿入赘,甚至连自己的姓氏都不要,那么今日他也可以为了更多的法决,心甘情愿地为萧煜卖命。 就在这稍微分神的瞬间,凤凰夫人忽然发现,唐春雨不见了。 唐家,走的本就不是光明正大的路子。 刹那间,凤凰夫人急退,一双妩媚天然的眸子中森寒无比。 可惜还是迟了一步,她猛然间睁大了双眼。 “夫人何故去之太急啊”清冷嗓音从他的身后传来,凤凰夫人想要转身,却是不得动弹了。 她缓缓低下头,看到自己的胸口以下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空洞,透过这个空洞可以清晰地看见身后那个面带笑意的英俊男子。 在他的右手上多了一只护手,将他整个手掌完全包裹,五指伸张间,如一朵冉冉盛开的金属莲花,就是这朵“莲花”悄无声息地破开了凤凰夫人的护体罡气,轰碎了她的后背。 前面的飞剑结莲花、无生剑气、太乙分光剑、射天狼都不过是障眼法罢了。 真正致命的是这朵名为唐佛的“莲花”。 凤凰夫人缓缓闭上眼睛,整个人化作无数火红色的小鸟四散而飞。 尽管唐春雨动用飞剑全力绞杀,仍旧是有一部分漏网之鱼远遁而去。 唐春雨从空中落回地面,林寒脸上的血痕已经止血,问道:“唐先生杀死了凤凰夫人” 唐春雨摇头道:“她之所以被称为凤凰夫人,是因为她身上有上古神兽凤凰之血脉,只要提前布置好涅槃之地,就可像凤凰那般涅槃浴火而生,不过每涅槃一次都要跌落一个境界,等到什么时候境界跌落到履霜以下了,也就无法涅槃了。” 林寒摸了摸自己脸上的血痕,“涅槃有点意思。” 十万荒山之中有无数座星罗棋布的蛮寨,那些居于大山深处不与外界来往的蛮族被称为生蛮,而如南中这般与外界有所牵连的蛮族则被称为熟蛮。 在南中更深处的山林中,有一座风景旖旎的蛮寨,这座与世无争的蛮寨既不属于南中的熟蛮部落,也不属于其他的生蛮部落,只是一座独立的蛮寨。 在这座依山傍水的蛮寨深处,有一座用青石搭建的石屋,石屋内供奉着一尊女子雕像,而在这女子雕像之下则是另有乾坤。 在这座石屋之下的空间足有石屋的十倍之大,四周墙壁与地面都以青石铺就,正中位置有一座用汉白玉搭建的祭坛,祭坛上是一只以火玉之精雕琢而成的火凤,足有常人大小,栩栩如生。 忽然之间,有火鸟凭空生出,飞入火凤雕像之中,紧接着火凤雕像轰然炸裂,一道由火焰组成的曼妙身影出现在密室之中。 接着身影慢慢凝实,变为一名皮肤晶莹红润的赤身女子,女子双眼紧闭,双臂环抱于胸前,整个人的气息很弱,似是新生婴儿。 这就是涅槃重生必须付出的代价。 这种代价甚至比唐春雨所知道的还要大,在刚刚涅槃的那段时间里,她就像一个婴儿一般,对外界没有半分反抗之力,她甚至不敢将祭坛放在南中,只能放在这个深山中的无名部落之中。而且她毕竟不是真正的凤凰血脉,每次涅槃都会对自身修为造成巨大损伤,虽然可以重修,但是一旦跌落到天人境界以下,就再无翻身之日。 这次涅槃让她的修为跌落到初入天人的水平,这几乎是她的十年苦功付诸东流。 过了许久,女子终于缓缓睁开眼睛,眼眸中是毫不掩饰的刻骨恨意。 蜀州锦城,唐府旧址,唐雄书房。 唐雄看着站在眼前的俊逸男子,沉声道:“春雨,你回来了。” 唐春雨背负双手,双眼中有幽幽青光流转,微笑道:“我听闻大爷与凤凰夫人起事,就连夜赶回蜀州,特来助大爷一臂之力。” 唐雄拍了拍唐春雨的肩膀,欣慰道:“老爷子果然没有看错人。” 说到这儿,唐雄微微叹息,“可惜老爷子” “已经死了,身首异处。”唐春雨仍旧是微笑着接口道。 唐雄略微惊异地看了他一眼,“你什么意思。” 唐春雨冷笑道:“我的意思就是你很快就可以去和唐烈见面了。” 话音未落,他带着唐莲的右手猛然扼住唐烈脖子,五指深深刺入其中。 唐春雨盯着唐烈的满是震惊眼睛,呵呵笑道:“唐雄,唐大爷,你是不是觉得我唐春雨受了你们唐家的恩惠,就该为你们唐家卖命到底” 唐春雨眯起眼睛,感慨道:“可这么多年来我为唐家出生入死,你们唐家又是如何待我的你们可曾正眼看过我同样是卖命,我与其给你们唐家卖命,为什么不去给萧煜卖命堂堂的西北王,说不定日后还能混一个从龙功臣” 唐烈脸色扭曲,艰难道:“白莲教主不会放过你的。” 唐春雨平静道:“这就不劳大爷费心了。” 话音落下,唐春雨微笑着拧断了唐雄的脖子,然后站起身来,从袖中抽出一条白巾,轻轻拭去右手上的血迹。 白巾飘落,盖在唐雄死不瞑目的脸上。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六十九章 两湖战事(六) 夕阳如血,经过一日攻城激战,锦城再次失守,群龙无首的叛军仓皇弃城而逃,林寒大军浩浩荡荡开驻锦城,城内凡与叛军有所勾连者,尽数斩杀,一时间血流成河。 林寒大军继而扫平四府,然后林寒颁下剑阁行营缴逆令。 令:蜀州十六府内,凡参与叛乱者,立斩不赦。凡缉拿逆贼首领者,赏银百两,官升一级。 一时间整个蜀州中揭发、污蔑、攻讦,比比皆是,整个蜀州一派乌烟瘴气。 接着,林寒大军直逼南中。 林寒是打定主意要将那个差点杀了自己的凤凰夫人连根拔起,不过南中多瘴气,大军不好轻易深入,林寒只能向萧煜求援,以求应对之策。 萧煜将紫水阳派到林寒身边,紫水阳出身于东南巫教,对于十万大山可谓轻车熟路,应对瘴气之法更是手到擒来,他写下一张药方,然后让林寒在军营中支起大锅按方熬药,然后将药汁分发给军中将士饮用,每日早晚各一次,日日不停,如此便可视瘴气于无物。 林寒依法行事,然后派遣少量斥候试探,发现果然不怕瘴气,果断大军动身,开进南中。 蛮族虽然悍勇,但却不通军阵,十人百人交战,则蛮人胜算较大,可若千人以上,面对战阵森严的西北大军,蛮人就再无得胜可能。而且蛮族之所以能盘桓蜀州南中多年,瘴气是其天然屏障,如今没了瘴气的威胁,就如断了蛮人一臂。 林寒大军一路南下,遇寨即灭,遇蛮即杀,一路行来,剿杀了不下二十个大小南中蛮族部落,经常是大军过后,只剩下不足车轮高的孩子和一群老弱妇孺,成年男子尽数死绝,而敢于反抗的部落下场更是惨烈,常常是无论男女老幼,尽数被杀,寨子则被付之一炬。一时间整个南中乃至蜀州都是风声鹤唳,而南中蛮族更是将林寒称作修罗将军。 直至多年后,修罗将军四字在蜀州仍可止小儿夜啼,而南中蛮族更是元气大伤,不敢入蜀半步,甚至是蜀军占据了半个南中也不敢多发一言。可见当时林寒在南中的血腥镇压,是何等的酷烈深刻。 在经过近十天的艰难行军之后,林寒大军终于找到了南中最大部落的所在地,也正是凤凰夫人的部落。在蜀州叛乱时,这个部落的精壮尽出,而在林寒收复锦城之后,则是先一步逃回南中,整体实力并未有太大损伤,面对一路屠戮的林寒大军,干脆是摆出死扛到底的架势。 林寒望着半山腰上那处巨大的蛮寨,依山傍水,风景秀美,即使称不上世外桃源,也相差不远,正如中原人初见草原上风吹草低现牛羊时的惊艳,林寒看到这一幕,也颇有眼前一亮之感,自己先前毁去的二十个寨子都远不如这里来得景色宜人。接着便是感到可惜,可惜自己不是来赏景的,这里马上就要变成一片废墟了。 那座依山傍水的蛮寨内,当其中的蛮族看到那个漆黑的林字,而凤凰夫人又久久没有出现在的时候,他们就知道自己已经身陷绝境。 寨子中所有的精壮男子全部披上甲胄,拿起刀枪,没有一个例外。反正降也是死,不降也是死,还不如依仗着易守难攻的寨子作拼死一搏,多砍几颗脑壳,好歹死得不亏 不过这些南中蛮族毕竟不是终日征战的精锐甲士,面对这些从军多年的西北军老卒,蛮人虽然凭借一股血勇之气确实抵挡了一段时间,但是血勇之气渐渐退去之后,在西北军的森严战阵的层层推进下,杂乱无章的蛮人就开始节节败退。尤其是边军才会大量配备的重弩更是让蛮人吃尽苦头。南中蛮族并是第一次叛乱,以往叛乱,只要退入南中,蜀军就会止步,即便是蜀军强行攻打南中,也只会落一个头破血流的下场,可没想到这一次招惹到西北军这个煞神,竟是倾族之祸。 在激战一个时辰后,西北军攻上山腰,来到蛮寨之前。 未曾披甲的林寒在唐春雨的护卫下来到阵前,寨墙上站满了手持弓箭的蛮人,其中一名白发苍苍的蛮族老者披着铁甲站在寨门上方的门楼中,用蹩脚的官话喊道:“将军,我们愿降,只要将军肯放过我们,老汉这就为将军打开寨门。” 站在林寒身后的唐祁低声道:“都督,降而复叛是蛮族惯用的把戏,不可轻信。” 林寒轻轻点头表示自己心中有数,轻声道:“攻寨。” 传令官向后跑去,大声道:“都督有令,全军攻寨” 号角声响起,无数甲士林寒身旁两侧冲出。 林寒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自己麾下的将士顶着箭雨攀附寨墙,先是寥寥几个甲士爬上墙头,紧接着就被砍倒,然后越来越多的甲士攻上墙头,蛮人们开始节节败退。 轰隆一声,寨门倒了。 如潮水般的甲士冲进寨子内。 喊杀声渐渐弱下去,更多的是妇孺的哭喊声。 林寒抬头看了眼天色,残阳如血。 寨子内,血流成河。 “捷报”曲苍快步走进萧煜的大帐,面带喜色道:“王爷,蜀州捷报,林都督已经将叛军尽数剿灭,收复锦城及四府之地,贼首唐雄伏诛。继而进军南中,南中蛮族被灭族十之七八,只剩凤凰夫人逃亡在外。” 萧煜接过那薄薄的一张纸,瞥了一眼就放到一边,丝毫不在意这张薄纸上寥寥数十字所代表的血腥。 在萧煜右手旁的位置上还坐着一人,面容沉静,一双手掌白皙如玉,分别支撑在自己双膝上,腰杆笔直。 萧煜对曲苍介绍道:“这位是中州暗卫都统李如松。” 李如松起身抱拳道:“曲都统,李某人有礼了。” 曲苍双手抱拳回礼,和气笑道:“久闻李都统大名,今日终于得见真容。” 萧煜伸手向下压了压,止住两人的客气话,说道:“本王召李都统前来,是有事相商。曲苍,你也坐下听听。” 曲苍应诺一声,坐在萧煜左手边的位子上。 萧煜说道:“自本王从西北起事以来,西北暗卫府日渐势大,及至如今,以前诸多旧制已不合用,故而本王打算整合暗卫,将先前的明卫以及其他谍子机构,全部并入暗卫之中,去掉西北二字,正式成立暗卫府,设左右都督各一人,都统四人,统领十二人,都尉三十六人,校尉一百零八人,侦缉天下。” 萧煜看了两人一眼,才继续说道:“由李如松任左都督,曲苍任右都督,唐春雨为督察使。” 李如松脸色不变,曲苍仍是一团和气。 虽然都是升官,但是从两人的脸上却看不出半点喜意。 萧煜是独断专行惯了的,此番说是商议,其实就是下达命令而已,见两人对此任命并无异议,就接着说道:“至于都统和统领的人选,你们二人拟个章程递上来。” 两人起身领命。 待到两人退下之后,萧煜靠在椅背上,长舒了一口气。 该布局的都已经布局,就等收官了。 一名女子从萧煜身后的屏风中转了出来,悄悄走到他的身后,双手在他的太阳穴轻轻揉按着,轻声问道:“累不累” 萧煜闭着双眼,“累啊。” 女子低下头,仔细端详着萧煜的面容,“累就歇会儿。” 萧煜笑了笑,说道:“时不我待,不敢停。” 女子头俯得更低,几乎要与萧煜贴面而对,吐气如兰道:“争霸天下就这么有意思” 萧煜呵呵笑道:“你要劝我放下可是我还没拿起,又何谈放下”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七十章 两湖战事(七)女子 ","chapteae":"第七十章 两湖战事七女子","axpageindex":2,"prechapterid":90025453,"erid":90095226,"price":0,"rebateprice":0,"lastupdatetie":"20252222 20:04:49","hadbookark":0},{"chapterid":90095226,"bookid":3033277,"isvip":0,"":"  帐外,夜凉如水,燃着的火把发出噼啪噼啪的声响,除了巡夜的甲士的沉闷脚步声,整个大营都陷入到寂静之中。 在这片寂静下,有两人并肩行走在营帐之间。 曲苍面带苦色,问道:“紫老,这件事瞒着王爷,恐怕不大好吧。” 紫水阳脸色平淡道:“日后王爷问罪下来,皆由老朽一人承担。” 曲苍摇头道:“紫老,我不是这个意思。” 紫水阳停下脚步,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曲都统,你是王爷近臣,对于王爷的秉性想必是极为了解的,有时候走在王爷前面,替他挡下一些他不好出面的事情,他嘴上不说,但在心底会记这份情的。” 曲苍同样停下脚步,摇头叹息道:“可如果猜不对王爷的心思,就是一个逾越之罪。” 紫水阳没有否认,点头道:“这几年王爷越发独断专行,性子也越发清冷,正像那句老话说的,伴君如伴虎,你身为心腹之臣,谨言慎行是没错的,所以这件事让老朽一人担下即可。” 曲苍没再说话。 这段时间他的日子不算好过,李如松的到来,让他在暗卫中的地位动摇不少,尤其是这次都统提名,更是被暗卫上下视为新旧两位都督的直接较力,李如松推荐了四人,曲苍也推荐了四人。其中老瞎子就在曲苍所推荐的四人当中,他是草原暗卫的元老,也是曲苍这边最有把握拿下一个都统位置的人选。至于其他几人,资历是有了,可能不能坐上都统的位置,就全看运气了。 曲苍起于林寒第一次失势,以萧煜心腹的身份执掌暗卫,虽然只是都统衔,可西北军上下都将他视作可与几位都督相提并论,正所谓不是都督却胜似都督,曲苍手中权柄甚至还在韩雄这样的虚名都督之上。 这一次萧煜将他任命为暗卫府右都督,明升实则暗降,李如松有自己的班底人马,也是老牌暗卫,凡事都会按规矩来,而唐春雨这个背弃唐家投奔萧煜的天人高手,则是成了最大的变数。 两人继续并肩前行,紫水阳轻声道:“曲都统,或者说曲都督,今天老朽倚老卖老一回,说一些自己这大半辈子积攒下来的道理,不知你愿不愿意听” 曲苍正色道:“请紫老教我。” 紫水阳抖了抖袍袖,轻捻胡须道:“眼力和眼界是两码事,眼力看眼前,眼界看长远以后,以当下之事而论,什么是眼前是这四个都统的争夺,什么是以后是王爷的心思。道祖说过一句话,叫做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有很多时候,争是不争,不争才是争,在眼下这个时候,你如果能在都统之争中退上一步,让王爷知道你的不争权,其实是在王爷的心中进了一步。毕竟暗卫说到底还是王爷的暗卫,曲都督,以为然否” 曲苍心悦诚服道:“听紫老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紫水阳不在意地笑了笑,“曲都督言重了,你是王爷的近臣,就算手下一个都统也没有,又有谁敢小看你不过是你身在局中,一叶障目罢了。” 说完紫水阳径自离去。 曲苍站在原地,摇头轻叹道:“果然姜是老的辣。” 紫水阳擅自将来自中都的消息全部压下,而王妃病重又是个禁忌话题,一时间知情的无人敢提,萧煜倒真的被蒙在了鼓中。 在谢思愤而返回江左后,萧煜完成了暗卫府的重建,四位都统正式敲定,分别是老瞎子陈良明、李如松之弟李如春、端木睿晟、以及被萧煜亲口任命的宋左。 这四名都统,除了老瞎子以外,其他三人都是不足三十岁的年轻人,小小年纪跃居正三品的高位,能否服众是一个大问题,好在萧煜在不断启用新人的同时也想到了这点,所以将这四位都统做了一个排列,就如王府的八女官一样分出主次,老瞎子为第一都统,从二品。端木睿晟、李如春分别为第二、第三都统,正三品。宋左为第四都统,从三品。至于暗卫府的三大掌印官,左都督李如松从一品,右都督曲苍正二品,督察使唐春雨正二品,在只有一个正一品的西北,三人可谓是位极人臣。 暗卫自成一家,这番变动对西北军中影响不大,只是中州派系的强势进入让许多西北暗卫心生不满,虽说往前推几年,大家都在大都督萧烈手下效命,但也是各有各的地盘,从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不少西北暗卫中的老人都在腹诽王爷太过厚此薄彼,竟然让外来的李如松做了暗卫府的左都督,压过西北暗卫出身的曲苍一头去,这岂不是让我们西北暗卫比中州暗卫矮了一头 暗卫府又分南府和北府,北府负责巡查、缉捕、审问、暗杀,也就是通常所说的侦缉天下,而南府则是负责暗卫自身军纪。李如松为北府掌印官,唐如雨为南府掌印官,同时暗卫中划出一千五百人,作为萧煜暗侍卫,由曲苍统领。不管是是暗卫,还是军伍,都心知肚明,曲苍还是王爷身边最信得过的几人之一。 原本供职于暗卫中的道门修行者,全部划入西北道门,而散修则由紫水阳亲自掌管,至于影子、恶虎、伥鬼、般若等人,仍旧是由萧煜亲自统领。 暗卫的事情至此尘埃落定,而湖州的战事却是随着西北军不断进入湖州而变得愈演愈烈。 整个湖州的乱了,势态发展已经超出了罗曾宪和萧煜的预料之外,襄阳易守难攻,萧煜便围而不攻,萧煜围城,罗曾宪自然不能袖手旁观,于是他不断调动大军驰援襄阳,萧煜的西北军自然要不会坐以待毙,直接与各路援军开战。 江陵城派出三万大军前往襄阳增援,刚刚过了荆门,就遇到四千西北铁骑突袭,二万多饥民一战而溃,而裹挟在饥民中的几千精锐也被冲散阵型,溃不成军。领兵头目一看这个情形,自己连襄阳城都没看到就全军覆没,回去也是难逃一死,干脆一狠心一咬牙,带着自己的亲兵做了逃兵。 距离襄阳最近的保康,刚刚发兵一万出城,就与奉命攻打保康的五千西北军狭路相逢,双方一番交手之后,一万白莲“义军”全军覆没,剩下的守军弃城而逃,西北军不费吹灰之力地攻占保康。 宜都的两万大军刚刚抵挡当阳,人困马乏,前脚安营扎寨,后脚就被早已埋伏多时的两千西北军袭营,烧掉了粮仓,全靠粮食才能勉强驱使的饥民立刻哗营,四散而逃,领兵的白莲教头目成了光杆,只能狼狈逃回宜都。谁想巴东的蛮族却趁此机会占了宜都,跑了和尚又丢庙,不外如是。 坐镇武昌的罗曾宪派出八万人,其中有他的四千嫡系,号称二十万大军,沿江一路北上襄阳,在抵达宜城时,早已暗地里投诚西北的宜城守将纵火烧船,八万大军被烧了一个灰头土脸,损失虽然不算太大,但士气全无,而且不少饥民已经开始溃逃,紧接着便是西北军早有预谋的围追堵截,八万大军战死的不多,但却溃逃大半。 罗曾宪调动大军四面救援,然后四面皆败,皆被西北军打得溃不成军,四散而逃,而这些被打散的白莲教“义军”又重新恢复流民的身份后,将一个流字发挥到了极致,一时间整个湖州地面尽是流匪,逼得各州府纷纷结寨自保,普通百姓不是沦为流民强盗,就是变为民壮,披甲持刀,枕戈待旦。 湖州之乱象,让一位湖州大儒如此形容:“历代兵祸,多在西北,故西北民风彪悍。江南繁华之地,少经战乱,文风昌盛,故江南民风绵和。今西军由蜀入湖,乃前史未所载,白莲起于湖,天下粮仓之地竟有百万流民,亦是亘古未所见,而今湖州盗匪横行,兵戈四起,百姓为之流离,生灵为之涂炭,放眼四周竟无半寸太平立足之地,此千百年来从未有之乱象也。”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七十一章 两湖战事(八)乱象 帐外,夜凉如水,燃着的火把发出噼啪噼啪的声响,除了巡夜的甲士的沉闷脚步声,整个大营都陷入到寂静之中。 在这片寂静下,有两人并肩行走在营帐之间。 曲苍面带苦色,问道:“紫老,这件事瞒着王爷,恐怕不大好吧。” 紫水阳脸色平淡道:“日后王爷问罪下来,皆由老朽一人承担。” 曲苍摇头道:“紫老,我不是这个意思。” 紫水阳停下脚步,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曲都统,你是王爷近臣,对于王爷的秉性想必是极为了解的,有时候走在王爷前面,替他挡下一些他不好出面的事情,他嘴上不说,但在心底会记这份情的。” 曲苍同样停下脚步,摇头叹息道:“可如果猜不对王爷的心思,就是一个逾越之罪。” 紫水阳没有否认,点头道:“这几年王爷越发独断专行,性子也越发清冷,正像那句老话说的,伴君如伴虎,你身为心腹之臣,谨言慎行是没错的,所以这件事让老朽一人担下即可。” 曲苍没再说话。 这段时间他的日子不算好过,李如松的到来,让他在暗卫中的地位动摇不少,尤其是这次都统提名,更是被暗卫上下视为新旧两位都督的直接较力,李如松推荐了四人,曲苍也推荐了四人。其中老瞎子就在曲苍所推荐的四人当中,他是草原暗卫的元老,也是曲苍这边最有把握拿下一个都统位置的人选。至于其他几人,资历是有了,可能不能坐上都统的位置,就全看运气了。 曲苍起于林寒第一次失势,以萧煜心腹的身份执掌暗卫,虽然只是都统衔,可西北军上下都将他视作可与几位都督相提并论,正所谓不是都督却胜似都督,曲苍手中权柄甚至还在韩雄这样的虚名都督之上。 这一次萧煜将他任命为暗卫府右都督,明升实则暗降,李如松有自己的班底人马,也是老牌暗卫,凡事都会按规矩来,而唐春雨这个背弃唐家投奔萧煜的天人高手,则是成了最大的变数。 两人继续并肩前行,紫水阳轻声道:“曲都统,或者说曲都督,今天老朽倚老卖老一回,说一些自己这大半辈子积攒下来的道理,不知你愿不愿意听” 曲苍正色道:“请紫老教我。” 紫水阳抖了抖袍袖,轻捻胡须道:“眼力和眼界是两码事,眼力看眼前,眼界看长远以后,以当下之事而论,什么是眼前是这四个都统的争夺,什么是以后是王爷的心思。道祖说过一句话,叫做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有很多时候,争是不争,不争才是争,在眼下这个时候,你如果能在都统之争中退上一步,让王爷知道你的不争权,其实是在王爷的心中进了一步。毕竟暗卫说到底还是王爷的暗卫,曲都督,以为然否” 曲苍心悦诚服道:“听紫老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紫水阳不在意地笑了笑,“曲都督言重了,你是王爷的近臣,就算手下一个都统也没有,又有谁敢小看你不过是你身在局中,一叶障目罢了。” 说完紫水阳径自离去。 曲苍站在原地,摇头轻叹道:“果然姜是老的辣。” 紫水阳擅自将来自中都的消息全部压下,而王妃病重又是个禁忌话题,一时间知情的无人敢提,萧煜倒真的被蒙在了鼓中。 在谢思愤而返回江左后,萧煜完成了暗卫府的重建,四位都统正式敲定,分别是老瞎子陈良明、李如松之弟李如春、端木睿晟、以及被萧煜亲口任命的宋左。 这四名都统,除了老瞎子以外,其他三人都是不足三十岁的年轻人,小小年纪跃居正三品的高位,能否服众是一个大问题,好在萧煜在不断启用新人的同时也想到了这点,所以将这四位都统做了一个排列,就如王府的八女官一样分出主次,老瞎子为第一都统,从二品。端木睿晟、李如春分别为第二、第三都统,正三品。宋左为第四都统,从三品。至于暗卫府的三大掌印官,左都督李如松从一品,右都督曲苍正二品,督察使唐春雨正二品,在只有一个正一品的西北,三人可谓是位极人臣。 暗卫自成一家,这番变动对西北军中影响不大,只是中州派系的强势进入让许多西北暗卫心生不满,虽说往前推几年,大家都在大都督萧烈手下效命,但也是各有各的地盘,从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不少西北暗卫中的老人都在腹诽王爷太过厚此薄彼,竟然让外来的李如松做了暗卫府的左都督,压过西北暗卫出身的曲苍一头去,这岂不是让我们西北暗卫比中州暗卫矮了一头 暗卫府又分南府和北府,北府负责巡查、缉捕、审问、暗杀,也就是通常所说的侦缉天下,而南府则是负责暗卫自身军纪。李如松为北府掌印官,唐如雨为南府掌印官,同时暗卫中划出一千五百人,作为萧煜暗侍卫,由曲苍统领。不管是是暗卫,还是军伍,都心知肚明,曲苍还是王爷身边最信得过的几人之一。 原本供职于暗卫中的道门修行者,全部划入西北道门,而散修则由紫水阳亲自掌管,至于影子、恶虎、伥鬼、般若等人,仍旧是由萧煜亲自统领。 暗卫的事情至此尘埃落定,而湖州的战事却是随着西北军不断进入湖州而变得愈演愈烈。 整个湖州的乱了,势态发展已经超出了罗曾宪和萧煜的预料之外,襄阳易守难攻,萧煜便围而不攻,萧煜围城,罗曾宪自然不能袖手旁观,于是他不断调动大军驰援襄阳,萧煜的西北军自然要不会坐以待毙,直接与各路援军开战。 江陵城派出三万大军前往襄阳增援,刚刚过了荆门,就遇到四千西北铁骑突袭,二万多饥民一战而溃,而裹挟在饥民中的几千精锐也被冲散阵型,溃不成军。领兵头目一看这个情形,自己连襄阳城都没看到就全军覆没,回去也是难逃一死,干脆一狠心一咬牙,带着自己的亲兵做了逃兵。 距离襄阳最近的保康,刚刚发兵一万出城,就与奉命攻打保康的五千西北军狭路相逢,双方一番交手之后,一万白莲“义军”全军覆没,剩下的守军弃城而逃,西北军不费吹灰之力地攻占保康。 宜都的两万大军刚刚抵挡当阳,人困马乏,前脚安营扎寨,后脚就被早已埋伏多时的两千西北军袭营,烧掉了粮仓,全靠粮食才能勉强驱使的饥民立刻哗营,四散而逃,领兵的白莲教头目成了光杆,只能狼狈逃回宜都。谁想巴东的蛮族却趁此机会占了宜都,跑了和尚又丢庙,不外如是。 坐镇武昌的罗曾宪派出八万人,其中有他的四千嫡系,号称二十万大军,沿江一路北上襄阳,在抵达宜城时,早已暗地里投诚西北的宜城守将纵火烧船,八万大军被烧了一个灰头土脸,损失虽然不算太大,但士气全无,而且不少饥民已经开始溃逃,紧接着便是西北军早有预谋的围追堵截,八万大军战死的不多,但却溃逃大半。 罗曾宪调动大军四面救援,然后四面皆败,皆被西北军打得溃不成军,四散而逃,而这些被打散的白莲教“义军”又重新恢复流民的身份后,将一个流字发挥到了极致,一时间整个湖州地面尽是流匪,逼得各州府纷纷结寨自保,普通百姓不是沦为流民强盗,就是变为民壮,披甲持刀,枕戈待旦。 湖州之乱象,让一位湖州大儒如此形容:“历代兵祸,多在西北,故西北民风彪悍。江南繁华之地,少经战乱,文风昌盛,故江南民风绵和。今西军由蜀入湖,乃前史未所载,白莲起于湖,天下粮仓之地竟有百万流民,亦是亘古未所见,而今湖州盗匪横行,兵戈四起,百姓为之流离,生灵为之涂炭,放眼四周竟无半寸太平立足之地,此千百年来从未有之乱象也。”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七十二章 两湖战事(九)襄阳 襄阳城筑于汉,历经水患兵燹,屡圮屡建,城墙初为土墙。楚时改建为砖墙,城门也由单一直出直进式改成屯兵式瓮城门。郑初,湖州布政使邓愈对襄阳进行扩建和维修时,为加强防御能力,使城北与汉水紧连,因而在东北角筑新城,同时将樊城扩建为襄樊,与襄阳成掎角之势。 如今的襄阳城周十二里,共有六座城门,四千二百一十个城垛,外有护城河环绕,有二丈五尺之深,不过因为汉水断流和围城的缘故,护城河已经被西北军填平。 襄阳城中的百姓已经被全部白莲教收编为民壮,加上先前的二十万“义军”,囤积在襄阳城内的“大军”已经达到了三十万之众。而围城的西北军只有不到三万人,其中三千轻骑,一千重骑,剩下的全是步卒。这戏剧性的一幕就在襄阳攻防战中上演,三万人将三十万人围在城中,而这三十万人就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娘子,只敢躲在城墙后面偷偷哭泣,根本没有打开城门决一死战的勇气和想法。 襄阳守将是罗曾宪的堂弟罗曾翰,本是个不得志的秀才,总是感叹自己空有安国定邦之志,却总是怀才不遇,平日里每每谈起天下大势,总是口若悬河而滔滔不绝,没唬住别人,却让没读过多少书的罗曾宪当了真。在平均将军张福身死之后,罗曾宪接管湖州大权,他便将自己这个“空有屠龙之术却无龙可屠”的堂弟任命为两襄将军,总理襄阳、襄樊两城军政要务。 罗曾翰一个连县令都没做过的人又怎么能做得了两城之主偏偏他还向往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儒将做派,甚至幻想着自己有朝一日率领百万大军北上中原,一扫天下建立千秋功业,于是他大肆扩军,短短时间内就有二十万大军,只不过其中多是饥民,可堪一战的甲士不足两千人。 在西北军横扫蜀州的时候,罗曾翰还曾经向罗曾宪提议,派一支奇兵沿江入蜀,奇袭萧煜的中军大帐,只要功成,西北军自会不战而溃。罗曾宪对这个提议颇为意动,不过实际情况却是他们派出的奇兵还未走出湖州地界,萧煜就已经攻克锦城,蜀州全境沦陷。对此,罗曾翰曾经多次向左右表示,“不能与萧明光于蜀地决一雌雄,吾生平之憾事也。” 不过此时的罗曾翰已经没什么遗憾了,在前不久他与西北军正式交战,两万“大军”一战而溃,然后他就再也不提什么与西北大军决一死战,整日里躲在自己府中借酒消愁,说什么“文人风骨,当死守国门。”“粗鄙武夫,不足成事”“打天下靠武人,治天下还是要靠文人”的牢骚话。 当然,萧煜根本不知道曾经有个叫罗曾翰的穷酸秀才想要与自己在蜀州决一死战,甚至两襄守将到底是谁他也没有太多关注,毕竟这所谓三十万大军的表现实在是太过出人意料,说乌合之众都是抬举他们,完全就是一群被驱赶着的百姓,对付同样的百姓和烂到骨子里的官军还算尚可,可对付久经沙场的西北军,完全就是一边倒的割草,一位西北军老将就曾说过,打了一辈子的仗,第一次遇到这么轻松的仗,开打以后闭着眼挥刀都能赢。 在这段时间的你来我往中,西北军的损失微乎其微,而罗曾宪的百万大军却是损失惨重,被西北军陆续击溃的已有近二十万之众,对于罗曾宪来说,恐怕唯一的好消息就是吃粮的嘴少了许多,粮食问题大大缓解。 湖州与蜀州相比,虽然号称有百万大军驻守,但是这些所谓百万大军的战力比之蜀军还要不如。如果在野外没有一战之力,那么再城高池深的城池也终究会变成一座孤城。而且湖州也没有剑门关这座天下第一险关,若是萧煜从江南方向进军,罗曾宪只要确保襄阳不失就可守住半壁湖广,可惜萧煜是由蜀入湖,直接出现在襄阳城后,让襄阳城的屏障作用降到了最低。 在襄阳攻防战中,西北军甚至没有一次正经攻城,可在襄阳城内的三十万饥民大军却已经濒临崩溃。虽说加上襄樊城的守军和各地援军,以襄阳为中心所牵扯的兵力已经达到六十万之众,但面对数量只有不到十万的西北军,一败再败。与西北军交战以来,无一胜绩的结果让罗曾宪彻底认清现实。 而缺随着罗曾宪的接连失利,稍懂兵事的人都能看出,西北军赢定了。 湖州的白莲教义军已经露出明显颓势。 襄阳城内人心惶惶。 襄阳城东门守将李立飞呆呆地坐在书桌后面,看着跳动的蜡烛出神,窗外黑沉沉的天幕上不见星月。 烛火忽然摇晃了一下,整个屋里变得明暗不定。 当烛光重新稳定下来时,一名身着黑色锦袍的中年男子出现在李立飞对面的位置上。 李立飞对于来人没有半点意外神色,脸色阴沉道:“我答应你们的要求,不过你们必须保证我妻儿的安全。” 锦袍男子拍了拍手,声音沙哑地笑道:“这是自然,说到李夫人,听说她还是位官家小姐,不过全家都被白莲义军杀光了,最后被路过的李将军救下,能在乱世遇到李将军这么一个好心人,倒也是她的福气。对了,这些年来,除了救女人,李将军也应该顺手救下了许多金银吧” 李立飞的脸色更加阴沉了,仿佛挂上了一层寒霜,“我愿意献上一半家财。” 中年男子起身笑道:“很好,识时务者为俊杰。明日午时三刻,只要李将军按时打开城门,都督大人保你全家不死。” 话音落下,书案上的烛光骤然一暗,紧接着李立飞眼前的锦袍男子化作无数阴影,沿着地面四散而走。 等到锦袍男子离开之后,烛光恢复正常。 李立飞脸上的阴沉渐渐褪去,半低着头,在烛光的照射下,明暗不定。 第二日,西北大军攻城,韩雄亲自督战。 一直躲在城内的罗曾翰听到属下汇报之后,兴许是酒喝多了,竟是亲自登上城墙督战。 这三十万人出城野战不行,可守城还是绰绰有余的。因为有着人多的优势,罗曾翰干脆让兵卒在城墙上站成三层,最外层是饥民,里层是兵壮,最内层则是负责督战的白莲教精锐,然后又下令将襄阳城内的房屋尽数拆毁,以作守城之需。同时他还打开粮仓,言明只要是参加守城,不管是饥民还是兵壮,都可一日三餐,而且管饱。 靠着主将身先士卒和不吝粮食,罗曾翰竟是将襄阳守军已经跌落至谷底的士气重新提起不少。 襄阳城号称铁打的襄阳,曾经抵挡后建大军数年之久。从辰时到午时,西北军的攻城没有半点进展。 罗曾翰站在城头上,望着如潮水般退下去的西北军步卒,将刚刚提起来的心又重新放回去。对左右亲随道:“西北军也不过如此,在襄阳铁城面前,一样也要撞个头破血流。” 罗曾翰的话音刚刚落下,脸上的笑容还未敛去,襄阳城东城门忽然开了。 城门从里面被人打开了。 早有准备的西北骑军长驱直入。 站在城头上的罗曾翰呆呆地看着源源不断涌入城中的西北铁骑,瞪大了眼睛。 马蹄声和重新响起擂鼓声一下下敲击在他的耳膜上。 “竖子”罗曾翰猛然大喝一声,然后两眼一黑,向后倒去。 这一日,襄阳东门守将李立飞打开城门,西北骑军入城,襄阳守将罗曾翰昏迷不醒,被亲兵拼死护送出城,其余守军不战而溃,尽数逃走。 襄阳沦陷。 最大的一股白莲教精锐骑兵从襄阳城逃出后,一路制备襄樊,在距离襄樊城还有五里的地方被五千西北轻骑追上,尽数被杀。 襄樊内无一人敢出城营救,眼睁睁地看着西北军在襄樊城前筑起一座大大的京观。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七十三章 两湖战事(完) 对于整个天下大势来说,中原只是一部分,江南是中原的一部分,而湖州对于整个江南地界来说又只是一小部分,在这儿已经塞下了百万大军,白莲教不可能有太多的兵力进行支援,所以在襄阳陷落之后,罗曾宪做出了一个决定,集合所有的兵力共计四十万,与萧煜进行会战,一战定胜负。 这一战,因为投入兵力之巨堪称罕见,所以后世史书中不乏记载,甚至流传出多种演义,比如上将军韩雄一骑当千,修罗将林寒坑杀十万降卒,先锋将诸葛恭雪夜奔袭八百里,王妃林银屏亲自擂鼓,大军一鼓作气攻下江陵,还有军师蓝玉三入江陵如过廊,徐林披甲持矛六万大军尽数跪见大都督,萧煜孤身破万骑要叫罗曾宪满城尽悬西北刀等等,林林总总不一而是。这些精彩装逼瞬间都好眼熟对不对,不过这不是黑这不是黑这不是黑重要的话说三遍。 但实际过程根本没有这么出彩,当时林寒正驻守锦城,林银屏在中都病得人事不知,蓝玉在陕中,徐林在西凉,只有萧煜、诸葛恭和韩雄三人在湖州,而对付这些所谓义军,根本没有所谓的奔袭、厮杀,就是一战一追一逃,整场战事持续了一个半月的时间,萧煜在荆门只用了十天时间就将罗曾宪的四十万大军击溃,从而奠定胜局,然后剩下的时间就是用来追捕那些四散而逃的白莲教精锐。 罗曾宪一路败逃,退回至汉阳镇。萧煜大军兵分两路,一路进攻襄樊,一路越过荆门,直下江陵。在襄樊和江陵相继投降之后,湖州大半已经归于萧煜之手,只剩下小部分还在罗曾宪的手中。 对于苟延残喘的罗曾宪,萧煜没有痛打落水狗的意思,因为现在有一个更大的问题摆在他的面前,湖州遍地的流民该怎么办这些流民不但不事生产,而且四处流窜,与匪无异,让湖州这个天下粮仓陷入了无人种粮的尴尬可笑境地。至于流民的数量,经过初步估算,大致有近百万之多,其中多半是罗曾宪被击溃的“百万大军”,较之普通流民,这些“逃兵”经历过一些战事后,还具有一定的作战能力,性子也更加残暴,对于地方上的损害极大。 萧煜之所以千里迢迢发兵湖州,除了与谢公义等世家的约定以外,看中的就是湖州产粮丰富,所以流民之祸必须尽快解决,而面对湖州当下的境况,一个韩雄是不够的,所以萧煜在击败罗曾宪后,就即令蓝玉赶往湖州,接着在攻陷江陵之后设立江陵行营,任命原陕中行营掌印官蓝玉为江陵行营掌印官,总督两湖军政要务。汉中总兵官闽行升任陕中行营掌印官,提督陕州、西河州军务。 在蓝玉正式接任两湖督师之后,萧煜就开始收拾行装,准备返回中都。 江陵,萧煜行辕。 一身宝蓝色常装的蓝玉看着正在将书案上书稿收起的萧煜,皱眉道:“王爷,如今不过是初步平定湖州,你现在就返回中都,恐怕有些操切吧” 萧煜将几本自己珍藏的古籍放入一方木匣中,头也没抬地说道:“有你在,我放心。” 蓝玉轻叹一声,道:“可终究不大好。” 萧煜抬起头来道:“两湖的军队和天人高手我都不会带走,那么我在与不在有什么区别即便我留在湖州,也无非是多出一个天人高手而已。” 蓝玉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王爷就不怕白莲教教主” 萧煜平淡道:“那是掌教真人的事。” 两人之间有了片刻的沉默,接着萧煜站起身,笑道:“上个月十五是银屏生日,我没能赶回去,现在临近年关,我如果再不回去,就有些说不过去了,到那时她是要发脾气的。” 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蓝玉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萧煜转过身去,从身后书架中抽出几本放入木匣之中,蓝玉识趣地起身告辞。在他走出门口时,与正要进门的紫水阳走了一个对面,两人的视线微微交汇,然后迅速分开,蓝玉目不斜视,紫水阳微垂眼帘,擦肩而过。 紫水阳进屋之后,萧煜随手指了指书案前的两列椅子,紫水阳坦然坐下,萧煜笑问道:“紫老不会也是来劝我不要回中都吧” 紫水阳呵呵一笑道:“也看来刚才蓝先生是来劝王爷不要回中都了” 萧煜不置可否,转而对门外道:“换茶。” 门外的一名值守暗卫悄无声息离去,然后端来一杯热茶,将蓝玉剩下的残茶换成新茶,紫水阳也不矫情,端起茶杯轻抿一口后,直接道:“老朽此来,是要向王爷禀报一件事情。” 萧煜不以为意道:“讲。” 紫水阳轻声道:“两月前,中都发来消息说王妃病重,不过当时战况紧急,所以老朽擅作主张将这个消息压了下来。” 屋内猛然安静下来,就连两人的呼吸声也变得细不可闻。 萧煜转过头来,死死盯着紫水阳,脸皮微微跳动。 首当其冲的紫水阳感觉到周围元气在这一刻停止流动,屋内仿佛静止了一般,让人喘不过气来。 杀机四伏。 紫水阳闭上双眼,沉声道:“此事乃是老朽一人主意,与旁人无关。” 萧煜袍袖翻滚,周身有丝丝缕缕的元气犹若实质,气机流转之间已经将紫水阳完全锁定,即便是紫水阳已经渡过了天人劫难,仍是挣脱不得。 紫水阳相信,下一刻萧煜若是全力出手,那自己绝无幸理。 萧煜语气平静问道:“你还有何话要说” 紫水阳睁开双眼,反问道:“萧煜,你是西北王家事国事,到底孰轻孰重” 萧煜气息猛然一顿,愣了片刻后,他背过身去,身上肆意流转的元气骤然收敛入体内。 紫水阳先是一愣,然后眼神变得异常凝重,向前跨出一步,大喝道:“王爷,没有逍遥神仙护法,万万不可学秋叶神游出窍万里” 中都被誉为天下第一雄关,原因之一便是其城墙之高,当属举世之最。城内地势如同梯田层层递进,外城最低,内城最高,萧煜的王府便修在中都最高处,而王府中的最高点凌风阁又号称可与白山齐平,曾有一位游历边关的名士就将其称之为手可摘星辰的摘星楼。 凌风阁建于潇湘山顶,在潇湘山上共建有四阁,由上往下分别是凌风阁、临风阁、听风阁和迎风阁。 此时在地势最低的迎风阁中,四个火盆将阁内烘得温暖如春,在靠窗位置有一张紫檀木床,林银屏直挺挺地躺在上面,身上盖着厚厚的锦被,她神色木然地望着头顶的天花板,大大圆睁着的眼睛中没了往日的神采和灵气,只剩下灰败的麻木和浓到化不开的绝望。 在床边还有几名女子,年纪最大的是道宗大真人玉尘,年纪最小的是萧羽衣,剩下两人分别是慕容和萧玥。 玉尘握着林银屏的一只手,心疼中夹杂着难以掩饰的怒意,“两个月了,他倒是好狠的心。” 慕容微微皱着眉头,犹豫迟疑道:“兴许是出了什么变故。” 萧玥欲言又止,终究是没说什么。 萧羽衣同样没有说话,只是半低着头,眼圈通红。 两个月前,林银屏大病一场,整个人昏迷不醒多日,将王府上下众人吓得够呛,所以才给远在湖州的萧煜飞剑传书,可萧煜却迟迟没有回音。 接下来林银屏的病情更是不断反复,时好时坏。直到最近才渐渐稳定下来,这个可怜女子被病痛折磨得不轻,有好几次都觉得自己要死了,所以她每次醒来都念叨着想要在临死前见上自己丈夫一面,可偏偏萧煜迟迟不归,甚至回信也没有半封,让她从希望到失望,再到绝望,渐渐变成了这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样子。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七十四章 神游万里见妻 就在此时,凌风阁上出现一道虚幻身影,凭栏而望。 下一刻,这道身形缓缓消散,然后出现在迎风阁中。 最先有所察觉的还是修为最高的玉尘,她平静地转过头去,望向那名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的出窍之人。 身形飘摇不定,面容模糊不清。可即便如此,玉尘还是认出了来人的身份,不由得心底震惊,难道湖州真的出了什么意外变故,逼得萧煜用这种方法强行返回中都接着玉尘就生出一股难以抑制的怒意,恼怒于萧煜如此孟浪行事,她毕竟是道门中人,对于这种道门特有的神游万里之法并不陌生,萧煜本身体魄强横,牢锁神魂,神魂出窍极为不易,而且身边没有逍遥境界护法,万一出现什么变故,神魂就可能难以归窍,那么就会有两个下场,要么体魄衰败,神魂变成孤魂野鬼,要么神魂消散,体魄变为行尸走肉。而无论哪个下场,都是难以挽回的。 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林银屏该怎么办西北又该怎么办 此刻萧煜的身形正如水中泡影一般不断扭曲着,仿佛随时都会散去,当玉尘发现他时,他也朝玉尘望来,两人的目光微微交汇。与此同时,慕容也有所察觉地转过头来,看到了这位“不速之客”,檀口微张,惊讶到了极点。 片刻后,萧玥和萧羽衣也终于发现了萧煜,惊喜地望着他。 不过未等她们说话,玉尘已经开口道:“你们先出去一下,我有话要对王爷说。” 面对一位逍遥神仙的要求,鲜少有人能够当面拒绝,包括慕容在内的三女都乖乖地走出了迎风阁,阁内只剩下林银屏、玉尘和萧煜三人。 玉尘冷笑道:“西北王真是好大的架子啊,自己结发妻子病重垂危都不回来看一眼,还是说男人都薄情寡性,喜新厌旧” 萧煜摇了摇头,眼神越过玉尘,望向躺在床上的林银屏,“这件事是我的错。” 玉尘丝毫不留情面地质问道:“而且你还错上加错,你以为你是秋叶神魂出窍万里,一个不慎就是身死道消的下场,你若是有什么闪失,你让银屏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 萧煜如遭雷击,甚至虚幻的身形还上下起伏波动了一下, 孩子他和林银屏的孩子 就像每一个初为人父的男子那样,萧煜此刻的心情是复杂的,在震惊中夹杂着喜悦,甚至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惶恐。 萧煜张了张嘴,嗓音略带嘶哑地问道:“银屏她她有了身孕” 再过几年,萧煜就是而立之年,在这个十五岁就成亲,十六岁就当爹的世道,萧煜不论是成亲还是生子,都已经算是很晚了,在别人家的孩子都已经喊爹娘的时候,他才刚刚与林银屏成亲,而林银屏身子不好,婚后几年都没有动静,这就更让萧煜子嗣艰难。 西北军的实权人物们同样很关注这个问题,毕竟现在的西北已经有了小朝廷的雏形,萧煜作为西北共主,他的儿子就是西北王世子,当之无愧的下任西北王,甚至也有可能是将来的太子殿下。若是萧煜没有子嗣,那岂不是说西北政权要一代而终 这是萧煜和西北军将领们无法接受的事情,所以在林银屏久无子嗣的情形下,西北军中就一直有让王爷再娶几位侧妃的声音存在,而以林寒和三大台吉为首的草原军则是持反对态度,在他们看来,将来的西北王只能由公主殿下的儿子来继承。这也是西北和草原的根本矛盾之一。 现在,这些都不是问题了,因为林银屏有身孕了。 萧煜向前“飘了”几步,似乎现在才想起来要看看林银屏。 玉尘并未动怒,只是略带怜惜神色,轻声道:“银屏身子太弱,被肚子里的小家伙给折腾了一下,旧病发作,现在她的身体承受不了大喜大悲,所以我还没把这个消息告诉她,你挑一个合适时机告诉她吧。” 说完之后,她也转身离开了迎风阁。 现在迎风阁里就只剩下萧煜和林银屏两个人了。 萧煜站在林银屏的床前,脸上神情似喜似悲。 从相识到共患难,再从共富贵到结发成亲,萧煜完成了一次蜕变,从那个一门心思报仇的激进年轻人变成了今日虎视天下的阴沉西北王,唯一不变的是身边的妻子。 一只两眼不同色的波斯猫喵喵叫着走过来,好奇地看了萧煜一眼,然后跳上床去,用鼻子拱了拱自己的主人。 主人没有反应,既没有把它抱在怀里,也没有抚摸它的脑袋,甚至根本没有看它一眼。它很失望地蹲在一旁,喵喵地叫着。 这时候萧煜才发现在迎风阁里有很多宠物,猫儿只是其中之一,挂着的笼子里还有一只虎皮鹦鹉和一只凤头鹦鹉,在鹦鹉的不远处则是立在架子上的海东青,他甚至还看到了个把头藏在角落里,高高撅着屁股的黑白色憨货。 萧煜收回视线,轻轻俯下身去,柔声道:“银屏。” 林银屏并未理睬,继续木然地看着天花板,反倒是一旁的猫儿喵了一声,跳下床去逃走了。 萧煜脸上挤出一抹笑容,一字一字地轻声说道:“银屏,蜀州已经打下来了,咱们一起去锦城好不好那里有天底下最好的蜀锦,有都江堰,有草堂,有青羊宫,有蜀王陵,有望江楼。你若是不愿意去锦城,那咱们便去江陵看江南美景,从太晖观开始,接着元妙观、开元观、掷甲山、点将台、落帽山、画扇峰,最后再去章华寺礼佛,如何” 林银屏仍是没有去看萧煜,双眼木然。 萧煜轻叹一声,原本飘摇不定的身形慢慢稳定下来,模糊的面容逐渐清晰,最后他的整个身体开始慢慢凝实。 他伸出手,已经可以触碰到林银屏。 似乎是感受到了男子的温度,林银屏无神的双眼中终于慢慢有了点神采,微微侧过脸,望向萧煜,在认出萧煜之后,眼泪便止不住地从她眼角滑落。 林银屏张开嘴,声音很微弱也很嘶哑,但是萧煜听清楚了,这一瞬间,他泪流满面。 林银屏说:“活着真累啊,好想一觉不醒。” 不管如何,她始终是一个女子,没有父母,没有儿女,甚至以为自己被丈夫抛弃了的女子。在连续不断的病痛之中,她坚持不下去了。 萧煜伸手轻轻捧住她的脸庞,然后俯下身去,让两人的额头紧紧地贴在一起,他哽咽着说道:“对不起。” 泪珠仍旧是从女子的眼角一滴滴滑落,林银屏只是看着他,没有说话。 如果有外人看到这一幕,一定会目瞪口呆。因为谁也不敢相信,那个刚刚率领铁骑击溃了百万义军的西北王,那个将蜀州和湖州杀了一个对穿的天人境界无敌手,竟然会哭。 萧煜没有擦拭自己脸上的泪水,而是伸手帮自己妻子拭去眼角的泪痕,温柔道:“银屏,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咱们就要有孩子了。” 林银屏眨了眨眼,似乎是没有听清萧煜说的话。 萧煜嘴唇微微颤抖,但还是重复了一遍,“银屏,你有身孕了。” 林银屏愣住了,然后脸上骤然有了神采。 她声音颤抖地问道:“真的” 这个不称职的丈夫胡乱擦了下脸上的泪水,挤出一个笑容,“玉尘姑母告诉我的。” 女子眼神中的麻木和绝望尽数褪去,伸出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小腹位置,脸上洋溢出一种萧煜以前从未在她脸上见过的温柔神色。 萧煜脸上同样露出笑容,直起身,向后退出一步,轻声道:“在家等我回来。” 他眼神温柔地看着林银屏,步步后退,身形越来越淡,最后烟消云散。 林银屏双手轻轻按在自己的小腹上,轻声自语道:“我一定要活下去。”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七十五章 新旧 江陵萧煜行辕内。 萧煜双眼紧闭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全身气息收敛入体内,宛如活死人一般。在他周围,包括紫水阳、李如松、黄水泉、蓝玉在内的八位天人高手分呈八卦阵势围绕而立,如临大敌。 自古以来就讲究个人信用。为何有些大商家的当家人一死,一个看似繁荣鼎盛的大商家在极短时间内就坍塌衰败下去就是因为这个家族的信用全部集中在家主一人身上,当家人一死,而下一任当家人没有能力传承这些个人信用,那么这些信用就会崩溃,上门讨债者无数,生意自然就做不下去了。 如今西北也是如此,道宗与西北,西北与草原,甚至西北军内部的各个派系,其中的联系全部系于萧煜一人身上,若是萧煜不幸身死,看似鼎盛一时的西北就会在顷刻间四分五裂,而在目前来说,还没有人可以代替萧煜的位置,哪怕是徐林也不行。或许只有萧煜的儿子在经历了几十年的成长和树立威望之后,才能顺利接手。 当萧煜强行出窍之后,几乎所有在湖州境内的西北高手都来到了萧煜行辕。足足八位天人高手护法,即便比不上一位逍遥神仙,也相差无多了。 在过了大约有半天的时间之后,萧煜的身体上五色流转,接着萧煜终于归窍,睁开双眼,脸色苍白,气息衰弱。 紫水阳流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轻声问道:“王爷,可有损伤” 萧煜细细感受了一会儿后,摇头道:“本王没有什么大碍。” 接着,萧煜环视一周,然后说道:“有劳诸位为本王护法,紫老、李都督和蓝先生留下,其余各位先去歇息吧。” 待到帐内只剩下四人之后,萧煜坐到自己的位置上,以手抚额。这次神魂出窍对于萧煜造成损伤,远没有他表面上的那般轻描淡写,体魄越强则会将神魂锁的越牢,这也是为何道门真人可以神游万里,却鲜少见佛门、魔门的高手神魂出窍的缘故。萧煜的天人不漏之身直逼逍遥境界体魄,几乎达到了道门中金龙锁玉柱的境界,故而他强行神魂出游,不但使神魂受到一定程度上的损伤,而且让体魄和神魂之间产生了很难弥补的裂痕,不再如以前那般鱼水交融。 萧煜略微平复了一下体内杂乱的元气之后,才缓缓开口道:“我要在年关之前返回中都,我意已决,诸位不必再劝。” 三人互相对望一眼,低头应诺。 萧煜靠在椅背上,难掩脸上倦容,疲惫道:“紫老和曲苍随我返回中都,在我走后,由蓝玉主理湖州军政事宜,李如松协理,另外升任韩雄为襄阳总兵官,驻守汉水一线,升任诸葛恭为江陵总兵官,驻守荆门,两位总兵均可参知政事,同时有襄理军务职责,谕令明日一并下发。至于罗曾宪那边” 萧煜指了指李如松,道:“子茂李如松,字子茂,说说罗曾宪的情况。” 李如松上前一步,沉声道:“罗曾宪手上大约还有三万人马,都是善战老兵,其中包括他的八千亲兵,目前正在向湘州撤退,湘州陆林所部也在向罗曾宪靠拢,将我军进军湘州的路线完全封死。” 萧煜看向蓝玉,问道:“瑞玉蓝玉,字瑞玉,取“持之为瑞,陈列为玉”之意。,你怎么看” 蓝玉站在原地未动,平淡道:“我们刚刚取下蜀州和湖州,蜀州是天下最大的州,湖州是天下粮仓,有此两州在手,我们大可不必急于湘州,依我之见,还是先稳定好蜀州和湖州以后,再说其他。” 萧煜点点头,起身道:“蜀州有林寒,湖州就拜托你了。” 简文元年,腊月初五,萧煜从湖州动身,返回中都。 马车行走在坑洼不平的官道上,即便是车身大出寻常马车一倍,车厢仍是颠簸不止。 萧煜坐在车厢中闭目凝神,张百岁小心翼翼地坐在桌前,摆弄着上面的龙纹香炉。 这是某个江南大族献给西北王殿下的,据说是前朝宫中之物。 萧煜忽然开口问道:“平安,你跟着我有多久了。” 张百岁小声回答道:“小的跟在王爷身边已经有半年了。” 萧煜哦了一声,半是自语道:“半年,时间过得还真快啊。人生五十载,如梦又似幻,天下之间,可有长生不灭者” 张百岁听得似懂非懂,没敢搭茬。 萧煜笑了笑,接着说道:“平安,我给你的法决一定要好好修习,活得久一点,我有了儿子之后,也让你来做伴当。” 萧煜脸上的笑容越发浓郁了,自语道:“希望是个儿子。” 张百岁重重点了点头。 很久很久以后,当年叱诧风云的一辈人相继老去,有一名阉人名列天机榜正榜。 他一辈子都在深宫大内,声名不显,直到一名剑宗长老手持名剑凤凰台,亲自北上刺杀当时的皇帝陛下。这位在修行界中已经是一方宗师的老剑客在里应外合之下,终于寻觅到机会见到了皇帝本人,然后拼死递出逍遥境界一剑,却被这位侍立皇帝身边的平安先生以两指折断手中之剑。正因为此事,那位本就权势滔天的平安先生张百岁,终于在修行界中展露峥嵘。 其后,后建魔教不足四十岁就踏足逍遥境界的新任教主随后建使团入京,时任司礼监掌印太监而被称为内相的张百岁便与他有了一场巅峰之战,结果不胜不负,之后数十年,平安先生始终名列天下十人之中。 但在当下,这位日后大名鼎鼎的平安先生还只是萧煜身边的小跟班,刚刚踏上修行之路。而萧煜等人还如日中天。 老旧交替是必然,萧煜在逐渐走向自己一生中的巅峰,而有人却已经开始告别这个世界。 都天峰。 掌教真人独自行走在由白玉搭建的拱桥上,周围有淡淡雾气缭绕,越发衬得他似是神仙中人。如今掌教真人脸色越发红润,除了还是须发霜白,面容已经变为不惑年纪。这其实是长生境界的初步显化,也就是世人常说的返老还童,从百岁老人变为初生稚子为第一个阶段,接着从稚童重新变为百岁老人为第二阶段,在此期间,心性也会随着外貌而变化,由年老到年轻,再由年轻到年老,经历一次轮回之后,真正进入第三阶段,太上忘情的神仙之境。 为何举世无敌无他,只因长生二字。 又为何难以久留尘世无他,也只因长生二字。 紫尘走到祖师殿前,挥退所有的守殿弟子,独自走进殿内。 殿内除了祖师画像和数不尽的长明灯外,只有一人,披头散发,身着青色道袍,正是被幽禁于此的道宗首徒秋叶。 秋叶望向紫尘,沙哑开口道:“师尊。” 紫尘停下脚步,开门见山道:“为师飞升之期已近,恐是难以庇护于你了。” 秋叶似是早知有此一天,并未惊慌,只是默然颔首。 师徒之间有了片刻的沉默,然后还是秋叶首先开口道:“登天之途多艰辛,不肖弟子预祝师尊在无边玄妙方广世界诸事平安。” 掌教真人笑了笑,“自道佛二祖以来,历代飞升之人寥寥,我道门有五位祖师得证神仙境界,庄祖证得天仙境,不过六人而已,道祖于无边玄妙方广世界中开辟一方天地,诸仙家多是在其中觅地自修,为师去后自然也是如此,兴许还能得见道祖,也是一场大造化。” 秋叶笑了笑,再次弯腰,一揖到地。 紫尘转身朝殿外走去,“殿内有一条密道,当年东尘和西尘就是通过这条密道逃出去的,日后你若是到了退无可退的境地,就下山去吧。”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七十六章 嫂子和小叔 随着蜀湖二州战事的顺利结束,西北军的粮食危机逐渐缓解,如此一来,西凉州这个塞外粮仓就不再是以前那般举足轻重。 坐镇西凉州的萧瑾在接到萧煜即将返回中都的消息后,决定尽快结束西凉州事宜,在年关之前返回中都。这段时间以来,他在西凉州主要是稳定局势,保证供粮,同时与亲自驻守西凉边境的徐林打好关系,而现在他要做的就是秋后算账,将这帮有恃无恐的家伙全都扔到暗卫府的地牢里去。 简文元年腊月初八,即是腊八节,要喝腊八粥,也是佛祖成道之日,佛门的法宝节。在这一天,西凉州按察使黄粱密和都指挥使林岱没有半点征兆地被暗卫上门,“请”到了巡抚衙门。 这一日,陆续有官员被请到巡抚衙门,然后西凉州暗卫府原本空荡荡的牢狱中,人越来越多。 一时间,整个西凉州上下人人自危。 萧瑾倒是没有搞什么血腥清洗,毕竟西北还是有法可依的,所以萧瑾真的是在依法办事。有证据的,不管你是谁家的亲信,照抓不误,没证据的,哪怕明知道你侵吞官粮,也视而不见。那些被剥去官身的倒霉蛋,怪就只能怪你们没擦干净屁股,怨不得我萧瑾手下不容情。 腊月初十这一天,在徐林派出的一千铁骑护送下,萧瑾带着近四十名犯人浩浩荡荡地离开敦煌,返回中都。 马车里,萧瑾与明尘对面而坐,萧瑾将一杯清茶推到明尘面前,说道:“如今在西北有个很有意思的说法,西凉州是闽行的地盘,河内州是林寒的私宅,即便是中都,也不姓萧。这次我在西凉这么大的动作,虽然立威效果显著,但也得罪了闽行,不知是对是错啊。” 明尘端起萧瑾推过来的茶杯,轻抿一口后问道:“这个说法,王爷他知道吗” 萧瑾向后靠在车厢内壁上,悠悠说道:“萧煜自然是知道的,不过他并不放在心上,因为结党成派一事,历朝历代都难以杜绝。而且萧煜很喜欢玩平衡之道那一套,打压强的扶持弱的,这些人自己旗帜鲜明地分出了派系,正好合了他的心思。” 明尘放下手中茶杯,慢慢说道:“如此说来,公子可高枕无忧矣。” 萧瑾笑了笑,问道:“真人此话怎讲” 明尘轻抚胡须,笑道:“公子细想,这西凉是闽行的地盘,河内是林寒的私宅。可闽行是谁是中都宿将,在西北根深蒂固,而林寒是谁是王爷的妻弟,靠着王爷恩宠才有今日地位,根基浅薄。再说这西凉州和河内州,西凉州在西北五州位列首位,河内州则是在西北五州中敬陪末座,两者孰强孰弱一目了然。那么按照公子所说来看,王爷打压西凉已成定局,闽行调离西凉驻于陕州和大都督徐林亲自坐镇西凉只是第一步,如果老夫没猜错的话,接下来就是让魏禁伤愈之后接手西凉边军都督之位,而公子在这个时候动一动西凉州,正顺了王爷之意,自然是高枕无忧。” 听完明尘一席话后,萧瑾愣了一会儿,然后抚掌赞道:“真人高见,怀瑜受教了。” 明尘撩起窗帘,看了眼外面正沿着官道徐徐前进的囚车,囚车说白了就是一辆简易马车载着一个木笼子,囚犯们身着白色囚衣蜷缩在木笼里,看上去好不凄惨。过了许久,明尘放下车帘,说道:“天寒地冻的时节,这些大人们又都是养尊处优惯了的,这一路走来,恐怕要冻死几个。” 萧瑾捧起一个手炉笼入袖中,抬头看着车厢的顶部,不以为意道:“无妨,百姓的命是命,他们的命也是命,百姓可以被饿死,那么他们就可以被冻死,都一样的。” 明尘没有说话。 萧瑾继续自顾自说道:“民可载舟,亦可覆舟。这句话可是说尽了坐天下的道理,底层小吏、中层官吏,甚至是一方封疆大吏,盘剥百姓是必然的,也是难以避免的。但作为一个皇帝,再这么做就是取死之道了。” 明尘平静道:“公子,你想得太远了。” 萧瑾低下头,轻声说道:“嫂子有了身孕,希望是个女儿才好。” 千盼万盼,在腊月十二这一天,中都上空终于飘起了一场小雪,给整座城池披上了一层素白之后,年味一下子就浓郁起来。 萧瑾也在这一天回到中都,将所有犯人移交给暗卫府后,他回了王府,然后见到了林银屏。 在这段时间里,林银屏的身体以让人瞠目结舌的速度转好,毕竟她除了身子上的暗疾以外,更多还是心病,心病用心药,不治而愈。 林银屏将萧瑾引进听风阁内,隔着榻上小桌相对而坐。林银屏亲自为萧瑾斟了一杯茶,道:“我这一病就是小半年的功夫,蓝先生又去了湖州,这次西凉之事还是仰仗小叔奔走,实在是辛苦小叔了。” 萧瑾双手接过茶杯,笑道:“萧瑾只是尽自己的本分而已,不敢当嫂子如此夸赞。” 萧瑾轻抿一口清茶,然后将茶杯放到桌上,继续说道:“嫂子最近身体如何我这次去西凉,特地为嫂子物色了一支老参。” 萧瑾伸出手,一名站在他身后的内侍将自己手中捧着的锦盒递到萧瑾手中,萧瑾打开盒子,其中躺着一支已有人形的老参,根须茂盛,他将盒子轻轻推到两人桌子的正中,正色道:“区区薄礼,以尽微薄之意,还望嫂子不要嫌弃。” 林银屏身后的一名侍女将锦盒收起,林银屏笑道:“近几日,兴许是天气转暖的缘故,我的身子倒是好了不少,有劳小叔费心了。” 萧瑾道:“既然如此,萧瑾就放心了。对了,不知大哥几时回来” 林银屏微微侧头,朝窗外看了一眼,轻声道:“前几天送回信来,说是已经到了汉中,若是没有变故,想来在十五之前就能赶回来。” 萧瑾眯起眼笑了笑,道:“萧瑾这次一口气抓了四十多个西凉官员,虽然都是些死有余辜之辈,但终究是让西凉官场动荡,萧瑾也不知是对是错啊,若是大哥回来以后要训斥萧瑾,还望嫂子多多护佑小叔一二。” 林银屏心情很是不错,笑眯眯道:“你大哥这人又不是不明是非的昏庸之人,你这次处理的这么好,夸你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斥责于你” 萧瑾苦起脸,故意用伏低做小之态说道:“萧瑾以前不懂事,屡次顶撞大哥,所以心里才不安稳,大哥最听嫂子的话,嫂子要救我才是。” 林银屏望着萧瑾稚嫩的脸庞,下意识地抚在自己的小腹上,眼神温柔。 再等上大半年,自己就能做母亲了。 历经千辛万苦,终于苦尽甘来,现在她只觉得满心喜悦。 林银屏的表情越发柔和,连带以前积攒下来的郁气和阴沉气一并消散无踪了,她伸出手指点了点萧瑾的额头,笑道:“你呀你,嫂子答应你,萧煜若是责骂你,我替你顶着便是。” 萧瑾从榻上起身,作揖道:“萧瑾先行谢过嫂子。” 又是闲谈片刻后,萧瑾满脸笑意地告辞出来。 萧瑾回到自己的园子,挥退侍女后,脸上的笑意瞬间敛去,对早已等候在此的明尘道:“别看我这位王妃嫂嫂平日里像个怨妇似的,可与东都城里那些过了三十岁就只能靠吃斋念佛度日的王妃相比,其中差别可是天壤之别。在西北,林寒讨好她,曲苍讨好她,韩雄等人就更不用说了,即便是蓝玉和闽行也要敬着她,逢年过节,草原上的三大台吉还要亲自派人送礼问安,如今再多我一个,不算多吧”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七十七章 当时初见 萧煜一路行来,遭遇了几波自不量力的刺杀,在没有逍遥神仙的前提下,甚至都不用萧煜亲自出手,就被随行的几位天人高手解决掉了。 腊月十五,天色近黄昏的时候,风尘仆仆的萧煜一行终于是来到了中都城下,早就得了王妃命令在此等候的墨书赶紧打发手下管事回王府报信,接着与今日值守的统领一起准备迎接王爷回城。 入城之后,萧煜让卫队先行散去,他轻车简从返回王府。 走过大都督府之后继续往上,便是矗立在中都的最高点的西北王府,俯瞰中都。萧煜走下马车,在偌大的王府门前已经是站满了侍女甲士,许多侍女众星捧月地簇拥着一名身披白裘的女子,女子似是不耐冬寒,手里还捧着一个精巧手炉,在女子身后还有一大两小,分别是萧玥、萧羽衣和萧瑾。 在见到萧煜下车之后,萧玥、萧羽衣和萧瑾先迎了上来,分别给萧煜问安,而林银屏却是站在原地没动。山不就我,我去就山,萧煜应付完萧瑾几个之后,见妻子还是没有挪步的意思,只能自己主动地走上前去,伸手紧了紧林银屏的裘衣,笑问道:“还生气呢” 林银屏抿起略显苍白的嘴唇,平静道:“我哪里敢生王爷的气,只求王爷还记得回家,就是万幸了。” 站在萧煜身后的萧瑾眼观鼻鼻观心,萧玥欲言又止,而一直帮着林银屏管家的萧羽衣则是看了墨书一眼。墨书心领神会,对两旁的侍女挥了挥手,侍女们尽数向后退去。 萧煜干咳了一声,“我那个是有原因的” “你一路上累了吧。”不等萧煜说完,林银屏略微抬高了声音打断他道:“你先去歇息吧,我派人准备了接风宴,有什么话等用过晚膳再说。” 萧煜哑口无言,只能是轻咳几声以作掩饰后,走向侧门。 在萧煜入府之后,林银屏看了萧瑾等人一眼,轻声道:“回府。” 说完,林银屏首先转身回府,众侍女分成两列跟在她的身后,浩浩荡荡。萧瑾与萧玥却是落在最后,萧瑾看了萧玥一眼,轻声道:“我算是见识到嫂子的威风了,也难怪大哥要被人称作惧内王爷。” 萧玥没有说话,脸色晦暗不明。 萧煜换了一身常服后就先去了守心斋,以他的修为来说,即便是因为出窍而略有损伤,也不会什么劳累感觉,只是因为林银屏发话,他觉得自己还是老实遵守为好,免得又被扣上其他的大帽子。 女子闹别扭的时候可不会与你讲道理。 幸而晚宴的时候,林银屏的脸色转晴不少,没有再给萧煜难堪,而且参加晚宴的人数也是寥寥,只有萧煜、萧瑾、萧玥、林银屏和萧羽衣五人而已。 晚宴很随意,没有分桌而食,五人都在一张圆桌上,萧煜左右分别坐着林银屏和萧玥,萧羽衣和萧瑾坐在稍远位置。 萧羽衣不知怎的,自从入席之后就有点心不在焉,不时抬起头来偷看林银屏,而萧瑾则是独自一人举杯慢饮,脸上神情平静如水。期间萧煜小声地给林银屏解释着什么,而林银屏却是一脸不置可否,显然不相信萧煜的说辞。两人的声音虽小,但就这么大的地方,还是有零星声音传出,萧瑾就隐约听到“唐圣月”、“秦穆绵”,“误会”、“冤枉”、“听我解释”“不听”等话语,最后随着林银屏将筷子往桌上一拍而结束。 散了之后,各人回各人的园子,萧煜却没有去守心斋,而是扶着林银屏回了两人的卧房。挥退侍女,房中只剩下两人之后,林银屏坐到床上,双手交叠地放在腿上,神情很严肃地说道:“萧煜,你在外面的破事,我管不了,也不想管了,但是有些话我还是得提前和你说明白。今天咱们来一个约法三章。” 萧煜站在林银屏面前,轻咳一声,道:“夫人请讲。” 林银屏肃然道:“第一,不许你把那些女人带回家来。” 萧煜争辩道:“银屏你听我解释,我在外面真的没有” “第二”林银屏生硬地打断了萧煜,“我不想当便宜娘” 萧煜这次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无奈叹息一声。 林银屏轻轻按在自己的小腹上,脸色稍稍柔和,说道:“第三我还没想好,以后再说。” 夫妻两人之间沉默下来。 过了许久,萧煜轻声问道:“说完了” 林银屏低垂下眼帘,“说完了。” 萧煜点点头,道:“我都答应了。” 林银屏嘴角勾出一个弧度,刚抬头欲言,却看到萧煜已经转身朝门口走去,她诧异问道:“你要去哪儿” 萧煜止住脚步,不过没有转身,背对着林银屏平淡道:“还有点公事,我去书房,你先睡吧。” 不等林银屏说话,萧煜已经径直出门,只剩下女子孤零零地留在房中。 林银屏愣了好一会儿,先是恼怒,然后悲从心起,最后就像遭遇了这种事情的大多数女子一样,趴在床上轻声呜咽起来。 萧煜满心恼怒地走出卧房,刚走出不远,便看到了一道身影,疑惑道:“小玥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干什么” 萧玥答非所问道:“大哥似乎心情不好不如让小妹陪你走走吧。” 萧煜看了她一眼,略微惊异道:“几个月不见,说话倒是有些大家闺秀的意思了。正好咱们兄妹也有段时间没说话了,你陪为兄走走也好。” 西北腊月的深夜,堪称是滴水成冰,不过以萧煜的修为来说,分出一点元气帮萧玥御寒还是绰绰有余的。两人沿着一条曲折的廊桥走着,桥外的湖水上已经结冰,皎皎月光落于其上,如是银妆。萧玥轻声问道:“都说小别胜新婚,大哥为何一个人半夜出来,难道与嫂子吵架了” 萧煜冷哼一声,“我一让再让,她却得寸进尺,没完没了。” 萧玥微垂眼帘,说道:“女人本就是要哄的,大哥多点耐心就是。” 萧煜的目光落在外面的湖上,忽然想起了初见林银屏容颜的那个无名小湖,整个湖面似是在微微摇晃的,湖水在远处变为蓝色,林银屏蹲在湖边,三千青丝披散在肩背上,她将清凉的湖水捧到自己的脸上,然后如出水芙蓉的回眸一望。 那时的他觉得自己看到了一幅风景,一副终生难忘的风景。 人生若只如初见。 “初见时那时的她不是这个样子的。”萧煜如是梦呓般感慨道。 萧玥低声道:“嫂子变了,兄长又何尝不是呢” 萧煜没有说话,一点点沉浸到自己的回忆当中,想起了过往的种种,记忆中的林银屏与自己现在的妻子判若两人,那个笑起来仿佛要将笑容逸散到身旁清风中的女子,多久没有那么笑过了或许在无休止的争吵中,那个爱笑的女子早已悄悄地死了,就像那个曾经执着报仇的萧煜也已经死了一样,现在剩下的,不过是一对相敬如冰的王爷王妃而已。 萧煜忽然低下头,轻声道:“夜深了,你先去睡吧。” 萧玥静静地说道:“嗯,兄长也回吧。” 林银屏哭累了之后,昏昏睡去,再醒来时,发现自己只穿了中衣躺在床上,身上压着一床厚厚的锦被。 漆黑的屋子里生着一个火盆,一道身影正背对着自己坐在火盆前,夜色深沉,看不真切。 林银屏摸了摸了脸上,低声道:“你” 萧煜拨弄着火盆里的炭火,说道:“公事处理完了,我回来时看你睡着了,便没叫醒你。” 萧煜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你有身孕了,多注意身体。” 林银屏按着自己的小腹,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化成苦苦一笑。 过了一会儿,浓郁倦意泛起,林银屏还在努力撑着眼皮看向萧煜,萧煜只是微微侧了下身子,脸庞被炭火照亮。 在林银屏敌不过睡意,再次昏昏睡去之后,萧煜起身走到床边,目光透过黑暗凝视着沉睡中的女子。 女子的眉头微蹙着,双唇紧紧抿着。 真的不一样了。 当时只道是寻常。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七十八章 大过年的矫情 年关将近,玉尘大真人作为玉衡峰峰主终究是不能停留太久,反身回道宗去了。 萧煜和林银屏不约而同地忘记了昨晚的不愉快,似乎还有那么点久别胜新婚的意思,最起码在人前是这样的,不过落在萧玥眼中,就未免有些滑稽可笑了。 一夜未睡的萧煜早早去了温体斋,影子向他汇报了这段时间里的大小事宜,当然也包括萧瑾在西凉州的一系列动作。 萧煜略微沉吟后说道:“这件事按照规矩法度去做就是,不用看谁的脸色,至于西凉州空出的官员位子,我会从蜀州和湖州挑一些士子补充进来,其余空缺依次递补,此事由萧瑾全权处置。” 接着萧煜又处理了需要他这位西北王点头的公务后,已经是正午时分,林银屏亲自提着一个雕花食盒来到温体斋外,站在门口,轻轻叩了下敞开的门扉。 萧煜对影子挥了挥手,影子徐徐退下。 萧煜从书案后起身,迎上前去接过妻子手中的食盒。萧煜将食盒放到软榻桌上,与林银屏分左右盘膝坐在榻上,林银屏打开食盒盖子,将里面的五样吃食依次端出,一碗老鸭汤,一碟清炒菜蔬,一盘手抓羊肉,一盘奶饼和一小碟油辣子,最后还有一壶马奶酒。 萧煜笑问道:“这都是你亲手做的” 林银屏点头道:“妾身厨艺不精,还望王爷不要嫌弃。” 萧煜脸上的笑容一僵,略微不悦道:“你我之间还称呼王爷,未免太生分了吧” 林银屏给萧煜倒了一杯马奶酒,轻声道:“不让叫王爷,那叫殿下总是可以了吧” 萧煜端起酒杯将酒饮尽,看了她一眼,怫然道:“我年后就要赶回湖州去,你就不能让我消消停停地过个安稳年” 林银屏猛地抓紧了自己的衣角,脸上挤出一个笑脸道:“若是殿下不想见到我,那我以后不来便是。” “砰”的一声闷响,是萧煜猛然掷出了手中的酒杯。 酒杯撞烂窗户,穿廊过殿,卷起无数落雪,其后有风随行。 这道狂风席卷了小半个王府,已经落尽叶子的枝杈在风中摇晃不安。 仆役侍女被风吹得衣襟飘动。 屋檐上的积雪簌簌而落。 刚刚离开温体斋的影子看着酒杯飞过后留下的冷凝烟,默然不语。 王府中的几位天人高手几乎同时出现,然后又同时归于寂静。 正在自己园中处理西凉公务的萧瑾似有所觉,从座椅上猛然站起望向窗外,站在他身旁的明尘真人摇摇头道:“是王爷。”萧瑾下意识地用手指按在腰间的一枚玉佩上,摩挲片刻后,又重新坐下。 正在自己房中读书的慕容微微抬头,幽幽一叹后,复而低下头去。 酒杯最后撞入结冰的湖面上,然后整个湖面的冰层,碎了。 水面上先是出现一个碗状的凹陷,然后轰然炸裂,无数水花落下,纷纷如雨。 湖中游鱼翻腾,惊慌失措。 “去他娘的王爷殿下”萧煜盯着林银屏,手指微微颤抖,问道:“你知道不知道我是谁我是你男人是你的丈夫,是你肚子里孩子的父亲” 林银屏牵动嘴角,艰涩而茫然地笑了笑,反问道:“那你为什么不愿意给我一些妻子该有的尊重呢” 萧煜深吸一了口气,略微平复自己的心情,尽量平声静气道:“尊重我给得还不够王府上下,谁敢不尊你敬你我的那些都督们,哪个敢忘了王妃的寿辰西北乃至是草原,又有谁敢轻慢王妃半分甚至外面人笑话我是惧内王爷,我也不曾多言半句,难道这些还不够” 林银屏低声道:“可你也知道,我要的不是这些。” 萧煜闭上双眼,没有说话。 林银屏又从食盒中取出一只酒杯,再给他满上,道:“萧煜,吃过这顿饭,以前的事就一笔勾销了吧。” 不管是怨,是恨,还是所剩无几的情分,都一笔勾销。 萧煜猛然睁开双眼,眉头深深地纠结在一起。 林银屏咬住嘴唇,没有血色的嘴唇被她咬出血丝。 萧煜声音微微颤抖地问道:“你是什么意思想要与我恩断义绝” 林银屏答非所问道:“我累了,前段时间病重的时候,我甚至想过去就这么一睡不醒,再也不用管那些乌七八糟的烦心事。父亲在世时,我可以无忧无虑,父亲走了,我便要承担起自己的那份责任,我嫁给你,为人妻,我可以问心无愧地说,我没有一丝一毫对不起你的地方,可是你太让我失望了。” 萧煜说道:“一点小事而已,何必弄成这个样子” 林银屏反问道:“原来这些在你眼中都是小事,那什么才是大事” 萧煜沉声道:“银屏,你把这些话收回去,我可以当作没听到。” 两人之间久久沉默无言。 这时候,萧羽衣忽然从门外进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带着哭腔叩头道:“父亲、母亲。求求你们不要” “谁让你进来的”不等她把话说完,萧煜就厉声打断道:“出去” 萧羽衣仍旧是叩头不止,额头上已经青红一片。 林银屏赶忙起身走过去将她扶起,心疼道:“羽衣,快起来。” 萧羽衣被林银屏揽在怀里,低着头不敢去看萧煜。 萧煜吸气再吐气,脑子里很乱,不知道自己都在干什么,在夫妻之间的相处中,昏招频出,最后把事情弄成了这个局面。 他莫名想到,若是换成萧烈,他一定可以妥善解决此事吧。 亦或者自己当初没有选择逐鹿天下,而是做一个浪迹江湖修行者,两人如今大概也会长相厮守吧。 没有如果,他现在是西北王,是曾经在小丘岭向麾下将士许诺要试问天下的西北王。 慕容所居住的梅园中迎来了一个客人,萧瑾。 慕容站在门口疑惑地看着这个小家伙,不敢有丝毫轻视,轻声问道:“萧公子,有什么事吗” 萧瑾笑道:“怎么,慕容姐姐不想请我进去说话这可不是为客之道。” 慕容皱了皱精致的眉头,但还是让开了门口,“萧公子,请。” 两人进屋之后,因为萧瑾虽然心智成熟,但身体上还是一个稚童,所以慕容也没有避讳的意思,直接挥退了为数不多的几名侍女,然后开门见山道:“萧公子,你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 萧瑾点点头,“如此我也就直言了,慕容姑娘不打算去劝上一劝” “劝谁” “自然是王爷和王妃了,虽然矫情了点,但总不能放着不管不是。” 慕容嗤笑一声,“这种事总得有人退上一步,他们两人谁也不退,自然成了死结。而且我觉得十天一吵,三天一闹,这样的夫妻不做也罢。” 萧煜眼底笼罩了一层阴霾,沉声道:“慕容姑娘你别忘了,秋叶想要脱困还是靠王爷的。” 慕容面无表情地问道:“萧公子这是在威胁我。” 萧瑾笑了笑,“慕容姑娘觉得是,那就是了。” 慕容冷哼一声。 萧煜从梅园出来以后,又去了萧玥那边。 最后,萧瑾、慕容和萧玥一起去了温体斋,萧玥劝萧煜,慕容劝林银屏,总算是将两人暂时劝下,虽然不能说和好如初,但也暂时不再说什么一笔勾销的气话。 萧瑾小大人似的,对着两边说好话,“兄长、嫂子,这大过年的,有什么说不开的都互相给对方赔个不是,夫妻之间还有抹不开的面子” 等到这场闹剧终于落幕之后,萧瑾望着两人离去的方向,冷嘲道:“大过年的,贱人就是矫情。”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七十九章 登门恶客 腊月二十,王府里已经是一片忙碌气象,门楼和廊道之间都挂上了过年时的大红灯笼,侍女和仆役换上了崭新的衣服,行走之间似乎就连脚步也轻快了几分。 一切都是波澜不惊,唯一可以称得上大事的,就是新一期的天机榜终于传到了西北。 在腊月初,也就是白莲教在湖州一败涂地的时候,作为白莲教主的傅尘竟然还有闲情逸致发布新一期的天机榜榜单,在这一期的天机榜上,正榜的变化不大,榜首当仁不让是临近飞升的道宗掌教真人紫尘,榜眼是一人一剑独步天下的大剑仙上官仙尘,探花是佛门主持方丈牧观,接下来依次是魔教众长老之首并代行教主之责的大长老刁殷,道宗第二高手天枢峰主青尘大真人,出身卫国慕容氏却成为后建大将军的慕容燕。再往后却是有些变化,在各大逍遥神仙纷纷入世后,萧烈不再掩饰自己的修为,正式踏足逍遥境界,由原本的第十变为为第七,横渠先生张载名列第八,金刚寺主持八目名列第九,道宗现任主事峰主天尘排在第十。 道宗仍旧是三人入榜,分别占据了第一、第五和第十,不知是否巧合,刚好是在十人中的首、中、尾三个位置上,更显而易见的是,道宗无论是弟子还是高手,都足以碾压任何一个宗门,修行界执牛耳者,当之无愧。 额外值得一提的是,因为萧烈踏足逍遥境界的缘故,原本在副榜中位列第二的萧煜顺势升了一个位次,成为俗世第一人,真正意义上的天人境界无敌手。 相比起天人榜的正榜,次榜的变化甚大,常常是上榜不久就已经死在他人之手,如今的次榜上已经见不到几个老人名字,以萧烈这位西北王为首的年轻一辈正在迅速崛起。 再说前后两位次榜第一人,萧煜的评语是天人境界无敌手,而萧烈的评语则是更加霸气的可以天人之姿搏杀逍遥神仙,可谓是百年难见,而且萧烈萧煜先后父子两人坐上次榜第一的位置,落在旁人眼中就难免变成好事都被萧家占了,合着当老子的做腻歪了俗世第一人,就交给儿子去做,这难道俗世头号交椅被你们萧家包了不成 当时正值战时,萧煜并未留意这方面的消息,回到西北后,又因西北偏远,天机榜要隔许多时日才能传过来,所以时至今日萧煜才算知晓这件事。 不过他也没太过上心,因为某些不好付诸于口的原因,林银屏已经罢工撂挑子,王府内大小事宜都落在了萧煜的头上,又恰好临近年关,这偌大一个王府诸事之繁杂已是大大出乎萧煜预料之外,让他后悔不迭给,根本没心思去关注什么天机榜。 西北王府乃是由东主行宫改建而来,其中定制完全按照帝王礼制建造,就像一座缩小版的皇宫。王府中轴有三座大殿,第一殿最大,是朝会所在,不过因为自东主之后就再无皇帝驾临中都,所以长期荒废,渐渐残破不堪,其内梁柱腐烂严重,色彩褪色,又因为修缮工程浩大,主持修缮王府的林银屏干脆将其封闭起来。第二殿最小,已经修缮完毕,如今是萧煜例行议事、赐宴所在,第三殿小于第一殿却大于第二殿,如今正在修缮。 此三殿为外府,其后是内府,内府以萧煜和林银屏所居的明园和潇湘山四阁为中心,两翼分别为温体斋、养身斋、守心斋、梅园、玉园、月园、定园、盛园、华苑、青白院,后有绛朱苑,其中三斋被萧煜用作书房,慕容居于梅园,萧瑾居于玉园,萧玥居于月园,另外墨书等女官居于华苑。 在内府和外府之间,有一方人工开凿之湖,名为清湖,建造时以修士的神通手段引活水入府,故而这座湖碧而不浊,其中有游鱼万千,其上有精美廊桥,作为连接外府和内府的必经通道。 萧煜与一名老者走出明园,问道:“王妃的身体怎么样” 这名老者不是旁人,正是随魏禁一起返回西北的西北军大医官孙廖,他恭敬答道:“回禀王爷,王妃脉相平稳,身体暂无大碍,不过王妃底子薄弱,还需好好调理,同时切忌大喜大悲、动怒、忧思、心事郁结于心,以免影响到腹中胎儿。” 萧煜轻叹一声,点头无语,然后挥了挥手,示意孙廖可以退下。 待到孙廖离开后,萧煜打算回守心斋去小憩一会儿,这几天和林银屏分分合合的,再加上没完没了的王府事宜,弄得他竟然有些身心疲累,而林银屏却是破天荒地越战越勇,这让萧煜不得不感慨,果然是“为女则弱,为母则强”,古人诚不欺我。 就在萧煜举步欲行的时候,天生异象。 一声轰然声响从王府正门方向传来。 萧煜循声望去,只见有一片飞剑如雨,拔地而起。 在近千飞剑的为首一剑之上,有一袭蓝衣伫立,大修飘摇。 中都城上下,满城震动。 王府内外有三位天人高手同时出手,攻向这位不速恶客。 来人轻描淡写地挥袖,袖卷乾坤,将三位天人高手的联手之势破开,然后继续潇洒前行,无视三位天人高手的衔尾追杀。 千余飞剑越过前府三殿来到清湖上空悬停。 王府中所有人都抬头望向那名站在飞剑上的不速之客。 剑眉入鬓,丰神郎玉,看上去已是不惑年纪的面容,三滤长髯当胸,栩栩然美姿容也。 他俯瞰着西北王府,朗声道:“卫国上官金虹,特来向西北王问剑。” 萧煜下意识地握拳,复而松开,轻声自语道:“上官金虹,上官家还是剑宗” 上官金虹,乃是卫国上官家家主上官青虹的弟弟,同时也是剑宗宗主上官仙尘的侄子,平日里甚少在外走动,即便是坐拥部分暗卫和天机阁的萧煜,也仅仅是知道有这么个人而已,至于其他,则是一无所知。所以萧煜没有急着露面,而是打算先在暗中观察一下,看看上官金虹到底有什么底气,敢只身闯入西北王府不说,还扬言要向自己问剑。 此时出手的三名天人高手分别是紫水阳、金尘和阳尘。 一袭紫袍的紫尘手持乌木杖,此时也不讲究什么玄妙手段,直接以乌木杖横扫而去,上官金虹却是头也不回,一柄飞剑应声而动,与乌木杖撞击在一起,飞剑上荡起一层层涟漪,而紫水阳则是直接向后倒飞三丈有余才堪堪停下身形。 金尘手中出现一柄羽扇,猛然一挥,有风自生,其风如刀,有金石之声,阳尘取出一把玉尺,玉尺一旋,无数同样的玉尺虚影生出,层层叠叠地朝上官金虹落下。 萧煜的目光落在上官金虹身上。 上官金虹似有所觉,不过没有去找寻萧煜的位置,而是双手轻挥。 在他脚下的千余飞剑分成两拨,一波如交织如铜墙铁壁,挡下了金尘的所扇之风,另一拨则直接迎上万千尺影,将所有尺影斩杀殆尽后,一股脑地刺向阳尘,剑势浩大无匹,划破长空,带起轰隆雷声。 阳尘轻喝一声,手中玉尺护在身前,一个又一个的圆圈自玉尺上飞出,每一个圆圈都套在一柄飞剑的剑身上,试图将这一波飞剑尽数困住。 却是徒劳。 上官金虹是再一弹指,所有飞剑颤鸣不止,继而冲天而起,意图困住飞剑的圆圈尽数破碎。 阳尘脸色骤然惨白一片,身形飘摇而落,跌入湖中,砸起一片水花。 上官金虹身形再次拔高,可以俯瞰整个西北王府。刚才他确实察觉到了萧煜的目光注视,但因为要应付两位道宗真人,所以没办法立刻寻找萧煜所在,而现在已经再难找到萧煜的半点踪迹。 上官金虹沉声道:“卫国上官金虹向西北王问剑,还请殿下现身一见,难不成天人无敌手只是自吹自擂的空话吗” 身在内府的萧煜迈步朝外府走去,平淡开口道:“来者是客,又是问剑,就请上官先生先出剑吧。” “萧某静待。”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八十章 上官金虹 在听到萧煜话语的瞬间,上官金虹就已经锁定了萧煜的位置所在。 他转头望向萧煜,几乎就在同时,一柄飞剑已经飞至萧煜面前。 萧煜只是伸出两指,这柄飞剑在距离他眉心还有不到一寸的时候,就再难动弹半分。 萧煜随手将这柄飞剑折成两段废铜烂铁,继续迈步前行。 上官金虹轻笑一声,“有点意思。”说话间,他举起一只手臂。 在他脚下的所有飞剑,尽数震颤而鸣,然后所有的飞剑在空中不断交错,如军阵排列,最后结成一方浩大剑阵。 剑阵中剑气森然,法度森严。 立于剑阵之上的上官金虹两只衣袖翻滚,如同御剑九天的剑仙。 上官金虹望向那名正朝这边一步步走来的年轻人,手臂向前一挥。 剑阵轰然而落。 萧煜在迈出自己的第九步后,不再压抑体内已经澎湃到如大江之潮的浩荡元气,顿时身形暴起,在半空中迎向剑阵。 剑阵将萧煜笼罩其中。 萧煜双手向上一托,沉声道:“起” 组成剑阵的千余把飞剑骤然一凝,然后全部旋转一圈变为剑尖朝上,冲天而起。 上官金虹的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笑意,再一挥袖,飞剑瞬间再变,与方才的法度森严不同,这一次没有半点章法,千余柄飞剑就像一场急来的骤雨,一股脑地朝萧煜倾泻而下。 开门迎客的萧煜也没有让上官金虹失望,只见他五指伸张,翻覆连拍十余掌。 沉闷气爆声响连绵不绝。 这千余柄飞剑被萧煜拍得七零八落,更有百余柄飞剑直接寸寸碎裂。 这位在卫国蛰伏多年的上官家二老爷说了一个“阵”字。 剩余的九百多把飞剑再次穿插交织,划出一阵让人目不暇接的轨迹后,再次结成剑阵,九百剑尖全部指向虚立于半空的萧煜。 接着便是所有飞剑一起落下,不分先后。 萧煜整个人在这一刻变得晶莹如玉,甚至蟒袍上都散发着淡淡的莹芒,任凭飞剑如暴雨落在身上,响起连绵不断的金石之声,却伤不得他的天人不漏身分毫。 上官金虹面无表情,三波飞剑甚至没能将萧煜身上那件华贵蟒袍划破,这意味着自己至今都未能破开萧煜体表的护体罡气,虽然自己远未到倾力施为的地步,但这份体魄修为也着实有些骇人了。 天空中,风云骤变。 萧煜以比刚才十掌相加还要磅礴的元气拍出一掌,将漫天飞剑全部震落,坠入下方的清湖之中。接着他冲天而上,毫不留情面的一记手刀劈向上官金虹。 上官金虹不慌不忙地伸手一握,掌中凭空出现一柄精致长剑,剑身上碧色波光粼粼,似有碧水流动,剑锷、剑柄、剑首皆以青玉所制,而在剑首上还悬着一截鲜红的剑穗。 然后萧煜的手刀与上官金虹的长剑同时撞击在一起。 两人均是向后退出数丈,同时两人身周的却是有大风自起,吹动云卷云舒。 萧煜看了眼自己的手掌,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头。他的手掌被切割出了一道细小伤口,虽然转瞬间就恢复如初,但终究是破去了他的天人不漏身。 上官金虹横剑胸前,屈指一弹,水绿色的剑身上振荡起层层涟漪,他轻笑道:“剑名青玉案。” 萧煜举起双掌,掌上浮现出五色元气环绕。 到了萧煜如今的境界,已经很少用履霜境界时的花哨招式,除了某些别具妙用的神通以外,用得更多的还是似是而非的手段,比如说他先前破去剑阵的向上一托,其中就蕴含了道宗升天阵和佛门掌中佛国的部分玄妙,正所谓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如今萧煜已然是将自己偷师的种种手段融会贯通,可信手拈来。 上官金虹开口道:“难道上官某还见不得王爷的破阵子王爷真是好大的架子。” 说罢,上官金虹手中长剑抖出一个剑花,剑尖直指萧煜心口。 一道浩荡如大江的剑气喷薄而出。 萧煜没有说话,双掌排空,以自己的一双肉掌生生抵住了这道剑气,袖口尽碎。 下一刻,剑气轰然炸裂,萧煜本人直接向后退出二十丈。 上官金虹得势不饶人,又是一剑,剑身上的碧玉之色大盛,如大潮一般朝萧煜淹去。 面对上官金虹的一剑,萧煜双手结不动根本印,体表的晶莹质感退去,在刹那间镀上一层金边。 摩轮寺的不动金身。 四大金身法诀,分别是摩轮寺的不动金身,金刚寺的不坏金身,以及中土佛门的不败金身。而魔佛不过一线之隔,魔门的不死妖身也可称之为不灭金身。 除了最是难测的不败金身,其余三大金身萧煜都有所涉猎,其中又因为摩轮寺覆灭的缘故,萧煜从秋思和道宗那里得了摩轮寺的诸多秘藏,对于不动金身理解最深。虽然后来萧煜以三大金身为根本,融汇道魔两家的神通,铸就出了自己独一无二的天人不漏之身,但单论瞬间的防御能力而言,纯粹的不动金身还要在天人不漏身之上。 不动金身的关键就在不动二字。 萧煜双手结印之后,便再无其他动作。任凭如碧波大潮的剑气冲刷而过,身形则如水中礁石巍然不动。 上官金虹看到这一幕,叹息一声,没有继续出剑。 如果说剑宗是最锋利的矛,那么佛门就是最坚固的盾,这矛盾之争,已经不是一朝一夕了,总得来说,矛可以刺穿盾,但绝非是一击之功。 在剑气消散之后,萧煜散去手中的不动根本印,五指伸张。 萧煜身具五气,上应五行,下藏五脏,最是适合道宗的五雷天心正法。 五指即五雷。 天空中五道炸雷同时落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轰向上官金虹。 上官金虹微微皱眉,瞬间释然,一步踏出后手中青玉案指向天空,再出一剑,几乎让天地黯然失色。 天空中接连响起五道闷雷声响,连绵不绝于耳。 与此同时,五道炸雷也消散无形。 萧煜则是趁此时机来到上官金虹身前不足三丈处,一掌拍下。 掌心有雷光闪耀。 掌心雷 上官金虹面色平静,右手持有青玉案,一直负于背后的左手终于探出,从正面与萧煜对了一掌。 又是一道闷雷声响。 萧煜飘摇后退,上官金虹虽然纹丝不动,但左手已经是焦黑一片。 上官金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左手,笑道:“好一个天人境界无敌手。” 天人天人,终究不是仙人,距离道门五仙中的地仙终究还有一步之遥。可萧煜的天人境界,踏足时间不长,但却已经是前无古人地几近地仙境界,寻常天人境界根本不是他的一合之敌,只有半步逍遥方能与他一战。 而上官金虹正是一位半步逍遥。 一番出手之后只是双袖碎裂的萧煜神色平静,问道:“上官先生仅仅是问剑” 上官金虹笑道:“若是能杀了西北王,那就顺手杀了。若是不能杀,便是问剑。” 就在此时,萧煜身后出现了几道身影,包括方才三人在内,一共是六名天人高手,将上官金虹包围其中。 萧煜沉声道:“问剑已了,先生可否离去了” 上官金虹无视周围虎视眈眈的众多天人高手,笑道:“殿下尚未出剑,又何谈问剑” 萧煜面沉如水道:“上官金虹,别以为本王不敢杀你。” 上官金虹呵呵一笑,胸有成竹地摇头道:“殿下不会的。” 明园背靠潇湘山,所处地势明显比周围高出一截,林银屏本就身子底薄弱,天冷便畏寒,所以屋里早早烧暖了地板下的火道,再加上几个火盆,整个室内温暖如春。 此时林银屏和慕容正盘膝坐在炕上,做着一些过年时的小玩意,不过林银屏有些心不在焉的,不时偷眼朝窗外看去。 慕容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笑道:“我的大公主,这窗户是纸糊的,看不见外面。” “刚才萧煜过来的时候,你可是横眉立目的,看也不看他一眼,现在知道心疼啦” “依我看,你也不用说萧煜性子不好,你这性子也够磨人的。” 被慕容当面说破的林银屏脸色有些讪讪,更有些恼羞成怒的意思,“谁看他了,我就是我就是觉得今天天儿不错。” 慕容促狭道:“天儿不错我怎么瞧着是一副晚来天欲雪的光景” 林银屏终于完全恼羞成怒,起身朝慕容扑来,“姓慕容的,本宫今天和你拼了。” 大家闺秀出身的慕容在不动用修为的前提下,很快就被“野丫头”林银屏“戳中死穴”,笑地气喘吁吁道:“殿下手下留情,我知错了,我知错了。” “知错呵呵,晚啦本宫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林银屏你个死丫头往哪摸呢快给我住手” “没想到你平日里不显山不漏水的,这儿还蛮有分量嘛。” 一番打闹之后,慕容撩了撩额头上散乱的青丝,瞪了同样衣衫不整的林银屏一眼,轻声道:“放心好了,秋叶跟我说过,上次掌教真人来的时候,在王府留有后手,只要不是上官仙尘亲临都不用怕。” 这一次,林银屏光明正大地望向封得严严实实的窗户,怔怔出神。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八十一章 五姓女 养神斋。 萧煜侧身伸臂,“上官先生,请。” 上官金虹稍稍谦让,“请。” 两人走进养神斋中,上官金虹左右打量了一下屋内陈设,最后目光落到那张挂在墙上的大弓上面,笑道:“殿下的书房,果然大不一样。” 萧煜同样看向这张弓,道:“先生是说这张弓当年我就是用此弓绞死了红娘子,所以留下来聊作纪念。” 上官金虹恍然道:“原来如此。” 萧煜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比了个请自便的手势后,道:“上官先生方才说有要事与我详谈,先容我猜猜,无外乎买卖交易,可上官先生如此大张旗鼓地来我王府,就不怕道宗知道后生疑毕竟我现在是西北道门之主,与剑宗势不两立。” 上官金虹摆手道:“剑宗是剑宗,上官家是上官家,不可一并而论。正如殿下与大丞相同属萧家,却一人中都一人东都。” 萧煜笑了笑,不置可否。 上官金虹继续道:“卫国五家,叶、张、慕容、公孙、上官,同气连枝。而五家子弟亦是遍布天下,不管是哪方得势,我们五家都可安稳不动。此两点乃我卫国五家传承千年而不衰的根本所在。只是自从我上官家出了一位大剑仙上官仙尘之后,我们五家的情形就大为转变,被视作剑宗附庸,看似能昌盛一时,实则是为祸取死之道。” 萧煜淡然道:“所以你们就想到了我。” 上官金虹望向萧煜,“先前在下所说的若能杀死殿下便顺手杀了,只是戏言而已,还望殿下不要介怀。在下这次前来,的确是代表卫国五家与殿下洽谈结盟之事,或者用殿下的话来说,就是交易。” 萧煜忽然问道:“上官先生大张旗鼓地上门挑战,其实是为了遮掩行藏” 上官金虹摇头道:“是也不是,在下并不怕道宗发现痕迹,防的只是那位一人便是半个剑宗的族叔而已。好在我这位族叔极专于剑,对于这些俗务不甚理会,相较道宗掌教真人的老谋深算相差甚远,这才让我们这些小辈还有空子可钻。” 对于上官金虹对于上官仙尘溢于言表的不满,萧煜没有半分大惊小怪,笑道:“如果是未见慕容燕之前,不管上官先生说什么,我都不会相信,不过此时此地,萧某却是愿意听听上官先生要说的事情,若是萧某觉得可行,那自然会给先生一个满意的答复,若是萧某觉得不可行,就只好请先生自便了。” 上官金虹却是没有急着道出原委,而是饶有兴致地问道:“殿下不妨猜猜我们五家要如何与殿下合作” 萧煜不假思索地开口道:“如是江南世家那般,与我西北互通有无” 上官金虹笑着摇头道:“此乃下策。” 萧煜稍稍思索,又道:“你们暗中助我,不显痕迹,待我事成之后,保你们五家平安,若是事败,你们五家也不会牵连其中。” 上官金虹还是摇头,“中策而已。” 萧煜微微皱眉,问道:“先生有何上策教我” 上官金虹轻声道:“在下此番前来,寄托的非是我一人之意愿,乃是我卫国五家商议后的结果,而几位家主的意思是,将五家中的一名女子嫁给殿下为侧妃,张雪瑶也好,慕容萱也罢,都可以。” 自大楚至大郑,门阀虽衰,但余威犹存,相较于东都世家和江南世家这些后起之辈,传承千年而不断的卫国五家地位更为超然,门阀根基雄厚,而从这五家中出来的女子便被称作五姓女,只是五大世家自恃身份,只同自家门当户对的家族联姻,比如叶家就与慕容家、张家累世联姻,所以甚少有女子外嫁。 太宗朝时,以勋贵身份而位官至阁首辅的安国公,也就是萧煜的高祖萧元,曾经说自己有三恨:“我虽然不才,但富贵过人。平生有三恨:做官之始未能以进士擢第,不娶五姓女,不得修国史。”其中第二恨就是没有娶到五姓之家的女子。而当年萧元所娶乃是太宗亲弟之女和静郡主,由此可见五姓之家甚至还要超过大郑皇室。 萧煜愣了一会儿,哂笑道:“这就是先生的上策” 上官金虹不动神色地问道:“殿下以为如何” 萧煜呵呵一笑道:“想必先生应该知道,萧某是有惧内之名的,先生之上策,于萧某而言,却是下下之策。” 上官金虹摆手道:“这点无妨,什么事都有解决的办法,殿下可听在下慢慢道来。外界之所以盛传殿下惧内,其实就是因为王妃不许殿下纳妾,甚至侧妃也不许,在下说的可对” 萧煜默然点头。 上官金虹接着道:“殿下与那位秦穆绵秦姑娘感情非同寻常,而王妃与秦姑娘又势同水火,可对” 萧煜面无表情地再次点头。 “慕容家的慕容萱与王妃是闺中密友,同时也与秦姑娘有些旧怨,若是选她,王爷以为如何。”上官金虹笑吟吟地望向萧煜。 萧煜神情骤然冷漠,冷淡道:“慕容萱是秋叶的道侣,秋叶是我至交,于情于理都不妥吧” 上官金虹笑道:“秋叶已经被道宗的掌教真人废去首徒名号,现在没有秋叶,只有叶秋。” 萧煜道:“不管是秋叶还是叶秋,都没有趁友落难之时窃其之妻的道理,难道这就是卫国世家的礼数” 上官金虹摇头道:“非也非也,自古婚姻大事,秉承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既然慕容萱的父母都已答应此事,而慕容萱亦是完璧之身,又有何失礼之处” 萧煜怫然道:“既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你不该来找本王,应该到东都找大丞相去。” 上官金虹点点头,平声静气道:“看来王爷是不同意此事了。” 萧煜看了眼面前有袅袅热气蒸腾的茶杯,平淡道:“若是先生再无良策,萧某就只能送客了。” 上官金虹沉默片刻,脸上露出微微苦笑,道:“既然如此,那便取中策吧,由叶家和慕容家在暗中襄助殿下,而我上官家、公孙家和张家则仍会在明面上支持剑宗,若是有朝一日殿下能变为陛下,希望能保我等安宁。” 萧煜平静说道:“只有这些” 上官金虹稍稍压低了声音道:“当然,若是殿下迈不出那一步,那时我们五家也不会与殿下有什么瓜葛。” 萧煜深深看了上官金虹一眼,默然不语。 上官金虹问道:“殿下在顾虑什么” 萧煜慢慢收回目光,道:“我忽然在想,江左、江南、蜀州,再加上你们卫国五大家,这么多的世家都向我暗地投诚,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大势所趋” 上官金虹轻笑着点头道:“殿下觉得是,那便是了。” 萧煜微微侧头,半是斜视着上官金虹,似笑非笑道:“上官先生这话说得有些违心呐。” 上官金虹笑而未语。 萧煜眯眼死死盯着上官金虹,微笑道:“郑失其鹿,天下共逐之,此乃逐鹿天下,而上官先生,或者说卫国五姓,恐怕在心底还是觉得鹿死谁手犹未可知吧” 上官金虹仍旧是平静道:“殿下以为是,那便是了。” 萧煜冷哼一声。 上官金虹看了眼窗外天色,阴沉难测,入夜之后恐怕要有一场落雪不期而至。 萧煜说道:“先生所言之事,本王答应了,不过先生回去之后,也要赶紧着手准备,让本王早些看到你们的诚意才是。” 说罢,萧煜端起桌上茶杯。 上官金虹同样端起茶杯轻抿一口,道:“在下告辞,殿下留步。”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八十二章 中都、湖州和蜀州 上官金虹大张旗鼓地来,悄无声息地去,就像一颗投入水中的石子,在荡漾起几圈涟漪之后,就再无声息。 萧煜负手站在养神斋的门口目送着上官金虹飞上天际远去,紫水阳悄然走到他的身边,轻声道:“王爷。” 萧煜没有转身,说道:“白离音以前是秋叶的心腹,可以信得过,这件事交给他去处理。” 紫水阳应诺一声。 待到紫水阳离去,萧煜仍旧站在原地,望着天空怔怔出神。不多会儿后,有零零星星的雪粒随着朔风降临人间,然后渐渐地变大,变成雪花,飘飘洒洒地落下。 下雪了。 雪中夹杂着彻骨的寒意。 对于许多一辈子都未曾踏足北地的江南人士来说,很难想象雪花大如席是一个什么样子,那是一觉醒来大雪封门,也是半夜酣睡压塌房顶,雪可没膝,在东北、后建、西北,都已经是寻常景象。这场不期而至的落雪越下越大,似乎要有“地白风色寒,雪花大如手”的气魄。 雪花落在萧煜的身上,飞雪压肩。 萧煜回过神来,伸手接了一片雪花,轻声自语道:“不求瑞雪兆丰年,只求雪大不要压死人就好。” 就在这时,曲苍匆匆走进养神斋的园子,通禀道:“王爷,禄时行大台吉到了。” 萧煜嗯了一声,吩咐道:“去告诉王妃一声,今晚本王设宴款待禄时行。” 中都洋溢起过年氛围的时候,湖州和蜀州仍旧是一片惨淡景象。 暗卫府三大主官中,右都督曲苍随萧煜返回中都,督察使唐春雨留在蜀州辅助林寒,左都督李如松则是亲自坐镇湖州,彻查白莲教余孽一事。 湖州可谓是重中之重,同时也是乱象横生,流民、白莲教、湖州世家、西北铁骑,这些搅在一起,使湖州就像一个千疮百孔又秽物遍地的破房子,想要恢复到从前模样,实在是难如登天。 有句老话说得好,叫做打天下容易坐天下难,萧煜带着西北大军用了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就打下了湖州,可蓝玉想要将湖州治理好,最起码要用三年的时间才能初见成效,这便是其中的差别。临近年关,设在江陵城中的总督行辕中仍旧是一片忙碌景象,不过这份忙碌却是与过节没有半点关系,因为涉及到流寇作乱、白莲教余孽叛乱、士绅鼓噪不休、西北军军粮供应乃至是来年春耕等诸多事宜的缘故,甚至来往书吏和将官的脸上甚少能见到笑容,整个江陵行营上下都是一副阴沉气息。 行辕正堂内,未着一品大红官袍而是穿了一身蓝色棉袍的蓝玉坐在主位上,在他左右两排椅子上分别是暗卫府左都督李如松,江陵总兵官诸葛恭,两襄总兵官韩雄。 蓝玉此番召集议事,归根究底还是因为民乱二字,在萧煜击破罗曾宪的“百万大军”之后,死伤者不过十之一二,多数人四散逃亡,重新变为流民流寇。其中还出了几个乱世枭雄式的人物,各自拉拢起不少人马,号称三十六营。 这三十六营的头领可以说都曾与西北军交过手,而西北军的强横战力更是给他们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数万流民在几千西北甲士面前溃不成军已是常态,甚至几万人被几百骑兵追得哭爹喊娘也偶有发生,所以三十六营此次都已经学乖,打死也不与西北军正面交手,而是将一个“流”字发挥到了极致,通常是让各地驻守的西北军疲于奔命。 负责两襄汉水一带的韩雄开口道:“这些流寇简直杀不胜杀,就像韭菜,割了一茬又一茬,我在来之前让手下人粗略统计了一下,我两襄守军仅仅一个月的功夫就杀了三千余流寇,可流寇的声势却是不减反增,实在让人烦不胜烦。” 诸葛恭点头道:“我这边的情况也差不多,即便是招降,也是降而复叛,刚刚平定一处,前脚刚走后脚就叛,归根结底还是因为粮食不足,没法安置这些流民,流民活不下去就只能沦为流寇。” 本就是沙场武人出身的韩雄与良善二字可是半点不搭边,这些日子被流寇弄得很是火大的他狞笑一声,“可不是咱们让他们没饭吃,他们要怪就怪白莲教去,既然他们让我过年都过不安稳,那我就让他们看不见明年的太阳。” 蓝玉对于韩雄的话不置可否,看向最为稳重的李如松,问道:“李都督以为如何” 李如松沉默片刻后道:“想要从根本上解决流寇,说到底还是要粮食,可咱们的粮食仅仅能维持大军所需,断无可能拿出粮食来安置流民。想要粮食就要尽快恢复农耕,恢复农耕就要驱除流寇,保证地方安定,如此一来便成了死结。” 诸葛恭点头赞同道:“李都督所言极是,这些流寇只要一日不除,督师的诸多恢复农耕措施就一日难以实现。” 蓝玉略微沉吟后,说道:“如此说来,三位的意见都是一样的了。” 李如松沉声道:“乱世用重典,快刀斩乱麻。” 诸葛恭起身道:“下官附议,请督师下令。” 韩雄亦是起身道:“督师,此时切勿妇人之仁啊。” 蓝玉低低叹息一声,道:“也只能如此了。” 相较于湖州的破败凋零,蜀州则要好上太多,因为各大蜀州世家里应外合的缘故,除了叛乱四府,蜀州其他地方并未遭到太大的战乱波及,还算完好,尤其是林寒行辕所在的剑阁,更是大变模样。 林寒虽然是草原出身,但他却很向往中原文化,尤其喜爱那首元夕。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在萧煜将蜀州大权交给林寒之后,林寒便将入蜀以来积攒下的家当全部搬到了剑阁,在平定唐雄和凤凰夫人叛乱之后又再次大肆搜刮,时人称之为聚半蜀之财于剑阁,然后林寒便用这份“半蜀之财”,仿照元夕中的描述,生生打造出一个玉树琼枝、凤箫声动、鱼龙光转的繁华剑阁。 剑阁城内有塔,七层之高,立于其上可以俯瞰整个剑阁。 今日,剑阁行营掌印官林寒就携带着自己的如夫人一同登上了此塔。 林寒披黑裘,林璃披白裘,两人并肩站在七层高塔上望着玉树银装的剑阁,林寒笑道:“你总说没见过中原的元宵节,今年我就让你见上一见。” 林璃白了他一眼,有说不出的妩媚,轻声道:“我就是随口一说,你还当真了,这事如果被王爷知道,他可不会轻饶了你。” 显然女人都是口是心非的,林璃与林银屏有三分相似的笑脸已经深深出卖了她内心的真实想法。而林寒如此宠爱林璃,未尝不是林璃与林银屏有几分相像的缘故。 林寒笑道:“姐夫不会知道的,谁会去说唐春雨还是曲苍而且还有姐姐在,她是最向着我的。” 林璃微蹙秀气眉头,说道:“但不管怎么说,还是太招摇了些。” 林寒伸手将林璃揽入怀中,在她耳边轻声道:“只要你喜欢就好。” 女子依偎着男子,满心欣喜。 林寒环视一周,心中不知是豪情还是野望,颇有些指点江山意味地说道:“如今蜀州在我手,八百里南中尽俯首。” 林璃语气忽然冷淡下来:“可惜这些都是王爷的。” 林寒微微沉默,然后低声道:“总有一日,我要回草原去,重建林氏王庭。到那时候,我要将整座碧罗湖送给你。” 女子嘴角微微一翘。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八十三章 棺材 中都王府大殿内灯火通明。 殿内共置六张独立案几,上首两张,左右各两张。 萧煜与林银屏并肩大步走进殿内,身后跟着萧瑾、曲苍以及伤势初愈的魏禁。 “见过王爷,见过公主殿下。”禄时行横臂胸前弯腰行礼。 林银屏笑道:“禄台吉一路辛苦了。” 萧煜挥手示意免礼,道:“今夜本王设宴,诸位都坐吧。” 众人应诺后分而落座,萧煜与林银屏分别坐了上首两桌,禄时行坐在左边第一张桌子上,其下首是曲苍,萧瑾与魏禁则是坐在右侧两桌上。 林银屏对一旁的墨书眼神示意,墨书向后徐徐退去。片刻后,有侍女鱼贯而入,每位侍女手中都端着一个托盘,或是美酒,或是佳肴。 待到上菜完毕,萧煜拿起一双镶着象牙的乌木筷子,夹了一只蟹黄饺,对禄时行说道:“禄台吉吃惯了草原上的烤全羊,也不妨来尝尝中原的美食,这几道菜虽然比不了东都皇宫里的御宴,但味道上也还说得过去。” 禄时行夹了几只蟹黄饺送入嘴中,笑道:“味道果然不同寻常。” 言罢,他又给自己斟满酒杯,一口饮尽,“不过相比于吃食,还是这酒喝着舒坦,烧心烧肺,全身都暖和。” 萧煜笑了笑,说道:“去年是申东赞来中都拜见银屏,那老家伙酒品差得很,每次喝完脚下都是湿漉漉的,好好的酒水都被他糟蹋了。” 禄时行再次斟满手中的酒杯,说道:“申东赞回去时的确说过这事,不过他还说王爷不厚道,旁人的都是黄酒、葡萄酒,偏偏到了他这儿便成了最烈的烧酒,王爷可有此事” 萧煜一笑置之。 萧瑾举起酒杯,插话道:“禄台吉,萧瑾敬你一杯。” 禄时行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杯底朝下道:“小王爷请。” 萧瑾以袖掩面,一饮而尽。 萧煜问道:“草原上的白灾有多严重” 禄时行闻言放下手中酒杯,叹息道:“牛羊损失惨重,我们这些大部落还好些,只要熬着到了热海就好,可有些小部落没到热海就没了,草原上的雪能压死人也能埋死人,现在只能等到来年开春再看,兴许会好些。” 话说到这里,禄时行摸了摸自己稀疏的胡子,问道:“不知王爷这边战事如何可需草原发兵” 萧煜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道:“不过是些乌合之众,现在还无必要。若是有必要,本王自会向你们三个下令。” 禄时行呵呵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正低头专心与一只羊腿较劲的萧瑾闻言后抬起头来,恰好在他身侧的魏禁同样抬起头来。 萧瑾似有所觉,转头望去,两人视线微微交汇。 夜宴结束后已经将近子时,林银屏不胜酒力早早退席,让几名侍从扶着禄时行下去休息后,萧煜带着萧瑾、魏禁和曲苍三人径直出殿,沿着清湖湖岸缓步慢行。 萧煜问曲苍道:“草原是老瞎子负责的,他有没有消息传回” “还没有任何消息传来。”曲苍答道,“毕竟草原上白灾严重,道路不通” 萧煜皱起眉头,冷冷打断他道:“道路不通那禄时行是怎么过来的这都三个月了,还没有一点消息,你们暗卫府是怎么办的差事” 曲苍单膝跪地道:“属下办事不力,请王爷责罚。不过会不会是草原那边有什么变化” 萧煜哼了一声,道:“看来草原上的几个大台吉不安分了。算了,你长期跟在我身边,草原那边鞭长莫及,也怨不得你,起来吧。” 曲苍起身道:”谢王爷。“ 萧瑾说道:“也有可能是饿急了眼,实在没办法了。” 萧煜忽然平静下来,“你说如果本王将草原这只饿狼放进了中原,后世的史书会如何评定本王的功过会不会说本王是千古罪人” 萧瑾不假思索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萧煜轻喝道:“大胆。” 萧瑾不为所动,平静道:“此乃千古不变之理,萧瑾只是就事论事,兄长又何必恼怒” 萧煜一怔,然后挥了挥手道:“你们都退下吧。” “属下弟弟告退。”三人对视一眼后,告辞退下。 待到三人离去后,萧煜向前踏出一步踩在清湖湖面上,一步步向湖中央走去,此时湖面已经结冰,雪花飘洒而落,整个湖面亦是白茫茫一片。 萧煜走到湖心一跺脚,湖面冰层上裂开一圈裂痕,然后裂痕就越来越大,最后完全碎裂开来,露出下面的清澈湖水。 湖水中隐约可见一颗淡紫色雷珠蛰伏其中,掌教真人曾在萧煜府邸中留下手段以防不测,萧煜也是偶然间发现了这处所在,如果他所料不错的话,这样的雷珠在王府中应该还有二十七颗,必要时便会结成雷池之阵,将整个王府护佑其中。 不过萧煜今晚要做的事与这雷珠无关,只是他当初发现这颗雷珠之后,就将一件物事沉入湖中,借助雷珠温养,现在却是到了取出的时候。 萧煜五指如钩,往上一提。 湖水开始沸腾,然后猛地炸裂开来,一口漆黑的棺材从湖底缓缓升起。 棺材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咒,与道佛魔无关,这些全是巫教独有的符咒。 这尊棺材是草原巫教集大成之作,很早之前就落到了萧煜手中,后来又经过紫水阳和黄水泉二人改造之后,成为一尊前所未有的养尸棺。 而这尊养尸棺,只有蓝玉、紫水阳等寥寥几人知晓。 萧煜在其中陆续放了几具尸体祭棺,有黑水万的,有不死剑李修的,有鬼王的,有剑宗第三剑奴的,还有赵无极的。祭棺之后,这口棺材已经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邪物,若是放在寻常人家,单是其中的煞气就能让一家人满门死绝,而在里面放进尸体后,哪怕是置于烈日下,也可起尸成为恶鬼。 最后,萧煜在里面放了一个活人。 萧煜推开棺材棺盖,里面睡着一个姿容动人的年轻女子,眉宇间有一抹猩红,嘴唇乌紫,裸露在外面的皮肤没有半分血色。 唐如月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的妹妹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活死人,藏在清湖湖底的一口棺材里。 如今的唐悦榕身上贴满了道宗符篆,这些符篆是秋叶还未失势之前交到萧煜手中的,皆有安神定心之效,也正是这些符篆保证才能唐悦榕神智不失,不会变成一个只知杀戮的怪物。 萧煜一手扣在腰间玉带上,没有继续动作。他虽然有天人巅峰的修为,但是对于这些秘法却无太多研究,在这上面的造诣,两个萧煜加起来也比不过一个紫水阳。 感知到棺材被人打开的紫水阳悄无声息地来到萧煜身后不远处。 萧煜没有回头,低声道:“紫老,叫醒她。” 紫水阳默默点头,上前一步,打出一连串让人眼花缭乱的灵诀。 女子身上一张张符篆失去光彩,从她的身上缓缓坠落。当最后一道符篆烟消云散时,一道肉眼可见的煞气以棺材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开来。 湖面冰层上的积雪被一扫而空。 天上不断落下的雪花在煞气的浸染下,竟然慢慢变为黑色。 萧煜似笑非笑,任由黑色的雪花落在自己身上,眯眼望向棺中女子。 女子缓缓睁开双眼,同样望向萧煜,沙哑的声音夹杂着毫不掩饰的杀意,“萧煜” 紫水阳手持乌木杖,挡在萧煜身前,如临大敌。 萧煜挥手示意紫水阳退下,笑道:“唐姑娘,好久不见。”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八十四章 夫妻二人,西北草原 出人意料之外,女子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冲上来找萧煜拼命,而是沉默许久,长呼出一口气后,才缓缓开口,声音嘶哑如老妪:“我姐呢” 萧煜看了她一眼,在脖子上比了一个横切的手势,说道:“被我杀了。” 刹那之间女子衣衫无风自动,周身煞气有若实质地朝萧煜扑来。 萧煜站在原地未动,好似那些可以置人于死地的煞气只是清风扑面,淡淡笑道:“想要跟我动手我劝你动手之前考虑清楚,别觉得自己成了天人巅峰就能为所欲为,先不说你刚刚解封能发挥出几成实力,即便你是全盛状态,又能在本王手下撑上几招你们唐家藏着一具蜀王遗体的事情你应该知道吧那尊蜀王在本王手下也没撑上半柱香的功夫。” 萧煜微微挥手,女子脚下的棺材自行合上,重新沉入湖中,继续说道:“即便退一万步来说,本王只是一个没什么修为的普通人,你觉得本王难道不会在你身上提前留下什么后手,以防万一” 女子死死盯着萧煜。 萧煜不以为意道:“你是不是感觉到本王体内元气不稳,似有暗伤,所以觉得本王刚才的一番话都是在虚张声势也罢,不让你真正出手一次,想必你也不会甘心。” 萧煜话音未落,唐悦榕骤然出手,五指的指甲如同利刃弹出,在夜色中划出五道暗紫色光芒后,狠狠刺在萧煜的心口上。 一声金石之声响起。 萧煜脸色平常,胸口毫发无损,甚至连蟒袍也没有受到半点损伤,伸手轻轻一拍,随着一道咔嚓声响,唐悦榕的整条胳膊颓然下垂。 萧煜拍了拍黑色蟒袍上的褶皱,笑道:“这下信了本王身有暗伤不假,可就是半步逍遥境对上本王也不敢言胜,顶多是平分秋色。当然,你如果不信,以后这样的机会还多的是,本王有空的时候不介意陪你练练手,不过在这之前” 唐悦榕抬起另一只完好的手臂,冷然决绝道:“我就是做鬼,也不会给你卖命,萧煜,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萧煜骤然伸出手,往下一按。 唐悦榕整个人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掌压在头顶一般,身形被整个压入湖水之中,只剩下头颅还露在外面。 就连在周围肆虐的煞气也被完全压制,再不复方才的半分张狂。 萧煜平心静气,说道:“先听我把话说完,其实刚才我是骗你的,你姐没死,只是被我派回白莲教了,唐家虽然灭了,但是你爹唐祁却被我留了下来,现在是本王亲自任命的蜀州布政使,这下满意了” 说罢,萧煜松开手,让唐悦榕浮上水面。 唐悦榕浮上水面后,似哭似笑,沉默许久,缓缓单膝跪下,情绪语气没有任起伏,平淡道:“唐悦榕见过西北王。” 萧煜笑了笑:“挺有悟性。” 脸上一直面无表情的女子破天荒展颜一笑,语气却是带着浓浓嘲讽道:“既然王爷已经把事情都安排好了,而家父和家姐也都在王爷手上,悦榕就不能不识抬举了。” 萧煜笑问道:“如果本王真的杀了唐圣月和唐祁,你现在就要跟我拼命了” 唐悦榕再次恢复冰冷神情,淡淡答复道:“不敢。” 萧煜从宽大蟒袍衣袖中取出一块乌金令牌,说道:“好一个不敢呐,不过本王也不想计较这些细枝末节。敢也好,不敢也罢,只要你能将本王交付的差事办好,本王麾下自有你的一个位置。” 唐悦榕猛地抬起头来,死死盯住萧煜,咬牙道:“西北王真是好大的器量。” 萧煜一笑置之,将手中令牌丢到唐悦榕手中。 萧煜平淡道:“带着这块令牌去找曲苍,他会将事情交代清楚,然后你去草原。” 唐悦榕拿起金牌,略微端详之后问道:“王爷有什么事要悦榕去办” 萧煜轻声道:“到了那里,你先找一个叫老瞎子的暗卫,然后再给本王查一查三个大台黄汉吉、申东赞、禄时行三人在密谋什么,最后带着老瞎子活着返回中都。” 唐悦榕低低一笑,“看来王爷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萧煜看了她一眼,俯下身来,低声道:“看在你姐的份上,有些事我不与你计较,但这件事不容有半点差池。” 唐悦榕先是稍感疑惑,然后猛地回过神来,怒声道:“萧煜,你什么意思” 萧煜柔声道:“我什么意思我能有什么意思,我只是说,说不定哪天之后,你就要改口叫姐夫了。” 唐悦榕眼神晦涩,其中阴沉意味骇人。 萧煜大笑着转身离去。 明园里灯火幽幽。 摇曳不定的光影下,本该不胜酒力早早歇息的林银屏坐在一张软榻上,面无表情地望着一名跪伏在地上的侍女。 过了许久,林银屏缓缓开口问道:“萨仁,你从草原跟着我来到中都,也算是我身边的老人了,现在你让我屏退左右,就是为了交给我一封信” 说着,林银屏将手中还封着火漆的信封扔到跪着的侍女的面前。 名叫萨仁的侍女低头道:“殿下,这是黄台吉给您的信。” 林银屏的脸上仍是看不出半分异样神情,平静道:“黄汉吉也好,申东赞也罢,再加上一个禄时行,不管是谁的信,都没什么太大分别。” 萨仁猛地叩了一个头,哀声道:“公主殿下,您身上可是流着草原的血。” 林银屏缓缓低下头俯视着她,平淡道:“可是我已经嫁人,都说出嫁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如今我不单单是草原的公主,还是西北的王妃。” 萨仁猛地抬起头来望着林银屏,“可王爷他是怎么对殿下的殿下这么做真的值得吗” “放肆”林银屏的神色骤然凌厉起来,“这些话是谁教你说的” 萨仁摇头道:“没人教奴婢,这都是奴婢看在眼里的。殿下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王爷可曾有过半分担忧就算这些日子王爷有些回心转意,可他到底是为了殿下还是为了殿下肚子里的孩子还有那些女人,恐怕都在等着殿下撑不住了好取而代之吧,难道殿下现在还要自欺欺人吗” “够了”林银屏猛然尖声打断她的话语,然后仿佛失去了全身的力气,软软地靠在软榻上,以手扶额,虚弱道:“够了,这些话,本宫不想听。” 萨仁缓缓起身,重新拾起信封,走上前双手递出,轻声道:“这封信,殿下总要看一看吧。” 林银屏抬起头,略微犹豫之后,伸手接过信封,指尖轻轻颤抖。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信封,脸上神色变幻不定。 萨仁静静地站着,没有开口催促。 过了不知多久,林银屏将手中的信封扔到脚边的火盆中。 萨仁悚然一惊,“殿下” 林银屏静静地看着信被引燃、燃烧,等到完全化为灰烬后,才淡淡开口道:“有些事不说破,还能装作不知道,可如果说破就再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萨仁刚要说话,一名侍女在外面轻轻叩门。 林银屏略微抬高声音,“什么事” 门外的侍女道:“殿下,王爷马上就要过来了。” 林银屏平静道:“我知道了。” 林银屏将目光转向萨仁,萨仁额头微微见汗,重新跪倒在地。 林银屏垂下眼帘,道:“正好禄时行在中都,你明日就去他那边服侍吧,然后跟着他一起回草原去。” 萨仁艰难道:“谢谢公主殿下。” 林银屏从榻上起身,挥了挥手道:“好了,你去吧,日后好自为之。”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八十五章 夫妻夜话 明园算是王府的正院正房,可作为王府主人的萧煜在这儿的过夜次数却不算很多,若是夫妻两人冷战,他便一人独居守心斋中,更多时候他还是出门在外,并不在王府。 萧煜走进明园后,两旁的侍女纷纷对他屈膝行礼,萨仁匆匆忙忙地从屋内走出,低眉敛目道:“见过王爷。” 萧煜看了她一眼,问道:“王妃睡了” 萨仁摇头道:“回王爷的话,王妃还没睡。” 萧煜嗯了一声,大步走进屋内。 卧房里,林银屏坐在妆台前,望着铜镜中的自己,不知在想些什么。 萧煜脱下沾染了寒气的外袍,走近前看了,发现林银屏不是在对镜自揽,而是在对着镜子看缀在眉心位置的额饰,这还是当年他与林银屏大婚时黄汉吉送上的贺礼。 额饰以整块鸽蛋大小的红宝石雕琢而成,以细珍珠链相连,左右两头还分别缀着一个以红宝石雕刻的火凤,与耳环、发簪、步摇、手镯、项圈等是一整套,看上去即喜庆也华贵。 只是林银屏偏好素淡,这套大红的头面只是在成亲当日全套佩戴过一次,以后就将它拆分开来,今日她便只戴了这件额饰。 萧煜往炕上坐了,轻声问道:“想什么呢这天色也不早了,夜间寒意又重,早些睡吧。” 林银屏没有转身,摩挲了下额饰,犹豫了一下,道:“萧煜,我想回草原看看。” 炕上已经早已铺好锦被,萧煜脱了靴子,只穿着中衣躺在上面。炕下面通火道,被烧得火热,即便是隔了一层锦被也觉得背后暖洋洋的,倒是比守心斋的床舒服多了。 听了林银屏的话,萧煜没放在心上,随口应道:“今年秋天不是刚回去过吗,而且草原上正在闹白灾,天寒地冻,你身子不好,瞎跑什么。” “萧煜,就是因为草原上在闹白灾,我才回想看看。”林银屏顿了顿,道:“白灾过后,牛羊肯定死伤严重,没了牛羊的牧民们就要饿死,我是草原上的公主,我理应回去。” 本来已经闭上眼开始假寐的萧煜猛地睁开了眼,问道:“银屏是不是有人对你说什么了” 林银屏平静道:“我又不是聋子瞎子,哪还用别人对我说什么。” 萧煜狐疑地看着林银屏的背影许久,一时间也没发现她有什么异样,不由得摇了摇头,难道是自己多心了 林银屏见丈夫久久不说话,心里明白自己的身子不好是事实,而且还有了身孕,他是绝不可能同意自己在这时候去草原的,自己若是再强求却是有些不妥当。 她将额饰取下,放入妆台上的匣子中,道:“你说的也是。” 萧煜已经脱去中衣钻进被窝,道:“都快子时了,赶紧睡吧。” 林银屏点点头,对着铜镜去了首饰,放下头发,然后脱了夹袄和中衣躺到萧煜身边。 萧煜将妻子搂在怀中,轻声道:“等你身子好了,我陪你一起回去。” 林银屏把头靠在他的胸膛上,道:“只是随口一说罢了,你不用放在心上。” 萧煜笑道:“出嫁的女子回娘家看看,那是人之常情,说到底我还是担心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从中都到王庭,说远不远,可说近也不近,我实在不敢让你冒险,万一在路上有个闪失,你让我怎么办所以你说什么我也不会答应的,你别怪我。” 这几天,夫妻关系渐渐转暖,林银屏蹭了蹭萧煜的胸膛,微嗔道:“我就说了那么一句,倒是惹得你这么一通唠叨,难道你还怕我自己偷偷跑去草原不成放心,我就算不为自己考虑,总得为咱们孩子考虑吧。” 萧煜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林银屏终究是身子虚弱,没过多久就困意上涌,拥着萧煜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萧煜修为有成后,睡眠极浅,只是睡了大概两个时辰,他便清醒过来。虽然已经加盖了两床锦被,屋内炉火更是彻夜不息,可林银屏还是不自觉地蜷缩起身体,双手将他紧紧环住,一条腿更是不安分地横跨过来,就像一个大号的树袋熊挂在他的身上。 萧煜怕吵醒她,不好乱动,只能是躺在炕上愣愣出神。 草原并不是第一次遭遇白灾,只是以往遭遇白灾之后还能南下入关劫掠,可如今却是行不通了,现在的中原也在闹粮荒,三大军阀又混战不休,早已是刮地三尺,根本没有半点多余的粮食,而其他未遭战乱的临近几州,都是萧煜的属地,实在不好下手,所以禄时行才会问萧煜要不要草原军入关助战。 要不要放草原军入关这的确是个大难题。西北军中多半是持否定态度,萧瑾的答复便是代表了大多数人的意思,毕竟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而西北军与草原军之间的仇怨也绝非一日两日就能忘却。可偏偏萧煜是靠着草原军起家,凡事不好做的太过,更何况在这中间还夹着一个林银屏。 想到林银屏,萧煜低头看了眼正在自己怀中熟睡的女子,神色稍稍柔和下来,现在月份尚轻,所以林银屏的小腹还看不出什么迹象。兴许是抱着萧煜给了她莫大的安全感,原本微蹙眉头稍稍舒展开来,此时似乎梦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正用草原语含混地念叨着什么,边说边笑。 林银屏一觉睡到了辰时,当她睁开眼时,萧煜正闭目假寐,她自己则是不害臊地挂在萧煜身上。 已经快要为人母的女子脸色微红,悄悄地变回正常睡姿,重新闭上眼睛,意图蒙混过关。 萧煜没有睁眼,轻笑道:“夫人呐,昨夜可还睡得舒服却是要累死为夫了。” 正所谓永远叫不醒装睡的人,林银屏算是要死扛到底了,紧紧闭起眼睛,就是装作没听见。 萧煜不再逗她,披衣下炕,来到外间。两名侍女捧着外袍来给萧煜更衣,而萧煜的随身小厮张百岁则候在门外,通禀道:“王爷,曲都督和紫老过来了,正在前厅。” 萧煜张开双手,任由着两名侍女给自己拢发、系带,问道:“他们有什么事” 张百岁答道:“小的没问,不过瞧着也不像是太过紧急的事情。” 萧煜嗯了一声,道:“我马上过去。” 张百岁应诺离去。 盏茶功夫后,萧煜换上一身玄色常服来到前厅,原本坐在厅内饮茶的两人纷纷起座见礼。 萧煜看了他们一眼,笑问道:“你们这是一宿未睡” 紫水阳笑道:“老朽修行多年,睡不睡的还不打紧,就是曲都督被那位唐姑娘半夜里搅闹起来,吃了一点苦头。” 曲苍苦笑一声,“启禀王爷,属下已经与唐悦榕交接清楚,特来向王爷复命。” 萧煜嗯了一声,问道:“还有别的事吗” 紫水阳收敛起脸上的笑意,正色道:“王爷,后建那边有消息了,上官仙尘最终还是出手了。” 萧煜来了兴致,问道:“结果如何” 紫水阳道:“上官仙尘只出了一剑,这一剑悬停于大白山青冥宫门前已有数日,接下来就要看魔教中人如何应对了。” 修行界中有许多成名建筑,名气之大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比如道宗的紫宵殿和镇魔殿,佛门的舍利塔林和千佛殿,剑宗的剑气凌空堂,儒门本也有一座圣人府邸,却是毁于当年魔教之手。 魔教总坛位于后建境内的大白山,宫殿连绵成群,其中最著名的便是这座位于大白山主峰的青冥宫,乃是教主行在,宫前有白玉台阶千余级。 当年那位以一己之力独抗三教且覆灭了儒门的魔教教主就是在此君临天下。 不过昔人已去,只留下一座空荡荡的青冥宫。 如今有位以一己之力独步天下的大剑仙悬剑停于青冥宫门前。 辱人之极。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八十六章 青冥宫前 青冥宫,曾经象征着后建最高的权力中枢,在魔教最鼎盛时,这里被后建上下奉为圣地,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平民百姓,皆会前往此地进行朝拜。甚至是后建皇帝,也会亲自登上青冥宫,以师礼拜见教主。 直到道佛两家联手驱逐魔教,东主立国击败后建大军,魔教方由盛转衰。魔教由中原退回后建后,那位当代天下第一人的教主匆匆离世,其后教内陷入长达十数年的教主争夺内斗之中,几乎要四分五裂,待到内斗结束,新任教主登位,当年遍布天下的分坛已经被毁去半数,总坛内的长老亦是折损严重,再难有当年的圣教威严。 随后几代教主更偏重于权谋之术,为登上大位而合纵连横,由此便有了五大长老专权,教主之权被进一步削弱,到最后一任教主韩为在位时,五大长老已经可以与教主分庭抗礼,教主再不复当年的一言独断。 如今距离上任魔教教主韩为失踪已有二十余年,青冥宫也就空了二十余年。在这二十余年里,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但五大长老还是心照不宣地守着非教主不入青冥宫的不成文规矩,除了平日里例行清扫和守卫的弟子,哪怕是大长老刁殷也未曾踏足一步。 只是今日却打破了多年来以来的规矩,五大长老联袂齐至青冥宫,委实是上官仙尘欺人太甚,将自己的佩剑诛仙悬停于青冥宫之上,这让圣教脸面置于何地 首先出手的是北长老冯义,两柄惨绿飞剑冲天而起,带着惨绿色的森森鬼气,剑身上仿佛有冤魂缠绕,哀哭惨嚎之声不绝于耳。这两剑可谓是完全摒弃了堂皇大道,走入了一条崎岖难行的小径之中,实是与已经身死的鬼王殊途同归。不过与鬼王不同的是,冯义距离所谓的阴之极致已经不远,只要臻至阴极之境,再阴极阳生,便可成就道门中的神仙境界。 两柄飞剑如同两条孽龙,交错环绕刺向悬停于青冥宫上空的诛仙,但诛仙却是不动如山,任凭两柄飞剑上怨气冲天,没有半分颤动移位。随后冯义袍袖一展,两柄飞剑合作一柄,剑身完全由实转虚,笼罩在诛仙的剑身上与其重合,似是在诛仙的剑身上镀了层森然鬼气。一炷香的功夫后,森森鬼气被诛仙剑身上的浩荡剑气冲散,冯义用尽手段甚至没能让那柄三尺青锋有过分毫变化。 接下来出手的是南长老谢仙,不同于其他几位长老,谢仙称得上与世无争四字,常年隐居于大白山上,甚少入世,对于教务也不怎么上心,若不是这次被上官仙尘逼到家门口了,他是绝不会现于世间的。谢仙是当世炼丹大家,与当年还未坠境的无尘并称为南北双壁,无尘偏正,所炼丹药以治病救人为主,谢仙偏奇,所炼丹药多能大幅度提升修为,但遗祸甚深。 谢仙最擅火法,虚手一引便有魔火凭空而生,只是不论他如何灼烧诛仙,仍是没能让诛仙有任何反应,最后他甚至不惜引动堪与天雷相较的地火,将青冥宫上空变成一片火海,竟然使得终年不化的大白山山巅在火海之下开始消融,雪水如小溪一般涓涓留流下。 一直未动的诛仙在地火出现之后,终于一改先前做派,开始徐徐前进。然后这片火海被被从中一分为二。 火海被完全分割开来之后,谢仙就退回青冥宫中,换做西长老孙平出手。孙平身材矮胖,乱糟糟的眉毛白发长须一起垂下,几乎看不到眼睛嘴巴,身着朱红色长袍,身后还背着一个半人高的大葫芦。他望着那柄曾经沾染过数位逍遥境界鲜血而得名诛仙的长剑,取下身后的大葫芦,轻轻一拍,葫芦口中骤然飞出无数金甲小虫,铺天盖地。此物名为金刚蛊,顾名思义,这种蛊最大的特点就是硬,其身躯堪比金刚,其翅如刀,翅刀上蕴藏剧毒,。孙平的葫芦中号称有十万金刚蛊,让人防不胜防,哪怕同为逍遥境界,也不敢小觑半分。 这一次,诛仙剑身上骤然激射出无数细密如牛毛的剑气,剑气似虚似实,无视金刚蛊堪比金刚的坚硬外壳,直接伤其内在。只是片刻功夫,就有无数蛊虫从天空中如雨落下,足足半个时辰的功夫后,如飞蛾扑火一般的十万金刚蛊死伤过半,诛仙剑身上依旧是剑气冲霄。 孙平一拍葫芦,剩余的金刚蛊不再白白送死,全部飞回葫芦之中。 东、西、南、北四位长老中,最广为人知的东长老李诩终于现身于青冥宫前,李诩与西长老孙平可谓是走了两个极端,他身材修长,身着一尘不染的玄色华美长袍,面容清奇俊美,颔下五柳长须,长发束以玉冠,皮肤之光滑白皙胜于婴儿,脸上笑意浅浅,有三分历经沧桑而能笑看风云的悠然自得,俨然一位仙风道骨、超俗离尘的神仙中人。 他举起手中的黑玉盘龙,天空中风起云涌,四方有铅云汇聚而来。 李诩脚下有云气自生,整个人乘云而起,来到诛仙剑前的三丈处,漫天黑云在他的身后汇聚成一条狰狞黑龙,对着诛仙剑怒目张须。 有冯义、谢仙、孙平三人的余势,李诩的出手就显得顺理成章,身后黑龙汹涌而动,虽然被诛仙一剑斩去两段,但却给李诩创造了绝佳机会,只见黑玉盘龙轻点在诛仙的剑尖上,发出一道清脆声响。 诛仙打了个旋,然后直冲云霄。 李诩的脸上没有半分喜色,反而是越发显得沉重。 诛仙冲破了漫天铅云,似乎要直入九天时,忽然一只手掌凭空伸过来,握住了诛仙的剑柄上。 桀骜不驯的诛仙瞬间温顺乖巧。 来人显出真容。 满头白发随意披在肩上,一袭青白长袍随着天风肆意漂浮,分不出到底是天上仙人还是域外天魔。 持三尺青锋而独步天下,上官仙尘。 上官仙尘神情平静到几近冷然,横剑胸前,然后一指叩在剑脊上。 铿锵之声响彻整个天际。 李诩所聚集的黑云被尽数震散。 此时在青冥宫内,西、南、北三大长老均是站在一名老者身后,老者身着黑袍,满头霜白的长发披散开来,白眉白须,手中拄着一根等人高的拐杖。 老者与道宗掌教紫尘很像,不是说面容,而是那种习惯于藏身幕后坐看风云的淡定和从容。二十多年前,修行界中有数人在幕后推波助澜,借上官仙尘之手搅起了一场泼天大乱,时至今日,掌教真人由幕后走到台前,其余如许麟等人皆已身死,而这位老者便是当年最后一位幕后人。 掌教真人当日盘点“故人”时,并未将他算入其中,其实原因很简单,他在那场大乱中仅仅算计了一人而已。他将上任教主韩为的行踪通过掌教真人埋在魔教的棋子透露给掌教真人,这才有了后来掌教和上官仙尘突袭大雪山,将摩轮寺主和魔教教主韩为置于死地。 他正是位居天机榜第四位的魔教大长老,刁殷。 刁殷拄着拐杖缓步走出青冥宫,抬头望去,与上官仙尘刚好俯瞰的目光交汇在一起。 刁殷平静道:“上官宗主,我圣教敬你是客,以礼相待,可你却得寸进尺,这非是为客之道吧” 上官仙尘居高临下,淡然道:“我亲自登门只求一个答复,大长老却是顾左右而言他,虚以为蛇,也怪不得我无礼了。” 刁殷没有说话。 话已说尽,无非一战而已。 天下第二对战天下第四。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八十七章 第二第四 在东都时,上官仙尘曾经以一己之力击败包括微尘在内的三位道宗大真人联手,若不是在最后关头有掌教真人出手,道宗在此役中就要被上官仙尘以一己之力折去三峰。 微尘曾与李诩交手,两者虽未全力出手,但大体上还是相差无多,由此可见,即便是魔教的四大长老联手齐上,也多半是一个落败的下场。不过若是再加上刁殷这位天下第四,胜负就要另当别论了。 面对上官仙尘,刁殷可不会讲究什么客气谦让,直接是一顿手中拐杖,身周自成一方小世界,其中上有天女散花,下有冥府恶鬼,中有众生百态,分别对应六道轮回中的天人道、饿鬼道和人道。 接着,李诩、孙平、谢仙、冯义四人按照四方方位环绕在刁殷身周,体内元气隐隐与刁殷相连。刁殷周身元气在四位逍遥神仙的推动下,再上一层楼,于此三道之外再生一道,其中有森林百兽和花鸟鱼虫,此为畜生道。 六道已有其四,若说掌教真人已经有一只脚踏入长生境界,而上官仙尘只差一步之遥,那么此刻的刁殷就只差两步。 上官仙尘轻抚手中诛仙,轻笑道:“装神弄鬼,不过一剑之事而已。” 说罢,诛仙剑身上剑气大盛,剑二十四。 诛仙离开上官仙尘的手掌,在其后划出一道肉眼可见的云径,从天而降。 此乃开启无边玄妙方广世界门户的一剑。 在诛仙的剑尖之上,有一道漆黑裂痕浮现,周围边缘有雷霆游走,裂痕之中混沌一片,若是有人能穿过这道裂痕,便可直抵飞升之后的无边玄妙方广世界。 刁殷轻轻一挥手中拐杖,畜生道所化的小世界挡在自己身前,其中仿佛有成千上万的异兽吼叫,无数洪荒异种奔腾,声势骇人无比。 不过这些在剑二十四面前,真的只是一剑之事而已。 一剑过后,畜生道土崩瓦解,其中种种异象消失不见,不过诛仙也再难前进半分,倒飞回上官仙尘的手中。 上官仙尘也没奢求一剑能就将这位天下第四人打落在地,重新握住诛仙之后,再递出一剑,剑三十 剑意剑气无止无休的无量一剑。 刁殷将最强的天人道所化小世界置于自己身前。 宫殿倾倒,天女殒命,天人道在剑三十之下灰飞烟灭。 上官仙尘手中诛仙只是气势稍弱,没有半分停息地再次递出。 剑二十七。 天下道法以雷法为尊,剑宗与道宗同源,自然也有雷霆一剑。 剑二十七,御天雷一剑。 苍穹如同被炸开一个窟窿,一道紫雷轰然坠落,如一道紫色瀑布,飞流而下三千尺 剑与天雷同向而落,剑出亦是雷至。 好一个冬雷震震。 刁殷脸上没有太多表情,仍是平静地一挥拐杖,将饿鬼道挡在身前。 天雷乃是至阳,最是克制恶鬼阴秽之物。 上官仙尘用出此剑,正是看准了刁殷必定会用出最是诡异难测的饿鬼道。 紫色的天雷冲入阴森森的饿鬼道中,其中的鬼物根本生不起半点抵抗之意,哀嚎着四散而逃。接着天雷化作一个不断扩大的圆环向四周扩散开来,将其中的所有鬼物化作灰烬。 半柱香的功夫后,饿鬼道也被上官仙尘彻底击破。 因连续三剑之后,即便是强如上官仙尘也有难以为继之感,不得不稍稍停歇,体内元气沟通外界天地元气,以上、中、下三大丹田汇聚流转元气。 这个时间对于逍遥神仙来说当然很短,但对于刁殷来说,却是已经足够。 因为这里是青冥宫,是魔教总坛中心所在。 在道宗山门有三万六千周天大阵,佛门有横竖三世佛,剑宗有三十六岛葬万千剑器,同为三教之一的魔教自然也不会没有待客的手段。 刁殷在上官仙尘的喘息之时,双袖往上一抬,“东方长人千仞,西方旋入雷渊,南方雄虺九首,北方飞雪千里,中央无下幽都,五方招魂,魂兮归来” 青冥宫上空忽然出现一道道虚影。 域外魔头。 仙人若有尘缘未了,想要再履凡尘,只有以分身转世重修一途,可天魔却是没有这么多忌讳,能以念头投影自天外进入尘世。 一道道魔头虚影陆续现世,有面容凶恶者,有三头六臂者,有无面无相者,而最后出现的三位魔头,则是以女身现世。 这三名魔头乃是域外天魔麾下三大魔女之投影,一名特利希那,一名罗蒂,一名罗伽,分别象征爱、乐、贪三欲,曾经奉天魔之命阻挠佛祖成道,虽然被佛祖喝问而显出白骨腐肉之相,但其本体已是相当于道门的神仙境界。 片刻后,三女显露出真容,妖艳不似人间凡物,勾魂摄魄。 刁殷面无表情,目不斜视。 其余四名长老却是封闭了五感,不看不听不闻不问。 三大魔女盛装严饰,率领群魔,凌波微步地朝上官仙尘行去。 上官仙尘横剑胸前,没有说话,亦是面无表情。 世间万千事,一剑了之。 群魔来袭,也还是一剑之事而已。 上官仙尘递出一剑。 剑三十一,以有形斩无形之剑。 一剑斩出。 在这一剑之后,只剩下三大魔女还停留空中,其余魔影皆是消失不见。 封闭了五感却仍留有第六识的四位魔教长老分外震惊。 即便这些魔头不是本体降临,但一般逍遥神仙想要将他们除去也要费一番功夫,可在上官仙尘面前简直就是是毫无还手之力 一剑之间,灰飞烟灭。 上官仙尘竟至如此境界 在剑三十一落下之后,整个空间荡漾起一丝不真实之感。 就连三大魔女也停下了脚步,不过她们身上散发出来的魅惑之意却是更盛,几乎到了寻常男人看上一眼便要被汲取全身精气的程度。即便上官仙尘这位大剑仙,也不得不分出一部分心神去抵御这些无处不在的蚀骨之“色”。 上官仙尘不欲久战,打算速战速决,已经换了一气的他再出一剑。 诛仙的剑身上浮现起一抹耀眼金芒,将整个天际映照得熠熠生辉。 浩大一剑亦是斩龙一剑。 此乃剑三十二。 即可斩得真龙,自然也可斩得天魔神仙。 已经陷入绝境的刁殷脸上却是露出一丝笑意。他双手握住拐杖,往地上重重一顿。 他脚下的整座白山大放光芒。 魔头降世只是开始,现在才是魔门大阵完全开启。 只见一座虚幻宫殿在白山上空缓缓成型,隐约可见其中有诸多妙龄女子身披轻纱,翩然而舞,最深处有一尊王座,王座之上有王者举杯饮酒。 魔主波旬。 虚幻宫殿刚好挡在上官仙尘斩龙一剑的必经之途上,硬接下了这记惊天动地的剑三十二。 上官仙尘的磅礴气机猛然一窒。 刁殷苦苦等待的正是这一刻,他双手猛然举起,人道所化的一方小世界骤然向外扩张开来, 上官仙尘身前出现一道泛着道道涟漪的竖向“水面”,其中倒映着红尘万丈,即便是神仙入得其中,也再难脱身。 上官仙尘淡然一笑,没有丝毫畏惧迟疑,持剑跨过那道水面,进入刁殷的人道小世界之中。 刁殷平静道:“请三位公主助我灭杀上官仙尘。” 三位魔女微微颔首,化作三道流光进入小世界之中。 人道所化小世界急剧缩小,最后化成一颗宝珠落入刁殷手中。 刁殷望着掌心上的宝珠,轻声道:“上官仙尘,老夫这人道小世界,可不是凭借蛮力就能破去的。”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八十八章 除夕 除夕当天,中都的各个官衙均已封印,而在萧煜的王府内,也是忙碌异常,除了莫名其妙的冬雷阵阵,一切都透露着喜庆的味道。 正午时分,张灯结彩的王府中,终于见到了萧煜的身影。因为萧煜手下的众都督都不在中都的缘故,所以这次萧煜也没打算搞“宴饮群臣”那一套,而是只设自家私宴,也就是萧瑾、萧玥、萧羽衣再加上他自己和林银屏,以及慕容等几名旧友。人数不多,胜在都是自家人。 如今萧羽衣身段已经慢慢长开,可以瞧出是个小美人胚子,更为难得的是歹竹出好笋,没学上萧煜那些乖戾脾气,反倒是性子温良,有大家闺秀之风,这让萧煜很是欣慰,唯一让萧煜不满的是她太过忍让,没有学到林银屏那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 林银屏自从有了身孕之后,就不再抓着管家大权不放,自从萧煜回家之后,她便完全放手让萧羽衣独立管家,而自己只是从旁指点,用她的话来说就是:“羽衣快到嫁人的年龄了,以萧府门第来说,不管嫁到谁家都是要做当家主母的,偌大一个府邸里里外外的事务之繁杂,可不比你们男人的官衙差多少,自然是要趁早学起。” 萧煜对此自然是乐见其成,并没有想要插手的意思。不过毕竟是第一次独自管家,难免有所疏漏的地方,萧煜也会在一旁查漏补缺地搭把手,就比如说这祭祖一事。 祭祖自然是由家中男人主祭,但准备工作却是由家中女人来做,这次由萧煜领着萧瑾祭祀,说来也是可怜,偌大一个萧王府,嫡系男丁竟然只有他们两人,而且萧瑾还未及冠成人,严格来说只能算是凑数的“半个”。 宗祠被设在前府,其中摆着萧家列祖列宗的排位和画像,与皇家的太庙自然不可同日而语,只是寻常公卿人家的规格。 供奉、烧纸、叩首以后,萧煜读祭文。 “简文元年腊月三十,萧煜、萧瑾等,虔具清酌庶馐之奠,致祭于先祖考之灵前而哀曰:祖考去世,年仅七旬。奔波劳碌半生,于公清廉勤勉忠正,于私克己复礼恭仁,祖父之德,足启后人。老当益壮,宜寿长春。无奈不测,急病缠身。一卧不起,迅速辞尘。呜呼祖父,百喊不闻。肝肠断绝,血泪沾巾。哀号祭奠,悲痛难陈。黄泉有觉,来品来尝。呜呼哀哉尚飨” 祭文出自萧瑾之手,萧瑾自认不擅文事,祭文只能说做得中规中矩,想要如名儒大家那般文采飞扬是不可能了。 祭祖完毕后,兄弟两人顺道在王府里闲逛,萧瑾跟萧煜零零碎碎说着西凉州的所见所闻,萧煜也说些湖州、蜀州等地的情形,比如说蓝玉在湖州大开杀戒,仅仅用了两万骑军就将所谓的三十六营追杀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斩贼首二十,不过还是被十几个贼首趁乱逃脱,现在正被暗卫通缉。还有蜀州这边,林寒在剑阁的一番小动作终究还是被萧煜知晓,萧煜自然是一顿训斥,在信中警告他不要整天就知道围着银子和裙子转,多忙点正事。然后把林寒的品级由从一品降为正二品,不过仍旧是剑阁行营掌印官。还有韩雄和诸葛恭之间的“剿”“抚”之争,两人因为流寇是剿灭还是招抚争执不休,韩雄的意思是这些流寇屡降屡叛,现如今就是要镇压到底,杀到他们即便饿死也不敢造反为止,而诸葛恭却是认为既然日后要统御湖州,现在造太多杀孽则会让湖州百姓离心离德,为日后长远计,还是以招抚为主。两人争执不下,官司从蓝玉那里一直打到了萧煜跟前。 两人正好走到清湖岸边,萧煜驻足湖岸之上,转头问道:“你觉得韩雄和诸葛恭谁对” 萧瑾也停下脚步,摇了摇头道:“谁说的都不错,湖州是个乱局,怎么做都不可能十全十美。” 萧煜笑了笑,“想来蓝玉也是看出了这一点,所以把这个球踢给了我。” 萧瑾意有所指道:“蓝先生是个聪明人。” 萧煜转过身来,破天荒地伸手给萧瑾整了整衣领,道:“这一点,我在很久之前就知道了。” 萧瑾对兄友弟恭的一幕无动于衷,平静问道:“在中都献城的时候” 萧煜缩回手,笑道:“比那更早。” 萧瑾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恰在此时,天空中传来一阵阵沉闷冬雷声响。 萧煜转头朝东北方向望去,轻声道:“打得还真是热闹啊。” 接着萧煜转回头来,瞥了眼身旁的清湖,透过湖水看到了藏在湖底的雷珠。 萧煜对萧瑾道:“怀瑜,你先去忙你的,为兄还要四处走走,顺便检查一下王府的防卫。” 萧瑾点了点头,独自转身离去。 萧瑾没有急着回自己的玉园,而是继续四处闲逛,不知不觉来到了潇湘后山,信步登山,绕过一段山路来到了前山的临风阁外,结果竟是看到了孤身一人的林银屏。 今天的日头很好,阁外的廊道里,林银屏坐着一把宽大轮椅,身上披着大氅,膝上盖着厚重毯子,在暖意醉人的阳光下打着瞌睡。 萧瑾对于这个嫂子并没有什么恶感,因为她让萧瑾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情,或者说另一世的旧事。他止住脚步没有贸然上前,站在远处静静地望着那道身影,兴许因为有身孕的缘故,露在外面的脸庞丰腴圆润了不少,但仍旧掩饰不了她日复一日的虚弱。 甚至萧瑾曾经很恶意地揣测,以林银屏这样的身体,即便是生下了孩子,还能保得住性命吗若是只留下一个没有生母庇佑的孩子,在这人心险恶的王府中,又该是何等的凄凉更有甚者,若是萧煜续娶了秦穆绵,两人之间又有了孩子,以那个女人的性子,会容得下这个没娘的嫡长子 萧瑾轻声自语道:“又何苦恐怕对你来说,这样的一辈子还不如与当年的萧煜一起死在大火中吧” 就在萧瑾转过身去打算悄无声息地离开时,林银屏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问道:“小叔,是你吗” 萧瑾停下脚步,再转过脸时,已经换上了一副笑面,温言道:“嫂子,这儿风大,怎么不去屋里。” 林银屏笑道:“我只是晒晒太阳,不过没想到差点睡过去。” 萧瑾走近前来,道:“我送嫂子回去吧。” 林银屏笑了笑,“那就谢谢你了。” 萧瑾微微勾起两边嘴角。 这个嫂子对谁都很讲理,除了萧煜。 萧瑾推着轮椅送林银屏回了临风阁,阁内一只黑白相间的憨货在看到主人后,就直立起来,伸出两只前爪作势欲抱,吓得林银屏连连摆手,“竹叶你走开,我可抱不动你。” 名叫竹叶的熊猫颇有灵性,闻言后放下了前爪,眼神中竟然有几分幽怨之色。 见到它这个样子,林银屏颇有些哭笑不得地伸手揉了揉它的大脑袋以作安抚,竹叶立马变成一脸愉悦的神情,享受着主人的抚摸。 萧瑾在她身后轻声道:“嫂子,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告退了。” 林银屏从轮椅上起身道:“我这几天乏得很,王府内外事情只能让你多担待些,倒是辛苦你了。” 萧瑾微微欠身道:“嫂子说得哪里话,都是一家人,何来辛苦之说。” 林银屏笑道:“既然小叔还有事,我就不留你了。” 萧瑾告辞出来之后,慢慢走下山去。 回首望去,整座潇湘山已是素白一片。 萧瑾自语道:“明年今日此门中,可还能见卿”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八十九章 守岁 因为是私宴,而且人数不多,所以晚宴最终决定设在凌风阁,也正好可以在此看一看中都城大年夜的万家灯火。今年比之去年,多了一道吃食,就是从东主时开始兴起的饺子,在午夜之前包好,在半夜时吃掉,取更年交子之意。林银屏、萧羽衣、萧羽衣再加上慕容、墨书、紫月等人一起下厨包饺子,萧煜和萧瑾这对兄弟插不进手去,被众娘子军赶到一旁,只等坐享其成。 兄弟二人也不强求,乐得清闲自在,摆了一张棋盘手谈打发时间。 萧瑾执黑先行,落子后轻声道:“黄粱密和林岱是兄长亲自任命的按察使和都指挥使,位高权重,现在被我扣押在暗卫府大牢,到底是杀是放,还要兄长说话才是。” 萧煜执白,平淡道:“该杀的时候可以杀,该放的时候也可以放,只要让西凉州平稳落地,怎么都行。” 萧瑾道:“西凉州三司能早一日确定,西凉州也就能早一日稳定下来。” 萧煜端起茶杯轻抿一口,道:“三司,只有一个布政使司是不够的,把黄粱密降为从三品,罚俸一年,放回去继续做按察使,至于林岱就算了,西凉都督完全可以代掌都指挥使一职。” 萧瑾问道:“宋湖和闽行那边” 萧煜不以为意道:“对于宋湖,以及他身后的宋家,自然是要安抚为主。对于闽行,就要一个巴掌一个甜枣,不过林岱这个巴掌还不够,什么时候闽行在西凉的根基被彻底拔起了,再给甜枣。” 说话间两人落子如飞,棋盘上已经是黑白交错,呈现出犬牙态势。 萧瑾剑走偏锋,于边角上寸土不让,笑道:“兄长就不怕闽行因怨生出二心” 萧煜笑了笑,“闽行想要接替徐林成为新一任的大都督,这一点我没意见。除了徐林,谁来做这个大都督我都没有意见,闽行也好,林寒也罢,甚至是韩雄之流都可以,唯一一点,做大都督只能有调兵之权,却不能有统兵之权,这是我的底线。” 萧瑾捻起一颗黑玉制成的棋子,思量许久才缓缓落下,说道:“所以闽行想要做大都督,就要先将手中的兵权交出来。” 萧煜说道:“西北初立,其中派系已然不少,错综复杂,我现在还没有能力将这些龙盘虎踞的派系之争完全清除,只能是勉力平衡各方。那些都督们也都好办,只要打压强的扶持弱的便是,唯独大都督难以把握,现如今我好不容易才将徐林架空大半,决不允许再看到第二个徐林。” 萧瑾提去边角上的三颗白子,转而说道:“明年开春以后,若是湖州能稳定下来,江南战事便要再起,咱们要从湖州进军湘州,面对的可就不是白莲教的乌合之众,而是陆谦的江都大军了。” 萧煜落子,屠掉萧瑾的大龙,笑道:“湘州一战,非一州一地之争,打赢了,进军江都,可占据半壁江山,满盘皆活。打输了,退守西北,湖州蜀州难保,则有满盘皆输之虞。” 萧瑾投子认输,道:“攘外须先安内,那西凉州这边” 萧煜将棋盘上的棋子一颗颗捡回棋盒中,头也不抬道:“让魏文则去做西凉都督,代掌西凉州都指挥使司。” 萧瑾点头道:“西凉州的事情,兄长心中有数就行,至于湘州战事,虽然湖州一时半会难以稳定下来,言湘州还为之尚早,但是未雨绸缪,也该着手准备了。” 萧煜和萧瑾在外间说话,内间的一众娘子军在包饺子的时候也没闲着。 女人间的话题,多是男人和孩子。不过萧羽衣和萧玥还是待嫁之身,慕容又因秋叶之事如同寡居,所以话题就转到了林银屏肚子里还未出世的孩子上面。 因为林银屏的缘故,慕容与萧羽衣的关系还不错,瞧着萧羽衣总是偷眼打量林银屏的小腹,就笑问道:“羽衣,你想要个弟弟还是妹妹” 萧羽衣一愣,继而小脸微红道:“弟弟好些吧义父和义母可都想要弟弟呢” 慕容微微斜了林银屏一眼,半是挪揄道:“银屏你也学会重男轻女那一套了身为女子可不能自轻啊。” 正在擀皮的林银屏啐道:“哪里就自轻了,只是女子终究要嫁人的,继承家业还是要一个儿子才成。” 萧玥插嘴道:“不知大哥想好名字没有” 林银屏笑道:“若是儿子,那就是萧煜的嫡长子,也是萧家的嫡长孙,按礼说要让孩子的爷爷取名才行。” 萧玥撇撇嘴,不以为然道:“虽说大哥最近与大伯的关系缓和了不少,可依着大哥那个脾气,根本不会向大伯低头的,所以嫂子你还是趁早死了这份心吧。” 林银屏笑着点头道:“我觉得也是,所以让萧煜早早想着,可他在书房里闷了一天也没想出个满意的,说孩子不能太早取名,先取个乳名叫着,大名以后再说。” 慕容将一个饺子包好后,问道:“那乳名叫什么” 林银屏道:“若是男孩儿就叫元符,若是女孩儿就叫阿元。” 萧玥轻声道:“萧元符,萧阿元,这两个名字不错啊。” 林银屏眼睛弯成一个月牙儿。 慕容笑意复杂道:“有了孩子这个加才算完整,银屏你也算是苦尽甘来。” 林银屏看着眼神中难掩羡慕的慕容,她心头的怨气忽然散了许多,心境更是有豁然开朗之感,毕竟自己马上就要做娘亲了,何必去计较那些糟心事,多为未出世的孩子积福才是正理。 因为众女平日里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缘故,这饺子足足包了两个时辰,若是放在寻常人家恐怕早已是饿得前胸贴后背,好在萧煜和萧瑾有修为在身,也不怎么注重口腹之感,倒也沉得住气。 临近子时,林银屏吩咐墨书和紫月去把饺子煮了,她则领着几女来到外间,萧煜望向这几个满身白面的女子,愕然良久,最后叹息道:“真是辛苦几位了。” 林银屏拍拍手,笑道:“一回生二回熟,明年就好了。” 萧煜干咳一声,“但愿吧。” 接下来就是年夜饭,也就是吃饺子,饺子的味道谈不上好,但因为是自己动手的缘故,几女吃得很是开心,这让萧煜的心情也莫名好了不少。 吃过饭后,一帮人在凌风阁中瞧着夜景和烟花,熬年守岁,其乐融融。林银屏身子不好,没过多久就昏昏欲睡,一个没留神的功夫,她就和怀里的萧羽衣一起沉沉睡去,萧煜亲自送这一大一小回去休息,接着萧玥也起了瞌睡,萧煜回来后索性让其余人各回各自的园子,只留下了萧瑾一人。 兄弟二人坐在靠窗的一张榻上,萧煜让墨书灭了凌风阁的辉煌灯火,然后又送来一个火炉,炉上热着两壶酒,萧煜从炉上拿起酒壶,递给萧瑾一壶,轻声道:“萧家,能撑起大梁的男人,只有萧烈、你、我三人,怀瑜,你说是吧” 萧瑾捧着酒壶,点了点头。 萧煜问道:“咱们俩在中都守岁,你说萧烈一个人在东都,在想什么” 萧瑾犹豫了一下,说道:“或许在想你什么时候回家。” 萧煜陷入沉默。他早已不是当年的萧煜,更能明白那个男人当年的无奈。 如今的萧瑾也没了早年的激进,他继续问道:“当年的事情,我略有耳闻,若是你处在父亲的位置上,你会怎么做” 萧煜放下酒壶,望着火炉中的炭火愣愣出神。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九十章 初一 兄弟二人守岁,彻夜不眠,对坐喝了一宿的酒,萧瑾半醉半醒之间说了许多莫名其妙的言语,似是酒话,又像是梦呓。他说再过数百年,这世上便再无皇帝一说,此乃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化也,在那个世道里,大多数人可饱食终日,大多数人可读书识字,凡人也可上天入地,甚至移山倒海,只是再无朝游沧海暮苍梧的在世神仙,再无游说帝王公卿之间的扶龙谋士,再无立谈中生死同一诺千金重的赳赳武夫,再无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浩然正气,再无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文人意气,也再无敢为天下先的慷慨激烈。 最后萧瑾大笑着说道,那个世道啊,是极好的,也是极坏的。好的是百姓再无冻饿之虞,百姓亦可识字明理,百姓可安居乐业,百姓亦可享过去帝王未所享之乐。坏的是这个世道遗失了太多本该历代传承的道义,当所有人的眼中只剩下一个钱字时,这又是何等的悲哀景象。或许在更久远的未来,那些始终存在人们心底的东西会再一次迸发出来,但终究不是萧瑾当时身处的世道了。 萧煜听得似懂非懂,不过也大概明白了萧瑾的意思,这应该就是圣人所说的末法时代,礼乐崩坏,人心不古,道义不存。那样的时代没了皇帝,却也没了鬼神,没了祖宗,得矣失矣只能留待后人评说了。 大年初一,即为春节,也称元日,乃是一年之始。天刚蒙蒙亮,中都城就热闹起来,上至达官显贵,下至寻常人家,互相拜年之人络绎不绝。萧煜王府中更是车水马龙,城中只要是有四品以上官身的,都趁此时机来拜见西北王,也好给王爷留下个印象,混个眼熟。萧煜却只是见了亲近几人,剩下其余人等都交由萧瑾应付,萧瑾今年在西凉州的雷厉风行早已是传遍了整个西北官场,对于这位有早慧之名的小王爷,倒也没人敢于小觑,更有一些心思活络的,已经开始想着怎么才能入得了小王爷的眼,毕竟县官不如现管,王爷实在太高太远,倒不如把握好眼前的小王爷。 萧煜和萧瑾一直忙活到午时时分,这才算了一点空歇。兄弟二人在前府的暖阁中小憩片刻,萧煜还好,一夜未眠守岁到天亮的萧瑾却是有些精神不足了,此时他正靠在软榻上闭着双眼假寐,轻声道:“我现在倒是羡慕兄长的天人修为了。” 萧煜给自己斟满一杯浓茶,笑道:“以你这个年纪便已踏足空冥境界,破境速度之快,除了略低于上官仙尘和傅尘两人,甚至还要高于秋叶和天尘,天人境界于你来说不过是囊中之物,只需再耐心等上几年便是。” 萧瑾翻了个身,变为仰躺在榻上,含混道:“但愿如此。” 萧煜端起茶杯抿了口茶水,语气中破天荒地带了几分关切:“都说慧极必伤,你平日里注意调理好自己的身子。” 萧瑾睁开眼,似是有些意外,沉默片刻后说道:“多谢兄长关心,不过兄长不必担忧,我自有分寸。” 萧瑾稍稍犹豫,然后才继续说道:“情深不寿,嫂子那边兄长也该有个打算才是。” 萧煜端着茶杯的双手微不可察地轻颤一下,低声道:“说得是啊。” 萧煜和萧瑾在前府待客,林银屏等女子也不是在后宅里享清闲,随着官员们一道前来女眷们早已是去了内府拜见王妃。在迎风阁中,耗费炭火无数的地龙早已烧得滚烫,整个屋内根本穿不住大衣裳。因为临时多加了十几把椅子的缘故,阁内倒还坐得下。林银屏坐在阁内最深处的榻上,微微眯起眼,觉得这满屋子珠翠明晃晃的,竟是有些刺眼。 屋里坐着十几位贵妇人,从二十几岁到五十几岁多大年纪都有,均是穿着朝廷赐下的诰命服饰,一片辉煌灿烂。闽行的夫人坐在林银屏一旁左手边的位置上,而右手边则是徐林的如夫人。在座众人中,徐林的如夫人年纪最长,已经快要六十岁,和善的团脸,人略有些富态,因为徐林夫人早已过逝的缘故,实际已是大都督府中的女主人,被封一品诰命,故而坐在林银屏右手边的位置上。 还有一名女子坐在闽行夫人的下首,脸上表情有些僵硬,她叫乌木格,是林寒的正妻,不过她并不得林寒喜爱,现在林府上下诸事都由林璃做主,她这位正妻说白了也不过就是个摆设,而且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这正妻之位易主也是迟早之事。 林银屏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乌木格,眉头微皱。对于弟弟宠妾灭妻的事情,林银屏略有耳闻,以她的性子自然是看不惯的,不过林璃惯会哄人,也算是林银屏的远房堂妹,而乌木格却是红娘子的侄女,是当年红娘子亲自做主许配给林寒,两者之间高下立判,林银屏自然要站在林璃这边,周围人惯是会看风向的,既然王妃不喜欢你,谁还乐意搭理你半句如此一来,乌木格的地位就更加尴尬,只能是整日在家中吃斋念佛,除了过年基本不会出门半步。 林银屏拨动着手腕上的那串凤眼菩提子,笑着开口道:“时候不早了,本宫精力不济,有些乏了,倒是不好再留各位。” 在座的众多贵妇纷纷起身,笑着告辞。 林银屏笑着一一应了,又道:“弟媳妇,你留一下,我有话要与你说。” 乌木格一愣,然后低头恭谨应了。 在她身边的几位贵妇人闻言后悄悄挪了下身形,乌木格越发形影单只。这些贵妇人可不是什么不懂的普通女子,在丈夫的耳渲目染之下,对于官场也有几分见解,王爷被人称作是惧内王爷,王妃手中掌握的权柄自不用多说,故而在西北,哪怕是官至一军都督,对于王妃也不敢有半分轻慢。她们这些内宅女子不用与那位刻薄挂恩的王爷打交道,却怎么也绕不开王妃,自然要万事捧着、顺着王妃。 待到一群贵妇退下后,林银屏从榻上起身,走近乌木格面前,轻声道:“这些年倒是苦了你。” 乌木格红了眼圈,不住地摇头,却是说不出话来。 林银屏看着她,叹了一口气,道:“若是在这儿呆不下去了,便回草原吧。再这样熬下去,恐怕你这身子也就要垮了。” 乌木格终于是哭出声来,“谢王妃。” 林银屏轻叹道:“当年的恩怨,怪不到你的身上,而且人死灯灭,那些旧事也没必要再提,你日后好自为之吧。” 说罢,林银屏挥了挥手,示意乌木格退下。 待到乌木格出去后,林银屏重新坐回软榻上,通体雪白的小鱼儿喵喵叫着爬进林银屏的怀里,蜷缩起来,像一团雪。 林银屏轻抚着这只酷爱鱼干的小吃货,轻声自语道:“若是萧煜把秦穆绵娶进了门,恐怕我今天就要像乌木格一样的下场了吧” 小鱼儿被主人抚摸地很是舒服,愉悦地眯起双眼,只是它注定无法开口说话,也就无法回答林银屏的问题。 林银屏自问自答道:应该要好点儿,毕竟我与萧煜的情分还是有的。” “你说我若是有朝一日不在了,只剩下萧煜一个人留在世上,该怎么办啊” “我走了以后,谁来照顾你、竹叶、翠毛和小九” “小寒瞧着精明,可实际上也是个糊涂鬼,你说如果我不在了,萧煜能容得下他吗” “羽衣还没嫁人呢,不过嫁妆我已经准备好了,都是我的私房。” “若是萧煜娶了新人,能容得下我的孩子吗” “我真的不想死啊。” 不知不觉间,女子已经是泪流满面。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九十一章 相父母后 大年初一,热闹的自然不只是西北一处,战火连天之地暂不去说,最起码东都城中还是有爆竹声声辞旧岁的新桃换旧符景象。在一片还能称得上欢庆的气氛中,皇城后宫中却是显得有些莫名阴森,一名衣着华贵的女子坐在太后所居的慈云宫内殿,屏退了所有的宫女和内侍,正拿着火钳有些百无聊赖地拨弄着一旁火盆中的炭火。 过了不知多久,一名披着黑色披风的中年男子突兀出现在慈云宫内,女子却是没有半分惊慌,反而是笑着起身道:“你来啦。” 女子虽然已是人到中年,但岁月还是很厚待她的,并没有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痕迹,又因为保养得宜的缘故,所以看着同双十年华一般。而且不同于未经人事的小丫头,一举一动、一笑一颦之间尽显成熟女子的万种风情。 男子很随意地解下身上的披风,道:“前朝的事情刚刚处理完,所以过来你这儿走一趟。” 已经是当朝太后的女子柔柔一笑,轻声道:“要不今晚就不要走了吧” 男子轻轻嗯了一声,语气上听不出是疑问还是答应。不过女子便当他答应了,亲自端出一个盘子,上面放了一壶酒和两只水晶酒杯。 两人分坐榻上,女子倒满两只酒杯后,递给眼前男子一只,男子接过酒杯后问道:“皇帝没有过来” 女子嘴角微微勾起,道:“差不多申时的时候来过一次,不过说相父布置了许多功课,便又匆匆走了。” 男子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道:“皇帝倒是勤勉。” 女子慢慢喝掉杯中的酒液,轻笑道:“是大丞相教的好。” 男子一笑道:“难道太后娘娘教的不好” 因为儿子秦显登上帝位而由玉贵妃变为太后的女子柔柔说道:“大丞相的大小两位公子先后名动天下,大公子的西北大军更是一路打到了湘州,如今谁还不知道大丞相养儿子的本事天下第一又怎么是妾身能比得了的” 能让当朝太后自称妾身,能让当朝皇帝拜为相父,嫡长子更是已经贵为西北王,男子不是旁人,正是坐镇东都的大丞相萧烈。 萧烈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平淡道:“养儿子和教学生可是两码事。” 女子搬开榻上小桌,坐到了男子身旁,“可显儿也是拜了你为相父啊。” 萧烈轻轻揽住女子腰肢,在她耳边笑道:“陛下的母后和相父,嗯” 女子腰肢一扭,坐到萧烈怀中,干脆揽住了他的脖子,重重嗯了一声。 萧烈轻笑一声,将女子横抱起来,向后殿大步行去。 女子的呼吸骤然粗重。 萧烈大笑,接着一振袍袖,殿内通明的灯火在一瞬间尽数熄灭。 皇宫外廷中,一手执掌京城禁军的孙立功回头望了眼灯火辉煌的太和宫,脸上表情有些复杂。 恰好此时,身着深蓝蟒袍的牧人起从太和宫中缓缓走出,高声道:“孙兄留步。” 孙立功停下脚步,拱手行礼道:“枢密使大人。” 自从萧烈执政后,大郑庙堂便恢复为大楚旧制,大都督府改为枢密院,原北都大都督牧人起遥领枢密使,又因为牧人起长期不在东都的缘故,枢密院实际上是由枢密副使孙立功执掌。这次牧人起进京朝拜小皇帝秦显,也终于让人想起了这位割据东北三州的老军头,才是枢密院的一把手。当然萧煜、陆谦、徐林等人在枢密院也有挂职,均是知枢密院事,不过有名无实,只能说这几位表面上还在大郑朝廷的治下,让朝廷在面子上过得去。至于陆谦暗中支持白莲教叛乱,萧煜公然改革西北官制和兵制,甚至是委任官员和攻打蜀州湖州,这就不是一个枢密院能说上话了。 正如唐烈临死前与唐雄所说的那般,手中有兵,谁的眼色也不用看。萧烈有兵,所以他可以悍然政变,携天子而令诸侯。牧人起有兵,所以他成了枢密使,即便是萧烈占了大义名分,也要让他三分。秦政有兵,所以他能保住性命于乱世,成为大郑正统的最后一线希望。陆谦有兵,所以他能帮助白莲教祸乱整个江南。萧煜有兵,所以他可以改革兵制官制,私自委任官员,加爵进封,甚至是出兵入蜀进湖。 这当今世上最大的五个军头,其中几人所行之事可以说都是大逆不道之事,放在太平盛世是要凌迟处死、株连九族,可惜现在是乱世,所以这五人不但没有被凌迟处死、株连九族,反而扶摇直上,将气数将尽的大郑一分为五。 郑失其鹿,群雄并起共逐之。 牧人起沿着白玉台阶走下须弥座,来到孙立功近前,开口道:“孙兄,一别数载,倒是许久不见了。” 孙立功笑道:“上次相见还是在正明三十七年,五大都督最后一次齐聚东都,如今张清身死,秦政叛乱,徐林寄人篱下,只剩下大丞相和枢密使两人了。” 牧人起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轻叹道:“这东都我有好几年没来了, 孙立功笑道:“枢密使如今是北地讨逆兵马督总管,总揽六州军务,好几十万大军,自然顾不得东都的一个小小枢密院。” 牧人起用手指着孙立功,大笑道:“好你个孙立功,竟然挖苦我。” 孙立功笑道:“是陛下倚重您。” 牧人起收敛了脸上笑意,淡然道:“陛下现在还存着让秦政还朝的心思,大殿之上当着百官面前,说什么国舅只是一时糊涂,我看陛下才是一时糊涂,秦政秦权二人逆党罪名早已定下,是翻无可翻的铁案到底是谁在陛下面前搬弄是非妄图为此二人脱罪,实是大逆不道,孙兄执掌暗卫,也该好好查一查才是” 说到最后,牧人起已经是声色俱厉。 孙立功面沉如水,沉声道:“枢密使说得不错,最近朝堂上的确是暗流涌动,一些不知死活的清流更是鼓噪不休,借西北王进军江南一事攻讦大丞相,下官已经着手彻查此事。” 牧人起脸色稍缓,道:“说到西北王,萧煜最近在搞改革官制,而且已经初见成效,他将边军和地方军彻底分开,将其中战力较弱的部分抽出组成地方军,地方军由都指挥使司统领,战时增设总兵官,边军则是每军设左右都督。在我看来,这一点是极好的,比起咱们泥沙俱下的多少万大军要好上很多,只是在文政上,萧煜建树不多,只有一个粗陋的王相府,比起东都庙堂要差上太多。” 孙立功微微低下头,轻叹道:“当年大楚的文人气象又是何等鼎盛还不是被文人眼中粗鄙不堪的后建铁骑踏了个粉碎。” 牧人起陷入沉默。 过了许久,牧人起开口问道:“对了,萧兄去哪了怎么没有见他。” 孙立功作为萧烈的头号心腹,对于萧烈的行踪自然了如指掌,只是许多事情不好对牧人起这个外人付诸于口。一时间,孙立功的脸色就有些古怪和难堪。 牧人起微微一愣,稍稍思量后就恍然道:“萧兄年轻时就是出名的折花国手,若是牧某人没猜错,应该是佳人有约” 孙立功尴尬地轻咳一声。 牧人起摇头道:“罢了,明日再说吧,牧某告辞。” 在牧人起走后,孙立功转身朝后宫方向隐晦地望了一眼。 东都,慈云殿。 疾风骤雨之后,女子从喉咙中吐出一声悠长如叹息的声音,漆黑的内殿中重新恢复了平静。 中都,守心斋。 萧煜自己铺好床铺,碎碎念着:“萧瑾这个兔崽子真是嘴贱,当着林银屏的面提什么秦穆绵,害的老子又要住书房。”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九十二章 湘州 江都,大都督府,偏厅。 在偏厅的东墙上挂着一副巨大的地图,在地图前分列着诸多将领,一名年轻的军机参议正指着地图,朗声道:“目前,西北军韩雄所部正在沿着汉水一线向湘州方向靠拢,而诸葛恭所部也在向汉口方向进军,对我湘州驻军造成了巨大的威胁。” 听到这里,一位年纪大约在五十左右的将领补充道:“我军增援大部目前还未抵达湘州,若是西北军在此之际发动攻势,湘州将要重蹈湖州覆辙。” 那名军机参议点头赞同道:“杜将军说的是,湖州的三十六营在短短半个月的时间里就已被蓝玉彻底打残,其余残部陆续进入湘州,虽然湘州还有罗曾宪的十万大军,但说的难听一些,若是西北军真的来攻,这十万由流民组成的大军恐怕连三天都坚持不住。” 江都大都督陆谦是厅内唯一坐着的人,他盯着地图缓缓开口问道:“幕府可有对策” 幕府乃是大都督府下属衙门,类似于亲王的王相府,当年的五大都督中,萧烈、秦政和张清三位在京大都督并不设幕府,只有徐林和牧人起两名镇守边疆的大都督设有幕府,魏迟就是徐林幕府的总文案,只不过后来徐林讨伐萧煜大败亏输,处于中军大帐中的幕府成员死伤殆尽,日后徐林归顺萧煜,因为顾及萧煜的缘故,故而再未重设幕府。 一名留着山羊胡子的老者出列道:“萧煜如今并不在湖州,以蓝玉的性情来说,贸然攻打湘州的可能性并不大。” 陆谦看了他一眼,嗤笑道:“蓝玉谨慎不假,可不怯战。” 另外一名身穿青色棉袍的文士道:“依学生之见,西北军长于野战,而短于攻城,我们不如将湘州各镇边军后撤,既能减少运粮路程,又能集合兵力,各大关隘之间互为依托,连点成线,以此则可抵挡西北大军。” 他的话音落下,不等陆谦开口,先前那名杜姓将领已经开口斥道:“书生之见襄阳城是怎么丢的若是不敢野战,又何谈互相依托只能是被西北军逐一击破罢了。即便是西北军不擅攻城,那他们只需围而不攻,便可让我军进退两难。若是救,野战难敌西北军,那便成了围点打援之势,若是不救,城中守军就只有粮尽之后开城投降一路可走。湖州之鉴就在眼前,岂可不察” 文士被当面顶撞,气的满脸通红,想要辩驳却又不知该从何辩起,只能是强自道:“那杜将军又有何妙策不妨说出来听听” 这时候陆谦也开口道:“光亭,你说说看。” 时任江都右都督的杜明玉字光亭抱拳道:“大都督,末将以为以攻代守方为上策” 杜明玉此言一出,整个偏厅中响起一阵嘈杂之声。 陆谦抬了抬手,偏厅内重新恢复安静,问道:“怎么说” 杜明玉视众将的低声议论于无物,平静道:“首先,三十六营虽已溃败,但大半余部在溃散后却还停留在湖州境内,蓝玉身为江陵行营掌印官,必然要以安定湖州为第一要务。其次,萧煜之所以要从蜀州入湖,不是为了地盘,而是为了粮食,既然湖州被誉为天下粮仓,那么对于萧煜来说,安定住湖州比什么都重要。所以末将以为现在蓝玉的主要精力还是放在湖州的流寇上面,等到他将流寇清理得差不多了,我们的增援大军必早已经赶到湘州。” 青衣文士硬着脖子说道:“既然蓝玉不会轻易进攻湘州,那我们只需等待援军就好了,何必要去以攻为守” 杜明玉平静道:“蓝玉不会轻动,但不是不动,他让韩雄和诸葛恭向湘州靠拢就是最好的明证,在我看来,只要蓝玉发觉湘州空虚,其实像湖州一样都是纸老虎,那么他就毫不犹豫地抛开那些流寇,果断挥兵入湘,所以咱们才要主动出击,以攻为守。若是如文先生所说的那样收缩兵力,未战先怯,岂不是明明白白告诉蓝玉,我湘州根本没有一战之力” 文先生被说的无言以对,呐呐许久未能再说出什么,通红的脸色中透出一抹青白之色,只觉得两眼发黑,最后只能掩面而走。 陆谦看也没看他一眼,转头望向一名略显鹤立鸡群的老者,问道:“江陵行营那边,咱们的人可有什么消息” 老者无奈摇头道:“李如松是暗卫府的老人了,这次由他亲自坐镇江陵,江陵行营就像是铁桶一般,泼水不进,想要从里面探听消息实在是难啊。” 陆谦嗯了一声,沉默了一会儿后,平静道:“若是从稳妥考虑,我打算将湘州的兵马收缩至江州,依托大江天险,这样,进可攻,退可守。” 江都右都督卫煌字君如轻声道:“据江而守是偏安,湘州位置险要,轻易放弃,在大势上对大都督极为不利啊。” 江南总督章传庭字伯雅亦是开口道:“廷益兄陆谦,字廷益,君如所言,不可不察。” 陆谦轻叹道:“伯雅兄说的是啊,还是要以大局为重。” 陆谦重新望向杜明玉,缓缓开口问道:“光亭,我给你十万江都精锐,你有几分把握守住湘州” 杜明玉正色道:“湖州之西北军不过六万之众,末将进攻不敢言胜,防守则万无一失” 陆谦轻声道:“我已调遣五万江都军由江都出发,加上先前的五万援军,共计十万大军驰援湘州,湘州就拜托光亮了。” 杜明玉单膝跪地,抱拳沉声道:“诺” 江陵,蓝玉行辕所在。 正月里,江陵城里却没有太多过年的气氛,相比于中都,这里只有来往进出的铁骑。 一袭蓝色棉袍的蓝玉抄手站在廊下,望着墙角的一株腊梅在怔怔出神。很难想像就是这么一个貌不惊人的年轻人,就是在西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蓝督师。并且在短短半月内平定了三十六营之乱,让雄踞江南的陆谦不得不如临大敌,让整个湖州乃至天下,都知道了蓝玉这个名字。 一名老者走到蓝玉身后,轻声道:“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蓝玉字瑞玉回过神来,笑道:“南先生什么时候来的” 老者拍了拍双袖,道:“刚到不久。” 蓝玉点点头,又问道:”徐先生呢” 一向文雅的南先生竟是难得粗言道:“那个老东西,说是到了江陵先生故居,自然要四处走走,这会不知道跑哪去了。瑞玉,你刚才在想什么” 蓝玉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方才我在想,若是有一天我真的与师尊正面对上了,到底该何去何从。” 南先生问道:“那想出结果没有” 蓝玉摇摇头道:“没有。” 曾经与傅尘一起共事的南瑾仁轻声笑问道:“是不是觉得怎么做也是错” 蓝玉没有故意隐瞒心思,点头道:“晚辈确是这么认为。” 南瑾仁摇头道:“你觉得错的,其实未必错。我听说萧煜说过这么一句话,报仇,枉为人子,不报仇,亦是枉为人子,你的处境比之萧煜如何” 蓝玉摇头道:“自是尚好。” 南瑾仁叹了口气,望向年纪轻轻的蓝玉,沉声说道:“当断则断,哪怕是错了,也比犹而不断要强。萧煜在这一点上就做得很好,你说他真的对萧烈恨之入骨我看未必,不过他很明白自己该做什么,想要什么,所以他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如今再反观萧烈,面对萧煜,他可曾有过半分懊恼依我看倒是引以为豪多一些。” 蓝玉沉默良久,然后对南瑾仁恭敬作揖,“蓝玉谢先生指点。”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九十三章 覆手之间起惊雷 简文二年,正月十五。元宵节,又称上元节,与中元节、下元节合称三元。 按照习俗,在每年的第一个月圆之夜,要燃起彩灯万盏,合家团圆,共同赏月。 中都城内,华灯上后,烟火漫天。相较于战火连天的其他地方,中都还算是一方净土,此时举城同乐,城内家家户户门口悬挂大红灯笼,闹市亦是挂起彩灯无数,同时有众多让人眼花缭乱的杂耍,踩高跷,口吐火,舞龙舞狮,更令中都这个久经硝烟战火的肃杀之地变得喧嚣起来。 萧煜、林银屏、萧玥、萧瑾、萧羽衣一行换了便装,来到外城欣赏此景,撇开了煊赫身份,此时的萧煜等人才真正像是一家人,萧玥和萧羽衣跑在最前面,一个彩灯一个彩灯地看过去,萧瑾不紧不慢地跟在她俩身后,当萧玥和萧羽衣两人有猜不出的灯谜时,萧瑾便开口揭晓谜底。而萧煜和林银屏则是走在最后,瞧着三人赏花灯、猜灯谜,享受着在喧嚣下隐藏的那份安宁。 今晚的林银屏气色很好,虽然披着厚重的披风,但是脸色却是在苍白中透出些许红润。萧煜伸手挽住她的柔荑,握在掌心,温热的感觉让林银屏的耳廓上也染了一层淡淡红晕,好在街上行人众多,倒也瞧不出什么端倪来。 萧煜之所以会有闲情逸致出来赏花灯,除了这几天略有闲暇外,更主要的原因还是他不日就要启程去湖州,这一走就不只要多久才能回来,在走之前自然要多陪陪妻子家人。 闹市里鱼龙混杂,多的是闲汉无赖之辈,在拥挤人流中,甚至还有登徒子趁机揩油,女子惊叫声连连,林银屏虽然面带病容,但掩不住本身姿容绝代,闹市中大半的登徒子都在向这边涌来,不过有萧煜这位天人大高手亲自为公主殿下护驾,自然不会让人占了便宜,而且在萧煜一行人周围还有三十名乔装暗卫,由曲苍亲自统领,以确保王妃不会被意外扫了兴致。 萧煜对于身外之物并没有太多奢求,便装经常是终年不变的玄黑锦袍,但对林银屏却是大方到了极点,林银屏喜欢苏绣和湖绸,他便令人从江南“请”了四十个裁缝,专门为林银屏一人裁量衣物,如今林银屏的衣物已经有三百余件,甚至其中很大一部分她从未穿过。上行下效,中都的富贵人家女子自然是人人效仿王妃,争奇斗艳,都以江南风姿为美,走在人流中,竟是让人恍然来到了江都。 此时天气尚寒,竟已有女子穿了绣鞋和绸裙,刚刚就有一名身穿五彩褶裙的妙龄女子踩着粉色绣鞋从萧煜面前走过,身段婀娜,袅袅婷婷。萧煜看得瞠目结舌,他有修为傍身不畏寒冷也就罢了,怎的一名修为全无的女子也不怕严寒 萧煜却是忘了自己身边还站着位被誉为“天下第一妒妇”的公主殿下林银屏,林银屏穿着小牛皮靴子的左脚狠狠踩在萧煜的脚背上,似乎还不解气,又用鞋跟左右碾动,在萧煜的靴子上留下一个深深脚印。萧煜刚回过神来,就瞧见妻子似笑非笑地问道:“夫君,看什么呢” 萧煜算是已经认命,从不敢在这方面“忤逆”太座大人,而且方才那女子虽说姿容尚可,但较之林银屏和秦穆绵还是差之甚远,还入不得萧煜的眼,故而他赶忙道:“没看什么,只是觉得这女子竟然不畏严寒,有些惊异罢了。” 林银屏看了眼自己身上的厚重披风,虽说披风华贵,但也让自己看起来异常臃肿,心头微微恼怒,轻哼一声:“不许看大冬天穿得这么少,而且穿得这么花哨,一看就是要招蜂引蝶,不是什么好人。” 萧煜听出妻子语气不善,自然是点头称是。 在萧煜夫妇二人的身后不远处,头戴毡帽的曲苍满脸和气,不过眼底却是无比阴沉。 忽然之间,萧煜心生警兆,竟是许久未曾有过异动的秋风未动蝉先觉。 萧煜停下脚步,挽着他的林银屏疑惑道:“怎么不走了” 萧煜脸上看不出异样,轻声道:“刚刚瞧见一个人,似是故友。” 林银屏没有觉察异样,问道:“我认识吗” 萧煜摇了摇头道:“不认识。” 萧煜话音刚落,就有一名身着紫袍的年轻人挤过汹涌的人群,大步朝萧煜走来。 萧煜松开林银屏的手,向前迎去,似乎是多年未见的故友重逢。 那名紫袍年轻人脚步不停,嘴角勾起一丝淡淡笑意,笑着开口道:“果然是你。” 原本感觉气氛有些不对的林银屏闻言后重新放松下来。 萧煜没有说话,而是抱拳拱手,在这一瞬间,一方佛门手印已经悄然成型,印向紫袍年轻人。 下一刻,紫袍年轻人同样抱拳拱手,将萧煜的一记手印化解于无形,接着小指微不可查地轻轻一颤,一道螺旋状的元气刺向萧煜胸口。 萧煜脸色不变,在周围彩明暗闪烁的映照掩饰下,当这抹阴毒元气即将触及自己时,体表有一抹暗金琉璃色一闪而逝,将其化解于无形。 紫袍年轻人伸手朝萧煜肩上拍来,“咱们有多少年没见了” 萧煜轻描淡写地伸手握住他的手腕,轻笑道:“倒是记不太清了。” 紫袍年轻人手掌一翻,反手握住萧煜的手腕,有紫色火焰一闪而逝,微笑道:“那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 萧煜握住紫袍年轻人的手腕后,另一只手在阴影中骤然发力,正是佛门九印中的外缚印,笑道:“难道你记得不成” 紫袍年轻人面上一片温和微笑,但是眼神却是无比深沉,作为距离逍遥境界只差一步之遥的半步逍遥境界,竟然在一个天人境界手上占不到半点便宜,实在让他有些恼火。毕竟在他看来,哪怕这个天人境界号称天人境界无敌手,也只是一个天人境界而已,其中的差距又岂是道理记。 紫袍年轻人掌心处的紫焰骤然熄灭,而他只是微微晃动身形便挣脱了萧煜的外缚印,笑道:“我自然是记得。” 萧煜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掌,一点紫焰竟是如附骨之疽,在自己的手背上开始熊熊燃烧。 萧煜脸色平静,嘴角微微翘起。 紫袍年轻人猛然意识到不妙,低头望去,在自己的掌心竟是有一点电芒涌动,似是一颗“雷珠”,他沉默片刻,深深看了萧煜一眼后,低声道:“告辞。” 萧煜将还燃烧着紫焰的手掌负到身后,伸出另外一只手掌,淡笑道:“不送。” 紫袍年轻人狠狠一握拳,将那颗“雷珠”握在掌心,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一切只是在电光火石之间,在外人看来,就是两人互相拱手见礼然后又立刻告辞而已。孰不知萧煜与那紫袍年轻人已是在刹那间交手数个回合,最后还是萧煜略胜一筹。 林银屏好奇问道:“你们在说什么啊” 萧煜笑道:”没什么。” 林银屏看萧煜一眼,不过没看出什么异样,低声嘟囔了一句真是个怪人,就没再往心上去。 除了一直跟在后面的曲苍感到有些不对劲以外,萧瑾是唯一发现异样的人,他看了眼萧煜负在身后微微颤抖的手掌,脸色微变,略微沉思后,在萧煜身旁低声道:“应该是草原巫教的那位老祖出关了,不过按道理来说,他本应是在三年后才会出关的。“ 对于萧瑾的“道理”,萧煜没有在意,而是望向远处。 萧煜轻声自语道:“掌中起惊雷。” 片刻后,城外草原方向突然传来一声闷雷声响。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九十四章 上山下山 亥时时分,萧煜一行人返回王府,林银屏等三女不耐困意,早早回房睡了,夜色下,只剩下萧煜和萧瑾兄弟二人并肩而行,萧煜伸出自己一直藏在衣袖下的手掌,掌心焦黑一片,自嘲道:“他吃了个暗亏,我也没占到便宜,说到底还是两败俱伤,相比上官金虹,此人在修为上并不如何出挑,却颇有游刃有余之感。” 萧瑾道:“此人原名已经无从考究,乃是当代巫教传承中最为年长者,当年伤于上官仙尘剑下,境界大跌,其后就一直躲在巫教老巢慢慢恢复,本该是三年后功成圆满,如今却不知何故而提前出关。” 萧煜脸色略显凝重,“怀瑜,你说这件事会不会与草原众台吉有什么联系” 萧瑾略微沉吟后,道:“十之。” 萧煜轻哼了一声,道:“匹夫自恃武力,只要达不到上官仙尘的境界,不足为虑。” 到了如今萧煜的地位,看重的不再是个人武力,除非个人的武力可以达到天下十人的层次,否则都没有太大意义。对于萧煜的观点,萧瑾也是深以为然,点头赞同道:“依我之见,草原的事情不妨先往后放一放,等唐悦榕回来以后再说,现如今的当务之急是要扩大我们现有的文官体系,将蜀州和湖州牢牢握在自己的手中。” 萧煜看了眼不远处的潇湘山,提议道:“去凌风阁说,那里清净。” 萧瑾点点头。兄弟二人绕过明园,沿着青石铺就的山路朝潇湘山走去。潇湘山占地不大,只有四百余亩,但颇为奇险,高六十余丈,乃是当年东主动用数万民夫造就的一座“假山”,其上有飞瀑林荫,亭台楼阁,其中就以风字四阁最为著名。以四阁中的听风阁为界线,山路被分成两段,其下是青石铺就,中段以上则是仿照蜀地栈道样式,悬空于岩壁之外,而临风阁更是与栈道连成一体,以梁柱支撑底座,使整个楼阁都悬空于崖壁之上,远远望去,仿佛整座阁楼都被粘在山崖之上,坐南朝北,以“奇、悬、巧”被誉为中都七景中的第三景。至于凌风阁则是位于山顶,为中都最高所在。若是有天人境界以上的高手望去,就可发现在潇湘四阁的阁顶上各有一颗熠熠生辉的雷珠,将整座潇湘山笼罩其中,又隐隐与其他几处隐秘所在相连,构成一座覆盖整座王府的大阵。 兄弟二人,悠然登山,萧瑾说道:“自从兄长与江南世家达成协定之后,陆续有江南的世家子弟前来中都,虽然他们都代表着各自的家族,但不管怎么说,这些世家子的学识、见识和能力都要强于寒门子弟,尤其是见识一项,更是大多数寒门子弟难以企及的,而且在吃相上要好多。不过寒门子弟中也不乏出彩人物,我都一视同仁,先在王相府做事,然后再按照才能高低分配到各大行营。不知兄长对此有没有意见” 萧煜抬手伸出食指道:“只有一点,这些人必须以中都唯马首是瞻,另外也要留一些人到王相府,切不可形成弱干强枝之势。” 萧瑾叹气道:“陕中行营、剑阁行营、江陵行营,三大行营的掌印官位高权重,军务政务大权在手,几乎就是土皇帝,若是拖得时间久了,难免会有尾大不掉之嫌,兄长的确要早做打算了。” 萧煜平淡道:“这个我心中有数,毕竟现在咱们萧家也是家西北了,当初我一无所有的时候没输过,到了如今地步就更不会输。” 萧瑾轻声道:“话虽如此,但终究还是高处不胜寒,以前一无所有的时候,没人在意,跌一个跟头爬起来就是,如今却是万众瞩目,一个跟头跌倒了,就有可能是直接跌落万丈深渊,从此万劫不复。兄长,站得越高,摔得就越重啊。” 萧煜沉默许久,最终还是点头道:“说的有理。” 说话之间,两人来到了山顶,没有急着进凌风阁,而是凭栏眺望中都夜景,“也许是从小就接触暗卫的缘故,我对上不了台面的细作密探之流一直都是情有独钟,西北在这方面分为三部分,其中最大的就是暗卫府,其次一部分是由蓝玉掌管,挂在天机阁名下,最后一小部分则是由我亲自执掌,分别挂靠在暗卫府和西北道门名下,算是我的耳目。如今蓝玉以王相府左相的身份领军一方,权势之中仅在我一人之下,天机阁我不会要,但是他得把挂在天机阁名下的那部分密探交出来。蓝玉是个聪明人,有些话我即便不说,他也会主动去做。这部分人手,你觉得让谁来接手比较合适” 萧瑾轻声道:“我怎么样” 萧煜摇头道:“你有这个能力,但是我不想让你沾染太多阴私之事,以免徒耗心神,你的格局很大,应该走蓝玉的路子,帮我把整个王相府的担子挑起来。” 萧瑾扶在冰凉的栏杆上,眯眼望向白山,“兄长就不怕我有朝一日夺了你的位子” 萧煜一笑道:“你若觉得自己能拿走,那大可试试,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你若是失手,我可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 萧瑾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萧煜笑了笑,说道:“下山吧。” 萧瑾没有问为什么已经到了凌风阁的门前却又不进去了,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 兄弟二人缓缓下山。 下山途中,萧煜轻声道:“怀瑜,我明天就要去湖州了,湘州那边是打是和总要有个决断才行,今晚我把你留下来,主要就想告诉你一点,这个时候,后院不能起火。” 萧瑾沉声道:“若是对草原那边放任自流,日后一旦乱起来,可就不是后院起火这么简单了。” 萧煜叹息道:“你说的我全明白,可现在草原上白灾连连,而且非我族类,这不是几个台吉的问题,而且还要顾及你嫂子和林寒那边,想要解决草原问题,难呐。” 萧瑾低声道:“嫂子应该会体谅兄长苦衷的。” 萧煜沉默片刻,道:“好了,如今当务之急解决粮草问题,稳住湖州,若是没有粮草,对于草原那边也有心无力,没什么意义。” 萧瑾回玉园之后,萧煜去了养神斋。 曲苍早已再次等候多时,见到萧煜后,上前轻声道:“王爷,依照您的吩咐,虎营那边已经安排好了。” 萧煜坐到书案后的太师椅上,轻轻嗯了一声,道:“魏禁大病初愈,刚刚接替闽行为西凉军都督,注意保护。” 曲苍应道:“诺。” 萧煜继续说道:“徐林率兵前往小丘陵驻守,不用太上心。” 曲苍躬身道:“诺。” 萧煜顿了一下,缓声道:“我这个弟弟萧怀瑜,坐镇中都,最近王妃精力不济,无法兼顾政事,你要多注意萧瑾的动向。” 曲苍稍稍抬头看了萧煜一眼,低声问道:“王爷,若是小王爷他” 萧煜平静道:“你就去找西北道门的主事人,他们知道该怎么做。” 曲苍低下头,沉声道:“属下明白。” 萧煜忽然道:“上次林寒之事,是你们暗卫府失责,这一次闽行、林寒和蓝玉那边可有什么动向” 曲苍只觉得背后生寒,赶忙毕恭毕敬答道:“回禀王爷,并无异常。” 萧煜向前微微俯身,脸色凝重,稍稍压低了声音道:“叶家和慕容家那边怎么样” 曲苍同样低声道:“保证万无一失。” 萧煜向后靠在椅背上,脸色稍缓,沉声道:“好,记住,这是大事,不能有半点差池。”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九十五章 急转直下 不得不说卫国五大世家的底蕴之雄厚,堪称当世之最,自从萧煜与上官金虹达成秘密协定之后,单是叶氏和慕容氏两家,就向萧煜提供了三百万两银子。三百万两银子,对于如今地位的萧煜来说,多也不多,少也不少,萧煜自己也能拿得出来,可拿出三百万两银子后,西北的财政就难免要捉襟见肘,远远比不上叶家和慕容家这般风轻云淡。 萧煜将其中的一百万两银子入了内库,算是抹平蓝玉向内库借银留下的账目,至于剩下的二百万两白银,萧煜则是打算通过蜀州向江南的几家大商号购进粮食,以作西北军粮草之用。 这三百万两白银不仅仅是缓解了西北岌岌可危的财政情况,更重要的一点是,有了这笔三百万两白银之巨的诚意,萧煜与卫国世家的联盟就会平稳地进行下去,虽说要看萧煜接下来的具体表现如何,才能决定五大世家对他下一步的投资如何,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个良好的开始。 简文元年正月十六,萧煜离开中都,前往湖州江陵行营。 次日,大都督徐林由西凉州前往小丘岭驻防,伤愈之后的魏禁则接替徐林坐镇西凉州,成为新一任的西凉都督。 而从头到尾,萧煜这位西北王与徐林这个大都督都没有见上一面。除了那些实在不开窍的榆木疙瘩,剩下的人都在心底隐隐有了计较,随着王爷进一步改革军制,徐林恐怕不会在大都督的位子上坐太久了。甚至不乏有心思通透之人想起了萧煜在很久之前就提过的五军都督府,暗自揣测五军都督府的十位都督都会有哪些人。 虽然萧煜本身的确有将大都督府改为五军都督府的想法,但如今还不是最好的时机,对于战时的西北来说,一个统一的大都督府还是要好过一分为五的五军都督府。 就在萧煜前往湖州的路途上,有一个突如其来的巨大变故打乱了萧煜的行程安排,牧人起麾下查莽所统领的一万东北精锐骑兵,于正月初十夜行三百里,突袭大易,大易守将张守节叛变,开门献城,北地一线重镇大易府陷落。紧接着,牧人起大军直逼秦政行辕所在的晋中,秦政仓促迎战之下大败亏输,同时萧烈大军也攻占晋城,艰难支撑了一年有余的秦政大军全线溃败。 萧煜在正月十六日傍晚才接到这个消息,短短六天时间,秦政大军已然全线溃败,让萧煜颇有措手不及之感,毕竟如今的西北大军主力都在蜀州和湖州,虽说陕州和西凉州还有部分兵马,但是作为中都最后的守卫力量,不可轻动,所以萧煜根本没有时间去调动兵马作出相应布置,而且秦政的溃败也将意味着萧煜要直面萧烈和牧人起的联合大军。 作为当世五大军阀之一,萧煜是第一个称王,西北军也是战力最强,正应了那句老话,枪打出头鸟。如今,作为郑室最后一个忠臣的秦政兵败,这个挡箭牌已经支离破碎,深陷江南泥潭的萧煜又该如何面对萧烈和牧人起的大军 一时间萧煜颇有进退失据之感,同时也对暗卫府大为恼怒,查莽是在正月初十夜袭大易,而自己却是在六天之后才得到消息,这岂不是暗卫府的莫大失职 萧煜连夜返回中都,第一时间派人将魏禁和徐林召回,准备共议此事。不过徐林和魏禁最早也要后天才能返回中都,萧煜吩咐下去后,便一个人去了温体斋中。 他屏退所有随从,望着满屋子的藏书,怔怔出神。 巨大的书房里只点了一支蜡烛,将萧煜的身影映照得飘摇不定,很快,蜡烛即将燃尽,只剩下烛台上的厚厚烛泪。 吱呀一声,温体斋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名女子走进屋内,反手关上门后,安静地站在黑暗中望向身处烛光中的萧煜。 以萧煜的修为来说,区区黑暗自然挡不住他的视线,他知道女子是谁,但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男一女就这么沉默着。 过了许久,萧煜抬起头,终于缓缓开口道:“夜里冷,过来坐吧。” 女子慢慢走到萧煜身旁,她站着,萧煜坐着。 她从后面轻轻抱住萧煜,柔声问道:“怎么了匆匆忙忙回来,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是不是江南那边出了什么事。” 萧煜握住她的手,轻声道:“江南那边没什么问题,就是北地这边有些乱子。秦政败了,萧烈和牧人起气势汹汹地陈兵陕州边境,江南那边一时半会儿还无法撤兵,我有些担心” 说到这里,萧煜自嘲一笑:“也许是王爷做久了,胆子就变小了。” 夫妻两人不能说心有灵犀一点通,可终究是知根知底,林银屏轻声道:“当年咱们俩一无所有的时候你都没怕过,敢背着我横穿草原去了大雪山,后来境况稍好一点,但也就那么点人马加上一个林城,你每次都要身先士卒,我就只能呆在家里担心,从禄时行到红娘子,再到徐林,哪一次不是九死一生咱们不是都挺过来了吗。” 萧煜叹息一声。话虽如此,但他已经觉察出不寻常,远非表面上那么简单。先是草原异动,继而东北军和萧烈大军兵临西北,而自己的主力却还远在蜀州和湖州。现如今的五大军阀中,秦政覆灭,剩下的三大军阀都将矛头对向了自己。对于萧煜来说,眼下局势已经到了比当年徐林兵发草原还要恶劣的地步,至少当年他还能退居热海,可如今却已然被截断了退路。 萧煜轻叹道:“萧瑾生而知之,他曾经对我说过,我本该是败于徐林的西北铁骑之手,然后与你一起葬身于王庭的一把大火之中。可却不知道什么缘故,我竟然活了下来,而且还赢了徐林,有了今日的地位。” 萧煜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蟒袍,苦笑了一下,伸手指了指脚下,“咱们定居中都以后,从西平郡王到西北王,不敢说享尽人间荣华,但也不是寻常富贵人家能比的,有句老话说的好,光脚不怕穿鞋的,咱们再也不是当年光着脚的萧煜和林银屏了,穿上了这双天底下数一数二的锦绣鞋子,想要在脱下来,可就难了。” 林银屏轻声道:“大不了咱们就回草原去,草编的鞋子不好穿,可总归算双鞋子不是” 萧煜狠狠揉了揉自己的脸颊,然后双手捂着脸,低声道:“草原那边我一直没告诉你,我派到草原的暗卫已经足足一个月没有传回消息,怕是凶多吉少了,而且草原巫教的一个老祖宗也已经出山了,就是十五晚上与我搭手的那个紫衣人,这一次,咱们恐怕是指望不上草原了。” 林银屏的脸色骤然一白。对于草原上那些台吉的德行,她深有体会,红娘子势大时,可有一个人为她说一句公道话若不是后来道宗插手,黄汉吉四部又怎么会那么容易地就站在她这一边,即便如此,最后还是出了一个黄奎,差点儿让她万劫不复。 她犹豫了一下,低声问道:“江左谢先生那边” 萧煜摇头道:“这些人都是墙头芦苇,风往哪边吹,他们便往哪边倒,我风雨飘摇,他们恐怕避之不及,靠不住的。” 林银屏下意识地捏紧了自己的衣角,“小寒那边” 萧煜放在膝上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头,“若是他也叛了,留在湖州的蓝玉就成了一支孤军,那咱们就真的无路可走了。” 男子抬头望向女子,恰好女子也低下头来。 两人四目相对。 一如萧瑾当年看到的“未来”。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九十六章 两道檄文 林银屏出乎意料的坚强,没有哭泣,也没有被这个骇人的消息击倒,她只是凝视着萧煜,轻咬了下苍白的嘴唇,“我相信小寒。” 萧煜苦笑道:“我也相信冷乾,如果不是相信他,我也不会将自己的亲军交到他的手中,而且还让他做了剑阁行营的掌印官,只是形势变化太快,若是一步走错,便是万劫不复。” 林银屏死死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萧煜突然说道:“如果说,这一次咱们败了,被迫逃亡,你的身子受得了吗还有咱们未出世的孩子,难道要从出生起就漂泊不定天下之大,何处为家” 林银屏攥着自己的衣角,低下头去。 萧煜伸手将她揽入自己的怀中,“当然,局势还没到这个地步,只要能将蜀州和湖州的大军撤回西北,咱们就有一战之力。” 蜡烛终究是燃到了尽头,剩下一堆烛泪后,熄灭了。 屋内变为一片黑暗。 在西北境内,现在还有三支兵力,分别是驻扎在小丘岭的徐林所部,驻扎在西凉州的魏禁所部,以及驻扎在陕州的陕中行营。徐林和魏禁在正月十八日返回中都,在此之前,萧煜与萧瑾有过一番密谈,其后萧煜便独断专行地作出了一个孤注一掷的决定,将魏禁的西凉军调往陕中行营,徐林所部收缩至中都清河一线。这也就意味着,草原、后建、东北三个方向可以长驱直入西北,甚至直接兵临中都城下。 萧煜只对徐林说了一句话,“中都乃是大都督一手经营,本就是百战雄关,我相信大都督的中都不会陷落。” 至于湖州和蜀州那边,萧煜早在自己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已经发去飞剑传书,至于这两大行营能否安然返回西北,就要看天命了。 萧煜称王之后,一直都是顺风顺水,甚至他自己也有一种错觉,这便是大势所趋,可他怎么也没想到,祸事一来便是倾天大祸。 他很清楚,自己就是因为锋芒太露,才会招来如此祸端。正如当年三朝混战时,第一个称帝之人会落一个临死时求一口蜂蜜水而不得的下场,只是他这第一个称王之人,是否也会落得一个如此下场 在徐林和魏禁匆匆离去之后,萧煜又将手头上的所有天人高手都交给了紫水阳,令他暗中前往蜀州一行。 所有人离去后,萧煜疲惫地靠在椅背上,以手扶额。未战先虑败,若是自己真的败了,这一大家子又该何去何从 如今秋叶被囚,草原异动,竟是无一可托付之人。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喧哗,萧煜眉头微皱,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只见曲苍疾步进来,脸上的神情异常凝重,甚至还带着一丝惶恐。 萧煜心底微凛,脸上却是古井无波,盯着曲苍,平静问道:“何事” 因为秦政兵败的消息被延误,曲苍刚刚被萧煜狠狠斥责一番,此时又被萧煜盯着,只觉得如芒在背,双手递上两张薄薄的纸张,声音微颤道:“东都朝廷新拟的檄文。” 萧煜沉默不语,只是在袖口下的五指狠狠握成拳头,微微颤抖。 书房里一片寂静,过了许久,萧煜才吐出了一个字,“念。” 曲苍的手指微微颤抖,仿佛这薄薄的两页纸有千斤之重,嘶哑开口道:“为传檄事:逆贼萧煜称乱以来,於今三年矣。荼毒生灵数百余万,蹂躏州府五千余里,所过之境,无论世家大小,无论士绅贫富,一概抢掠罄尽,寸草不留。其世族贵胄,破家抄财,以至于西北五州之士绅纷纷逃亡,萧煜自处於安富尊荣。 自楚三代以来,历世圣人扶持名教,敦叙人伦,君臣、父子、上下、尊卑,秩然如冠履之不可倒置。萧逆借外草原夷之兵,占据西北,自封为王,自设伪将伪相,无君无父,视朝廷于无物,悍然兴兵于湖蜀二州,以至于生灵涂炭,百姓流离,凡有忠义者未有闻之而不痛减者也。本相并兵马大总管牧人起奉天子命,统师二十万,三路大军并进,誓将卧薪尝胆,殄此凶逆,收复西北之失地,救百姓于水火,攘除一众西北奸凶从恶,不特纾天子宵旰之勤劳,而且为百万生灵报枉杀之仇。 是用传檄远近,咸使闻知。倘有血性男子,号召义旅,助我征剿者,本相引为心腹,酌给口粮。倘有抱道君子,痛萧逆之横行中原,赫然奋怒以卫吾道者,本相礼之幕府,待以宾师。倘有仗义仁人,捐银助饷者,千金以内,给予实收部照,千金以上,专摺奏请优叙。倘有久陷贼中,自找来归,杀其头目,以城来降者,本相收之帐下,奏受官爵。倘有被胁经年,临阵弃械,徒手归诚者,一概免死,资遣回藉。在昔年楚朝之末,群盗如毛,皆由主昏政乱,莫能削平。今天子忧勤惕厉,敬天恤民,田不加赋,户不抽丁,以列圣深厚之仁,讨暴虐无赖之贼,无论迟速,终归灭亡,不待智者而明矣。若尔披胁之人,甘心从逆,抗拒天诛,大兵一压,玉石俱焚,亦不能更为分别也。 本相德薄能鲜,独仗忠信二字为行军之本,上有天地,下有鬼神,明有浩浩青河之水,幽有前此殉难各忠臣烈士之魂,实鉴吾心,咸听吾言。檄到如律令,无忽” 萧煜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书房内外针落可闻,曲苍脸色苍白,微微低着头。 不知过了多久,萧煜缓缓开口问道:“这是萧烈写的” 曲苍的头更低,轻声答道:“是。” 萧煜轻声自语道:“萧逆,多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我是萧逆,他又是什么” 曲苍额头上渗出冷汗,不敢有半句言语。 萧煜从椅上起身,双手扶着书案,冷笑一声,“讨逆缴文,讨萧逆缴文,好一个讨萧逆缴文,既然缴文都发出来了,那东都大军到哪里了” 曲苍脸色苍白,低声道:“回禀王爷,自十五日起,短短三日内,暗卫府中就有近三成暗卫叛变,暗卫府内部动荡不安,故而还没有具体消息。” “废物”萧煜猛然抓起桌上的一方端砚摔在曲苍的头上。 鲜血沿着曲苍额头流下,在他苍白脸色的映衬下,十分刺目。 曲苍跪倒在地,叩首道:“属下无能,请王爷责罚。” 萧煜坐回椅中,叹息道:“当年萧烈将西北暗卫送到我的手上,我以西北暗卫为根基建起了如今的暗卫府,时至今日方知遗祸甚深,实乃我之过错,你虽有失察之过,但也是情有可原,起来吧。” 曲苍从地上站起,任由鲜血沿着脸颊一路滑落,最后沿着下巴滴落在地。 萧煜双手放在扶手上,沙哑说道:“萧烈是暗卫的祖宗,孙立功和赵青都是跟着他的老人,而且东都暗卫府经营数百年,根深蒂固,在这方面斗不过他也在情理之中。” 萧煜摊开手掌,仿佛托举着整个天下,“天下如棋,我失了先手,萧烈想要趁此时机屠掉我的大龙,我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如今棋盘上落子生根,悔棋是不可能的,不过我却还能殊死一搏,也许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萧煜沉默了一会儿,平淡开口道:“既然,你让王相府也拟一道檄文,明日发布。” 曲苍抬起头,问道:“什么内容” 萧煜坐直了身体,平静道:“既然萧烈说本王是萧逆,那么来而不往非礼也,本王要清君侧。“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九十七章 西北起狼烟 在简文二年元月,有两道檄文传遍天下。 第一道檄文就是由东都大丞相萧烈亲自执笔的讨萧逆檄,使东都朝野震动,西北王萧煜自行其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朝野上下关于萧氏父子两人内外互为奥援的声音就一直没有停歇过,这次讨萧逆檄一出,无疑是让许多人闭上了嘴巴,更不乏有人幸灾乐祸,父子两人最好是斗个两败俱伤,最后让这大好河山便宜了他人。但更多的人还是从心底里不信,认为这其实是萧氏父子二人自导自演的一出闹剧罢了,说不定两人就要行暗渡陈仓之策,趁机拿下江南,什么讨伐萧逆,根本就是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萧氏父子其心可诛 但在第二道檄文出世之后,即便是这些“阴谋论者”也不得不动摇起来,因为这道檄文是由“萧逆”萧煜所发,而萧煜的矛头,更是直指萧烈。 萧煜所发缴文从名字上来说还是比较客气,中规中矩的讨萧烈檄,可说到底还是子言父之过,在天下士子看来,已然是不客气到了极点。而且其中内容不敢说言辞如刀,但也是不留半分情面。 “盖闻明主图危以制变,忠臣虑难以立权。是以有非常之人,然后有非常之事;有非常之事,然后立非常之功。夫非常者,固非常人所拟也。 丞相萧烈,大逆不道,输货权门,窃盗鼎司,颠覆重器,与牧人起、孙立功并持权柄,朝权,威福由己,时人迫胁,莫敢正言。及至幼主登基,烈变本加厉,产禄专政,内兼二军,外统牧、陆;擅断万机,决事省禁,下陵上替,海内寒心。以至于豺狼之辈汹汹当道,宵小之徒横行庙堂,天无晴日,国无安宁。 后会先帝宾天,群虏寇攻。时西北方有北鄙之警,匪遑离局;先帝使烈为顾命大臣,翊卫幼主。烈便放志:专行胁迁,当御省禁;卑侮皇室,败法乱纪;坐领三台,朝政;爵赏由心,弄戮在口;所爱光五宗,所恶灭三族;群谈者受显诛,腹议者蒙隐戮;百僚钳口,道路以目;尚书记朝会,公卿充员品而已。 大都督张清,历经三朝,享国极位。烈因缘眦睚,被以非罪;榜楚参并,杀于太庙之前,触情任忒,不顾宪纲。首辅李严,忠谏直言,义有可纳,是以圣朝含听,改容加饰。烈欲迷夺时明,杜绝言路,擅收立杀,不俟报国。故帝都有吁嗟之怨。历观载籍,无道之臣,贪残酷烈,于烈为甚 又烈持部曲精兵数千,围守宫阙,外托宿卫,内实拘执。惧其篡逆之萌,因斯而作。此乃忠臣肝脑涂地之秋,烈士立功之会,可不勖哉烈又矫命称制,遣使发兵。恐边远州府,过听给与,违众旅叛,举以丧名,为天下笑,则明哲不取也。 本王与烈虽为父子,但愿效先贤之德,大义灭亲,奉东主威灵,以清君侧宵小奸佞,折冲宇宙;长戟百万,胡骑千群;奋中黄育获之士,骋良弓劲弩之势;并州越白山,陕州涉济漯;大军泛青河而角其前,西凉下宛叶而掎其后:雷震虎步,若举炎火以焫飞蓬,覆沧海以沃票炭,有何不灭者哉 即日西凉、河内、陕、西河、蜀、湖六州并进。州府各整义兵,罗落境界,举武扬威,并匡社稷:则非常之功于是乎著。 班扬符赏,布告天下,咸使知圣朝有拘迫之难。如律令” 前后两篇檄文,分别出自萧烈和萧煜之手,可谓是文采飞扬,乃难得之文章,天下士子纷纷传抄。更有人将萧煜的小丘岭校兵称王诏书、讨萧逆檄、讨萧烈檄以及数百年前东主的奉天北伐檄文并称为四大檄文。 众多读书人忽然发现,那位被他们骂作让西北陆沉的萧逆,竟然不是他们想象中只知道杀人饮血的赳赳武夫,而是四大檄文中独占其二的才子,一时间在文坛之中,萧煜的名声大盛。 与此同时,文坛士林之中分为两派,一派人不相信这两篇檄文是出自萧煜之手,必然有另外人代笔。而另一派则相信有其父则有其子,萧煜本就出自书香世家,其外祖更是当年的士林执牛耳者,萧煜有此等文采并不足为奇,更有甚者称赞萧煜本有匡扶之贤才,惜乎为乱世之枭雄也。 恐怕萧煜都没有想到,因为一篇与萧烈针锋相对的檄文竟然会让他的名字再一次传遍大江南北,一时间竟是让萧煜有了“莫道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的顶尖文人气象。若不是萧煜先前的名声实在太坏,单凭这两篇檄文就可让他成为士林中的“風流人物”。 不过父子两人彻底撕破脸面,也让天下人开了眼界,当老子的说儿子不忠不孝,罔顾朝廷,当儿子的反过头来就说老子把持朝政,意图篡位。江南一位大儒就此事讥讽萧氏父子,“父不慈,子不孝,萧氏一门果真都是王八蛋。” 北地一位硕儒则在私下里对好友道:“这天下之争,归根究底还是父子之争,兄弟之争,一家一姓之争。” 家天下。 东都,大丞相府。 萧烈将手中的檄文放下,问道;“立功兄,这檄文你可看过” 站在萧烈面前的孙立功点头道:“已经看过了,西北王的文采不错。” 孙立功犹豫了一下,道:“不过西北王言辞不留余地,难免对丞相名望不利。” 萧烈看了眼窗外阴沉的天色,不以为意道:“我们父子二人哪里还有名望二字可言。若论名望,我等五人之中,以最不识时务的秦政名望最高,可惜他已经一败涂地,其次是江南陆谦,再次是东北牧人起,最后才是我和萧煜。若以实力而论,则要颠倒过来,秦政最弱,萧煜最强,可惜萧煜锋芒太露,成为众矢之的,也怪不得我不留情面。” 孙立功默然不语。 萧烈挥了挥手道:“告诉牧人起,我该做的都做了,怎么打西北,就是他的事情了。” “诺。”孙立功沉声应下。 就在坐而论道的士子们还在为该如何评价萧煜争吵不休的时候,西北已经起狼烟。 陕中行营,闽行行辕所在。 此时的闽行全身披甲,手扶腰间佩刀,环视一周帐中诸将,沉声道:“本督已经接到西北王的均旨,陕州事关蜀州和湖州大军之退路,若是陕州有失,则蜀州、湖州之军尽成孤师,故而陕州绝不能有半分差池,我军当死守陕州” 帐内众将纷纷单膝跪地,轰然应诺道:”请都督训令“ 闽行将头盔托举在自己的胸前,平静道:“我闽行自从进入西北军,跟随大都督南征北战已有十五载,从一个小小的校尉到今日从一品的左都督,这已经是我在西北的第十六个年头。虽然我不是生在西北,但我已经与西北人别无二样。” 闽行将头盔戴到自己的头上,沉声道:此时“查莽的大军已经距离我军不足百里,说起查莽大家想必也不会陌生,北都左都督,而且东都大都督秦政便是败在他的手中,他想要借大胜秦权之威一股气打进西北去,我闽行绝不答应。传我军令,召集所有骑兵先行,步卒跟在后面徐徐跟进,这一次,本督要战于西北之外。” 说罢,闽行抽出佩刀,当先走出大帐。 简文二年正月,中都左都督闽行欲与北都左都督查莽决战于陕州。 查莽却是攻其不备,绕过闽行,突袭兵力空虚的陕中行营。 留守行营的布政使李宸死于乱军之中。 陕中陷落。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九十八章 新老 正月里鞭炮的声响似乎还没有完全散去,就已经被肃杀的马蹄声所代替,士林清流们还在争论分别出自萧烈和萧煜之手的檄文孰优孰劣时,西北和东北这两支大郑最为精锐的军队已然交手。 陕中的失陷,使得查莽的东北军在陕州有了立足之地,就像是一颗钉子钉进了陕州,让闽行如鲠在喉,进退不得。若不是西凉军都督魏禁及时率军赶到,闽行恐怕要吃一个大亏。不过现在的情况也不容乐观,陕中乃是陕州门户所在,地势险要,査莽拿下了陕中也就是意味着打开了陕州的大门,随后牧人起的大军就可以长驱直入。魏禁与闽行回合之后,力排众议,趁着査莽立足未稳,直接攻打陕中。 自从偷越阴平一战之后,魏禁的名声就彻底传扬开来,被人盛赞为鬼才,若不是因为重伤而不得不返回西北,恐怕在湖州战场上大放光彩的就是魏禁了。 如果说一场出其不意的入蜀战事让魏禁迅速跻身名将之列,那么查莽就是靠着一场场正面战场的胜利铸就起了自己的赫赫凶名。 西北军守草原,东北军御后建,在与后建铁骑的一次次交锋中,查莽从一个底层校尉做起,一路厮杀累功至正三品都统官职,由此才真正进入北都大都督牧人起的视野范围。在十年前东北与后建最大的一场交锋中,查莽亲率五千重骑从正面突破了后建五王之一康王完颜固安的军阵,险些生擒完颜固安,这一战不但让查莽名声大振,而且还让他官升至北都右都督。虽然在五年后的交手中,查莽被当时还是后建左卫将军的慕容燕联手李诩狠狠阴了一把,险些全军覆没,但死里逃生的查莽很快也还以颜色,借着五王不合而互相扯后腿的时机,集中兵力奇袭五王中实力最强的完颜德,其余四王果真如查莽所料那般作壁上观,以至于完颜德大败,这次后建五王联手的声势浩大叩关也就不了了之。 此战之后,査莽官升至北都左都督,仅次于大都督牧人起,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同时,这个胖将军也在此次大战中将自己的狠厉展现得淋漓尽致,动辄便是坑杀降卒,甚至屠城也不在话下,更因为将一名后建宗室子弟生生剥皮,而得了一个剥皮将军的称号。 魏禁和查莽的成名时间相差了十年,差不多是一代人的差距,对于魏禁来说,查莽可以算自己的前辈。在如今,老一辈如张清、徐林、秦政、牧人起等人都渐渐老去,正值壮年的查莽、闽行、杜明玉等人已经成为新的中流砥柱,更有魏禁这样的年轻一辈登上舞台,这次陕中之战,也可以看成是新老之战。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陕州,甚至萧煜和萧烈也熄了声音,一人中都,一人东都,静观陕州战事如何。 同时关注这场战事的,还有已经是败军之将的秦政和秦权,两人现在退守至宣化府,麾下只剩下两万残军,当年威名赫赫的二十万天子亲军如今已经是名存实亡。 原宣化府守将的官邸,如今已经变成了秦政的行辕。这次北地大败,在秦政看来,不是败在了兵事上,而是败在了底蕴上,萧烈把持东都后,秦政的二十万天子亲军就等于是孤悬北地,粮食军需缺乏,面对萧烈和牧人起的联合大军,能够坚守一年实属不易。而在粮尽之后又没有别的希望所在,全军士气低迷,不战而溃甚至是投降献城,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在宣化的北城有一座七层宝塔,这座宝塔本应算是一座佛塔,但在历经数次宣化之围后,这座塔就稀里糊涂的变成了望塔,因为站在顶楼可以观看城外敌情的缘故,宣化的历代守将都曾登塔,甚至许多战事的军令也是从这座塔上发下,以至于宝塔的本名已经被人遗忘,取而代之的是将军塔。 今日,秦政和秦权就登上了这座将军塔的最顶层,塔内的空间并不宽敞,顶多容纳六七人而已,不过此时只有秦权和秦政两人,倒是绰绰有余了。两人并肩站在狭小的窗口前,俯瞰这座府城,继而望向更远方。 秦政缓缓开口道:“如今,西北军的主力还停留在蜀州和湖州,尤其是湖州的西北军被杜明玉拖住,一时半会儿恐怕是脱身不得,再加上陕中这个重中之重易手,萧明光的日子不好过啊。” 秦权淡淡道:“能有我们的日子不好过” 秦政笑了笑,“比起我们,自然是要好上许多的。” 秦权收回视线望着秦政,道:“如果把先帝比作萧煜,我就相当于萧瑾,而你则是类似林寒的角色,大郑存亡之际,你我走到了一起,现在西北也到了这一步,你说林寒和萧瑾会不会联手” 秦政没什么思量,直接摇头道:“时至今日,你我已经无路可退,故而才会联手抗敌。而萧瑾和林寒则不然,萧煜倒了还有萧烈,萧瑾大可以回东都去,林寒那边也可以去草原,此二人远未到退无可退的地步。” “退无可退啊。”秦权轻声自语一句,重新望向西北方向,轻声道:“人就是这样,只有身后是万丈深渊时才会殊死一搏,却发现早已为时已晚,正如你我当下之处境。” 秦政平淡道:“每个人都要死,死得晚一些总要好过死得早一些。” 秦权问道:“萧烈大军陈兵宣化城三十里外,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要我们投降” 秦政点头道:“萧烈在信中提过此事。” 秦权嗤笑一声:“封官许愿” 秦政轻叹一声道:“萧烈在信中说,我本就不是秦家的人,没必要为了大政去陪葬,若是我肯归降,枢密院和中书省随便挑。” 秦权道:“我听说萧煜那边也派人过来了” 秦政嗯了一声。 秦权笑道:“看来这父子两人是要较劲到底了,令公秦政,字令仁,你到底是如何打算的” 这位被许多大郑宗室视为最后柱石的东都大都督沉默许久,长叹一声,“声妓晚景从良,一世之姻花无碍,贞妇白发失守,半生之清苦俱非。我为大郑朝廷守了半辈子的天下,不想在临死之前再事二主,让我前半辈子的辛劳付诸东流。” 秦政望向秦权,沉声道:“晋王,你以后的路还长,没必要陪着我在这儿等死。” 这位大郑皇室最后的嫡系成员久久沉默不语。 相较于秦政的英雄末路,当年同为大都督的牧人起就有些“老夫聊发少年狂”的意思,击败秦政的二十万天子秦军无疑让他的声望达到了一个,甚至盖过了萧烈、萧煜、陆谦等人,差不多有当年张江陵执政时军方第一人太保齐继光的架势。 击败秦政大军之后,查莽马不停蹄地进军西北,而牧人起则是稍慢一步,进一步扫清了北地一线的“散兵游勇”。 在查莽攻占陕中的第七天,也就是魏禁联手闽行攻城的第六天,由东平郡王牧人起亲自坐镇的东北大军终于“姗姗来迟”。 查莽的陕中之围被解,魏禁在与牧人起有过一次短暂的骑兵交手,勉强算是平分秋色,但是作为偏师的西凉军终究不能匹敌牧人起的嫡系大军,而此时西北军的精锐还停留在江南战场,势单力孤的魏禁不得不率领西凉军退守至西河原。 与此同时,闽行大军也退至汉中。 汉中是进出蜀州的咽喉之地,也是西北军精锐从蜀州返回西北的必经之地,所以不能有半分闪失。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九十九章 三家分晋 陕中的战况很不好,从最高处的王府到最低矮处的城墙,整个中都笼罩在一片沉重气氛当中。 夜色下的温体斋地面上,还残留着少许的瓷器碎片,正在清扫的侍从们脸上挂着惊悸的神色。萧煜面色阴沉地坐在最深处的位置上,整个人仿佛要溶于周围的黑暗,萧瑾和曲苍分别坐在他两手边的位置上,同样是脸色凝重。 温体斋中的沉默持续了很久,最终还是由萧煜打破沉默,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冷笑道:“好一个闽行,好一个战于西北之外,转眼间就把陕中丢了,真不愧是我的陕中行营掌印官。” 萧瑾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略带疲惫道:“好在魏禁及时赶到,事态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萧煜脸上染了一层颓然之色,叹息道:“魏禁退守西河原,闽行退守汉中,两人被牧人起的大军从中间隔开,首尾难以呼应,若是再无作为,被各个击破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萧瑾点头道:“如今关键还是在于蜀州和湖州的两支大军能否及时赶回,即便是只有一支大军赶回,也可大大缓解我西北之困窘境地。” 萧煜问道:“林寒那边动向如何” 曲苍道:“已经传回消息,虽说蜀州的情况要比湖州好上一些,但也相当有限,咱们刚刚占领蜀州不久,大小叛乱不断,若是将剑阁行营的大军贸然撤回,恐怕会让滞留在湖州的江陵行营断了后路,彻彻底底成为一支孤师,林都督那边表示很为难。” 萧煜稍稍沉默后问道:“蓝玉那边呢” 曲苍道:“据暗卫府的消息,江陵行营最近大小战事不断,夜袭杜明玉无果之后,蓝督师恐怕在短期内是无法脱离湖州战场了。” 萧煜闭上眼,久久沉默。 “大局如此,无可奈何也。”过了良久,他睁开眼叹息道:“再给剑阁行营发一封飞剑传书,让他们必须于七日内动身返回汉中,另外告诉林寒,这是军令,没有商量的余地。” 蜀州剑阁行营。 林璃缓步走进屋内。多日的政务让她看起来很疲惫,脸色甚至有些憔悴,当西北的第一封飞剑传书到来时,她并没有立刻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直到第二封飞剑传书到来之后,她才猛然惊醒起来。 萧煜不可能无缘无故地放弃已经到手的蜀州,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西北境内真的出现了极大的危机,让萧煜不得不将这支亲军调回西北,哪怕是冒着失去蜀州的风险也在所不惜。 屋内,林寒正在伏案疾书,听到林璃的脚步声后,抬头看了她一眼,“什么事” 林璃轻声道:“中都传来消息,让我们务必在七日内回师汉中,这是军令。” 林寒皱起眉头,默然不语。 林璃道:“收拢各地驻军需要几天的时间,而且蜀州的各大世家也不怎么安分,就这么仓促拔营,恐怕是要出问题的。还有,从湖州流窜进蜀州的十几股流寇,将他们清理干净也需要时间,这七天的时限,实在是太紧迫了。” 林寒沉默良久,开口道:“复信中都,元月三十之谕令敬悉,剑阁行营上下谨遵西北王之谕令,暂定于二月初二拔营回师汉中,剑阁行营掌印官、蜀州总兵官林寒敬上。” 就在此时,以紫水阳为首的西北道门众位天人高手也终于悄悄进入蜀州。值此生死存亡之际,萧煜自然不可能将自己的身家性命全部担负在林寒的一念之差上,若是林寒拒绝执行萧煜的军令,那么接下来紫水阳等人就会强行进入剑阁行营,以萧煜的手令接管整个剑阁行营。 当然,仅仅是一个剑阁行营还是不够的,还要把湖州的江陵行营撤回来,三大行营兵力会师汉中,以西北军之战力,自然是不惧与牧人起正面一战。 江陵行营。 蓝玉发下手中薄薄的纸张,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似乎这张纸有千钧之重,然后看向堂内众人,道:“牧人起大军已经攻占陕中。” 短短十一个字,在宽阔的大堂内掀起一阵惊涛骇浪,李如松、韩雄、诸葛恭等人面面相觑,谁都未能想到局势会如此急转直下,前不久他们还意气风发地横扫湖州,准备进军湘州,哪怕是知道秦权溃败的消息后,也没有太过重视,毕竟还有闽行的陕中行营,可谁也没想到的是,在短短的半个月后,陕中失守不说,就连他们的大本营西北也已经摇摇欲坠。 蓝玉语气还算平稳,说道:“如今,魏禁退守西河原,闽行退守汉中,大都督则是将剩余兵力收缩至青河中都一线,随时准备投入战场,至于蜀州那边,应该也开始准备回师西北了。” 蓝玉的话音落下后,堂内一片寂静。 最后还是诸葛恭打破了沉默,“这几日,杜明玉一反常态,步步紧逼,看来是打定主意要拖住我们。” 李如松双手置于膝上,面陈似水,“如此说来,江都、北都和东都已经是心照不宣了。” 堂内又是一阵死一般的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韩雄终于缓缓开口,问出了那个众人心头一直存在的疑问,“值此危难之际,道宗众位大真人何在” 修行界一直都是与俗世紧密相连。后建身后是魔教,卫国身后是剑宗,牧人起身后是佛门,萧烈身后是儒门,陆谦身后是白莲教,而萧煜的身后,则是号称执修行界牛耳的巍巍道宗。 中都、北都、东都、江都,四大都城,现在分别象征着当世的四大军阀,其中以西北中都实力最强,而与之相应的,道宗也要远超出其余三大宗门。 如今,西北成为众矢之的,道宗何在 道宗在东南,白莲教在江南,剑宗在东海。 从道宗去西北,有三条路可走,一条是穿过江南,然后一路北上。一条是出海至东北,再横穿东北转道西北。最后一条则是常人难行的五千里浩浩昆仑。 以道宗掌教真人的境界来说,朝游沧海暮苍梧已经不是虚言,要去西北,自然是走路程最短却也是最难行的五千里昆仑。 掌教真人自西昆仑出发,仅仅半天的时间便横跨了中昆仑,来到东昆仑境内,就在即将走出昆仑时,一柄长剑挡住了掌教真人的去路。 剑名诛仙。 掌教真人看着眼前的这柄剑,轻轻抖了下拂尘。 漫天云雾骤然散开。 白发白袍的上官仙尘出现在掌教真人面前。 他伸手握住诛仙剑柄,平淡道:“紫尘道兄,我恭候多时了。” 对于上官仙尘出现在此地,掌教真人没有太多惊讶神色,甚至可以说十分平静,似是早有预料。 上官仙尘轻笑道:“紫尘道兄的落子手段,上官仙尘虽早有领教。不过道兄既然是以人间为棋局,以众生为棋子,那也应该知道棋局中的棋子不会一成不变,棋子可以跳出棋盘变为弈棋人,那么黑子自然也能变为白子。” 掌教真人淡淡笑道:“上官仙尘,即便你没有被魔教困住,难道单凭你一人一剑,就能拦住贫道不成” 平日里沉默寡言的上官仙尘今天却是破天荒地说道:“紫尘道兄已经踏足长生境界,上官仙尘自认距离长生之境还有半步之遥,难以匹敌道兄。不过,道兄岂不闻当年三家分晋之事大晋皇室无能,四大公卿把持朝政,其中以范氏最强,跋扈而不可一世,百般欺凌另外三家,最后惹得众怒,被韩、赵、魏三家联合所灭,宗散族灭。” 上官仙尘悠然道:“昔年之范氏,即是如今之道宗。”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章 浩然 掌教真人悠悠然向前踏出一步,一袭紫色道袍随之轻盈摇动,淡然道:“如此说来,从不与人联手的上官仙尘是请了帮手不妨都出来一见吧。” 不远处的上官仙尘,手持诛仙长剑,没有说话。 一名头戴莲花冠的中年道人从上官仙尘身后左侧的云雾中转出来,稽首道:“大师兄,别来无恙,师弟有礼了。” 前任天机阁阁主,白莲教教主傅尘。 一名宽袍大袖的老年儒士从上官仙尘身后右侧的云雾中大步走出,拱手道:“张载见过掌教真人。” 儒门横渠先生张载。 掌教真人轻轻一摆手中拂尘,轻声道:“上官仙尘,张载,傅尘,你们谁先来” 声音不大,却让天空中云卷云舒。 宽袍大袖的老者犹豫了一下,然后向前踏出一步,行于云上如履平地。 随着他的脚步,一片红霞在他身后方向冉冉升起,如日出东方。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 此乃浩然正气 张载的脚步并不快,但是红色浩然之气的蔓延速度却是极快,以至于当张载走到紫尘面前时,半个天际已经是赤红一片,在这片赤红烟霞之中,仿佛有一轮红日要冉冉升起。 张载手中出现一柄玉尺,轻轻一挥。 儒者,教化百姓万民,为万世之师。有不谐者,当以戒尺惩之。 玉尺迎风便涨,足有百丈之长,裹挟着层层叠叠的赤红色云雾,朝掌教真人当头砸下。 群山之间响起一声砰然巨响,掌教真人的紫色道袍上荡漾起一圈涟漪,以掌教真人脚下为中心,一圈巨大的气浪向四周扩散开来,将周围的雾气全部震散,露出一片朗朗晴空。 云雾散去之后,玉尺也恢复了原本大小,在距离掌教真人额头还有三寸的地方停下,玉尺上的光华急速流转,却难进分毫,因为掌教真人伸出一指,指尖刚好抵在玉尺上。 对于这个结果,包括张载在内,拦路三人没有半分惊讶神色。尤其是上官仙尘和傅尘两人,比起绝大多数修行界中人都清楚掌教真人的骇人境界,上官仙尘两度与掌教真人交手,然后两度败于掌教真人之手,而傅尘更是自小拜在道宗门下,被这位大师兄看着长大,所以两人一起揣测掌教真人如今的真实境界,都认为一般的逍遥神仙根本不是掌教真人的一合之敌,除非是身怀重宝或者超过双手之数。掌教真人的境界,正是应了“道宗真人得长生不朽,稽首可叫大地浮沉”这句话,能有资格站在掌教真人面前的,恐怕只有天下十人和傅尘等寥寥几人而已。 掌教真人屈指一弹,张载手中的玉尺脱手而飞,张载本人更是向后退出近百丈。 傅尘不像上官仙尘那般不动如山,他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掌教真人,一直都在试图捕捉掌教真人元气流转的细微痕迹,以期从中窥到些许可以称之为破绽的存在,但至今为止,他没有半点收获。 上官仙尘轻声道:“不用看了,这是仙人无垢之身,无迹可寻的。” 傅尘叹息一声,刹那间便没了这位白莲教主的身影,只见周围的云气流动,如同一朵在缓缓绽放开来的白莲。下一刻,傅尘站在了张载身后,伸手按在张载的后背上,止住了他的退势。 接着张载张开双手,大袖飘摇,声如雷霆,一字一句道:“为天地立心。” 在他和掌教真人之间的近百丈距离,出现了一道模糊的云径。 青云之路。 在云径一侧的张载轻轻跺脚,天地仿佛猛然颤抖了一下。接着天幕上仿佛出现了千万条如蛛网般的裂缝,疯狂向四周蔓延。继而这一片“天幕”如镜子一般破碎开来,有碎片落下,一双漠然无情的眼睛从其后缓缓显露出来,高高俯瞰着世间苍生。 这些密密麻麻的裂纹向掌教真人一股脑铺散开来,掌教真人却只是轻轻摆动手中拂尘,如同驱蝇扫尘。 不管是从天幕上不断落下的碎片也好,还是那些疯狂蔓延的裂痕也罢,被拂尘一扫而空。 还是那方蓝天,只是在蓝天上多了两只巨大的眼睛,正死死凝视着掌教真人。 掌教真人仍旧是单手持拂尘,神情自若,淡然道:“欲以人心拟天心,可惜天道至公,无情亦无心。” 话音落下,掌教真人猛然一甩大袖,一袖甩出紫气三千丈。 紫气磅礴,瞬间将那两只“天眼”淹没,然后继续浩荡前行,将那片由浩然气凝成的红霞一扫而空。 张载脸色骤然苍白。 不等张载说出第二句“为生民请命”,掌教真人直接是再摆手中拂尘。 拂尘银丝暴涨数百丈,一直站在张载身后的傅尘终于不能再无动于衷,双手一开一合之间,一粒粒莲子凭空生出,然后在转瞬之间完成生根发芽的过程,最后变为洁白莲花绽放开来,一时间,处处生白莲,将拂尘所化的银丝尽数挡住。 掌教真人轻叹一声,“傅尘贫道曾对你说过,若是你敢阻挠我道宗千年大计,我定要将你挂在山巅之上,使你受天风吹拂之苦。今日,贫道说到做到。” 掌教真人稍稍抬手,袖口猛然张大,似是一个无底之洞。 傅尘下意识地摸了摸头顶的发髻,竟是在这个关键时刻有了片刻不合时宜的出神。 许多年前,道宗的掌教真人还不是紫尘,那时不过十五岁的傅尘被上代掌教真人带上了都天峰,成为了上代掌教真人的最后一名嫡传弟子,也就是关门弟子。 那时候的掌教真人已经知道自己大限不远,所以将宗内一切事物都交给了自己的大徒弟,也就是当时的道宗首徒,紫尘大真人。 没错,就是大真人,紫尘还未登上掌教大位时,就已经有逍遥境界的修为。 在十五岁的傅尘眼中,大师兄并不怎么可怕,大多数时候都是一副笑呵呵的老好人模样。而二师兄青尘则更有威严,也是众多师兄弟中唯一敢跟大师兄唱反调的人。至于三师兄无尘,就只能跟在大师兄的身后亦步亦趋,大师兄说什么是什么。 直到很久以后,他才知道,为什么在众多师兄弟中,只有二师兄一个人敢于忤逆大师兄的意愿。 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风儿有些喧嚣,那段时间正痴迷于炼丹之道的傅尘一个不小心将炼丹房变成了一地废墟,若说道宗财大气粗,也不在乎这点损失,但偏偏不巧的是,这次炼丹坊爆炸将大师兄养的白鹤给炸死了。 那时,紫尘并不在都天峰,而傅尘至今还记得当时众师兄脸上的精彩神色。 恐怕这一辈子也再难见如此一幕了。 后来,紫尘回山,问询是谁炸死了白鹤,所有师兄毫不犹豫地就把傅尘给卖了,然后紫尘便用一条红绳拴住傅尘的发髻,将他绑在都天峰的崖壁上,受了三天三夜的天风之苦,差一点就要小命呜呼。 这是傅尘第一次体会到紫尘的冷酷无情。 傅尘回过神来,望向紫尘那愈来愈大的袖口,没来由的一笑。 此时,漫天白莲被紫尘全部纳入袖中,而傅尘则仍旧是站在原地巍然不动。 但在他的身后,接连出现了一道道身影。 仿佛一道长卷在缓缓展开。 一个神色漠然的中年人,轻轻抚摸着手上的碧绿扳指。 一尊赤着一只胳膊的僧人,周身暗金,单手立于胸前。 一名身披甲胄的男子,飞扬跋扈。 一名黑袍老道掐指,身后悬有两剑。 一名老者,长发长眉长须雪白一色,手持拐杖。 一名苍苍老僧,脸上沟壑堆叠,双手合十。 一名黑袍年轻道人,负手而立。 加上眼前的紫袍道人、大剑仙和横渠先生,刚好凑足天下十人。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零一章 代掌西北 窗外的天空格外阴霾,虽然还没有下雪,但是呼啸不断的朔风已经持续了一日的光景,有些渗人的风声,落在屋内女子的耳中,除了心烦就只剩下意乱了。 女子穿了一身素素净净的白衣,外面披着一件同样雪白的狐裘。她坐在书案后。脚边不远处放着一个火盆,整个屋内温暖如春,可她仍旧是不断缩起手呵着热气,脸上带着三分病态的苍白。 以她的身体状况来说,本不该受这些劳心伤神的案牍之劳,只是她的丈夫病倒了,只能由她来承担起这一切。 对于她和她的丈夫来说,在短短的半个月时间里,突如其来的变化打乱了一切,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一切,是众叛亲离亦或是命中注定 前几天蜀州传来消息,黄水泉叛了,与赵青率领的东都暗卫一起伏击了紫水阳一行,紫水阳重伤,西北道门真人金尘身死。继而在西北道门中也有人叛变出手,若不是最后关头被唐春雨出手挡下,恐怕此时林寒已然身死。 简文二年正月以来,西北内部此起彼伏的叛变已经让林银屏有些风声鹤唳,萧煜莫名其妙的病倒更是让她草木皆兵,对于府内与东都有牵扯联系之人,她流露出毫不掩饰的防备姿态,墨书、张宵、紫月等东都老人被第一时间剥去女官官身,圈禁在青白苑内,萧玥被禁足月园。已经掌握大权的萧瑾同样没有料到自己这个病怏怏的嫂子会有如此雷厉风行的一面,在毫无防备之下被林银屏干脆利落地夺去手中所有权柄,与萧玥一般,落了一个禁足的下场。 林银屏之所以会有如此大的权柄,甚至能将身为王相府右相的萧瑾一抹到底,就是因为萧煜给林银屏留下的那条“退路”。萧煜在此之前一直担心自己若是身有不测,林银屏恐怕会处境艰难,所以他立下了一条“若本王不能主政,则由王妃代行其事”的谕令,而且就是在萧煜主政时,林银屏手中也是有一定实权的。所以在萧煜莫名病倒之后,林银屏第一时间封锁王府消息,然后控制虎营,同时令伥鬼传信给驻扎在中都城外的大都督徐林,徐林只身连夜前往中都王府密见林银屏后,亲自坐镇大都督府。 短短一夜时间,林银屏就控制了整个中都,废黜以萧瑾为首的王相府,重新启用以徐林为首的大都督府,接下来的事情也就顺理成章,即便萧瑾手中还有一支鹰卫也无济于事,更何况萧瑾根本没有半点准备。 至于萧煜的病,则是来得莫名其妙,以萧煜的天人不漏之身来说,休说是百病不侵,就是百毒不侵也不在话下,可偏偏萧煜就病倒了,一开始只是有些昏沉,提不起精神,可到了晚上的时候,就整个人昏迷过去。作为与萧煜同床共枕之人的林银屏是第一个发现此事的,她立即召来孙廖为萧煜诊治。 孙廖虽然修为不高,但极为精通岐黄之术,在西北的地位近似于东都城中的太医院院正,除非萧煜特令,一般只为林银屏一人请脉。这次萧煜病得蹊跷,孙廖用尽生平所学也没能查出萧煜到底得了什么病,林银屏忧心之余,将孙廖软禁在王府中继续为萧煜诊病,自己则是拖起病躯,开始主理西北军政事宜。 林银屏放下手中的战报,神情疲惫,她之所以要启用徐林以及被萧煜彻底架空的大都督府,一则是对萧瑾等人的不信任,二则就是因为如今的西北战事连连,她一个不懂兵事的女子根本应付不了,只能行险一搏,赌徐林仍旧忠于西北。现在看来,她的运气不错,赌对了,没有将自己的身家性命都赔进去。 林银屏起身出了书房,来到两人在明园中的卧房。 孙廖守在卧房门口,见到林银屏后,行礼道:“见过王妃。” 林银屏面无表情地问道:“孙先生,王爷的病情如何了” 孙廖面带迟疑之色,稍稍犹豫后下定了决心,硬着头皮道:“王妃,依老臣之见,王爷得的恐怕不是病。” 林银屏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孙廖低下头去。 林银屏沉默片刻后,点头道:“好了,我知道了。孙先生先去休息吧。” 待到孙廖退下后,林银屏缓步走进屋内,在屋内深处的一张锦绣大床上,萧煜安静地躺在上面,面容平静,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 林银屏坐到床前的绣墩上,握住萧煜的手,轻声道:“以前,都是我躺着,你坐着,我睡着,你醒着。没想到现在调了过来,我坐着,你躺着,我醒着,你睡着。是不是你觉得我以前太懒,所以现在想要罚我” 萧煜仍旧是静静地躺在床上。 林银屏低垂下眼帘,苍白纤细的手指按在自己同样没有血色的嘴唇上,眼泪无声地滑落。 “萧煜,你到底怎么了” “你醒醒好不好” “你只要醒过来,我什么都答应你。” “你不是喜欢秦穆绵吗,只要你现在醒过来,我就答应你娶她进门,还有什么唐圣月和秋思,香的臭的,都行” 过了许久,屋内传来低低的啜泣声,林银屏无力地趴在床沿上,带着哭腔道,“萧煜萧明光你说句话啊。” 林银屏不是傻子,对于孙廖所说,心中早有猜测,萧煜如今的情形,与其说是得了怪病,还不如说是遭了人家暗算,毕竟众多潜藏在西北内部的“家贼”们纷纷出手,真有人趁机暗算萧煜,也不是什么难以想象的事情。 这些日子里,她很坚强,坚强地封锁消息,继而接管中都,坚强地联络徐林,坚强地打压萧瑾,在外人眼中,她这位王妃甚至有当年大楚垂帘太后的风范,只是她又何曾想要这份坚强 又是许久,屋里重新安静下来,林银屏坐到不远处的妆台前,用手绢抹去脸上的泪痕,然后开始细细修补哭花了的妆容。在涂抹好胭脂后,林银屏的脸色看上去才多少有了些血色,她的嘴唇原本已经是近乎透明的苍白,此时又用上好的淡红色口脂压了压,总算看上去没那么病态。她抿了抿嘴唇,方才的悲切情绪已经尽数收敛。 她望着铜镜中的女子,苍白的脸上已经没了往日的柔弱,只剩下一片冰冷和麻木。 或许,也可以称之为威严 从这个角度去看铜镜,也能看到躺在床上的萧煜,她望着铜镜中沉睡不醒的萧煜,轻声道:“萧煜,我本以为即便是西北丢了,咱们也大可一走了之,可到现在我才明白,这些人不但要西北倾覆,更是要我们死。你说的对,我们早已是退无可退。” 林银屏起身来到衣橱旁边,从里面取出一件从未穿过的大衣裳,纯白的底料,上绣着仅次于龙凤纹络的云纹。 她脱去狐裘,换上这身云纹衣裙,贵气凛然。 她现在是西北王妃,整个西北的女主人。 林银屏迈步走出门外,凛冽的北风扑面而来,将她的发丝和衣衫向后吹拂而去。 林银屏无动于衷,似乎不再畏惧这严冬酷寒,大步离开明园,对匆匆赶来的曲苍道:“去请大都督来王府议事,本宫在温体斋等他。” 曲苍应诺,又匆匆而去。 林银屏低头看了眼手心里一直捏着的玉佩,轻轻一笑。 萧煜,在你睡着的这段时间里,我会代你统领西北。 等你醒来的时候,西北还是咱们的西北。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零二章 风起 曲苍是萧煜心腹中的心腹,许多机密要务都要经由他之手,也正是萧煜的这份信任,让他保住了自己的地位,最起码没有在这次的暗流涌动中跌落谷底。以前他对于林银屏的观感并不算好,在他看来,这位王妃敏感易怒,又有些自怨自艾,与许多世家里的怨妇也相差不大,若不是与王爷早年积攒下的香火情分太重,而且还是草原的公主,早就变成王府里的一个花瓶摆设了。不过这一次的中都之变,等于是狠狠地打了他一个耳光,他万万没想到平日里病怏怏的王妃手段竟然是如此之凌厉,不但萧瑾没有反应过来,就连他这个暗卫府都督同样也是事后才恍若初醒。 当年大楚皇帝于江都行宫病死,膝下只有一名幼子,故而于临死之前留下遗旨,令其弟豫王为顾命大臣,太后垂帘,豫王秉政,实意是令两人互相掣肘,以免一人独大而把持朝政。豫王骄横,在大行皇帝灵前公然顶撞太后,直言“妇人岂懂朝政太后垂帘,此事无前例,此议不可行。奏章不必交予太后,本王可代其劳。”太后与豫王争辩,据楚史载,“王已无人臣之礼,声震殿陛,天子惊怖,至于涕泣,遗溺后衣。”只是当时的大楚太后亦是果决之人,见豫王骄纵,便暗令身边宦官密通禁军统领,趁其不备,以先帝遗旨之名诛杀豫王,自此垂帘二十年,把持朝政二十年。 今日西北之中都便如当年大楚之江都,萧煜一病不起,唯一能在名分上与林银屏抗衡的就是萧瑾,只是这位宿有早慧之名的小王爷与当年大楚豫王犯了同样的毛病,都不曾把女子放在眼中,结果都在女子手中栽了个天大的跟头。 现在,萧瑾被废,王妃当权。曲苍甚至不敢去想,作为中都真正的主人,萧煜到底怎么了是被王妃架空还是遭遇不测但无论是哪一种结果,都意味着本就风雨飘摇的西北形势变得更加危急。 大约到了辰时时分,大都督徐林来到王府的温体斋。 做为大都督,徐林有一应如佩剑登殿的特权,所以见到林银屏后,他只是微微弯腰拱手。 林银屏也不计较这些,轻声道:“大都督请坐,曲都督也坐吧。” 徐林四平八稳地坐下,本没敢奢望坐着的曲苍倒是有些战战兢兢,毕竟自己跟在王爷身边久了,对于王爷的喜怒还能抓到一些痕迹,可王妃喜怒无常更甚于王爷,自古伴君如伴虎,又岂是妄言 林银屏指了指自己案前的战报,问道:“魏禁的战报,大都督想必已经看过,不知道大都督以为如何” 徐林没有犹豫,直截了当道:“牧人起派遣大军攻打汉中,魏禁问询救还是不救,依徐某之见,当不救。正所谓攻敌所必救,牧人起攻打我们必救之地,其用意昭然若揭。我们若是救,则要动用魏禁的西凉军,甚至牵动西河驻军,而我西北军力之空虚,未有如今日之甚者,稍有不慎,便要被牧人起大军突破西河一线,兵临中都城下。” 林银屏脸色凝重道:“可若是不救,汉中失守,林寒和蓝玉两支大军成为孤师,咱们西北就再没有翻身的本钱。” 徐林道:“蜀州大军已经开始拔营,不日可以返回汉中,只要闽行能坚守到蜀州大军到来,则危局立解。” 林银屏嗯了一声。 她沉默了许久,然后道:“此事就由大都督处理吧。” 徐林起身抱拳道:“遵王妃谕令。” 林银屏提起书案上萧煜常用的羊毫,微微晃了晃了手腕,蘸着朱砂在战报上写下“交由大都督府论议”几字后,道:“曲都督替我送下大都督。” 曲苍应诺一声,跟在徐林身后出了温体斋。 温体斋只剩下了林银屏一人。 她靠在冰凉的椅背上,神色有些感伤。 温体斋作为萧煜处置公事所在,在堂内摆放了十来把椅子,分成左右两排,徐林、蓝玉、闽行、林寒、韩雄,以及后来居上的曲苍、诸葛恭、魏禁、萧瑾等人,都各有各的座位,甚至整个西北官场都以能否在温体斋中有一席之地来评定是否算是“一方诸侯”。只是如今随着战事爆发,温体斋中的人也越来越少,现如今,这些原本象征身份地位的椅子,绝大多数已经成了摆设。就连这把由紫檀大料制成的椅子也换了人,由萧煜换成了林银屏。 都天峰上,忽然有一声虎啸龙吟响起,随之一道紫色龙形元气扶摇而起。将天幕上映照出一片紫色氤氲。只看这紫色龙形气劲的气势,已然有天人巅峰的气势。 紧接着,紫龙气劲似乎被无形之手紧紧捏住,只是徒劳地挣扎了几下,就彻底消散无形。 夜月如轮。 月色下,天尘一身黑色峰主道袍,双手负在身后,望着挡在自己身前的诸多殿阁之主,轻笑道:“本座乃是主事峰主,你们以下犯上,可知该当何罪” 药师殿殿主水尘服下一颗龙虎金丹,理顺了体内杂乱无章的元气后,正色道:“你虽是主事峰主,但也不能肆意妄为上面有掌教真人,有众峰主,还轮不到你在都天峰上称王称霸。” 天尘哂笑道:“听你这口气,似乎你才是都天峰的主人” 此时的天尘除了看上去有些所谓的仙人风仪之外,实在是没有半分气势可言,与寻常人无疑,而以水尘为首的一众殿阁之主却是如临大敌,就在刚才,天尘只是轻轻一挥手,就将水尘的龙虎双形彻底破去。 天下第十人,盛名之下无虚士。破后而立的天尘,单以修为而论,还要高过微尘、溪尘,仅在紫尘、青尘两人之下而已。 天尘脸上的笑容慢慢敛去,望着水尘步步前行。 被天尘注视着的水尘面色越来越凝重,在这隆冬深夜,他这个寒暑不侵的有道之士,额头上竟然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 天尘冷哼一声,“掌教不在宗内,青尘也不在宗内,微尘、溪尘、玉尘等人皆不在宗内,本座乃是主事峰主,宗门阵法之枢机尽在我手,谁能拦我” 此言一出,不只是水尘,就连镇魔殿九大长老等人也是齐齐色变。 镇魔殿九位长老互相交换眼色,就要布下镇魔殿秘传的镇魔大阵。 天尘轻轻吐出一口浊气。 一道道明亮剑光从他身后暴起,一闪而逝。 下一刻,镇魔殿九位长老齐齐向后倒去,皆是被一剑穿透眉心,当场死绝。 太乙分光剑。 天尘轻轻拂袖,又是一道剑光暴起,直逼水尘面前。 水尘如临大敌,一块闪烁着金光的龟甲出现在他的头顶,散落条条金虹,将他整个人护在其中。 剑光与龟甲铿锵撞击在一起,水尘脸色骤然苍白,向后倒滑出数十丈,几乎就要跌入天池之中,龟甲色泽黯淡,甚至有一道触目惊心的可怖裂纹。 直到此时,那道剑光才显出本来面目,是一把无柄飞剑,当年天尘就是以此剑与无尘斗剑。 天尘双手结成一个根本剑诀,飞剑再次消失。他淡淡笑道:“剑起星奔万里诛。” 飞剑出现在水尘面前,直接斩碎了龟甲,斩下了水尘的头颅。 天尘真人收回飞剑,缓步前行。 他每前进一步,拦路的殿阁之主们就后退一步。 天尘跨过了地上的九具尸体,越过了站着的无头尸体,平静道:“现在退去,本座既往不咎。” 几番面面相觑之后,所有人尽数散去。 再无一人敢于拦路。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零三章 魂丧 天尘走进祖师殿。 宽阔的大殿内挂着历代祖师画像,正中央位置是比周围画像明显要大出一号的道祖画像,画像上道祖须发皆白,身披八卦紫金道袍,端坐椅上,一手指天,一手秉持拂尘。 天尘立定,目光环视一周,最后落在道祖画像上,跪地俯首道:“道祖在上,列位祖师在上,不肖弟子天尘,今日行狂悖之事,实是不得已而为之,一切皆为宗门故,弟子之心可昭日月,望诸位祖师明鉴。” 天尘叩首三次,起身向后殿走去。 后殿中,一袭青衣盘膝坐在一方狭窄蒲团上,对于天尘的到来丝毫不感到意外,平静道:“天尘师叔,你来了。” 天尘笑道:“今日之事,首徒似乎早有预料” 身着青衣的年轻道人摇头道:“秋叶已不是首徒,只是这祖师殿中的执事弟子而已。至于今日之事,师尊离去前曾有过交代,故而心中略有计较。” 天尘点点头,道:“看来掌教师兄早有安排。” 已经被废去首徒名分的秋叶缓缓说道:“外面的情形我不太清楚,不过师尊在临走前曾经说过,若是他离开后宗内有变,我便准备下山。” 天尘轻轻叹息一声,道:“就在多日前,天枢峰主青尘已经离开道宗,同时还带走了落魂七丧书。” 作为曾经的道宗首徒,秋叶对于许多宗内秘辛知之甚深,其中就包括落魂七丧书。落魂七丧书是道宗四代掌教炼制的一桩异宝,以死气、厉气、煞气结聚而成,所谓落魂,是指闭生门,开死户,有相隔千里收人魂魄之妙用,七丧则是说要以七日之功收去三魂七魄,七日之后,魂魄皆无,只剩下一句空荡躯壳。端的是阴诡无比,当年的道宗四代掌教就是以此宝生生拜死了一位已证罗汉果的佛门高僧。 其后五代掌教又炼制了一柄与之相配的七杀斩灵剑,以万年老桃木制成,上有三十三道地字符篆,七道天字符篆,有隔空斩杀体魄之奇诡玄妙,配合落魂七丧书,能让人身魂俱灭,双宝并用可谓是无往不利。只是后来在剑宗之乱时被剑宗祖师带去了剑宗,这两件凶名赫赫的异宝才渐渐沉寂下去。 秋叶脸色骤变,问道:“天枢峰主去了何处” 天尘轻声道:“若是没有变数,应该是先去卫国,后去西北,八成是冲着萧煜去的。” 秋叶喃喃自语道:“萧煜与青尘在境界上相差太多,虽然有传国玺护佑,但最多一月时间就要被拜走神魂,然后再被七杀斩灵剑刺上一剑,就真的万劫不复。” 天尘双手负在身后,二十年的大起大落让他在修心功夫上炉火纯青,即便是道宗内部已经是近乎公开决裂,但仍旧是心有静气,平静说道:“现如今牧人起大军已经攻进西北,萧烈紧随其后,在江南战场上,陆谦也紧逼蓝玉不放,将西北军精锐牵扯于湖州一地,而草原那边更是异动连连,你和萧煜一起建立的西北,危在旦夕了。” 秋叶沉默,眉宇间有不掩饰的忧虑。 天尘继续说道:“在这生死关头,如果传出萧煜暴卒的消息,西北恐怕就要在顷刻间土崩瓦解,任凭是仙人佛陀也回天乏术。” 秋叶从蒲团上起身,沉声道:“师叔,秋叶这次不得不往西北走上一遭了。” 天尘一挥袖,秋叶身前出现一柄长剑和一方印玺,道:“这是掌教师兄临走前留下的,你一并带着。” 秋叶先收起跟随自己多年的佩剑,然后双手端起那方被包裹在绸布中的印玺,朝着天尘稽首一礼,“宗内就有劳天尘师叔费心了。” 天尘挥了挥手,“去吧。” 草原,大雪山,摩轮寺旧址。 昔日华美寺庙已经只剩下断壁残桓,再不见信徒朝圣,再不见僧人诵经,如这片连绵的大雪山一般,变成了一片彻头彻尾的生灵禁绝之地。 直到一群道人来到此处。 为首者是一名神色严肃的黑袍老道,随行有三名白袍道人,十二名蓝袍道人,三十六名黄袍道人,他们先是在摩轮寺旧址的正中央位置清理出一片三百丈方圆的空地,然后三名白袍道人以符篆在空地上建起一方符阵,继而十二名蓝袍道人带领三十六名黄袍道人在阵内放置十四柄白幡、七盏油灯,同时在阵眼中心位置筑起三丈高台,最后黑袍老道亲自步入阵内,将一本灰扑扑的古籍置于高台之上。 身着玄色峰主道袍的老者正是道宗众峰主之首的天枢峰主青尘大真人,那本被他放入阵眼的古籍便是凶名赫赫的落魂七丧书。 直至今日,这已经是青尘动用落魂七丧书拜萧煜三魂七魄的第七日。 萧煜有传国玺护佑,即便是以青尘的修为,也足足用了五日才破去传国玺的功德护体。因为萧煜先前强行神魂出窍的缘故,神魂不稳,第六日和第七日被接连拜走两魄,萧煜有所察觉,不得已进入未央剑经中潜龙默渊的假死之态,固守剩下的三魂五魄。 转眼间已经是第九日,大雪山上是一副晚来天欲雪的光景,一身肃穆黑袍的青尘步入阵中,拾阶走上高台。 高台上的落魂七丧书已经被翻开两页,寓意萧煜的两魄已被拘禁其中。虽然昨日无功而返,但是若无意外,今日就能再拜去萧煜的一魄。 一名守在高台上的白衣道人轻声道:“峰主,宗内传来消息,各大峰主已经下山,只剩下天尘一人留守宗门,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青尘微微颔首,然后抬了抬手。 白衣道人躬身一礼,向后徐徐退去。 青尘望着身前的落魂七丧书,轻声自语道:“拜去七魄,再丧胸中五气,到那时,天人境界无敌手的萧明光还能否接我一剑” 说到这里,青尘突然望向东边,眯起眼,略带讶异的咦了一声,左手伸出袖口飞快掐算。 修行者踏足履霜境界之后,便有秋风未动蝉先觉的玄奇感应,而到了青尘大真人这等境界,再辅以堪称出神入化的占卜之道,秋风未动蝉先觉已经到了心念一起便已感知的地步,除非是掌教真人这等步入长生境界的人间神仙,可以混淆天机,否则很难逃出青尘的感应。 青尘的手指掐算不停,自语道:“世间皆有气数气运,西北之气运,看似烈火烹油,实则是沙滩堡垒,本该是枯竭之相,如今怎么会又有转机,竟是个死中有生到底少算了哪里难道紫尘还有其他后手” 接下来便是长久的沉默,青尘仍旧是掐算不停,脸上的表情却是愈发凝重。 暮色渐浓,零零星星的雪花开始飘落下来。青尘停下掐算,脸上难掩疲惫之色,低声道:“死中求生我再断你一魄。” 青尘重新望向落魂七丧书,双手结阎君指决,喝声道:“天地所长生者,死也,以其不生为生,以死为生,魂来兮” 一道虚幻身影自中都方向急速飞来。 青尘一抖袖,将那道虚幻身影收入袖中。 然后再拂袖,那道虚幻身影飞出,面容与萧煜一般无二,只是神情木讷,两眼空洞无神。 身影飞向落魂七丧书,隐没其中。 原本纹丝不动的落魂七丧书无风自动,缓缓翻过一页。 青尘轻笑道:“即便固守神魂,也不过是把一日功夫变成了两日功夫,你被贫道拜去七魄已是定局,又岂能逆天改命”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零四章 云涌 修行界,道宗内部分裂为两派,以青尘为首的一派已经联合剑宗、白莲教、儒教,甚至还有后建魔教,一起遏制以掌教真人为首的一派。 俗世,举世尽伐西北。 萧煜缔建的西北政权已经风雨飘摇,而萧煜本人也同样危在旦夕。 此时,与萧煜一起创立西北的另一位元老秋叶终于离开道宗,下山前往中都。 秋叶还不太清楚西北战事的具体情况,但他很清楚,萧煜不能死。若是萧煜死了,西北在举世汹汹的讨伐之中,就真的只有灭亡一途。退一步来说,即便西北没有灭亡,最多也就是个偏安一隅的下场。而且慕容还在西北,若是事情真的到了无法挽回的那一步,自己最起码也要带走慕容,同时保全林银屏,以尽为友之道。 当然,最大的可能是谁也走不了,一起葬身西北。 西北局势何其危也即便是萧煜主政,此时也要焦头烂额,更何况是林银屏林银屏已经一天一夜未睡了。 因为牧人起大军果然如徐林所料,掉头西进,挺进西河原。 擅奇不擅正的魏禁在一马平川的西河原正面战场上只能勉力抵挡,一退再退。 也许过不了多久,就要兵临中都城下。 养神斋的门被推开,慕容走了进来。 林银屏抬起头,用通红的双眼望着她,容颜憔悴。 姿容依旧是国色天香的女子的皱了皱精致眉头,似乎有些心疼惋惜,走近林银屏,轻轻揽住她,轻声道:“你身子本来就不好,而且现在还有身孕,别那么拼命。” 林银屏同样伸手抱住女子的纤细腰肢,把脸埋在那对让无数男子向往的高耸之间,闷声闷气道:“萱,男人都靠不住,我怕是要像你一样做寡妇了,当然,你是守活寡。” 慕容狠狠拍了下林银屏的脑袋,气笑道:“什么叫我守活寡什么叫你要当寡妇了萧煜还没死呢” 林银屏从那对高耸之间抬起头,笑容很是勉强凄清,带着哭腔道:“可是我真的快撑不住了啊。” 慕容轻抚着林银屏脑后的青丝,放缓了声音道:“没事的,萧煜不会怪你的。” 林银屏按着自己的胸口道:“可是我会怪自己。” 慕容轻叹道:“又何苦” 林银屏闭上眼睛说道:“我心甘情愿。” 慕容稍稍弯腰,捧住林银屏的脸庞,柔声道:“你先睡一觉,有事我再叫醒你。” 慕容的声音中似乎带了某种玄妙的气息,林银屏只觉得自己眼前的一切骤然模糊起来,眼皮似有千斤重的林银屏低低应了一声。 慕容将林银屏拦腰抱起,走进内间,还没等慕容将她放下,女子已经是保持着搂住慕容脖子的姿势,在慕容怀里沉沉睡去。 这几天的辛劳,实在是让她疲乏的厉害。 慕容抱着林银屏斜躺在软榻上,低头凝视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庞,与以前相比,这张面孔苍白憔悴了太多太多,若是重新评定四大美人,也许就无法与另外三人相提并论了, 林银屏是真的熟睡过去,只是在睡梦中还微蹙着眉头。 慕容伸出手指,轻轻抹过她的眉心,抚平她蹙起的眉头,莫名其妙,有些若有若无的悸动。 萧煜和秋叶是好友,作为两个男人各自的妻子,两个女人人就这般相识了。又因为一个叫做秦穆绵的女人,同仇敌忾的两个女人相熟了。 比起眼前的这个女人,慕容觉得自己要幸运太多了,最起码慕容家还鼎盛昌隆,最起码秋叶还没有人事不知,最起码自己不用撑起西北这副重担,最起码自己还能平平安安地继续活下去。 林银屏轻声梦呓着什么,含含混混,咕哝地听不真切。 慕容将耳朵贴到她的嘴边,如同情人间的耳鬓厮磨。 她听到她说:“萧煜你个死人,这次咱俩真的要同生共死了。” 慕容神情复杂,良久沉默不语。 与王府相隔不远的大都督府中。 徐林望着身前案几上那封战报,面沉如水,让人看不出他心中所想。 大都督府的两位都督同知和都督佥事立在堂中。 在大都督府中,除了大都督、左右都督以及各地都督之外,还有若干都督同知和都督佥事,分别是从二品和正三品,品级虽高,但实权不大,若是大都督府权重,还能有些作为,在萧煜全力压制大都督府的境况下,他们难免就成了摆设。 都督同知见徐林久久不语,与身旁的都督佥事对视一眼后,上前一步,低声问询道:“大都督” 徐林抬了抬手,止住他的话语,道:“本督都知道了,你们先下去吧。” “诺。”两人犹豫了一下,不敢忤逆徐林的意思,徐徐退下。 在两人离开后,徐林拿起那封战报,只见战报上写着寥寥数字,牧人起帅帐已至丹霞寨。 丹霞寨,是西河原上的一个重要粮寨,地处枢要位置,若是此寨失守,西河州的寨堡体系就失灵小半。牧人起若是攻下丹霞寨,以此为依托,步步为营,拔掉堡寨,中都城前就再无可守之地。 罕为人知的是,萧煜与林银屏当年就是在这儿相识相知。 魏禁的中军大帐如今就驻扎于丹霞寨,已是退无可退。 徐林手中还有一万五千步卒和五千骑军,即便再加上虎营、鹰卫,满打满算也不过三万兵力,魏禁手中还有两万西凉军,此时的中都倾力一战也不过是五万人马,而牧人起的东北大军则足有八万之众,尽是精锐。 徐林一手打造了如今的西北军,牧人起一手打造了东北军,若是西北军精锐尽在,徐林有信心与牧人起正面一战,而且战而胜之,只是如今形势,却让徐林看不到太多的胜算。 是将这片寨堡体系拱手让给牧人起,集中全部军力守卫中都还是在丹霞寨提前殊死一搏 东昆仑之上。 天下十人的虚影缓缓消散。 掌教真人一甩手中拂尘,有无形无质之风吹起,傅尘展开天机榜挡在身前,但仍旧是被吹了一个踉跄,好不狼狈。 傅尘稳住身形后,苦笑道:“当世果然只有上官宗主能与掌教师兄一战。” 上官仙尘没有多余言语,只是简简单单地上前一步,振剑而出。 剑二十三。 一道剑意横贯于天地之间。 风止,云停。 周遭万物似乎在这一刻停滞。 这一剑仿佛是世间唯一一剑, 近乎圣人的一剑。 掌教真人双袖一振,在他周围的一切仿佛变成了一幅画,一副天地长卷。 逍遥境界是一幅画,半步逍遥只是看到了这幅画的冰山一角,而掌教真人却是已经将这幅画从头到尾全部纳入眼中。 这副天地长卷便是掌教真人的逍遥境界。 上官仙尘的剑二十三就像一支墨笔缓缓进入画卷之内,在画面上留下一道深刻痕迹。 落笔初始痕迹最深,随着行笔而颜色逐渐转淡,最后笔尖上的墨尽,再无痕迹。 曾经杀得摩轮寺主的剑二十三缓缓消散无形。 画卷依旧。 掌教真人紫色大袖席卷,画卷猛然一抖,将三人全部纳入其中。 画卷之中一边混沌。 相较于张载和傅尘面露惊讶神色,上官仙尘倒是面无表情,因为他不是第一次来这儿,当日东都之战时,他便被掌教真人镇压此处达半年之久。 下一刻,在混沌之中骤然升起一片紫气盎然,然后混沌缓缓散去。 在画卷中依次出现日月星辰,山川草木,花鸟鱼虫。 日月有东升西落,星辰有隐没闪现,山川有沧海桑田,草木有生死枯荣。 九天之上一座宝塔缓缓浮现,有万千流苏垂落。 傅尘脸色骤变,“自成一方小世界,紫尘所求不是神仙之道,而是天仙大道”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零五章 玲珑 过了大概一刻钟的功夫,四面八方骤然风起云涌,天地间紫气大盛。 宝塔边缘蓦然升起了一层紫金之色,从塔身上垂下的道道玄黄之色延伸入四周的虚空之中,将宝塔定格在这片汹涌的紫气海洋中纹丝不动。 紫气东来二万九,玄黄一定镇乾坤。 宝塔七层,其内须弥芥子,自成乾坤,似有无量之高,无量之大。 七层分别寓意道祖所开辟之三十三重天阙中的其中七重。 一层无上常融天。 二层玉隆腾胜天。 三层龙变梵度天。 四层平育贾奕天。 此乃四梵天。 五层玉清天。 六层上清天。 七层太清天。 此乃三清天。 道祖将此七大天阙分别与宝塔七层相连,天阙不灭则宝塔不灭,是为道宗镇压气运之至宝。 当年剑宗祖师一剑压服二十四位大真人,却也只能是另立门户而不是登上道宗掌教大位,皆是有此物镇压之缘故。 张载仰头望着那座悬于九天之上的宝塔,凝声问道:“这就是道宗镇压气运之物紫尘竟然将此物带了出来” 傅尘轻笑一声,“难道横渠先生没有儒门的气运镇压至宝” 张载沉默稍许,然后坦然道:“的确是有的。” 上官仙尘负手站定,平静道:“道宗、佛门、魔教、儒门、剑宗、天机阁、白莲教、巫教、金刚寺,再加上已经灭门的摩轮寺,各家都有自己的镇压气运之物,可说到底宝物都是死的,关键还是要看谁来用,能将宝物用出如此阵势的,当世也唯有紫尘一人而已。” 就在这时,紫尘的身影出现在宝塔门口,笑道:“三位道友阻拦贫道道路,意图坏我宗门大事,贫道今日就不得不与三位道友做过一场了,请诸位进塔内一观。” 说罢,紫尘直接转身进了宝塔之中。 傅尘沉声道:“此处已非是东昆仑所在,而是紫尘以无上神通化出的一方小世界,再以玲珑宝塔镇压其中,想要离开这方世界,就必须破开玲珑宝塔。” 张载直接问道:“如何破塔” 傅尘毕竟是差点儿成为道宗峰主的人物,对于这一点也知之甚深,直言了当道:“一层一层打上去,若是我所料不错,紫尘应该会以一气化三清的神通坐镇三清天。” 所谓破塔,自然不是毁掉这尊玲珑宝塔,毕竟此塔与七重天阙相连相通,想要毁掉此塔不亚于直接与道祖较力,而是将紫尘在这座塔上的印记抹去,或是逼迫紫尘退去,只要宝塔移位,这方小世界对于上官仙尘三人来说,不攻可破。 当年道祖登天,留下三件至宝作为道宗镇压气运之物,在后来的剑道之争中,剑宗祖师带走一件,道宗还剩两件,此塔就是其中之一。 在傅尘看来,剑宗祖师带走的那件镇压至宝,自然就应该在上官仙尘的身上。 此时此刻,上官仙尘望向玲珑塔,竟有些怔怔然。自从被师父许麟选中带入剑宗,从初次握剑到独步天下,他只用了三十年的时间,第一次振剑而出,死在他剑下的逍遥神仙便足有五人之多,从此世间记住了上官仙尘这个名字。在随后的二十余年时间中,他一步步登顶,跻身逍遥境界巅峰,俯瞰世间绝大多数的所谓逍遥神仙,以剑问道,对于那渺渺天道也有了自己的独到感悟。在先后五十年中,上官仙尘从不寄情于剑,更不极情于剑,他只是以剑求道,将祖师所传下的剑三十六融会贯通,自身境界更是臻至地仙巅峰的圆满境界。 可自始至终,他从未做过天下第一人,一直都是天下第二。 傅尘正要开口说话。 上官仙尘已经是回过神来,轻笑一声,满头白发无风而动。接着一道气运光柱拔地而起破开天幕,直冲云霄上的玲珑宝塔。 天空中风云变化。 上官仙尘想明白了很多事情,因为许麟身死的缘故,上官仙尘这个后来宗主并不清楚宗门镇压至宝所在,只是他自恃武力,并不放在心上。后来被紫尘接连镇压两次,他才不得不去找寻那件只在宗门典籍中见过的至宝,可她找遍了剑宗三十六岛,都未曾找到半点蛛丝马迹。 他一度以为那件所谓的至宝已经随着许麟身死而永远消失,可直到今日,他才恍然明白,自己其实是身在山中不识山。 上官仙尘抬起手掌,做了一个抹剑出鞘的动作。 那柄原本无名,只因杀戮逍遥神仙而被誉为诛仙的长剑随之来到上官仙尘面前。 上官仙尘看了眼诛仙,淡然道:“我给你取名诛仙,却不曾想你本就叫诛仙。” 上官仙尘朗声笑道:“请剑” 诛仙剑身轻轻一抖,继而光芒大放。 我有长剑一把,久被尘劳关锁。一日尘尽光照,照破山河万朵。 这无疑是蔚为奇观的一幕,只是这本该被载入史册的画面只有四名观众。 张载和傅尘望向天空,脸上表情还算平静,但眼神中的惊讶却是如何也不能抹去。 白袍白发随风飘舞,上官仙尘身形招摇而起,整个人仿佛一尊天神,立于青天之上,然后朝玲珑塔遥遥一指。 挂满了日月星辰的天幕上,忽然多了一道剑痕,这道剑痕极深极重,仿佛要将整个天幕一分为二。 下一刻,诛仙剑一分为四,从四个方向飞入玲珑塔内。 四剑分别镇压四梵天。 剑宗的镇压至宝一直都在上官仙尘的手中。 玲珑宝塔开始猛然晃动,但四柄长剑就如落地生根一般,死死插在玲珑塔内的下四层中,大有任凭山摇地动,我自巍然不动的气势。 慢慢地,晃动幅度越来越小,最终整座玲珑塔彻底纹丝不动。 上官仙尘没去看那副天摇地动的壮观景象,而是半低着头若有所思,不过很快就恢复成剑宗宗主的淡泊神情,望向玲珑塔,平静道:“入塔吧。” 三人直接越过下四层,飞身进入第五层玉清天。 一名头发花白的花甲道人,手持如意,端坐其中。 道人见到三人之后,微微一笑,“几位道友,想要见紫尘道友,须得过了贫道这一关。” 张载上前一步,张开双手,说出了方才一直未曾出口的话,“为生民立命” 仿佛有一轮红日在道人的面前绽放开来。 红光普照,溢满四方八极。 张载的气势节节攀升,已然距离逍遥巅峰只剩下一步之遥。 要为天地立心,天地须无心。 要平天下,先要乱天下。 要解民于倒悬,必先有百姓倒悬于世。 如今群雄并起,百姓已然倒悬,天下大乱,乾坤早已倾覆,故而我张载要扶持明主,扫平天下,还世间一个朗朗乾坤,救百姓于水火之中。 此乃为生民请命。 再进一步,重立儒门,此乃为往圣继绝学。 不敢奢求天地间有万世太平,只求走到第三步就好。 似有天地共鸣,这位儒门最后的宗师举起双手。 时来天地皆同力。 一股磅礴的人道之力,穿过天幕,无视掌教真人的小世界,落在张载身上。 张载脸色赤红一片,周身气机再次攀升。 此时的张载已经近乎举世无敌,就算对手是上官仙尘,也有一战之力。 手捧如意的道人始终泰然处之。 只要玉清天不灭,他便可轮回不止,又何惧之有 下一刻,张载双手环抱,先前环绕在他周身的浩然之气被他全部揽入怀中,整个人如同一轮红日,朝着道人轰然撞去。 道人只是稍稍抵挡,接着就被这片赤红彻底淹没。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零六章 疯魔 上清天,黑发黑须的中年道人持幡而立。面对傅尘和上官仙尘,稽首一礼后,直截了当说道:“贫道有礼,两位道友请。” 这一次是傅尘上前走出一步,同时手中出现一个转经轮。 此乃摩轮寺至宝,傅尘从萧煜手中硬抢得来,传言这个转经轮中有经文十万八千言,真言九九八十一万言,每转动一周,便有殊无量之功德。 不见傅尘有何动作,转经轮已经开始自行缓缓转动,转动之间有光明自生。 摩轮寺所拜之佛为大日如来,乃是佛祖三身之一,其威能光明普照,智慧佛性之光普照三界十方,照彻一切有形无形有色无色事物,众生万象,诸法皆明。 故而在顷刻间,上清天内已经是光明大放,有天女虚影现身,清唱经文,有伽蓝出世,口诵真言,有不可见之佛陀说法,地涌金莲,天花乱坠。 傅尘面带微笑,不急不缓地转动着转经轮,经文真言之声越来越盛,到最后,竟是由虚转实,一个个金色的铭文出现在虚空之中,随着转经轮的转动,无数字符按照固定的阵列盘旋升起,如同一条长长的圆柱形通道。 黑发黑须的中年道人眉头微皱,然后轻轻晃动手中长幡。 在一片佛光普照之中,有清气自生,继而一朵青色莲花在道人脚底缓缓绽放开来,任凭佛光如何普渡四方八极,却不可侵犯莲花半分。中年道人立于莲花之上,手中长幡席卷而动,清气化煞,朝着四周扫荡而出,将万千铭文击散。 傅尘手中的转经轮微微颤抖了一下,似乎在这一击之下落入下风,不过紧接着转经轮好似受到了莫大刺激,离开傅尘的掌握悠然掌握,转动速度蓦然变快,近乎实质的经文真言如溃堤之水一般涌了出来,除了青色莲花和上官仙尘的立足之地,整个第六层在几息之内就被金色铭文完全充斥。 同时又有诸般妙音响起,大智慧音、般若音、师子吼音、如来正声、大慈悲音、婆娑声,原本巍然不动的青色莲花在顷刻间变得摇摇欲坠起来。 中年道人将手中长幡猛然一掷,长幡立于虚空之上,无风自展。 一圈青色涟漪扩散开来,然后化作层层叠叠的青色剑气,瞬间破开层层音障和铭文,逼近至傅尘身前。 傅尘伸出双手虚按,以双手挡住那片连绵不绝的剑气。 层层叠叠的剑气轰然撞击在傅尘的掌心上,如同一条大江撞在了崖壁之上,当头的剑气如江水一般粉身碎骨,但其后的剑气仍旧是源源不绝。 傅尘的双手上青筋暴起,衣衫飞舞,如同与一条蛟龙角力。 剑气仿佛无穷无尽,依旧凭借着稳步攀升的气势,缓缓推进。 傅尘双手先是鲜血淋漓,继而血肉模糊。 身上的水合道袍更是被划出道道裂痕。 傅尘双臂猛然向外一分,周身白色莲华如同层层叠叠的绽放开来,白莲法身完全展开,如同双手分江,汹涌剑气被分成两股,从他的身边激流而过。 中年道人面无表情,两指比作剑指,画了一个圆。 圆分黑白两仪。 然后被傅尘分成两股的剑气开始变阵。 所有剑气凝结成一个巨大的半月,将原本无处不在的金色铭文尽数驱散。 中年道人朝着傅尘遥遥一指,半月剑气随之而动。 转经轮重新落入傅尘的手中,金色的佛光与白色的佛光交相辉映。 一层又一层的佛光结成壁垒挡在傅尘身前。 剑气摧枯拉朽一般前行,层层佛光壁垒支离破碎。 傅尘忽然暴喝一声:“收” 在中年道人的身后忽然出现一副长卷,卷上有十人影像。 长卷猛然合拢,将中年道人收入其中。 与此同时,青色莲花彻底崩碎,原本立在虚空中的长幡掉落在地,而那道无坚不摧的剑气更是烟消云散。 傅尘脸上没什么喜色,收回天机榜,朝着上官仙尘微微点头。 已经没了佩剑的上官仙尘略作思索,同样点了点头。 如今四梵天被上官仙尘镇压,张载破去玉清天,傅尘破去上清天,只剩下最后的太清天,只要再破去这最后一层太清天,就算破塔成功。 上官仙尘道:“张载镇压玉清天,你镇压上清天,我再破去太清天,如此,紫尘的一气化三清之法可破。” 说罢,上官仙尘独自前行,走上了第七层。 第七层内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除了那尊立在中央位置的道祖像。 剑宗中也立有道祖像,不过与道宗的道祖像不太相同,道宗的道祖像手持拂尘,而剑宗的道祖像却是手持宝剑。 如今在上官仙尘眼前的这尊道祖像,手持一把金柄银丝傅尘。 上官仙尘凝视道祖像良久,然后笑了,接着他朝道祖像拜了三拜。 更为神奇的是,这尊道祖像竟然活了过来,道祖的面容渐渐模糊,变为一名须发皆白的年老道人。 两手空空的上官仙尘负手而立,哂笑道:“装神弄鬼。” 年迈道人相比起前面两名道人,更多了些烟火气息,他一摆手中拂尘,温声道:“及至长生境,已是天上人,何来装神弄鬼一说” 上官仙尘没有说话。 年迈道人继续道:“道祖传道分三清,三清以太清为首,而剑宗说到底,传承的不过是上清之道。如今你手无三尺青锋,也未踏足长生仙人之境,又如何胜得贫道” 上官仙尘闭上眼睛,自握剑起到独步天下,一生画面如走马观花。 这位大剑仙两度败于道宗掌教真人之手,心境受损,其中之玄妙不可为外人道,只有当事两人才算心中明白,故而紫尘所化出的年迈道人才会有此一说。 上官仙尘伸出手,丝丝缕缕的元气在他掌间汇聚,元气如线,不断交织,先是隐约可见勾勒其形,随后有元气不断填充其中,最后一柄完全由元气构成的青色长剑出现在上官仙尘的掌中。 上官仙尘握住剑柄,如初学剑者一般抖出一个剑花,反手负剑。 年迈道人笑道:“当年六代祖师游历西方诸国,晚年撰写游记极西见闻录,其中记载了一则西方诸国的神话传说,有一个异域神灵,号称太阳神,得天独厚,自诞生起便有神仙威能,用那些西方人的话来说,就是掌握了天地之间最强大的力量,他号称众神之王,除了掌管冥府的冥神以外,所有的异域神灵都臣服于他。所以他发动了对冥神的战争。” 上官仙尘面无表情道:“道兄言下之意,是说上官仙尘就是那个不自量力的冥神” 年迈道人摆了摆手,继续道:“冥土有七层,异域的冥神就躲藏在最深处的第七层,太阳神携带了七件宝物攻入冥土,每攻下一层冥土就留下一件宝物作为镇压,当他来到最后一层时,身上只剩下最后一件宝物,结果便是被掌握了两件宝物且占据地利的冥神击败,陨落在冥土之中。” 上官仙尘沉默片刻,然后轻笑道:“有点意思。” 年迈道人同样笑道:“所以贫道设立了这座玲珑塔,在玲珑塔的第七层静待你上官仙尘前来领死。” 上官仙尘将手中青剑举至面前,平静道:“紫尘道兄想要坏我道心恐怕是多此一举了,上官仙尘哪里还有道心可言” 话音落下,上官仙尘的满头白发仿佛失去了无形中的禁锢,肆意飘拂,整个人似是天上仙人,又似是域外魔头。 仙人之姿与天魔之姿混淆不清。 上官仙尘望向年迈道人,双眼中不见半分清明。 大剑仙上官仙尘,已然疯魔。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零七章 风雪 在萧煜昏迷的第十天后,萧煜醒了。 虽然他用尽手段拖延过了七日之期,但还是被拜去了五魄,剩下的两魄也不知还能坚持多久,所以他想趁着自己最后还算清醒的这段时间,见一见身边的亲人。 林银屏是第一个知道的,当她回来时,正看到萧煜从床上挣扎着坐起身,哪还有什么天人境界无敌手的气魄,如凡子病夫一般,竟是连控制自己的身体都力不从心。此时的萧煜已显离魂之症,虽然三魂尚在,神志清醒,但七魄去了五魄,已经距离身魂相离不远。 萧煜没有尝试着下床,反正注定也站不起来,只是倚在靠枕上,揉了揉自己的脸颊。 他感觉困得厉害,眼皮似有千钧重,视线模糊,同时脑海里乱糟糟的,许多尘封多年的往事浮上了脑海,想起了母亲已经渐渐模糊的脸庞,少时横行东都的飞扬跋扈,想起了东都秋台里的初见,那两袭白衣的各有千秋,想起了当年落魄时的小院,生不起火的凄冷临湖小筑。 人生终了,总是会想起太多人太多事,一闪即逝如白驹过隙。到最后,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最对不起那个与自己一起走过无数风雨的女子。 他与她,虽然勉强算是共患难同富贵,但后来真的富贵了,有些味道就变了,她变得多疑善妒,他变得薄情寡义,两人终日吵闹不休,就像镜子有了裂痕。男子没了当年的耐心,少了温言轻语,更多的是冷漠的敷衍了事。女子没了当年的温婉,少了善解人意,更多的是哀愁的自怨自艾。 只是每当见到女子因为早年留下的病痛而微蹙眉头时,他还是会狠狠地揪心,他会想起当年的相依为命,会想起当年的相濡以沫,想起患难时的不离不弃,他会后悔,自责,内疚。 如果自己死了,她该怎么办遍观西北内部掌权诸人,徐林、闽行、蓝玉、萧瑾、林寒、韩雄、魏禁、曲苍、李如松、诸葛恭,狼子野心者多,死忠良臣者少。萧煜自付如果自己身死,恐怕只有诸葛恭和曲苍还会留在林银屏身边,至于其他人,就真的要看良心还剩几斤几两。至于草原上的那帮台吉,萧煜在世时,他们要林银屏为自己出头,自然要供着公主殿下,可萧煜不在世了,谁还会把一个死了男人的女子放在眼中,恐怕心思活泛一些的,还要抢了公主学萧烈来一个携天子而令诸侯呢 也该做些准备了。 萧煜缓缓地转过头,然后看到了林银屏。 林银屏小心翼翼地看着他,过了好久才小声问道:“萧煜,你醒了” 小心翼翼的,仿佛是怕吓走了萧煜。 萧煜伸出手,手掌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拍了拍床沿,轻声道:“银屏,过来坐。” 林银屏坐到床边,轻轻地握住他的手。 萧煜仔细瞧了瞧她,虚弱笑道:“银屏,脸上的妆这么浓,这可不像你。” 林银屏强颜笑道:“好看。” 萧煜沉默,然后慢慢说道:“银屏,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这次的确是遭了别人的暗算,恐怕是命不久矣,有些事我要向你交代一下。” 林银屏的表情慢慢凝固,就像一汪春水遇到了酷烈的寒冬。 然后她低下头去,双肩开始轻轻耸动,啜泣声不大,但在安静的屋内却是清晰可闻。 萧煜颤抖着拍了拍她的肩膀,强笑道:“你也不要太伤心,兴许能有转机也说不定,还是先听我把话说完。” 林银屏收敛了哭声,面无表情地抬起头来,脸上早已布满了泪水,而且眼中的泪水还在无声地流下来,越来越多,花了妆容,露出原本苍白的面色。 萧煜想要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却没有做到,不是因为他身体虚弱,而是因为他神魂衰弱,对身体的掌控程度越来越低,就像稚童穿了大人的铠甲,每一个动作都很艰难。 萧煜沉吟片刻,稍稍措辞后说道:“银屏,我若是死在了当下,以后西北何去何从,是覆灭还是改弦易辙,我这个已死之人都可以不在乎,但是你不一样,你是我的妻子,你肚子里还有我的孩子,我这个为人夫又为人父者” 萧煜停顿了一下,“实在愧对你们。” 林银屏紧紧抿着嘴唇,没有说话。 此时的屋内,气愤异常压抑惨淡,萧煜又伸手捏了捏自己的唇角,继续说道:“官场上有句话,叫做太太死了客满堂,老爷死了没人抬,我不在之后,你莫要恋权,离开西北。对了,萧瑾人呢” 林银屏低声道:“被我关起来了。” 萧煜愣了一下,然后无奈摇头道:“本来想让你随萧瑾去东都也好,不过萧瑾是个记仇的性子,而且萧烈那边也不太平,还是算了。” 萧煜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已经看不清林银屏的样子,只能看出一片朦胧的光影轮廓,强笑道:“待到事不可为时去卫国吧,中原再怎么乱,也不会波及那儿,而且咱们与慕容家和叶家也算是有点香火情分,其余几大世家的孤高性子,也不会为难你一个孤弱女子。” 萧煜终究还是缓缓合上了眼睛,嗓音含混不清,越来越低,“你带着羽衣去卫国,让小玥跟着萧瑾回东都,不用管我。” 话音落时,萧煜再度沉睡过去。 林银屏下意识地推了推他,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女子似乎彻底认清了现实,低垂着眼帘,眼神黯淡,整个人的精气神彻底垮了下去。 院外飘雪纷纷而落。 这场积蓄已久的大雪来得异常凶猛,不止是中都,就连整个西河原都笼罩在大雪之中。 也正是因为这场雪,让原本岌岌可危的西河战场有了一丝喘息之机。 雪太大,放眼望去,皆是白茫茫一片,牧人起早就听闻魏禁用兵重奇,故而安营扎寨,不给魏禁半点机会。 同时,一袭青衫在大雪之中穿过西河原。 雪花如大幕落下,落在中都城墙根下,落在斑驳的城墙上。 年轻道人终于来到了这里,沉默地望着中都堪比山高的巍峨城墙。 他还是穿着那件青色道袍,不过现在道袍上全是细细密密的剑痕,甚至在有些剑痕上还残留着已经干涸的乌黑血迹,让他没了曾经道宗首徒的威仪,反而像是一个落魄的游方道人。 秋叶停住脚步,回身望去,一名身穿蓝袍的中年人出现在他的身后不远处。 秋叶反手握住水龙吟,沉声道:“张重光。” 来人正是代替上官仙尘总掌剑宗诸事的剑宗慎刑司掌司张重光,他手中持有一柄沾染有血迹的霜天晓角,平静道:“掌教真人飞升在即,萧煜马上就要身死,叶贤侄还要执迷不悟” 张重光看了眼秋叶身后的巍峨城墙,沉声道:“交出都天印,我看在叶兄的面子上留你一命。” 秋叶没有说话,手中青龙吟一转,无数雪花随之而动,一剑卷起千层雪,化雪为剑。 张重光轻哼一声,身形骤然消失不见。 在秋叶身前的雪地上,出现了一对脚印。 一道冷冽剑光骤然出现,然后消失。 一道金属碰撞之音响起。 秋叶双眉微挑,以手中的青龙吟挡住了张重光的一剑。 接着便是一连串的金属挥击碰撞之声。 秋叶以都天印加持己身之力,勉强挡住了张重光的猛烈剑势,只是其间的凶险之处,却要比前几日的追杀更加恐怖。 随着一道铿锵之声,两道人影分开。 张重光神色依旧,而秋叶的胸口上却是新添了一道半尺长的伤口,可见血肉。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零八章 斗剑 剑宗用剑,道宗也用剑,两者唯一不同之处在于,剑宗重术轻道,而道宗重道轻术,当年的剑道之争也由此而来。 风雪越来越大,几乎到了三丈之外难见人的程度。张重光望着踉跄后退的秋叶,道:“即便你到了中都城下,只要还没走进西北王府,我就能将你斩于剑下。” 秋叶低头看了眼胸前的伤口,平静道:“行百里者半于九十。” 张重光轻哼一声,手中霜天晓角一扬,周身剑意再度攀升。秋叶轻吐一口浊气,立刻静下心来,张重光早已踏足逍遥神仙境界,当今剑修之中,又有几人能与他相比他虽有道宗的第三件镇压至宝都天印傍身,但毕竟与张重光相差了整整一个大境界,其中差距非是一件至宝能够弥补的,正如上官仙尘所说的那般,宝物再厉害,终究是死的,关键还要看是谁来用。 更令秋叶忌惮的就是张重光手中之剑霜天晓角了,此为儒门四十八神剑中最后一柄以四字为名的神剑,威势无穷,在上次都天峰论道时,张重光败于微尘之手,此剑被留在了剑峰之上,此时又回到了张重光的手中,其中深意不言而喻,想来青尘就是用此剑换取了玄阴斩灵剑。 张重光单手提剑,身形暴起,秋叶面对这位有剑皇之称的逍遥境界剑修,没有半分畏缩惧怕,单手一拧,手中青龙吟在掌心飞旋,席卷起无数雪花,与当年借白山之雪汇聚而成的雪剑如出一辙。 一袭青衫向前一步,手中的风雪如同一条蜿蜒巨鞭,朝着张重光横扫而去。 这几乎是万物为剑的极致,当年徐林也对此无可奈何。不过这次不一样,秋叶的对手是张重光,号称剑皇的张重光。 身形掠空的张重光嗤笑一声,仅仅是一剑,霜天晓角就斩破了漫天风雪,与藏在风雪中的青龙吟再次相撞。 漫天四散的雪花,激射在四周,其中夹杂着凌厉的剑气将地面上刺出无数坑洼,秋叶和张重光之间的距离重新拉开到两百步,紧接着在这个空当中,无数剑气凌乱纷飞,不断落下的雪幕上甚至出现了一片空白,在这短短的一息之间,青龙吟和霜天晓角相击不下百次。 秋叶持剑的右手微微颤抖着,青龙吟不断震颤,反观张重光,与手中的霜天晓角一般无二,皆是渊渟岳峙。 张重光接着一剑如长虹贯日,霜天晓角绽放出耀眼白光,于风雪之中刺向秋叶的胸口。到了逍遥境界,已经不拘泥于形势,张重光可以一剑将头顶乌云劈开露出朗朗晴空,却对战局没什么作用,甚至因为剑意太过分散的缘故,根本伤不到有都天印护身的秋叶,反而是这种如寻常剑客的出剑,每一剑凝练的剑意剑气都集中于一点,能在秋叶身上留下无数伤痕。 秋叶脚下一点,身形违反常理地向后退出一分,差之毫厘之间,堪堪躲过张重光的一剑。 张重光轻皱眉头,这就是都天印的玄妙所在了,能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冥冥中的气数,许多次在他看来足以致命的一剑,总是被秋叶险之又险的躲避过去,或者是只能在秋叶身上留下一道不浅不淡的剑痕。若非如此,以他的修为境界,追杀千里,早就该将秋叶斩杀剑下了。 好在积少能成多,再浅淡的剑痕累积起来也足以致命,现在的秋叶已经是强弩之末。 剑皇一脸冷笑,行百里者半于九十,你走到了中都,却进不了西北王府手上霜天晓角气焰暴涨,剑气凝为实质化作蓝色剑芒,使原本就堪称巨剑的霜天晓角再大一号。 张重光仍旧是单手握着已经足有一人高的霜天晓角,然后轻描淡写地一挥。 秋叶这次不再避其锋芒,青龙吟跳跃出一个玄妙弧度,点在霜天晓角的剑脊上。 两人的剑招,究其根本,还是一劈一刺。 秋叶手上青龙吟与张重光的霜天晓角再次相击,而秋叶的青龙吟在瞬间连点九次,九道金属碰撞声音连成一道长长的金石撕裂之声,将周围落下的雪花直接震碎成细不可见的粉末。 一直不动如山的霜天晓角猛然颤抖不止,剑身上的剑芒更是如火焰一般吞吐不定,张重光显然也没想到秋叶竟然还能反击,以剑术让自己吃了一个小亏。 张重光的脸色骤然阴沉,论辈分,他是秋叶的前辈,论境界,他比秋叶高出足足一个大境界,更重要的是,他出身重术的剑宗,而秋叶出身重道的道宗,现在他竟然在剑术上被一个晚辈略占上风,又如何能忍 张重光终于收起自己心头的那抹轻视,单手持剑变为双手持剑,剑宗以术与道宗分道扬镳,他能被冠以剑皇称号,无疑在术之一途上有着几近登峰造极的惊艳造诣,运起手中霜天晓角,剑芒再度暴涨三寸有余,再不见先前的随意轻淡,剑剑如山崩地裂,剑势似劫掠如火,一往无前。 秋叶只能是一退再退,向后飘退数十步,后背快要贴到中都的城墙,而张重光却不给他半分喘息时机,霜天晓角始终距离秋叶不过半寸,只要秋叶稍有不慎,就要殒命于霜天晓角剑锋之下。 城外斗剑正酣,城内却也算不上太平。 在萧煜再度沉睡之后,林银屏找到自己的闺中密友慕容萱。 慕容察觉出林银屏有些不对劲,问道:“银屏,你怎么了。” 林银屏发了一会儿呆,忽然问道:“萱,如果有个男人只有一两银子,他愿意将这一两银子全都给你,另一个男人有一百万两银子,却只愿意给你十万两,二者选其一,你会选哪个” 慕容被问得有些莫名其妙,不过还是回答道:“自然是选十万两的。” 林银屏皱了皱眉头,问道:“为什么第一个男人可是把自己的一切都给你了。” 慕容笑道:“一两银子是那个男人的一切,可这个一切太过廉价,或许只需要几个月便可以赚回来,所以即便是丢了也无关紧要。而第二个男人的一百万两银子却不一样,如果丢了,可能这辈子都难以东山再起,其中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林银屏点点头,自语道:“所以,以前的萧煜可以把一切都给我,日后他做了西北王,却不愿这么做。” 慕容皱了皱眉头,“你又在说什么昏话” 林银屏沉默片刻后,猛然扑进慕容的怀里,哭道:“萧煜说自己要死了,他已经在安排后事了” 慕容脸色骤然苍白。 她本就是心思剔透之人,只是略微思量,便从林银屏的话中想通了前因后果,若是萧煜死了,西北何存又有谁能救出被囚于都天峰的秋叶 就在这时,慕容手指上的指环轻颤起来。 这是她与秋叶结为道侣时,掌教真人所赠,与秋叶手上的是一对,危急时刻可互生感应。 慕容猛然起身,将林银屏放到榻上,轻声道:“我出去一下,你且等我。” 下一刻,慕容从房中消失不见。 城外,秋叶已经浑身浴血,身上的青色道袍已经看不出原本模样。 风雪飘摇之间,张重光心如止水,双手紧握剑柄,手中剑势骤然一变,由如火霸道变为似水圣道,剑势如东海大潮绵绵不绝。 秋叶改为左手握剑,右手颤抖不止,已然是不能握剑。 张重光手中霜天晓角上的剑芒变为剑罡,当头斩下。 天地间落下的大雪猛然一滞。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零九章 入城 剑势已如泰山压顶。 就在此时,一柄单薄的绣剑从一旁刺出,挡下了这一剑。 绣剑弯曲出一个骇人的弧度,几乎让人以为下一刻就要折断。 可终究是没有断,有女子出现在秋叶身前。 一袭白衣,随风飘摇。 张重光有些讶异,手中剑势不得不收回五分。 叶家和慕容家不一样,五大世家一直都是轮流“坐庄”,若是抛开上官仙尘这个最大变数不说,如今的“庄家”是慕容家,其势正隆,就连张载也在族评中将其定为当今世家魁首,力压出了一位剑宗宗主的上官氏和如日中天的“三王”萧氏。眼前的女子出身慕容氏,乃是慕容氏家主慕容渊嫡女,又入佛门和道宗,身负三重煊赫身份,实在不好轻动。 张重光手中的霜天晓角斜斜指地,原本被无形气机凝滞的大雪重新开始飘洒落下。 女子回头看了眼身后狼狈不堪的男人,握住剑柄的右手指节发白,然后望向远处那个自小就认识的张家剑皇。 在感知到秋叶后,第一时间离开王府,离开中都的慕容萱没有什么悔意。在她看来,秋叶也好,叶秋也罢,终究都是那个曾经与自己绕床弄青梅的人。道侣也好,丈夫也罢,说到底都是夫妻二人。若是大难临头各自飞,这样的夫妻不做也罢,既然做了,就要共患难,同富贵。如果秋叶成了道宗掌教,那她就是掌教夫人,这是她应得的,谁也夺不走。现在秋叶落魄不堪,她要与秋叶共进退,这也是她该做的,谁也挡不住。 女人,既要分享男人的功成名就,也要陪伴他的落魄失意。 这便是慕容萱认为的夫妻之道,所以她站在了这儿,分毫不让。 张重光问道:“贤侄女,你也要与老夫作对不成” 慕容萱摇了摇头,道:“并非是慕容要与张伯伯作对,而是张伯伯要与慕容作对。” 张重光的嗓音微冷,“此话何解” 慕容萱笑了笑,“秋叶是我道侣,我与他同为一体,张伯伯要杀叶秋,便如同杀我。” 张重光笑了笑,“道侣佛门认吗道宗认吗慕容家认吗叶家又认吗世人皆不认同,算什么道侣” 慕容萱眼神瞬间坚毅起来,平静道:“只要我认,他也认,即可。” 张重光冷然道:“既然如此,就别怪张伯伯手下无情了。” 话音落下,张重光连人带剑骤然出现在慕容面前。 慕容手中绣剑在一瞬间爆发出万千剑影,将视线之内的所有雪花全部刺碎,然后迎上张重光的霜天晓角。 金石之声细密急促,犹如万千弓弩激射。 慕容手中绣剑不堪重负,寸寸碎裂。 女子对于佩剑断去无动于衷,素手在身前一抹,青丝上依次排列的九支银簪飞起,排列身前。 履霜境界时,慕容只能驾驭七支银簪,而到了天人境界,慕容已然可以驾驭九支银簪,若是能踏足逍遥境界,便可凑齐十二这个小圆满之数。修行一途,从空冥开始,异象初显,继而履霜、天人,最后到朝游沧海暮苍梧的逍遥神仙境界,这其间的过程有些像从稚童到成人的过程。空冥境界只是个孩子,履霜境界算是少年,天人境界是青年,而逍遥境界就是壮年。弱冠而成人,可是一个二十岁的成年人与三十岁的成年人,显然不在一个层次。同样是“成年人”,上官仙尘无疑是体力已经达到巅峰状态,而张重光则是刚刚及冠不久。所以秋叶和慕容这两个距离及冠已经不远的“青年人”,借助利器,可以勉力一搏。至于萧烈这种天人境界时就能搏杀逍遥境界的,无疑是“青年人”中的异数。 慕容一挥手,九支银簪其势如虹,分别刺向张重光周身的九大窍穴。 张重光嗤笑一声,横起手中霜天晓角一挡。 一道扇形元气出现在张重光身周,。 然后就看到九支银簪被磅礴元气被毫不留情地冲散,四散而飞。 以张重光为圆心,一片空白不断放大开来,在这片空白其中,无风无雪,只有肆虐的剑气。 九支银簪飞回慕容身边,排列成阵,将自己和秋叶护住。 剑气席卷而过,接连传来十数下尖锐急促的金石之声。 当剑气散去,现出女子身形之时,女子双手上出现无数细密血痕,渗出血丝。 张重光与女子之间的距离已经拉开到百步左右,举起手中剑,然后一剑斩落。 巨剑钝而无锋,重而如山。 砰的一声沉闷声响。 女子倒飞出去,哪怕是九支银簪竭力牵扯,试图阻挡女子的后退势头,可仍是徒劳无功, 就在慕容以为自己要撞入中都城墙的时候,一只手掌抵在她的后背上。 自从慕容出现后,就一直沉默不言的秋叶终于开口道:“既然是共进退,就不要一个人逞强了。” 秋叶再度举起手中的青龙吟,青色剑气四起。 张重光挡下这道青莲剑气阵后,脸色阴沉,“卫国五大世家同气连枝,老夫原本念你们两人都是后辈子弟,不想痛下杀手,却不想你二人误入歧途之深” 慕容冷笑道:“张重光何谓歧途又何为正途莫不是去给上官仙尘的剑宗做孝子贤孙才算康庄大道” 张重光勃然大怒,厉声道:“慕容萱当真要行取死之道” 不等慕容说话,秋叶已经是将慕容挡在身后,平静道:“张重光,有话对我说,不用对一个女子大吼大叫。” 张重光怒极反笑,连说三个好字,不再有半分留手,霜天晓角一剑斩下。 剑未至,剑气已至,中都城墙上出现一道三尺之深的剑痕。 无数砖石轰然落下。 秋叶和慕容命悬一线,却没有束手待毙,两人联手艰难向一旁避开,同时青龙吟和九支银簪同时指向张重光项上头颅。 张重光嗤笑一声,双手向下一按。 城墙缝隙间的积雪簌簌而落,这面中都城墙眼看就要支离破碎。 如此大的动静已经惊动中都守城甲士,一名早就立在中都城头的魁梧身影终于出手。 徐林拔出腰间长剑,向前一递。 剑名定风波,原是郑帝赐给徐林,后落入萧煜手中,萧煜又赠给蓝玉,最后再由蓝玉送还徐林。 没有气冲斗牛的无匹剑气,没有风住雪停的奇异景象,只有万军阵中杀伐积攒下来的滚滚征战杀伐之气。 单论境界,徐林不如张重光,但是以杀人而论,张重光这位剑皇恐怕比不上徐林的一个零头。 一将功成万骨枯,又岂是妄言 这一剑之气势雄浑,丝毫不弱于所谓的逍遥境界。 张重光脸色骤然凝重,更多的还是惊疑不定,天人境界无敌手的萧煜能用出这样一剑,可天子剑是实实在在的王道剑,而这一剑却分明是霸道剑,难道中都城中还藏着一位逍遥神仙会是哪位逍遥境界 张重光脸色变幻不定,难道是掌教真人的伏笔 对于二十年前之事知晓一二的张重光,一直对那位掌教真人有着莫名的畏惧。 张重光冷哼一声,向后退去,先避锋芒。 他本想避开这巅峰一剑后,再做打算,不过紧接着就脸色阴沉无比。 这浩大一剑缓缓消散,竟然只是一个花架子。而秋叶和慕容却已经趁着他这一退的空当进了中都城。 秋叶拉着慕容在中都城内疾行,一方印玺悬于他的头顶之上。 与此同时,西北王府似乎感受到了都天印的气息,掌教真人留下的雷池大阵自行开启。 茫茫风雪中,依稀可见有雷珠升起,继而雷霆涌动。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一十章 归客 刺目的雷光即便是在茫茫风雪中依旧醒目。 张重光望着冲天而起的雷光,纵使再有不甘,也只能是持剑向后退去。 城内,秋叶和慕容已经走到西北王府门前,慕容问道:“若是张重光硬闯进城来,该怎么办” 秋叶平淡道:“那就让他死在这儿,按照师尊的说法,大劫已起,气运陡变,有些人气数将尽,若再不识时务,管你是逍遥神仙,还是帝王将相,说死也就死了。萧煜身负西北气运,如今都命悬一线,更何况他一个张重光” 此时西北王府中门大开,林银屏在一众护卫的簇拥下,走出门口,站在台阶上望着并肩行来的两人,神情复杂。 秋叶停下脚步,敛容正色道:“当日都天峰一别,此去经年,风云变化,不知别来无恙否” 身着正装的林银屏只是侧身受了半礼,还了一礼,道:“有劳秋叶真人挂怀,银屏尚好,只是外子他” 说到这儿,林银屏双眼一红,几欲垂泪,已是哽咽难言。 秋叶轻叹一声:“此事我已知晓,我此番下山,也正是为了此事而来。” 林银屏从袖中取出一方帕子,轻轻拭了眼角,道:“请真人入府。” 一众护卫散开,一袭青衣在茫茫风雪中走进了西北王府。 秋叶不是第一次来这儿,当年他与萧煜并骑入中都,究其根底,他也是创立如今西北基业的元老之一,只是他志不在此,在西北草创之后就悄然退出。 可不管怎么说,秋叶都算是西北的半个主人。 今天,他终于回来了。 风雪夜归人。 林银屏站在明园门口,看着秋叶走进萧煜的房间,周围已经积了一层厚厚白雪,捧手呵了一口气,还未触及手上,已经是冰凉一片。 去而复返的慕容给她披上一件大氅,轻声道:“秋叶将道宗至宝都天印一并带来了,萧煜不会有事的。” 谈不上如释重负,但林银屏的精神却是好了许多,轻声道:“男人能给女人撑起一片天,若是他们出事,就真像天塌了一样。” 两女相视一笑。 雪花越落越大,慕容撑起一柄油纸伞,将两人遮在伞下,同时她还将一个小巧手炉递到林银屏的手中。 林银屏捧住手炉放在心口位置,紧紧依着慕容,接着又把头靠在她的肩上,轻声道:“萱。” “嗯”慕容应了一声。 “秋叶回来了,你是不是就不要我了”林银屏闭着眼睛说道。 慕容一愣,然后伸手拍了她一下,气笑道:“死丫头,你脑子里想什么呢你家萧煜马上就醒了,赶紧找他去,别来烦我。” 林银屏笑道:“我可不是丫头了,反倒是你,恐怕还是个姑娘家吧” 慕容白皙的脸上浮起一丝淡淡红晕,啐道:“不害臊” 林银屏又是笑,却没再说话。 慕容轻轻拍了拍她的背,紧绷绷的,不由轻叹一声。心知林银屏在面上虽是不显,但在心中却是紧张到了极点,所以才会跟自己说些闺中趣话,以此来缓解内心的恐惧。 林银屏的确很害怕,怕秋叶出什么差池,怕又横生枝节,怕萧煜的性命保住了,却再也醒不过来。 慕容心中怜惜,一手撑伞,一手揽住林银屏。林银屏也反手抱住她,两人半是相拥在大雪中。 屋内,秋叶走到床前,仔细看着闭目不醒的萧煜,微蹙眉头。 此时的萧煜,已经被拜去了六魄,只剩下最后一魄还在苦苦支撑,若是这最后一魄也被拜去,三魂无立身之本,五气难存胸腹之间,只消被玄阴斩灵剑斩上一剑,就会身死道消,自此陨落世间。 幸好还剩下一魄。 秋叶轻轻叹息一声,双手作托举状,道祖三宝之一的都天印出现在他的手中。 印玺古朴,上有中央天帝,印座四面分别有东方青帝、西方白帝、南方赤帝、北方黑帝四方天帝,印玺下有都天二字。 都天印出现后浮空而悬,有一股玄之又玄的气息自印玺上涌出,若是有善于望气之士看去,就会发现以都天印为中心,有一方通天气运升腾而起,紫意盎然,直通天际。 道宗千年气运的小半尽在此印之中。 似是受到了都天印的气机感应,萧煜身上骤然有玄黄金芒大盛,接着一方印玺缓缓浮现。 印玺方圆四寸,上纽交九龙,正面刻有\"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篆字。 传国玺,自始皇帝以来,历经数朝,是为人皇正统象征。传国玺上同样有气运升起,玄黄之色,与先前都天印的紫色气运并列而立。 天下有两印,一则为仙家之都天印,二则为人皇之传国玺。 两块印玺交相辉映。 秋叶望着两块印玺,轻声自语道:“两印镇压气数,除非你是天仙降世,否则再拜也是徒劳无功。” 大雪山上,这里的雪花比起中都还要磅礴,几乎到了雪花大如拳,大雪压死人的程度。 早已是寒暑不侵的青尘站在高台上,望着身前的落魂七丧书良久,低低叹息一声,抖落身上的雪花,转身下了高台。 终究是功亏一篑。 在第七页马上翻过的关头,有两道气运强行镇压,纵使青尘有通天之能,也不得不无功而返。 先前的传国玺因为无人控制,故而被青尘轻而易举地击破,但如今已被都天印唤醒,又有深谙破解之道的秋叶坐镇两印之间,即便是青尘也无法可想。 青尘走下高台之后,一名手捧桃木剑的白衣道人迎上前来,问道:“峰主” 青尘的眉毛、须发上已经被雪花染成白色,此时看起来倒是年老不少,他伸手拿过道人手中的桃木剑,道:“剑宗竖子不足为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白衣道人微微一愣,然然稍稍思量便明白了前因后果,惊讶道:“秋叶到了中都。” 青尘轻哼一声道:“秋叶身怀都天印,混淆天机,我算不准他的动向,让剑宗张重光前去阻拦,却不曾想一个逍遥境界竟是拦不住一个小小的天人境界,坏我大事,着实可恨。” 这名白衣道人不是旁人,正是当日在天璇峰上算计过吕心莲的道人李如悔,同时也是萧煜手下暗卫府都督李如松的兄弟。 虽说是兄弟二人,但道不同不相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两人已然是站在了对立面上。 李如悔皱起眉头,略微沉吟道:“峰主,我们是否要离开草原” 青尘面色如晦,沉声道:“先不急,虽然萧煜逃得一死,但毕竟有六魄已在我手,醒不过来的,一个活死人而已,掀不起什么风浪。” 李如悔轻声道:“可终究是个变数。” 卜算之道堪称是天下第一人的青尘沉默片刻,点头道:“你说的有些道理,未雨绸缪,我们也该着手准备。” 另外一名白衣道人走到青尘身边,低声道:“峰主,张重光来了。” 青尘轻抚着手中暂时无法派上用场的桃木剑,冷笑道:“他倒是还有脸过来。” 青尘将手中的玄阴斩灵剑交到李如悔手中,挥了挥手,然后对那名白衣道人道:“让他过来吧。” 李如悔捧着玄阴斩灵剑,徐徐退下。 风雪中,张重光背着霜天晓角登上大雪山,来到青尘面前。 张重光面带惭色,先是拱手一礼,然后叹息道:“重光无能。” 青尘面无表情,摆了摆手道:“罢了,事已至此,多言无益,我们还是早作准备。” 张重光道:“请青尘道兄示下。” 青尘冷然道:“杀不了萧煜,还杀不了一个林寒吗让林寒去死,这次由你亲自出手。”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一十一章 剑魔 不疯魔不成活。 在修行界中,每年都有那么几个因为各种原因而走火入魔的修行者,或疯或死,但却从来没有听说过哪位逍遥神仙会疯魔,若是真的有,对于世间无疑是一场灾难。 玲珑塔顶层,宏大的道德经诵念声音回荡其中,年迈道人手中拿着一本薄薄的册子,寥寥五千言,却为道门立世根本,道人每翻一页,声音便扩大一分,化为玄之又玄的“天道规矩”一层层笼罩下来。 上官仙尘站在原地未动,任由这些“规矩”束缚在自己身上。 五千言的道德经诵完,上官仙尘身上就被套上了大小五千道规矩,将他死死禁锢在原地,不得动弹分毫。 上官仙尘双眼中幽深晦暗,不见半分清明,深深望了道人一眼。 周身剑气勃发。 手中以元气铸就三尺青锋,胸中却有三千气概。 好像只要张口一吐,吐出胸中之气,便是半个偌大剑宗。 下一刻,身形不动分毫的上官仙尘果真是张口一吐,一道如银河横贯九天的浩瀚剑气蜿蜒而出,大有一气荡出三千里的浩大气魄。 剑气如江河,浩浩荡荡,横无际涯。 强加在他身上的五千规矩被这道剑气瞬间冲散大半,只剩下几条异常强大的规矩巍然不动。 剑气环绕上官仙尘一周之后,去势不停,直奔年迈道人。 年迈道人面带浅淡笑意,抬起手臂,一指向前轻轻一点,“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一道似虚似实的门户在年迈道人身前缓缓开启,门户内混沌一片,不分上下前后,不分东南西北,来不知来处,去不知去处。 此门非是道祖本意中的“门”,而是以大神通打开的一道无边玄妙方广之门。 你上官仙尘能以剑二十四强行见得无边玄妙方广世界,那我道宗自然也有法门开启无边玄妙方广世界的大门 随着门户完全开启,一路向前的浩荡剑气径直冲入其中,而门内世界却似是无边无际,任凭如大江大河的剑气如何激荡冲刷,都没有激起半点涟漪。 剑气足足持续了半柱香的时间,才缓缓消散。 在剑气完全消散之后,门户缓缓关闭,然后变淡,最终消失不见。 上官仙尘方才的一吐,虽未出剑,但却有剑三十无量一剑的剑意。 既然剑三十无功而返,上官仙尘就再出一剑。 剑光一闪而逝。 剑二十五,无定式,无定向,无间距一剑。 下一刻,年迈道人心口上骤然爆开一团清气,然后出现一个巨大的空洞。 若是血肉之躯,此刻已经是被一剑穿心身死,即便年迈道人非是人身,此刻也已经显出溃散之相。 年迈道人仍旧是面带笑意,又点出一指,云淡风轻道:“谷神不死。” 原本自心口处不断向外溃散的伤口戛然止住,继而缓缓“愈合”,恢复成原本模样。 上官仙尘面无表情,开始提剑前行。 束缚在他身上的剩余“规矩”瞬间光芒大放,化作一道道千斤重枷,压负其身,意图使其不能前行半步。 上官仙尘狠狠一跺脚,脚下的金玉地面竟是不堪重负,开始出现裂缝,崩裂声连绵不绝。而在他身上千斤重枷更是发出剧烈颤鸣,继而颤抖不止,再难束缚上官仙尘半分。 若是寻常逍遥神仙,仅仅是这些规矩所化的重枷加身,恐怕是手指也难动半分,若是天人境界,则是要被活活压死,也唯有上官仙尘这位地仙巅峰,方能戴天道规矩的重枷而行动自如。 身戴重枷的上官仙尘一剑挥出。 年迈道人的脸上没了笑意,凝重道:“持而盈之,不如其己,揣而锐之,不可长保。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功遂身退,天之道也。” 道人身形骤然模糊不定,似在此界,又似不在此界,似有似无,似虚似幻。 一剑之下。 地面上出现一道深深沟痕,整座第七层被一分为二。 透过沟壑向下望去,却不是第六层,而是一片混沌,晦暗幽远。 道人虽然在刹那间的虚实转换之间躲过了这一剑,但身形却是黯淡许多,再不见先前的清气绕体,紫气盈身之相。 上官仙尘一剑之后,冷笑道:“躲得了吗” 年迈道人重新显出身形,胸口被一道虚幻剑影刺入其中,神色复杂。 这道剑影是剑三十一,以有形斩无形一剑。 年迈道人身形化虚躲过斩龙一剑,却躲不过有形斩无形一剑,两剑并出,一正一奇,一明一暗,妙不可言。 年迈道人没有尝试拔出胸口上的虚幻剑影,而是再点出一指,“清净为天下正。” 此言一出,在两人脚下的深深沟壑开始慢慢合拢,片刻后,塔内已经是彻底恢复原状。 年迈道人再按住胸口,平静道:“大白若辱,大方无隅,大器晚成,,大象无形,道隐无名。” 六句道德箴言,每诵一句,年迈道人的身形就淡上一分,到最后一句时,身形已经近乎不可见,似乎要化作冥冥之中的“道”,彻底消失不见。 上官仙尘猛然一晃身,将身上的全部重枷抖落在地,手中递出一剑。 在年迈道人即将消失的最后一刻,一剑刺穿了他的头颅。 年迈道人死而不绝,身形飘摇不定,双手结出道尊指决,就要吐出那最后“敕令”二字。 不过上官仙尘却是没有给他这个机会,直接伸手捏碎了他的喉咙,然后在五指方寸间以剑二十六化出千百御微剑气,尽数刺入年迈道人体内。 其后的一炷香时间里,简直就是一场单方面的虐杀。 已然疯魔的上官仙尘下手毫不容情,用剑气将年迈道人的身体一寸寸碾碎,最后只剩下一个头颅被钉在虚空之中。 上官仙尘半跪着,将那个头颅按在地面上,冷笑道:“谷神不死” 只剩下一个头颅的年迈道人缓缓闭上双眼,“死了吧。” 说罢,他化作一道清气消散无形。 上官仙尘缓缓抬起头,一双云履出现在他的视线当中, 破去一气三清法,方可见得真本尊。 一袭深紫道袍的掌教真人一摆手中拂尘,笑了笑,“大剑仙变成了大剑魔,有点意思。” 上官仙尘缓缓起身,掌中青剑犹若实质。 紫尘笑容不变,说道:“上官现车,莫不是你以为破去了贫道的玲珑塔和一气化三清之法,贫道就无计可施了” 上官仙尘没有说话,只是举起了手中青剑。 请剑。 紫尘一伸手,掌中出现一座玲珑宝塔,而两人周围景色变幻,转眼间已经不是在塔内,而是回到了东昆仑。 傅尘和张载就在上官仙尘不远处。不过此时二人已无再战之力。 上官仙尘伸出手,苍穹上云卷云舒,有青气漫天,一剑自东海万里而来。 天穹破裂,有剑缓缓落下,落入上官仙尘掌中时,已与寻常三尺剑一般无二。 位列九剑第二位的法剑青萍。 即便是微尘这样的逍遥神仙,御使法剑都要稽首做请,而上官仙尘却要持法剑而战。 不敢说空前,但在整体不断衰落的修行界中,怕是要绝后了。 紫尘淡笑道:“既然你摆出了这么大的阵仗,贫道便与你论一论剑,叙叙当年祖师们未完的剑道之争。” 紫尘同样一伸手。 天光云影徘徊,有紫气自都天峰上奔涌而来。 紫气溢满整个天空,遮天蔽日。 当年道祖写下五千言道德经,然后霞举飞升。 当年紫气东来三万丈。 现在的掌教真人虽然不及道祖,但已经可以依稀看出其中的圣人气象。 紫尘抬了抬手。 紫气化剑,与上官仙尘手中青萍样式一般无二,只是通体紫色。 位居九剑魁首的掌教亲掌之剑,法剑紫薇。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一十二章 归途 一青一紫两道光柱冲天而起。 两人两剑在半空中不断交错,无数紫气和青气逸散开来,将东昆仑上空的天地元气激荡如东海大潮。 这一战,声势还要超过先前的东都一战,剑气肆虐,翻天覆地。观战的傅尘和张载一退再退,十几座临近山峰被凌厉剑气直接削去数丈高度,积雪与落石簌簌而下,偶有能在东昆仑生存的异兽早已远远跑开,不敢靠近这里半分。 当年的剑道之争以剑宗自立门户而告一段落,可说到底,还是谁也没能压服谁,今日剑宗宗主上官仙尘对战道宗掌教紫尘,也算是对当年剑道之争的一个延续。 上官仙尘满头白发肆意飞舞,一袭白衣激荡,手中青萍法剑挥动之间有千百剑气相随,层层蜂拥激射,与之相对的紫尘单手持紫薇法剑,挥散出蒙蒙紫气,任由剑气激射,却近不得自己身形三丈之内。白金之色的剑气与蒙蒙紫气交锋,光影浮掠,无数游散的天地元气在这轮交锋之中被直接升腾,致使天地间出现了肉眼可见的巨大涟漪波纹,一波接着一波,一直扩散到东昆仑的尽头。 剑气尽数无功之后,上官仙尘猛然拔高身形,直入九天之上,然后一道横贯天际的剑光从天斜斜而落,整整齐齐地将一座山峰拦腰斩断,惊天动地的山岳倾覆声中直向地面滑落,一时如地龙翻身,大地在轰鸣声中剧烈颤抖。 随即,一道紫气氤氲的紫色长桥由下向上往天空中延展,紫尘立于桥上,强行破开山崩之势,直飞九天之上,然后朝着上官仙尘当头压下。 上官仙尘一声长啸,惊天动地的啸声中,夹杂着滚滚血气,如同一把无形的三尺利剑将紫色撕裂两半。若是寻常天人境界的鬼仙在此,恐怕只是这声长啸就足以让他魂飞魄散,即便是逍遥境界的鬼仙,也要魂魄飘摇,有不稳之势。 紫尘从桥上向后飘退,一手负剑,一手捻须,略微惊异道:“你竟然修成了人仙体魄” 上官仙尘不再掩饰自己的修为,周身三百六十五处窍穴大放光明,每处窍穴中都立有一尊身神,如同光芒凝就,璀璨明净,形成周天星斗之数,面容与上官仙尘一般无二,只是与寻常人仙不同,这些身神非是空手,而是手中持剑,作剑者姿态。 天地人神鬼,五仙大道。 紫尘的一气化三清就涉及部分鬼仙之道,而上官仙尘却是直接将自己的体魄修炼成了人仙体魄。 上官仙尘冷笑道:“人仙地仙于一体,可杀得你这位神仙否” 上官仙尘再挥剑,周身三百六十五尊身神齐齐挥剑,山川震荡,元气咆哮,几有天地倾覆之势。 人仙萧烈有一手遮天。 剑魔上官仙尘有一剑翻天。 哪怕同样身为逍遥境界的傅尘、张载二人,亦是看得心神恍惚,移山倒海,这才是真正的神仙威能。 傅尘忽然对张载道:“以两人的气力来看,这场架一时半会儿是打不完的。” 张载看了他一眼,问道:“傅先生的意思是” 傅尘微笑道:“你我损耗严重,不如先行离开,各自觅地潜修,以为后来计。” 张载轻抚长须,稍稍沉吟后,点头道:“善。” 两人都是心志坚定之人,既然已经有了打算,不管这场当世之战如何精彩纷呈,也不再多看一眼,一人往东一人往西,各自离去。 非是栈道的蜀道上,一支大军缓缓而行,铁甲森森,旌旗招展,上书一个漆黑林字。 中军是一辆巨大马车,车厢内的马车主人年纪不大,脸色略显病态苍白,眉宇间隐含戾气,卧于榻上。车厢内有火炉取暖,温暖如春,年轻人身边有一名娇柔女子跪坐,紫色的貂皮披风被放在一旁,露出内里的湖色衣裙,姿容美艳动人,面上虽然略带忧色,但却更显其精明干练,非是寻常花瓶女子可以比拟。 年轻人姓林,父母叔伯都已经不在了,只有一个堂姐。他跟着堂姐从草原来到西北,先是做了姐夫的跟班随从,当姐夫在西北打下一片偌大基业后,他也从一个籍籍无名的跟班,一跃成为西北军中举足轻重的一方诸侯,便是与大都督徐林、闽行、蓝玉等人都可分庭抗礼。虽说在西北军中不乏有人讥笑他是抓着王妃的裙带才爬上今天的位置,但谁也不能否认林寒的位高权重。 在数天前的那场内部动乱中,林寒差点儿丢掉自己的性命,现在回想起来还是心有余悸,若不是唐春雨在最后察觉出不对,及时出手,恐怕自己已经尸骨无存。即便如此,林寒也受了些伤势,不能骑马。 林寒抚着自己现在还隐隐作痛的胸口,一脸阴厉森然,既然这次没能把我林寒杀了,那等我回师汉中,解了西北之围,自然要将今日所受之“礼”全部还回去。 一路行来,临近汉中,已经与驻守汉中的闽行重新取得联系。虽说先前林寒计卖闽行,让他丢了剑阁行营掌印官的位子,但在生死存亡之际,闽行也不得不暂时放下,联手林寒以解西北之围。 林寒望着车厢愣了一会儿,然后转过头来,问道:“中都情况怎么样“ 跪坐在林寒身边的女子拨弄着炭火,轻声道:“王爷仍旧没有现身,现由姐姐执掌大权。” 林寒沉吟道:“姐姐是有身子的人,而且还旧病缠身,支撑西北委实艰难了些。若是没有意外情况,姐夫断不会如此行事。你说会不会是姐姐她把姐夫给” 林寒比了个横切的手势。 林璃拨动炭火的动作一颤,没有说话。 林寒也没在这方面继续说下去,转而问道:“牧人起那边动向呢” 林璃答道:“已经攻下丹霞寨。” 林寒闭上眼睛,“马上就要兵临中都城下了啊。” 林璃膝行几步,拿过炉上温热的药汤,然后一手轻轻扶起林寒。 林寒靠在林璃的怀里,林璃一边喂他喝药,一边轻声道:“咱们这一走,蓝督师那边就艰难了。” 林寒阴沉道:“顾不上了,中都是西北之重,只要中都一天不失,西北就一天不亡。如今牧人起兵临中都城下,若是草原和后建那边再有异动,中都腹背受敌,怕是要出大事,所以我们必须要赶在草原和后建之前,打退牧人起。” 林璃脸色有些发白,“草原那边,三大台吉真的要叛了” 林寒冷哼一声,“三根墙头草而已,如今应是在观望,若是姐姐支撑不住,他们自然不介意落井下石。我虽然想要重建林氏王庭,但绝不会背弃姐姐,毕竟我这条命就是姐姐救回来的,而且林家说到底还是姐姐的林家。如果现在执掌西北的是萧瑾,那我林寒自然可以屯兵蜀州,静观其变。可如今是姐姐掌权,我这个做弟弟的自然不能给姐姐拆台。” 女子揉了揉鬓角青丝,轻声道:“消息上说,姐姐已经重新启用徐林,虽然徐林被王爷打压的厉害,但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咱们该如何计较” 林寒脸色稍缓,笑道:“如果徐林不想落一个三姓家奴的名声,就绝不会轻易背弃西北,现在还不到走投无路的境地,徐林是可以信得过的。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徐林在西北根基深重,难保不会趁此时机东山再起,咱们不得不防。” 林璃若有所思道:“闽行不是想做大都督吗,可以从他身上做些文章。” 林璃对着林寒嫣然一笑道:“夫君以为如何” 林寒拍了拍女子的手背,哈哈笑道:“娘子不愧是我的贤内助。”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一十三章 刺杀 道门分裂了,西北道门同样分裂了。 西北道门中,张天命和金尘已然身死,再除去叛变之人,只剩下阳尘、明尘和白离音三人而已。 这些天人高手中,紫水阳老成持重,跟随萧煜时间最久,也最受萧煜倚重,在西北根基深厚,为众天人高手之首,名副其实。 明尘,按照原本历史轨迹,是注定要青史留名的人物,不过其长处不在修行界,也不在沙场,而是在于庙堂,日后以道人之身官至卿相之位,历任萧烈和牧人起两朝,最后以大真人身份配享道宗祖师殿,可谓是成就最高。 白离音,秋叶心腹,既有手段计谋,也有在修为上更进一步的可能,只是在原本历史上,未能等到秋叶重掌道宗大权,就被水尘等人废去修为,百般凌辱,最后郁郁而终。 阳尘,同为首徒一系,与其他人相比却并无出彩之处,唯长寿二字,故而躲过了水尘等人迫害,熬到了秋叶脱困,重新登上殿阁之主的权位,在坐化后更被秋叶追封为玄寿真人。不过细想下来,玄,玄龟;寿,寿者;玄寿真人的封号,未尝不是秋叶对阳尘一生的总结,就像缩头乌龟一样。所以这次内乱中,一向小心谨慎的阳尘能够毫发无伤,也就不足为奇了。 至于其他人,在秋叶失势后,就已经转投青尘门下,此时叛变也是应青尘之命。 道宗大真人以下的诸多真人中,玄尘威望最高,明尘才情最高,阳尘则是自保最高。在这个已经面目全非的当下,他即便被排挤出了道宗祖庭,看似是自保失败,实际上却是离开了祖庭这滩浑水,而得意一时的水尘最终却是落得被天尘诛杀的下场。 一处险峻山峰上,两人并肩而立。 一名脸色木讷的中年男子对身旁的负剑男子道:“你还不出手” 背负蓝色巨剑的男子盯着下面蜿蜒前行的大军,轻声道:“该出手时我自会出手。” 木讷男子沉默了一下,缓缓道:“出了这里,就是一马平川的汉中平原,即便你是逍遥境界,又有几成把握在万军从中取林寒首级” 负剑男子平静道:“动辄数万的铁骑冲锋,即便是逍遥神仙也不能正面力敌。我不是宗主,体魄经受不住这样的冲击。虽说一剑可挡百万师是吾辈剑士生平所愿,但放眼古今,又有几人能够做到我这辈子是不敢想了。” 黄水泉收回视线,转头望向这位卫国剑皇,“既然你没有把握在汉中杀掉林寒,为何现在还不出手若是杀不掉林寒,咱们的先手布局就功亏一篑” 张重光笑了笑,没有说话。 黄水泉伸出双手,手掌似是柔若无骨,扭曲出一个骇人的弯折角度,平淡道:“我拼上性命,可以帮你拖住白离音和阳尘,足以让你毫发无伤地离开。” 张重光终于转头看了这名背叛萧煜的中年汉子一眼,好奇问道:“人死万事空,你到底图什么,不惜搭上自己的性命” 黄水泉仍旧是面无表情,眼神却是坚韧,“紫水阳得了富贵,就忘了巫教,他想做一个从龙功臣,那就让他做去,我不想做,因为青尘大真人曾经许诺,事成之后,东南巫教可以迁往草原,不再受道宗节制。” 张重光眯起眼眸,然后转过头去眺望远方,淡笑道:“紫尘的手腕如何,想必你也清楚,青尘能与紫尘对立多年,只是差了那一重修为上的境界而已。与青尘共事其实无异于与虎谋皮。” 黄水泉沉声道:“赌一把,总有赢得希望,若是连赌桌都不敢上,就真的一点希望也没有了。” 张重光若有所思,终于还是缓缓点点头。 这位为了巫教奔波半生的巫教长老,面无表情地对张重光说道:“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算是将死之人,有一言想对剑皇说。” 张重光平淡道:“说。” 黄水泉深吸一口气道:“林寒不是关键,萧煜真正的后手是蓝玉。当年徐林大败却不至于无路可走,为何降了只因蓝玉兵变献城,彻底断了徐林的退路。如今蓝玉的江陵行营才是西北军精锐所在,只要蓝玉回师西北,那牧人起大军危矣,所以剑皇即便杀不掉林寒,也务必要杀死蓝玉。” 张重光握住霜天晓角的剑柄,不置可否道:“可以动手了。” 黄水泉纵身而起,直奔位于中军位置的那辆宽大马车。 在前冲途中,黄水泉想起自己在决定背离萧煜前与草原巫教老祖的那番密谈,想起巫教多年以来在道宗阴影下的苟延残喘,想起自己与紫水阳半生生死之交,最后却反目成敌。 黄水泉心中说不出是喜是悲,木讷的脸上露出一丝僵硬笑意,“老紫,若是我这边败了,咱们巫教就指望你了。” 护在林寒马车周围的三名道宗真人几乎是同时惊觉,明尘不动,白离音和阳尘拔地而起,迎上从天而降的黄水泉。 三名天人高手刚刚交手,便是山摇地动的威势,周围数十骑殃及池鱼,被元气扫过,瞬间被搅成一滩血肉,死得不能再死。 明尘闭目凝神,不去看那三人交手,也不管周围的甲士如何戒备。 道宗尘字辈弟子,心性如何,多半能从道号上看出一二。天尘天资最高,便得了一个高到不能再高的天字。微尘心性细致,见微知著,所以得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微字。玄尘资质不好,却是道理看得最透,故而得了一个玄之又玄的玄字。明尘得了一个明字,即是明性修身的明字,也是世事洞明的明字。 白离音有手段,却是偏于术的谋士手段。若论格局,西北道门中无人可以比拟明尘。所以在紫水阳重伤之后,明尘实际上已是西北道门的主事人。 对于当下形势,明尘看得再透彻不过。林寒大军回师汉中已经是板上钉钉,不管是萧烈、牧人起,还是陆谦,都鞭长莫及,想要延缓林寒大军回师的脚步,就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杀了主将林寒。 明尘嘴角泛起苦笑,看得明白是一回事,有办法应对则是另外一回事。 若是不出意料,接下来就该是一位逍遥境界或者多位天人境界出手了。 就在闭目凝神的明尘将自身气息攀升至巅峰之时,天际有一点光芒亮起,如沉沉夜色中的一抹流星。 下一刻,流星从天而落,直奔明尘身边的马车。 逍遥一剑。 明尘猛然睁开双眼,气势再上一步。 就在明尘要舍命一搏时,耳畔响起如一道温和嗓音,“明尘,退后” 明尘先是一愣,继而大喜过望,毫不犹豫地起身向后退去。 这道声音正是天权峰峰主微尘大真人。 一道剧烈如炸雷的声音响起。 微尘出现在半空中,一方小印悬于头顶之上,挡住了从天而落的霜天晓角,两者相交之处,有无数元气电芒涌动。 张重光怒喝道:“微尘” 微尘微笑道:“正是贫道,许久不见,剑皇别来无恙否” 上次论道,张重光败于微尘之手,霜天晓角也被留在剑峰之上。这次剑宗用了一柄玄阴斩灵剑才从青尘手中换回霜天晓角。 这一次,张重光亲自出手刺杀林寒,又在微尘手中功亏一篑,他又焉能不怒 微尘笑意浅淡:“贫道本不想趟这滩浑水,无奈玉尘有求于我,我也只好亲自走一趟了。” 张重光脸色阴沉,“你敢坏我等大事,不怕日后死无葬身之地” 微尘淡淡一笑,“毕竟是日后了。”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一十四章 大真人微尘 上次道宗论道之战,微尘借助诸峰地利之便,强硬压下张重光。虽然有李诩出手解围,但张重光还是留下了霜天晓角。 微尘虽然不入天下十人之列,但修为高绝,除了曾在东都败于上官仙尘之手,其他时候偶有出手,均无败绩。佛门主持牧观和道宗掌教紫尘对他评价极高,曾经盛赞他为一手持道,一手掌佛,百年之来佛道相通第一人。若在道宗内部分出一个高下,紫尘、青尘和天尘这三位登上天机榜的大高手占去魁首、榜眼和探花之位,微尘就是三人之下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张重光没有急着退走。 这次意外遇上微尘,虽说被他坏了大事,但如果能在此胜过微尘,弥补论道时在心境上留下个破绽,未尝不能因祸得福,在修为上更进一步。 所谓心境破绽,对于一味清修的道佛儒三家来说,算不上什么大问题,毕竟他们归根结底求的还是超脱二字,只要没有争胜之心,哪怕败上百次千次又如何可剑修和武修却是不同,他们讲究的是以战磨砺自身境界,以人为磨刀石,最终将自身境界趋于圆满,使他人成为自己的踏脚石。这样的修行者战力要强出同境修行者,但也有隐忧,就是败了或者不战而退会给自己的心境留下破绽,如同道家的看不开,佛家的放不下,境界再难前进一步。 微尘对于张重光来说,就是修行路上的一块绊脚石,只要胜过微尘,绊脚石就会变为踏脚石,登高望远,再上一重楼,即便无法到达天下十人的境界,也不再局限于如今看“天地画卷”的冰山一角。 张重光手持霜天晓角,气势节节攀升。 这是他踏足逍遥境界后,第一次如此渴望与人倾力一战。 微尘感受到张重光的气势如虹,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平心而论,他极为厌恶与剑宗之人交手,虽说剑修的寿命远远比不上道宗的真人,但在交战时,却是占足了便宜。而且他们还有许多莫名其妙的换命手段,甚至常常能爆发出比当前境界还要恐怖的战力,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给对手一个要命的“惊喜”,让喜欢算计在心的微尘很难做到了然于心。 不过对于张重光,微尘倒是没有什么畏惧之心,毕竟直面过上官仙尘的剑三十六,曾经沧海难为水,恐怕很难有剑修能让微尘生出大恐惧了。 微尘有三件宝物,天权印,纯均法剑,二十八颗雷珠,其中天权印是天权峰主信物,而纯均法剑是主事峰主信物,只是因为某种原因,现任主事峰主天尘并未收回纯均法剑,而是由微尘继续执掌。最后的二十八颗雷珠则是由微尘自己炼制而成,属于可以传给弟子后辈的私人物品。 微尘大袖一拂,袖中有乾坤。 二十八颗雷珠从袖口依次飞出,随着微尘身形猛然上掠,在天空中布出一方雷池。 雷电森然,云雾缭绕。 张重光高举起手中的霜天晓角,然后一剑斩落。 气势如虹。 浩荡剑光与雷池相撞,炸开一道璀璨光彩。 雷池只是微微震荡,剑光没入其中不可见。 张重光将手中霜天晓角一抖,默念道:“海潮生明月。” 剑势再起,雷池如如东海大潮,在大潮之中,一道圆月剑光升起,如沧海明月。 二十八颗布阵雷珠剧烈震荡,摇晃不安。 微尘摊开五指,一方小印旋转着飞起,一印落下,砸烂了剑光。 张重光改为双手运剑,平波入旧年。 一剑横斩。 雷池在刹那间凝滞。 这一剑已经有剑二十三的几分神韵。 张重光于刹那间越过整个雷池,来到微尘面前,一剑递出。 微尘神情自若,双手破开凌厉剑罡,空手将剑刃夹在两掌掌心。 张重光没有任何犹豫,不进反退,一往无前。 剑一 两人就保持这个姿势一路横撞,一起撞入一座山峰之中。 偌大一座山峰不堪一击,瞬间坍塌,巨大的山岩轰然落下,无声烟尘腾空升起。 观战的明尘抬起头,看到一道剑光冲天而起。 难道曾经让上官仙尘出得三剑的微尘,就这么败了 下一刻的景象,让明尘松了口气。 只见落下的山岩再次炸开,一尊高达百丈的法相缓缓起身。 何谓佛道相通这便是了。 微尘朗声笑道:“张重光,接贫道一剑。” 微尘张开手,在他身后的百丈法相同样张开手,天幕破碎,一柄巨剑从天缓缓而落。 法剑纯均。 当日在东都上空,上官仙尘用出剑二十六御微一剑方才破去此剑。 今日,你张重光又该如何 纯均现世,缓缓落入法相手中,两者相合,自成风起云涌之势,已经有几分上官仙尘和掌教紫尘手持法剑而战的气象。 一剑斩落。 张重光以手中霜天晓角横于头顶。 被纯均法剑磅礴气机压迫,后背不得不微微弯曲的张重光脸上泛起苦涩神情。 剑宗与道宗之间数百年恩怨,若是道宗千年大计功成,将再无剑宗容身之地,所以这次联手共抗道宗实是退无可退的无可奈何之举,而且张家已经在剑宗中陷得太深太深,不是他一个张重光能够左右的。 更重要的是,他张重光虽是出身张家,却是在剑宗中长大。 他退无可退,正如现在他在纯均一剑之下,逃无可逃。 只能硬抗。 两剑相交。 没有半点声响发出,只是天地间似乎有大风吹起。 。 硬扛下一剑的张重光七窍中有鲜血流出。 立于法相之前的微尘长袖飘摇,发丝长须随风拂动,说不尽的仙风道骨。 两人高下立判。 张重光仍旧没有退,因为他若是转身逃了,此生境界恐难再进半步,甚至一溃千里。 微尘也没急着追击,微笑道:“千古艰难唯一死,张剑皇可是想好了,真的要以死相拼” 张重光脸色变幻不定,几番挣扎之后,最终眼神中只剩下坚定,平静道:“微尘,你想坏我剑心” 微尘大笑道:“剑心早已蒙尘,何须贫道来坏” 张重光没有说话,一步向前踏出,手中霜天晓角斩向微尘。 微尘拂袖,乾坤大袖有千钧之重。 袖剑相交,大袖出现一声布帛撕裂的声响。 微尘的袖口被硬生生撕裂开来,然后整只袖子一点点粉碎。 霜天晓角的剑尖刺在微尘的眉心上,血光四射。 微尘的眉心处绽裂出一条血痕,骇人无比。 张重光冷声道:“当日论道恩怨,今日就在此了解” 微尘微微点头,衣袖破碎的手负到身后,另外一手向前点出。 张重光身形飘然而退。 微尘脸上的血迹自行而动,缓缓变化为一个个奇异符篆。 张重光握住霜天晓角再次出剑,整个人如一道横雷朝微尘奔来。 一人一剑之威,便是一道天雷。 剑二十七,御天雷一剑。 上官仙尘就是用此剑崩碎了微尘的百丈法相。 此时微尘的左脸显龙形符篆,右脸显凤形符篆,双眼一金一赤,玄奇无比。 微尘双手高举,轻喝一声道:“请法剑转身” 身后高相松开双手,纯均法剑离手而动。 横雷一闪而过,霜天晓角刺穿了微尘的腹部。 就在这时,纯均法剑从天而落。 张重光怒吼一声,霜天晓角从微尘小腹中拔出,向上再递出一剑。 剑三十,无量一剑。 浩大剑意冲天而起,死死抵住下落的纯均法剑。 微尘捂着腹部的伤口踉跄而退,同时覆手一按,天权印直接印在张重光的中丹田气府上。 张重光的中丹田瞬间破碎不堪,剑三十的剑势无以为继,缓缓消散。 没了阻挡的纯均法剑轰然落下。 剑宗剑皇张重光当场身死,尸骨无存。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一十五章 傅家 当年傅家贵为当世第一世家,根基深厚,在江南可谓是只手遮天,当代家主也是最后一代家主,更是得了一个傅中天的别称,意为傅家如日正中天,以至于本来名字却被忘记,无论敌友皆以傅中天称之。 在傅家覆灭之后,傅中天身死,他的三个子女各奔东西,天南海北。 大女儿和小儿子相继被道宗收养,而二女儿却是一路流落到了草原。 傅尘,即是名字,也是道号。姓傅名尘,或是尘字辈,取一个傅字。但无论从哪一个角度来说,傅尘与傅家的关系都不言而喻。 似道似儒似佛的傅尘之本名已没有多少人知晓,表字和自号更是不可考,只剩下一个傅先生的别称,曾经是道宗上代掌教的嫡传弟子,后又成为天机阁主,最后更是摇身一变成为白莲教教主,可谓是将儒释道融汇一家。以修为论,他曾力压天下第十人的萧烈,却因执掌天机榜而不入天下十人之列。 傅尘有四位侍从,算是从傅家传承下来的老人,类似于上官仙尘的九大剑奴。只是与那天下皆知的九大剑奴相比,傅尘的这四位侍从并没有什么名气,甚至可以说罕有人知。四人绰号取得平淡无奇,分别是傅东、傅西、傅南、傅北。 东西南北,少了一个中。 白莲教总坛,教主行在。 这里没有外人想象中的富丽堂皇,只有一片占地近万亩的紫竹林。远远望去,竹海连天,风波一起,竹海随风而动,波涛汹涌,亿万竹叶沙沙作响,林海听涛。 在竹海深处的中央位置有一栋完全由竹子搭建起的别院,竹楼竹墙,几乎与周围的竹林融为一体。 这里便是白莲教主的居所了。 在竹楼的二层上,有两人对坐。男子一袭白衣,面如冠玉,身上既有儒家的书卷气,也有道家的出尘气,还有佛家的慈悲气。在他对面坐着一名姿容不凡的女子,黑衣大袖,满头青丝以玉簪和步摇束住。 两人的面容有几分相似,也是同姓,同属当年豪阀傅家的嫡脉。 在一旁的煮茶的女子便是傅西,另外三人则是侍立一旁。 傅尘没有坐相地侧躺在冰凉的竹榻上,笑道:“大姐,你可是稀客。” 玉尘看了他一眼,问道:“怎么,你这里我不能来” 傅尘坐直了身体,结果傅西递过来的紫砂杯,吸了一口淡淡茶香,摇头道:“不是不能来,而是你我如今势不两立,大姐于情于理都该避避嫌才是。” 玉尘轻哼了一声,“势不两立你眼中可曾有过我这个大姐” 傅尘放下手中茶杯,淡然道:“大姐是要用名分压人大姐可别忘了,若论名分,我才是傅家家主。” 玉尘冷笑道:“好一个傅家家主,当今世上哪里还有什么傅家” 傅尘沉默片刻,然后起身走到窗边,平淡道:“是啊,当年修行界大劫,树大招风的傅家是第一个灭亡,到现在已经过了一代人的时间。我还记得,爹把我送走的时候,大姐你已经拜入了道宗门下,而二姐她” 傅尘轻笑一声,不知是自嘲还是嘲笑,“不提也罢。” 玉尘闭上眼睛,一些陈年旧事浮现在眼前。 当年她以傅家大小姐的身份拜入道宗,身份煊赫,是何等的风光。在傅家一朝倾覆之后,她这个傅家大小姐的身份又是何等的尴尬,人情冷暖,世态炎凉,若不是还有一个微尘,她倒是真不知道要该怎么度过那段时间。自此之后,玉尘干脆摒弃掉原本姓名,正式成为道宗的出家弟子,取道号玉尘。 玉尘睁开眼睛,叹息一声道:“现在回想起来,父亲应是有所察觉,所以才会将我送入道宗。” 傅尘面无表情,继续说道:“师尊与父亲到底达成了什么约定,当时的我不得而知,但是这么多年以来,我也猜到了七八分。如今紫尘继承了师尊的衣钵,而我则接过父亲的担子,紫尘想要赖账,我不答应。” 玉尘问道:“师尊与父亲的约定内容是什么” 傅尘的脸上露出一丝由衷笑意,“傅家将半数家当送与道宗,而道宗则要护得傅家度过大劫,以图日后东山再起。” 玉尘皱了皱眉头,问道:“这件事我怎么不知道” 傅尘转过身来,望着玉尘说道:“大姐,既已出家,就不算我傅家的人了。” 玉尘猛然掷下手中茶杯,虽未说话,但已经是勃然大怒。 傅尘轻声笑道:“当初师尊将我带上山,问我愿不愿意做一个道士,从此与俗世身份做个了断,以后再没有什么傅家公子。我当时回答说只愿做半个道士,师尊只是一笑,便给我取了傅尘这个名字。” 玉尘冷声问道:“就算我不是傅家的人,那你二姐呢她也不是” 傅尘平声静气道:“二姐啊,她不是嫁给林远了吗,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自然也不算。” 玉尘一双秀丽的柳叶眉深深皱起,寒声道:“不管怎么说,银屏都要喊你一声舅舅” 傅尘笑道:“萧煜还是萧烈的儿子,可现在又是如何父子尚且如此,又何况一个舅舅” “你非要置萧煜于死地不可” “自然。” “傅尘你别忘了二妹以前是如何待你的” “那是私情,这是公事,不一样。” 玉尘脸色变幻不定。 傅尘平静道:“大姐,我奉劝你一句,莫要冲动行事,外面的万亩竹林就是一个大阵,哪怕是紫尘亲临,我也可以借此周旋一二。” 玉尘站起身,“既然如此,你我姐弟情谊从今日而断,哪怕日后你落得一个横死下场,我也不会替你收尸。” 傅尘无动于衷,重新坐回竹榻上,端起茶杯,道:“送客。” 玉尘一拂大袖,转身离去。 等到玉尘走出竹楼,傅尘轻声自语道:“终于是孤家寡人了,皇帝如此,掌教如此,我也是如此。” 傅尘对身旁一位体态婀娜的女子笑道:“孤家寡人的滋味不好受啊。” 名叫傅南的女子笑了笑,一双眼眸弯成一对月牙,“曲高自然和寡,主人不是一家一姓之格局,自然不是那些俗人能理解的。” 傅尘哈哈笑道:“什么是俗什么是雅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什么是善什么是恶青尘曾经说过,善我者善,恶我者恶,到我这儿岂不是要变成俗我者俗,雅我者雅” 女子笑颜如花,妩媚天然,“主人觉得俗的便是俗的,主人觉得雅的便是雅的。” 傅尘一笑置之,然后挥了挥手道:“好了,你们先去吧。” 四人略施一礼后,徐徐下楼。 傅尘独坐在竹楼中,然后从袖中取出一本有些发黄的长卷。 他低头将长卷缓缓展开,望着上面一个个名字,怔怔出神。 傅尘执掌天机榜,看了大半辈子的人名,不管是逍遥神仙,还是年轻才俊,往常都能做到心如止水。只是今日,他这心境上却是起了一丝本不该出现的涟漪。 这道长卷虽然已经传承几百年,但页边上的金线仍旧清晰可见,可不管这长卷如何贵重,都贵重不过上面的近千名字。 这是傅家族谱。 傅尘看着这本象征着傅氏一族兴衰荣辱的长卷,轻声道:“道宗想要重现千年前的辉煌,我傅家自然也要再立数百年的传承,我傅尘绝不会是族谱上的最后一人。” 傅尘转过头,望向窗外的万亩竹林。 虽是隆冬时节,竹林内确是凉而不寒,八面来风,吹动傅尘鬓角发丝凌乱。 傅尘手中的长卷传来一阵轻微响声。 傅尘闭上眼睛,轻叹随清风而走。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一十六章 归人 中都城来了一名风尘仆仆的客人,多日的奔波让她看上去有些憔悴和狼狈。此时的中都城已经封锁四门多日,城内亦是严阵以待,她还是费了好大一番手脚才混进城来,不过也就仅限于外城,内城有诸多高手把守,以她的修为来说,进去不难,可要想不被发现就有些艰难了。 女子在距离内城城墙不远处的一条小巷中犹豫了许久,还是决定冒险一试。毕竟前面已经走了九十九步,如今只剩最后一步,万没有停步不前的道理。 好在她在城中也有熟人,兴许能助她一臂之力。 曲苍作为萧煜之耳目,自然不会整日身居内城之中,他每逢三日会出内城一次,而女子便是等这个机会。 当然,曲都督也不完全是为了公事,其中也有一点私事。曲苍在外城有一个外室,是个没了男人的美娇娘,不过三十岁的年纪,姿容正艳,而且还有一副好大的家财,只是因为没了支撑门户的男人,膝下也无子嗣,不少族人便吵上门来,要分其家财。恰好曲苍路过,顺手替那妇人赶跑了想要分家财的族人。曲苍是谁西北王身边的第一等红人心腹暗卫是什么拨皮抽筋,破家灭门有他出面,自然再无人敢于上门寻衅。妇人是个心思伶俐之人,借着登门道谢的机会与曲苍熟识,一来二去,曲苍便将美人和万贯家财一起收入囊中。 这件事情算不上隐秘,萧煜也曾有所耳闻,甚至还对女子说起过此事。 女子没费多少劲都打听到了曲苍外室的住处,悄无声息地来到此处。 曲苍性格谨慎,早就去让人顺藤摸瓜查到了这妇人的身世背景,一切并无古怪,故而那一座私宅,便是他在案牍劳神之际的最大放松所在。妇人并非是寻常深宅中不知世事的妇人,读书识字,也曾随丈夫走过不少地方,颇有见识,从不一味小心奉承曲苍,甚至偶尔还会耍些小性子,曲苍非但不介意,反而将妇人视若珍宝。 初三,曲苍出内城,来到这处私宅,刚刚推门进来,就察觉不对,他留下的暗中护卫已然不在,不过还未等他退出这处宅子,女子就已经现身。 曲苍先是惊愕,然后又是骇然,最后则是苦笑无言。 他挥了挥手,示意自己的心腹出去,这才苦着脸道:“我的姑奶奶,你怎么敢到这儿来” 女子冷着脸道:“我来看他一眼,看完就走。” 曲苍仍旧是苦笑道:“秦姑娘,曲某不妨把话说明白,王爷至今未醒,如今是王妃当权。您与王妃的恩怨想必也不用我多说,若是您在自己的地盘上大可逍遥自在,若是在中都,恐怕就要身不由己了。” 秦穆绵冷冷问道:“林银屏还敢杀了我不成” 曲苍呐呐无言。 作为萧煜的心腹,曲苍对这两个女人的恩怨可谓是知之甚深,自家王爷都应付不来,又何况自己一个不小心就要引火烧身,落一个里外不是人的下场,哪里是能轻易沾惹的。 秦穆绵看曲苍久久不说话,只能放缓了语气道:“曲都督,你只需带我入城即可,其他的事情,我自己想办法。” 曲苍轻声提醒道:“如今王府有大阵护佑,不可擅闯。” 秦穆绵低低嗯了一声,“多谢曲都督。” 曲苍苦笑道:“不敢当,不敢当。” 为了不显突兀,曲苍与秦穆绵在这儿留了半日,直到日落时分,曲苍才回转内城,而秦穆绵就藏身于曲苍的亲卫之中,随之入城。 进入内城之后,秦穆绵也如自己所说,不再麻烦曲苍,独自一人孤身离开。 内城多为各衙门及高官显贵府邸,行人寥寥,且有巡城甲士,故而隐遁身形殊为不易。待到夜色深沉,秦穆绵登上一户权贵之家的望楼,远远眺望。已经是天人境界的她可以清晰看到王府内熠熠生辉的二十八颗雷珠。 直到这时,她方才明白曲苍为何会说不可擅闯王府。这等森严雷池,休说是天人境界,就是逍遥境界,也有陨落之忧。 秦穆绵有些怔怔出神,难怪都说世事无常。初见时,萧煜是落魄公子,再见时,萧煜是意气风发的一方诸侯。上次见时,他还是气吞山河的西北王,可谁又能想到,蜀州一别险些就是天人永隔 上次萧煜想要留下秦穆绵,但她拒绝了。萧煜有志于天下,不敢说路人皆知,但终究不算什么秘密。试问若是有一天萧煜登上了帝位,皇后会是谁自然是与他共患难的林银屏,哪怕是林银屏死了,也不会是她秦穆绵,天下人会让一个秋台花魁做一国之母这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即便她仍旧是处子之身,即便她当时委身秋台只是权宜之计,即便秋台是牡丹的产业,可谁会去管天下人只知道她曾经在秋台卖艺,这就够了。 反观林银屏,父亲林远是草原共主,受封镇北王位,母亲是傅家嫡女,真真正正的千年世家,而她本人更是有郑帝钦赐的清月公主封号,身份之贵重,当世又有几个女子能比而且她与萧煜相识于患难,萧煜一路发迹,她便一路相伴,几次为了萧煜险死还生,这等情分又有谁人能比 秦穆绵不甘居于人下,可如此种种又让她看不到半分希望,既然如此,她便不再奢求。 若不是惊闻萧煜垂死消息,恐怕她此生都不会再见萧煜,只会相忘于江湖。 她蓦地转身,望向一位不知何时出现在望楼中的女子。她有许多敌人,眼前的这个女子便算是头号大敌。 悄然出现在这儿的慕容轻声问道:“秦穆绵,你来这儿做什么” 秦穆绵面无表情,没有说话。 慕容清淡笑道:“来见萧煜可你又算萧煜什么人” 秦穆绵双手缓缓握而成拳,脸色青白。 慕容望着这个生平大敌,心中有着淡淡的快慰,笑道:“现在是不是后悔当年不该一走了之” 秦穆绵终于开口道:“慕容萱,你到底想说什么” 慕容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敛去,语气冰冷道:“我只是替银屏传个话,你想进王府可以不过你要用小妾之礼进去,对当家主母三拜九叩,如何” 秦穆绵脸色骤然雪白,十指指甲几乎要刺进自己的手掌里,一字一句道:“你们不要欺人太甚。” 慕容冷笑一声,“到底是谁欺人太甚在江都道术坊紫荣观,你又是如何对待银屏的” 女人记仇,果然不假。 王府内。 林银屏坐在案几后,将一沓已经批红的公文放到一旁,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额角. 角落的阴影中,影子垂着双手,默然而立. 林银屏也不看她,轻声道:“好一个曲苍啊,他可真是忠心耿耿啊。” 影子抬起头来,仍旧看不清她的面孔,低声问道:“可是要将曲苍” 林银屏犹豫了一下,摇头道:“这次已经发生了,就不说了,你去告诉曲苍一声,若是再有此等事,他知道自己的下场。” “诺。”影子轻声应道。 林银屏平静无容,想了想,接着说道:“秦穆绵有傲气,绝不会向我服软。到时她要出城,便随她去吧,看在王爷的面子上,你们也不要多此一举地为难她。” “诺。”影子再次应道。 影子犹豫了一下,小声问道:“王妃,日后若是王爷问起此事” 林银屏平静道:“就说是我的吩咐。” 影子低下头去,“诺。” 林银屏挥了挥手,道:“好了,我累了,你去吧。” 影子向后徐徐褪去,最终消失在阴影中。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一十七章 铁骑 穆绵终究是没有见到萧煜,在得知萧煜并无身死之忧后,黯然离开了中都。而中都的情况却是一日比一日危急起来。 丹霞寨被破之后,牧人起大军一路北上,直奔中都。 魏禁没有回转中都,而是退至西凉州境内。若是魏禁所部也退回中都城内,就真的变为坐困孤城,再难与牧人起一搏。就如两襄之战那般,若是没有能在城外一战的精锐大军,纵使城内硬塞进数十万大军又有何用 牧人起亲领大军兵临城下,徐林亲自坐守中都,一东一西两位大都督,终于在沙场上兵戎相见。而北都左都督査莽与中都左都督闽行则仍旧是在汉中对峙,不过随着林寒大军回师汉中,这样的对峙很快就要被打破了。 陕中,一顶有重兵把守的巨大帅帐内,四个火盆熊熊燃烧,将料峭的春寒全都挡在帐外。帐内十几人,皆是身披甲胄,与西北诸将的甲胄是一般制式,唯一不同的是,西北以玄色为主,而东北以明光甲为主。 火光照在明光甲上,映射出一片光彩夺目,为首的是一名身宽体壮的臃肿武将,面白无须,一身特制明光甲上绘刻有奇异梵文,在众将军中显得鹤立鸡群。 査莽合上手中最新的谍报,环视帐内一周,原本若有若无的嘈杂声音骤然消失无踪。 查莽将手中谍报递给身旁的一名年轻小将,抬了抬下巴。 年轻小将出列,展开手中谍报,朗声读道:“简文三年三月初三,西北之剑阁行营大军抵达汉中,闽行亲自出城迎接林寒。今之汉中,驻军已有八万之众,其中骑军三万八千余人,步卒四万两千余人,另有辅兵两万,对我军似有虎视之意,不可不防令:林寒回师途中,剑宗剑皇张重光曾出手刺杀,败于道宗大真人微尘之手,身死道消。西北叛臣黄水泉也同时身死。” 按照西北军制,分为战兵和辅兵,所谓二十三万西北铁骑,其实就是指战兵,而辅兵一般为战兵数量的十分之三左右,不计入大军总数。若是辅兵不足,则会征发民夫,民夫数量不定,一般视情况而定。 萧煜掌权之后,就将兵卒做出过区分,分上中下三等,入伍一年者为下等,待遇最差,入辅兵营从事劳役。入伍一年以上三年以下者为中等,待遇高于下等,入地方都指挥使司,从事巡城、守城等职责,入伍三年以上为上等,入边军为专职战兵,也就是通常所说的二十三万西北铁骑。当然,若是考核优等者为精锐,可进一步入萧煜亲军。 按照兵制划分来看,闽行和魏禁所率兵大军多由中等兵卒组成,面对牧人起的嫡系大军自然是节节败退,而林寒的剑阁行营大军则是以上等兵卒为主,至于蓝玉的江陵行营,则有数万精锐甲士。 查莽又看了眼在场众人,面无表情,“一位逍遥神仙死了,林寒还是到了汉中。你们先前是不是觉得西北军也不过如此,哪里能与咱们的东北军相提并论那我现在可以告诉你,萧煜当初设立陕中行营,就是为了调运粮草,其中兵卒不过是西北军的中等兵,在陕中行营后面的剑阁行营,才是西北军的上等兵打赢一个陕中行营不算本事,你要能打赢剑阁行营和江陵行营,那才叫能耐” 在场披甲武将都有些悻悻然,甚至觉得主将其实是在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查莽都看在眼中,冷笑一声道:“当初萧煜入西北的时候可不是孤身一人,他还带了大半个汗王亲卫十二部,这也就是萧煜六万亲军的老底子,骄兵必败的道理不用我多说,秦权的十万西凉军是个什么下场,你们也不是不知道” 查莽在东北军中的威望仅次于牧人起,而牧人起膝下无子,东北军上下都已经将查莽视作牧人起的接班人,他此言一出,在场的所有武将不由警醒。 泼完冷水后,查莽没继续说下去,若是说得再多,恐怕就要对士气有所影响了。现在西北军被分割成三个部分,分别是中都的徐林和魏禁,汉中的闽行和林寒,以及远在江南的蓝玉,只要能攻下中都,那么盛极一时的西北就要在顷刻间崩塌,剩余残部再无争夺天下的本钱。江南的蓝玉由陆谦拖住,牧人起亲自率军攻打中都,而他查莽就是要使汉中的西北军难进半步。想到这里,他在身前的青铜案几上轻叩三下,轻声道:“徐戥。” 一名棱角分明的年轻将领出列,抱拳道:“末将在。” 说是年轻将领,只是与帐内的其他人相较,其实也不年轻了,马上就是而立之年。徐戥和查莽一样,都是靠着实打实的战功一路走上来的,算是东北军中的少壮派,不过与查莽相比,徐戥的卖相要好上太多,不能说剑眉星目,但也是棱角分明,而多年的沙场磨砺更是让他极具男子阳刚气息,在一众粗糙老爷们中算是“粗中有细”的典范了。 查莽缓缓说道:“若是本督没有记错的话,你是正明三十年入伍,那时候还是个半大孩子。” 徐戥抬起头来,笑道:“都督大人所言不错,末将是在正明三十年的冬天入伍,先是做了三个月的辅兵,又转为战兵,至今已经是第十三个年头。” 查莽笑了笑,“从一个辅兵到如今的都统官职,走了十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了,这次本督想让你独领一军,你以为如何” 徐戥即惊且喜,单膝跪地道:“末将定不辱命” 查莽再次环视一周,语气淡然道:“诸位,咱们从东北千里迢迢来到西北,异地他乡,我不希望有哪位死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查莽顿了顿,然后猛然加重了语气道:“但是打仗没有不死人的,若是要死,就像个爷们一样去死,别让伤口在背上。” 简文三年三月初八,在林寒抵达汉中五日后,查莽的东北军与闽行的西北军终于打破了一月之久的沉默,正式开战。 在查莽任命徐戥独领一军后,徐戥就与林寒麾下的一万骑军有过一场正面实打实的交锋,后者刚刚踏平了蜀州,踏平了南中,虽是长途劳顿,但是士气正盛。反观东北军,自从入西北作战,都是顺风顺水,虽然查莽已经提出警告,但大多数中层将领仍旧是没有放在心上。 在第一轮冲锋对撞之后,东北军足足有千余人阵亡,西北铁骑爆发出来的战力让徐戥暗自心惊,东北军虽然也以骑军闻名,但与真正的西北铁骑相比,还是差了稍许,西北铁骑甲大郑果真不是虚言更何况现在的西北骑军被萧煜补充了大量的草原轻骑,战力再上一层楼,即便是对上后建铁骑也不会落入下风。 第二次冲锋,东北军的伤亡已经接近西北军的两倍。 徐戥毫不怀疑,第三次冲锋之后,自己这支骑军将被彻底打残。 第三次正面冲锋后,徐戥浑身浴血,握住铁枪的手臂已经开始剧烈颤抖,而他的副将在斩杀数十人后,被林寒麾下骑军都统石勒一枪贯穿胸膛,落下马去,被无数马蹄踏成肉泥。 西北军胜势已定。 好在查莽亲自为徐戥压阵,果断全军压上,迫使林寒大军不得不向后退去,徐戥才没有全军覆没。 此战之后,东北军上下再无一人敢于小觑西北军的战力。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一十八章 北月 剑阁行营骑军都统石勒是西北诸将中的一个异数,父亲是西北军老辈将领,母亲却是一个被掳掠来的草原女子,他的出生只能说是一个意外,故而在家中地位尴尬,不能说受尽欺凌,也是夹起尾巴做人。少年时独自离家参军,从马弓手做起,第一次上战场就射杀了一名草原百户。看在他父亲的面子上,战功没被上官尽数占去,被升为校尉。在随后的二十余年时间中,按部就班地做到了一营统领,本来他这一辈子也就要止步于统领,最后却是因为入了林寒的眼,在林寒上位后被升为都统,甚至盖过了他的老子。当年他老子也不过是副都统而已。 萧煜亲军是以当年的汗王亲卫为老底子构建,多有草原儿郎,随着萧煜长居西北中都而对草原的掌控力逐渐下降,萧煜掌控这些草原骑军就不得不依靠林银屏的名分,故而林寒在一度被废之后仍能再次上位,而石勒能够上位,也是与他一半的草原血统有着莫大关联。 在第一次大规模的骑兵交锋之后,双方又有过几场试探性的厮杀,谁也没有占到多少便宜。损失都在可承受的范围内。陕中,从来不以奇险著称,东北军和西北军又都是出自大郑,无论军备还是制式,都没有太大差别,说到底还是要看主将和兵卒本身。 闽行和林寒这边有一个最大的优势,八万兵力已经快要是査莽的一倍,在闽行看来,只要能与査莽正面一战,就绝无输掉的道理。 接下来就论到西北军展开反攻了。 东北军将西北军分割开来,自己却也陷入了异地两线作战之中。 朔风凛冽,牧人起立于一处墩台上,远远眺望着号称天下第一雄关的中都城,喟然叹息。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中都,中都也果真没有让他失望,巍巍而立,城墙层层递进如山峦叠嶂,几欲与白山比高,城墙之间又有大小瓮城相连,棱堡箭楼穿插其间,设计之巧妙,当真不负天下第一雄关之名。 如此雄关,当年若不是蓝玉兵变献城,萧煜即便是击溃了西北大军,也只能是望城兴叹而已,如今攻城之人变成了牧人起也是如此,若后建和草原再不出兵,只靠手中的区区八万人马,想要攻下有数万守城甲士的中都,实在是难如登天。 牧人起不知为何想起了自己的半生征战,想起了许多故人故事,抬起手中马鞭,遥指中都,轻诵道:“当年慷慨守太平,抛头洒血,换得国安宁。如今乱世如危楼,跃马扬鞭,做得窃国候皇帝故,百姓苦,志踌躇。挽得雕弓如满月,射西湖,气吞山河猛如虎。” 这首牧人起即兴而作的词,在格式上略有欠缺,却将自己的一生完全展现出来,从前半辈子的守国门到如今后半辈子的逐鹿天下,让人只觉得胸中自有豪气,九曲回肠。 就在这时,有响箭声音,牧人起循声望去,只见一人正朝这边走来。 牧人起看了眼身旁随行的僧人,僧人微微颔首。 牧人起抬抬手,示意护卫退下,让此人过来。 待到走进,牧人起方才看清来人模样。身段修长,黑衣白鞋,眉眼似画,一双丹凤眸子更是如画龙点睛,气质出尘若仙,比起所谓的四大美人都不逊色多少,竟是一个雌雄莫辨的相貌。 男生女相,却胜过世间万千女子。 可惜是男子。 来人缓步慢行,在距离牧人起还有十丈距离的时候停下脚步,缓缓开口,嗓音清冷,“久闻王爷威名,却是不知道王爷还有这等文采,不知可有词名” 牧人起笑了笑,“信口胡诌,对不上词牌,若说名字,倒是不妨叫观中都。” 来人轻笑道:“好一个观中都,好一个气吞山河如虎。” 牧人起言语泛起笑意,“气吞山河,不过是老夫自吹自擂,倒是皇帝故,百姓苦,志踌躇,这几句比较合乎老夫心境。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北月。”来人直截了当地回答道。 牧人起淡笑道:“北月老夫倒是听说后建修行界年轻一辈中,在秦穆绵之后又出了一位叫做完颜北月的,据说是谪仙人降世,被魔教的几名长老视若珍宝,共同收入门下,轮流传艺。” 一袭黑衣却穿了双白鞋的完颜北月默然不语。 牧人起也不在这件事上深究,继续问道:“你这次来见老夫,应该是有话要说吧,后建那边又出了什么变故” 完颜北月终于开口道:“几位王爷不同意出兵西北,大长老也是这个意思。” 牧人起一双已经显出霜白之色的眉毛下意识微皱,眯起眼睛,隐约有杀机,问道:“为什么” 面容分不清是男是女的北月毫不畏惧地与这位东北王对视,沉声道:“完颜弘曾对大长老言,若是后建此时出兵,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罢了,最终还是后建自取其祸。” 牧人起的眉头皱的更深,自言自语道:“为别人做嫁衣” 若是萧瑾听到此言,恐怕就要大大赞叹完颜弘的先知卓见,在原本萧煜早早身死的历史中,牧人起就是因为被后建牵制,始终不能南下中原,才让萧烈有机可乘得了天下,而萧烈一统中原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携大胜之威北伐后建。虽然最终萧烈在东北圆觉寺事变中身死,但后建也被连破十二城,损失惨重。 完颜北月平静道:“在下窃以为完颜弘所言不无道理,若是中都被破,西北则兵败如山倒。如今秦政已灭,只剩下陆谦一家。虽然陆谦内结白莲教,号称百万大军,但与萧煜湖州一战,却已经让人看出所谓的百万大军不过是乌合之众,十几兵卒难抵西北一骑,而且还有蓝玉掣肘,败亡只是早晚之事。秦政败,而萧煜危,萧煜败,则陆谦危,陆谦再败,后建危矣,王爷以为然否” 牧人起面沉似水,看不出心中所想。 就在这时,一直站在牧人起身侧的僧人忽然踏前一步,双手合十行礼道:“久闻完颜施主大名,贫僧有些修行上的疑难,想请完颜施主指教一二。” “嗯”完颜北月微微挑眉,一双丹凤眸子中有杀气。 僧人微笑道:“贫僧苦修多年,初入世间,对于世间高人早已是心向往之,今日难得遇到完颜施主,还望完颜施主体谅贫僧争胜贪嗔痴之念,不吝赐教。” 完颜北月温温吞吞地哦了一声,面无表情,黑衣大袖有裂帛之声响起,如银瓶乍破,金石之声内敛其中。 下一刻,修长身影如一道黑虹掠出。 地面积雪随之而动,卷起千层雪。 完颜北月伸出如玉双手,以代双刀,同时斩出。 随行积雪化作两条雪龙,随着那一袭黑袍磅礴前行。 飞雪乱舞,风雪迷人眼。 一记手刀穿过层层飞舞的乱雪刺在僧人的胸口,僧人瞬间向后退去近百丈,双脚在地面上留下两道深深沟壑。 僧人脸色凝重,在后退之中,悠悠吐出一口浊气,双手在胸前缓缓合拢。 僧人合十,退势戛然而止。 周身有璀璨琉璃色光芒涌现,皮肤上镀上一层如佛陀金身的沉沉金色。 佛门不败金身 还有一刀的完颜北月停下脚步,望着金光流溢的僧人,扯了扯嘴角。 被他卷起的风雪骤急。 完颜北月五指伸张,无数雪花簌簌落下,覆盖在僧人的身上,不过几息功夫,僧人已经变成一座雪人。 骤雪初歇。 完颜北月开始奔跑,一步一步踏在地面上,似有奔雷之势。 佛挡杀佛 第二记手刀落下。 似有琉璃碎裂之声响起。 牧人起转身离开,知道胜负已分。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一十九章 还魂 道宗八位大真人,无尘已经身死,紫尘在东昆仑与上官仙尘激战,青尘带着落魂七丧书去了草原大雪山,微尘现在林寒军中,玉尘去江南见可傅尘一面,天尘放出秋叶后留守坐镇道宗,剩下的溪尘、清尘与大真人之下第一人的玄尘则是一起去了中都。 青尘千算万算,还是没有算到魔教会在最后关头变卦作壁上观,这就让本该去拦截魔教高手的几位大真人腾出手来先一步去了中都。由此来说,青尘先手所布之局已经被破去大半。 中都西北王府明园。 三魂游离不定的萧煜如同一个半死之人。都天印和传国玺悬于萧煜上方,神华熠熠,镇压萧煜最后的气数。 天玑峰主溪尘和摇光峰主青尘,以及代掌天璇峰的玄尘,这三位道宗峰主再加上一个前首徒秋叶,一起并立在萧煜床前。 秋叶已经将萧煜的情形交代清楚,溪尘和清尘默不作声,玄尘微微皱眉。 在道宗尘字辈弟子中,玄尘虽然不是嫡传,也未曾完全踏足逍遥境界,但却是最为年长者,入门时间最早,即便是紫尘也要称呼一声师兄,故而三人中以玄尘为主。老人缓缓闭上双眼,额头眉心处有一只由道篆符文绘出的“天眼”缓缓浮现,一道青光自眼中射出,落在萧煜身上。 过了大约半柱香的功夫,玄尘缓缓收起天眼神通,三人中修为最高的溪尘轻声问道:“师兄可曾看出什么” 玄尘略微沉吟,道:“萧煜六魄俱在落魂七丧书中无疑,而青尘所在之处距离中都并不遥远。不过我方才用天眼之术追溯本源,已经惊动了青尘,若是让他走远就不好办了。” 溪尘冷笑道:“既然知道了青尘所在,不如就现在动手,我们四人之功加上两印之力,难道还斗不过一个青尘” 隔空斗法非是当面较技,与战力高低无关,全看境界道行深浅,故而溪尘方有此言。 清尘点头道“溪尘师兄此言有理。” 玄尘忧心道:“就怕青尘来一个两败俱伤,到那时候你我几人讨不得好,而且不管伤了谁,哪怕是青尘,都是我们道宗内斗自耗元气之举。” 清尘无奈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可惜上官仙尘只能由掌教师兄亲自出手才能压住,否则可以让掌教师兄亲自出手,以他手段自然可以做到毫发无伤,” 溪尘叹息道:“事到临头,求人不如求己,只能行险一搏了。” 玄尘不再说话。 溪尘大袖一挥,十八道玄幡自袖口依次飞出,虚立于屋内十面八方。 清尘双手结成地君指决,一团幽玄之气悠悠然飞出,然后分作十八道,分别飞入十八道玄幡之中。 玄尘双袖一抖,屋内有云气自生,接着轰然一声,一方明镜如海上明月现于屋内,高悬于空,其上似有皎皎如月光流动。 此乃道宗六代掌教所炼的一桩异宝,与人对战并无奇异功效,却可照得幽冥鬼途,以此打开冥路,再以招魂决引之,最后以两印镇压,则可将萧煜六魄招回。 最后便是秋叶,朝着萧煜上方悬着的两印作了一揖道:“印起” 都天印和传国玺应声而动,飞至明镜两侧。 玄尘右手食指中指并作剑指,一指明镜,道:“开” 明镜镜面如同水波一般荡漾起层层涟漪,然后光芒大放,一道请冷幽远之光射入虚空之中。 草原大雪山。 原本盘坐入定的青尘猛然睁开双眼,只见一道清冷光芒从虚无中射出,落在他的身上。原本藏在青尘袖中的落魂七丧书自主飞出,书页哗哗作响,其中镇压的萧煜六魄似要离书而去。 青尘冷笑一声,“要与贫道做过一场难道以为贫道是泥捏的不成” 说罢,青尘眼观鼻,鼻观心,心沉紫府,体内六气周游而动,神魂潜默行持,虚极静笃。 所谓逍遥境界,乃是脱胎于道门庄祖的一篇逍遥游,逍遥二字,归根结底是庄祖所言的“乘天地之正,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 故而六气之辩便是后世逍遥境界的精髓所在。 六道青气自青尘百骸之中冉冉升起,然后合作一道青光在他身后绽放,将落魂七魄书笼罩其中,使得颤抖不休的落魂七魄书骤然平静下来。 王府中躺着的萧煜猛然如遭雷击,似乎想竭力醒来,片刻后却又骤然平静下去。 玄尘心中微动,已是知道其中玄妙。 青尘是要与他们作对到底了。 玄尘深呼吸一口气,屋内四人瞬间连成一体,玄色光芒瞬间大盛。 明镜射出的光芒也随之染上一层玄芒。 两股巨力在冥冥之中轰然相撞。 咔嚓一声,明镜镜面之上有细微裂缝浮现。 青尘那边却是在耳边骤然有雷鸣声音响起,一雷惊醒梦中人,再也无法保持虚极静笃的状态。 六气散乱,青光不复,落魂七丧书的书页急速翻动,接着从中飞出六道黯淡魂魄,面容皆与萧煜一般无二,只是稍作停顿便转身飞入延伸至虚无的清冷光芒之中。 青尘双耳中有鲜血流下,脸色阴沉。 以一己之力对抗四人双印,实在太过勉强,不过青尘也不打算就此罢手,不见他有何动作,头上的发髻自行披散开来,掌中凭空出现一柄木剑,木剑之上有层层符篆,如云卷云舒,生机勃勃,而剑身之上更是有元气涟漪阵阵,几乎是蓬荜生辉的气象。 青尘手持玄阴斩灵剑,起身踏罡步斗,冷然道:“玄尘,你坏我之事,当受我一剑。” 话音未落,青尘已经是一剑刺出。 西北王府内,只见萧煜六魄回归,自明镜之中而出,依次飞入躺在床上的体魄之中。 就在这时,玄尘猛然感到一阵心悸,未等他有何动作,胸口上骤然爆开一个血洞,鲜血四溅,血肉模糊。 似乎就在方才,有一把无形之剑刺在了玄尘的胸口上,一股血腥气瞬间蔓延开来。 溪尘第一个反应过来,一手按在玄尘的后心上,“师兄” 这一手看似简单,实则有大玄机。道宗擅长炼制救命丹药,最上等的八品和九品金丹甚至有起死回生之能,不过存世稀少,等闲不会动用。再次是七品金丹,号称是一息尚存,便可从鬼门关拉回阳世。不过金丹服用和化开药力,即便是逍遥境界高手亲力亲为,也要一息时间,而溪尘的这一按便是以逍遥境界的磅礴元气,强行止住玄尘的伤势,以此来争取到那宝贵的一息之机。 一旁的清尘也反应过来,从袖中取出金丹,为玄尘服下。 不过却不是七品,而是六品。正所谓灵丹产太虚,九转入重炉,九品金丹非天仙境界不可炼制,炼制八品也要长生境界,而炼制七品则需要逍遥境界,而且还要精研丹道一途,故而自从无尘坠境后,七品金丹也是已成绝响。此三品金丹在道宗库存中虽然还有少许,但轻易不会现世,更不会随身携带。所以六品金丹已经道宗诸位大真人手中最好的丹药。 玄尘脸色苍白,气息微弱,若不是有溪尘及时护住心脉,这一剑就让他有陨落之忧。 清尘脸色难看道:“是玄阴斩灵剑,没想到青尘竟是半点情面不留,敢下此毒手” 溪尘脸色变幻,恨声道:“玄尘师兄伤势耽误不得,先回道宗,其余事情日后再从长计议。” 清尘点点头,伸手帮助溪尘一起护住玄尘心脉,又对一旁秋叶道:“六魄已经归位,西北王不日便可醒来,我等先回宗门,其他诸事就由首徒费心吧。” 秋叶稽首道:“是。”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二十章 万事有我 两位大真人护住玄尘,飞上天际,倏忽之间已然是消失不见。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秋叶目送三人远去后,又重新回到屋内,结果看到意料之外的一个人,这几天一直没怎么露面的慕容盈盈而立,两只宽大袖子交叠在身前,掩在袖口中的双手里提着一个篮子,显然是专程来寻他的。 慕容轻声问道:“事情还顺利吗” 秋叶道:“大体无碍。” 慕容轻轻嗯了一声,将手中的篮子放到桌上,然后从里面取出一壶酒和两只杯子。她亲自为秋叶斟满酒杯,欲言又止,犹豫片刻后还是问道:“此事了结之后,你还会回道宗吗” 秋叶原本要接过酒杯的动作略微迟疑了一下,道:“也许会,也许不会。” 慕容举起自己的酒杯,哦了一声,随后一饮而尽,道:“说到底,你还是想回去的。” 秋叶也端起了自己的酒杯,放到唇边,却是没有立即饮下,而是说道:“卫国没有我的容身立足所在,甚至偌大一个天下,也没有。” 慕容放下酒杯,脸上浮现起一丝讥讽笑意,“那道宗就有了” 秋叶的神情稍稍黯淡,没有说话。 慕容又给自己斟满一杯,还是豪迈地一饮而尽,稍微缓和了语气,劝道:“既然好不容易从道宗的浑水中脱身出来,又何必再进去” 秋叶沉默许久,平静道:“如果我不去道宗,又能去哪儿呢” 慕容说道:“可以留在西北,萧煜和银屏一定会” 秋叶打断她道:“终究是寄人篱下。我和萧煜是朋友没错,你与林银屏的关系也很好,但朋友的前提是平等,若是有一方要依托于另一方,这朋友二字也就变味了。” 慕容无言以对。 若是她和秋叶真的长居西北,他们又该以什么身份面对西北的主人萧煜和林银屏客人还是属下 秋叶终于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缓缓说道:“当年我与萧煜初识时,我是道宗首徒,年轻一辈第一人,他只是一个落魄公子,刚刚踏足修行路。天差地别,那时候的我们,算是朋友吗依我看来,恐怕不算,即便勉强算是,也是以我为主,以他为辅。那我们是什么时候真正成为完全平等的朋友呢是在萧煜入主西北,我们两人并骑入中都以后。从那以后的萧煜就不用再看我的脸色,甚至除了掌教真人,他不用再看任何人的脸色。” 秋叶说得很慢,在此期间,慕容只是安静聆听,并且一杯接着一杯地饮酒,直到酒壶完全空空如也。 慕容没用自己的修为压制酒力,脸上浮现起两坨红晕,拿酒壶贴在自己的脸颊上,带着三分醉意道:“大丈夫者,不是应该能屈能伸吗” 秋叶摇头道:“能直着腰走路,就不想弯腰坐着,哪怕走路要累些,也是如此。” 慕容呵呵笑了几声,听不出自嘲还是嘲讽,“男人呀。” 秋叶一笑置之。 就在与明园相距不远的温体斋中,仍旧是灯火通明,随着牧人起的几次试探性攻城,中都城中的气氛骤然紧张,大批的公务也随之而来,事事上报,事事批阅,一沓沓折子在书桌上堆积如山。 这些公文的内容不能说千篇一律,也是大致雷同,无非就是钱粮二字。萧煜攻打蜀州和湖州,归根结底还是为了粮食,现在中都与汉中之间的联系被东北军截断,江南的粮食再多也难以运达中都,而西凉州的存粮,早在萧煜孤注一掷地南征蜀州时就已经被萧瑾掏空,可以说现在的中都存粮已经不多,仅够三月之用,若是三月内不能破局,则中都危矣。 该怎么办又能怎么办林寒传信说已经抵达汉中,与闽行合兵一处,可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击溃査莽,又要多久才能驱逐牧人起 林银屏无力地靠坐在椅子上,手里握着一枝长锋紫毫,身前案上是一道打开的折子,久久悬笔而不落。蓝玉不在,萧瑾被囚,王相府彻底废黜,大都督府只处理军中事宜,故而其他的事情就落在了林银屏的头上。 女子身体虚弱,又有身孕,本就嗜睡,值此深夜,又要案牍劳神,不过是强自撑着罢了。看着那封折子良久,不知为何却没看进去半个字,只觉得困得睁不开眼睛。她放下笔,一手撑额,不一会儿有均匀的呼吸声响起。 她真的是累坏了。 一道身影轻轻推开门,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夜风随着门缝吹进屋内,将烛光吹得一阵摇晃。 身影走到林银屏身后,为她披上一件披风,然后又搬了一把椅子坐在女子身边。 屋内静悄悄的,他安静地坐着,认真仔细地端详着女子,她穿得很厚实,圆鼓鼓的,看不出半点婀娜身姿。她是个外柔内刚的女子,虽然平日里经常会有小女子作态,但每逢大事,却又是个难得让人安心的性子,越是危急存亡,她越是不会流露出半点软弱怯懦。独自一人将西北挑在肩上,又有几名女子能够做到 两人就这么坐着,一人睡着,一人醒着。 夜色深深,寒气逼人,醒着的人看着睡着的人不自觉地伏在案上,又下意识地抱紧双臂,轻轻叹息一声,挥了挥手,一团暖融融的气息将女子包裹起来。 蜡烛一点点燃尽,只剩下烛台上的一堆烛泪。 当林银屏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窗外天空已经泛起鱼肚白。 她睡眼朦胧地望了望四周,然后猛然瞪大了眼睛。 萧煜坐在她的身旁,微笑道:“时辰还早,不妨接着睡会儿。” 沉默,女子只是盯着他,一言不发。 过了不知多久,女子终于发现这不是梦,猛地扑进他的怀里,无声地哭泣着。 萧煜轻拍着她的脊背,柔声道:“是我不对,让你担惊受怕,还让你一个人担起西北这么大的担子。” 林银屏把头埋在他的怀里,没有说话。 萧煜轻叹一声,传国玺在他头顶浮现,道道玄黄色人道气息垂落,将两人笼罩其中。 萧煜说道:“这次被青尘暗算,既有我神游万里留下隐患的缘故,也有未曾防备的原因,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 林银屏终于从他的怀里抬起头,依稀可见脸上的泪痕。 她伸手挽住萧煜的脖子,低声道:“萧煜” 萧煜抱住她,轻声道:“这段时间辛苦你了,也委屈你了,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吧。” 林银屏低声道:“委屈谈不上,不过辛苦还是有的,有没有王爷的名分,天差地别,有些人不敢在你面前耍花腔,却敢和我玩猫腻,欺负我不懂兵事,阳奉阴违。我知道,他们就是不服气我一个女子执掌大权,都想看我的笑话,还有萧玥和萧瑾那边,被我不分青红皂白的禁足,恐怕也要对我这个嫂子生出怨气。” 嘴上说着不委屈,可话里话外却处处是委屈。 萧煜即心疼又好笑地看着小女人作态的林银屏,一边轻抚着她的脊背,一边劝慰道:“好好好,这些我都知道了,你且放心,都交给我便是。” 萧煜转头看了眼窗外,已是晨光初升,不由分说地将林银屏抱起,然后走进内室,将她放在床榻上。 林银屏双臂仍旧是紧紧环住萧煜的脖子。 萧煜轻轻地将林银屏的手指掰开,然后俯身为她盖好锦被。 他直起身,平静道:“你安心休息,万事有我。”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二十一章 诸侯剑 萧煜用了点小把戏,让修为全无的林银屏沉沉睡去,他独自一人走出房门,来到外面的院子。 一直守在门外的张百岁瞪大了眼睛,“王王爷” 萧煜平静道:“去传曲苍过来。” 张百岁晕乎乎地应了一声,向外疾步走去,在快要出院门的时候,又猛地回过头来,“王爷,真的是您” 萧煜无奈笑道:“是我,快去。” 张百岁重重地嗯了一声,一溜烟去了。 萧煜在原地默立了一会儿,然后大步走出温体斋,径直向前府走去。 等萧煜来到前府时,曲苍仓皇而至,见到萧煜便跪倒在地,叩首道:“曲苍拜见王爷,王爷无恙,实乃天佑吾王。” 萧煜抬了抬手道:“起来吧,去把萧瑾和萧玥放出来,让萧瑾来前府见我。” “诺。”曲苍起身低头道。 前府有三大殿,其中第二殿已经修缮完毕,萧煜推开第二殿的大门,走进殿内,低头看了眼光可照人的地面,然后抬头望向最上方的雕龙宝座。 龙椅安置在地平上,地平高有一丈,以九层玉石台阶与大殿地面相连。 萧煜拾级而上,走到宝座之前,没有急着坐下,而是立在椅前。 过了没多久,曲苍和萧瑾一起来到殿中。林银屏只是将萧瑾禁足,萧瑾除了不能离开玉园,其他方面并没什么受到太大限制,所以现在他的脸色还算不错,只是眉宇间有一丝阴郁之色。见到萧煜后,萧瑾上前施了一礼,正色道:“兄长无恙,实乃我西北之幸。” 萧煜笑了笑,道:“这段时日倒是委屈了你。” 萧瑾低下头去,恰好掩盖住眼底的那抹阴霾,“事急从权,不敢称委屈。” 萧煜点点头,转而对曲苍道:“去请大都督过来议事,大都督府中的都督同知和都督佥事也一并过来几个。” 曲苍低头应诺,然后保持着这个姿势小步倒退出殿外。 殿内只剩下兄弟两人,各自沉默不语。 萧煜犹豫了一会儿,打破沉默:“此事说到底还是在于我,青尘出手汹汹,我未曾防备,中了暗算,以至于自己陷入离魂之症。我这一倒,最受难为的还是你嫂子,当时中都内外动荡不安,她一个妇道人家不能服众,只能以雷霆手段强行收权。” 萧瑾仍是低着头,没有说话。 萧煜顿了顿,继续说道:“这些话,即便我不说,你也会明白,我只是希望你不要怨愤于银屏。” 萧瑾终于抬起头来,平静道:“若是我身处嫂子的位置,也当是如此行事,故而并无怨愤可言。” 萧煜深深看了他一眼,点头道:“如此甚好。” 萧瑾平静地与萧煜对视,脸上无喜无悲。 萧煜忽然叹息一声,道:“从即日起,你接替蓝玉为王相府左相。” 萧瑾躬身受命。 兄弟二人又是陷入沉默之中,直到曲苍和徐林带着众同知佥事来到殿内。 身着甲胄的徐林单膝跪地,抱拳道:“徐林见过王爷,请王爷金安。” 在徐林身后的众人也纷纷跪地行礼,“恭请王爷金安。” 萧煜微笑道:“大都督不必多礼,请起。” “谢王爷。”徐林起身,身上玄甲甲叶哗啦作响。 萧煜仔细打量了下徐林,与前几年相比,虽然仍旧是腰杆笔直,但面上多了几分沧桑之色,坐镇西北的大都督也终于是老了。 萧煜又对徐林身后的众人一抬手,“起吧。” “谢王爷。”几名都督同知和都督佥事起身,立于徐林身后。 萧煜扶着九龙环绕的宝座,道:“大都督,你来说说如今事态如何。” 徐林上前一步,拱手道:“诺。” 接着,徐林挥了挥手,有两名甲士扛着一副长卷走进殿内,然后在地面上铺开。 站在龙椅前的萧煜眯起眼,身体微微前倾,仔细凝视着这张详尽至极的彩绘地图。 这是一张西北形势大图 徐林走在地图上,指了指脚下的位置,“王爷,这里就是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中都。” 徐林又一指中都城不远处的地方,“这儿是丹霞寨,曾经是中都在西河原的门户,现在是牧人起的中军行辕。” 徐林迈了一步,踏在西凉州上,“魏禁驻军于此地。” 徐林接着连走三步,两脚分别踏着两个地方,“左边是陕中,査莽大军所在。右边是汉中,闽行和林寒大军所在。” “如今牧人起八万大军陈兵城下,林寒和闽行之援军受阻于査莽,蓝玉精锐深陷湖州,中都可用之兵只剩下魏禁的骑军和大都督府直属的守城兵力,守城尚可,若说与牧人起在城外野战,没有半分胜算。” 萧煜神情不变,仍是盯着地图,过了许久才抬起头来,轻声问道:“大都督可有良策以解中都之围” 徐林平静道:“若是有,中都就不会是今日这般地步了。” 站在地平上的萧煜一步一步走下玉石铸就九级的台阶,走到地图上,刚好站在中都的位置上。 萧煜看了眼脚下,笑道:“危急存亡之秋,说的就是现在了。亚圣言,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如今咱们占有地利,却失了人和。一国之凭仗,不在天险,在人心。人心又并非只是民心,说到底,还是世族、豪阀、士族。本王与王妃当年誓师讨伐红娘子,以顺讨逆,众台吉纷纷从之,无往不利,这是人和。这次咱们南征蜀地湖州,众多世家来投,故三月而下,纵使剑阁、两襄等险要之地也莫能阻之,这便是人和胜于地利。” “先前五分大郑,如今秦政已灭,其余三家皆欲亡我西北,人和去矣。故势不成,则以术补之。” 萧煜看向萧瑾,继续道:“用兵一事,若论正,我不如大都督,若论奇,我不如魏禁。当年外祖传我三剑之法,言天子剑、诸侯剑、庶人剑,我当时沉溺于修行之道,故以为三剑只是修行法门,日后成为一方之主,方知除了庶人剑外,其余两剑其实也是治国和用人之道。天子剑先不去说,何为诸侯剑诸侯之剑,以知勇士为锋,以清廉士为锷,以贤良士为脊,以忠圣士为镡,以豪杰士为夹。此剑。直之亦无前。举之亦无上,案之亦无下。运之亦无旁;上法圆天以顺三光,下法方地以顺四时,中和民意以安四乡。此剑一用,如雷霆之震也,四封之内,无不宾服而听从君命者矣。此诸侯之剑也。” “本王执掌诸侯剑,知勇士有魏禁,清廉士有蓝玉,贤良士有徐林,忠圣士有林寒,如今只缺一豪杰士,怀瑜,你可愿做一回豪杰,助为兄破中都之围” 一直沉默不语的萧瑾沉默片刻,开口问道:“兄长何以为萧瑾堪当如此重任” 萧煜笑了笑,道:“生而知之,能凭借三寸之舌,合纵剑宗、魔教、儒门三家逼宫道宗,难道这还不够” 萧瑾摇摇头,语气平淡道:“我只是说动了张载和上官仙尘,至于魔教那边,我并不清楚。说起来,西北有今日之祸,我难辞其咎,兄长还敢重用萧瑾,就不怕我将你的西北基业尽数葬送” 萧煜笑了笑:“天下人都说我萧某人刻薄寡恩,甚至还多疑善妒,若按常理来说,我是该将你这个罪魁祸首杀掉,以泄私愤,可今日我就想让天下人看看,我萧煜到底有没有容人之量。” 徐林和曲苍骤然色变。 萧煜是要将西北之兴衰,全部系于萧瑾一人之手国之大事,又岂能如此儿戏待之 萧瑾默然不语。 萧煜平静道:“你若是答应了,便去找秋叶真人,他会带你出城。”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二十二章 夜袭 萧瑾走后,萧煜接着与徐林以及一干同知佥事敲定了接下来的作战方略,大体上还是以守为主,不过却也可以用城外的魏禁所部做一些文章。 众人散去后,萧煜特意留下了徐林,让他陪自己在王府内走走。徐林自然没有异议,毕竟自己这个西北旧主与萧煜这个西北新主的关系颇为冷淡,若是能借此机会缓和一些,对于双方都有好处。 两人并肩而行,从前府出来,上了清湖上的廊桥,萧煜忽然说道:“大都督,想要破牧人起大军,你觉得夜袭是否可行” 徐林脸色凝重道:“牧人起大军此番来攻,虽然只有八万之众,但却是东北军的精华所在,若是用我西北军之精锐,尚可试上一试。” 徐林话未说尽,但言下之意就是如今手中兵力不堪与牧人起一战,哪怕是夜袭也不行。 萧煜点头道:“大都督所言极是啊,兵不堪战,再想其他也是无用。但若是本王亲自率军出战呢” 徐林稍稍沉默,然后轻声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千金之子不坐垂堂,这些道理王爷应该都明白才是。” 萧煜叹息一声,无奈道:“道理本王都明白,可形势却容不得本王这个千金之子老老实实地躲在中都城里。早年时,大都督不是也与本王在沙场上交过手吗而且本王这个天人境界第一人也不是白叫的,只要没有逍遥境界暗中出手,其他的倒也不足为虑。” 徐林沉声道:“可当下形势中,各大逍遥高手纷纷入世已成定局,王爷先前遭到暗算就是明证。” 萧煜眼神阴沉,“一码归一码,逍遥境界不插手俗世战事,这是规矩。规矩都是逍遥境界的高手们自己定的,若是谁定了规矩又自己不守规矩,那也就离死不远了。” 徐林没有说话。 夜色渐深。 萧煜换上了一身黑色甲胄,一手按着腰间刀柄,一手抱着头盔,走出王府正门。 曲苍跟在他的身后,面带忧色,“王爷,这是不是太仓促了些” 萧煜停下脚步,转头看了他一眼,笑道:“仓促既然所有人都觉得此时不是夜袭的好时机,那牧人起就更想不到我会在这个时候会去夜袭他的中军大帐。 说罢,萧煜戴上头盔,翻身上马,在他身后是一千虎营卫士。 此时在中都东城门后的瓮城中,有三千余骑集结。三千人都已经用过晚饭,晚饭是难得的丰盛,米饭饼子管够,甚至还有酒肉,就连他们的坐骑,也是用鸡蛋混着豆饼喂过。 最后每人都发了一碗酒,这是壮行酒。 面带风霜之色的老卒们早已熟悉,毫不犹豫地将碗中之酒一饮而尽,而不少新兵却是脸色苍白,迟迟没有饮下。 随着一阵轰鸣马蹄声响起,萧煜带着自己的一千虎营亲卫进入瓮城。 瓮城内一片沉默,这三千骑军中只有少部分是年轻新卒,大多数人都是年岁渐大而不得不退出边军的老卒。对于这些老卒来说,不需要慷慨激昂的誓师,也不需要鼓舞士气,他们早就习惯了战场和厮杀。 至于一千虎营骑军,可谓是西北二十三万铁骑中最为精华的所在,林银屏仅仅是依靠三千虎营就能掌控中都,可见一斑。 萧煜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一挥手,平淡道:“开城门。” 随着吱吱呀呀的声音,几十名甲士缓缓拉动城门,城门如一线天开。 萧煜回首望去,与城头上林银屏的目光交汇在一起。 林银屏将右手举到胸前,然后握成一个拳头,萧煜笑了笑,转过头去,策马前行。 夜半子时,丹霞寨骤然骚乱起来。 有人劫营 漆黑的铁甲在夜色的掩护下,冲入牧人起的大营。 许多东北军兵卒甚至来不及跑出帐篷,就已经死在西北军的马蹄之下。也有许多东北军兵卒匆促迎战,不过转瞬就被砍杀马下。 大半个军营骚乱起来,呼喝声、马蹄声、喊杀声,不绝于耳。 冰冷夜风中,牧人起在密密麻麻的东北铁甲护卫下,走出大帐,遥望趁着夜色无声无息间杀至中军行辕的那一支骑军。 在他身后,一杆牧字大旗在夜风中猎猎作响,被骤然杀出的西北军冲散的东北军甲士开始向着帅旗方向缓缓聚拢。 牧人起面沉似水,只是高高举起手臂,然后重重挥下。 当牧人起抬臂落下,他的亲卫骑军营骤然冲出。 哪怕是整个行营一片混乱,牧人起的三千亲卫仍旧是丝毫不乱,身上的明光甲在蒙蒙夜色中泛着冷幽幽的光芒,如一道洪流轰然冲出。 牧人起下意识转动着手腕上的一串数珠,环视四周,身边除了近千精锐的亲骑扈从,还有几名作僧人打扮的高手。萧煜背靠道宗,陆谦入了白莲教,萧烈又跟儒门眉来眼去,那他牧人起自然也不是孤家寡人,在他身侧站着的是天下第二大宗门,佛门。 牧人起颌下已经显现花白之色的胡须在寒风中微微颤抖,视线落在一人身上,眼神阴沉。 在夜袭的骑军之中,有一骑一马当先。 虽是单枪匹马,却所向披靡。 牧人起眯起眼睛,啧啧道:“若是我没看走眼,这人应该是萧煜” 在牧人起左侧一位身着灰布僧袍的年迈僧人,合十道:“王爷看得不错,此人正是西北王。” 这位老僧正是位居天机榜次榜的佛门高人苍雪大师,当年在东都,因为追补魔教长老瞑瞳,与萧煜有过数面之缘。只是那时候他怎么都没想到这个年轻人竟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牧人起冷笑道:“张重光死了,萧煜醒了,真是好呐,好的很呐” 萧煜就像长枪的枪头,一路直插牧人起的帅营位置。从始至终,他就没奢望靠这四千人把牧人起大军怎么样,他真正要做的是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 光明正大的刺杀。 带上这四千骑军不过是让佛门逍遥高手没有借口插手罢了。 只要逍遥境界的高手不出手,萧煜就自信自己天人无敌手 守在牧人起右侧的一名中年僧人沉声道:“王爷,看萧煜的动向,显然是冲王爷来的,王爷是不是稍稍后撤些” 牧人起皱了皱眉头,摇头道:“不能退,若是主帅退了,军心也就散了。” 就在牧人起注意到萧煜的时候,萧煜似有所觉,同样望向牧人起。 隔着重重铁甲,两人的视线交汇。 下一刻,萧煜整个人脱离马背,化作一道黑虹,势如破竹。 在萧煜身前的一条直线上,没有一合之敌。黑虹过后,留下一条全是血肉的空白地带。 萧煜一路直线前行,杀人没有任何多余动作,完全就是依仗着自己的不漏体魄,一撞而过,只要是天人境界之下,无人能挡,尸骨无存。 萧煜直奔牧人起的帅旗而去,即便杀不掉牧人起,也要将帅旗击倒。只要帅旗一倒,就足以让他这四千骑兵安然反身。 萧煜所向披靡,没有一合之敌,但是他也清晰感受到几人在旁觊觎,跟随自己的身形悄然移动,这些人无疑是伺机而动的佛门高手,多是天人境界,在牧人起身旁则隐藏有两名天人巅峰的高手。 能阻拦萧煜的只有这些佛门天人高手。 牧人起仍旧是站在原地,不退。 在牧人起右侧的那名黄衣和尚双手合十,轻诵一声佛号,向前踏出一步。 咫尺天涯,一步百丈。 在刹那间,和尚身上浮现一层暗金琉璃之色,如一座金身佛陀立于天地之间。 下一刻,他与狂奔而至的萧煜轰然撞在一起。 以两人为中心,方圆三百丈的地面,瞬间炸裂出一个巨大圆坑。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二十三章 独步 地面倾陷,人仰马翻。 一撞之后,萧煜终于被迫停下前行脚步,而那名拦路僧人却是被萧煜一脚踢在胸口,一个猛然后仰,踉跄而退,璀璨金身骤然黯淡,飘摇不定。 就在这时,几名一直伺机而动的佛门僧人骤然出手,一人结不动明王印,一人结大金刚轮印,一人结宝瓶印,三人三印,分别从三个方向向萧煜攻来。 萧煜停在原地,按住腰间刀柄。 手结不动明王印的僧人视死如归,身后有一尊降三世明王法相浮现,他整个人连同身后的法相一起扑向萧煜,势要靠着诸印之中防御第一的不动印缠住萧煜。 在这位心存死志的僧人吸引萧煜注意力的同时,另外两名僧人则是从萧煜两侧袭来。手结大金轮印的僧人身材魁梧,肌肉虬结,皮肤上流转着淡淡金芒,来到萧煜背后,双手高举,似乎托举着一方金轮,猛然砸向萧煜后背。另外一名手结宝瓶印的年迈僧人,白眉白须,双手向前一送,一方似是观世音菩萨手中净瓶的巨大宝瓶虚影出现在萧煜头顶,若说金轮有金刚怒目之意,那宝瓶便是菩萨低眉慈悲。 萧煜抽刀出鞘,然后横刀而斩。 手结不动明王印的中年僧人脸上骤然露出惊恐神色,似乎在这一刀之间有大恐惧。 即便是心存死志,也难逃生死之间的大恐惧,更何况死未得其所,又如何能死得安心。 僧人手中的不动明王印在萧煜一刀面前,就如普通人的双手遇到了钢刀,刹那间鲜血淋漓。下一刻,他的双手离开了他的身体,而在他身后的不动明王法相则是浮现出无数裂纹,片片碎裂。 与此同时,魁梧僧人已经将一轮金轮砸在了萧煜的后背上,炸裂出无数金光,萧煜的身形微微摇晃,身上甲胄的甲叶哗啦作响。魁梧僧人一击得手便想远退,却猛然发现自己的双手被紧紧吸附在萧煜身上,不能移动分毫。 魁梧僧人惊骇欲绝,睁大了眼睛,他发现自己体内的元气竟是不受控制,如开闸洪水一般向萧煜体内流淌而去。不过这名魁梧僧人也是果决之人,牙关一咬,整个头颅浮现出金黄之色,朝着萧煜的后脑狠狠砸下。 萧煜仍旧没有转身,继续向前踏出一步,一刀将那名已经失去了双手的僧人劈成两半。同时,魁梧僧人的额头也狠狠撞在萧煜的头盔上。 萧煜的头盔寸寸碎裂,露出其下的发髻,不过魁梧僧人却也保持着这个姿态,再无法动弹分毫。接着他的额头和双臂青筋暴起,两眼凸出,不过几息功夫,不仅是皮肤苍老如树皮,就连原本虬结的肌肉也彻底萎缩下去,最后变成一具包着人皮的骷髅,骇人无比。 在这名魁梧僧人彻底死绝之前,最是年迈的僧人终于动了,双手向下一压,悬在萧煜头顶的宝瓶虚影轰然落下,直坠天灵。 这位年迈僧人于四十岁时踏足履霜境界,六十岁证得天人境界,直到今日七十高龄方才迎来天人劫数中的人劫,却不曾想,人劫即是死劫。 萧煜不闪不避,任凭宝瓶落在自己的头上,打散了发髻,发出一声沉闷响声。下一刻,宝瓶上浮现出许多裂纹,缓缓烟消云散。 萧煜伸手一摄,老僧就被萧煜吸入掌中。 老僧自知死期将至,双手合十,低诵佛号。 萧煜面无表情,将魁梧僧人被吸纳的元气尽数注入到老僧的气海之中,老僧的体魄根本难以承受猛然激增一倍的元气,瞬间炸裂开来,变成一团血雾。 萧煜微微摇头,脑后披散开来的乌发随之而动,扫过魁梧僧人。 发丝如剑,带出道道细细血痕,已经不成人形的魁梧僧人当场身死。 三位佛门的天人高手就这般云淡风轻的死了。三人以死相拼换了什么只是打碎了萧煜的头盔,打散了他的发髻,让他拔出了腰间的战刀。 真是好大的代价。 萧煜提着战刀,望向远方。 远处,牧人起眯着眼,面沉似水。佛门号称是天下第二大宗门,底蕴之雄厚,仅次于道宗,而又不同于道宗将高手遍布天下道门,佛门高手尽数藏于佛门祖庭之中,但不管怎么说,三位天人境界都足以让牧人起和佛门感到心痛了。 这可不是家里的丫鬟,说打杀就打杀 修行界中自有规矩,逍遥神仙不会随意出手。若是没有规矩,今天上官仙尘屠尽江南道门,明日掌教紫尘一人杀上剑宗,如此一来,修行界也就没有什么前途可言了。可偏偏萧煜却是不在逍遥境界的规矩之中,以同境界在沙场出手杀敌,佛门也说不出什么。 牧人起阴沉道:“萧煜真的没有踏足逍遥境界” 苍雪叹息道:“道门庄祖言,御六气之辩,周游六虚,谓之逍遥,萧煜身具五气,还差最后一气,自然算不得逍遥。先前有消息传来,说萧煜在道宗以一己之力逼退镇魔殿九位天人长老,贫僧先前还以为是虚妄之言,如今看来,倒是贫僧小觑这位西北王了。” 牧人起转头厉声道:“传令下去,动用重弩。” 在当下形势,动用重弩无疑会造成误伤,但是牧人起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 很快就有三百甲士持脚列阵在萧煜的必经之路上,这可不是当初草原骑兵的短弓,而是除了弩车之外的第一等重型弩机,在百步之内甚至可以射穿铁盾, 随着一个放字,百余支弩箭激射而出。 萧煜以手遮面,如同逆风而行。 弩箭落在他的身上,发出铿锵响声。 第一排甲士射出弩箭之后,后退一步重新拉弦上箭,换由第二排甲士再射,如此往复三轮弩箭之后,萧煜距离三百甲士已经不足百步之遥。 萧煜抽刀再斩。 三百甲士瞬间被一分为二。 萧煜举起手中战刀,刀锋直指牧人起。 牧人起冷哼一声,站在他身边的苍雪低头合十,飘身而出。再加上先前那名拦截萧煜的僧人,两位天人巅峰联手面对萧煜这位天人境界无敌手。 苍雪合十道:“萧施主,别来无恙。” 萧煜点点头,“原来是苍雪大师。” 话音未落,萧煜已经是身形暴起,手中战刀毫不留情地朝苍雪二人当头劈下。 两位佛门高手显然是没料到萧煜会这般不讲究高手风度,不防之下自然是躲得狼狈不堪。苍雪还好,只是被刀芒破碎了袈裟一角,另外一名僧人却是凄惨多了,直接被萧煜一刀捅进小腹之中。接着,萧煜一脚踏在他的胸口上,僧人倒飞出去,而萧煜则是飘摇而退,好不潇洒。 苍雪再次叹息一声,脸上所有表情缓缓褪去,只剩下宝相庄严。 一尊数十丈之高的法相缓缓出现在他的身后,佛陀法相。 法相伸出一手,翻手落下。 掌中有佛国。 苍雪轻声道:“萧施主,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声音若洪钟大吕,响彻天地之间。 萧煜扔掉手中战刀,笑道:“以身为舟,横渡苦海,登临彼岸,不死不灭。” 这是天魔策中的一句话,立意不深,却是不灭金身的根本法决。 随着萧煜缓缓抬手,有暗金琉璃之色环绕于他的手臂之上,与天空中落下的巨大佛掌针锋相对,炸出一轮轮元气涟漪,闷雷阵阵。 不管佛掌如何用力,始终按不下去。 萧煜横贯五家,自然也精通佛家法门。 萧煜平静道:“佛道魔儒剑,本是一家。” 萧煜抬起的手掌猛然合拢,同时中指食指伸出,以作剑指。 这是一剑,其势如万人铁骑的冲锋。 一剑之威,佛掌翻覆,法相轰然破碎,很快消散天地间。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二十四章 僵局 萧煜距离牧人起已经不足百丈。 从身份上来说,萧煜是公开自立的西北王,而牧人起仍旧是东平郡王。 从修为上来说,萧煜是天人境界无敌手,而牧人起虽是沙场老将,但这些年来却从未出手,让人根本不清楚他是什么境界。 前大郑五位大都督中,萧烈、张清、秦政、徐林都是天人境界的高手,牧人起同为五大都督之列,怎么也不会差了吧 牧人起的确有天人境界的修为,但是他却没有与萧煜正面一战的想法,毕竟佛门五位天人高手齐出,也没能在萧煜手下坚持过一炷香的时间,他即便要强上一些,也是相当有限。 面对萧煜退还是不退 佛门的逍遥高手是否会选择坏掉规矩出手 牧人起不想去用这些不定的因素来赌自己的运气如何,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他老了,不想再像以前那样拼命了。 所以牧人起还是退了,他一退,那杆牧字大旗随之而退。 原本已经渐渐稳定的东北军军心又骚乱起来。 萧煜没有追击牧人起,而是以火法点燃牧人起的帅帐,然后在朝着牧人起帅旗方向遥遥点出一指。 剑气横贯百丈距离,直接将那杆牧字大旗拦腰斩断。 大旗一倒,牧人起已死的呼喝声四起,原本就有所动摇的东北军见中军大帐火光冲天,帅旗已倒,更是面若死灰。 接下来,四千夜袭骑军在数万东北军精锐的大营中,竟是杀出了摧枯拉朽、势如破竹的气势。 接着西北军又将早已准备好的火油不断泼洒在帐篷上,然后四处点火,不多时,整个大营已经是火光冲天。 牧人起在亲军的护卫下不断后撤,望着火光与人影交织大营,脸色的熊熊火光的映照下,明暗不定。 当天空浮现起鱼肚白,萧煜率军退出牧人起大营,留下一地狼藉。 朝阳如血,牧人起在烈烈风中走进大营,遍地是污血残尸,死于刀下,死于枪下,死于箭矢,死于大火,更多还是死于马蹄践踏。 牧人起大军共有八万余人,其中在丹霞寨的中军大营驻军三万,一夜之间的死伤竟是超过万余人,大部分粮草被萧煜付之一炬。更重要的是,作为主帅的牧人起退出大营,导致全军士气低落,先前一路势如破竹打进西北的高昂士气算是一战而空。 此战,萧煜同样损失惨重,即便东北军因为牧人起后撤而军心涣散,夜袭的四千骑在退出牧人起大营时也只剩下八百余骑。 八百骑人人带伤,狂奔出三百里后,才放慢行军速度。 萧煜提了提缰绳,回首望去,没有任何追兵,有些惋惜。 再往前百余里,魏禁已经率军严阵以待,若是有追兵前来,萧煜就可以与魏禁合兵一处,杀一个回马枪。 到那时,牧人起大军的士气可就是真的一落千丈了。 可惜牧人起这位宿将没有追来,让萧煜的谋划落空。这场夜袭只能说成功了一半。 萧煜自言自语道:“死了三千二百人,大约换了三倍以上的东北军精锐,也算是不错了。” 跟在萧煜身后的一骑浑身浴血,坐在马背上脊梁笔直,没有说话。 萧煜回过头来,看向他,笑道:“恶虎,虎营死伤多少” 在诸葛恭前往江南之后,就由恶虎代领虎营都统之位,对于萧煜称得上忠心耿耿,林银屏能调动虎营,也全赖此人之功。 恶虎板着脸,回答道:“回禀王爷,虎营阵亡四百二十四人,现有五百七十六人。” 萧煜哦了一声,“差不多折了一半。” 六万亲军是西北军中的精锐,而虎营则是亲军中的精锐,只有三千余人,一次折损将近六分之一,对于萧煜来说,实在是比折损了另外三千骑兵还要心痛。而且此战未尽全功,牧人起大军更谈不上伤筋动骨,说到底萧煜仍旧是没有打开西北僵局,只能说局势略微好转了而已。 萧煜调转马头,“派人去通知魏禁一声不用等了,咱们回中都。” 湖州,襄阳。 虽然蓝玉大军深陷湖州,但还远不到动弹不得的地步,已经陆续从江陵一带退过荆门,退至两襄一带,可以说将半壁湖州拱手送还给了陆谦。不过撤退时,蓝玉也将所有粮食全部转移,可以说将坚壁清野做到了极致。 江都左都督杜明玉和江都右都督卫煌兵分两路,共十万大军进攻蓝玉。 先前杜明玉在陆谦面前夸口,号称进攻不敢言胜,防守则万无一失,但谁也没想到局势急转直下,短短月余时间里攻守互换,蓝玉想要尽快回师西北,而杜明玉和卫煌则是拼命拖住蓝玉。不过蓝玉的江陵行营毕竟是西北军精华所在,杜明玉和卫煌也怕被蓝玉掉头一击,故而不敢逼迫过甚,只是保持“若即若离”的姿态,让蓝玉不能痛痛快快地放开步子走。 待到蓝玉退到了襄阳,两人却骤然加快了行军速度,甚至摆出不惜一战的虎视态度。 蓝玉不得不暂时屯兵两襄。 已是黄昏时分,因为天气阴沉的缘故,总督行辕内已经掌灯。 在灯光下,蓝玉望着手中那张薄薄的信笺,眉头轻皱。 李如松坐在蓝玉的对面,轻声道:“王爷能平安无事,固然是可喜可贺,但当下局势却仍旧是不容乐观。依我之见,咱们如今只剩下一条路可走,那就是转过头来与陆谦打上一仗,而且还要把他们打疼,打退,只有这样才能安然离开湖州。” 蓝玉放下手中的信笺,道:“非是蓝玉自负,的确是如今西北困局皆系于我一人之手,实在不敢轻举妄动。毕竟杜明玉和卫煌两人所领之军乃是陆谦嫡系,非是罗曾宪的乌合之众,若是战事不利,便要寸步难行,即便能胜,到那时中都已失,胜又何用故而要战,便要一战而定,不动则已,一击致命。” 李如松叹息一声道:“广积粮,缓称王,太早冒头不过是为真王开路,可王爷偏偏不信这个邪,如今陷入此等危局也只能是徒呼奈何,不过若是王爷事败,老王爷那边却是得益最多者,而老王爷膝下只有王爷和萧瑾,王爷未尝不能东山再起。” 萧煜因为方璇之事一直都是直呼萧烈名姓,可其他人却未必有这么大的胆子,毕竟那是父子两人之间的事情,若是哪天父子和解了,被翻起旧帐来岂不是要倒霉就如东都中人大多称呼萧煜为西北王或是大公子,西北众人也对萧烈各有敬称,比如林银屏便是称呼公爹父亲,蓝玉等人则是称之为大丞相,而李如松这些萧烈旧部就是直接称呼萧烈为老王爷,称呼萧瑾为小王爷,与萧煜这个王爷以作区分。 蓝玉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道:“以王爷的性子,未必会接受大丞相的好意啊。即便王爷能屈能伸,到了那个时候,萧瑾可还会甘居人下” 李如松沉默不语。 蓝玉轻笑道:“未胜先虑败是不错,毕竟未雨绸缪总要好过临阵磨枪,但最好还是不要把退路想的那么明白,否则就真的没法拼死一搏,甚至是死中求生了。” 李如松笑问道:“如此说来,蓝先生是有死中求生之法了还是说,蓝先生要拼死一搏” 蓝玉将那张信笺推到李如松的面前,淡笑道:“如今这个局面,我蓝玉已经是黔驴技穷,只能是勉力为之,不过王爷还有办法,不妨一试。”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二十五章 来使 在马蹄声起马蹄声落的战事胶着中,又是一年春来到。 傅尘的竹园中已经有春笋拔节,此时正是吃春笋的好时节,竹园里的几位侍女将春笋略微腌过之后煮熟,这便是江南有名的手剥春笋了。 手剥春笋关键在于一个剥字,将春笋层层剥开,吃其精华,品其鲜嫩。 傅尘坐于一座四面透风的竹林雅舍内,净手后亲自剥笋,细嚼慢咽,左侧有俊俏婢女为其斟酒,因为前朝一句“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故而春日饮杏花酒而成为名士潮流。右侧侍女手捧一个托盘,其中有用泉水浸过的丝绸手帕,用以拭手。傅尘剥笋拭手饮酒,井然有序,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名士做派一览无余。 “家主,秋叶和萧瑾已到蜀州,该如何处置,请家主示下。”傅东站在舍外青石台阶下,轻声问道。 过了蜀州就是江南地界,也就是白莲教的地盘,而且傅家当年在江南一手遮天,即便现在覆灭,其根基犹在,故而傅东此话底气十足。 萧煜将萧瑾派往江南,瞒得了牧人起,却瞒不过傅尘。毕竟西北是萧煜的大本营,而江南终究还是白莲教的地盘,更重要的是,萧瑾要见的人是陆谦。 白莲教内部有不同的意见,有人想要萧瑾死,有人想要萧瑾活。 傅尘吃完春笋,又有两名侍女端来茶杯和一个青花瓷盆,漱口净手之后,轻轻挥手,这些祖祖辈辈都是傅家家生子的婢女施了一礼,悄然离去。 傅尘望着舍外的竹海,问道:“陆谦那边怎么说。” 傅东躬身道:“大都督那边的意思,是想见一见萧瑾。” 傅尘收回视线,看了眼舍外的傅东,平淡道:“俗世是俗世,修行界是修行界,萧瑾所来是为了俗世事,大都督更是咱们在俗世的根基,既然他想见,那就见吧。” “是。”傅东轻声应下,然后抬起头来,问道:“那秋叶” 傅尘闭上眼靠着椅背,轻轻拍着扶手,道:“秋叶是掌教师兄的唯一传人,断人传承如同断人子嗣香火,不共戴天之仇啊,我承担不起,由他去吧。” 道宗这潭浑水,萧煜不敢去趟,因为秋叶就是前车之鉴。傅尘出身道宗,更是深知其中玄机,先不说紫尘和青尘这一对从入门起就互相看不顺眼的师兄弟,就说其中派系之争,远的有剑道之争,稍近一点的有上代掌教嫡系与老七脉之争,到了后来有祖庭与地方道门之争,如今又有首徒与峰主之争,其中各类“山头”,各类派系,着实称得上眼花缭乱三字,各大峰主和殿阁之主之间,更是亦敌亦友,让不明就里的外人根本分不清其中虚实。 但有一点,诸真人如何相争,一般都不会对晚辈弟子出手,毕竟事关道宗传承,底线必须要有。即便是青尘对付秋叶,也只是抓住秋叶“失德”的把柄,依照规矩把秋叶废黜,而不是与秋叶直接大打出手。 傅尘睁开眼,双手按在两侧扶手上,清冷道:“青尘那边已经事败,上官仙尘这边估计也撑不了多久,咱们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出头招惹道宗和萧煜。” “是。”傅东低头,徐徐退下。 傅东离开后,傅尘叹了口气。西北如今的局面,其实是他与另外几人一手促成的,作为西北象征的萧煜是整个局的重中之重,若是萧煜没有醒来,傅尘今日所下之令就不会这么“与世无争”,而是毫不留情的杀无赦,在千年大计无望的情形下,他相信掌教真人会万事留一线,不会真的孤注一掷。可萧煜终究还是醒来了,一切都有了变数,不敢孤注一掷的变成了他傅尘,他手中底蕴深厚不假,可布局多年的掌教真人就没后手了 傅尘眯起眼,自言自语道:“接下来我就该好好的修身养性了。” 傅尘在等,等着掌教真人飞升,等着上官仙尘陨落,只有到那时候,才是他傅尘搅动天下大势之际。 进入湖州境内,满目疮痍。 到处都是战乱之后的凄惨景象。 萧瑾和秋叶在一路没有受到任何阻拦的情形下,很快就来到了襄阳,见到了驻扎于此的蓝玉。 在西北,从始至终都是武贵文轻,若不是还有一个蓝玉,恐怕三大行营的掌印官都要变成武将。今日,这位以文臣身份执掌西北最为精锐大军的蓝督师穿了一身棉袍,不像是一品公卿,更像是一个怀才不遇的落魄秀才。 萧瑾和蓝玉两人曾经先后任职王相府左相,也算是同僚。萧瑾算是晚辈,便首先行礼道:“萧瑾见过蓝先生。” 蓝玉微微侧身,只肯受半礼,然后还礼道:“怀瑜不必多礼,此番还要仰仗你才是。” 说罢,蓝玉又与秋叶互相点头致意。 萧瑾叹息一声,“此去祸福难料。” 蓝玉笑了笑,“怀瑜过谦了。” 萧瑾与萧煜不一样,从来都是谋后而动,而且将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风范发扬到了极致,若无八成把握护得自身周全,他断然不会以身涉险。 襄阳城里有座锦翠楼,是有名的豪奢地方,里面掌勺大师傅的手艺更是在整个湖州都排得上号的,有几道拿手绝活,号称是深宫内院的皇帝老爷都吃不到。 蓝玉今日就在锦翠楼为萧瑾设宴接风,能参加的人不多,江陵行营方面不过是蓝玉、李如松以及天机阁的两位大先生,甚至韩雄和诸葛恭这两位总兵官都不曾得知今日之事。 席上没谈什么天下大势,倒是说了不少修行界秘辛,从当年剑宗的上代宗主许麟一直说到失踪不见的魔教教主。秋叶是道宗首徒,他的师尊紫尘更是直接参与了这些修行界密事,对于这些所谓秘辛自然知之甚深,而蓝玉和两位天机阁大先生出身天机阁,李如松出身暗卫,天机阁和暗卫本就是天底下消息最为灵通的所在,对于这些秘辛也有所了解。至于萧瑾,生而知之,对于这些更是不在话下。 如此一来,倒是相谈甚欢。 宴后,萧瑾和秋叶离开襄阳,继续上路。 萧瑾忽然开口问道:“秋叶真人,还记得你我上次在东海之滨所说过的话吗。” 秋叶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自然记得。” 萧瑾笑道:“可算应验” 秋叶稍稍沉默,点头道:“算。” 萧瑾悠然道:“如今我又有一言要对真人讲,不知真人愿不愿听” 经过首徒废立之变后的秋叶,在心境修为上要进步许多,此时听到萧瑾这如神棍卖弄一般的话语,脸色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平静道:“请讲。” 萧瑾讨了个没趣,也不在意,开口就是惊世骇俗之语,“道门当兴,兴在秋叶。” 秋叶无动于衷。 萧瑾继续道“天地之间有气运,人道之中有气数,其中各有昭昭数理。亚圣曾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饿其筋骨,劳其体肤,曾益其所不能。原本你要到百岁高龄才能执掌道宗,百年时光的蛰伏换来日后一朝直上九重天,但如今天命已变,你竟然提前出世。故不再得气运眷顾,自身气数其实是明升暗降,日后怕是没有机会执掌道宗” 说到这儿,萧瑾顿了一下,然后冷笑道:“而且还有早亡之忧。” 萧瑾所言,竟是一个天大恶谶 秋叶仍旧是不言,面无表情。 萧瑾哈哈一笑,道:“都是萧瑾胡言乱语,秋叶真人莫要往心里去才是。” 秋叶终于开口,轻声道:“快到了。”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二十六章 名器 料峭春风中夹杂着细密的冷雨,打在路人身上,寒意慑人。 千余名身披甲胄的甲士伫立于风雨中,任由雨水沿着甲胄纹络缓缓流下,一动不动,剑戟森森,沉默肃杀。 为首的是一名老者,身着一品公卿华服,长髯挂胸,相貌清奇。身后有仆从撑伞,雨滴落在伞面上,溅出点点水花。 老者的视线穿过重重雨幕,望向驿路尽头。 不知过了多久,在驿路的尽头,终于出现了两道身影,一大一小。 大的是一名身着青袍的年轻道人,背负长剑,漫步雨中而不沾分毫。小的披蓑戴笠,看不清相貌。 身着一品公服的老者迎上去,笑道:“章某久候两位大驾多时了。” 年轻道人没有说话,在他身边那名戴着斗笠的人拱手道:“有劳伯公。” 老者侧身伸手,道:“请二位贵客登船。” 在老者身后的千余甲士分作两列,中间空出一条长长的通路,道路的尽头便是码头。 微雨下的大湖浩浩荡荡,放眼望去,一碧万顷,这便是天下闻名的八百里洞庭了。 此时在湖面上漂浮着数艘江南水师的巨大楼船,寻常商贾的观景楼船与之相比,无疑是小巫见大巫。 萧瑾站在岸边眯眼望去,西北铁骑南征江南时堪称是摧枯拉朽势如破竹,可谓无敌之师,唯独不善水战。大郑之精锐水师尽在陆谦之手,这也是陆谦最大的底气所在。若是战事不利,陆谦大可据江而守,偏安一隅。 此时在萧煜面前的楼船便是大郑水师中的“飞云”楼船,高十余丈,有楼三层,列女墙,裹铁甲,设拍杆六座,甲板可供车马行走,战时可搭载兵卒两千人,俨然如巨兽一般的巍然大物。整艘船方头无帆,江海皆可行运,为水军之母船。 章传庭站在萧瑾身旁,笑问道:“怀瑜,以为此船如何” 萧瑾笑道:“壮哉,大善” 宾主登船,凭栏而望。 在早年大郑,与另外三都不同,江都并不设大都督一职,却特设了水师都督一职,先前由陆谦担任,在陆谦升任大都督之后,改由江南高阀出身的袁廷担任。此时袁廷作为江南水师的一把手也在船上,陆谦此举算是给足了萧煜面子,丝毫看不出前些时日险些被萧煜打到江都门口的仇怨。 袁廷此人,气度儒雅,今日未着甲胄,而是一袭华美儒衫,无视料峭春寒,晃动着手中以象牙为骨的描金折扇,端的是名士做派十足, 与他相比,披蓑戴笠的萧瑾和一身青布道袍的秋叶却要显得土气十足,若是寻常家族出身的人物,袁廷恐怕早就要拂袖而走,不能与之为伍。可眼前两人却是不同,如今的萧家一门三王,单以实力而言,几乎可以媲美当年的大郑皇室秦家,若不是萧烈和萧煜父子不和,这天下恐怕早已易主,而叶家也是历经数朝而不衰的千年世家,萧瑾和秋叶出身这两大世家,自然不能一概而言,即便是披发赤足,不着衣物,那也是狂士风范。 家国,家国,在这些世家子弟眼中,可从来都是家在前,国在后 袁廷看着直到自己胸口位置的萧瑾,笑容如沐春风,温声道:“大都督已经君岛上设宴,静候二位。” 萧瑾微笑道:“早就听闻过君岛大名,可惜无缘一见,今日能登岛一观,实在是不虚此行啊。” 章传庭道:“廷益的园子,实属当世一绝,尤其是那块镇园之宝龙石天书,更是不能错过。” 萧瑾双眼发亮,道:“当年武皇改元换制,有神龟驮天书而出,其后不知所踪,难道现如今正在大都督的园中” 章传庭轻抚长须,笑而点头道:“正是。” 君岛,位于八百里洞庭中心位置,前身是大楚王朝的皇家避暑之地,毁于后建铁骑南下,现为江南水师的三个大营之一,寻常人等难以靠近。 陆谦任职水师都督以及江都左都督期间,将君岛上的前朝皇家别院重新修整,又经过近十年不遗余力地大肆扩建,收藏江南名石奇石怪石无数,几乎有当年大楚末代皇帝花石纲的气派,其中章传庭所说的龙石便被包含其中,由陆谦动用万余人,耗时三月才从大江江底打捞而出,形如蟠龙,背面刻有阴书古篆,两者合起来便是天下闻名的龙碑天书,为天下奇石之魁首,同时也是能镇压气运的至宝,正因如此,这里被江南士林称作万石园,与傅家有万竹园之名的万亩竹林并称。 江南的头场春雨珊珊而至,落在万石园中,丝丝缕缕,就像怀春的女孩,欲语还羞。若不是年前湖州的战火实在让人提心吊胆,倒也是一副绝美的春景图。 万石园临崖而建,崖下便是密密麻麻的水师战船。 江南大都督陆谦身着蓝缎蟒袍,立在崖上,眺望浩瀚湖面。 今年年初,萧烈即是为了安抚,也是为了拉拢,以小皇帝秦显的名义册封陆谦为江平郡王,同时赐下蟒袍冠冕。大郑不似前朝那般以明黄色为尊,而是以玄黑之色为尊,故而藩王蟒袍中以萧煜的黑金蟒袍最贵,赤红次之,深蓝再次。陆谦所着蟒袍正是第三等的是深蓝蟒袍。 一直到正午时分,在一片春雨朦胧之中,三艘大巨大楼船的影子出现在陆谦的视野当中。 陆谦轻声道:“来了。” 侍立在陆谦身后为他撑伞的一名年轻将领轻声道:“大都督,待会儿的接风宴,您去不去” 陆谦沉默片刻,道:“萧煜和萧瑾都是聪明人,那些故弄玄虚的手段就不必了,有话还是当面谈比较好。” 年轻将领轻声应道:“是。” 在一片和风细雨中,或者说凄风冷雨中,萧瑾和秋叶登上了陆谦的君岛,走进了万石园。 近乎万里之外的西北。 中都城墙上的积雪未化,萧煜站在城头上,扶着冰冷的城垛,遥望着西河原。 开春了,中都的粮食已经去了一半,而牧人起的东北军也快要从那次夜袭的阴影中走出来。 闽行和林寒仍旧是被查莽挡在陕中。 一切都还是不容乐观。 徐林走上城头,来到萧煜身旁。 萧煜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笑道:“大都督,听说东都的皇帝陛下送给你一个郡王帽子” 徐林笑了笑,“不止是送了一顶七颗东珠的郡王帽子,而且还给我徐某人许诺,只要徐某愿意去东都,那就还是位居一品的实权大都督,同时加太保衔,就算是死了,也能得个武毅的谥号。” 萧煜笑着说道:“大都督怎么没答应本王听的都有些动心了。” 徐林道:“先不说这些承诺有几成是真,就说这位列三公的太保衔,纵观本朝,除了一个中兴名臣张江陵生前加封太师,可还有其他人能在活着的时候就位列三公名器不可轻授,这是千古不变之理,盛功兄此举殊为不智。”萧烈,字盛功,取功业之盛,修文武烈之意。 萧煜叹息道:“每逢乱世,手底下只有几万人就敢称王称帝的草头王遍地都是,名器轻授,也是无奈之举,就说咱们西北,不过五州之地,一品二品大员就有一手之数,三品四品的更是一双手都数不过来。” 萧煜重新望向远处,平淡道:“大都督不妨把那个北平郡王的名头接纳下来。” 徐林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头。 萧煜轻笑道:“既然萧烈想让这个天下更乱一点,那我就帮他一把。”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二十七章 连横 万石园内颇为冷清,除了剑戟森然的兵甲,就几乎没有其他闲杂人等。 萧瑾一行自中门而入,走在以鹅卵石铺就的小径上,穿廊过堂,直到一座临崖小筑前才停下脚步。 万石园主人陆谦陆廷益站在小筑前,笑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萧瑾摘下头上的斗笠,拱手道:“西北萧瑾见过大都督。” “怀瑜不必多礼。”陆谦摆了摆手,然后侧身伸手,“请。” 萧瑾同样伸手,“请。” 雅舍内设有一桌,桌上有十二道菜式,临窗而望,可见崖下碧波滔滔,浪拍崖岸,卷起千层雪。 宾主分而落座,桌上只有两人。秋叶、章传庭、袁廷等人皆未入内。 陆谦作为主人,提起酒壶要为萧瑾斟酒,道:“盛功兄近来可好” 酒是一等一的江南名酒,已在地下深埋三十个年头,今日取出,酒香四溢,若是有酒鬼在此,怕是闻香便先醉三分。更令人啧啧称奇的是酒液仍旧清澈见底,不见半分浑浊。 萧瑾双手举杯,看着清澈的酒液倒入杯中,笑道:“近些时日跟随兄长居于西北,竟是许久未回东都,不知父母双亲消息,实在愧为人子。” 陆谦放下手中酒壶,道:“虽说父母在不远游,但男儿志在四方,多出去走走看看也是应当的。” 萧瑾轻抿了一口杯中酒液,直言道:“大都督明知萧瑾来意,何必顾左右而言他” 陆谦收敛了脸上的浅淡笑意,沉声道:“既然你身负萧煜所托,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不过像寻常说客那般故作惊人之语就不必了。” 萧瑾笑了笑,道:“话语惊不惊人,并非只是言者有意,更重要的还是听者有心,萧某今日只为大都督陈述利害,剖析局势,至于该如何决断,只在大都督一念之间。” 陆谦向后靠在椅背上,道:“请讲。” 萧瑾曼斯条理地饮尽杯中之酒,正色道:“当下西北势如累卵,大都督以为然否” 陆谦点头,“天下人皆知之事。” 萧瑾道:“大都督可知西北为何会落到如此下场” 不等陆谦回答,萧瑾就已经自问自答道:“在我看来,其一是因为萧煜自大,做了一个先冒头的椽子。其二则是因为秦政兵败太过突然,也太过巧合,致使远征江南的西北猝不及防,被牧人起趁虚而入。至于其三,便是萧煜树敌众多,墙倒众人推。纵观上下千年以来诸国相交,无外乎远交近攻四字,萧煜逆势而行,焉有不败之理” 萧瑾望着陆谦,缓缓问道:“大都督以为然否” 陆谦再次点头。 萧瑾将面前已空的酒杯重新斟满,“原本是五分天下,牧人起扎根东北,萧煜雄踞西北,大丞相占中原正统,大都督偏居江南,秦政在北地一线苟延残喘,如今秦政已灭,便只剩下四家。在这四家当中,无疑西北军力最盛,也正因如此,西北才会众矢之的。非是萧某贬谪大都督,江南军力虽众,却难堪大战,实为四家之末。” 陆谦不置可否,只是道:“继续。” 萧瑾笑道:“若是西北一朝倾覆,局势又会如何” 萧瑾用手指蘸着酒水,在桌面上画了两道交错直线,刚好四分,“若是中都陷落,西北五州再无一战之力,尽数归于牧人起之手。剩余西北残部,蓝玉占据湖州,林寒和闽行退守蜀州,各自自成一家。还有一个早已蠢蠢欲动的草原,则八成会南下中原。” 萧瑾话锋一转,道:“草原早已不是当初驰骋天下的草原,又经过红娘子内耗和徐林北伐,以及被萧煜抽调了大量精锐,不足为虑,至于蓝玉、闽行和林寒,也不过是无根之木,不能长久,说到底还是会被东北和东都大军一扫而空。” 陆谦双手按在扶手上,上身微微前倾,认真问道:“然后呢” 萧瑾平淡道:“家父萧烈为何迟迟不发兵西北,大都督真的不知家父与兄长有一分父子情分不假,可江北数州的动向,难道大都督还不明白” 陆谦沉声道:“看来盛功兄已经是走一步看三步了。” 萧瑾端起酒杯,朝窗外泼掉杯中酒水,“牧人起想要毫发无伤地拿下西北,无疑于痴人说梦,最好的结果也是要伤敌一千自伤五百。真到了牧人起攻下西北的那一天,败者何人中都萧氏也,伤者何人北都牧氏也,渔翁得利者何人东都萧氏也。” 陆谦沉默片刻,缓声道:“即便萧烈能一统江北又如何本督还有大江天险。” 萧瑾嗤笑一声道:“江南久无战事,能打仗的兵卒都在江北,只靠抓壮丁和流民组建起来的百万大军,他们是连弓都拉不开的,大江真的守得住吗” 陆谦盯着萧瑾,一字一句道:“江南士族之心所向,民心可用。” 萧瑾冷笑道:“战场上打不赢,民心何用当年的后建铁骑南下中原,马踏天下,可曾得过民心百姓恨之入骨又能如何还不是被屠戮百万,十室九空” 陆谦默然许久,长呼出一口气,轻声笑道:“你就如此断定萧烈不会接受划江而治的局面” 萧瑾反问道:“换做是大都督,往前一步就是千秋伟业,大都督可会愿意止步于南北分治” 这一次,陆谦是真的哑口无言。 舍内一片静默。 过了不知多久,陆谦终于再度开口,低声道:“天下不只是一个大郑,还有卫国、后建、草原和宝竺。” 萧瑾平静道:“外族祸乱中原的南北朝可以出现在过去,但绝不会出现在当下,即便是萧煜,娶了上代草原汗王的公主,守着一片偌大草原,麾下六十二台吉,也不敢让草原大军南下半步,何故因为他不想也不敢做千古罪人,萧煜没这个胆量,大都督可有” 陆谦长叹一声,不再多言。 萧瑾所说的这些道理,他不是不明白,也不是不清楚,只是人呐,有时候就会自欺欺人而不自知,只要没到完全挑明的那一步,就总觉得还可以试试,说的好听些,叫做不到黄河不死心,说的难听些,就叫不见棺材不下泪。现在萧瑾把这口棺材的棺盖完全推开,他也终于是不能继续自欺欺人了。 窗外的波涛声阵阵,陆谦回过神来,将杯中酒液一饮而尽,问道:“敢问怀瑜,陆某又该如何行事” 萧瑾道:“方才萧某说民心无用,略有偏颇,民心有大用,却不可为一时之用,须得徐徐图之。” 陆谦问道:“如何徐徐图之” 萧瑾笑道:“一言概之,效仿当年东主旧例。当年东主起于江都,奉行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之策,如此十年,方才高举奉天北伐大旗,故而有千万民心所向,又以六年扫除后建及各地诸侯,建立大郑,登上帝位,至此天下归心。” 陆谦细细品味,抚掌赞叹道:“怀瑜当真有国士大才。” 萧瑾看了眼窗外天色,放下手中象牙筷箸,道:“大都督谬赞,萧瑾不敢当,只是萧瑾还有一言,不知大都督可愿意听” 陆谦笑道:“怀瑜但讲无妨,陆某洗耳恭听。” 萧瑾道:“江南,人杰地灵,物产丰富,大都督占据了江南便已是占据了地利。不过若是要效仿东主旧例,还得争取数年休养生息乃至练兵时间。” 陆谦身为一方之主,对萧瑾未尽之意自然没有不懂的道理,点头道:“想要休养生息,江北便不能统一,西北便不能倾覆。怀瑜的意思,本督明白,远交近攻的确乃千古不变之理。” 萧瑾脸上露出笑意,起身离座,拱手作揖道:“萧瑾谢过大都督成全。”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二十八章 萧氏如日正中天 简文三年注定是个风云变幻又群雄并起的一年。 转眼便是清明,是个死人的好时节。 家家户户,烧纸祭祀祖先。 这个时候,有人独自来到了宣化府城外,见到了兵败退守于此的秦政。 来人站在城下,望着城头上的秦政,道:“大势所趋,岂是人力可以挽回不如早些放下,顺势而行,最起码能保得一条性命。” 立于城头上的秦政没有说话,只是摇头。 正如他对秦权所说那般,声妓晚景从良,一世之姻花无碍,贞妇白发失守,半生之清苦俱非。萧烈、牧人起、萧煜这些“声妓”,只要能“从良”,将整个天下纳为自己的私宠,仍旧能名垂青史。而自己这个“贞妇”清苦半生,与其晚节不保,倒不如以慷慨赴死换得一个万古流芳。 亲自城下劝降的萧烈问道:“名命二字,到底孰轻孰重” 秦政笑了,毫不犹豫地回答道:“这世间并非只有名利二字,也有一个义字。” 萧烈不再说话。 愚忠近腐,难以理喻。 道不同,不相谋。 萧烈平静道:“令仁兄,我给你两个选择,是与萧某一战还是与萧某身后大军一战” 秦政环视四周,叹息一声,对左右道:“我一人赴死即可。” 说罢,秦政从城头上飘然落下。 秦政伸出手,沉声道:“盛功兄,请。” 萧烈向前踏出一步,一掌遥遥虚按。 秦政只来得及双臂交叉护于胸前,便已经双脚离地,整个人被狠狠砸向身后城墙。 轰然一声,只见秦政被深深嵌入城墙之中,接着整面城墙猛然摇晃,秦政破墙而出,以更快的速度朝萧烈奔去。 这一进一退不过是在眨眼之间。 城墙缝隙间的烟尘刚刚升腾,城头上的积雪还未落下,秦政已经距离萧烈不足十步。 萧烈向前踏出第二步,推出一掌。 秦政不闪不避,任凭萧烈一掌拍实,一拳轰在萧烈的胸口上。 萧烈身形微微摇晃,秦政则是向后滑出数十丈。 萧烈踏出第三步,仍旧是一掌。 秦政再次向后飞出,撞破了城墙,被直接拍入城内。 萧烈第四步跨过百丈距离,一掌拍在城墙上。 满城震动,如是地龙翻身。 这一面的近百丈城墙,悉数寸寸碎裂。 此时城内的秦政双手撑地,想要竭力站起。 萧烈第五步入城,来到秦政面前,一脚踏在他的胸口上。 刹那间,整天长街如同被飓风扫过,破碎不堪。 秦政再无抵挡还手之力,躺在地上,奄奄一息,虚弱道:“早就听闻盛功兄有九步蓄势登高楼之技,一步一重楼,可惜我只能止步于第五重楼,无缘见九楼之上的风光了。” 萧烈居高临下地俯瞰着秦政,淡然道:“天底下有两种人最是忘恩负义,皇帝和百姓。亚圣言,君子之泽,五世而斩,也是此理,不管你为谁守天下,都不值。” 躺在破碎地面上的秦政艰难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平静道:“无愧于心而已。” 萧烈点点头,然后俯下身,在秦政的胸口轻轻一按。 秦政望向天空的视线渐渐模糊。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国耻未雪,家恨未灭。 难收旧河山,无以朝天阙。 这一日,被大郑宗室视作国之柱石的东都大都督战死于宣化府。 这一日,世上再无二十万天子亲军。 萧烈在平定北地一线之后,回转东都,上奏小皇帝秦显,开始大肆封王。 封中都大都督徐林为北平郡王。 封江都大都督陆谦为江平郡王。 封枢密使牧人起为辽王,节制东北三州。 北都左都督査莽升任北都大都督,封为东平郡王。 追封秦政为南平郡王,配享太庙。 萧烈一口气封了四个郡王和一个亲王,不过令人惊奇的是朝野上下竟没有多大的反对声音。 这倒不是说萧烈已经可以堵住天下悠悠众口,只是因为各方兼顾四字罢了。 牧人起作为萧烈的坚定盟友,被封为亲王爵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不过这个亲王并未增加多少实权,犹显单薄,故而又加一个郡王。而另外两个郡王帽子,封徐林为北平郡王即是拉拢,也是挑拨他与萧煜之间关系,封陆谦为江平郡王就是单纯的安抚了。 至于最后追封秦政为南平郡王,算是萧烈的临时起意,为这位同朝共事多年的故友送行,也算是借此安抚仍旧心向大郑之辈以及仍有余威的大郑宗室。 郑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逐鹿天下,说什么为了黎民百姓,说什么为了天下苍生,说什么为了千秋大义,说什么为了心安太平,归根结底,还是为了那一己之私。 私者,一家一姓而已。 萧家,抛开底蕴传承不谈,几乎是当世实力最强的世家,还要超过当年的傅家,不过现在的萧家一分为三,分别是后建萧氏,中都萧氏以及东都萧氏。 如今后建萧氏早已失势,再无当年后建摄政王的显赫,而以萧煜为首的中都萧氏更是风雨飘摇,唯独东都萧氏如日正中天。 因为萧烈结发妻子早亡的缘故,东都萧氏竟是没有一位女主人,或者说有了两位女主人。 萧烈兴许是因为年纪渐大的缘故,这几年竟是一改年轻时的处处留情做派,难得安下心来过几天安生日子,颜可卿在某种程度上算是顶替了方璇的角色,可从法理上来说,萧烈的正妻还是陵安公主。陵安公主虽然与萧烈不甚亲密,但也算是相敬如宾,而且东都城中的不少勋贵大臣,碍于清议名声,不好明面上投入大丞相门下,就托庇于这位公主殿下的门下,也算是向大丞相表明了心意。 更重要的一点,颜如卿膝下只有一个女儿,而陵安公主却是有萧瑾这个宝贝儿子 萧烈只有萧煜和萧瑾两子,看如今的局势,嫡长子萧煜是不大可能回东都了,那么将来继承这偌大基业的就是萧瑾无疑。自古都是母凭子贵,陵安公主的地位自然不会轻易动摇。 颜可卿居于曾经的安国公府,陵安公主居于自己的公主府,两者泾渭分明。 除了个别女人,大多数女子上了岁数后,最在意的不是什么丈夫宠爱,也不是什么多少人恭敬奉承,而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宝贝儿子和宝贝闺女。 陵安是郑帝最小的妹妹,比秦权还小几岁,可终究是岁月不饶人,如今也是中年妇人,虽保养得宜,看着比实际年龄少兴许多,可毕竟没有修为傍身,生萧瑾后,眉角也有了淡淡的皱纹,容貌已经不如当年。 萧烈这边,却是只添威严,如那窖藏老酒一般,年纪越长,风姿越是让人心折。哪个女子不怕人老珠黄陵安每每对镜自揽,每每都是黯然神伤。对于颜可卿来说,岁月却是很厚待她,她比陵安还年长,可因为有天人境界修为,又驻颜有术,所以看着仍旧是双十年华,若是不说,谁又会相信她已是人到中年 最近陵安也听闻过自己那个名义上儿子的一些事情,与他老子一个德行,喜欢上一个与颜可卿一般出身的后建魔女,只是那个未曾谋面的儿媳性格刚强,硬压住了这件事,才没让那个后建魔女进了家门。陵安自付自己没有林银屏的手腕,也因为自己出身皇室秦家的敏感身份,所以早就熄了与颜可卿争宠的心思,一心放在自己的宝贝儿子萧瑾身上。 只是这个儿子自打生下来就不怎么与她亲近,长大以后更是主意正的很,小小年纪行事就自有章法,似乎从来问询过她这个母亲的意见。如今又是一走大半年,半个口信都未捎回来,她即是担心,更多还是伤心。 丈夫视她如无物,她可以忍。 如果连儿子都不把她放在心上,她还有什么能指望的 难道指望那个与自己没有半分血缘的大儿子吗 不过今日却是传来一个好消息,让陵安心头上笼罩多日的阴霾一扫而空。 小王爷乘船北上,可能会回东都。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二十九章 回东都 萧瑾和陆谦在万石园内的一番密谈,除了当事两人以外,并无其他人知晓。之后,萧瑾未在江南多做停留,星夜返程,不过却并非是原路返回,而是沿着东江大运河一路北上。 兴许是被陆谦那句“盛功兄近来如何”触动了心思,他竟是破天荒地写了一封家书,交由沿途的暗卫府送回东都。 这封家书不是写给萧烈的,而是写给他的生身母亲陵安。 信中并无什么见不得光的阴私之事,只是一些家长里短,说了下自己大半年来的经历,以及在西北兄长那里的感受,并在末尾稍稍提了一句自己为何会去西北,以及若是可以便回家一行。 恐怕萧瑾都未曾意识到,在他的心底,不管是气象峥嵘的中都王府,还是幽深似海的安国公府,都算不上一个家字,只有那个自小长大的公主府才能算是真正的家。 这次萧瑾乘船北上,秋叶并未随之同行,而是独自由江都出海往卫国而去。这也是秋叶提前与萧煜说好的,虽然卫国不是他秋叶的长久立足之地,但如今剑宗高手尽数离开,以他的修为回家看一看还是不成问题的。 不管怎么说,那里毕竟是家。 十年前的秋叶,初出茅庐,说的是“天下之大,何处不为家”,十年后的秋叶,历经沉浮,已然有了几分“家中二老是活佛,何必西天朝世尊”的感悟。 至于萧煜,家中有妻,马上有子,却是成家之人了。 中都王府仍旧是素白一片,相较于江南的春雨绵绵,西北仍旧是残雪未化。萧煜今天心情不错,带着林银屏在明园散步,兴之所至,令人取来一根翠绿玉杆,让林银屏拿在手中,然后他亲自把着林银屏的手,教她在雪地里写大篆。 写来写去都是一个家字。 萧煜从背后抱着林银屏,在她耳边轻声道:“我幼时启蒙读书,是外祖亲自教我,他教我的第一个字便是这个家字。什么是家上面是房子,下面是家七人,这就是家。外祖说室为夫妇所居,家谓一门之内,再形象不过了。” 此时林银屏的身子渐重,小腹已经可见凸起,直起身扶着腰,很认真地问道:“家七人都是哪七人” 萧煜犹豫了一下,摇头自嘲道:“大概是祖父祖母、父母、妻子孩子再加上自己。说起来,咱们家人丁确实有些单薄。” 林银屏轻声道:“那可是四世同堂呢,咱们要好好活,争取活着见到重孙子。” 萧煜笑着点头,握住林银屏手的手,却是微不可察地轻轻一颤,眼底有淡淡苦涩。 “萧煜去哪了萧煜去哪了萧煜什么时候回来萧煜什么时候回来”廊下有一架雕工精美的红木鸟架,上面的一只凤头鹦鹉突然叫了起来。 林银屏的脸色一囧,狠狠地瞪了眼这个“乱咬舌头”的学舌鹦鹉, 原本站在凤头鹦鹉身边的虎皮鹦鹉悄然挪了几步,似乎是要划清界限。 凤头鹦鹉仍旧是不知所觉地聒噪不休,直到发现主人不怀好意地朝自己走来,才终于安静下来,大概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情,心虚地低下头去。 一年到头,萧煜在这个家里停留的时间并不算多,独守着空房的林银屏有时觉得孤单,便养了许多宠物,她走到哪儿,这些宠物就跟到哪儿。除了廊下学舌的小白和二青,还有正在院子上空盘旋的大寒,以及憨态可掬的竹子和骄傲地站在它头上的喵大人斑斓。 萧煜含笑望着林银屏过去逗弄那只叫小白的凤头鹦鹉,张百岁悄然走到萧煜身旁,轻声道:“王爷,曲都督正在门外侯见。” 萧煜皱了皱眉头。 林银屏似有所觉地回过头来,展颜一笑道:“我有点累,先回房了。” 萧煜笑着点头。 待到林银屏离开后,萧煜对张百岁道:“让曲苍去温体斋候着。” 张百岁应诺退下。 等萧煜到了温体斋时,曲苍只是简单行礼后就立刻上前禀报道:“王爷,小王爷传信回来说要去东都,请王爷示下。” 萧煜一愣,然后伸出手按在冰凉的案几上,沉默不语。 曲苍上身微微前倾,保持着半躬着身子的姿势,一动不动。 过了许久,萧煜突然笑道:“毕竟东都才是怀瑜的家,他是个有娘的孩子,不像我。” 萧煜顿了顿,继续道:“陵安公主还在东都,不管怎么说,她也是怀瑜的生身母亲,怀瑜去看看她也在情理之中。” 曲苍抬起头,急声道:“王爷,可是” 萧煜一挥手,打断他道:“好了,没有可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他去吧。” 曲苍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低头道:“诺。” 一个看着不过岁的孩子走下楼船,望着遥遥可望的东都城墙,感慨颇多。 此去一别经年,竟是良辰美景虚设。 然后他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萧瑾这位在中都和东都地位都非同一般的小王爷抬手示意随行暗卫后退,然后走近几步,来到那不速之客的面前,笑意吟吟,仰望着这个趁自己不在东都就搅风搅雨的家伙,笑眯眯道:“我道是谁,原来是赵都督,看你气色不错,该不会是被父亲升任大都督了吧也是,东北的査莽都” 来人瞥了眼萧瑾,平淡道:“先不说我还不是大都督,就算是大都督,也不过是位居一品而已,可不敢在小王爷面前放肆。” 萧瑾脸上满是笑意,但那双不似孩童的幽深眼眸却是平静如水,道:“什么小王爷我身上一无爵位,二无勋级,只有一个西北王府的王相官职,在这宰相满地走的东都,怕是不算什么吧” 正是萧烈嫡传弟子的赵青嗤笑道:“既然有了西北的官职,何必再回东都” 萧瑾冷笑道:“不管东都姓秦还是姓萧,总之都不姓赵。让开” 赵青面无表情,他身后那名有判官绰号的中年人却是勃然大怒。 赵青当年就敢同有一位首辅外祖的萧煜扳手腕,更何况的今日的萧瑾中年道人手按腰间刀柄,眼神阴狠,正要给这位小王爷一点教训,赵青平静道:“让路。” “判官”是暗卫中出了名的心狠手辣,最擅用刑,凡是落到他手中的人,不管是封疆大吏还是名士大儒,都是一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下场,一身浓重戾气,可在赵青出声后,仍是立刻侧身让开道路,没有半分迟疑。 接着,赵青也让开道路。 萧瑾轻哼一声,目不斜视径直前行。 在与赵青擦肩而过的时候,萧瑾突然对赵青说了一句恶谶,“赵青,你日后可是要死无全尸的” 判官脸色剧变,赵青则沉默不语。 萧瑾渐行渐远,赵青站在原地闭目沉思。 判官站爱赵青身边,低声问道:“萧瑾真的是生而知之” 赵青睁开双眼,看了眼萧瑾的背影,平静道:“我不信,但是师父和萧煜似乎都信了。” 判官默然不语。 赵青低头嗤笑一声,自嘲道:“似乎张载和上官仙尘也信了,天下人都信了,由不得我不信。” 赵青想了想,轻声说道:“既然萧瑾是生而知之,那这次回东都绝对是另有他图。先前萧瑾把他的鹰卫全都搬去了中都,现在身边没有多少可用之人,你把他盯紧了,不要遗漏半点蛛丝马迹。另外留意一下西北暗卫的动向,还有江南那边的消息也要抓紧,我倒要看看这兄弟二人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另:如果您对本书有什么建议,或者有什么想说的,欢迎加入本群:四三五二四五四三八。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三十章 母子父子 陵安公主和林银屏这位清月公主有一点很像,就是手中都掌握着很大的权利,而且这种权利并非是她们两人主动争取,只是因为时势使然。 如果说林银屏代表了草原贵族,那么陵安就是代表了东都士族以及大郑宗室。 陵安的闺名已经没多少人记得,只剩下冷冰冰的陵安二字,在这个封号之下,她已经渐渐有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只是一封家书送到公主府后,脸上就有了几乎要溢出来的笑意,府上的气氛也活泛起来,若是府上侍女犯了小错,也不过是一笑而过。这让平日里做事战战兢兢的侍女们脸上也有了些许由衷的笑意。 公主殿下今日难得离开了那间阴森佛堂,有兴致在府内花园里走走,平日里总是感觉精神不济的女子今日精神奇佳,对亦步亦趋跟在自己身后的老嬷嬷笑道:“张嬷嬷,说到底还是母子连心呐,本宫这两天正想瑾儿,没曾想他就要回来了。” 张嬷嬷陪笑道:“那可不是,公子肯定也是时时刻刻都惦记着公主呢,所以就和您想到一块去了。而且老奴还听说公子现在出息得不行,小小年纪就帮着老爷做了不少大事,那可都是实打实的功劳,外面都传开了,说公子是天上的谪仙人下凡,生而知之,甭说东都,就算全天下,也找不出能和公子相提并论的” 陵安脸上的笑意更盛,只觉得自己儿子出息又孝顺,比自己当了皇后还要高兴。 “启禀公主殿下,公子他已经到内城了。”就在这时,一名管事嬷嬷迈着又急又快的小碎步走进门来,脸上满是喜色。 陵安大喜过望,整个人似乎都年轻了几分,吩咐张嬷嬷道:“真是不经念叨,快去准备一下,本宫要亲自迎接瑾儿。” 今日,公主府中门大开,陵安公主亲自站在门前等待,当她见到萧瑾后,顾不得公主和丞相夫人的威仪,一把将萧瑾揽入怀中,眼圈通红,心疼的不得了。 萧瑾被生身母亲紧紧揽在怀中,看她发自肺腑的疼爱,再如何性子冷淡,也是心中愧疚。 入府之后,萧瑾先是沐浴更衣,然后正式拜见母亲大人,陵安上下仔细打量着萧瑾,如何都看不够,喃喃自语道:“身量高了不少,可也瘦了许多,萧烈和萧煜这对父子也是好狠的心,让你这个孩子在外面奔波,可怜我儿不知遭了多少罪” 萧瑾哭笑不得道:“娘,哪里就瘦了,从来都是先竖着长再横着长,我还没到胖的时候” 从小到大,萧瑾都是规规矩矩地称呼母亲,不失半分礼数,就像个小客人似的,今天这一声略显亲昵的娘,让陵安又是一阵心酸,拿起手绢抹了抹眼角,“瑾儿长大了。” 这时候,张嬷嬷来到陵安身旁,压低了声音道:“殿下,丞相那边说是公事繁忙,不能过来了。” 陵安脸色一变,若是平时,她也不会去自讨没趣,只是今天自己的宝贝儿子回家,所以才让张嬷嬷去请萧烈,想着一家三口坐在一起,也算是合家团圆。 陵安脸色难看地问道:“是颜氏挡回来的” 张嬷嬷偷瞧了陵安一眼,小声道:“是丞相亲口回绝的。” 陵安猛地攥紧了手中帕子,胸口剧烈起伏着,“难道瑾儿不是他的儿子吗本宫本宫亲自找他说理去。” 说话间,陵安就要起身。 “娘。”萧瑾伸手轻轻按住陵安的手背,平静道:“既然父亲不愿来,强求也是无用,不如就让儿子陪娘亲用膳好了。” 陵安与萧烈做了八年夫妻,自然深知萧烈的秉性,既然他说了不来,那就算自己亲自前去,怕也是要落一个灰头土脸的结局,她便顺势下了台阶,不再提去找萧烈说理,不过仍是愤然道:“你爹被那个姓颜的狐狸精迷了心窍,怕是心里早就没了咱们母子了。” 陵安说到这儿,才是真的悲从心头起,只觉得在自己儿子面前,平日里不能对外人言道的苦处,一股脑地涌上了心头。 在这个世道,女子多苦。 萧瑾比陵安看到要更深一些,安慰道:“娘亲不必气恼,其实是父亲恼我跟随兄长去了西北,所以才不来见我,倒是儿子连累了母亲。” 陵安试了试眼角,问道:“对了瑾儿,为娘正想问你,你好好的东都不待,跑去那荒无人烟的西北做什么” 萧瑾苦笑道:“不是儿子想去西北,实在是当时身不由己。” 接着,萧瑾便将自己从卫国到道宗,再从道宗到西北的过程简要说了说,虽说已经略去不少惊险之处,但陵安仍旧是红了眼圈,紧紧抓住萧瑾的手不放。 萧瑾示意让周围的侍女连同张嬷嬷退下,然后轻声道:“不过到了西北之后,我却想通了一些事情,就不是不能回东都,而是不愿回东都了。” 萧瑾望着陵安,缓缓说道:“东都很多机要内幕,其实我这个所谓的二公子也一样接触不到,甚至还不如赵青这个外人,这是其一。至于其二,想必母亲也曾听过儿子生而知之的说法,父亲就是因为这一点而厌了儿子,曾经对我直言,萧瑾只算是半个儿子。既然我只能算是半个儿子,这偌大家业还能传给谁还不是那个萧家的嫡长子所以儿子与其在东都虚度光阴,还不如留在西北,在那位未来家住的面前表现一番,等他将来登上家主大位,儿子和母亲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这里的他,是指萧煜无疑。 萧瑾一席话说完,陵安已经是脸色苍白,声音颤抖道:“他他就这么狠心什么叫半个儿子难道说本宫对不起他不成还有那个萧煜,次次忤逆顶撞他,要放在平常人家,都要被官府抓去打板子了,可他倒好,却是要把这偌大家业交给那个逆子。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道理” 这里的他,自然是指萧烈。 陵安猛地起身,恨声道:“一定是萧煜勾结颜氏这个贱人,迷惑了你爹” 萧瑾平淡道:“母亲,你与父亲多年夫妻,扪心而问,父亲可是会被美色左右的人而且父亲名列天下十大高手,执掌暗卫二十年,又岂是会被旁门左道迷惑的” 陵安颓然坐下,六神无主,孤苦伶仃。 萧瑾伸手轻拍自己母亲的后背,平静道:“至于儿子这次为什么回来,一则是临时起意,看看父亲和兄长两边的反应如何,以此决定日后该如何行事。二则就是看看母亲。” 萧瑾幽幽叹息道:“当日父亲扶棺入宫,扶持幼帝,挟天子而令诸侯。我自觉全局尽在掌握,所以才会对母亲说日后当能母仪天下,谁曾想局势变幻,天下大变,我虽合纵连横搅动局势,但说到底还是借势而行。身处大江大浪之中,无奈随波逐流,勉力自保而已。” “至于兄长萧煜和父亲萧烈之间那笔怎么也算不清的糊涂帐,我只看懂了一半。天下人都说萧烈无情,萧煜无义,真是一对混蛋父子,我却觉得未必如此。有些事,恐怕只有这父子两人心知肚明,说不定就是这父子两人联手骗了天下人。” 陵安摇头道:“萧煜和萧烈的事情,为娘不想管也管不了,为娘也不求什么母仪天下,只求你平平安安。” 萧瑾笑道:“既然天下人都说儿子是谪仙人下凡,那儿子自然是吉人有天相,安居稳太平,母亲放心便是。”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三十一章 登天 萧瑾从一开始的野心勃勃到现在的心灰意冷,归根结底都是他想明白了一件事。 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但有些时候却恰恰是当局者清,旁观者反而看得云山雾罩。当萧瑾终于沉下心来细想时,就不难发现,萧煜和萧烈两人的主要矛盾集中在方璇之死上,而让整件事看起来云山雾罩则是因为萧煜和萧烈时分时合。 有些人可能不明白萧煜为什么不与萧烈合兵一处,这样就可以横扫天下,一统江山,建立千秋伟业。其实在萧瑾看来,原因很简单。方璇只是明面上的原因,根本原因还是一个权字。而且这个权,不是萧煜或者萧烈可以一言而定的。 试想若是中都和东都真的合并,到底是以萧煜为主,还是以萧烈为主天无双日,国无二主,这是千古不变之理,以父子两人的性情来说,根本不可能出现二圣临朝的情形。退一步来说,即便萧煜愿意屈尊做个太子,那他身后的西北众部会甘心吗同理,换成萧烈去做太上皇,东都公卿们就愿意了 自古凡是涉及到一个权字,父不父,子不子,一句天家无亲,多少无可奈何之事。 可话又说回来,所谓的千秋大业还是要为子孙后代计,自己辛苦打下的这份家业还是要传下去,总不能便宜了外人。如今萧烈已经快到知天命的年纪,膝下却只有两子,相较于来历不明的二儿子,更肖似其父的大儿子明显更合萧烈的心意。 萧瑾在想明白这些以后,大有索然无味之感,既然结果都已经被弈棋的两人定好,那他们这些棋子跳来跳去还有什么意思 说到底还是萧烈和萧煜父子两人的事情,别人根本插不进手去,他萧瑾如此,赵青也是如此。 萧煜并不知道萧瑾已经有了如此多的想法,他这时候正坐在中都的最高处,俯瞰着自己的王府。 王府按照二十八宿的位置分割出二十八个节点,掌教真人将自己凝练的二十八颗雷珠分别安置在二十八个节点上,从而构建出一座雷池大阵。若有逍遥境界高手强行闯入王府,雷池大阵受气机感应会自主激发。 如今,萧煜想要更进一步踏足逍遥境界,眼前的这座一遇逍遥便雷起的雷池大阵,正是最好的参照。 萧煜观看大阵已经有三天的时间,甚至已经可以初步模拟简易版雷池阵法,却仍旧是看不出掌教真人如何以一气化为二十八气的半点端倪。 按照庄祖的划分,只要能御六气之辩就算是踏入地仙境界,可称之逍遥。萧煜之所以被誉为天人境界无敌手,正是因为他在天人境界就已经能一气化五气,距离逍遥境界也只不过差一气而已。在当世高人中,掌教真人能以一气化二十八气,横压当世,上官仙尘则以二十四气位列次席。至于传说中的高人,传闻剑宗开派祖师足有三十六气,一气便是一剑,以三十六剑压服道宗包括八代掌教在内的二十四位地仙大真人。 在萧煜看来,眼前的这座雷池大阵虽然是按照二十八宿方位排列,但其中气机流转却是掌教真人的路数。如果说逍遥境界是一副天地长卷,那么掌教真人就是当世唯一将这副长卷尽收眼底之人,若是能从掌教真人身上窥得一二,那无异于窥得了逍遥境界的冰山一角。 而萧煜所缺的就是这临门一脚而已。 一袭青衣出现在萧煜身后。 萧煜没有回头,只是平静问道:“大真人是来见银屏的” 貌似三十岁妇人的玉尘换上一身湖绿衣裙后,与林银屏极为肖似,若是两人站在一起更像是一对姐妹。她微微蹙着眉头,望向萧煜的背影,以她逍遥境界的修为竟然也有些看不透萧煜,只能隐约感觉到他身上有两道磅礴气运环绕,模模糊糊,似乎随时都能破空而去。 玉尘终于开口问道:“这是什么” 萧煜轻笑一声,摊开手掌。 有两方印玺出现在他的头顶,一方有九龙交纽,下有“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字,另一方则有五方天帝,只有“都天”二字。 传国玺上垂落道道金黄气息,而都天印则是有五色交织。 萧煜掌间有二十八颗微型雷珠依次跃出,组成一方微缩版的雷池。 玉尘脸上依次闪过惊讶、震惊、若有所思的神情,最后重归于平静,道:“原来你是想要依靠传国玺和都天印之力参悟掌教师兄的雷池大阵,以求一个逍遥境界。” 萧煜手掌猛地握成拳头,将那方雷池散去,回头看向玉尘,问道:“大真人可有指教之处” 玉尘摇了摇头,道:“你现在有两印护持,单以战力而论,已经不亚于逍遥境界,只是差了一重境界而已,以我的修为已经看不透你,至于指教二字,更是无从谈起。” 虽然早有预料,但萧煜还是略微失望地叹息一声。 他站起身,望着头顶的天下两印,周身气息开始节节攀升。 两印便是两气,再加上萧煜原本的五气,此时的萧煜堪比七气境界的地仙修为。 萧煜低头望向自己的双手,喃喃自语道:“这就是天人杀逍遥” 东昆仑之上。 云气翻滚如大江拍岸,一气化作二十四气且手持法剑青萍的上官仙尘已经陷入强弩之末。 站在上官仙尘对面的紫尘仍旧是神采奕奕,看不出半分颓势,手中紫薇遥指上官仙尘,无声之中起惊雷。 一道道黑色裂缝瞬间出现,然后又瞬间消失。 上官仙尘横剑胸前,面对这些连通了无边玄妙方广世界的黑色裂缝无动于衷,屏气凝神,然后缓缓递出一剑。 一剑递出,有万剑相随。 剑二十二,万剑归宗之剑。 只见天空中的云气纷纷化剑落下,如同一场瓢泼的剑雨。 然后这些“云剑”合拢一处,组成一条巨大无比的剑龙,狰狞咆哮,气势汹汹地朝紫尘扑面而去。 若是在凡夫俗子眼中,这一剑要比什么御微一剑、无量一剑、无定一剑要厉害太多,单论声势就不可同日而语。可在真正的高手眼中,这一剑才是上官仙尘陷入强弩之末境地的铁证。 剑意分散,若是对付境界低于自己的对手还好,可若是对付修为高出自己之人,这就是天大的破绽。 果不其然,这条狰狞剑龙刚刚出身,就被那些无处不在的黑色裂缝大肆吞噬,等到紫尘面前时,已经寥寥无几,不足原本的一半大小。 紫尘甚至没有用剑,只是五指张开,轻描淡写地按在剑龙的狰狞头颅上。 五指之间紫气浓重。 天地间有风起,吹拂得紫尘大袖飘摇。 下一刻,整条剑龙爆裂开来,重新溃散为漫天云气。 紫尘望向上官仙尘,“上官仙尘,你还有何手段” 上官仙尘却是笑了,“紫尘,你先前说我上官仙尘终于学会与人联手,今日我便联手一次给你看看。” 上官仙尘话音落下,一名脸上皱纹堆叠的老僧凭空出现在西方,双手合十,周身金光熠熠。 接着,又有一位白发披肩的老者拄着一人高的拐杖,从北方凌空行来,足下有黑焰随行。 最后,一名黑袍道人出现在南方,双手分别持有两柄法剑。 再加上位于东方的上官仙尘,四人四方刚好将紫尘围在中间。 天机榜上的天下前五大高手尽数汇聚于此。 紫尘环顾四周,感慨道:“原来如此。” 牧观低头合十,“请紫尘道兄登天。” 刁殷面无表情,“请道宗掌教登天” 青尘淡笑道:“请师兄登天” “霞举飞升入无边玄妙方广世界。”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三十二章 霞举 掌教真人位居中央位置,虽然被四位仅次于自己的高手围住,仍旧是意态闲适,淡然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堤高于岸,浪必摧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我这个天下第一人,看来是犯了众怒。” 牧观诵了一声佛号,合十道:“紫尘道兄,非是我等相逼,只是你早已踏足长生境界,又何必久留人世做地仙不如早些登天,做那天上神仙。” 刁殷平淡道:“兴衰本由天定,几十年前,你们几人暗中图谋,妄图逆势而为,可除了你紫尘,其余人何在早已是化作尘土了。今日你紫尘仍不悔改,一意孤行,世间又岂有容你之理” 青尘松开手中法剑,任由两剑悬于自己身侧两旁,双手笼在宽大袍袖中,缓缓开口道:“逍遥地仙不入俗世沙场,这是规矩。天人相隔,天上仙人不得再履凡尘,这也是规矩。凡尘世俗不能有长生不死之人,这还是规矩既然师兄已经证得长生不死,便不能再留世间师兄强压修为滞留世间,已经是坏了规矩,师弟又怎能看师兄一错再错故而请师兄登天” 上官仙尘最后开口道:“天上再战。” 四人齐声开口道:“请紫尘登天” 登天 这两字出口后,似有冥冥之中的气机牵连,天空之上顿时有异象显现。 风云变化,有五色彩霞涌动,在云层深处,更是有沉闷雷声响起。 雷声起于云后,由远及近,天空中的五色彩霞也随之越来越多,似乎要布满整个天际。 四人隐约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在各自宗门的典籍中,也不止一次提起过这种天地异象所代表的意义。 证道飞升 修行一途所为何还不就是为了证道飞升,进入那无边玄妙方广世界,享得万世长生。 至于具体如何飞升,他们并不清楚。 只有身处其中的当事人紫尘才真真切切明白,这其实是天门现世。 天门介于可见于不可见之间,境界不达,在眼前而不能见。境界已至,即便相隔万里,也不过是咫尺天涯。 跨入天门,从此便是天人相隔,除非抵达天仙境界斩出化身轮回转世,否则此生再难踏足凡尘半步。 虽说此时尚有转机,天门只是现世,却还未大开门户,但另外四人绝对不会袖手旁观。紫尘只要不想死在四人手中,就必然要全力出手,到那时,天门受到紫尘的气机牵引,自然会大开门户,“请”这位在世仙人登天 从一开始,他们的目的就不只是一个萧煜,一个西北,即便杀不死萧煜也无妨,因为萧煜的生死无关乎大局,真正的关键是那个被天下修行者视作猛虎的道宗,是那个野心勃勃想要实现道宗千年大计的掌教真人。 今日,他们就要毕功于一役,将这个搅乱天下不得安宁三十年的“魔头”彻底除去。 青尘率先发难,应元和北阳两剑随心而动,一横一竖,横贯天际,斩向紫尘。 紫尘手中紫薇轻描淡写地向前一点,一剑破两剑。 青尘喝道:“到了这一步,你们难道还想作壁上观不成” 魔教大长老刁殷轻哼一声,手中拐杖左右各挥舞一下,一黑一白两条蛟龙凭空自生。 黑蛟如同是用大泼墨手法绘出,通体黝黑,面目狰狞,张牙舞爪之间有森森魔气溢出,显然不负一个魔字,而白蛟龙却是通体晶莹剔透,不但没有半分晦暗气息,而且还有近似于光明的灵气。阴极阳生,不外如是。 牧观双手合十,身后一尊金身佛陀法相显露真容,高有百丈,通体彻底。 最后是上官仙尘,他五指伸张,道:“还剑。” 原本镇压玲珑宝塔下四层的四柄诛仙冲天而起。 四剑归一,重新变为原本的诛仙。上官仙尘左手持青萍,右手持诛仙。 与此同时,玲珑宝塔也倒飞而回,悬于紫尘的头顶。掌教瞥了眼上官仙尘手中的诛仙,感慨道:“若是此剑未被剑宗祖师带去剑宗,若是贫道能执掌此剑,今日即便是不动用长生境界的修为,也能以一戮四。” 紫尘伸手做了个虚扶的动作,似乎要扶正悬于头顶的玲珑宝塔,叹息道:“若是道祖所传三件至宝尽在我手,哪怕天下十人,再加上各大宗门的逍遥境界,尽数与贫道为敌,又能奈贫道如何” 四人皆是沉默不言,因为他们不得不信。 以诛仙之利,再辅以玲珑宝塔之坚,都天印镇压气运,最后一气化三清。 举世可敌。 可惜,此时诛仙剑在上官仙尘手中,都天印在萧煜手中,就连那一气化三清之法,也已经被上官仙尘、傅尘、张载三人联手破去。 似乎这位身居幕后搅弄风雨的在世仙人,真的走到了穷途末路,除了霞举飞升,再无他路可走。 四大高手的气息连接成一片,威压整个东昆仑。 天空中的五彩云霞愈发缤纷绚烂,一道无边无际的磅礴气息正从云层之后缓缓逸散出来。 这是天道的具现,象征着笼罩俯瞰着整个人间的上苍。 掌教真人深吸一口气,不再刻意压抑自己的修为,周身二十八道恐怖气息周游流动,整个东昆仑的天地元气似乎都要随之而动。 天风呼啸不绝,山石簌簌而落。 掌教真人平静道:“既然你们要送贫道入天门,那么贫道也让你们见识下何谓仙人。” 何谓仙人古籍中说得很明白,仙人之道,夺天地之造化,侵日月之玄机,功成后,可呼风唤雨,移山倒海,摘星拿月,故而天地难容,不可久留世间。 掌教真人一挥袖,有风自来。这风不是寻常清风朔风,乃是天风。自囟门中吹入六腑,过丹田,穿九窍,骨肉消疏,其身自解。 自古常言,三灾九难,此风便是风灾,风灾一至,任凭你是金身不败,也身死道消。 大风吹过,牧观的面容似乎又苍老了数分,而他身后的那尊百丈金身法相却是随着大风寸寸崩解,化作黄金沙河随风而散。 天风过后,天空中的五色彩霞几如实质。 掌教再朝刁殷虚指一点,有火自生。这火不是三味火,不是凡火,唤做阴火。自本身涌泉穴下烧起,直透泥垣宫,五脏成灰,四肢皆朽,把千年苦行,俱为虚幻。 三灾九难,此火便是火灾,火灾一至,任凭你不死不灭,也要化作飞灰。 刁殷足下黑焰骤然熄灭,紧接着他的七窍中不断有黑烟向外逸散升腾,在他身前的两条蛟龙更是直接被无名阴火烧成飞灰。 阴火之后,天空中的五色彩霞开始缓缓下降,大有苍穹压顶之势。 紫尘望向自己的同门师弟青尘,轻喝一声。 喝声如雷 一道紫色天雷直直打落下来,坠在青尘头顶。 青尘头顶上飞起一本古籍,只是略作抵挡,便被天雷烧成飞灰。 青尘趁着这个空隙,勉强挪移身形,但仍旧是被天雷击中半边身体,瞬间焦黑一片。 此时已经有彩色云霞向下垂落延伸,如同一道天梯 掌教这人周身紫气疯狂倾泻,在他脚下汇聚成一条长河。 最后,他望向上官仙尘,轻笑一声,然后稽首一礼。 道门神仙真人,证得长生不朽,稽首可叫大地浮沉。 今日的我已然证得长生,你上官仙尘可受得我稽首一礼 天翻地覆。 上官仙尘整个人在刹那间竟是真的翻覆了。 头朝下,脚朝上。 或者在上官仙尘看来,却是地在上,天在下。 掌教真人屈指一弹。 轰的一声,上官仙尘身形不由自主地向后掠去,整个人直接撞入一面崖壁之中。 轰隆声中,烟尘大作,山崖内部传来无数震动。 烟尘弥漫间,岩壁不停抖动,似乎随时都会垮塌。 掌教轻轻拂袖,一块巨石随之飞入崖壁,将上官仙尘先前撞出的那个人形洞口完全堵住。 大剑仙就这般被埋入山腹之中。 紫尘在轻描淡写之间,挥手吹散金佛,弹指烧灭蛟龙,喝破七丧天书,稽首埋葬剑仙。 这便是真正的天上仙人之威。 而也就在这时,五彩云霞组成的天梯已然延伸至掌教真人的脚下。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三十三章 飞升 掌教真人低头看了眼脚下的“天梯”,淡笑道:“一上天路难回首,跨过天门无归途。” 牧观毕竟是仅次于上官仙尘的天下第三人,此时尚有余力,合十低首,“恭送紫尘道兄登天。” 证道不易,故而每逢有人飞升,天地间便有五色云霞相贺,而所有的在世地仙也都会心生感应。 道宗都天峰,飞升台。 天尘立在此处,沉默地看着东昆仑方向,脸上神情异常凝重。 按照原定计划,道宗的千年大计功成之后,掌教真人便是要在此处大开天门,飞升无边玄妙方广世界。 只是为何今日就显现出五彩云霞的飞升之相 江南,万亩竹林。 傅尘独自一人端坐竹楼中,脸上表情似喜似悲。 谋划多年,终于等来今日这一刻。 他仿佛看到了一个时代的落幕。 后建,大梁城。 大将军慕容燕登上城头,眺望着东昆仑的方向。 虽然隔得太远,看不到五色云霞的奇异景象,但是冥冥之中的感应却让他知晓,有人要登上天梯,跨过天门,成为真正的仙人了。 当世谁有这份修为 唯有道宗紫尘一人而已。 看来修行界要变天了。 道宗都天峰天池。 一条蛟龙从池底探出身来,鳞片在阳光下发出耀眼的光芒,巨大的龙首高高昂起,望向天空,长须轻轻飘荡。 它竟是有些落寞。 在远处的岸上,玄尘负手而立,微微叹息。 东都,摘星楼。 萧烈和张载并肩立于其上,同样眺望那个方向。 江陵行营,南谨仁和徐振之相视苦笑。 汉中,微尘望着天空默然不语。 中都,玉尘脸色苍白,茫然若失。 佛门祖庭,道宗都天峰、剑宗碧游岛、魔教青冥宫,几乎当世所有的逍遥神仙都望向了东昆仑方向。 掌教真人在踏上天梯之前,神游万里,进行了两场天人对话。 卫国,叶家。 叶府后宅中有一方大湖,湖心有亭。 亭中的秋叶,换下了青衣道袍,换上了锦衣华服,紫袍金冠、玉带锦靴,尽显世家子弟气度。 此时已经结冰的湖面上被凿开一方冰洞,纤细的钓线沿着冰洞垂落下去。秋叶握着手中的钓竿,怔怔出神。 他最近不知为何,一直都心神不宁,似有什么与自己相关的大事将要发生,可无论他如何推演,所得出的结果都是模糊一片。 就在这时,一道人影缓缓出现在秋叶面前。 秋叶一愣,放下手中钓竿,起身行礼道:“师尊。” 一袭紫袍的紫尘笑道:“你这是打定主意要还俗了” 秋叶摇了摇头道:“非是弟子想要还俗,实在是道宗再无弟子立足之地。” 紫尘叹息一声,道:“本来按照为师的安排,将青尘之事平复后,再寻个由头让你恢复首徒之位,只是现在为师飞升在即,许多后手却是用不上了。” 秋叶震惊难言,“飞升” 紫尘颔首道:“形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不过既然是要飞升,那日后多半是天人永隔,再无返回尘世的可能,你又是为师的嫡传弟子,于情于理,为师都要来你这儿走一遭,交代一下后事。” 秋叶黯然无言。 紫尘继续道:“为师在离开道宗时,已经将道宗大权交予天尘之手,天尘此人,非是掌权之材,你若回归道宗,可取而代之。” “当年为师号称落子一百五十六,弃子二十有二,提子五十,尚余八十四颗棋子,本想等到再次落子天元时死中求生,如今看来为师是看不到收官的那一天了。你若能继承为师未尽之志,为师便把所有后手棋子一并传与你手。” 秋叶双膝跪地,俯首道:“弟子愿承师尊之志。” 紫尘微微颔首,屈指一弹,一点灵光径直飞入秋叶泥丸紫府。 然后紫尘真人的身形开始缓缓消散。 秋叶仍旧跪在地上,艰难苦涩道:“不肖弟子恭送师尊登天。” 西北,中都。 原本正在感受雷池大阵的萧煜猛然睁开双眼,望向凭空出现在自己身前的老人,恭敬道:“萧煜见过掌教真人。” 紫尘微微笑道:“西北王不必多礼,贫道此次冒昧而至,是有几句话想对西北王说,权作是贫道的遗言。” 萧煜先是震惊,然后问道:“难道掌教真人要去往无边玄妙方广世界” 掌教笑了笑,道:“是啊,过了今日,贫道便与凡尘俗世一刀两断,你也可以当贫道已经坐化。” 萧煜定了定神,微微作揖道:“恭喜掌教真人成就仙道,证得长生不朽。” 掌教真人摆了摆手道:“闲话少言,接下来贫道所言之事你定要牢记心中。你所学驳杂,有过目不忘之能,堪称逍遥境界之前无敌手,但有得就有失,你此生也止步于逍遥门槛之前。你若想成就逍遥境界,只能从庄祖所传的三剑之上着手。” 萧煜若有所思道:“您的意思是用气运弥补自身气数” 掌教真人没有回答,而是继续说道:“说到天下大势,还是在于守拙二字,至于行军打仗,非是贫道擅长,就不在这儿妄言了。” “占卜一道,贫道虽然不如青尘,但也略有涉猎,年前时,贫道心血来潮为你占过一卦,你命中当有一子,贵不可言,不过你们夫妻二人的福缘却要薄上许多,怕是难得一个白头。” 萧煜面无表情地问道:“青尘曾为内子银屏和我义女羽衣卜卦,说羽衣有皇后命格,不知何解” 掌教真人抚须道:“皇后命格就是说此女日后能登上皇后之位。” 萧煜犹豫了一下,继续问道:“敢问掌教真人,萧某日后结局如何” 掌教真人指了指头顶道:“天知道。” 萧煜回头朝王府明园的方向看了一下,认真问道:“我与内子谁会早亡” 掌教真人指了指萧煜的心口,道:“这就要问你自己了,唯心而已。” 萧煜刚要开口,掌教真人已经消散无踪。 东昆仑,一道由五彩云霞和天地气运结成的天梯,破开天幕。 天幕之后的雷声越发沉重。 雷声连绵不绝,两扇大门缓缓开启。 此门非彼门,而是巍巍天门。 昆仑自古就是距离仙人最近之处,傅尘等人定下在此处拦截紫尘,自然也是因为这儿曾经不止一次大开天门。 两道通天彻地的气运支柱将天门撑起,那道天梯从掌教真人的脚下一直延伸到天门门槛之前。 已经回神的紫尘迈步登上天梯,衣袖飘飘。 无数紫气在他身周萦绕。 天空中的五色云霞涌动翻滚,似是庆贺。 掌教真人步步登天如登楼,每当他拾阶而上,先前的那一层台阶便烟消云散。他的身形越来越高,渐渐消失在五色云霄之中,然后慢慢高出云海绚烂,抬头时,可以清晰看到那座巍然天门。 紫尘低头望去,脚下的云海五色斑斓,如同大海,蔚为大观。 他略微停顿,然后不再犹豫,一路走到天门之前,回首再看一眼凡世后,跨过了那道象征着仙凡之别的高大门槛,身形消失在了天门之中。 天门门扉缓缓关闭。片刻后,支撑天门的气运支柱和漫天的五色云霞也缓缓散去。 一切归于平静。 此时已经是黄昏时分,残阳如血,天际上的云朵火红绚烂。 萧煜抬头仰望着天空,身后的大氅随风飘摇,夕阳落在上面,如同镀上了一层黯淡金边。 就在刚才,王府内的二十八颗雷珠变成了无主之物。 萧煜知道,那位将整个天下视作棋盘的掌教真人,终于是离开了棋盘。 飞升了。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三十四章 二十八颗雷珠 夕阳无限好,真的近黄昏了。 寻常修行者眼中的道宗掌教,太远太远,只知道他修为高绝,仿佛是天边的仙人。 至于他做了什么事,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却是无人知晓,远不如当年的上官仙尘那般天下皆知。 不知多年后,是否还会有人记得知道。 那位道宗的掌教真人曾经在世间落子百余,曾经在幕后为修行界大劫推波助澜,曾经折断了许麟的长剑,烧死了后建的教主,镇压了上官仙尘,差一点儿就实现了道宗的千年大计。 不过随着紫尘跨过天门踏入无边玄妙方广世界,这一切都已经烟消云散。 在掌教真人跨过天门之后,原本悬在他头顶之上的玲珑宝塔却是不入天门,而是化作一道流光,径直往道宗都天峰而去。 除了被埋入山腹的上官仙尘,另外三位逍遥神仙对视一眼,皆是苦笑无言。以四对一,却还是落得一个如此惨淡结局,当真是仙凡有别。 只要不得长生,即便被世间修行者尊称为逍遥神仙,也不是真的仙人。若不是天门大开,紫尘不得不登天而去,没有人会怀疑,紫尘真的可以以一己之力杀死他们四人。 不过此时四人各自的境况也称得上惨淡二字,牧观被削去了金身法相,刁殷体内阴火肆虐,青尘硬挨了半道天雷,上官仙尘直接被气血倒流。换做寻常逍遥境界,恐怕早已是身死道消,也就只有此四人才能活下来,不过一个元气大伤,甚至是伤及根本却是躲不掉了。 当然,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因为终于将那位在世仙人送去了无边玄妙方广世界。 树底下是长不成树的,那棵秀于众林的参天大树,一日不倒,那么他们就一日难以安心。 现在他们可以安心了。 短暂的沉默之后,牧观首先开口道:“贫僧要回寺重塑金身法相,先行一步,告辞了。” 说罢,牧观化作一道金光激射远遁。 刁殷与青尘对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地望向那座埋葬着上官仙尘的崖壁,不过两人谁也没有动作。 过了许久,刁殷收回视线,面无表情道:“老朽还要拔除体内阴火,不便久留,告辞。” 话音未落,刁殷的身体已经开始缓缓溃散,接着变为一阵黑雾随风而散。 青尘看了眼自己焦黑的半个身子,幽然一叹,乘风而去。 东昆仑恢复了平静,只剩下一片狼藉和那位已经是天下第一人的大剑仙。 五彩云霞散去,呼啸的风也停了下来。 萧煜身后的大氅不再飘摇,落回原处。 他重新盘膝坐下,心神慢慢沉浸到掌教真人遗留下的二十八颗雷珠之中。 头顶天空原本是火云绚烂,先是有云卷云舒,继而是乌云密布。 掌教真人在飞升之前曾对他说,天道至公,他能过目不忘,偷师万法,其实就是透支自身日后潜力,故而此生无望逍遥境界,除非用气运补之。 气运是什么掌教真人语焉不详。 是天地眷顾,是大势所在,还是一国一地之运道,亦或者是万万人的气数之综合 在萧煜看来,皆有之。 顺天而行,气运所在。以顺讨逆,气运所在。执掌国器,气运所在。牧天下万民,仍旧是气运所在。 片刻间,头顶之上已经是黑云如墨。 萧煜以五心朝天之势,静待天雷滚滚。 这二十八颗雷珠乃是掌教真人采集紫雷雷精,以道宗秘术辅以鸿蒙紫气足足用了二十八年方才炼制功成,可以说颗颗都是修行者梦寐以求的宝物,为此道宗耗费之巨,足以让寻常小宗门倾家荡产。 每颗雷珠既能自成一体,也能连成一气,循环不息。微尘的那套雷珠与之相比,无异于大湖与大海之别,二十八颗雷珠可以看作是一套至宝,也可以看作是一方雷池大阵。随着掌教真人飞升,天人隔绝,它们也就成了无主之物,只要萧煜能抓住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优势,将二十八颗雷珠收入囊中,日后即便是独自一人面对逍遥境界,也丝毫不惧。 天上黑云越发厚重,给人触手可及之感,其中雷光隐隐。 萧煜唤出传国玺和都天印,以其中的磅礴气机为引。 黑云猛然下坠,与此同时,王府二十八处节点中依次有紫色雷珠浮起。 二十八颗雷珠皆有人头大小,按照二十八宿方位排位,构成一座好大的雷池。 自恃有两印护体的萧煜深吸一气,天地元气随之而动。整座雷池轰然震动间,二十八颗紫色雷珠朝着他依次飞掠而来。 萧煜将传国玺置于自己头顶,九条金龙化作道道玄黄之气垂落护住己身,同时将都天印握于右手,五彩之气萦绕左臂,徒手摘拿朝自己飞来的雷珠。 萧煜如同摘桃一般握住雷珠,激起一阵电光闪动,每拿住一颗雷珠,他便将其放入袖中,片刻功夫,萧煜就将二十八颗无主雷珠全部放入自己袖中。 大袖滚滚撑起如鼓囊。 若不是有都天印镇压,而且这二十八颗雷珠又无人驾驭,此刻的萧煜早就尸骨无存。 玉尘站在萧煜身后不呀u难处,神色复杂道:“不得不说,你真是胆大包天,就算是一般的逍遥境界也不敢轻易去碰掌教师兄留下的二十八颗雷珠,你一个天人境界,竟然真的敢出手。” 还有后半句话,她未曾出口。 萧煜这个天人境界不但敢出手,而且还成功了。 萧煜轻吐出一口浊气,道:“有秋叶借都天印在前,又有掌教真人那番天人对话在后,若是萧某还要畏首畏尾,那就不要谈什么天下大业,还是做个太平富家翁好了。” 先前掌教真人神游万里来见萧煜,玉尘就在一旁,所以也知晓掌教真人所言内容,此时听到萧煜提起,忽而想起一事,道:“先前掌教真人说你和银屏之事” 萧煜眯起眼,轻声问道:“大真人,你可信命” 玉尘平静道:“信。等你踏足逍遥境界之后,就会发现命理二字,真的是天命不可违。” 萧煜笑了笑,平淡道:“我却是不信的。不是因为我觉得自己能做到我命由我不由天,而是因为我若是信命,就不会有现在的西北萧煜,我若是信命,早就如萧瑾所说的那般,死在草原王庭金帐的一把大火之中了。” 玉尘听得莫名其妙。 萧煜看着渐渐平静下去的袍袖,洒然笑道:“我和银屏以前没有死在草原,现在更不会死在西北。” 萧煜挥了挥手,“事在人为,正如道宗所言,若能火里种金莲,我命由我亦由天。” 玉尘神情复杂。 萧煜不再说话,重新盘膝而坐。他要在二十八颗雷珠上留下属于自己的印记。 在掌教真人离世之后,萧煜就失去了自己在修行界最大的依仗凭借,再无人可以压制上官仙尘,而那位大剑仙又不是个守规矩的角色,若是被他一剑削去头颅,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不管是为了日后,还是为了自身家人安危,萧煜都要将这二十八颗雷珠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 而这二十八颗雷珠,也可以说是掌教真人留给萧煜最后的保命符。 萧煜心神完全沉浸其中。 此时的萧煜虽然闭着双眼,但是只觉天地清明,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这方被萧煜感觉掌握的“天地”,就是雷池。 萧煜枯坐三日,玉尘便在他的身边守了三日。 第四日时,萧煜终于睁开眼睛,伸手拂袖。 二十八颗雷珠依次从袖口飞出,按照原本的顺序阵列飞入王府的二十八处节点之中。 萧煜仍旧是闭着眼,就连身边的玉尘也闭上了双眼。 以心观之。 王府周围出现了一座森然大阵,雷池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三十五章 西北起雷声 不管天上的神仙如何打架,地上的凡人们都从未停下过自己的脚步。 简文三年四月,在历时三个月后,蓝玉大军终于摆脱了湖州泥潭,过蜀州,回师汉中。 在萧煜成功将徐林架空之后,西北军之精锐精华尽在西北王亲军已成公认事实,自萧煜亲自领军攻打湖州,作为萧煜亲军的西北军精锐就尽数前往江南,以至于西北内防空虚,这也才给了牧人起以可乘之机。 现在,这支精锐嫡系终于回来了。 至此,萧煜麾下的三大行营掌印官尽数汇聚于汉中,其中又隐隐以兵力最盛的蓝玉为尊。 此时,集结在陕中的西北军军力也达到了恐怖的十四万之众。 而査莽据守陕中的兵力仅仅只有三万而已。 早在林寒率领剑阁行营抵达汉中时,査莽的东北军就已经无力正面一战,只能据城而守,虽然日后略有兵力补充,但在兵力上还是存在着巨大差距。而在蓝玉成功回师之后,双方近乎五倍的兵力差距,已经达到了一个无法弥补的程度。 以前闽行和林寒的八万大军不敢轻易冒进,是因为面对东北军无必胜把握,若是绕开陕中直接救援中都,一旦战事不利,然后被査莽从后面截断退路,那就是个全军覆没的下场。但现在不同了,西北军精锐尽至,不敢言必胜,但绝不会败。 蓝玉卸任王相府左相之职后,现在的官称为总督湖州军政事,权江陵行营掌印官,加左都督衔。按照大郑官场传统,蓝玉以文臣身份代掌兵事,若是独领一军,则要称帅,蓝玉字瑞玉,则要称之为瑞帅。只是此番南征实则是萧煜亲自出征,故而不能称帅,只能以督师称之。 虽然现在湖州已经放弃,蓝玉这个湖州总督也变得有名无实,但有一条在西北不会变,在平级同僚中,手中兵权决定声音大小,蓝玉没了湖州,却还有江陵行营的六万精锐,远胜已经闽行和林寒,而徐林这位名义上的军方第一人虽然被林银屏起复,但随着萧煜的醒来,再一次大权旁落。可以说此时的蓝玉已然完成了从西北文臣第一人到西北文武第一人的转变。 蓝玉大军抵达汉中后,只是略微休整五日,同时蓝玉也着手将三大行营整合一处。 五日后,蓝玉将十四万大军整合完毕,以三大行营老底子为骨干兵分三路,中路以江陵行营为主,辅以另外两大行营的三万步卒,蓝玉亲自坐镇,攻打査莽所在的陕中,而另外两路则是由三大行营凑出来的四万清一色骑军,分别由林寒和闽行各统领两万,绕过陕中,直插牧人起大军所在的西河原腹地。 这次的骑军可不是魏禁临时拼凑出来的杂牌骑军,而是实实在在的西北精锐,仅次于虎营的萧煜亲军。 大郑第一骑军。 料峭春寒还未退去,西河原的地面仍旧是冷硬冷硬的,像铁一般,即便是一锄头下去,也只会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这便是西北的土地,与温润江南截然不同的苦寒西北。 这儿没有吹面不寒的杨柳风,只有像刀子一般的塞外西风。 这儿没有软绵绵的沃土流水,只有冷硬如铁的沙尘戈壁。 这儿没有雍容似天潢贵胄的大江,只有饱经沧桑如百战老兵的青河。 这儿没有六朝故都的江都,只有常年征战的中都。 只有在这样的土地上,马蹄才会踩踏出如雷一般的雄浑气势。 六万骑军回到西北的土地上,二十四万只马蹄踩踏在大地上,就如同二十四万道雷声同时响起,继而这十二四万道雷声汇聚成一道,震天动地。 当然,不是所有人都对这道雷声感到震撼和畏惧,也有人要试一试西北铁骑的锋芒如何,到底是不是一只虚有其表的纸老虎。 原本在査莽麾下的徐戥被换防至七星寨一带,刚好处于林寒大军前进路线上。上次汉中之战,徐戥险些命丧林寒麾下都统石勒之手,此次狭路相逢,可谓是冤家路窄。 徐戥算是东北军的少壮派将领,用兵果决善战,深得东北二号人物査莽的赏识。七星寨无险可守,而徐戥又不愿不战而退,更何况冤家对头石勒就在来犯的西北军中,所以徐戥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率军与西北军来一次正面骑军大战。 不同于西北的内部派系林立,都督遍地走,都统多如狗,东北军的都督还是很金贵的,不算大都督,只有左右两都督而已,右都督是个当年陪着牧人起出生入死的老将,现在只是挂着右都督的名头,基本上已经不再理事,而前任左都督査莽则在不久前成功升任大都督,左都督之位如今已是空悬。都督之下便是各大实权都统,各自领军数千到两万不等,而此时徐戥麾下便足足有一万五千骑军,跟何况还有另外两位都统正在向七星寨靠拢,若是没有意外,七星寨可以集结超过三万的兵力。 兵力大致相当的情况下,徐戥不认为自己会输。 后建没有战胜东北军,西北军也不可能战胜东北军。 林寒因为长时间跟在萧煜身旁耳染目睹的缘故,性子很像萧煜,但有一点却是不像,那就是他从来不会行险,可以说他将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奉为第一要旨,故而此次大军出征,实际上是石勒率军一万先行,林寒率军两万于后跟进。 徐戥认为东北军不会败,而石勒也不认为西北军会输。 两人几乎是不约而同地做了同样的决定。 正面一战 不过不同于徐戥预想中的数万人会战,石勒要在林寒大军抵达之前就击溃徐戥,攻下七星寨。 在东北军另外两名都统所部还未抵达七星寨的情况下,徐戥不得不与石勒展开了一场真正意义上的东西骑军大战。 一马平川的西河原极为利于大队骑兵冲锋。 近乎三万余的骑军对垒,放眼望去,兵戈铁马漫无边际。 身着漆黑玄甲的石勒立马于阵前,眯眼望着对面的那杆在风中猎猎作响的徐字大旗,握拳抬起一臂。 全军肃然。 这些从军多年的西北精锐老卒们下意识夹紧马腹。 对面一身明光铠的徐戥提着一杆铁枪,原本枪尖指地,猛然抬起,向前一指。 几乎就是同时,石勒也向前一挥手。 两支黑压压的骑军阵列如同两道一线潮开始对向前冲。 东北军和西北军均是沉默地冲锋者,一直到马上要接触时,才骤然爆发出一阵让寻常人心惊肉跳的呼啸声。 无数呼啸声音最终汇成一个字。 “杀” 文人读史,总觉得史书中的杀声震天、蹄声如雷是夸大之言。可只有真正亲临其境,才会明白这八个字是何等的苍白无力。 这样的以人力构建出的壮观景象,甚至不亚于某种程度上的天地之威。 这样的骑战,无论谁胜谁负,都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七星寨一役,堪称惨烈。 西河原上的马蹄雷声起了又落,落了又起。 从清晨时分的两军对垒,到大约辰时时分的两军接触,然后一直厮杀到了午后。 当厮杀声渐渐弱下去的时候,只剩下遍地残尸,血流如河。 石勒所部以阵亡三分之一兵力的代价成功攻下七星寨,徐戥率领残部仓惶逃往清水寨。 次日,林寒抵达七星寨,下令将所有降卒尽数坑杀。 同时在七星寨外筑起了一座京观。 从此战始,西北军的反攻正式开始了。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三十六章 派系林立 牧人起做为东北三州的真正主人,这些年一直在韬光养晦,与萧煜的锋芒毕露相比,简直可以称得上默默无闻。韬光养晦和锋芒毕露各有各的好处,萧煜虽然做了一个先出头的椽子,成为众矢之的,但与之相对的却是西北势力急剧膨胀,各路世家来投,手下人才济济。 牧人起以前一直瞧不上西北内部的派系林立,认为各自为政的西北远比不上铁板一块的东北,只不过真到乱局,牧人起才觉得捉襟见肘,除了一个査莽,竟是没有多少人能拿的出手。 毕竟“乱”才能出英雄,若是把魏禁放到一切论资排辈的东北,还会有偷越阴平且连下三关的魏禁西北连番大战不假,但也正是这些接连不断的战事,才让西北青壮派的将领快速成长,然后轻而易举地取代了以徐林为首的老辈将领。 牧人起负手站在中军大帐之中,望着墙上的一幅巨大地图。 随着林寒和闽行分两路攻入西河原后,东北军不得不全线收缩,现在以七星寨、九门寨、金光寨三个大型营寨为中心的总共十二寨已经尽数归于西北军之手,而屋漏偏逢连夜雨,一直蛰伏在西凉州的魏禁也开始蠢蠢欲动,与东北军有了几次短暂交手,更令牧人起心忧的是,把守着东北大军退路的査莽,境况也不容乐观。 陕中是进出西北的重要门户,背靠西河原,南望汉中,故而萧煜率军南征时在此设立陕中行营。后来牧人起也是通过陕中进军西北,所以他将自己最为信任的査莽放在陕中,确保一旦战事不利,东北可以通过陕中从容退出西北。 现在蓝玉陈兵八万于陕中城下,竟是摆出了堵住门口不让走的姿态,倒真是好大的胃口 细细盘算现如今的东北军兵力,当初是十万大军入西北,査莽领兵两万驻守陕中,牧人起亲率八万进逼中都,后来林寒回师汉中,査莽与林寒一战,损兵数千,牧人起为査莽增兵一万五千,再加上萧煜袭营、七星寨、九门寨、金光寨等大小战事,牧人起手中的兵力已经不足六万。 牧人起身后不远处,徐戥已经跪了好一会了。 牧人起抬了抬手,道:“起来吧。” 徐戥默然起身,“谢王爷。” 牧人起叹息一声,“这次进军西北,算是把西北的老底子都打出来了,不过咱们自己也没占到什么便宜,三万多兵马,说没就没了,连个水花也没飘起来。” 一名年逾花甲的老将沉声道:“西北就是一只大口袋,在西北军主力尽数回师之后,别说是十万兵力,就是再翻一倍二十万,也未必能填满。王爷,咱们该退了。” 牧人起微微皱眉,缓缓道:“走是肯定要走的,但是该怎么走” 牧人起看得很准,西北军的确当得起派系林立这四个字,徐林加上三大行营只是明面上的四大派系而已,在其之下,又有各路错综交织的山头,比如说林寒之下以石勒为首的一众草原将领,而在草原派系中又分为王爷派和王妃派,又比如徐林和闽行之间如何也割扯不断的承继关系,以徐林为首已经渐渐退下的老辈将领和以闽行为首正值壮年的青壮将领,两者之间也有某种程度上的对立。甚至还有以魏禁为首的少壮派将领,这些人多是因为蜀州、湖州战事而发迹上位,目前在西北军中声音最弱,也因为分散于三大行营之中而最不成气候,但他们在私底下互有来往,而且年纪最轻,潜力最大,也能算是独立一派。 可以说西北会有今日之派系林立现象,与萧煜的推波助澜是分不开的,因为当初萧煜骤然登位只能说是时势使然,那时的他根本没有足够的威望掌控整个西北全军,甚至不得不依靠徐林这个败军之将来掌握西北,所以他当时只能通过分化、制衡的手段来巩固自己的权位。 不过随着时日渐久,萧煜威望日重,他已经开始重新拿回本就该属于自己的权利,先后扶植蓝玉、林寒、萧瑾、曲苍等人是第一步,其后理所当然的架空徐林是二步,摆脱对草原诸台吉的依靠是第三步,南征蜀州湖州是第四步,打散原本西北和草原的对立派系设立三大行营是第五步。 同时萧煜深信堵不如疏的道理,与其严防死守将领私下结成派系,倒不如在其中推波助澜,在这些派系之间不断分化,让他们无法形成铁板一块,故而设立三大行营之后,萧煜就将原本的所谓西凉派彻底打散,后来又经过萧瑾的一番动作,以及魏禁接任西凉军都督,彻底摧毁了西凉派的根基。现如今继承了西凉派大半实力的陕中行营,无论从凝聚力还是从根本实力上,再无法与当初的西凉派相提并论了。 如今的萧煜不再是名义上的西北王,就是名副其实的西北王。 三大行营在不在西北,差别很大。 西北有没有萧煜,差别同样很大。 当初,萧煜昏迷不醒,剑阁行营和将领行营不在西北,所以被牧人起轻而易举地兵临中都城下。 现在,萧煜重新掌权,三大行营尽数回师。 那么萧煜要让牧人起有来无回。 徐林经营中都十几年,在西河原上打造了无数堡寨,按照三线分布,墩台十里一座,连绵相望,边烽相接,每逢战事,狼烟依次四起。寨子百里一座,其中屯兵,若有敌情,相连而动。所有堡寨星罗棋布,如同一张蛛网,将整个西河原笼罩其中。如今牧人起推进至西河原,在无足够军力驻守的情形下,这些堡寨尽数陷落,落入牧人起之手, 不过牧人起也随之陷入到尴尬境地之中,这些堡寨是按照二十万守军的规模修建,牧人起的东北军也无法将所有堡寨都尽数占领,只能挑选较大寨子控制,这就使整个寨堡体系支离破碎,根本无法发挥应用的作用。而且即便如此也分兵严重,让萧煜有了夜袭牧人起中军的可乘之机。 在七星寨、九门寨、金光寨三寨相继陷落之后,牧人起将所有兵力全部收缩至丹霞寨。而此时萧煜和蓝玉的视线都聚焦到了丹霞寨。 既然牧人起一头扎进了西河原这只天字第一号的大口袋,又怎么会轻易放他离去最起码要从东北军的身上剜下几十斤肉才行。 萧煜在接连收到林寒、闽行和蓝玉的战报后,通过大都督府颁下一道谕旨,设立第四大行营,西凉行营,原西凉军都督魏禁摄西凉行营掌印官,总揽西凉州一切军务要事。即日起,西凉行营开赴西河原,讨伐东北敌军。 萧煜走出养身斋,来到院子中,被呼啸的春风垂在身上,眯起眼睛。 虽说他是西北共主,但是底下的人却有亲疏远近之分,江陵行营是他的嫡系,剑阁行营算是半个,至于陕中行营,只要不危及大局,死再多人他也不心疼,顶多是肉疼。 闽行虽然一直都表现得中规中矩,但说到底却是与萧煜嫡系无缘。査莽进逼陕中,闽行为了保存实力就拱手让出陕中,只凭这一条,萧煜就可以废掉他的兵权。只是因为刚刚架空了徐林,若是再废闽行容易人心不稳,而且又时值乱局,故而萧煜才没有轻举妄动。想来闽行也是看明白了这一点,所以才敢如此胆大行事。只要在事后将功补过,以闽行的地位而言,萧煜也不好做得太过。 萧煜冷笑道:“既然你敢糊弄本王,就别怪本王借刀杀人。” 陕中城下,蓝玉合上中都发来的密令,微微叹息。 然后他对身旁左右道:“攻城吧。”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三十七章 白头 牧人起已无战意,而四大行营也渐成合围之势。战事到了这个地步,已经不用萧煜过多插手什么了,毕竟他是主君不是主将,若是事事亲为,他养这么多都督是干什么吃的。 主君的日常诸事,说多也多,说少也少,全看这个主君的自律程度而已。若想做一个日理万机的“明君”,就算是一年到头三百六十五日不眠不休,也有处理不完的政事。若想做一个纸醉金迷的“昏君”,就算是数年不理政事也是无妨的,大不了将自己的家产败光嘛。 萧煜不想做败国亡家的“昏君”,但也不想做那种累死累活的“明君”。 “人生一世,有权当好,但却不要为了一个权字,顾此失彼。若有闲暇,也不妨学学那些名士做派,及时行乐。”这句话是萧煜外祖当年对他所说,当时的萧煜似懂非懂,直到今日,回想起来方觉其中意味。 萧煜不顾形象的坐在冰冷石阶上,透过天井望向头顶那一片高远的天空。小时候,他觉得天不高,似乎伸出手就能触及,但是世界很大,怎么走也走不完。现在,他觉得天很高,不管是站在中都还是站在天下第一峰都天峰,都是触及不到的,但是世界很小,放眼天下,何处不可去 天还是那片天,世界还是那个世界,它们都未曾变过,唯一变的只是萧煜而已。 有人说萧煜善变,实则不然,其实是萧煜从青涩走向成熟的必然过程。没有谁从一开始就能运筹帷幄,智珠在握。也没有谁从一开始就心如止水,不生涟漪。只是经历的多了,才能拿起,然后放下。 骤然富贵会被富贵迷眼,那时的萧煜心比天高,一声声王爷让他有些找不到北,曾经高不可攀的魔女青眼于他更是让他飘飘然,而妻子的强势则让他感到厌恶,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再是萧驸马,而应该是堂堂正正的西北王,他在那时迫切地想要摆脱林银屏的阴影,证明自己不是靠着一个女人才能登上大位。但时日渐久之后,那份浮躁渐渐消去的同时,他成功地将西北握于掌中,完成了一个落魄世家子到实权藩王的转变,他开始沉下心反思自己,于是他逐渐理解妻子的苦,不再意气用事,即便别人称呼他一声惧内王爷,他也只是一笑置之。即便有人劝谏他子嗣为重,他仍旧是不置一词。曾经的高不可攀的懵懂感情,随缘而已,曾经那些荒唐事,缘来缘聚,缘去缘散。 男子立世,先要撑起一个家,才能谈撑起一个国。 正如圣人言,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萧煜低下头,视线随之回到院内。院角处本有一株腊梅,只是随着天气转暖,已经凋谢,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 女子不知何时找到了这里,悄悄走到了萧煜身后,看她的样子是想学萧煜坐在台阶上,只是现在的她身子已经略显笨重,只能是一副不甘心的纠结表情望着萧煜。 早已察觉的萧煜站起身,回身扶住她,柔声问道:“外面冷,怎么出来了” 林银屏嘟起嘴,“慕容走了,你也不在,没人陪我,觉得有些发闷。” 看到妻子的小女儿神态,若是以前的萧煜怕是会觉得厌烦,现在却是觉得格外暖心欢喜。 男人厌恶一个女人时,她说话是错,沉默也是错,她活着是错,死了还是错。但是当男人从心底里喜爱一个女子时,这个女子就是完美的。 萧煜轻拥着她,道:“怎么不去睡会儿” 林银屏靠在萧煜的胸膛上,“再睡就要变猪头啦。” 萧煜的双臂环住她的腰,双手在她的小腹上合拢,就像把她和两人的孩子一起揽入了怀中,轻声道:“想不想去东都,看看那儿的繁华美景。” 林银屏想了想,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事情,脸上露出很多笑意,道:“想”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得等咱们的孩子出世才行啊。” 萧煜没有松手,反而“得寸进尺”地把头埋进林银屏的头发里,“那是自然。” 林银屏用掌心覆盖住萧煜的手背,轻声道:“可是公公那边不会欢迎我们吧” 萧煜在她耳边轻声道:“是咱们的,谁也拿不走。” 背靠萧煜的林银屏闭上眼睛,没有说话。 萧煜感慨道:“早年屹立中都望中原,中年深居东都坐天下,晚年终老江都葬西湖。江南的确是个好地方,山好水好人也好,上次江都之行太匆匆,以后咱们应该再去看看,甚至长住一段时间。” 林银屏睁开眼睛,同样看到了那株已经凋谢的腊梅,轻声道:“我生在草原,对于我来说,南边就是中都,再往南就是中原皇帝的东都。江南实在太远了,咱们这儿的梅花都败了,那里的梅花才刚刚盛开,我不习惯。” 萧煜愣了一下,笑道:“那就不去了。” 过了许久,林银屏忽然道:“萧煜,我不开心,还有你哄我,如果你不开心,怎么办呢” 萧煜想了想,认真道:“把那个让我不开心的人杀掉。” 林银屏道:“如果是我让你不开心呢” 萧煜哑口无言。 两人都看着那株腊梅,良久无言。 过了许久,林银屏突然问道:“萧煜。” “嗯” “咱们能一起白头吧。” 萧煜骤然一窒,然后缓缓吐出一个字,语气异常认真坚定。 “能。” 许多年后,梅山被新皇划归皇室,派遣禁军日夜守卫,不许寻常人等踏足半步。 原本就冷清的梅山越发没有人气,凄冷苍凉。 深夜中,有名年轻人于风雪中登上梅山。 这座梅山,他每年都会来一次,这一次已经是第五次。 年轻人披着一件做工不凡的大氅,手里提着一个紫檀食盒,沿着积满白雪的山路台阶缓慢而上。在常人看来因为积雪路滑而异常难行的山路,于年轻人来说却是如履平地。 迎着风雪走到半山腰处,年轻人终于停下脚步。 这里有一座好大的陵墓,将大半座梅山山腹掏空,历时三十年方才修筑完成。 山腰处立有一座白玉垒砌而成的山门,年轻人便站在山门之前,默不作声。 一直到肩头积了一层薄薄白雪,年轻人才开始重新迈步。 过了山门,沿着主神道走到尽头的大殿门前。 年轻人跺了跺脚,抖掉身上的积雪,推门而入。 殿内长明灯的光芒略显黯淡,略显冷清阴森。 年轻人将手中食盒放下,然后将里面的菜肴一道一道摆放在两道牌位之前,最后还有一壶酒和三个酒杯。 他也不说话,只是将其中两个酒杯斟满后放于排位之前,自己拿起最后一个酒杯自斟自饮。 酒越喝越暖,水越喝越寒。 一壶酒饮尽,年轻人红了脸庞,也红了眼圈。 他脱掉身上的华贵黑裘,露出其下的刺目蟒衣,然后大步走出大殿。 殿外风雪正盛,渐欲迷人眼。 年轻人的身形同风而起,扶摇而上。一直飞到了位于梅山山顶的赏梅台上。 站在赏梅台空荡走廊上,他凭栏而望。 大雪飘飘洒洒而落,夜风呼啸而来,似乎想要吹散他身上浓郁的酒香。 他双手扶着栏杆,身体微微前倾探出,呼出一口酒气,高声道:“好大雪。” 是啊,大雪纷飞,真的是好大一场雪。 天下变了又变,皇帝换了又换。 梅山还是那座梅山。 只是在这个冬日的深夜,在不经意间,就悄然白了头。 不能偕老,却能白头。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三十八章 乱世枭雄 这个叫萧玄的年轻人守在这座双人合葬的大墓前,一直守到了天明。 玄之一字,取道宗玄门之意。 拂晓时分,天渐晴。 萧玄重新披上大氅,收好食盒,走出山门,沿着来时的山路悠然下山。 走到半路时,他回首望了一眼。 整座梅山白雪皑皑,两座白了头主峰依偎在一起,就像一对悄然白头的夫妻。 萧玄嘴唇微颤,似欲言又止。 最终还是什么话也没说出来,转身离去。 这一年,承平五年。 承平,承继天下太平。 当然,天下太平是很多年之后才会有的光景,当今的天下,还是一个人命如草荠的乱世。 不但萧煜、牧人起这些“乱世枭雄”不把人命当回事,就连在乱世中苦苦挣扎的普通百姓也到了近乎麻木的态度,完全抱着能活一天赚一天心态的大有人在,如果能活下去,杀人已经不算什么,易子而食甚至吃人也不过如是。 这便是将人性的黑暗发挥到极致的乱世。也难怪会有乱世人不如盛世犬的说法。 蓝玉攻城已经持续三日时间,城墙下的尸体堆积如山。 有攻城人的,也有守城人的。 作为攻城主力的陕中行营步卒损失惨重。 此时,蓝玉的中军大帐内,一名陕中行营的副都统跪在蓝玉面前,眼圈微红,苦苦哀求道:“督师大人,连续十天不断攻城,咱们死在城下的弟兄已经快有一万人了,不能再攻了,若是再攻下去,陕中行营的老底子就要打光了啊。” 蓝玉不为所动,只是平静反问道:“当初陕中行营放弃陕中的时候,可曾想过日后会因为陕中而死伤惨重” 蓝玉望着跪在自己眼前之人,淡然道:“怕是没有吧想必你也问过闽行了,他可曾有半句话说昨日之因,今日之果,当初若不是他轻易放弃陕中,本督今日又何必拿着人命去填陕中的城墙,真是何苦来哉” 蓝玉不再理会他,径直走出大帐。 他手中拿着一张薄薄的纸,那是萧煜给他的密令。 这张纸很轻,却承载了三万人的性命。在这一纸诏令之下,蓝玉不得不悍然攻城,短短十天内就有近万人伤亡。 这便是人命如草荠。 蓝玉走出大帐后,已经可以遥遥望到陕中城的城头。 在城头上,有一个面白无须的胖子肃立,眯眼望着城下正蚁附攻城的西北军。 闽行撤出陕中时没有留下什么兵甲器械以及粮食,所以査莽占据陕中后,只有东北军自身携带的物资,虽然是守城,但是檑木弩车这些守城器材只是寥寥,拍杆、箭矢、弓弩更是少得可怜,在西北军的连绵攻势下,驻守陕中的东北军作为守城一方同样伤亡惨重。 一名在先前搏杀中断了一只胳膊的统领站在査莽身后,低头轻声道:“大都督,弟兄们最开始是分成三波四个时辰轮换一次,现在已经是分成两波六个时辰轮换一次,再这样下去,恐怕除了骑兵,步卒要全部上城墙了。” 査莽淡然道:“那就让骑兵也上城墙,哪怕是咱们三万人全部死绝,也要守住陕中。” 独臂统领沉默许久,然后低声应诺而去。 査莽无视激射的流矢,双手扶着城垛,轻声自语道:“王爷那边已经将兵力收拢完毕,只要再坚守十天,王爷就能率领大军从西河原回师陕中,到那时咱们的东北军便可从西北抽身而退。” 査莽抬起手,握成拳头放在心口,扪心自问道:“能守住吗” 以蓝玉的目力,自然是看到了站在城头上的査莽,轻笑道:“那就是査莽那位被牧人起钦定为接班人的新任北都大都督” 跟在蓝玉身侧的李如松点头道:“体型轮廓与暗卫府存档中的画像差别不大,应该不离十。” 蓝玉笑了笑,“有本事,就是相貌差些,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李如松却是没有心情在这种事上过多谈论,他转头环顾四周,然后低声道:“蓝先生,现在仗打到这个份上,陕中行营已经被打残了,而偏偏王爷又在此时新建了西凉行营,若是按照这个打法打下去,陕中行营要么是与西凉行营合作一营,要么就是直接被西凉行营一口吃下。那些陕中行营的将领也不是聋子瞎子,您就不怕出乱子” 蓝玉看了他一眼,淡笑道:“能出什么乱子逃兵还是临阵倒戈” 李如松沉声道:“兵变。” 蓝玉笑容仍旧是如和煦春风,淡然道:“闽行不在这儿,陕中行营剩下的人成不了气候,而且本督手中还有江陵行营的精锐,巴不得那些破疮烂肉自己跳出来,也好一并剜去,怕什么。” 李如松欲言又止,看到蓝玉的淡然的表情,他终于没有继续把自己心中的想法说出来。 李如松带着李如春匆匆离去。 李如春转头望着那个停留在原地的孤独身影,低声道:“大哥,蓝先生到底是什么意思” 李如松脸色阴郁,声音没有半点起伏,“都说王爷手下有三大倚重心腹,首推蓝玉,其次林寒,再次曲苍,其中林寒心思最杂,却有个做王妃的好姐姐,先不去说他。曲苍忠心是够了,但是能力格局有所欠缺,难当大任,唯独这位蓝先生,无论是资历、出身、能力还是忠心,都是上上之选,如果是诸葛恭是要做孤臣,那么这位蓝先生就是要做纯臣。有些时候,他的意思其实是王爷的意思,懂了么” 李如春愣了一下,震惊道:“是王爷要削减陕中行营可如今大敌当前” 李如松摇摇头,叹息道:“就是因为大敌当前,才能借着战事收回兵权,咱们这位王爷,越来越有帝王手段了。” 李如春有些发懵,似乎还不能将现在兄长口中的王爷与当日在中州见过的那名年轻人联系起来。这还只是王爷,若是再进一步,那又会变成怎么样李如春不敢再想。 独自站在原地的蓝先生仍旧望着陕中城,在他视线中,攻城步卒如潮水一般向礁石一般的陕中城涌去,然后又如潮水一般从礁石上退下。 蓝玉抬起手,一名锦衣暗卫上前。 蓝玉吩咐道:“传本督军令,将陕中行营换下,由江陵行营和剑阁行营步卒开始轮番攻城,日夜不停。” 那名锦衣暗卫迅速离开传达军令。 蓝玉不住地叩指,似乎在默算什么,半柱香的功夫后,他轻声开口道:“诸葛恭。” 一名已经全副披挂的武将翻身下马,单膝跪地抱拳,沉声道:“末将在。” 蓝玉犹豫了一下道:“本督手上还有两万骑军,其中包括一万重骑,现在本督把这两万骑军全都交到你手中,你明日便带兵出发。” 诸葛恭猛然抬起头,问道:“督师,您是觉得” 蓝玉平静道:“虽然王爷已经派出魏禁帮助合围,但我还是不太放心林寒和闽行那边,所以让你带兵前去接应,务必不能让牧人起大军安稳走出西河原。” 诸葛恭低下头,高声道:“末将谨遵军令。” 蓝玉低声道:“敬德诸葛恭,字敬德,若是牧人起兵败于此,那放眼天下,再无人可与我西北铁骑争锋,切莫让本督失望,也别让王爷失望。” 次日。 诸葛恭率领两万骑兵离开大营,马蹄声沉闷似闷雷,烟尘直卷天际。 一直在城头上的査莽也不是聋子瞎子,自然看得清清楚楚。 这支骑兵要去哪里,不用深思便知道结果,可是已经自身难保的他却无能为力。 现在的査莽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不是来自于虎视眈眈西北铁骑,而是那支自秦政兵败后就再无其他动静的东都大军。 査莽脸色阴沉地朝东北方向望去。 希望是自己多想了。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三十九章 父子言谈 东都城中。 萧瑾返回东都多日之后,终于见到了自己的生身父亲萧烈。 此时两人行在公府的后花园中,萧烈负手在前,萧瑾垂手在后。 这一日萧烈的心情还算不错,脸上略有浅淡笑意,也愿意与萧瑾这个小儿子说些家常事。 萧烈看着小径两旁已经渐发新绿的枝桠,笑道:“我年轻的时候,风花雪月的本事不敢说天下第一,但前十应该是有的,当时觉得女人也就那么回事,呼之即来呵之即去,从青梅竹马到魔教圣女,再加上后来的大家闺秀、小家碧玉、道门真人、剑宗女侠、佛门女居士,有名有姓的就远超十指之数,更别提那些早已忘了姓甚名谁的露水姻缘,从这点上来说,你和明光都不如我。” 萧瑾接话道:“这是自然,现在谁不知道兄长惧内王爷的大名,依我在西北时所见,那位嫂子虽然没有传闻中的那般跋扈,但在西北的确是地位尊崇。” 已经不再年轻的萧烈笑了笑,挺下脚步,望着一枝花骨朵,悠然道:“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看来明光是没有折花的福分了。” 萧瑾也跟着停下脚步,想起那个并不让他生厌的女子,忽然觉得有些感伤,轻声道:“那位嫂子不是福厚之人。” 萧烈伸手将那枝花骨朵折下,平静道:“这桩婚事是我与孙士林一起定下的,或者说是我与秦功定下的,当时秦功已经开始疑心于我,所以想借此事逼我一下,若是我仍旧能忍住不动,他便让萧煜死在草原,只剩下你这个外甥。” 萧瑾笑了笑,没有说话。 若不是萧烈提起,萧瑾恐怕都要忘了自己还是大郑先帝秦功的外甥,当今那位小皇帝秦显的表弟。他自嘲想着,自己父亲是安平郡王,母亲是陵安公主,兄长是西北王,嫂子是清月公主,表哥是当今圣上,一家子帝王公主,自己这皇亲国戚的身份还真是贵不可言。 萧烈缓缓转动手中花枝,轻声道:“我当时也无法可想,只能让萧煜生死由命,谁也没有想到,这么一个自小到大从未走出过东都的孩子,竟然带着一个孤弱女子整合了草原诸部,又一路跌跌撞撞地接管了西北。正明四十年,天下督抚入京,他也来了,在太庙前曾与我有过一番对话,他说他能走到今日,多少次险些身死,全靠心底有一股子气支撑着,这口气就是一口怨气。当时郑帝就在太庙之中,他进太庙之前又说了一句话,当年萧烈想做不敢做的,现在萧煜去做。” 萧瑾稍稍斟酌了一下言辞,笑道:“兄长其实是刀子嘴豆腐心,父亲为他明里暗里做得这么多,他都记在心里,只是嘴上硬撑罢了。” 萧烈一笑置之,扔掉手中的花枝,淡然道:“不用你说好话,我自己的儿子是个什么性子我自己清楚,当年我看着方璇喝下那杯毒酒,这件事萧煜是不会忘了的,在他看来,一码归一码,除非我去方璇坟前叩首认错,否则我们父子之间就断然没有和解的可能。” 萧烈回身望着萧瑾,笑道:“你说我会去吗” 萧瑾微微摇头。 萧烈接着问道:“你知道方璇吗。” 萧瑾斟酌措辞道:“久闻其名。” 萧烈从袖中拿出一块玉佩,与方璇留给萧煜的那块一模一样,只是少了一个璇字。他将玉佩握在掌心,沁凉,轻声道:“当年我爹生前总是说我看似多情最无情,我不否认,直到在东都的灯会上认识了方璇。” 萧烈把握着玉佩的手按在胸口上,平静道:“男女之间总是少不了海誓山盟,按照寻常套路,若是男子赌咒发誓,女子多半要按住男子的嘴,不让男子说下去,而方璇却是个很特殊的女子。” 说到这儿,萧烈的脸色有些古怪,“她竟然让我立字据,还要画押。” 萧瑾想笑又不敢笑。 萧烈叹息道:“那张字据,她存了很久,一直存到她死的那一天,然后当着我的面,烧掉了。” 萧烈脸上不再见半分笑意,多了些萧索意味,“她临死前让我照顾好萧煜,我没做到。所以萧烈怨我恨我,我也不在意,因为这是我欠他们母子的。” 萧瑾忽然开口道:“到了今天这一步,你们已经无路可退,即便真的是误会,又能如何” 萧烈长叹道:“是啊,又能如何” 面临抉择,左侧是生,右侧是死,若是选择左侧,只要放弃自己的妻子就能护住全家人平安,若是选择右侧,则会有全家死绝的可能,你会如何抉择 不是萧烈无情,他只是无奈。 同样面对抉择,左侧是因为父亲而死的亡故母亲,右侧是将自己弃如敝履的父亲,你又该如何抉择 也不是萧煜无情,他也是无奈。 世间之事,不如意者十之。若不是如此,为何千百年来造化弄人的感慨从未停息 花园外,颜可卿牵着萧茹。 萧茹轻声问道:“娘,那人是谁” 颜可卿低声道:“萧瑾。” 萧茹惊讶道:“就是那个生而知之的萧瑾。” 颜可卿轻轻嗯了一声。 萧茹看着这个年岁不大就已经天下闻名的异母兄弟,神情复杂。萧烈膝下两子一女,都是同父不同母,其中大儿子萧煜不用多说,天下谁人不知西北王二儿子也不是寻常人,被盛赞为谪仙人降世,生而知之,无论是萧烈还是萧煜,都对萧瑾另眼相待。只有她萧茹,名声不显,也没什么才能,甚至许多人都不知道萧烈还有这个女儿。 她知道母亲与那位公主殿下甚是不合,老一辈间的胜负她没法去说,但在自己这辈,却是真的没法比。 萧茹低下头,有些黯然神伤。 颜可卿看了女儿一眼,轻声道:“娘争强好胜一辈子,偏偏在萧烈这边没赢过一次,临老了,娘想明白一个道理,有些时候,胜未必就是真的赢了,败也未必就是真的输了。” 萧茹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懂。 颜可卿笑了笑,“等你长大以后,遇到了自己心仪的男人,就懂了。” 萧烈看了眼悄然离去的母女二人,没有说话。 萧瑾也随之望去,笑道:“这就是那位颜夫人” 萧烈含混地嗯了一声,似是不想多言。 萧瑾是个有眼力价的,转开话头道:“父亲,我有一事相求。” 萧烈直截了当道:“说。” 萧瑾沉声道:“我想回西北去。” 萧烈看了他一眼,微讽道:“怎么,觉得西北形势急转而上,又想去萧煜那边摇尾讨好” 萧瑾没有说话,面色如古井无波。 萧烈继续笑道:“还是说我这里的小庙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萧瑾一板一眼道:“不敢。” 萧烈点点头,道:“好一个不敢呐,合纵剑、魔、佛、道、儒送掌教真人登天,连横陆谦放蓝玉大军北归,这天下,还有你不敢的事情” 萧瑾平静道:“我只是顺势而为,就算我不去做,也会有另外的人去做,没有什么敢不敢的。” 萧烈抬头望向天空,沉默片刻,道:“既然如此,那就去吧。” 萧瑾施了一礼,道:“谢父亲。” 萧烈听到这句并无多少感情的话语后,笑了笑,低头道:“什么时候走” 萧瑾道:“五月初三。” 萧烈算了下日子,道:“那也没几天了,走之前多陪陪你母亲,怪可怜的。” 萧烈转身离去时,一脚将地上的花枝彻底踩碎。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四十章 定风波(一) 随着西北军主力归来,被后建、草原和萧烈放了鸽子的牧人起便处在一个极为尴尬的位置,不得不收拢兵力撤出西北,在这样的情形下,中都之围也就自然而然地成了一个笑话。 微寒的清晨,一个披着玄甲的年轻人踏着露水走进了中都最高处的王府。 负责防卫王府的虎营甲士对这个年轻人大摇大摆走入王府未作过多阻拦,甚至领头的统领还很熟络地和这个年轻人打了个招呼,年轻人笑着应了一声后,进了王府大门,一路脚步不停,径直去了后府。 萧煜没什么妾侍,只有一妻,所以王府后府并不像皇帝后宫那般严防死守,若是亲近之人,即便是男子也可直接入内。算得上萧煜亲近之人的男子不算多,弟弟萧瑾算一个,小舅子林寒算一个,还有就是蓝玉、曲苍等心腹。 这个直接进入后府的年轻人正是萧煜的小舅子,刚刚返回中都的林寒,而他要见的人则是自己的姐姐,王妃林银屏。 通禀之后,林寒去了临风阁,在这儿见到了刚刚用过早膳的林银屏。看着气色好了许多的姐姐,林寒心中即是高兴又稍有担忧,高兴的是自从姐姐有了身孕以后,那个王爷姐夫很是收敛,没再做什么让姐姐生气的事情。担忧的是姐姐的身体,生孩子其中的凶险不用多说,尤其是头一胎,一个不好就是一尸两命,自己姐姐身子太弱,久病缠身,如何能让人不为担忧 想到这儿,林寒难免对萧煜有了些许怨气,若是没有当年之事,姐姐的修为未失,不敢说是修为高绝,但总归没有病痛缠身之苦,更不会变成现在这个病怏怏的模样。不过他也知道当时是形势所迫的无奈之举,所以他从未将这种怨气付诸于口,只是偶尔想起,为自家姐姐感到惋惜。 林银屏却是没想那么多,都说长姐如母,虽然她与林寒年龄相差并不算多,但却是看着林寒一点点长大的,如今她的父母已经亡故,所以在她心中,除了丈夫和未出世的儿子,就是这个弟弟最重要了。她看着弟弟脸上的风霜之色,心疼道:“小寒,小半年没见你,虽说脸是白了些,可人却瘦了,在外面吃了不少苦吧。” 林寒笑道:“姐姐看错了,不是瘦了,是结实了。” 林银屏招招手,让林寒走进几步,然后伸手捏了捏他的胳膊,轻声道:“你也大了,日后行事要有个章法,林璃那丫头心眼多,有些事可以听听她的,千万别脑子一热就不管不顾的。尤其是在外面领军征战,要知道爱惜自己,别学你姐夫身先士卒,万事还是以小心为重。这些话啊,你姐夫听不进去,但是姐希望你能记到心里去,别嫌姐唠叨。” 林寒笑眯眯道:“姐,这些话我都能背下来了,算不算记在心里了。” 林银屏抬起手作势要打,可只是抬起手又立刻放下了。一来是林寒皮糙肉厚,打在上面不痛不痒,二来也是舍不得打。从草原到西北,姐弟两人之间,别说打了,就连红脸说重话都未曾有过。 林寒拉过一个绣墩坐在林银屏跟前,抬头柔声道:“姐,其实我知道,你这些年过得很不容易,早年在王庭时,红娘子看咱们姐弟不顺眼,想方设法想要把咱们除去,是你一直挡在前面。后来到了西北,我还是要靠着姐你的面子才能立足。” 林寒顿了一下,眼角余光略微打量了一下四周,这才轻声说道:“在寻常人家,若是姐姐出嫁,做弟弟的只要还算有些出息,都要故作恶人与姐夫说几乎狠话,生怕姐夫欺负了离家的姐姐。可我呢别说放狠话,就是说句公道话也不敢。说到底还是我自己没用,姐你受了气,我什么都不能做,还要给姐夫陪着笑脸,真窝囊。” 林银屏抿着嘴,摇头道:“没人欺负姐,也没人给姐气受。” 林寒认真道:“姐” 林银屏板起脸,道:“姐没事,真的。天底下哪有不吵架的夫妻你姐夫受早年之事的影响,性情偏激了些,但还不至于让姐受气的地步。你不要乱想,好好跟着你姐夫做事,刚才的那些话以后不要再对别人说,姐就当没听到。” 林寒摸了摸鼻子,叹息一声。 与林寒一道回来的还有闽行,当然,两人之间也有所不同,林寒是自己主动回来,而闽行则是受到萧煜传召,不得不回来。 至于西河原上的战事,则是已经被萧煜交给徐林和魏禁主持。 被视为未来大都督的闽行来到王府门前,守在门前的护卫统领只是淡淡地招呼了一声,一如闽行如今在中都的尴尬处境。 林银屏代为掌权的时候,闽行的日子还算好过,可萧煜醒来之后就比较难熬了,尤其是许多本就不满闽行脱离徐林自立门户的西北老人,更是传出许多阴阳怪气的闲言碎语。 以前闽行势大时,对于这些私下传言还可一笑了之,可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却是不能再熟视无睹,故而闽行进了王府之后,一路行来,见到许多都督签事和都督同知,均是笑脸相向,一直到温体斋外才收敛了脸上的笑容。 这时候,萧煜正在书案前挥毫泼墨。 当张百岁通传陕中行营掌印官闽行正侯在门外后,萧煜并没有立刻叫进,甚至连手中的紫豪也没放下,一直将那首破阵子写完之后,这才将手中紫豪交给墨书,然后接过手巾擦了擦手,平淡道:“进来吧。” 闽行走进温体斋后不发一言,直接跪在萧煜面前。 萧煜坐到椅子上,挥了挥手,墨书和张百岁徐徐退出温体斋。 萧煜这才开口道:“知行,你知道本王为什么要传召你回中都吗” 闽行愣了一下,低声道:“罪臣大意失陕中,请王爷责罚。” 萧煜面无表情道:“好一个大意失陕中啊,闽行,你是不是觉得只有日后将功补过,本王就不能把你怎么样” 闽行猛然叩首道:“闽行不敢” 萧煜冷笑道:“不敢你都敢把本王当傻子,还有什么不敢的” 闽行不敢再说一句话,只是跪在地上狠狠叩首,额头上青红一片。 萧煜从椅上起身,冷声道:“闽行,你和林寒的那点小心意思,你真以为本王不知道本王只是不想与你们计较。党争,千百年来,不管是明君还是昏君,都是难以禁绝,本王也不觉得自己能比过那些千古一帝,只是党争要有一个限度,若是谁敢因为党争而误了大事,不管是谁,本王绝不轻饶。” 不知是后悔还是后怕,闽行的身体微微颤抖。 萧煜素有刻薄寡恩之名,他说的绝不轻饶,恐怕仅仅比死稍好而已。 萧煜稍稍缓和了语气,淡然道:“闽行,本王今天把你叫来,想必你心里也明白,本王不会把你怎么样,顶多就是训斥一番而已,所以你也就应该知道,这样的事情绝对不能有第二次,否则本王真的让你一无所有。” 萧煜接着问道:“可听明白了” 闽行额头触在冰冷的地面上,沉声道:“诺。” 这一天,大都督之下四大掌印官之一的陕中掌印官闽行走出王府时,虽然额头上满是鲜血,但脸上却有了一分轻松笑意。 次日,大都督府颁下西北王均旨,左都督闽行作战不力,左迁为右都督,仍摄陕中行营,以作将功赎罪。 这道均旨颁下之后,所有对闽行攻讦的声音都消失不见。 西北上下都心里明白,这件事被王爷高拿轻放,算是过去了。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四十一章 定风波(二) 牧人起大营中一片愁云惨淡,人人愁眉不展。 就连徐戥等一众都统也是脸色凝重。 在昨天,徐戥与另外三位都统被牧人起连夜召见,不光是他,其余一干都统、佥事和通知也已经知道了那个消息,虽然牧人起看似神色平静,但怎么也无法掩盖眼底的那抹阴霾。临阵换将是兵家大忌,但要看是什么人换什么人,徐林作为执掌西北近二十年的大都督,无论是威望还是资历,都是旁人无法比拟的。萧煜以徐林为主,以魏禁为辅,换下闽行和林寒,其中的波澜并未有旁人想的那般大,甚至可以称得上云淡风轻。 若是面对林寒和闽行,牧人起自信有办法突破两人的包围,但面对徐林这位沙场宿将,牧人起就没那么多把握了。萧煜为何打压徐林而不打压闽行归根结底还是徐林威望太高,根基太深,能力太强,甚至到了萧煜这个西北王也不得不忌惮三分的地步。这一次,萧煜舍得放权给徐林,一是因为要敲打闽行,更重要的还是对牧人起大军势在必得。 在前有徐林,后有蓝玉,魏禁在一旁虎视眈眈的局面下,牧人起焉能不愁 丹霞寨前的战事一触即发。 中都方向的大地之上有雷声依次响起,重新披挂上漆黑玄甲的大都督徐林一马当先。 黑压压的骑军如潮水一般向前推进,在距离丹霞寨还有一里时,自从北伐草原之后就再未领军大战的徐林勒马止步,遥遥望向丹霞寨。 在徐林大军到丹霞寨的这段距离,地势一马平川,堪称是骑军厮杀的最好战场。而此时的丹霞寨则是旌旗招展,汇聚了牧人起率军入西北的所有精锐大军。 是就此决战且一战定胜负,还是继续避而不战。 徐林已经给出了答案,此刻就看牧人起的决定如何了。 在呼啸大风中,牧人起走出自己的中军大帐,同样是全身披甲,铮亮的明光铠泛着淡淡的光芒,与一身漆黑的徐林形成鲜明对比。 无数东北铁甲在他面前分成两列,只留下中间一条可供一人前行的通道。 牧人起沿着这条通道策马前行,每前进一步,在他身后周围的甲士就会迅速聚拢起来,待到牧人起行出丹霞寨,身后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甲士,而不见半点缝隙。 牧人起和徐林不约而同地单骑向前。 曾经五大都督中唯二镇守边关的大都督,中都大都督徐林,前任北都大都督牧人起。 两骑几乎是同时停下马蹄,相距不足十丈。 牧人起望向徐林,笑道:“徐林,当年同在大都督府为官的同僚中,以你西北实力最强,到头来却只能在一个毛头小子的手下谋生,窝囊不窝囊” 徐林不为所动,淡然道:“比起已经身故的张清和秦政,徐某人的结局算是不错了。倒是你牧人起精明了一辈子,这次怎么被萧烈当了枪使” 牧人起平淡笑了笑,道:“人有失手,马有失蹄,在这世上没有谁是常胜将军,而且此一时彼一时,就要看谁能笑到最后了。” 徐林道:“自古能成开国帝王大业者,皆年不过六十,难道你牧人起觉得自己能开古今之创举,行古人不能行之事” 牧人起自嘲道:“年过花甲,行将朽木,我老了” 徐林看了一眼牧人起已经花白的胡须,平静道:“咱们都老了,这次见面之后,日后不知是否还会有再见的机会,即便是再见,恐怕也是要生死相隔了。” 牧人起一笑置之,问道:“徐林,你有几成把握留下我牧某人” 徐林不假思索道:“五成。” 牧人起大笑起来,颔下胡须微微颤抖,“好,我静候西北大军。” 两人就此分道扬镳。 在两人分别退回到自家军阵之后,西北骑军和东北骑军列好阵势,开始冲锋。 大风呼啸,旌旗席卷。 上万骑兵铺满了整个大地 在让人心惊肉跳的马蹄声中,两军轰然相撞,纷乱不可辨目。几乎就在同时,两军的先锋仿佛泥捏纸糊一般,只是翻出几个微不足道的浪花之后就瞬间消失不见,而后续的骑军则是仍旧是源源不断地向前冲去,直至搅成一个巨大的漩涡状泥潭。 两军彻底纠缠在一起后,接下来便是最惨烈的入肉入骨厮杀。 一名西北骑军将手中长枪送入一名东北军甲士的胸膛后,还没来得及拔枪,便被另外一名侧身而过的东北军砍下脑袋,而那名东北骑军还未走出三丈,便被后面赶来的西北骑军一枪挑落下马,然后便是马蹄踩踏在胸膛之上,死得不能再死。 这名挑落了东北骑军的西北军甲士继续持枪前冲,又是一枪刺入敌人胸口,然后顺势松开手中长矛,抽出马刀继续前冲,不过他的运气也就到此为止,被一名迎面而来的东北军都尉一刀劈飞手中马刀,然后两骑擦身而过,这名西北军骑兵变成尸体滚落马下。 有骑兵奋起一跃将敌人扑下马背,一起死在马蹄之下。也有两骑对撞,当场身死。还有跌落马背之后,在临死前砍断了敌军的马腿。 两军互为绞杀,远没有修行高手对战那般眼花缭乱,瞬间便是高下立判,生死立分。 到处都是人喊马嘶,刀枪碰撞之声,临死前的惨叫哀嚎,马蹄踏在尸体上的沉闷声,刀锋砍入人体的声音,所有声音交织在一起,宛若人间地狱。 这场双方投入兵力超过万人的骑军大战注定是两败俱伤的结果,而不同的是,西北军位于本土作战,有足够的兵源支撑,而东北军却是劳师远征,异地作战,死一个便少一个。 即便是用一人换西北军两人,东北军也是亏的,更何况东北军根本做不到一人换两人。 更多时候,东北军的战损还要略高于西北军。 这是没有半点侥幸的一战。 在后方观战的牧人起脸色淡漠,开口道:“让徐戥所部披甲。” 一名白发老将沉声问道:“王爷,真的要动用那三千重骑西北的重骑可还没投入战场啊” 牧人起摇头道:“西北耗得起,咱们耗不起,如果现在不能一战而胜,然后尽快撤离战场,那么咱们这六万大军就要被徐林钝刀子割肉,一点点消磨在西河原上,如果这三千重骑能拖住徐林的脚步,那本王宁可让他们全都死在这儿。” 老将望着从一开始就打算壮士断腕的牧人起,然后又望向惨烈无比的战场,摇头叹息一声。 兵败之后被牧人起任命为重骑都统的徐戥在接到军令之后,神色平静,然后与普通兵卒一般,沉默地开始披甲。 自从被牧人起深夜单独传召之后,他就已经有了战死沙场的觉悟。 他忽然想起一句话。 从军为将,不能死在刑场上,不能死在病榻上,要死在沙场上。 文人死社稷,武人死沙场。 同样在观战的徐林,突然脸色一变,然后唇角露出一分浅淡笑意。 马蹄沉闷如滚雷,甚至压过战场上的厮杀声。 一道亮银色的洪流出现在徐林的视野当中。 人马皆披甲的重骑 牧人起手中还有一支重骑,对于别人来说可能算是秘密,但是对于徐林来说,真的算不上。 作为镇守西北门户的徐林曾经大力蓄养重骑,以己推彼,徐林不信牧人起就没有这方面的想法。 虽然养一支重骑的耗费巨大,但在关键时刻却有扭转战局的作用。 什么时候是关键时刻对于牧人起来说,眼下就是了。而徐戥也未让牧人起失望,三千铁骑势如破竹。 无数西北骑兵被重骑一冲而溃。 重骑兵们甚至只需握紧手中武器,只是依靠冲锋的巨大力量,便可将敌人轻易切割。 西北军的阵型在这支重骑军冲锋入场之后,瞬间支离破碎。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四十二章 定风波(三) 若是寻常军队遇到了徐戥所率的三千重骑,哪怕是十倍之众,也有被冲溃之虞,但这一次面对三千重骑的是西北最为精锐的骑军,而且西北也是有重骑的。 在最开始的猝不及防之下,西北军的确被这三千重骑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但在逐渐稳定之后,西北军的反攻开始了,原本势如破竹的三千重骑速度开始缓缓变慢,再不复先前的摧枯拉朽。 重骑兵最大的威力就在于冲锋产生的“势”,若是一支重骑兵不能冲锋,而是陷入到胶着厮杀之中,那么这支重骑兵也就距离灭亡不远了。 徐戥作为在马背上成长起来的骑军将领,自然也知道这一点,不过他没有半分要退的意思,仍旧是率领麾下铁骑继续前冲,意图凿穿西北军的厚实阵型。 徐林仍旧没有将手中的重骑放出,而是用数倍于重骑的轻骑与这三千重骑进行搏杀。重骑虽然所向披靡,但在绝对数量的差距下,也不是真的无敌。 重骑兵人马披甲,看不清表情,除了沉闷如雷的马蹄声,并没有任何嘶喊呼喝,无声无息。 西北军轻骑兵根本不是东北重骑军的一合之敌,甚至许多轻骑在重骑的一撞之下,连人带马都要被撞飞出去。但徐戥脸上的神情却越来越凝重,因为就在刚才三千重骑将西北军阵形撕裂的空当里,东北军其他兵马已经开始徐徐后撤。 牧人起此举可谓是壮士断腕,直接弃营而走。 这时候的徐戥以及他的三千重骑,已经变成一支孤军,灭亡只是时间文体。 当牧人起以及东北大军离去半个时辰后,三千重骑完全被西北大军淹没。 在大势已去后,已经换了数匹战马的徐戥浑身浴血,却仍旧视死如归,手持铁枪,带着所剩不多的亲卫,向西北军发做出最后的冲锋。 茫茫多的西北骑军同样开始沉默冲锋,似是向这名敌将致敬。 仍旧没有呼喝声,没有垂死的挣扎声,只有冰冷且沉默的马蹄声。 双方刚一接触,这些东北重骑就如大河中的一块石子,略微荡起一点涟漪后就彻底消失不见。 徐戥只是徒劳地刺死一名西北骑军后,就被十几支铁矛刺入身体之中,当场战死。 随后他的亲卫也尽数赴死。 这片被鲜血浸透的战场上,再无一名可以站着的东北军甲士。 大战过后,徐林留下一名统领清理战场,然后率领西北骑军继续追杀牧人起的东北大军。 中都,王府。 清湖的湖面上被人凿出两个冰洞,两根细细的钓线分别从两个冰洞中垂落下去。 岸上之人是萧煜和林寒,两人各持一根钓竿。 萧煜的手很稳,平心静气,反观林寒却是有些心浮气躁。 萧煜看了他一眼,问道:“小寒,姐夫没让你去战场上捞军功,你是不是有些沉不住气了” 林寒摇头道:“战功不战功的,我倒是无所谓,毕竟有姐夫在,我也不怕吃亏。” 萧煜平静道:“如此就好,过段时间你随我回草原一趟。” 林寒愣了一下,然后问道:“什么时候。” 萧煜道:“等两个人回来。” 话音刚落,萧煜突然起身,“已经回来一个了。” 说话间,一道曼妙身影骤然掠入王府,皮肤没有半分血色,眉宇间一抹血红,嘴唇乌紫,正是被萧煜派去草原的唐悦榕。 只不过此时的唐悦榕有些狼狈不堪,这名在秘法之下晋升天人巅峰的女子身上血迹斑斑,许多地方的衣服已经破烂不堪,露出其下的苍白皮肤。见到萧煜后,女子直截了当道:“那位草原巫教的老祖已经重新恢复逍遥境界,强令草原众台吉反攻西北,不过现在大多数台吉还在摇摆不定,毕竟现在草原上白灾严重,不利大军前行。不过你还是早点做好准备,现在的草原已经是一个隐患。” 萧煜和林寒对视一眼,萧煜脸上不显,林寒神情却是有些凝重。幸好现在西河原上的战事已经彻底扭转,若是在蓝玉未能回师的时候,草原大军趁机南下,那中都城能否撑到蓝玉回来,还真是一个未知数。即便是现在西北已经转守为攻,如果草原仍旧决心要反戈一击,那么无疑会让西北已经稳定的局势再添许多变数。 萧煜平静问道:“那位草原老祖在什么地方黄汉吉、申东赞、禄时行三人的态度又是怎么样的” 唐悦榕撩起脸颊一侧的垂发,漠然道:“现在草原各部都在热海过冬,那位草原巫教老祖便趁机在热海之畔召集众台吉议事,三位大台吉的态度模棱两可,倒是许多小台吉对于这位巫教老祖的提议颇为心动,也有不同意此事的台吉,都已经被那位草原巫教老祖当场击杀。我原本要继续潜伏,却不慎被那位草原老祖发现,若不是我见势不妙及时离开,恐怕现在已经葬身草原。” 萧煜点点头,先让从草原一路逃亡的唐悦榕先去修养,然后对林寒道:“草原那边已经到了本王不得不亲自走一趟的地步,只是你姐身子不好,不好太过劳累,还需要一个人替本王坐镇中都。” 林寒恍然道:“王爷是在等萧瑾” 三日后,萧瑾在数百精锐暗卫的护卫下,返回西北中都。 然后在养神斋中见到萧煜。 萧瑾从袖中抽出一封信放倒萧煜身前的书案上,轻声道:“我在离开东都之前,父亲让我把这封信转交给兄长。” 萧煜拿起那封信看了一眼,没有急着拆开,只是道:“怀瑜,这次能解中都之围,你居功至伟,为兄该怎么赏你呢” 萧瑾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萧煜也不在意,继续说道:“既然你回来了,王相府那边也该捡起来了。” 萧瑾默默点头。 萧煜的视线重新落回到手中的书信上,随手拆开。 萧瑾一直在观察萧煜的表情,可令他失望的是,萧煜从开始拆信,到读完信后将信纸揉成一团,他的脸上始终没有什么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 萧瑾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父亲信上写了什么” 萧煜眯起眼,平淡道:“没什么,只是一些陈年旧事。” 萧瑾闭口不言。萧煜和萧烈之间的恩怨,甚至在某种程度上牵动了天下大势,实在不是外人可以插手的,只能是他们父子二人自行处理。萧瑾虽然身份微妙,算是半个自己人,但在这种事情上也只能是点到即止,丝毫不敢得寸进尺。 其实萧煜心底远没有萧瑾所看到的那般平静,萧烈在信中所说的确是陈年旧事,但也是萧煜与萧烈父子失和的根本所在,也就是当年方璇之事。 萧烈在信中将当年太子谋反案的前后因果详细说了一遍,从太子势大到郑帝生疑,然后再到郑帝密令天机阁和暗卫暗中调查。其中许多庙堂公卿也知之不详的秘辛统统被萧烈写在了这张薄薄的信纸上。 萧烈想要做什么萧煜把握不准,即便是多年父子,也同样如此。 以他对萧烈的了解,萧烈不是那么容易低头认错的人,若说萧烈写了这封信是为了缓和父子之间的关系,那萧煜第一个不信,但除了这个解释,似乎也没有别的解释。 萧煜沉默了许久,笑了笑,“怀瑜,现在草原有些变故,为兄不得不亲自走一趟,不过你嫂子身体你也是知道的,不能太过劳累,所以这中都还要你来帮为兄分忧。” 萧瑾沉声道:“诺。”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四十三章 定风波(四) 郑明武二十年,东主派遣大都督冯章、傅声、蓝沧海率领二十万大军自中都而出,远征草原。冯章大军绕道小丘岭包围了纳哈楚驻地,纳哈楚被迫投降,致使乌伦河以东的草原诸部失去屏障,傅声则趁此时机直逼草原王庭,草原汗王及众台吉不得不远遁碧罗湖。 明武二十一年,蓝沧海率军横穿乌斯原,一直攻至碧罗湖畔,大败草原汗王的汗王亲卫十二部,逼迫草原汗王签订城下之盟,自认归附郑廷,受封镇北王。 明武二十二年,傅声在乌伦河南侧设立朵颜都督府,同时将部分草原部落迁往西北河内州。 只是随着后来郑廷势微,大郑兵力不断收缩,从东主的西都到朵颜都督府,然后放弃秀龙草原和小丘岭,一直退回到中都。原本的朵颜都护府就逐渐沦为一座无主之城,中原和草原的来往商队多聚集于此,许多草原马贼得了金银之后,也会来这儿消遣一番,商人与强盗和平相处也算是此地一景,当然也不乏在中原招惹仇家而不得不远遁草原的亡命之徒,甚至流亡的修行者亦是屡见不鲜,当年的牧白就是其中一员。 早年萧煜和林银屏被摩轮寺追杀的时候,曾经委身于此城之中,只是当初的萧煜并不知晓其中底细,只是到了后来才知道,那座不起眼的土城原来就是曾经大名鼎鼎的朵颜都督府。 这座城没有城主,而是由数个“大人物”联合管理,而这些“大人物”的背后又无不例外地站着几位草原台吉或者西北实权将领。这里除了没有城主之外,就像是一座小号的巨鹿城,都有着一套属于自己的规矩,所有人都要守规矩,而不守规矩的人都已经死了。 或许这也是某种意义上的“平等”和“公正”。 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虽说这儿名义上是三不管的地带,但说到底还是西北王的地盘,西北王他老人家不在意这巴掌大的地方那是他的事,可在这座小土城中讨生活的人却不能不在意西北王,所以能做到城中话事者的人,都会小心地把眼睛和心思擦亮,以免不小心触怒了那位让草原和西北尽俯首的煊赫王爷,给自己招来泼天大祸。 在城中居民看来,那些控制着整座城的人无疑是大人物。而这些人身后的草原台吉和西北将领,就像是地平线尽头连绵起伏的雪山,遥不可及。至于西北王,则像塞外高旷的天空,可望不可及。 大人物站得高,看的自然就远,只是难免会忽略了脚下。 大风起于青萍之末,有些时候反而是最底层的小人物最先感觉到风波将起。 比如说这次的草原之变,中都仅仅是疑心的时候,这座土城中的大多数人就已经察觉到不对劲了,所以大商人们早早地撤走了商队,大队的马贼悄然远遁,土城中竟是呈现出一番难得的太平景象。 就在这副太平景象中,一行人来到了这座朵颜都督府,人数不算多,大概只有三十余人。为首的是一名衣着华贵的男子,相貌不算出彩,气度倒像是中原那边的世家子,随行的两男一女也不像是寻常人等,怎么看都像是四只大大的肥羊,可偏偏在这个虎狼横行之地却没人敢于出手,哪怕是最寻常的试探。无他,只是因为那二十几个一看就是硬茬子的随行护卫。 故地重游的男子熟门熟路地来到城内一家客栈门前,用手中马鞭指了指客栈的招牌,对身旁一名年纪稍轻的男子笑道:“当年我和你姐就在这儿住过一段时间。” 年纪稍轻的男子望着客栈,道:“早就听闻过这里,却还是第一次来。” 这一行人正是萧煜和林寒等人,这一次萧煜亲自远赴草原热海,随行只带了林寒、唐悦榕和曲苍几人,至于那二十几名精锐暗卫,则纯粹是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若是依照萧煜的本意,他更想孤身一人前往草原,只是这次不同以往,要压下草原之乱,不单单是个人武力就能就能解决的,所以他还带上了林寒。其实林银屏才是最好的人选,只是她的身体经不起这样的长途颠簸,就只能退而取其次。 从林远身死到现如今,草原汗王的大位仍旧空悬,萧煜虽然被尊为草原王,可说到底还是因为他娶了林银屏的缘故,这汗王位只能由一个林家人来继承。若林银屏不是女儿身,那她就是毫无疑问的新任汗王,在林银屏不能接任的情形下,林寒便成了距离王位最近的人。 按照萧煜的设想,或许在将来,在他侥幸坐拥天下以后,可以让林寒这个小舅子回到草原继承镇北王王位,然后萧林两家继续联姻,亲上加亲,让草原王庭实实在在地变为萧家的西都。 可这毕竟是以后了,眼下草原汗王大位空悬,是一个如何也绕不过去的难题。 进了客栈,要了一间上房,所谓上房,其实就是一个独栋的小院子,专供商队或者拖家带口之人住的。萧煜三十多人住在一个院子不算拥挤,但也谈不上宽敞。 凡是能在这种龙蛇混杂之地开店,手都不会太干净,若是遇到肥羊,他们自然会变为吃人不吐骨头的黑店,但有三种人却不会动手,一种是熟客,一种是背景深厚的过江猛龙,还有一种就是身负异术的修行者。熟客不用多说,毕竟要讲究个细水长流。背景深厚的过江猛龙倒不是吃不下,而是事后遗患太大,很难摆平,一个不好就要招来灭顶之灾。至于修行者更不用多说,匹夫一怒敢叫天子血溅五步,即便这些修行者达不到这个境界,拆了一个客栈还是绰绰有余的。 掌柜的是个极有眼力的,在他看来,这一行人无疑就是第二种人,而且还是很难吃下的第二种人,所以他很明智地让手下人像正常客栈那般送酒送肉,酒是陈年老酿,肉是新宰杀的羔羊肉,绝对没有半点手脚。 这也是萧煜为什么会带着二十多名暗卫的缘故了,道门有句话叫做肉眼不识真仙人,在这些寻常人眼中,萧煜这位天人高手恐怕还不如这二十多号暗卫来得唬人。 小院正堂内,萧煜独坐一把椅子,其余三人分成两列站在两侧,若是不知萧煜真实身份的人还好,顶多只会说这人气度不凡,非富即贵。可在真真切切知道萧煜身份的人眼中,这个年纪不算大的男子身上却是有一股子“势”,不是修行者所谓的修为如何,而是执掌百万人生死和征战杀伐而积攒铸就出来的莫大威严。 也难怪世人要感叹无知者无畏,初生牛犊之所以不怕虎,就是因为不识虎,等到真正知道了老虎的可怕之处,恐怕再也不会有曾经的勇气了。所以唐悦榕这个刺头在领教过萧煜的手段后,也是老老实实地站在一旁。 萧煜很现实,有本事和我平起平坐的,我自然会客客气气,如果能让我萧煜低头的,那我也不介意恭恭敬敬,可若是做不到,那我萧煜可不会惺惺作态,你就只能老老实实地站着或是跪着,这便是萧煜的规矩。 在西北,能不守萧煜规矩的人,有,不多,林银屏算一个,萧瑾、蓝玉、秦穆绵、秋叶、慕容等人或许能勉强算半个,至于其他人皆不在此列。 萧煜的杀心不算重,但是杀几个坏规矩的人,却是半点犹豫都欠奉。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四十四章 定风波(五) 夜色渐渐降临,土城中掌了灯,在一片漆黑的塞外草原中格外刺目显眼。 有一道雪白身影在沉沉夜色中越上了土城城头,俯瞰着小半个土城。对于这座早年的朵颜都督府行在,他一直都是印象浅淡,若不是与那人约好在此地见面,恐怕此生他都不会踏足这个隐藏在大漠黄沙中的“污垢堆砌”之地。 他从城头上悄无声息地跃下,黑色的鞋子踩在地面上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对于寻常人来说步步凶险的土城,在境界高到一定地步的修行者看来,倒也不算什么了,顶多是不长眼的死人会多一点,仅此而已。 至于所谓的规矩,那又算什么 一名巡夜的汉子只觉得眼前一花,身边不远处便多了一个美的不像话的白衣娘们,使劲咋了眨眼,才发觉自己真的不是在做梦,不过既然能在土城中讨生活,眼力价是必不可少的,他非但没敢凑过去,甚至就连大声喝问也不敢,反而是一缩头向后退去,竟是装着没看见一溜烟地跑了。 混过江湖的都知道,一个孤身在外且能安然无恙的女子,而且还是美得不像话的女子,这本身就说明很多问题,哪个良家弱女子会大半夜地跑到这个虎狼横行的土匪窝玫瑰好看是不假,可也扎人。 在这座土城里,不长眼的人早已经死绝了。 “女子”脸上多了一丝浅淡笑意。 这地方,似乎有点意思。 “女子”走了一会儿,忽然挺下脚步。然后在前方街道的拐角处,走出一名身着黑色锦衣的年轻人。 年轻人微微一礼,道:“完颜先生,我家王爷久等多时了。” 明明是女子面容却又被称为先生的白衣平静开口道:“前面引路。” 昏暗的大堂中生起两个火盆,林寒似是有些不耐夜寒,不断缩手缩脚,在大堂内晃动出一片光影交错,唐悦榕不敢跟萧煜炸毛,却不怕萧煜的小舅子,嘲讽道:“你不是从小就在草原长大吗,怎么还怕冷” 林寒不悦道:“谁说我们草原人不怕冷是我们穿的厚,而且关键是习惯了。我上个月还在蜀州,这个月就回草原,自然不太习惯。” 唐悦榕这娘们自从变成如今这个模样后就性情大变,孤僻刻薄,此时嘴下更是丝毫不容情道:“你瞧瞧王爷和曲都督,还有我这个弱女子,有哪个喊冷了你个大男人倒是娇贵” 对于这种嘴上占不到便宜,打又打不过的女人,林寒只能故作大度地嘀咕了一句好男不跟女斗,然后便不再搭理这疯娘们。 唐悦榕还要继续嘲讽,恰好这时一名年轻暗卫已经来到堂前,算是帮林寒解了围,轻声道:“启禀王爷,完颜先生到了。” 一直在闭目养神的萧煜睁开眼,道:“请完颜先生进来。” “诺。”年轻暗卫轻声应诺后,徐徐退出门外。 片刻后,白衣黑鞋的完颜北月大步走入屋内,宽衣大袖,姿容俊美不似凡间之人。 完颜北月对萧煜拱手一礼,“后建完颜北月见过西北王。” 不得不说,有些人生就一副好皮囊,即便是行礼作揖也能行出一股潇洒气度,而姿容不下于林银屏等人的完颜北月,无疑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萧煜将双手分别置于椅子两侧的扶手上,问道:“完颜先生,先前你通过暗卫送了一封信给本王,在信中你说有要与本王面谈,现在本王已经来了,有什么事你可以说了。” 完颜北月开门见山道:“不知西北王是否还记得那个败于秦穆绵之手的莫风” 萧煜略微思量,然后想起了那个曾经在年轻一辈中也算排得上号的阴沉男子,点头道:“记得。” 莫风当年在魔教中也算是与秦穆绵分庭抗礼的俊彦人物,但在秦穆绵叛出后建魔教后,莫风却没能顺势登位,而是被横空出世的“谪仙人”完颜北月强压一头,然后自此就没了他的消息。 难道说莫风来了草原萧煜微皱起眉头,如果说只是莫风的个人行事,那倒无妨,可如果说莫风是代表了后建某些人的意思,在草原之事背后推波助澜,那就不得不让萧煜好好思量了。 萧煜轻声问道:“莫风来了草原什么时候来的” 完颜北月语气平静道:“应该是去年秋末左右,至于更为准确的时间,我就不知道了。” 萧煜接着问道:“莫风此行所为何” 在后建素有谪仙人之称的完颜北月轻笑道:“自然是奉了大长老之命。” 萧煜脸色骤然阴沉下来,因为这几乎就是最坏的情况,若是后建魔教直接插手草原之事,经历过一场内乱而元气大伤的道宗鞭长莫及,未必能在此事上对萧煜形成助力。 萧煜沉默片刻,继续问道:“完颜先生此行又是为何” 完颜北月直截了当道:“我是受大将军所托。” 在后建,王爷有很多,但只有一位大将军,那就是慕容燕。 萧煜没有说话。 完颜北月眼神坚毅,沉声道:“此前后建之所以会作壁上观,大将军在其中堪称居功甚伟。” 萧煜哦了一声,轻声道:“照你所说,我还要好好感谢慕容燕了。” 完颜北月望着萧煜,语气冷硬了几分,缓缓说道:“自萧政篡权到五王议政,后建皇室早已是风雨飘摇,幸而有大将军坐镇朝堂中枢,完颜德等宵小还不至于做出携天子而令诸侯之事。” 萧煜恍然道:“你是后建皇室之人。那么后建皇帝是什么人兄长叔伯还是子侄” 完颜北月面无表情道:“当今圣上是我侄子。” 萧煜笑起来,“原来是位后建叔王,倒是萧某失礼了。” 完颜北月瞬间眼神冰冷起来,自嘲笑道:“手无半寸兵权,如何敢当王之一字西北王莫要奚落于我了。” 萧煜一笑置之,摆了摆手道:“好了,说些正事,你这次孤身过来能帮本王什么不管你是后建皇室出身,还是魔教的下任教主,想要在本王面前有一席之地,总要拿一些诚意出来。” 完颜北月的表情稍稍柔和,沉声道:“实不相瞒,大将军在草原也有些隐蔽经营,而且就在莫风去草原后不久,璞袁也已经返回草原,至于璞袁是何人,想必西北王不会陌生吧” 萧煜的脸色略微凝重起来,问道:“璞袁是老人不假,可当年跟随红娘子叛乱,事败后逃往后建,在草原早已无甚根基,又有什么用处” 完颜北月轻声道:“在璞袁临行前,大将军将自己的三千亲卫交到了他的手中。” 萧煜讶然道:“三千铁浮屠” 完颜北月点头道:“在正面战场上,除了逍遥神仙,无人能在正面掠其锋芒,必要时候可以做为一支奇兵。” 萧煜默默盘算,若是自己对上那位伤愈复出的草原老祖能有几成胜算,一直过了大概一炷香的功夫,才抬起头来问道:“本王还想再问一句。” 完颜北月眼神平静,“王爷但问无妨。” 萧煜望着他,慢慢说道:“我一直很好奇,你这位谪仙人的境界到底如何” 完颜北月沉默许久,平静道:“天人之上,逍遥之下。” 萧煜哦了一声,点头道:“不愧是谪仙人,境界攀升之快,恐怕就是秋叶真人也略有不及。” 完颜北月淡笑道:“王爷过奖。” 萧煜转头对身旁曲苍道:“去给完颜先生搬把椅子。”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四十五章 定风波(六) 土城向北百里是乌伦河,越过乌伦河便是乌斯原地界,一路向北,经过王庭、碧罗湖,就会到达草原台吉们过冬的热海。 今年草原上白灾严重,江南都已经是杏花微雨,草原上还是积雪不化,绵延近千里的白雪皑皑,一直与地平线尽头的大雪山连为一体。但在这一片银装素白之中,热海之畔却是一处例外,这儿素有塞外小江南之称,气候温暖宜人,虽说最冷的那阵也飘过雪花,但自打开春后就再不见半点雪白,如今更是已经一片嫩绿,生机盎然。 一名灰衣老者踏在刚刚发出嫩芽的草地上,双手负在身后,身旁不远便是微波荡漾的浩大热海,遥遥望去,当真称得上一碧万顷,横无际涯,其气态之雄浑,犹胜江南的八百里洞庭。 老人一袭古怪灰袍,上面绣着各种猛兽图案,其中许多猛兽图案似是早已灭绝的上古异种,外貌狰狞可怖,随着灰袍摆动不断变化,栩栩如生。 老人沿着湖畔一直走了小半个时辰,来到一个巨大部落前,只见数万顶帐篷依次排列,层层叠叠如云华盖,蔚为壮观。 老人对于这些视而不见,径直进了营中,一直走到最中间位置的巨大帐篷前才停下脚步。 帐内很暖和,这顶大帐的主人,也是这个部落的主人,禄时行没有坐在正中上首位,而是坐在左侧首位。 坐在首位上的是一名年轻人,一身传统的草原皮袍,此时正在自斟自饮。 大帐的帐帘忽然无风自动,灰袍老者迈步走进帐内。 他冷冷地扫视一周后,目光定格在首位上的年轻人身上,问道:“你是谁” 年轻人饮尽杯中酒液,放下酒杯,笑道:“林寒。” 大帐外的不远处,萧煜双手藏袖,与一身白衣的完颜北月并肩而行,在距离大帐还有不足百步时,萧煜忽然停下脚步,说道:“我一直很好奇你的三千铁浮屠到底藏在哪儿。” 完颜北月淡淡道:“该出现的时候他们一定会出现,绝不会让王爷失望便是。” 萧煜淡漠道:“你在这儿止步,我自己进去。” 完颜北月眯起一双秋水长眸,问道:“王爷就这般自信,觉得能以一己之力拿下一位逍遥神仙” 萧煜平淡道:“你只要把莫风捉住即可,其余的事情不用操心。” 完颜北月沉默片刻,说了一个好字,反身离去。 萧煜转头望向唐悦榕,轻声道:“一会儿我若是与那人打起来,你护好林寒,他姐就他这么一个弟弟,若是在我手上出了什么意外,他姐非要和我拼命不可。” 唐悦榕冷着脸微微点头。 萧煜迈步继续前行,曲苍在身后如影随形,忧心道:“王爷,草原老祖毕竟是逍遥境界,您千金之躯,万不可冲动行事啊。” 萧煜脚步不停,平静道:“我心中有数,战不敢言必胜,自保无虞。” 曲苍不再说话,也停下了脚步,望着萧煜走进大帐。 萧煜在见过完颜北月后,一路横穿乌斯原,然后绕过碧罗湖,悄然来到热海之畔,他并未直接露面,而且派遣林寒先在私底下见了黄汉吉和申东赞二人。那位草原老祖想来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故而在林寒见禄时行的时候堵上门来。 现在萧煜不得不出面了。 当萧煜迈进大帐内的一刹那,灰衣老人也转头望来。 两人视线在半空中交汇,帐内平地起风。 这并不是两人第一次见面,早在正月十五元宵节的时候,这位草原老祖就与萧煜在中都闹市有过一番不带烟火气的交手,只是那时候草原老祖还未恢复全盛修为,而且还是一个年轻人模样,如今他修为已经恢复,并且变回了本来面貌。 萧煜平淡道:“区区三月时间便治愈了大半伤势,恢复修为,想来是青尘帮了你一把” 灰袍老人呵呵笑道:“一枚八品金丹换一个草原改天换日,值不值得” 明白了前因后果的萧煜呵呵一笑,“不告而取是为贼,拿别人的东西做人情,似乎不妥吧” 老人大笑起来,“贼中原有句古话的说得好,窃钩者诛,窃国者侯。那你说说草原王该算什么” 草原王算什么自然是窃了一整片草原的窃国巨贼。 萧煜脸上的笑意微冷,“草原汗王是谁可以是林远,可以是林银屏,也可以是林寒,但绝不可以是你这只从地底下爬出来的老鬼。” 即便知道萧煜所言不过是时势使然,林寒仍旧是压抑不住心底的那分狂喜。 姐夫是有意将整片草原交到自己的手里 虽说草原远远不如中原富饶,可肥美草原还是有不少的,更重要的是,草原汗王几乎就是一国之主。男儿当掌权,有几个男人不曾梦想过执掌一国一地之权柄 林寒也自知自己没有那修行天赋,既然做不了长生仙人,还做不了俗世王侯吗 老者摸了摸自己头顶的白发,冷笑道:“本座从来不稀罕做什么草原王,只是让你做不成草原王就足够了。本来本座还要发愁怎么才能使动这帮鬼精的台吉南下西北,现在好了,只要把你这位西北王杀了,青尘自然会交付剩下的半枚金丹。” 金丹分九品,其中最高九品,由道祖亲手炼制,号称服下便可羽化登仙,长生不死。八品金丹仅次于九品金丹,可以活死人生白骨,若是生前服下,死后则不入冥府轮回,自成鬼仙之躯。也难怪草原老祖会为了八品金丹而不惜如此大的动作。 萧煜笑问道:“你觉得自己能杀得掉本王” 灰袍老者平静道:“本座知道你是天人境界第一人,也知道龙云青是死在你和萧烈的手上,甚至寻常的半步逍遥都不是你的对手,可不管怎么说,天人和逍遥之间的差距其实就是仙凡之别。” 说话间,草原老祖张开双手,灰袍上的猛兽图案宛若活物一般开始周游流动,放声笑道:“天人合一说到底还是人,逍遥凡世却是地仙,其中道理差距不可以道里计,这世上哪来那么多的天人杀逍遥” 萧煜脚下一点,身形骤然后掠。 呼吸之间,萧煜已经退出禄时行的大帐,来到热海上空。 草原老祖嘿然一声,一步踏出,咫尺天涯。 两人一前一后向热海身处飞去。 一直到了热海中央位置,两人才停下身形,此时脚下和头顶同色,放眼望去,四周皆是一片碧波荡漾。 草原老祖开怀笑道:“西北王啊西北王,你要自寻死路,本座就成全你,死在这么个钟灵水秀的地方,倒也对得起你这位当世人杰的身份。” 萧煜一直笼藏在宽大袍袖中的双手终于伸出,一颗耀眼雷珠出现在他的掌心。 萧煜屈指一弹,轻笑道:“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只见雷珠在离手之后,化作一道足有十数丈长的耀阳白芒,直射草原老祖眉心。 这颗雷珠便是二十八颗雷珠之一,掌教真人留给萧煜的价值连城遗物。 一颗雷珠便是一道天雷。 草原老祖在刹那间一挥手拍开了这道天雷。 雷珠倒飞而回萧煜的手中。 草原老祖伸出手,掌心已经是焦黑一片。 萧煜笑问道:“萧某手段如何” 草原老祖知晓掌教真人曾经在萧煜府邸布下二十八颗雷珠大阵,号称逍遥神仙亦是难入,却是不曾想过萧煜竟将作为雷池阵法之基的雷珠带了出来。 不过若说萧煜能把二十八颗雷珠尽数带出,他是万万不信。 草原老祖冷笑道:“我倒要看看你能御使几颗雷珠”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四十六章 定风波(七) 热海之畔的大营内,有一名不起眼的青衫文士,身材修长,面带戾气,眼神锐利如刀,颇有当年司马大丞相鹰视狼顾之感,手中轻轻转动三颗龙眼大小的黑色珠子。 后建魔教莫风。 后建魔教大长老以六道之法凝聚出六颗魔珠,分别对应天人道、人道、修罗道、饿鬼道、地狱道、畜生道,而此时莫风手中的三颗宝珠便是饿鬼、地狱、畜生三道。别看上官仙尘破去刁殷的轮回六道时堪称是轻描淡写,可逍遥神仙之下的修行者遇到这三颗宝珠,多半是要乖乖赴死。 莫风轻抿着嘴唇,神情平静。曾经在他看来勉强算是秋叶跟班帮闲的萧煜,现在已经是可以直面逍遥神仙而不落下风的西北王,而他莫风却还在天人境界中摸爬滚打,说真的无所谓,那是自欺欺人的。不过今天倒是可以做一个了结,到底是萧煜死在逍遥神仙手下,让他除掉这个心魔,还是萧煜打死逍遥神仙,让他彻底绝望死心,就看今日了。 另一个方向,一名白衣男子双手笼藏于袖中,沿着热海岸线,朝莫风这边缓步行来。 偶有人瞧见这人,都忍不住多看两眼,美,真美,恐怕比起草原上的两位公主殿下都不遑多让,可惜就是身上那股子生人勿近的气势让人不敢靠近分毫。 热海上杀机骤起。 在萧煜弹出第一颗雷珠之后,草原老祖就不再有所留手。早年间他被草原各部盛赞为在世长生天,若不是遇到了专杀逍遥神仙的上官仙尘,也不会重伤坠境,才使得摩轮寺趁势而起。不过能从上官仙尘手中保住性命,其真实修为之高,还在当年的龙城城主龙云青之上。 这位草原老祖轻轻一抖,身上的灰袍颤抖不休,原本在灰袍上周游流走的各类猛兽竟是从灰袍之上一跃而下,然后急速变大,化作实体出现在他的周围。 草原老祖冷笑着一指萧煜,所有实体化的猛兽皆是朝着萧煜冲去,其中几只上古异种更是气势跋扈骇人,在虚空中跑动时,每次落足都要踩出一串涟漪,如潮水层层生落。所有异兽一起跑动,直接将周围的天地元气搅动得震荡不安起来。 萧煜身形再次飘退,同时双手弹指,又是两颗雷珠化作天雷飞出。 两只洪荒异种立毙当场,直接被天雷击散,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草原老祖嗤笑一声:“好霸道的天雷,可是你还能用出几雷” 萧煜五指一旋,掌心又出现一颗雷珠,笑道:“你不妨猜猜。” 说话间,萧煜将手中雷珠化作一道蜿蜒游动足有半里之长的紫色雷鞭,长鞭呼啸扫过,森森紫电直接将冲在最前面的五只猛兽横着一分为二。而就在这时,一只双眼赤红的虎形异兽猛然跃起,越过了雷鞭,直接扑向萧煜。萧煜回手一拉,一气斩杀五兽后没有丝毫衰弱的紫色雷鞭逊色反向缩回,将那只猛虎状异兽完全缠住,萧煜松开手,任由雷鞭自行将这只异兽慢慢搅烂。 萧煜望着剩下的几只异兽,淡笑道:“土鸡瓦狗。” 草原老祖不为所动,自问自答道:“你方才一共用了四颗雷珠,当年掌教真人的雷池大阵号称二十八颗雷珠二十八气,而你号称身负五气,至多能再用一颗雷珠。” 萧煜笑了笑,如草原老祖所愿,手中再出现一颗雷珠。 这一次雷珠化作一道雷矛,被萧煜双手握住。 萧煜手持雷矛杀向其余异兽,片刻后,雷矛消散,所有异兽也被萧煜一扫而空。 草原老祖啧啧道:“西北王好生厉害,不过可还能再给本座一记天雷” 萧煜点头说了个好字,然后又是一道天雷从天而落。 虽然草原老祖在最后关头堪堪躲过,没有被这道天雷在头顶开花,但脸色阴沉,怎么也想不明白萧煜为何能用出第六道天雷。 被萧煜用过的六颗雷珠依次悬浮在他的身侧左右,组成东方七宿的前六宿。 草原老祖冷笑道:“本座倒要看看你如何用出第七雷” 萧煜面无表情地一挥手,三颗雷珠直接成品字形飞出,猛然炸开,瞬间雷蛇乱舞。 根本没想到萧煜会一气用出三颗雷珠的草原老祖狼狈不堪,直接被雷蛇缠在身上,好生狼狈。 被萧煜算计了的草原老祖在狼狈不堪地驱散雷蛇后,终于勃然震怒。 他面孔狰狞地寒声道:“萧煜,待你死后,本座定要将你的尸体炼制成一尊人偶傀儡,生生世世受本座奴役” 萧煜用雷珠构建万东方青龙七宿,一边开始着手西方白虎七宿,一边道:“狠话谁都会说,关键还是要看手段如何。” 草原老祖放声大笑,本就苍老的面庞更加狰狞扭曲,连说三个好字,然后伸手朝萧煜一指。 草原巫教的根本手段,伶仃指。 伶仃指便如摩轮寺的大手印一般,空冥境界即可修习,但会随着境界攀升而不断递增威力,几乎永远都不过时。 逍遥神仙的一指,堪称摧山倒海。 几乎就在同时,萧煜弹出十颗雷珠。天雷轰然作响,犹胜夏日迅雷。 草原老祖伸出手,以掌心抵住这道天雷,身形猛地一个下沉。 萧煜则被伶仃指点中,身形被撞入脚下的热海之中。 热海水面炸裂得巨浪滔天,一圈气势恢宏的涟漪波纹向着四周迅速扩散开来。 已不见萧煜的身影。 稳住了身形的草原老祖望向脚下水面,森然道:“我倒要看看你能躲到哪里去。” 草原老祖不等水面趋于平静,开始不断挥袖,每一次挥袖,就有一颗燃烧着幽蓝火焰的骷髅法器自袖口飞出,然后悬停。 片刻之后,热海上空便由十二个骷髅头骨。 森森蓝焰连接成一片,如同一个巨大的火圈。 草原老祖随手一挥,十二颗骷髅法器依次飞入水面。 水面翻滚,蒸汽升腾。 蓝焰遇水不灭,反而越烧越旺,其势如同煮海。 当萧煜重新出现在水面上时,草原老祖猛然睁大了眼睛。 只见萧煜头顶悬有一方青色印玺,前、后、左、右、上五方分别有五方天帝,下方篆刻都天二字。印玺上有青蒙蒙的气息垂落,将萧煜护佑其中,任凭十二颗骷髅喷出的蓝焰如何灼烧,不能伤其分毫。 萧煜升空的速度不快不慢,颇有闲庭信步之感,甚至还有闲聊的闲情雅致,语气平淡,“境界不等于战力,有些人境界奇高,可是不会打架,所有就让某些境界较低的人有了越境而战的机会。我呢,打架还算马马虎虎,但也不算出彩,之所以敢跟逍遥神仙过招,无他,只是因为法宝众多而已。” “你这十二颗骷髅也算是不错,只不过遇上了道宗镇压三宝之一的都天印,却差的远了。” 草原老祖厉声道:“萧煜,难道只是你有镇压气运之重宝吗” 草原老祖白发无风而舞,单手一摄,一口漆黑的石棺凭空出现。 石棺上刻着密密麻麻的诡异花纹。 他双手一推,石棺的棺盖缓缓打开。接着从中伸出一只雪白的手腕,但这支手腕并非是寻常女子天生丽质的诱人感觉,而是一种类似于死人失血后的光景,雪白肌肤下没有半分鲜血流动,只剩下干净到极点的皮囊。 当年道佛二门还未兴起时,巫教横压当世,其底蕴深厚,甚至还要超过如今当世第一的道宗。 只是如今巫教祖庭被封,其绝大部分底蕴都被封藏于山门最深之处。 这具棺材中的女尸便是草原老祖费尽千辛万苦从祁山山底的背出来的上古大巫遗留。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四十七章 定风波(八) 这种失去灵智却保留了大部分修为的大巫遗蜕被称为巫鬼,早在后建铁骑南下中原时,就有两尊巫鬼随行其中,两名放开了所有禁制的巫鬼转战豫州、齐州、徽州、江州四大州,见之活物便杀,双手染血无数,食人无数,甚至许多修行者也被其生吞活剥。后建大军为了饲养这两只巫鬼,不得不圈养无数中原百姓随军而行,称之为“菜人”,老瘦男子谓之“饶把火”,妇人少艾者名为“不羡羊”,小儿呼为“和骨烂”这些又统称为后世史书中流传甚广的两脚羊。 最后一直跨过大江,杀至江都城下,两只食用修行者心肝无数而修为暴增的巫鬼终于引来了道佛两家的高手,道门两位大真人再加上一位佛门金身罗汉一起出手,一名巫鬼当场身死,另一名则是逃遁不知所踪。 当年的两尊巫鬼是一男一女,男的死了,而女的却还活着。 女子如大梦初醒,扶着棺材的边沿缓缓坐了起来,只是也如初醒之人那样浑浑噩噩,眼神涣散。 萧煜轻咦了一声,再度打出两颗雷珠,两道横雷直奔这名不知是人是鬼的女子。不过为时已晚,女子原本死寂无神的眼眸骤然一变,毫无征兆地迸射出鲜红血光,犹若实质,血光在他身前凝聚成一道血色屏障,任凭两道天雷之威,也未能完全破去。 萧煜面无表情地招回雷珠,然后放入西方白虎七宿之中。 血光渐渐散去,女子一双血眸如同琉璃琥珀,与没有半分血色的皮肤相称,竟有一种妖异的美感。 萧煜没有再轻举妄动,只是有足足四颗雷珠出现在他身周,环绕盘旋,带出一抹抹电芒光华。 片刻后,女子的目光终于有了焦距,直直地望向萧煜。 萧煜体内元气随着女子的目光剧烈震荡,若不是有都天印镇压三大丹田,单是这一眼就能让他体内的元气彻底失控。 好像是惊讶于都天印的玄妙,女子双眸中的红芒微微闪烁了一下,竟是伸出手朝萧煜头顶悬着的都天印抓去。 萧煜呵了一声,在身周飞舞盘旋的四颗雷珠尽数飞出,交织出一片雷网。 现在女子已经没了当年食人无数积攒下的煞气血光,而且本身也属于阴邪之物,对于至刚至阳的天雷本能有三分畏惧,不敢以体魄硬接,身形在半空中强行一个转折,重新回到自己沉睡的棺材上。 萧煜挥手用这四颗雷珠补齐西方白虎七宿的同时,开始构建南方朱雀七宿。 一直站在女子身后的草原老祖脸色阴沉,他自然认得出周天二十八宿,但他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萧煜能完全驱使二十八颗雷珠组建出雷池大阵。 就在这时女子突然转过头来,一双血眸死死盯着草原老祖,嘴巴一张一合,发出嘶哑声音。 草原老祖知道女子的意思,她是饿了,每次从沉睡中醒来都要用一些血食,若是不能满足就要反噬其主,方才萧煜若是挡不住女子,自然就要成了女子的血食。 血食这东西,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在这名女巫鬼看来,一名萧煜足以抵得上数万凡人,若是逍遥地仙,则能抵上十万凡人,若是再进一步,换成天上的长生仙人,则可抵百万凡人。 只是血食虽好,却是烫嘴,休说逍遥地仙和长生仙人,就是眼前的萧煜也让她隐隐感觉到莫大威胁,所以才会退而取其次,向自己身后的草原老祖索要血食。 草原老祖一指热海之畔的草原大营,“那些都是你的,想吃多少吃多少。” 女子的血眸骤然明亮,熠熠生辉。 萧煜却是大为恼火,在他看来,这草原不管是林银屏的,还是他萧煜的,总归都是他们夫妻二人的东西,现在一个从祁山底下爬出来的老鬼明抢暗夺不说,还要慷慨送人,终于让萧煜勃然大怒。 萧煜冷笑道:“冲你这句话,将你挫骨扬灰也不为过” 萧煜一挥袖,这次整整出现了七颗耀眼雷珠,正合一宿之数。 草原老祖猛然瞪大了眼睛,不管他如何自欺欺人,现在他都不得不相信,萧煜恐怕真的能驾驭掌教真人留下的二十八颗雷珠。 下一刻,七颗雷珠一同炸开,整个天幕都是雷蛇乱舞。 草原老祖身前的十二颗骷髅法器几乎在第一时间被汹汹天雷击碎,然后他连同那名女子巫鬼一同被淹没在刺目的紫色雷光之中。 萧煜还剩下最后五颗雷珠,分别置于自己右手的五指之上,雷电森然。 大风吹过,将萧煜的衣衫吹得猎猎作响,萧煜一动不动地立于半空上,一直到翻滚的电光缓缓散去,重新显露出两人的身影。 此时的草原老祖身上焦黑一片,狼狈无比,反倒是那名有一双血眸的女子安然无恙,显然在体魄上要强出草原老祖不止一筹。 萧煜低头看了眼手中的五颗雷珠,平静道:“七颗雷珠都无功而返,再多添五颗也是徒劳。不过聊胜于无了。” 说罢,萧煜将手中五颗雷珠全部洒出。 热海上空又是一阵骇人的雷霆阵阵。 至此,二十八颗雷珠全部现世。 萧煜不断指指点点,一颗颗雷珠按照他的指挥,组建出东方青龙、西方白虎、南方朱雀、北方玄武,共二十八宿。 萧煜看了眼天色,面无表情。 任意一颗雷珠本身都不如何出彩,只有二十八颗雷珠连为一体组成雷池大阵,才能算是让逍遥神仙避让三分的顶尖法宝。萧煜敢于只身远赴草原,归根结底就是有这二十八颗雷珠和两方印玺护身,只要草原老祖到不了天下十人的水平,萧煜就自信能全身而退。 萧煜好整以暇,静待黑云滚滚。 热海之畔。 两人一追一逃。 凡是涉及到权利的争斗,都是最不能有丝毫容情的争斗,所以完颜北月和莫风初一交手,便是没有半分情面可言的死手。 完颜北月被莫风用饿鬼道暗算得手,有晦暗鬼魂缠身,但莫风也没讨得好去,被完颜北月一掌拍在胸口上,吐血不止。 在奔出十几里后,一直逃跑的莫风终于悍然反击,回身甩手,畜生道所化的宝珠激射而出,化作一方小世界将完颜北月整个吞噬进去。 畜生道所化的小世界中,天色昏昏暗暗,不见日月,不见热海,不见不远处大营,只有无数奇异鸟兽,面目形貌多半狰狞骇人,或有首无眼,或有口无头,或腹生巨口,或三足,或多足,或单足,或单翼,或舌长如蛇,或鳞甲皮毛并生,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完颜北月不惊不惧,一身糅合了魔教五大长老、慕容燕以及后建皇室所有秘传的修为完全施展开来,虽然外表柔柔弱弱如女子,但其体魄修为之雄浑,几乎不下于萧煜的天人不漏身, 任凭如洪流一般的野兽朝自己涌来,仍旧是逆流而上,步步向前,白玉拳头不断挥出,每一拳落下,便有一只怪异野兽消散无形。 在行出百余步后,完颜北月略微停顿,然后猛然向左面连踩三步,每一步踏出都堪称是天摇地动。 当最后一步踏出,他双膝微曲下压,双手往下一按。 以他为圆心,周围百丈昏暗空间瞬间支离破碎,重新显露出不远处的热海,以及远处热海上空那片渐渐积聚的厚重乌云。 莫风就站在不远处,手中那颗代表畜生道的珠子上已然浮现出数道醒目裂纹。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四十八章 定风波(九) 林寒和禄时行并肩走出大帐,望向天际那抹越来越深重的铅云。 禄时行轻声说道:“我这次是真没想到王爷会亲自前来,自从王爷入主西北后,对于草原的依赖就与日递减,到了后来,更是到了防备甚于倚重的地步,我不知道王爷到底在防备什么,或者说到底在怕什么,但是我知道双方一旦离心离德,本就算不上铁板一块的草原各部肯定会人心浮动,再加上一个百年不遇的严酷白灾,即便没有那位草原巫教的老祖宗挑拨,草原骑军大军南下劫掠也会成为大势所趋。” 林寒啧啧道:“大台吉这几年学问见涨啊,也学会中原文人的那套东西了,什么大势所趋,什么民心所向,不简单呐。” 禄时行哈哈笑道:“中原人有句话,叫做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就许你林寒去中原摇身一变成为一军都督,就不许我禄时行闲暇时多读几本书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嘛。” 禄时行感慨道:“话说回来,有些事不佩服不行,在玩弄人心的权谋手段上,咱们草原人不如中原人,尤其是中原的读书人。就说蓝玉,当年献中都助王爷入主西北,是王爷的第一号心腹,总揽西北钱粮大权,现在又掌握八万精锐大军在手,在西北个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偏偏还没有一个人说他的不是,你说这手段能差了去最起码我是不行的。” 林寒沉默起来。 过了片刻,林寒忽然说道:“大台吉说草原人心不齐,西北何尝就人心齐过派系林立,明争暗斗,姐夫坐在这个西北王的位子上,能兼顾各方,实属不易。这一次若不是他真的技穷,又如何会亲自前来” 禄时行突然笑道:“你这是在为王爷诉苦” 林寒摇了摇头道:“只是就事论事。” 禄时行缓缓说道:“没粮食是要饿死人的。” 林寒反问道:“这天底下哪里不死人” 禄时行沉声道:“上次天下大乱,被后建铁骑屠去千万人,这一次更甚于上次,怕是死的会更多。不可怕,天灾也不可怕,怕就怕天灾一起来。这次草原白灾,冻死的牛羊先不去说,就是因为冻饿而死的人,只是我一个部落就有三千人之多,不是我禄时行自夸,我这个部落的家底在草原上也算数一数二,至于其他那些底子薄的部落,死的人只会比这个数更多,甚至许多小部落根本支撑不到热海,全族上下就在茫茫大雪中彻底消失了。” 禄时行转过头来盯着林寒,猛然拔高了声音,“林寒,林都督,林国舅,你也是在草原出生长大的草原人,你说,你说我们这些草原人该怎么办” 林寒轻叹道:“没办法啊。” 禄时行点点头,“好一个没办法,难道没有办法,我们就只能等死吗还是说我们草原人的命就不值钱,该死” 对于这句诛心之言,林寒不置可否,只是平静道:“换成我是萧煜,在这个境况下,管他什么名声大义,也就顺水推舟地让草原大军南下,各取所需。” 禄时行面无表情道:“可惜你不是。” 此时天空中已经是黑云滚滚。 黑云之中有二十八颗雷珠如同繁星隐隐闪烁。 萧煜抬头看了看“火候”已经差不多的雷池大阵,左手开始掐诀,换诀如擘箜篌,带出一片指影,让人眼花缭乱。草原老祖早年也曾与道门出身的真人之流打过交道,一眼就认出萧煜此时的手法应该是道宗绝学五雷天心正法中的“掌心生雷默无声”的手段。萧煜五指间紫电缭绕,虽说比起当年掌教真人挥袖便是雷池大阵差了太多气候,但草原老祖也不是横行天下的上官仙尘,如此应对已经是绰绰有余。 照理说,萧煜在“步罡施法”的时候,草原老祖和那名女子巫鬼应该出手阻拦才是正理,毕竟一旦等萧煜完全催动雷池大阵,恐怕就只能一味挨打,疲于应付。这倒不是草原老祖两人狂妄自大,而是只有身在其中的当事人才明白的苦衷,从雷池形成的那一刻起,他们两人就已经不敢妄动,以免触动雷池,正应了那句“不能越雷池一步”。 随着萧煜手决不断变化,正式成型的雷池大阵也开始缓缓变幻。 黑云翻滚,汹涌如怒涛,在萧煜头顶汇聚,层层叠加,愈发沉重,似乎随时都会压顶而落。 黑云之下忽然涌现一道血光。 那名女子巫鬼依靠自身的本能在雷池变幻之间寻到一丝缝隙,瞬间全力出手。 只见女子身上燃起重重血光,身形倏忽飘荡,忽前忽后,看似极缓实则极快地朝萧煜飘荡而来,犹如佛门飞天。 萧煜望着那道朝自己越来越近的血影,面无表情地平静开口道:“死而不眠,杀生食人,有违天道。” 他一挥袍袖,天上黑云之中天雷涌动。 “今日萧某人便代天行罚。” 再一挥袖,一道紫色天雷轰然砸向女子妖鬼。 女子妖鬼不闪不避,根本不理睬这道天雷,仍旧是直奔萧煜。 她虽然没有神智,但本能地知道擒贼先擒王的道理。 与此同时,那位草原老祖也没有闲着,直觉告诉他今日事情难以善了,休说斩杀萧煜,恐怕自身还有陨落之忧,所以他也不得不动用一些压箱底的手段了。 只见他缓缓抬手,在自己的额头眉心上竖向一划, 眉心裂开,不见半分血色,而是一只幽深诡暗的竖眼 竖眼刚一睁开,便由一道幽暗光芒射出,凡是光芒所及之处,皆是变得混沌模糊。 这道幽暗光芒后发先至,比那女子妖鬼还要先一步落在萧煜身上,萧煜身形瞬间暴退三丈有余,然后头顶的都天印颤抖不休,护住身周的那道青光逐渐模糊不清,化作流华点点散去。 紧接着,女子妖鬼硬扛着一道紫雷来到萧煜面前,裹挟着滚滚血煞之气的一爪落下,就要让萧煜身死道消。 萧煜头顶终于出现第二印,传国玺。 九道玄黄人道气息化作九龙之形垂落下来,让女子妖鬼这一爪无功而返。 萧煜虽然没有受伤,却被草原老祖那只邪眼的诡异手段吓了一跳,抬起右手,手掌上紫色雷光大盛,怒道:“敕令,八方雷动。” 雷池大阵终究是掌教真人亲手铸造而成,是当之无愧的当世顶尖法宝,玄力通天。 瞬间天雷滚滚。 萧煜一掌拍下,就要替天行道。 人发杀机,天地反复。 地发杀机,龙蛇起陆。 天发杀机,移星易宿。 随着萧煜的手掌反复,天上黑云猛然下坠,不见天地,不见日月,不见二十八颗星宿。 只剩下黑云连绵翻涌动荡,四面八方云雾中电闪雷鸣,电光逐渐交织成网。 巍巍雷池如同是一张巨大的渔网,而草原老祖和女子巫鬼便是渔网下的两只鱼儿。 萧煜双手下压,雷网朝着两人轰然落去。 草原老祖心中大骇,那女子巫鬼体魄强横,说不定能从这八方雷网之中存活下来,可他自幼修行各种诡异巫术,却是早就将祖师们的炼体之法完全抛弃,体魄甚至还不如一些专修体魄的天人境界,所以在这雷网之下绝无幸存之理。 草原老祖此时已是陷入绝境,一咬牙,在雷网即将临身之际,硬是将自己眉心处的那只邪眼猛然爆开,连同自己的头颅和上半个身子一同湮灭,硬生生地在雷网之中打开一道口子,自身神魂借助替身之法依托于一只本命交修的水晶骷髅之上,化作一道长虹,瞬间掠出雷池大阵。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四十九章 定风波(十) 热海之畔绵延数百里,哪怕是所有的草原部落都在此过冬,也难以全部占满,靠近北边的一带因为水势而多为沼泽之地,所以现在还是荒无人烟。一名青衫文士模样的年轻人从这片沼泽上一掠而过,翩若惊鸿。在他身后则是一袭白衣,如附骨之疽一般紧追不放。 在短短的两次交手中,完颜北月连破莫风饿鬼、畜生两道,一身修为堪称恐怖骇人。他与萧煜走的都是至繁而简的路子,不过萧煜是后天诸多机缘巧合之下铸就出过目不忘的偷天本事,略有缺陷,而完颜北月却是谪仙之姿,先天如此,完美无缺,两者在资质根骨上差了不止一筹。平心而论,萧煜这位天人境界无敌手若是不动用身上的诸多至宝,再抛开作为西北之主气运镇压自身的诸多玄妙,单凭自身修为与完颜北月交手,胜负恐怕也在五五之间。 故而莫风手持三颗宝珠仍旧是敌不过完颜北月,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莫风猛然转过身,将手中最后一颗地狱道宝珠高高举起,怒声道:“完颜北月,你当真要杀我” 完颜北月嗤笑一声,“莫风,休要再说什么大长老不会放过我完颜北月的昏话了,我若是怕大长老震怒,就不会往草原一行,而且你敢鱼死网破若是敢,那大可放手施为。” 莫风狞笑一声,将手中的地狱道宝珠直接爆开,作殊死一搏。 天地瞬间昏暗一片,有刀山、火海、血池、岩浆、冰山、巨石、火牛场景依次浮现,其中又有各种凶恶鬼卒,或手持锁链,或手持钢叉,或背生蝠翼,或乘坐燃着熊熊烈火的战车,穿梭其中,往来不绝,更有无数生灵,不着丝缕,受苦于各色刑具之间。倒真是好一副地狱景象。 完颜北月说了一句装神弄鬼之后,开始大步向前。 每一步都是地动山摇。 除了魔教五大长老似佛似道的诸般奇异法门,完颜北月还修习了慕容燕的武道。 武之一途,霸道。 若是以武道入人仙,血气旺盛,鬼神辟易。 当世有两人以武道入人仙之境,分别是天下十人中的第六和第七,萧烈和慕容燕。 萧烈的人仙之道未有传人,慕容燕的人仙之道却是传给了完颜北月。 完颜北月如同一道势不可挡的横雷冲入一重重地狱景象之中,沿途挡路的鬼卒皆是被一冲而散。 这诸般地狱景象自然各有玄妙所在,寻常修士若想层层破去,即便知道破解之法,也要费九牛二虎之力,等到了莫风面前时,已经是油尽灯枯。不过完颜北月却没这个顾虑,对于他来说,根本不用去管什么种种玄妙,只需以力破巧便是了。 就如同现在。 完颜北月在“地狱”之中不断游走,花了大半柱香的时间熟悉了地狱道的特性,开始着手破局。只见他一拳打碎刀山,一脚踏灭火海,煮血池,灭岩浆,搬冰山,破巨石,屠火牛,一气呵成。 地狱景象消失不见,莫风出现在完颜北月面前。 完颜北月嗤笑一声,体内血涌如同大江大河奔流不息,即便是莫风都能清晰听到完颜北月体内血液流淌的声音。 完颜北月一脚狠狠踩在地面上,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疾射而起,刹那之间来到莫风面前,洁白如玉的拳头直接砸向莫风面门。 莫风被这一拳击退近百丈。 完颜北月紧随而至,身形速度之快,几乎要在身后带出一道道残影。 这一次莫风没有退,但是却陷入了被动挨打的地步,完颜北月出拳不停,整个人的速度越来越快,到最后只能看到一片白色残影上下飘忽。 嘭的一声。 完颜北月骤然停下已经让人看不清的身形。而莫风整个人则被打飞起来。 完颜北月双手成拳,猛然跃起。 大擂鼓式。 双拳如同两支鼓槌一般狠狠砸在莫风的身上,轰然作响。 莫风整个人在半空中炸裂开来。 无数血雾、血水洒在完颜北月的白衣上。 白衣染红血。 完颜北月依旧是面无表情,只是伸手从漫天血雾中摄出一块黑色玄铁令牌,抖落令牌上的鲜血,然后转头望向天际划过的一道长虹。 草原老祖像条落水狗一般仓皇而逃已经不是第一回了,不过上一次让他这么做的人是手持诛仙的大剑仙上官仙尘,而这一次却是身负二十八颗雷珠的萧煜。 一气掠出十几里路后,那颗被草原老祖作为依附所在的白玉头骨终于停下,这时候的草原老祖说是一条落水狗都有些高抬了,刚刚恢复的逍遥境界再度烟消云散,甚至连身体都失去了,只剩下神魂。修行一道,根骨机缘缺一不可,现在他连身体都没了,根骨自然无从谈起,只能转而修行鬼仙之道,这便要讲究机缘。只是他修行多年,自然知道冥冥之中的气数一说,自己能东山再起已经是用尽了积攒多年的底蕴,此时再次坠境,无论在谁看来,都是气数已尽的景象。 气数已尽,回天泛术,正因如此,草原老祖才越发憎恨后悔。 恨意滔天的草原老祖勉强显化出神魂,双眼如同火焰,回首望向黑云滚滚所在。 过了许久,草原老祖终于压下了心中诸般情绪,收回目光,开始竭力补救。 草原巫教虽然式微多年,但毕竟有当年巫教的老底子,其中也传承下不少救命手段。其中有一门就类似于道宗的兵解转生,不过没有所谓的胎中之迷,更不会在转生之后成为另外一人,而是直接强行夺舍,借尸还魂。 草原老祖当然精通这门手段,这也是他现在唯一保住性命的机会。他先是依托着白玉骷髅一路飞行数里,直至寻到一处隐秘地洞所在,然后将整个白玉骷髅藏在其中,又在洞口处设下一道幻阵。这才沉下心神,将自己的神魂完全放散开来,逐渐进入类似于当初萧煜修行未央剑经时的出窍状态。 过了许久,草原老祖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宿体,准备回神,然后夺舍。 就在这时,一双黑鞋出现在了地洞的洞口之前。 白衣染血。 完颜北月呵了一声,拂袖破去幻阵,然后伸手从地洞中摄出白玉骷髅。 完颜北月淡然道:“看来天意如此,让我今日也能杀一个逍遥神仙。” 说罢,完颜北月将手中的白玉骷髅轻轻碾碎,而那位草原老祖自然也随之灰飞烟灭。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五十章 定风波(十一) 热海上空的乌云终于消散不见,面目全非的女子巫鬼从空中落下,然后被一身邪气的唐悦榕接住。 萧煜收起二十八颗雷珠,身形缓缓下落。对于这次的战果,明显要高出萧煜的预期,一般来说能与一位逍遥神仙平分秋色就已经是对得起顶尖法宝的名头了,可萧煜怎么都没能想到雷池大阵会如此霸道,直接让草原老祖壮士断腕,女子巫鬼在天雷之下重伤垂死,当然萧煜也没表面上那么轻描淡写,若不是有都天印和传国玺可供萧煜汲取元气,此刻萧煜恐怕就要被这二十八颗雷珠生生榨干。 唐悦榕抱着女子妖鬼静静站在这位西北藩王身边,神色复杂,早年间她还有过争胜之心,想着自己若是能踏足逍遥境界,就能从萧煜手中逃脱生天,只是现在亲眼目睹了一位逍遥神仙在萧煜的手下是如何狼狈而逃,原本那点小心思如同风吹雨打后的花骨朵一般,彻底凋谢了。 唐悦榕问道:“这个女人怎么处置” 萧煜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她怀中的女巫鬼,轻声道:“你先带着,日后交给紫水阳,兴许能派上用场。” 萧煜踏在水面上,朝岸边上缓缓行去。 三日后。 在徐林北伐之后,草原诸台吉于热海之畔再一次召开了金帐议事,与上次一样,主持议事之人仍旧是萧煜。 一座临时搭建起的巨大帐篷内,因为放置了许多火盆的缘故,以至于里面的人额头上都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萧煜身穿黑色常服,没有高踞那把象征着草原王的虎皮大椅,只是很意态闲适地站在大帐中央。 宽敞帐篷内站立着五十余人,人人皆是台吉,比起当年议事的台吉人数少了许多,无关轻重的小台吉先不去说,在举足轻重的台吉中就足足少了多铎、吉日木图、阿木尔门都、图布信四人,但是也多了不少人,比如说当初还没有议事资格的林寒、禄时行,此刻都已经站在帐中,而且与萧煜的距离极近。 倒也是应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老话,不过不管形势如何变化,有两人的位置始终没有动摇,那就是黄汉吉和申东赞。 这些人,无疑囊括了整个草原的权势人物,此时这些掌握着草原命脉的显赫人物都安静地望着那个极少返回草原的西北和草原之主。即便已经过去了四年,萧煜的年纪也算不上大,在这些平均年纪超过五十岁的草原台吉眼中,仍旧算是个年轻人。今天这个年轻人没有穿那身象征着西北王身份的华贵蟒袍,但身上日渐浓重的威严却让这些老家伙们丝毫不敢把他当作是一个年轻人来看待,造反称王,南征北战,弑君杀仙,该干的不该干的,他都干过了。 镇压叛乱虽然不多,但是也有。 这位王爷不嗜杀,却也和心慈手软沾不上边。 所以即便他孤身一人站在此地,这些台吉们仍旧是感觉自己好似身处西北中都,不敢有丝毫忤逆不敬。 萧煜踩在松软的兽皮地摊上走了几步,环视四周,笑道:“诸君,真是许久不见啊,不知你们是否还记得本王。” 距离萧煜最近的黄汉吉右手按在胸前,弯腰道:“王爷天威,我等一刻不敢忘。” 萧煜笑道:“大台吉说笑了,最近这段时间本王可是差点丢了小命,也差点丢了西北,惶惶不可终日,哪里还有什么天威。” 萧煜此言一出,帐内一片静默,毕竟这种话萧煜自己说可以,但若是谁不长眼地去跟着附和,那性质可就不一样了。 黄汉吉面不改色,沉声道:“不过是些跳梁小丑,岂能伤王爷分毫。” 对于黄汉吉的谄媚,萧煜不置可否,转而瞥了眼四周一个个屏息凝神的台吉,平淡道:“本王不是朝游沧海暮苍梧的逍遥神仙,面对那些飞来飞去的逍遥神仙也是力有不逮,不妨告诉诸位,前段时间本王差点死在中都,就差那么一步而已,不过多亏了道宗大真人鼎力相救,才又从鬼门关爬了出来。后来本王得知,那名暗地里谋害本王的罪魁祸首就藏在大雪山上的摩轮寺旧址之中。” 戏肉来了。 所有台吉顿时不约而同地摆出恭谨姿态。 萧煜冷笑道:“本王一直认为西北是前院,草原是后院,可没想到自家后院失火,差点把本王烧死在家中。” 萧煜的脸色越来越冷冽,厉声道:“你们都知道暗卫是本王的耳目,可有人却敢对本王的暗卫下手,让本王在自己的后院变成了一个聋子瞎子,真是天大的笑话” 站在萧煜身后的曲苍上前一步,双手捧着一封锦书。 萧煜拿过锦书,然后扔到黄汉吉、申东赞和禄时行的面前,道:“三位大台吉,也是本王的西都大都督,西都左都督和西都右都督,此事就交给你们处置如何免得有人说本王一个中原人却插手草原内政,滥杀无辜。” 还挂着西都大都督名头的黄汉吉弯腰捡起锦书,快速扫视一眼后,左手持着锦书,单膝右曲,右臂自然垂下,“谨遵王爷谕令。” 在他两旁的申东赞和禄时行对视一眼后,也单膝跪地,齐声道:“谨遵王爷谕令。” 萧煜没有急着叫起三位大台吉,而是先回头看了眼完颜北月。 完颜北月轻轻点头,然后向帐外走去。 萧煜挥手示意三位大台吉起身,轻声道:“草原这边,本王不能久驻,王妃身子不好,也不会前来,所以本王就打算让林寒代本王与王妃驻于王庭金帐,诸位以为如何” 萧煜声音不大,却如同平地起惊雷。 林寒面色平静,显然萧煜早就跟他打过招呼。 在场的所有草原台吉却是面面相觑,不少人想要反驳,却猛然发觉无从开口。 关键就在于林寒。 草原人在继承之事上没有中原人那么苛求,兄终弟及,甚至侄子顶替叔父,都属于寻常。 林寒是林远的侄子,休说是暂为驻守王庭紧张,就是萧煜直接让林寒接任汗王大位,在道理上也是说得过去的。 如今的林寒早已不是当年萧煜身边的跟班帮闲,而是一军都督,这几年随着萧煜南征北战,不能说战功煊赫,但也与“主少国疑”沾不上边。 更重要的一点,自从阿木尔门都、吉日木图、图布信叛乱被萧煜镇压之后,林氏的偏远旁支就迅速变成一盘散沙,而在这之后林寒娶了林璃,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林氏族人对于林寒执掌林氏更多还是乐见其成。 既然自家人没意见,外人就不好多说什么了。 此时有一人手持虎符步入大帐,一直走到萧煜和林寒面前,单膝跪地,“罪人璞袁参见西北王。” 兴许是众台吉还未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帐内没有情理之中的轩然大哗,所有人只是沉默地注视着这个逃往后建的红娘子旧部。 为首的三名大台吉表情不一。 黄汉吉眼神阴沉,申东赞面带怒色。 禄时行则是与两人稍微拉开些许距离,一如他现在的态度,冷眼旁观。 当年萧煜联手四部对付红娘子,现在萧煜则要借红娘子旧部来遏制四部。 只因利之所在。 璞袁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手中虎符高高举起,送至萧煜面前:“此乃三千重骑虎符,请王爷不吝笑纳。” 萧煜伸手接过虎符,笑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能将功折罪,以往之事本王便既往不咎。” 璞袁沉声道:“谢王爷。” 萧煜将虎符递到林寒手中,重新环视帐内四周,平静问道:“诸位,本王所言之事,可有异议” 在片刻静默之后,包括三大台吉在内,帐内所有人齐声道:“谨遵王爷谕令。”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五十一章 定风波(完) 在萧煜整顿草原王庭的时候,他媳妇在见一个萧煜打破脑袋都想不到的角色。 地点就在中都的王府。 上代魔教圣女,现在东都萧家的实质女主人,大丞相萧烈的如夫人,颜可卿。 草原公主,中都萧家名正言顺的女主人,西北王王妃,林银屏。 这两个勉强算是一家人的女人聚在了一起。 谈不上笑里藏刀,更谈不上剑拔弩张,两个女人用自己特有的方式相处着,最起码现在看来,效果还算不错。 “盛功他就是架子太大,好面子,难免就会放不下架子,抹不开面子。偏偏明光这边也是和他老子一个德行,这两个要面子的男人撞到一起了,还能有好难怪人家都说父子上辈子是冤家,依我看呐,这话可是一点不错。” 颜可卿坐在听风阁的软榻上,望着与自己隔了一道精致案几的林银屏,脸上浮现出恰到其分的浅淡笑意。 颜可卿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语调轻缓,“他们父子之间的事情,咱们不掺合。他们打他们的,我们说我们,我今天来主要就是想见一见你。” “不管怎么说,他们终究还是父子,也等明光年纪更长些,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偏激了。”林银屏微笑着说道,对于那个从未谋面的公爹,林银屏没有太好的印象,虽然是一代人杰,但在性情上却是太过无情了些,作为女子的林银屏难免心生抵触,只不过他是长辈,许多话还是无法付诸于口的。 颜可卿晃了晃手中的茶杯,看着杯里的茶水左右摇晃着,说道:“男人就像这杯中的茶水,刚开始时很清澈,可时间久了,就变得浑浊了,味道也就大不如以前了。” 林银屏问道:“男人不应该是酒吗年岁越长,味道越浓。” 颜可卿妩媚一笑,“好酒方可窖藏,若是劣酒,放的时间久了,反而会寡淡无味。” 林银屏望着这个看起来似乎还是双十年华的女子,道:“颜夫人,今天你来见我就是为了说和明光父子之事” 颜可卿笑起来,笑容很真诚,如同是慈祥的长辈,“就是说点心里话,我勉强算是你们夫妻的半个长辈,有些话让我来说,也不算是唐突。” 林银屏直视着颜可卿的目光,温和道:“夫人如果是为了家事叙旧而来,银屏自然欢迎之至,可夫人如果是为了国家大事,那就恕银屏不能做主了。” 颜可卿笑道:“你莫要欺我,我不是深居内宅的无知妇人,早曾听闻王妃的大名,驭夫术出神入化,让西北王至今不敢纳半房妾侍,王妃寿辰,西北上下没人不敢怠慢半分,甚至在前不久王妃还曾执掌西北大权,现在却说不能做主,未免太不诚实。” 林银屏出伸手轻抚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脸色柔和,轻声道:“外界传言多有不实之处,夫人是聪明人,自然应该明白,明光不纳妾侍是因为明光顾念旧情不愿让我伤心,而非我林银屏手腕如何。至于执掌西北大权一事,不是银屏欺瞒夫人,而是银屏自明光醒来之后,就已经放下手中所有权柄,连这王府内外,也是交由小姑萧玥和女儿羽衣打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还望夫人见谅。” 颜可卿盯着林银屏半晌,不发一言。 林银屏平静地与她对视。 过了许久,颜可卿嫣然一笑,“其实你和明光都是好福气,多少人年轻时候海誓山盟,说什么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可等到女子韶华不在,男子多半就将这些全部抛到脑后,另寻新欢,只剩下可怜女子下半生与青灯古佛为伴。” 林银屏语气平静道:“家家都有难念的经,虽然夫人前半生受了坎坷和漂泊之苦,但有了女儿之后却会使后半生晚运转好,而我前半辈子几乎享尽了人间尊荣,却未必能陪着他走到最后。” “外头传言说你身子孱弱,久病不愈,难道真的到了这个地步”颜可卿眼神复杂地看着林银屏,“还是说萧煜像他老子一样,在外面有人了” 林银屏从不刻意回避自己的身体,淡然道:“有人没人,那是萧煜的事情,我不清楚也不想清楚。但我自己的身子怎么样,还是我自己最清楚。说到底,不过是有太多东西放不下,硬撑着罢了。” 颜可卿忽然叹息一声,眼神恍惚,仿佛又回到了几十年前,犹如梦呓道:“都是苦命人,都是上辈子欠了他们萧家的。” 本该心中有怨气的颜可卿在回想起当年的那些往事时,神情却是不知不觉地柔和起来,似乎那才是她这一辈子最美好的时候。 林银屏双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表情平和安详。 颜可卿的看了一眼,心中五味杂陈,轻声问道:“几个月了” 林银屏笑道:“五个多月了。” 颜可卿向前探了探身子,仔细端详着,“希望是个男孩还是女孩” 林银屏想了想,说道:“男孩吧,毕竟萧煜打下这偌大一片基业,还是需要个儿子来继承,而且萧家也缺一个嫡长孙。” “是啊。”颜可卿望着林银屏的独自,幽然叹息。 颜可卿忽然起身,道:“也罢,有些事就让他们父子自己去解决,咱们女人就不掺和了。银屏,你给明光带句话,就说盛功约他在明年这个时候去东都一晤,至于去或不去,皆由明光之意。” 说罢,颜可卿告辞离去。 听风阁内只剩下林银屏一人,她只是安静地坐在福贵榻上,若有所思。 时至今日,西北危局已经被破去大半,一番乱战下来,不管是牧人起,还是萧煜,亦或是远在江南的陆谦,都伤到了元气,唯独东都的萧烈完好无损,这一切自然都是萧烈安排好的谋划。 萧烈和萧煜父子两人不管心底是做如何想,在表面上已经算是公然撕破脸皮。而牧人起与萧烈的联盟经此一役,也会出现无法弥补的裂痕,现在被孤立的已经不是萧煜,而是身处中原的萧烈。 所以才会有颜可卿的西北之行。 林银屏望向窗外,轻声自语道:“明年东都一晤看来到那时父子两人就要做一个了断了。” 然后林银屏沉默许久。 直到墨书迈着小碎步走入听风阁,言语中有压抑不住的喜悦,“启禀王妃,捷报” 林银屏回过神来,问道:“谁的捷报” 墨书笑道:“是大都督和蓝先生的捷报” 西河原方面,徐林亲率大军衔尾追击牧人起。 魏禁率领万余轻骑,抛弃所有辎重一路疾行,终于在牧人起与査莽会师之前拦下牧人起大军。紧随而至的徐林与魏禁合兵一处,与牧人起在西河州陕州交界处展开大战,徐林以九千重骑大破牧人起军阵。 蓝玉趁机大举攻城,陕中失守,査莽弃城而走。 东北军溃不成军,牧人起和査莽率领残部狼狈逃出陕州。 简文三年春末,西北在内部空虚的前提下,尤其是在四面皆敌、萧煜险些身死、东北大军兵临中都城下的危急情形下,萧煜以放弃整个湖州,抽调蜀州和西凉州所有兵力的代价,重新启用徐林,重用魏禁和蓝玉,彻底逆转战局。 此战西北军足有四万甲士战死,而东北军则只有两万余人撤出西北。 这场起于西北军南征,继而蔓延到西北、东北、中原、江南乃至大半个天下的巨大风波,终于随着牧人起狼狈逃回东北平息了。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五十二章 故地重游 春末时分,即便是苦寒西北,在西河原上也有了草长莺飞的景象。 西河原囊括了整个西河州和小半个陕州,地域广大,而西北军与东北军的一系列主要战事就是在此地展开,近十万人死在了这片土地上。 简文三年的春天,西河原上的春风中似乎带着一股还未完全散去的血腥味。 一行人在有着和煦春风的清晨从中都的西武门而出,进入到广袤的西河原。 这行人大约有三十几人,大多数都是打扮利落的精壮汉子,骑马而行,护卫着中间那辆不怎么起眼的宽大马车。 马车内部却是与外秒极不相称,在豪阀大族都举家牵走的西北,堪称是一等一的豪奢,金玉为饰、锦缎做衬只是寻常,其中各色设计极为机巧,诸般功能齐全,不但不会让人有拥挤之感,而且车厢内没有太大颠簸感觉,所谓的帝王御驾也不过如此。 车厢内只有一男一女两人,女子身子沉重,把自己埋在一堆华贵皮毛之中,男子坐在小案后面,一边翻看书卷,一边轻啜茗茶,倒是一副悠然自在模样。 女子掀起窗帘看了会儿景色,然后把视线转回车厢内,似乎有些不满男子的沉闷,伸起未着绣鞋的脚尖点了点男子,“好不容易出来散散心,你还捧着本书不放,难道想考状元不成” 男子无奈放下手中书卷,拍开女子那只不断作乱的纤足,笑道:“状元公好啊,骑马游京都,可惜我这辈子是没那个福分了。” 女子挪动身子来到男子身旁,将下巴搁置在他的肩上,吐气如兰,“看什么书呢” 男子将书卷合上,说道:“张文正公集的第九卷,论时政疏。” 女子皱了皱娟秀鼻子,“怎么不看话本了” 男子顺势捏了捏她的鼻子,笑道:“太监了。” 女子愕然问道:“什么意思” 男子轻声道:“就是下面没有了。” 一直走了三个时辰,马车才缓缓停下。 男子先下车,然后亲自搀扶着行动不便的女子下车。 此时日头正好,不远处是一方碧蓝小湖,湖面上已经化冻,只剩下些许薄冰,春风吹过,湖面皱起涟漪,在阳光下波光粼粼, 男子挥了挥手,三十余名精壮汉子悄然退下,然后开始四散巡守。 女子依偎在男子的身上,轻声道:“萧煜,咱们过去走走。” 这对男女正是将整个西北和草原纳入囊中的萧煜和林银屏。在战事告一段落后,林寒远赴草原安抚草原诸台吉,徐林镇守陕州与占据了北地一线的东都大军对峙,蓝玉重新开赴蜀州稳定局势,魏禁回师西凉州整顿军务及军屯春耕事宜,闽行则被发配去了河内州总管西北马政,萧瑾在中都重开王相府,总理战后抚恤、安置、清点、重建以及各地春耕等诸多事宜。 夫妻二人难得有了片刻闲暇,便趁此机会附庸风雅一把,学江南士子踏青而游。 值此柳条抽芽的青青时节,本该有许多年轻男女联袂踏青游玩,稚童也会欢快放着风筝,只是经历过了一场大战后,西河原上一片寂静,不能说家家缟素,十室九空,也是笼罩在一片愁云惨淡之中。所以萧煜和林银屏没有去那些人烟之地,而是来了这里故地重游。 这方碧蓝小胡正是当年萧煜和林银屏初识的地方,此番故地重游,这儿还是一如从前的寂静无人,似乎连番的征战和马蹄声都没能打扰这儿的平静。 两人缓步走到岸边,林银屏指着一处浅洼,颇有些少女雀跃的说道:“当年我就蹲在那儿。”然后她又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地方,“你就是站在那儿。” 说打这儿林银屏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惋惜道:“可惜现在蹲不下去了。” 萧煜轻拥着她,笑道:“等到来年,咱们再来。” 林银屏嗯了一声,满脸温柔。 接着两人便沿着湖岸缓步慢行,越走越深,一直与另外一行人狭路相逢。 萧煜没有太多意外感觉,毕竟他只带了三十余名随从,而这个湖又这么大,自然不可能完全封锁过来,不过这里如此偏僻,还能遇到同样踏青之人倒是稀奇。 之所以萧煜会认为他们同样是踏青之人,是因为这一行人多是年轻男女,成双成对,而且大多神态亲昵,一眼便可以看出那股让人感到心旷神怡的酸甜味儿。 一看便知是夫妻的萧煜和林银屏二人自然而然地融入到这群男女之中,结伴而行。萧煜介绍时自称姓萧名瑜,是东都人氏,妻子姓傅,是江南人士,只是后来家道中变故,才不得不迁居这西北之地,现居中都。这群男女本是北地人氏,只是因为北地战乱而迁往西凉州,却未曾想西北也紧接着战乱四起,虽说西凉州并未遭逢战乱,但也是人心惶惶,直到战事平息后,才重新恢复平静,现在他们都是西湘书院的学生,随着大儒王恺之读书。这次是因为老师曾说过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所以便趁着初春之际,游离关外西北,看一看天高平野阔的塞外风情。 王恺之的大名,萧煜自然是知道的,说起来他还算是萧煜的长辈,甚至当年两人还有过一段不大不小的恩怨。至于西湘书院,萧煜也知道,萧瑾曾经跟他提过,当时萧煜并未在意,却没想到萧瑾竟能让王恺之来做这个书院山主。 这群男女的领头之人是一个相貌才学都极为出彩的世家子弟,已是及冠之年,见多识广,而且颇为健谈,一路上与萧煜聊起各地风土人情,大江南北的奇趣见闻,面对萧煜走遍了大半个天下的见识,次次都能接上话头。这份见识,若是一个花甲老人,萧煜不会奇怪,放在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身上,就尤为难得了。 几名女子身体不好,而且林银屏更是双身子的人,所以一路走来都是停停歇歇,晌午时分,众人人在湖边的一块平地上歇息,女子们从随身的包袱中拿出些许小吃互相分享,男子们则聚在一起,望湖远眺,想着做出几篇佳作。 既然到了西北,就无论如何避不开西北王这个话题,而先前那番战事更是让男子们谈性大涨,其中在这场战事中涌现出的武将则是被排出了坐次。西北方面,首推还是大都督徐林,虽说曾经败于西北王萧煜之手,可毕竟积年老将,在这次西北战事中,扶大厦于将倾,挽狂澜于既倒,无愧于西北武将第一人的名头。而蓝玉则是当之无愧的第二人,由文转武,典型运筹帷幄千里之外的儒将形象,与徐林联手大败东北军,无论哪方面,都更符合读书人的喜好,若不是当年有献城劣迹,恐怕还要压过徐林。第三人是善用奇兵的魏禁,再往后就有些争论不休的意思了,有人说应该是镇压南中蛮族的林寒,也有人说应该是大破湖州大军的韩雄。但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闽行在此战中让人大失所望。 为首的那名韩姓公子见萧煜默不作声,笑问道:“萧兄,你怎么看。” 萧煜笑道:“在我看来,西北这边没什么好分的,多半是时势使然。倒是东北那位新任大都督查莽,在用兵上却是让人眼前一亮,先是大败秦政,又是攻克陕中,若没有他,东北军也没有机会兵临中都城下,若不是最后因为萧烈作壁上观的缘故,东北大军未必会如此狼狈。”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五十三章 韩瑄 萧煜此话一出,一位对蓝玉颇为推崇的年轻人就有些按耐不住了,反驳道:“萧兄此言差矣,若按萧兄所言,査莽用兵如此厉害,怎么还会被蓝先生打得丢盔弃甲最后不仅是丢了陕中,而且只剩下数千骑狼狈逃走,其余人等尽数战死被俘。自古以成败论英雄,査莽此人即已战败,自然算不得英雄。” 萧煜没有与他争论,只是笑而不语。 那位韩姓士子打圆场道:“说起这些战俘,我可是听说被咱们的西北王一纸令下,全都调往西凉州种地去了。” 一个最是敬佩魏禁的年轻书生笑道:“韩兄说的不错,现在正是魏都督掌管此事。说起来魏都督今年不过是而立之年,就已经参与大小战事数十场,官至西凉行营掌印官,实则令我等惭愧啊。” 另外一名酸腐气重过书生气的男子却是有些阴阳怪气,“若论年轻,还是得说小王爷萧瑾,未曾及冠已经是总揽王相府大权,别的不说,只是父兄二人的赫赫权势,他这辈子一个郡王名号是少不了的。” 韩姓男子微笑道:“张兄言重了,萧瑾本就是皇亲国戚,即便是不论父兄,只说他的母亲,那也是大郑的公主殿下,先帝是他的舅舅,当今陛下是他的表兄,有此权势也在情理之中。” 张姓书生被他这说法噎了一下,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即便现在不是诸侯并起的乱世,而是当年的太平盛世,萧瑾也绝非是寻常的世家子弟,实在不是他可以妄加议论的。 萧煜和林银屏坐在一起,笑意浅淡。 有时候听听下面人对自己的看法也是不错,最起码能让自己警醒一些,不至于像早些年那样妄自尊大。 就在这书生笑谈天下事之间,光阴悠悠而过,转眼便已是夕阳西下。 春日的斜阳温和浅淡,湖边便由了点点寒意。 萧煜便邀请众人去他停放马车的地方,说他随身带了食材,咱们今晚可以不醉不归。 众书生轰然叫好,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沿着湖岸一直来到萧煜马车的不远处,有一名做马夫打扮的暗卫已经从车厢中将准备好的东西搬出。 女子们开始整理食材,而男子们则是四处捡些枯枝准备生火,林银屏因为是双身子的人,只是从披了一件长裘,安静地坐在一旁。 不一会儿,火光亮起,萧煜准备好的食材都是些熟食,只需再热一下便好。将一只羊腿架在火堆上之后,众人围着火堆环坐,酒壶只有一个,便传而饮之。萧煜作为主人第一个饮用,依次向后传递,随行女子则不饮酒,只是围着林银屏坐在一旁。 酒兴一浓,谈性再起。 这一次不再说什么文臣武将,而是说起那个当世霸主之一的西北王萧煜。 说起萧煜,自然是毁誉参半。 有人说萧煜狂悖不法,不尊人伦,是一等一的叛逆之人,无愧于萧逆之名。也有人说大丈夫当如是也,带甲百万众,生当佩吴钩,何必他人膝下做王侯。更有人说萧煜有侠气,提三尺剑,既能匹夫一怒,血溅五步,也能诸侯一怒,伏尸十万。不过大部分人还是偏向萧氏父子共谋天下的说法,萧煜看似与萧烈不和,实则是城府阴沉,背地里与萧烈暗通款曲,这一次的西北战事,萧烈在关键时刻作壁上观,让牧人起在西北栽了一个大跟头,无疑就是板上钉钉的明证。 萧煜没有说话,只是望着暮色的小湖。 他身边的妻子握住他的手,侧过头轻声问道:“如果我不是一直都在你身边,恐怕也要认为你和公爹联手给牧人起挖了个大坑。“ 萧煜转过头来,柔声道:“我也觉得奇怪,有时候我真的看不懂萧烈在想什么。” 林银屏握紧了萧煜的手,压低声音道:“颜可卿带了句话给你,公公他约你明年此时到东都一晤。” 萧煜默然不语。 这时候,书生们的争论已经接近了尾声,韩姓士子一锤定音道:“在我看来,世间对于西北王之毁誉,多半来自于庙堂的衮衮诸公和士林的名士大儒,于百姓而言,西北王何罪之有是见他横征暴敛还是见他屠城灭国反倒是东北军与二十万天子亲军连番大战,波及数州之地,双方大军刮地三尺,民不聊生。江南白莲教等逆贼汹汹当道,以至于豺狼之辈横行于世,百姓流离失所。与其说西北陆沉,倒不如说是神州陆沉” 韩姓士子站起身,痛饮了一口壶中之酒,高声诵道:“今天下大乱,群雄并起,道义不存,有豺狼横行于世,生灵为之涂炭,是用气愤风云,志安社稷,以起义兵,救万民于水火,解百姓于倒悬。吾之麾下,西起于青河,中至白山,北尽后建,铁骑成群,玉轴相接,班声动而北风起,剑气冲而南斗平。喑呜则山岳崩颓,叱吒则风云变色。以此制敌,何敌不摧以此图功,何功不克且静观,明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 韩姓士子所诵乃是当世四大檄文中被士林定名为萧煜称王南征檄文中的内容,位居四大檄文之首,堪称是文采飞扬,以“班声动而北风起,剑气冲而南斗平。喑呜则山岳崩颓,叱吒则风云变色。”四句夺魁。其余三大檄文分别是东主的奉天北伐檄文,萧烈的讨萧逆檄,以及萧煜的讨萧烈檄,也正是这两篇檄文让萧煜在士林间终于有了些许好名声,一名极为推崇萧煜的年轻士子就盛赞他“一身转战百万里,一剑可挡百万师。” 巧的是,那句“一身转战百万里,一剑可挡百万师”正是萧煜眼前的这位韩姓士子所说。 听惯了士林间的各种恶语之后,萧煜乍一听称赞之言,竟是破天荒地流露出些许汗颜神情。 林银屏会心一笑,萧煜对她低声道:“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人这么夸我。” 言谈之间,熟食都被用尽,酒业喝光,几名书生陆续离去,要么是趁着月色观湖景,要么便是搭起帐篷休憩,只有萧煜夫妻二人和那名韩姓士子还守在火堆旁边。 萧煜望向那人,笑问道;“倒是还未请教韩兄大名。” 韩姓士子轻声道:“单名一个瑄字,若是萧兄不嫌,也可称呼韩瑄表字,文壁。” 萧煜笑道:“文壁,壁大六寸者为瑄,自古读书人则是莫过于以一个文字做盖棺定论,韩兄其志不小啊。” 韩瑄惭愧道:“萧兄谬赞,韩某愧不敢当。倒是方才我无意中看到萧兄的箱子中放着几本张文正公集,此书乃是当年江陵相公经世治国之大论,微言大义,由此看来,萧兄胸有沟壑,韩某不如萧兄远矣。” 萧煜笑了笑,自嘲道:“什么胸有沟壑,多半是时势使然,走一步看一步,赶鸭子上架罢了。” 韩瑄摇头道:“萧兄莫要欺我,我韩瑄也算是见过一点世面,若论举手投足之间的气势,一府知府都未必能及上萧兄。” 萧煜笑道:“那你觉得我该是什么人呢” 韩瑄神情有些复杂,望向萧煜,低声道:“西北王如今应该在中都才是。” 萧煜问道:“你是怎么猜出来的” 韩瑄平静道:“萧瑜同萧煜,此为第一点,萧姓在西北并不算多,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者更是屈指可数,此为第二点,至于第三点。” 韩瑄望向林银屏,“听闻王妃已有身孕,此为第三点。如此三点,王爷的身份,也就自然而然地水落石出。”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五十四章 西北猛虎 萧煜和林银屏没有在这儿过夜,而是趁着夜色悄然离开,前往不远处的丹霞寨过夜。 至于韩瑄,萧煜没有许诺什么官职,只是说了一句,他若是有意出仕,西北则大开方便之门。 西河原上大型营寨三座,中型营寨十二座,小型营寨七十八座,至于墩堡则不计其数,墩堡设无品保长,小型营寨设一都尉两校尉,中型营寨设两都尉一统领,大型营寨设两统领一都统,这也就造成西河州上一个很有意思的局面,上至布政使、按察使,下至知府、县令,都成了名义上的摆设,真正掌握一州大权的人是驻扎于西河州的三位都统,以及三位都统身后的整个西河原寨堡体系。 经过西北危局之后,萧煜想明白了很多事情,一味崇尚武力,妄图在短时间内一扫天下,终究是不可取的,这种看似强盛一时实则是沙滩堡垒的做法,意味着只要一招不慎就会满盘皆输。可以说西河原一役打醒了萧煜,让他开始真正重视当年东主立国前所定下“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的九字要诀。虽说现在萧煜已经称王,所谓的缓称王是不可能了,但是高筑墙和广积粮两策却仍旧可行。 尤其是广积粮一策,并非是单纯地指代粮食,更多还是说各方面的底蕴,尤其是各方面的人才,也被包括其中。边观如今西北,能打仗会打仗的武将并不缺乏,真正缺乏的是能牧守一方的文臣,蓝玉能文能武,在这一点上无可挑剔,但仅仅一个蓝玉是不够的。萧煜需要的不是某一个人,而是从最底层做事的小吏到最高层执掌一州全局的布政使,这样的一整套文官体系。 不可否认,西北的武官体系已经十分完善,但在文官体系方面却还是一片空白。可以说,过去的西北和现在的西北,都是瘸着一条腿在走路。 一条腿走路自然不如两条腿走路稳当。 对于此种现状,萧煜和萧瑾有过一番深谈,而这番深谈的结果就是西北五州多了十二家书院,以培养寒门子弟为主要职责,其中韩瑄等人所在的西湘书院便是十二家书院中的佼佼者,素有西北国子监之称。 在许多事情上,萧煜都会听取萧瑾的意见,而萧瑾每次给出的意见,都堪称是高瞻远瞩。萧煜之所以会如此倚重萧瑾,可不仅仅是因为一个异母兄弟的名分。要知道萧煜素来有刻薄寡恩之名,虽说有士林毁谤之嫌,但无风不起浪,萧煜还真不是宽容大度的人。当年萧瑾想杀他的事情,他可是一直都放在心里,若不是萧瑾确有才能,这王相府的左相也不会落到萧瑾的头上。 丹霞寨大营。 萧煜拿起案几上的一封密信,拆开后大致扫了一眼,然后随手扔到点燃的蜡烛上。萧煜负手而立,望着信纸一点点燃为灰烬。萧瑾在信上说东都那边不日将会有一番变动,若是不出预料,赵青将会上位,与孙立功分庭抗礼。依照萧瑾的意思,赵青此人一向与他们兄弟二人不合,与其让赵青做大,不如趁着东都动荡插上一手,帮这位孙叔叔一把。 这倒不是萧瑾自大,虽说萧煜和萧瑾已经自立,但毕竟是萧烈膝下唯二的儿子,在东都有着很大的隐性优势,至今仍有许多人认为东都和中都的合并不可避免。若是两位公子发下话来,又有孙立功这位东都实权派里应外合,在萧烈的眼皮子底下,让某个人代替了赵青不太可能,事实上东都一系中也没有谁能顶替赵青,但要说让赵青的上位向后缓一缓,拖延一段时间,不难。 只要赵青一日不上位,就一日没有与萧煜扳手腕的底气和气魄,那么中都和东都也就会维持很长一段时间的和平。 休养生息的和平。 萧煜在厚实的地毯上开始来回踱步,前不久那场涉及到整个天下的乱战,秦政是最大的输家,兵败身死,萧烈是最大的赢家,占据正统,风头一时无两。而萧煜、牧人起、陆谦几人则都是陪太子读书的角色。 西北军第一次真正参与到天下逐鹿之中,就狠狠栽了一个大跟头,虽说在最后关头打赢了东北军,但也只是一块遮羞布罢了,不至于落得秦政那般下场。 牧人起缩回东北老家舔伤口去了,他萧煜也好不到哪去,如果说以前的西北还是虎视天下,经此一役后,西北就只能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了。 在事后的军机会议上,萧煜没有自欺欺人,甚至可以说亲手将那层遮羞布撕了下来,给西北军第一次南征盖棺定论。 败了就是败了。 最后他对在场的所有西北高官说了一句,“望诸君切切以此为念,知耻而后勇。” 这一战后,陆谦、牧人起、萧煜三人不约而同地收敛了要自立而治的做派,在名义上又向东都的那座庙堂和那个小皇帝低头了。 陆谦是江平郡王,牧人起是辽王。 萧煜,也仍旧是大郑超等亲王,就藩中都,节制西北五州,镇守大郑西北门户。 似乎,这天下还是大郑的天下。 可明眼人都知道,大郑覆灭只是时候长短的问题了,即便有朝一日能平复内乱,那也不会是今日的大郑,或许史书上就要称之为东西两郑了。 萧煜作为整个西北的魁首人物,代表的是整个西北的利益,西北不是江南和中原,不是一个养人的好地方,甚至遇上灾荒年份,吃饭都是大难题,所以以萧煜为首的西北诸将们,是不会满足于区区五州寒苦之地的,即便再加上一个蜀州也不行。 终有一日,西北军还会再次南下。 当然,在这之前,萧煜还有许多事情要着手解决,这也就是萧瑾所说的关起门来过日子。 这一战的损失,不仅仅是萧煜死了多少人,丢了多少地盘,耗费了多少银子,更重要的是萧煜失了众多世家的人心。 西北军南征,为何能势如破竹西北军战力强是一方面,更多还是因为那些世家在其中里应外合,所以萧煜入蜀征湖就如大势所趋一般,摧枯拉朽,所向披靡。 那些世家们把赌注压在了萧煜的身上,若是萧煜能实现先前的战略意图,由蜀州入主江南,将西北和江南连成一线,那么就是大业可期,这些将赌注压在萧煜身上的世家们就有了成为新朝从龙功臣的希望。 如今萧煜一败,不但自身元气大伤,就连那些押注在他身上的那些世家们,同样是元气大伤,甚至更惨。 当年大蜀丞相第一次北伐大魏,所到之处,望风而降者不计其数,可第一次北伐最终还是以失败告终。 事后,蜀军狼狈退回蜀州,而这些投降者则被大魏朝廷处以极刑,等到蜀军第二次北伐时,再无人敢献城而降。 萧煜当下的处境与当年的那位大蜀丞相是何其相似 失去了这些世家的支持,比失去了整个湖州,还要让萧煜肉疼。 既然在武力上失败了,萧煜就转而在文治上下功夫,即是补齐西北瘸掉的那条腿,也是借此重新收拢人心,为谋图日后做准备。 晦暗跳跃的灯光下,萧煜的脸色明暗不定,最终还是下笔给萧瑾写了一封回信。 “吾弟怀瑜如晤:尔信中所言之事,准。孙立功乃是暗卫老人,可令李如松督办此事,成则大善,不成也无需苛责。另外书院之事,怀瑜亦要亲自督管,我西北之希望,尽在于此,万不可有分毫懈怠。” “若西北自成天井,来日开门之时,即猛虎出闸之日”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五十五章 文人 次日下午,萧煜和林银屏在离开丹霞寨返回中都的路上,竟是又与韩瑄一众人等相遇了,倒也不知是缘分还是有意为之。不过萧煜也没去深思,问过他们是去中都之后,便邀请他们结伴同行。 韩瑄可谓是王恺之的得意弟子,这次奉师命从西凉州一路行来,名义上是游学,但最终目的还是前往中都,开启他韩瑄的仕途之路。至于其余一众师兄弟姐妹,则还是游学成分居多,即便是有意仕途,也颇有撞撞运气的成分在里面。 韩瑄的确是见过世面的人,西北实权将领中,他见过魏禁和闽行,文官中,他见过萧瑾和蓝玉,所以在见到萧煜后,自然不会将萧煜认作是寻常人家子弟,而林银屏的身孕和萧煜举手投足之间的气派,更是坐实了韩瑄的猜测,如此年纪能在西北位高权重者,除去他曾见过的魏禁、蓝玉等人,只有一个林寒,不过眼下林寒已经前往草原,那么眼前之人也就只能是站在西北最顶端的西北王萧煜。 萧煜让几名女子上了马车,与林银屏一起乘坐马车,自己则下车与韩瑄并肩而行。 韩瑄再怎么洒然,此刻也是颇有受宠若惊之感。萧煜虽无帝王之名,确有帝王之志,在偌大一个西北更是有帝王之实,让西北王屈尊同行,这是多大的体面 不知不觉,两人落在了众人后头。 韩瑄走的小心翼翼,落了萧煜半个身位,死活不敢真的与萧煜并肩。 萧煜也不在意,随意问道:“此去中都如何打算。” 韩瑄回答道:“先在外城找个地方落脚,然后去内城王相府报到,等待左相大人召见。” 萧煜顿了一下,然后问道:“你觉得现在的左相好,还是以前的左相好有什么就说什么,不要怕,本王不会怪罪于你。” 韩瑄想了想,说道:“有句话叫做水至清则无鱼,蓝先生为人过于清正,若是身处左相位置,不是不行,只是在有些事情上难免事倍功半,而小王爷却要更圆融如意一些,不能说左右逢源,却能在无形之中少了许多掣肘,不过话又说回来,蓝先生持身端正,不朋不党,更能让王爷放心,至于该如何去用,就只能靠王爷独断专裁了。” 萧煜指了指韩瑄,笑道:“好你个韩瑄韩文壁,的确有点本事。” 韩瑄谦虚道:“王爷谬赞,韩瑄愧不敢当。” 萧煜缓缓敛去脸上笑意,“如今这个世道,可不是当年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的时候了。君择臣,臣亦择君。文臣武将,尤其是文臣,虽然说书生造反十年不成,但是书生扶龙从龙辅龙,却很见成效。尤其是到了日后,马背上打下了江山,却不能马背上坐江山,武人可以打天下守天下,唯独不能治天下,到了这个时候,就需要文人站出来,经国治世,帮助皇帝坐稳了这个天下。” 韩瑄神情肃穆,沉声道:“打天下容易坐天下难,当年大秦和大隋二世而亡就是明证。” 萧煜看似是一笑置之,但是韩瑄却凭借直觉感到这位西北王并非不认同他的话,而是不愿太过深入去谈这个话题。 韩瑄知趣地不再开口多言。 萧煜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论文臣,东都为天下中心,整个中原文人都可纳入囊中。而江都为江南之首,自古江南士林就是文风鼎盛,占据天下文脉的半壁江山。至于西北,多的是大枪大马,文人的底子就不是一个薄弱可以形容了。” 萧煜双手笼藏袖中,叹息道:“非不愿也,实不能也,难啊。” 中都,王相府位于西北王府的左侧,与右侧的大都督府刚好成对称之势,象征着文左武右。 因为早年废弃的原因,比起王府的气派恢宏和大都督府的气象森严,王相府实在是寒酸之极。在蓝玉入主王相府后,只是略作整理,并未翻修。一直到了萧瑾当政,才略有改善,不过因为整修王府是林银屏亲自抓的,哪怕是萧瑾也不得不让步,所以改善程度也是相当有限。 整个王相府有点类似于东都庙堂的内阁,同样下设六司,分别对应吏、礼、户、兵、刑、工六部,而所谓左右二相,便是首辅次辅。萧煜在讨萧逆檄中说萧煜自设朝廷,就是说的王相府。不过说来也是好笑,萧烈的大儿子自立朝廷,小儿子便做了大儿子小朝廷的首辅大人,也难怪士林议论汹汹,都说这位大丞相自己编排了一出好戏 既然王相府各项制度都效仿朝廷内阁,那么王相府自然每晚也会留人值夜,今夜是萧瑾亲自值夜,与他一道的还有暗卫府左都督李如松。暗卫府大名鼎鼎,可暗卫府的老巢白虎堂到底在哪,却是许多人都不知道的,其实暗卫府就设在王相府当中,在王相府正门以内南北两侧,各有一排不起眼的黑砖瓦房,这便是萧煜新设立的暗卫南北镇抚司。李如松执掌北镇抚司,唐春雨执掌南镇抚司,而曲苍掌管的那部分内卫,则是设在王府之中。 王相府直厅,外堂挂着一副边塞行猎图,有些凄清冷意,内堂中却是已经升起炉火,暖意融融。 萧瑾和李如松两人围坐火炉旁边,萧瑾手中拿着萧煜的回信,说道:“李都督,东都暗卫大都督孙立功,你应该熟悉,而暗卫左都督赵青,想必你也不会陌生。现在东都传来消息,朝廷不日会有一番变动,这位暗卫左都督可能会调入枢密院任枢密知事,也有可能被调入中书省任参知政事,但不管怎么说,赵青与我兄弟二人不合由来已久,若是由他掌权,对于我西北来说,乃是极大的隐患。” 萧瑾顿了一下,缓缓说道:“当下我西北正值动荡之时,需要的是休养生息,而不是再起战事,所以王爷的意思是,不能让赵青上位。” 李如松沉默许久,然后轻声问道:“小王爷的意思是从孙立功身上着手” 萧瑾沉声道:“孙立功在东都根基深厚,有些时候,即便是大丞相也不得不顾及他的看法。” 李如松轻声道:“但也仅仅是顾及而已,若想要以此让大丞相改变主意,怕是没有可能。” 萧瑾点了点头,道:“所以我们只要将赵青上位的时间往后拖一拖就好了,有我们西北为奥援,赵青一步迟,便是步步迟,想必孙立功会明白这个道理。另外,此事还要劳烦李都督督办。” 李如松起身抱拳,沉声道:“诺。” 在李如松走后,萧瑾将手中信纸放入面前的火盆之中,望着猛然窜起的一簇火苗,低声自语道:“萧烈啊萧烈,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五十六章 剑道二宗 俗世中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而修行界中也是如此。 做为天下第一人的道宗掌教紫尘霞举飞升过天门,从在世仙人变成了天上仙人,同时做为众峰主之首的天枢峰主青尘叛宗而出,如此一来,原本威势赫赫的道宗就陷入到前所未有的颓势之中,由天尘代为主持宗内诸多事宜。 道宗变故对于萧煜来说,有利也有弊,弊端是道宗再无法像以前那样横压当世,利处是在青尘离开道宗之后,曾经被废去首徒名分的秋叶重新返回都天峰,虽然还没有接任掌教大位,但已经恢复首徒身份,并且开始重新参与道宗内务。 还有一点就是,掌教真人在登天前的一战中,以三灾之法重创牧观、刁殷以及青尘三人,又让大剑仙上官仙尘伤及到根本,这时候四位大高手恐怕还在疗伤,根本顾不上什么天下大势。这便无形中给了道宗喘息的机会,以道宗千年底蕴来说,再出几位大真人弥补空缺并不难,只是需要时间而已。 都天峰天池。 天池的水很清澈,在没有白云遮挡的天光照射下,堪称是一蓝万顷。 两人泛舟天池之上,不远处就是那座巍峨道殿,只是随着掌教真人飞升,这儿已经暂时空了下来,等待着下一任主人。 身着青袍的年轻道人坐在船尾,亲手摇动船橹,在水面上划出一圈圈涟漪。一袭黑袍的中年道人坐在船头,低头看着幽深而不可见其底的天池,嗓音平淡,开口道:“掌教师兄在下山前就已经预料到青尘会反出道宗,所以他让我借此机会将你放下山去,同时将青尘在宗内的势力连根拔起。这两点我都做到了。可是掌教师兄却算漏了一点,他没想到一直自恃武力而不屑于阴诡之道的上官仙尘竟然学会演戏了,联合刁殷演了一出苦肉计,骗过了所有人。结果就是掌教师兄再也无法久留世间,不得不飞升无边玄妙方广世界。” 年轻道人低声道:“师尊在飞升前,曾经神游万里,与我见过一面。” 两人正是道宗现任主事峰主天尘和首徒秋叶,天尘问道:“掌教师兄说了些什么” 秋叶轻声道:“师尊说,师叔你是唯一有望登顶的人。” 做为道宗主事峰主却偏偏不喜欢处理诸般事宜的天尘笑道:“论修为,我自信再过三十年便能不逊于当初的掌教师兄,可说到权谋算计以及执掌这偌大道宗,再过一百年我也比不上掌教师兄。” 已经快要跻身半步逍遥境界的秋叶说道:“现在道宗需要一位能与伤愈后的上官仙尘分庭抗礼的高手,遍观宗内,唯有师叔有此可能。” 天尘摇头道:“差得远,我还需十年苦功方能达到上官仙尘今日之境界。虽说我有玲珑塔,但上官仙尘也有诛仙剑,一攻一守两相抵消,说到底还是要拼各自的真实修为。” 说话间,天尘的头顶浮现出一尊金黄色宝塔,道道玄黄之气垂落,气象万千。 秋叶叹息道:“雷池大阵和都天印被师尊留给了萧煜,若是有这两件至宝,未尝没有一拼之力。” 天尘沉默片刻,笑道:“听说萧煜单凭一己之力诛杀了草原巫教的那个老鬼,又是一个天人杀地仙,看来萧煜和萧烈的一战不会远了。” 秋叶默然无言。 天尘忽然问道:“这偌大一个道宗,你撑得起吗” 秋叶愣了一下,然后摇头道:“暂时不行,最起码现在不行,我还需要一点时间。” 天尘接着问道:“多久” 秋叶眼神坚毅,“等我踏足逍遥境界的时候。” 相比起都天峰上道宗的寂寥惨淡景象,地处海外的剑宗也好不到哪儿。 “剑皇”张重光死于大真人微尘之手,宗主上官仙尘被已经飞升的道宗掌教紫尘重创体内三大丹田,全身气机逆流,也就是上官仙尘,换成其他人即便不死也要废去一身修为,不过上官仙尘也不好受,返回剑宗后就开始闭关养伤,至今仍旧是闭关不出。 剑宗内外自然是不出意料的人心浮动。 碧游岛,剑气凌空堂。 堂上挂着剑宗祖师画像,乃是当年慕容氏的一位丹青圣手所绘,画像上的剑宗祖师身着石青色宽袖袍服,头戴高冠,神情平静安宁,坐于椅上,膝上横有三尺青锋。当年的那位慕容家先祖号称剑画两绝,故而此画之中有剑意,每每有剑宗弟子初看此画,都会被其中雄浑剑意所摄,不能自已。 画像之下有一蒲团,此是宗主所坐之处。 堂下两旁又各有数十蒲团,不过此时也都如宗主所在蒲团一般,空空荡荡,只有一男一女坐在末尾处的两个蒲团上。 男子望着剑宗祖师画像良久,转过头来,将视线放到女子的身上,问道:“听说叶秋又回道宗去了” 女子面无表情,“你既然已经知道,又何必来问我。” 男子陷入沉思,过了良久,才重新开口道:“我倒是很佩服他,不管怎么说,终究是笑到了最后。” 男子顿了顿,带着三分笑意继续说道:“而且舍得放下自小与他定了婚约的公主殿下和青梅竹马的慕容家挨大小姐,实在是大气魄啊。” 这对男女正是被许多剑宗弟子视为天作之合的公孙仲谋和张雪瑶,面对公孙仲谋带有促狭调侃意味的话语,张雪瑶不发一言。 自从草原红娘子之事后就一直深居简出的公孙仲谋悠然道:“叶秋,秋叶,或许再过不久,就会成为新一任的道宗掌教,还要早于我成为剑宗宗主,也要早于你成为卫国国君。” 张雪瑶轻声道:“如今说这些有什么用,终究是晚了。” 公孙仲谋闭上眼睛,轻声叹息道:“咱们的同辈人中,有走的远的,比如说萧煜、秋叶,年纪轻轻就已经是一宗一地之主,真正参与到了天下大势之中。有一桶水不满半桶水晃荡的,你、我、秦穆绵、蓝玉、完颜北月、萧瑾、秋月、秋思皆在此列,顶多是桶里的水有深有浅,本质上其实都是一样。也有自断前程的,林银屏、慕容萱就是例子,不过她们找了个好男人,日后论地位说不定还要高过我们一头去。当然,下场最惨的还是早早身死的,莫风、王东勒、秦权之流,不外如是。 张雪瑶望着公孙仲谋,微蹙眉头,问道:“说了这么多,你到底想说什么” 公孙仲谋笑了笑,温声道:“很简单,我只是想把自己这桶水赶紧装满,最不济也要装到蓝玉和萧瑾的程度,下次故人相见,也好有些底气。” 张雪瑶猛然握紧了自己横于膝上的白剑剑柄,一字一句道:“你这是要效仿青尘” 公孙仲谋摇头道:“只是学一学秋叶而已。” 张雪瑶死死盯着公孙仲谋,握住剑柄的右手纹丝不动。 公孙仲谋安然而坐,面对已经做出拔剑姿态的张雪瑶,抬起手往下按了按,神态平静,“张公主,张师妹,不要激动,你先听我把话说完,若是我话说完,你还是觉得我错了,那时候再拔剑也不迟。” 张雪瑶沉默片刻,然后缓缓松开了握住剑柄的右手,但脸上仍旧是戒备神情,冷淡道:“说。” 公孙仲谋摸了摸自己颔下已经蓄有三寸的精致胡须,问道:“你觉得咱们剑宗有可能胜过道宗吗当年一剑压服二十四位大真人的祖师爷也只是做到一个平手而已,到了我们这一辈,真的有可能吗”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五十七章 东北牧家 佛门祖庭在历史上有过三次迁移,从发源之地宝竺国,到中原腹地,再到锦绣江南,最后来到了关外东北。 因为是自西方宝竺而来的缘故,佛门又被称作西方教,透露着一股贬谪意味,远不如道门的别称玄门那般大气。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在大多数时间里,佛门始终被道门压过一头,只是在道门因为剑道之争而一分为二的时候,佛门才有了片刻抬头,然后就迅速一分为三,比起两分为道宗和剑宗的道门还要不堪。 到了如今这一代,佛门似乎就更加争不过道门了。 不管是道宗的掌教真人紫尘,还是剑宗的宗主上官仙尘,说到底都还是拜道祖的道门中人。 东北锦州腹地,冰雪消融,万物复苏,绿意盎然,只有五尊横竖三世佛的巨大佛像上还残留着点点雪白。 一名老僧在五尊佛像的注视下缓缓走入那座几乎将半座山掏空的巨大佛寺。 此时正值早课时间,寺院内空荡荡的,只有数万僧众的一起诵经之声。 气势之盛,胜过山间爆瀑,胜过云上滚雷,震人发聩。 老僧对于这足以让寻常人等失神的诵经声无动于衷,仍旧是缓步前行。一直走到一座小院之前。 小院不大,上书方丈二字。 老僧止步于小院之外,双手合十,道:“大日院不空,请见方丈。” “进来吧。”小院内传出一道苍老嗓音。 不空稍施一礼,然后推门而入。 走进正堂,一名面容苍老得几乎要看不出本来面貌的老僧正盘坐与此,没有披袈裟,只是穿了一身简单的灰布僧袍,见到不空后,他指了指身旁的蒲团,轻声道:“坐吧。” 不空默然地盘膝而坐。 老僧正是佛门方丈主持,曾经的天下第三人,如今的天下第二人,活佛牧观。 在与掌教真人的一战中,他被掌教真人以天风毁去百丈金身,受损严重,此时的牧观看起来比以前还要老上三分,几乎已经到了行将朽木的地步。 牧观缓缓开口问道:“师弟这次前往草原,可有所得” 不空轻声回答道:“我于大雪山之上远观西北王在热海大动干戈,斩杀草原巫教老祖。” 牧观问道:“西北王是如何动干戈的” 不空脸色有些凝重,沉声道:“雷池大阵,都天印,传国玺,在此三宝面前,即便是寻常的逍遥境界,也无甚还手之力。” 牧观颂了一声善哉,闭目沉思。 过了许久,牧观重新睁开双眼,说道:“如此看来,紫尘道兄是早有准备啊,也罢,摩轮寺的事情就先放一放吧。” 不空应诺一声。 牧观想了想,继续问道:“牧人起那边怎么样” 不空苦笑道:“西河原一战惨败,东北军损失惨重,嫡系精锐几乎损失殆尽,我听闻牧王爷回到北都之后便闭门谢客,一心参悟佛法。” 牧观笑了笑,平淡道:“参悟佛法滑天下之大稽。” 如今的东北,恐怕没有几人知晓早年的那桩秘辛,牧观在未成为佛门弟子之前,曾经是牧家家主继承人,甚至远比牧人起这一支更符合正统嫡系的身份。即便是现任家主牧人起,也要称呼牧观一声大伯。 这也是佛门为何会北迁东北,为何会全力支持东北牧人起的根本原因。而牧人起能稳坐北都二十年也与此不无关系。 牧人起,可以说是被牧观看着长大的,也是被牧观亲手推上那个东北至尊之位。牧观自然对自己这个侄子的性情了然于心。 他对不空说了句,“随他去吧。”便抬手送客。 不空默然退出这间象征着佛门最高所在的方丈室,回首望去,轻声自语道:“人心方寸,天心方丈。” 北都,原大都督府,现辽王府。 在西北铩羽而归的牧人起没去穿那身黑缎暗金纹的华贵蟒袍,而是穿了一件寻常的黑底长衫,手里捧着方紫砂壶,仰面躺在一张紫檀躺椅上,不时对着壶嘴来上一口。此时的牧人起不像是执掌东北的一路诸侯,反而像是个准备颐养天年的富家翁。 一名女子风风火火地走入王府,一路穿廊过堂,对左右侍女和卫士均是视而不见,天底下东北、西北两大王府,能在西北王府走出如此气势的,无疑只有西北王妃林银屏,而换成东北王府,就只能是牧人起的宝贝女儿牧楚儿了。 牧楚儿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牧人起面前,神情即有些幽怨,也有些愤然,看到自己老爹仍旧是那副八风不动的样子,忍不住大声道:“爹我不想嫁给查莽那个胖子” 牧人起闭着眼睛,语气平淡地反问道:“为什么就因为查莽是个胖子要知道男人腹中才能多少,可是与胖瘦无关的。” 牧楚儿讥讽道:“爹说的不错,要不然查莽这个胖子也不会被蓝玉那个瘦子一路赶着逃回东北。” 牧人起并没有情理之中的勃然大怒,甚至没有睁开眼睛,只是笑骂了一句,“死丫头,被人家打回东北的可不止是查莽,还有你爹我。” 牧楚儿轻哼了一声。 牧人起端起手中的紫砂壶,喝了口茶水,这才悠悠然说道:”爹身为东北三州之主,在自家地面上说话还算管用,所以咱们牧家才能将整个东北视作自己的后宅,可如果爹不在了呢你那些堂兄弟们可有一个争气能撑起东北大局的若是有,爹也不必如此苦心积虑,趁着自己说话还有分量,赶紧把牧家的后路铺好,以后不管爹是不在了,还是别的什么情况,牧家总归能留下一丝香火。” 牧楚儿脸色有些苍白,“爹你是说查莽就是你安排好的后路” 牧人起平淡说道:“爹自认识人知人算是有一套,这辈子还没走过眼,所以爹将这偌大的东北和牧家交到查莽的手上,爹很放心。” 牧楚儿赌气道:“所以爹就要把女儿嫁给查莽既然如此,那何必不把女儿嫁给西北王萧煜用整个东北做陪嫁,再加上一个东都的婆家,说不定女儿还能做上母仪天下的皇后呢” 牧人起猛然睁开眼睛,眯眼死死盯着女儿,微笑道:“你真的是如此想法那爹也可以告诉你,萧煜可以容得下一个已经翻不起风浪的林家做外戚,却绝对容不下一个坐拥东北的牧家,而且萧家的男子薄情寡义,爹这次被萧家父子坑了一把,也算是明证。你若是真的嫁过去了,咱们牧家那才是再无生路” 牧人起看到女儿委屈得低头垂泪,有些心疼,从躺椅上起身,走近到她跟前,帮她擦去脸上的泪水后,缓和了语气,说道:“女儿啊,你就听爹一句,以貌取人是最傻的事情,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为读书人,查莽长得是凶了点,但爹敢保证他绝对会对你好,反而是蓝玉和萧煜之流,明面上都是仪表堂堂、风度翩翩的世家公子,可说起手黑心狠,无情无义,爹这个老辈人都未必能比得过他们。” 虽然已经在心底认同自家老爹说的话,可牧楚儿嘴上仍旧是不服输,“萧煜和蓝玉不是好东西,那查莽就是好人了我可是听说他吃过人肉的。” 牧人起猛然大笑起来,笑得牧楚儿莫名其妙。 就在牧楚儿有些不耐烦的时候,牧人起才停歇了笑声,看似漫不经心道:“两脚羊,两脚羊,傻丫头你以为这世上真的有两只脚的羊那玩意爹也吃过,不过不好吃,很难吃。”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五十八章 江南春 大江南北,春来冬去。 一棵棵碧树发新芽,一只只候鸟南来又北归。 冬去了无痕,春来枝头闹。 春上枝头,更上心头。 这个简文三年的春天,经历了无数战火硝烟的中原大地终于迎来了片刻的安宁时光,似乎是要让它歇一歇,喘一口气,好有更加饱满的精神,迎接即将到来的下一波狼烟四起、战火绵延。 广义上的中原,是指整个大郑,东至后建,西至宝竺,北至草原,南至南疆。而狭义上的中原,则是指北地以南,大江以北,以东都为中心的这片区域。 若是按照狭义来划分,大郑这个“天下”,则是被粗略划分为中原、东北、西北、江南、岭南、南疆,其中西北五州,东北三州,中原包括北地六州,江南五州,岭南二州,南疆二州,总共四都二十三州。 抛开土地贫瘠且人烟稀少的岭南和南疆四州,还有十九州。 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光寒十九州。 得了这十九州,便等于得了整个天下。 天下。 无休止的征战杀戮,还不就是为了这两个字。 在此次大战中,除了东北和岭南,其余几地皆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波及,西北还好,毕竟本来就一穷二白,顶多是毁了不少军寨,而以富足著称的江南可就大不相同了,堪称是伤筋动骨,放眼整个湖州,一片萧条,再不复半分天下粮仓的富足景象。 西北军退出湖州之后,江南局势在明面上是由江都和白莲教两分天下,可实际上明眼人都知道,不管是江都,还是白莲教,不过是陆谦的左右手而已。就像萧煜的西北和道宗,牧人起的东北和佛门,萧烈的中原和儒门,后建和魔教,卫国和剑宗,金刚寺和宝竺果,互相依托,互为依仗。 做为江南五州的最高统治者,陆谦亲自来到了湖州这片被战火荼毒过的土地,倒不是视察民情军情,而是不得不来。 现在蓝玉所率的西北军仍旧占据着蜀州,也就是说整个江南的西北门户还被萧煜把持在手中,等到西北军恢复元气后,未尝不能进行第二次南征,再次由蜀州入湖。 倒是江北萧烈那边,有大江天险,暂时不必多虑。 正如萧瑾所说的那般,当世所有诸侯中,陆谦虽然有百万大军,但是军力参差不齐,战力最弱。湖州一战,即便有江南水乡的特性,致使西北铁骑无法发挥自己的优势,可江南的百万大军仍旧是被十几万西北军彻底击溃,若是换成一马平川的西河原,恐怕只需五万西北精锐骑军,就可将这些乌合之众彻底击垮。 如今的湖州虽然已经重归陆谦之手,但所谓的湖州防线却如同筛子,重新入驻湖州的大军龟缩在襄阳、襄樊、江陵三处,任凭那些游兵散勇在湖州胡乱折腾。说到底,主动权还是在萧煜的手中。 这是陆谦最不能忍受的。 陆谦是江南之主,那么章传庭就是江南文臣第一人。这次巡视湖州,为了以示郑重,陆谦和章传庭同行,算是让湖州大大小小官员都战战兢兢了一番。 汉水,发源于陕州,经过湖州。 此刻,陆谦和章传庭就站在汉水之畔,望着滚滚江水,陆谦感慨道:“襄阳城依托汉水而建,在大楚末年,后建铁骑一路摧枯拉朽攻下了大楚的大半个天下,偏偏就在这里撞了个头破血流,襄阳城足足坚守了十年之久,而大楚也就是靠着襄阳和汉水苟延残喘了十年之久。” 说到这儿,陆谦冷笑一声,“可咱们的襄阳城呢驻守三十万大军,与襄樊互为依托,仅仅是月余功夫,便被西北军一攻而克。到底是西北军太会打仗呢还是咱们的江南军太不会打仗呢” 章传庭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开口道:“廷益,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陆谦笑道:“伯雅兄但讲无妨。” 章传庭指了指蜀州方向,“去年冬天,蜀州唐家灭了,除了投奔萧煜的和跑到咱们江南的,剩下的人都死了。我听闻唐家那位老太爷在锦城被破前,家中晚辈们劝他去江南暂避,这样即是保存元气,也是方便日后借调咱们江南大军夺回蜀州。可那位唐家老太爷说了一句话。” 陆谦回过头来望着章传庭,好奇问道:“说了什么话” 章传庭沉声道:“他说,西北军都是百战老兵,而罗曾宪从江南纠集起来的一百万流民,他们是连马都骑不稳的,这样的流民,即便是再多一百万人,也是没用的,打不赢的。” 陆谦点点头,重新望向汉水,叹息道:“姜是老的辣,老人家还真是一语中的,这一百万流民大军可不就是被西北军杀了个七零八落。” 陆谦抬头望向汉水不远处的巍巍襄阳,说道:“萧瑾来江南见我,晓以利害,分明局势,最终说服了我,答应放蓝玉退兵。作为报酬,他代表萧煜和我定下了一纸密约,言明归还湖州,让出蜀州,可当下,他萧明光仍旧让蓝瑞玉占据着蜀州,却是不打算认账了。” 陆谦说到这里,似乎想起什么,自嘲道:“也是,自古以来,欠人家一两银子,欠债的是孙子,可欠人家一百万两银子,欠债的就是大爷了,他萧煜欠了我陆某人一州之地,自然要端起大爷的身份。” 站在陆谦身后一侧的章传庭叹了口气,说道:“廷益,有句话萧瑾没说错,咱们最需要的就是时间。所以当务之急就是趁着各方大战将歇之际,以江南之富庶,编练新军,提高军力,而且短时间内不能去搀和中原那潭浑水,只能是安心发展,以图日后可乘之机。” 陆谦深以为然道:“伯雅兄所言极是啊。” 两人继续沿着江岸缓步而行,走出半里左右后,来到襄阳城前,陆谦住下脚步,指着襄阳城说道:“何处望江南满眼风光襄阳前。这次来襄阳,我一是打算整顿军务,二是要将襄阳打造成一座铁城,当年无往不利的后建铁骑在大楚的襄阳城前撞了个头破血流,那么我也要让萧煜折戟于陆某的襄阳城下” 说罢,陆谦径直朝襄阳城走去。 襄阳城大开城门。 万亩竹林。 一袭白衣的傅尘负手立在一颗秀于其他竹子的青竹之上,闭双眼。 青竹随风而动,随竹海波涛而动,傅尘便随着青竹而动,衣衫飘摇,恍然若神仙中人。 不知过了多久,恍然之间,原本轻拂的春风骤然静止。 青竹也止住了。 立在竹上的傅尘也止住了。 他缓缓睁开双眼,仰望着天空,脸上绽放出一丝笑意。 继而,这丝笑意慢慢地扩展开来,占据了整个面庞。 傅尘放声而笑。 笑声震得无数竹叶簌簌而下,震得整个竹林左右摇摆,震得天空中云卷云舒。 傅尘心中有大快意。 那位教训他、威胁他的掌教真人,掌教师兄,终于走了,登天了,飞升了,跨过天门前往再也不能回头的无边玄妙方广世界了。 再也不能回这个浊浊俗世。 那四个去恭送紫尘道兄登天的高手,也都落了一个元气大伤的下场。 一时半会儿也不能出来兴风作浪。 道宗内斗而自顾不暇,剑宗元气大伤只能龟缩一隅,佛门只顾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魔教和慕容燕正斗得火热。 那当世还有谁能拦他傅尘 他傅尘在这个世上还有什么事情不能做 所以由不得他不快意。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五十九章 后建来人 在刁殷受伤闭关之后,以青冥宫为中心的后建魔教就陷入到前所未有的沉寂当中,本就面和心不合的四位长老更是各自为政,致使一度掌握了后建朝堂的五王议政陷入到无尽的扯皮之中。 就在这时,后建军方第一人,大将军慕容燕在一众朝臣推举下,以军职执掌朝政,并被小皇帝加太保衔。五位完颜王爷在情势所迫之下,不得已将以慕容燕为首的三人纳入议政范围,变为实质上的八人议政。 就在八人议政的前提下,慕容燕的特使也悄然来到中都,面见西北王。 诸侯并起,便要合纵连横,千古不变之理。 使者只有寥寥三人,打扮得像是长年行走在塞外戈壁上的商旅,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他们进入中都之后,并未直接登门,而是先与两名暗卫头领碰面,然后在暗卫的安排下,通过一条暗道来到一座位于内城的冷僻衙门之中。 这里本是顺天府衙门,大郑四大都中都有此衙门,不过顺天府的职责早已被大都督府和王相府瓜分殆尽,到了后来,萧瑾干脆取缔了顺天府衙门,这儿自然就成了一处空宅,正好被曲苍收入囊中,作为暗卫的一处落脚点。 这样类似的地方,曲苍手中还有不少,比如说囚禁王东勒的地牢,曾经软禁的萧瑾的宅子,有时候萧煜遇到一些不太好在王府中处理的事情,也一并会带到这里。当然,也有一些被曲苍挪为私用,比如说外城那座金屋藏娇的宅子。只是萧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做计较罢了。 衙门内院。 身着锦衣的暗卫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皆是腰佩刀,手持弩,而房顶上还有几架隐蔽极好的重弩。 进了衙门之后,迎接来使之人是一名神态和气的中年男子,同样是身着黑色锦衣,不过比起寻常暗卫,衣服上的暗纹却是由彪纹变成了狮子纹,按照大郑官制,武官唯有一品二品大员方可绣狮纹,那么此人的身份也就不言而喻。 西北暗卫府右都督曲苍冲着为首之人拱手道:“完颜先生,王爷久候多时了。” 来人正是后建帝党的重要人物完颜北月,在修行界有着谪仙人之称,前不久他随萧煜前往草原,手刃莫风、草原老祖两人,只论修为的前提下,与萧煜这位天人境界无敌手相差无几。 完颜北月平静道:“请曲都督带路。” 曲苍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当先而行。 当完颜北月被曲苍领到内堂之后,愣了一下。 因为堂内不止萧煜一人,在西北王身旁还坐着一个大约十岁左右的孩子。 见到完颜北月后,萧煜没有起身,而是在他身边的那个孩子缓缓起身,代替萧煜迎接这位后建皇叔。两人互相见礼之后,完颜北月入座,他的两名随从则是与曲苍一起站在一旁。 萧煜首先开口,为完颜北月介绍了孩子的身份。不出所料,这个孩子正是同样有谪仙人降世之称的小王爷萧瑾。 完颜北月对萧瑾不敢有丝毫怠慢。 根据线报,自从萧瑾主政王相府以来,萧煜几乎对他是言听计从,以至于西北上下传出了萧煜若无子嗣,便要立王太弟的传言。 可以说,生而知之的萧瑾,在很大程度上可以影响萧煜最终的决断。 对于完颜北月的来意,萧煜知晓七八分,所以此刻没有半分试探和故弄玄虚,直接开门见山道:“完颜先生,直接说说当下后建的局势吧。” 完颜北月问道:“好消息和坏消息各一个,不知西北王想先听哪一个。” 萧煜道:“先听坏的吧。” 完颜北月神情有些复杂,沉声道:“大将军这次突然出手,并未能打破五王议政的局面,如今的后建朝堂仍旧在那五位实权王爷的辖制之下。” 萧煜只是轻淡嗯了一声,继续问道:“那好消息呢” 慕容北月平静道:“不过那五位王爷也不得不做出了让步,由原本的五王议政变为如今的八人议政。在这八人当中,除了大将军慕容燕和完颜德等五位完颜氏王爷以外,另外两人分别是萧疏和耶律纳河。” 萧煜皱了皱眉头,自语道:“萧疏和耶律纳河” 坐在萧煜一旁的萧瑾轻声道:“耶律纳河,后建大姓出身,如今已经是九十岁高龄。” 完颜北月点头道:“小王爷所言不错,耶律纳河作为朝堂上文官领袖,德高望重,所以这次才勉强在八人之中有个席位。至于萧疏,说起来还是两位王爷的远亲。” 萧煜皱起的眉头没有散开,反而蹙得更深。 后建萧氏与东都萧氏的确算是远亲,不过比起东都萧氏,后建萧氏在前百年来可是风光太多。几乎后建皇室所有的皇后都是出自后建萧氏,后建萧氏可谓是历经数朝的后族,根深蒂固,到了萧政这一代,萧氏的权势甚至压过了皇室完颜氏,这才有了皇帝尚在襁褓,萧政自封摄政王,总揽朝政。 也正是因为萧政把持朝政,又引出了后来的五王之乱,以完颜德为首的五位完颜氏王爷以清君侧之名组成联军,大败萧政。而五王将这位摄政王逐出后建之后,便开始长达数年之久的内斗,无奈五人都是深谙合纵连横的老手,哪家强大便会受到另外四家联合来打压,直至今日,五王割据的局面仍旧没有被打破。 后建小皇帝便是在这样的环境中慢慢长大的,面对五位如狼似虎的王叔,原本在五王之乱中元气大伤甚至差点覆灭的母族萧氏,便成了小皇帝的一个重要依仗。 后建萧氏的现任家主萧疏能够上位,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萧瑾对萧煜轻声解释道:“萧疏是萧政的侄子,若是从父亲那边算起来,他们两人其实是同辈,比我们还要高出一辈。” 萧煜无动于衷。 如今的萧煜可不是什么温恭礼让的世家公子,而是已经开始逐鹿天下的一方诸侯。 虽然谈不上是英雄,但枭雄却是勉强够格了。 何为枭雄杀伐果断,狼子野心。 说的难听些,为了那个天下,遍观青史,父子同室操戈,兄弟祸起萧墙,又何曾少了 更何况是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叔辈。 萧煜望向完颜北月,稍稍加重了语气道:“即便是萧疏和耶律纳河都是你们的人,可说到底支撑大局的还是慕容燕,后建萧氏如何,我不关心,我只关心慕容燕开出的价码。” 完颜北月轻声道:“都说是漫天要价,坐地还钱,大将军的确是给出了价码,但前提是我得知道王爷想要什么才行。” 萧煜淡然道:“南北朝可以发生在过去,但绝不会发生在当下,千古罪人的名头,萧某人不敢去担,所以萧某的要求很简单,不入关,不南下,仅此两条而已。” 完颜北月笑了笑,“王爷实在多虑了,如今的后建自顾不暇,又如何谈什么南下入关” 萧煜不置可否道:“言之尚早。” 完颜北月不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转而说道:“王爷,这位是陛下的近侍。” 完颜北月侧了侧身,原本和曲苍站在一起的两名随从中走出一人,放下头上的兜帽,露出一头雪白长发,面色白净无须,声音尖细,“老奴见过西北王和小王爷。” “陛下让老奴捎句话给王爷。” 萧煜不置可否,萧瑾却是努了努嘴,“说。” 这位后建宫廷出身的老宦官低声道:“陛下说,若是王爷能与后建结盟,平定五王之乱,那么陛下愿意奉王爷为兄,结成异姓兄弟,并穷举后建之力支持王爷逐鹿中原。”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六十章 重礼 除了完颜北月和那名老宦官外,剩下的最后一名后建来使竟是一名女子,论姿色恐怕还比不上男儿身的完颜北月,但相貌清秀灵透,身段却是妖娆,两种迥然不同的风格混合在一起,给人极大的视觉冲击。 这名女子摘下头上的兜帽后,袅袅婷婷地向前走出几步,双手叠放于腰间,对着萧煜和萧瑾屈膝一礼,柔柔弱弱道:“奴家完颜英祝见过二位王爷。” 萧煜与萧瑾对视一眼,两人均是不动声色。 谈买卖自然要添些彩头,虽说这次的彩头很有可能是一位金枝玉叶的完颜郡主,但相对于先前老宦官所言之事来说,难免就有些微不足道了。 完颜英祝身上斜挎着一个小包袱,就在这个空当,她已经将包袱解开,里面是一大一小两个盒子,柔柔说道:“我家陛下久闻王爷与王妃恩爱,故而此次特令我为王爷王妃送来两件礼物。” 说话间,完颜英祝将稍小的盒子打开,盒子本身即是由黄金铸成,上镶嵌诸色宝石,盒子内的东西更是珍贵无比。一串手珠,手珠的材料非金非木,而是十八颗同等大小的纯色紫眼睛。 完颜英祝轻声道:“久闻王妃信佛,陛下库房中刚好有两块整料紫翡,便令能工巧匠制成数珠,聊表心意,还望王爷王妃不吝笑纳。” 虽然完颜英祝说的轻描淡写,但这串数珠绝对当得起价值连城四字评语。自古翡翠以绿色居多,其他颜色的翡翠颇为罕见,不含杂质的紫色翡翠更是少之又少,而凑齐十八颗相同质地的紫眼睛,可就不是花钱能买到的了,其中所耗费的人力物力,恐怕也就只有皇室才能承受。 萧煜看了眼这串数珠,不置可否。 完颜英祝也不着急,又打开第二个稍长的盒子,这次盒子中放着的是一本帛书。 完颜英祝双手捧起这本帛书,轻声道:“当年儒门有棋、书、画三圣,其中书圣曾书道祖三千言,后被大楚皇室所得,当年大楚为我后建所灭,此物便又流传到我后建,今赠与西北王,算是物归原主,不成敬意。” 书圣一生创作无数,但传世真品却不算多,大多为后人临摹,若完颜英祝手中帛书是真迹,那这本帛书的价值还要高过那串紫翡手珠。而且当年书圣修为境界超凡入圣,这本帛书中另有玄机也说不准。 萧煜笑了笑,“有心了。” 完颜英祝忽然挺直了腰肢,将自己的曲线完美展现出来,低声道:“至于第三件礼物,便是奴家了。陛下有言,从今日起,奴家便是王爷侍女,听从王爷差遣。” 萧煜脸色不变。 果真不出所料,这位后建的金枝玉叶和手珠、帛书一般无二,都是彩头。 若说到了萧煜这等地位,什么女子找不到而且大名鼎鼎的西北王妃林银屏和那位一直被传为萧煜红颜知己的秦穆绵,可都是名动天下的大美人,单说美色,能入得萧煜眼的,还真不好找。所以这位后建皇帝陛下只能是从女子身份和气态上做文章,尤其是完颜英祝这种出身完颜氏的金枝玉叶,很能满足男人的征服,也算是于寻常间见别出心裁。 只是萧煜却是有些不识“雅趣”,仍是默不作声。 过了许久,萧煜终于是开口道:“皇帝陛下的好意,本王心领了,可东西还是请完颜姑娘收回去吧,毕竟无功不受禄。” 完颜英祝嫣然一笑,“不过是些见面薄礼而已,王爷言重了。” 萧煜缓缓站起身,完颜北月和萧瑾也不约而同地随之起身。 萧煜平淡道:“三位今日所言,本王记在心上了,不过本王还有几桩公务未曾处理,先失陪了。” 萧煜望向萧瑾,“怀瑜,接下来就由你负责接待几位来使,不可有所疏漏。” 萧瑾微微躬身,点头道:“兄长放心。” 萧煜带着曲苍出了衙门后门,早有一辆密封得严严实实的马车在此等候多时。 萧煜和曲苍坐进车厢。 萧煜闭目养神,自语道:“与后建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若是能成固然大善,可若是不成,就难免会使我西北落入一个进退两难的尴尬境地之中。江湖,讲究人情世故,人在人情在,人不在了,人情也要在。可国与国之间,却是不讲丝毫人情的。” 曲苍轻声道:”王爷,您的意思是回绝了后建那边” 萧煜摇头道:“万事留一线,不着急回绝,可以先晾晾他们,把后建小皇帝的真正价钱给弄清楚以后,再作计较。” 曲苍问道:“那小王爷那边” 萧煜平静道:“怀瑜知道分寸。” 在西北,若说库房,当属王妃私库最是琳琅满目。 有画圣的雄关山河图,有棋圣曾经用过黑玉棋盘,有百年前道门散仙刘叔风的三宝如意,佛门罗汉的七彩舍利,鱼脑冻的端砚,等人高的白玉观音,大楚朝的玉玺,大秦的青铜古剑,张江陵的亲笔书稿,二十三尊紫铜仕女像,曾被摔入炉中的焦尾古琴,当年大楚第一才子的描金折扇,百年前后建国师的黄金手杖,宝竺国国君的头冠等等,林林总总,应有尽有。 这些一部分是从林远处继承而来,还有一部分就是西北诸将投其所好,进献给林银屏的。 萧煜的私库虽然不穷,但多是黄金白银之属,甚少有珠宝字画古玩,难免单调,在内容上不能与林银屏相比。所以王妃的私库在西北上层的圈子里素有宝库之称。 今日,王妃的宝库又多了两件藏品,一件是紫眼睛手珠,一件是书圣亲笔,都堪称是无价之宝。 萧煜最终还是收下了前两件礼物,至于第三件礼物,萧煜以家中有妻为由,转赠给了自己的弟弟萧瑾,算是两边都有了交代。 夜色深沉,明园内室中仍旧亮着灯火。 萧煜在床的这头,林银屏在床的那头,双足相抵。 林银屏举起手中的数珠,在灯光下洒下一片醉人紫芒。 女人对于这种东西多半是没有太大抵抗力的,林银屏也不例外,此刻竟是有了小片刻的沉醉。 萧煜对这些东西不太在意,只是望着林银屏,怔怔出神。 过了片刻功夫,林银屏回过神来,将这串手珠套在自己的手腕上,然后伸腿蹬了下萧煜,“这东西挺贵吧。” 萧煜点头道:“一颗紫眼睛,就能值一千两黄金,而这串手珠足足凑够了十八颗,都够我养活万余匹战马了。” 林银屏不悦道:“我看你干脆去军营住算了,看到什么都想卖了养兵。保不齐什么时候你就把咱们这座王府一起给卖了。” 萧煜轻轻笑道:“我倒是想卖,谁敢买啊谁能买啊” 林银屏在锦被底下轻踹了萧煜一下,“明光,你说后建小皇帝给你送这么贵重的东西,图什么啊” 萧煜看着她平静道:“图什么当然是图我那西北大军了,这礼物虽好,但拿着却是烫手啊。” 林银屏犹豫了一下,摘下这串价值连城的手珠放在一旁,轻声道:“既然烫手,那为什么还要收下” 萧煜微垂下眼帘,“若是我不肯收,怕是有人心难安呐。” 萧煜伸手拍了拍锦被,道:“好了,不说这个了,天色不早了,赶紧睡吧。” 林银屏张开手,笑道:“你抱我过去。” 现在还担负着帮公主殿下夜里翻身重任的萧煜同样笑着应了一声,起身抱起林银屏,吹灭了蜡烛。 屋内一片漆黑,只有那串手珠在夜色中散发着淡淡莹芒。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六十一章 家宴(上) 第二日,萧煜果真将完颜北月一行人晾了起来,上午处理公务依旧,下午却是与萧瑾一起出城,沿着青河一线策马而行。 兄弟二人一起出来,并不是要去哪里,只是四处走走散心,同时谈一些公事。 萧煜骑着一匹素有“乌玉龙”之称的神骏黑马,此马通体如墨玉,黑中透亮,身材异常高壮,曾是草原上的野马之王,被大台禄时行捕获后进献给了萧煜。乌玉龙性子暴戾,曾经摔伤过几名驯马人,在见到萧煜后,更是扬起马蹄想要蹬踹这个新主人,不过被萧煜一只手按下后,从此便认萧煜为主了。 萧瑾所骑之马与萧煜比起来就差得远了,同样是黑色,却显得黑不溜秋,没有半点光泽,不过这匹名叫二黑的马却是与它的主人一个性子,异常狡猾,经常戏弄为它喂料的马夫,事后还会露出一嘴白牙,作嘲笑状。若用一个字来形容,那就是贱。 两匹黑马颇有些互相看不顺眼的意味,不过碍于乌玉龙身高体壮,牙口又好,二黑不怎么敢耍贱挑衅,而且主人也都在场,所以两马勉还强算是相安无事。 萧煜单手提着缰绳,另一只手指着身旁不远处的滚滚青河,说道:“怀瑜,都说庙堂江湖,你说咱们如今是身处庙堂,还是身处江湖” 萧瑾想了想,回答道:“应该算是两者都有吧。” 萧煜呵呵一笑,“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若是处在两者之间,又该忧谁” 萧瑾没有给出答案。 萧煜继续说道:“若是只关心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恐怕是不行的。不谋万世者不足以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以谋一域,不谋达人者不足以谋一己。咱们即便是不争那个天下,只想保住脚下的西北之地,那也要放眼整个天下才成。” 萧瑾轻声道:“如此说来,兄长是有意与后建那边联手了” 萧煜说道:“一串珠子、一幅书稿、一名女子,再加上一些不值钱的漂亮话,就想让我带着西北大军去帮他拼命天底下没这么便宜的买卖,也没有这样的道理。” 萧瑾点头赞同道:“兄长所言不错,那个后建小皇帝看着精明,其实还是太过急功近利。” 萧煜笑了笑,笑意泛出冷意,“若是后建局面真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为兄也不介意北上后建收拾残局,不要钱。” 萧瑾同样笑道:“自古都是请神容易送神难,依我之见,咱们不妨答应下来,先遣暗卫进入后建,然后再寻找合适时机,以期进入后建棋局,在五王与慕容燕相争俱伤之后,来一个渔翁得利。” 萧煜看了他一眼,取笑道:“怎么刚一夜的功夫就变了主意莫不是那位后建郡主手段通天,让你丢了三魂七魄。” 萧瑾一笑道:“兄长可凭空别污人清白,昨晚我可是在王相府值夜的。” 萧煜感慨道:“咱们这些人,哪里还有什么清白可言。” 春风在青河河面上吹起层层涟漪。 萧煜继续策马而行,“我这个人,不属于青史留名的一拨,也算不上遗臭万年的一拨,刚好被夹在了中间。” 这算是萧煜提前对自己盖棺定论了。 萧瑾沉默许久,终于开口说话,只是言语有些含糊不清,“中间好啊,对得起生前,也对得起身后。” 萧煜嗯了一声,脸上有了些许笑意,“不说这个了,你嫂子说今天准备家宴,晚上你和萧玥都过来。“ 萧瑾笑着轻轻点头。 中都内城人迹稀少,只有冷清的街道和一座座闭门的官邸。 一人独自漫无目地行走在清冷长街上,身段修长,一袭白衣,眉黛如画,一双丹凤长眸俊美非凡,不似是凡世俗人。 若是身处外城,恐怕早就有一些混迹街道的纨绔青皮上前调戏一番了。 这人实在太美了,几乎能比拟那位让西北王拜倒的王妃了。 就在这时,两名刚从王府中走出来的女子与这人狭路相逢。 其中那名年纪稍长的女子在见到面前此人之后,先是一愣,然后竟是破天荒地有了几分羞涩感觉,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好漂亮的人儿 叶夏发现自己身旁同伴的异常之后,伸出手在萧玥双眼前晃了晃,看她没有什么反应,又沿着她的视线望向那名雌雄莫辨的白袍美人,赞叹道:“真美。” 被两位女子直直盯着,完颜北月下意识地微皱一双极好看的黛眉。 片刻后,完颜北月终于承受不住萧玥的火热目光,轻咳一声,问道:“两位姑娘” 不过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萧玥打断,“姐姐真好看。” 完颜北月被“姐姐”这个称呼弄得一愣,然后脸色一黑,眯起一双丹凤眸子,隐约有杀气。 萧玥却是浑然不觉道:“姐姐的眼睛更好看,比我嫂子还好看。” 完颜北月虽然很忌讳被人误认为女子,但对自己容貌还是知之甚深,若说这中都城中,有谁能在容貌上与他相提并论,只有那位曾经的公主如今的王妃林银屏了。这名女子称呼林银屏为嫂子,那么眼前女子的身份也就不言而喻了。 萧煜之堂妹,萧瑾之堂姐,萧玥。 传闻萧煜对这位堂妹极为宠溺,自己何不如从萧玥这边着手一试 完颜北月脸上的笑意愈发浓郁起来。 有些像已经饿了三天的恶狼望着一只毫无防备的小白兔。 此时,王府内,林银屏一手扶着腰,挺着越来越大的肚子,沿着清湖岸边缓步慢行。 已经开始学着管家的萧羽衣在一旁小心地扶着自家义母。 林银屏问道:“羽衣,都安排得怎么了别误了你父王的事。” 萧羽衣的声音软糯悦耳,轻声道:“母亲放心,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 林银屏笑道:“也不用太当回事,不过是家宴而已,就是我和明光,再加上怀瑜、萧玥和你。” 越来越像大家闺秀的萧羽衣柔柔一笑,没有说话。 林银屏轻轻摩挲着自己的小腹,笑道:“不知道以后谁有福气能把你娶进家门。” 萧羽衣脸上浮现一丝红晕,低声道:“一切听从父亲母亲安排。” 林银屏不易察觉地叹息一声。 如今萧羽衣和萧玥已经是名副其实的郡主,凡事都讲究一个门当户对。 能配上萧羽衣身份的男人不算少,但也不多。 从这些不算多的男人中找出一个称心如意的,不难,但也不简单。 更重要的一点,自古结亲都是最有力的联盟的手段,在当今的局势下,恐怕萧煜也不能免俗。 能像林银屏这般的富贵女子,又有几个 林银屏脸色有些晦暗。 她猛然记起一个差点害死了萧煜的老道士,好像很早之前就曾给萧羽衣下了一句谶语。 “此女有皇后命格。” 如今那个老道士的真实身份已经确定无疑,卜算之道第一的道宗叛宗峰主青尘。 似乎,那句话应该不会错才对。 回到明园,萧羽衣离开之后,林银屏站在天井中央,举头望天。 萧羽衣走出明园,板着脸。 就在刚才,义母破天荒耐心跟她说了许多事情许多道理,说了若是为人妻该如何,说了为人儿媳该如何,甚至连为人母该如何都说与他听了。 最后林银屏说了一句让萧羽衣满头雾水的话,“羽衣,若是有一天,真的走到了那一步,希望你不要心生怨恨,明光也有他的苦衷。”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六十二章 家宴(中) 今晚的家宴是由萧羽衣安排,地点选在明园,规模不大,没有摆出分桌而餐、钟鸣鼎食的王侯气势,只是一张圆桌,五个座位,倒是与家境殷实的寻常富贵人家差不太多。 现在林银屏是万事不操心,一心一意养胎,所以这管家大任都落在了萧羽衣的头上,按照林银屏的话来说,羽衣快到嫁人的年龄了,如果现在不赶紧练练手,日后到了婆家是要闹笑话的。 在这种事上,萧煜和林银屏一向划分清楚,男主外女主内,军国大事,林银屏不去多嘴,王府上下,萧煜也不能指手画脚,故而林银屏将管家大权交到萧羽衣的手里,萧煜也没多说什么。而且话说回来,林银屏在权之一字上倒是和萧煜一个脾气。我给你,你才能要,我不给,你不能抢。所以上次萧煜多伸了下手坏了两人之间的规矩,惹得林银屏大为恼火,这次他才不去触霉头。 此时萧煜一家三口加上萧瑾都已经到了,只剩下萧玥迟迟未到。 萧煜坐在主位上,望着头顶上吊着的那盏巨大琉璃灯,面无表情。萧瑾和萧羽衣分坐两旁,均是默不作声。 林银屏对身旁侍立的墨书吩咐道:“再去派人找找郡主。” 墨书应诺一声,匆匆向外走去。 萧煜低下头,平静道:“既然不来,那咱们就不等了,先吃。” 林银屏轻声劝道:“再等等吧,一会儿就过来了。” 萧煜轻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过了大半炷香的功夫,屋外园子里传来萧玥的呼喊声,林银屏无奈摇摇头,这个小姑子,没半点女子贤淑,以后怎么嫁个好人家。 片刻后,萧玥风风火火地进来,而且身后还跟了一个不速之客。 当此人来到屋中之后,整个屋内一片静默。 萧瑾眼观鼻鼻观心,萧羽衣神情中略带茫然,林银屏狐疑的视线在几人脸上来回游走。 萧煜则是脸色晦暗不明,过了许久才缓缓开口道:“既然完颜先生也来了,那就请一起入席吧。” 两道轻咦声响起。一声轻咦是林银屏发出的,眼前这个大美人竟然是个男人另一声轻咦则是来自萧玥,自家哥哥竟然认识完颜北月这时候两人的心情可是截然不同的,林银屏是把心放下了,既然是个男人,那八成就不是萧煜在外面惹下的荒唐债,要知道这男人就像花猫,没有不偷腥的,林银屏现在也没精力计较太多,只要不带回家里,她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眼不见心不烦。萧玥却是把心提起来了,看哥哥的脸色,两人该不会有什么间隙吧 完颜北月这位谪仙人倒是处之泰然,对萧煜拱手一礼,笑道:“既然王爷相邀,那北月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萧煜微微点头,没有作声,实在称不上熟络客气。这让一直在关注萧煜态度的萧玥心中又是一紧,萧玥父母早亡,自小便是寄居在安国公府中,如今又跟着萧煜来到中都,都说长兄如父,说起来萧煜就是她的长辈,这次她鬼使神差地把完颜北月带到了兄长面前,若是兄长不留情面,她还真没什么办法。 过了好一会儿,见萧煜虽然神情淡漠,但最终没有赶人的意思,萧玥这才稍稍心安几分。 一行人团团围坐,萧玥没敢往萧煜那边凑,而是挨着萧瑾坐了下来,萧瑾对于这位堂姐行事也是爱莫能助,只是丢了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后就不再看萧玥。 本来依照萧煜的意思,先把完颜北月晾在中都个把月,然后再谈,差不多就能把他的底线给摸清楚了,可如今到好,没到一天功夫就已经成为王府的堂上客了,虽然对于大局没什么影响,可着实打了萧煜一个措手不及。 有外人在,萧煜本来打算趁着家宴宣布的几个事情也只能暂时放到一边,一顿饭吃下来倒是合了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 吃完之后,林银屏让人上了清茶,然后借口自己精力不济,带着萧羽衣回内堂去了。 萧瑾负责安排完颜北月一行,现在出了这档子事,自知理亏,低头盯着手里茶碗,似乎这个刚出窑不久的茶碗其实是楚太祖用过的老物件。而萧煜却是望着萧玥,沉默不语。萧玥似乎也知道自己做了错事,低头不敢去看萧煜。 最终还是完颜北月主动开口道:“早就听闻王爷的王府气象不凡,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寻常。” 萧煜神色淡然,对于完颜北月的话更是置若罔闻,没有回应。 这次萧玥行事莽撞蹊跷,虽然萧煜没看出什么不对,但是完颜北月毕竟有谪仙人之称,有什么让他也看不出首尾的隐秘手段也未可知,而且牵扯到萧玥身上,这本身就让萧煜动了几分真怒。就算是青皮无赖,出来混都知道讲究个祸不及家人,你完颜北月好歹是堂堂皇叔,当着我的面就玩这一套,是不是太下作了点是不是真不要脸皮了 萧煜转头看了眼萧瑾,“怀瑜,你和小玥先出去,我有几句话要单独跟完颜先生说。” 如蒙大赦的萧瑾立马应诺一声,起身拉着萧玥就往外走。 姐弟俩出门以后,萧玥勉强笑了笑,小心翼翼地问道:“怀瑜,我又做错事了” 萧瑾白了她一眼,撇嘴道:“完颜北月是后建来使,这次来中都是有求于大哥,不过按照大哥的意思是要把他们晾一晾,你可倒好,直接把人领府里来了,大哥能不恼怒吗。不过不知者不罪,你不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大哥也不会太过怪你的。” 萧玥抓了抓自己的脸颊旁的一缕垂发,恼火道:“下个月的月例银子怕是要没了。” 萧煜夫妇两人各有私库,堪称豪富,不过其他人可就没这待遇了,包括萧瑾在内,萧玥、萧羽衣等人每月都有自己的一份月例银子,大约为五百两银子,一年就是六千两银子,要知道一位大郑亲王,不算额外进项的情况下,一年年俸也不过是万余两银子而已。其中萧瑾身兼数职,还领着几份俸禄,再加上其他暗地里的进项,算是最不缺钱的一个,而萧羽衣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几乎没什么花钱的地方,倒是把钱存了下来。唯有萧玥,爱玩,好玩,又有叶夏这个损友,往往要把月例银子花个精光。所以萧煜就用月例银子钳制萧玥,只要她犯了错,就是扣银子的下场。 萧瑾幸灾乐祸道:“看刚才大哥的脸色,恐怕三个月都有可能。” 别人忌惮萧瑾,萧玥大大咧咧的性子却不怎么怕这个堂弟,仗着自己身高优势抬手敲了下萧瑾脑袋,瞪眼道:“你不是说不会太过怪罪我吗” 被敲了一下的萧瑾也不以为意,笑道:“三个月的月例银子算轻的,若是真让大哥动怒,说不定直接把你禁足了。” 萧玥越发烦闷,不知道刚才自己是撞了什么邪,虽然说完颜北月长得是俊了点,可也不至于让自己昏了头带回家啊。她扯了扯萧瑾的衣袖,问道:“怀瑜,听说他被称为谪仙人你不也是谪仙人吗,你给我说说谪仙人是不是都能惑人心神” 说起来倒也奇怪,在东都时,萧瑾和萧玥的关系只能说是不冷不热,到了中都之后,两人之间的关系却是近了不少。 萧瑾不客气地拍开萧玥的手,好气又好笑道:“能惑人心神的是妖精,再者说了,我这谪仙人和完颜北月的谪仙人可不是一回事,我是因为生而知之才被称作谪仙人,其他地方和普通人没啥两样。完颜北月不同,他是资质根骨极佳,今生飞升有望,说不定有什么秘法神通,这一点你该去问大哥的。” 萧玥神情复杂,晦涩难明。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六十三章 家宴(下) 屋内只剩下萧煜和完颜北月二人。 萧煜端起茶杯轻抿一口,平静说道:“谪仙人啊,既然是谪仙人,为何不去求长生登天,而是要在这浊浊俗世中摸爬滚打” 完颜北月笑道:“即便是掌教真人那样的在世仙人也不能摆脱俗世樊笼,又何况是我呢” 萧煜说道:“后建帝党,既要与五王相抗衡,还要防备面和心不合的慕容燕,在两者之间的夹缝谋求生存,完颜先生作为帝党的中流砥柱,想必肩上担子很重啊。” 完颜北月语气平淡道:“完颜这个姓氏给了我很多,我自然要回报它更多。” 萧煜嗓音微冷,“可你完颜北月与我萧家却是没有半点恩情可言,今日你能进到王府之中,不是本王有意让你来,而是萧玥将你领进来的,听闻你在后建青冥宫时是由五位长老轮番教授,所学之庞杂还要甚于本王,不知你在萧玥身上用了什么手段” 完颜北月喝了口茶,说道:“只是心猿之法而已,若是郡主不起他念,此法便要无功而返,若是郡主心有杂念,此法便可将杂念放大,上不了台面的小手段,不值一提。” 萧煜笑道:“好一个心猿之法,你行事如此胆大妄为,就不怕本王一怒之下让你死在当下” 完颜北月不愧是有谪仙人之称的不世出天才,非但没有惧色,反而是笑道:“二十八颗雷珠的威势,北月自认抵挡不了,若是王爷想要杀我,那也就是一抬手的事情。” 萧煜放下手中茶杯,“完颜北月,你是不是觉得如今的西北内外交困,虽有二十万西北大军,却养不起这二十万大军,而且刚刚南征失利,军心疲惫,难以在短时间发动第二次南征,故不得不在外寻求强援你是不是觉得我缺了你们后建就要深陷泥泞,寸步难行你就如此笃定我不会杀你” 完颜北月摇头道:“如今的天下大势,陆谦可以等,王爷却不敢等,西北的优势和劣势都很明显,优势是西北军之强盛,冠绝天下,劣势是西北五州苦寒之地,支撑不起如此庞大的西北军。现在尚且不算明显,可等到五年或是十年之后,陆谦整合了江南,以江南肥腴之地供养大军,王爷还能否做到上次南征的势如破竹时间拖得越久,王爷的优势就越小,所以王爷等不起,那么第二次南征也就是必然的。” 见萧煜没有说话,完颜北月继续说道:“若是王爷能与我后建联手,既可以安定草原,又能借助后建牵制东北的牧人起,到那时,西北大军不管是叩关大易,还是由蜀入湖,都只在王爷的一念之间。” 萧煜笑了笑,说道:“听着不错,可五王之乱是那么容易平定的即便是平定了五位完颜氏王爷,西北军也肯定会元气大伤。到那时,后建铁骑是南下入关,还是北征草原,恐怕都只在那位皇帝陛下的一念之间了吧。” 一时间两人又是默不作声。 谈到这儿就是陷入了僵局,除非有一方肯退让一步,主动承担起其中的巨大凶险,否则这次所谓的联盟只会是镜中花水中月。 萧煜轻敲了下桌面,说道:“你们是求人的,总该有些诚意才是。” 完颜北月苦笑道:“非不愿也,实不能也。” 萧煜端起茶杯,:“送客。” 墨书从门外走进来,轻声道:“完颜先生,请。” 完颜北月起身告辞,“多谢王爷款待。” 完颜北月在墨书的带领下向前府走去,刚刚走到清湖廊前,就被一人拦住去路。 完颜北月抬头望去,瞧见一名女子正拎着一柄长剑,面目不善,拦住渠路后,按住剑柄厉声道:“完颜北月你到底对本姑娘做了什么” 敢在王府中如此嚣张行事的,自然不是旁人,正是大小姐萧玥。 萧玥听了萧瑾的一番解释之后,越想越气,尤其是想到自己可能被萧煜扣发三个月例钱,这心都要滴血了,她理亏在先,不敢去跟萧煜理论,自然就将矛头指向了始作俑者,完颜北月。 完颜北月看了她一眼,脸上浮现出一丝轻淡笑容,解释道:“我可什么都没做,姑娘是名正言顺的郡主,对郡主殿下不轨的罪名可不算小,我没这份胆量来西北王府惹是生非。” 完颜北月说完就要绕过萧玥继续前行,却不想萧玥唰的拔出手中长剑,再次拦住去路。 墨书悄然后退几步,向明园方向快步走去。 萧玥用手中长剑指向完颜北月,冷冷说道:“站住如果再往前一步,我就当你是胆大包天的刺客,立刻喊来卫士将你乱箭射死” 完颜北月还真就停下脚步,他倒不是怕那些王府甲士,而是在西北王府中有二十八颗雷珠布成的雷池大阵,这可是连一般逍遥神仙都扛不住的玩意,还未踏入逍遥境界的完颜北月可不想用自己的血肉之躯试试雷池之威。 萧玥又是上下打量了下这位一袭白袍的“美人”,板着脸问道:“说你来王府做什么” 完颜北月无奈一笑,解释道:“我来王府其实是有事与王爷商谈,现在已经谈完,王爷命我出府。郡主,可是清楚了” 萧玥瞪眼道:“一码归一码,你还没说为什么要暗算本姑娘今天若是不能给我一个满意答复,你就休想走出王府的大门。” 可惜萧玥这一瞪眼,落在完颜北月的眼中,非但没有半点气势,反倒是还有一点可爱的意味。 他笑道:“正好我还有些未尽之意没有对王爷说清,既然郡主留客,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说罢,完颜北月转身作势要走。 萧玥瞠目结舌,然后失声喊道:“姓完的了,你给我回来你再不回来,可别怪本郡主剑下无情” 话音未落,长剑已经如虹,直奔完颜北月后心。 这倒不是萧玥不知天高地厚,而是她吃定了完颜北月不敢在王府中把她怎么样,所以才会有这拦路出气之举。 完颜北月这位距离逍遥境界只有半步之遥的谪仙人,对付萧玥这个半桶水都算不上的弱女子,自然是手到擒来,不见他有任何动作,萧玥手中长剑的剑尖在距离他的后背还有不到一寸的时候,骤然停下,不论萧玥如何用力,长剑都无法移动分毫,好似被钉死了一般。 这样的手段看着玄妙,对于完颜北月不过是雕虫小技。 他转过身,冲着萧玥微微一笑,“郡主,记住,我不姓完,我姓完颜。” 萧玥干脆松开手中剑柄,“完颜北月,你给我记住,今天这事本姑娘和你没完你不给本姑娘一个交代” 就在这时,得到了墨书通风报信的萧煜终于赶到,听到自家妹妹的话后,不能说火冒三丈,也是大为恼火,怒声道:“萧玥,好好好,你还真长出息了,在东都时还有点女儿家样子,到了中都觉得没人管你就开始撒欢,你看看自己,还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子吗你要没完是吧那我先扣你半年月例银子,从今天起你别想有个半个铜钱,这回为兄说到做到” 见到萧煜后就知道自己已经“大势去矣”的萧玥低下头,不敢去看萧煜。 萧煜冷声道:“回去闭门思过,抄三遍女诫,然后交给你嫂子。若是敢耍花样,少抄一遍,扣一个月的月例银子。” 萧玥有些不服气地嘟囔了一声,不过还是乖乖随着墨书朝自己园子走去。 萧煜望向完颜北月,轻叹一声,“完颜先生,让你见笑了。” 完颜北月笑了笑,不以为意道:“郡主是性情中人。”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六十四章 后建形势(上) 送走完颜北月之后,萧煜主动找到萧玥,方才萧煜那番发怒,一半是真的恼怒,还有一半只是作戏而已。不过萧玥这会儿不敢触萧煜的霉头,正襟危坐,乖乖听兄长训话。 萧煜坐下之后,缓缓说道:“小玥,我想了想,许多事情不该瞒你,也该让你知道一些了。如今咱们的西北,其实只剩下一个面子,而且这个面子还是靠最后打赢东北赚回来的,至于里子,早已是被掏空了。我为何会发动南征,不是因为外界传的那样,什么妄自尊大,说到底还是因为西北贫瘠,养不起这二十三万铁骑,所以没办法的办法,只能仓促南征,最后功败垂成。说句难听话,若不是最后关头萧瑾说服了陆谦,放蓝玉安然退兵,恐怕现在的半个西北都已经改姓了。” 萧玥抬起头来,问道:“那完颜北月” 萧煜笑道:“虽说咱们西北的底子没剩下多少,但是二十万大军的元气犹在,这也是咱们最后的本钱了,不少人都在打我手里这支西北军的主意。尤其是后建那边,随着小皇帝年纪渐长,不愿意再受五位王叔的摆布,无奈手中无兵,只能依赖于手掌大军的慕容燕,在五王和大将军之间玩平衡之道。所谓平衡之道,也可以视为谁也不敢妄动的僵局,所以小皇帝迫切需要第三方来打破这个僵局,不得不说,后建小皇帝这是在火中取粟。” 萧玥对天下大势一类的事情从不感情,不过此时听萧煜娓娓道来,倒也不觉得无聊,反而是有些世事洞明皆学问的明悟。 不过接下来萧煜的一番话就让萧玥惊骇得脸色发白,“当初我昏迷不醒的时候,叛变者比比皆是,你嫂子为了维持局面,不得已行雷霆手段,将你、怀瑜、墨书等东都旧人尽数软禁。小玥,你想过没有,若是为兄真的醒不过来了,你和怀瑜他们会是一个什么下场自古以来都是天家无亲,兄弟相残和父子操戈的戏码,想必你也听过不少,凡是涉及到一个权字,只有更血腥没有最血腥,当初的萧烈可不是萧家嫡出,但如今那些本该继承安国公爵位的嫡出子弟都去哪了若是我醒不过来,就算是你嫂子如何慈悲心肠,也不敢把你和怀瑜放出来,你们运气好些,此生难见天日,运气坏些,怕是已成冢中枯骨。” 萧玥脸色苍白。 萧煜继续说道:“我说这些话,不是要你去记恨你嫂子,而是要让你明白,很多时候不能任性行事,哪怕是我,虽高居西北王位,但是同样不能恣意妄为。我打个比方,若是西北真到了吃不饱饭的地步,所有人都想叩关南下,我却仍旧一意孤行地固守西北,结果是什么自然是我这个有违大势的西北王被众将推翻。同样,所有人都不同意去后建,我力排众议兵发后建,若是胜了还好,若是败了呢总是要有人来承担责任的。” 萧玥终于开口说道:“哥,你不会有事的。” 萧煜笑着说道:“只要一直赢下去,自然是没事的。” 萧玥脸色有些茫然,萧煜解释道:“望之一字,看不见摸不着,却能让人折服。所谓主少国疑,年龄只是一方面,更关键的是小皇帝没有威望,不管是大郑还是后建,两位小皇帝算是同病相怜。放在他人身上也是同理,都说临阵换将乃是大忌,容易造成军心不稳,可这次西河原大战,我用徐林换下闽行,却无人多言半句,知道为什么吗就是因为徐林多年积望所致,哪怕他手中没有半分权柄,只是往西北大军面前这么一站,就足以让这些百战老卒心服口服。为兄若是能一直赢下去,自然威望日重,寻常不得奈何于我,甚至稍稍逆势而为也非不可,只是为兄如今还差些火候。” 萧玥似懂非懂地嗯了一声。 萧煜站起身拍了拍她的头顶,笑道:“最后说一句你不爱听的,完颜北月此人算不上城府深沉,但也不是什么善类,你别总往他那里凑。” 萧玥的面庞猛然涨红,刚想要开口反驳,萧煜已经离去。 萧煜独自行走在夜色下王府中,心中默默盘算,自己这个妹妹年龄已经不小了,也该给她找个好人家。不过萧煜有点头疼,按理说这种事应该让这个家的女主人林银屏去操心的,不过如今林银屏有了身孕,能顾好自己就不错了,而且萧玥也是被萧煜看着长大的,若完全交给林银屏,萧煜还真有些不放心,所以只能是他自己亲自过问了。 早膳过后,西北首席大医官孙谬亲自来给林银屏请脉。 如今的西北设立了太医署,挂在王府名下,其中太医署的主官便是孙谬,正三品,一般只负责萧煜夫妻两人,寻常人等,若无萧煜谕令,自然请不动这位大医官。 萧煜的身体没什么问题,所以孙谬的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体弱多病的林银屏身上,尤其是林银屏有了身孕之后,更是让孙谬如临大敌。 孙谬深知,若是王妃在临盆时有个三长两短,恐怕自己首当其冲就要被王爷迁怒。所以这段时日他很上心,基本上每天都要为林银屏请脉一次,然后根据脉相变化,再为林银屏调理身子。 请脉之后,孙谬开下一张药膳方子之后,起身告辞道:“这是王妃今明两日之膳食方子,切记不可饮酒,不可动气,不可劳神,不可忧思。” 林银屏接过方子,大致扫了一眼后,笑道:“知道了,有劳孙医官。” 孙谬微微躬身,“不敢称劳。” 林银屏笑了笑,对身旁侍女道:“替我送孙先生。” 在孙谬离开之后没多久,一夜未眠的萧煜就走进了临风阁。 这时候林银屏正在逗弄自己最心爱的斑斓大人,只是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是萧煜后,便重新回过头去继续给斑斓喂食。 萧煜没有理会喵喵叫着的斑斓,直接坐在软榻上,挥手示意几名在一旁伺候的侍女出去。 林银屏抱着斑斓坐在萧煜的对面的位置,柔声道:“这是怎么了,一大早的怎么火急火燎的” 萧煜揉了揉额头,道:“昨晚刚得到的消息,后建那边有些变化,我可能要去巨鹿城一趟。” 林银屏柔柔弱弱地哦了一声,不过正在抚摸着斑斓后背的右手却是猛然一紧,原本闭着眼睛懒洋洋地躺在主人怀里的斑斓吃痛,猛地睁开那双颜色不一的眼睛,惊疑不定地望着自己的主人。 萧煜伸手握住林银屏的柔荑,轻声道:“放心,这次我带虎营过去,不会有什么波澜的。” 林银屏沉默了一会儿,放开怀中的猫儿,问道:“什么时候走” 萧煜低声道:“大概就是这两三天的功夫吧,不会去很长时间的,在月底之前就差不多能赶回来。” 林银屏晃晃悠悠的起身,走到站着鹦鹉的鸟架旁,幽幽道:“再过几个月,我就要生了。” 鹦鹉也跟着学舌道:“生了生了” 萧煜用手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知道这种事上自己怎么说都是理亏,陪笑道:“我的夫人呐,公主殿下,王妃,我保证快去快回。” 若是让外人瞧见这副场面,堂堂西北王竟然如此小意小心,不知该作如何想 过了许久,林银屏虽然情绪有些低落,不过终于还是开口道:“罢了,你要去就去吧,不过万事小心,我和咱们未出世的孩子在家里等你。”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六十五章 后建形势(中) 虎营在先前的东北西北大战中略有折损,战后被萧煜重新抽调精锐甲士补齐三千之数。与萧瑾偏于阴奇的鹰卫不同,虎营更善于正面作战,在同等兵力的前提下,单论战力,西北军无人可以出虎营左右。 这次萧煜去巨鹿城,没有白龙鱼服的打算,而是在三千虎营亲卫的护送下堂堂正正地前往巨鹿,同时随行的还有紫水阳、明尘、虎、伥鬼、唐春雨等人,曲苍更是早已前往巨鹿城打前站,可以说暗卫和西北道门除了必要的留守人员之外,精锐尽出。 此时的巨鹿城已经是风云突起,缘于后建那边的一场巨大变故,在成立八人议政之后,本该平静一段时间的后建朝堂因为一件不起眼的小事,再起波澜。这件事情的起因到底如何,现在还不得而知,消息传到萧煜耳中时,就只有寥寥的一句话;“帝忌完颜德等五王专逼,欲密诏慕容燕,使结死士诛之,未及,事泄,五王遂起兵,慕容燕不防之下狼狈出逃,帝为完颜德所诛。” 萧煜在得到这个消息之后,大为震惊,他没想到后建的那个小皇帝会如此沉不住气,前脚派出完颜北月来游说自己,后脚就想发动宫廷政变诛杀五王,关键是还失败了,本该交到慕容燕手中的密诏被完颜德截留,慕容燕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面对五王起兵自然是猝不及防,隶属于慕容燕的大军在五王联军的攻势下全面溃败,慕容燕只能率领残部退出大梁城,继而退往巨鹿城。至于后建小皇帝,慕容燕没有亲手杀了他就已经是克制隐忍了,更何论去救他,而且出了这种事情,总要有人出来担责的。 当萧煜将这份情报摆在完颜北月的面前时,完颜北月顿时面如死灰。 当时萧煜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话,“这就是你要扶持的明主你就是要说服本王和这样的人联盟那个小皇帝,说得好听些,是急功近利,说的难听些,那就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若是完颜先生与本王易位而处,做何感想” 完颜北月没有说话,不是不想说,而是无言以对。 他和萧煜谁都不是傻子,说那些虚头巴脑的话语非但没什么意思,而且还会徒增笑料。 更重要的一点,小皇帝已经被完颜德派人灌下了一杯毒酒,死得不能再死。现如今的完颜北月还有什么本钱去跟萧煜这位权势滔天的西北王谈联合二字 毕竟这涉及到一国一地的兴衰得失。 甚至还会影响到日后整个天下的归属。 绝不可能是上下嘴唇一碰就能空手套白狼的无本买卖。 想要参与其中,心性,手腕,还有最关键的实权,缺一不可。 后建小皇帝的心思是有了,只是手腕和实权差的太多,而且当下这个形势,也没有太多时间让他慢慢成长。 所以他只能死掉了。 完颜北月也在这次萧煜的随行人员之列,不管怎么说,他这位后建皇叔总要去见一见慕容燕,问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小皇帝会如此冲动莽撞行事,以至于将刚刚到手的大好局面完全葬送。 巨鹿城本是各路散修聚集之地,只是在慕容燕的大军进驻之后,城中散修已是散去十之七八。 这座建于大楚太祖年间的雄城,本就是为了抵御外虏而筑,萧政入主此城后又多加修缮,此时剑戟森森,竟是有了几分雄关气派。 四方城门不远处均设有望楼,此时西城门附近的望楼中已经有几位身着华服之人。 为首的是一名仙风道骨的清瘦老人,不过若是换上漆黑蟒袍,也许就是气态深沉的后建老王。还有一名气态儒雅的中年人,几乎就要让人误以为是江南的名士大儒,在这中年人身边,则是一名锦袍玉带且腰间带刀的武人。除了这三人外,其余人等虽然年纪不一,但也只能算是晚辈下属,不足以与此三人平起平坐。 三人对坐饮茶闲谈,说得大多是这几年以及未来几年的后建形势发展,不过大部分时间都是老人与武人在听,中年人在说,一直到外面隐隐传来马蹄声,中年人才住口不言。 站在武人身后的一名年轻将领闻声后向外走去,片刻后又快步返回屋内,在武人耳边轻语了几句。 武人对坐在自己对面的两人轻声道:“那位西北王已经到了。” 老人从座椅上起身,道:“不知二位可愿意舍得脸面与老朽亲自相迎西北王” 武人笑道:“我门这两只惶惶丧家之犬还谈什么脸面不脸面的,自然是与萧老同去。” 三人一起下楼,身后众随从亦步亦趋紧随其后。 此时巨鹿城西门大开,三千虎贲鱼贯入内,马蹄声重而不乱,甚至三千甲士在马背上的上下颠簸起伏都如出一辙,不过最显眼的还是那辆六马并拉的亲王车驾,马车如同一座小山在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缓缓移动,一直到三人出现在街道尽头,才缓缓停下。 三人正是巨鹿城城主萧政、大将军慕容燕以及位列八人议政之一的后建萧氏当代家主萧疏。 面对此三人,萧煜也没有拿巧的意思,沿着马车的缓步走出,拱手道:“诸位,萧某有礼了。” 慕容燕如今虽然处境狼狈,但自身却是已经晋升为天下第五人,仅次于上官仙尘、牧观、刁殷、青尘四人而已,这也是为何小皇帝死在了大梁城,而慕容燕却能带着萧疏完好无损地逃出了大梁城,而且还能集结残部退守巨鹿城。 慕容燕论年纪,与萧烈相差无几,算是萧煜的父辈人物,不过如今却还有几分当年年轻时的玩世不恭,笑道:“世侄啊,世叔我可是被人赶出了大梁城,就等着世侄给我撑腰出气呢。” 萧政萧疏却是没有慕容燕这份底气,不过好歹是萧家老人,也拉不下面皮谄媚一个晚辈萧煜,只是中规中矩地称呼了一声明公,便不再多言。 萧煜走下马车之后,曲苍等一众随从也已经来到他的身后,萧煜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身后众人,道:“三位,萧某这次来,可是坦诚相见。” 慕容燕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便换一个地方详谈。” 一直不曾开口的萧疏微笑道:“请王爷移步。” 慕容燕指着这名气态不凡的后建萧氏家主笑道:“明公,若不是我拼死相救,你这位远房叔叔可就要死在乱军之中了。” 萧煜一笑置之。 萧疏是萧政侄子,在萧政失势远遁巨鹿城后,萧疏便正式接掌了后建萧家的大权,同时继续留在后建庙堂。不过此时的后建萧家已经失去了最为重要的兵权,沦为纯粹的文臣行列,而后建这个地方,与萧煜掌握下的西北有一点十分类似,那就是说话声音的大小与你手中兵权的多少息息相关。在五位完颜氏王爷的眼皮子底下,萧疏无法重新掌握兵权,就只好退而求其次,结交已然在后建军方成崛起之势的慕容燕,两人之间以慕容燕为主,萧疏为辅,有些类似于萧煜和蓝玉的关系。这么多年下来,一文一武倒也是相得益彰。 这次五王动乱,萧疏差点儿就要被殃及池鱼,好在慕容燕还没忘了这位老朋友,出城的时候顺手将萧疏带了出来,至于耶律纳河,下场可是要比萧疏惨多了,一家老幼百余口人,先是被完颜德当面杀死了六十余口,然后又被逼着做完颜德所立朝廷的丞相,否则剩下的四十余口就要被马蹄尽数踏成血泥。 耶律纳河如今是连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相较于耶律家,萧家的境况却是要好出太多,自从经历过当年的五王清君侧之乱后,大部分萧氏族人早已退出后建,除了萧疏之外,大梁城中的萧氏子弟并不算多,所以这次倒是死伤寥寥。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六十六章 后建形势(下) 巨鹿城城主府,占地广阔,尤其是城主府前的那片青石板铺就的巨大空地,更是早年间大楚驻守巨鹿城的将军校阅士兵所在,足足占地三十亩。 萧煜的三千虎卫就是停在此处,而萧煜等一行四人则是继续向府内走去。 四人慢慢分成两拨,萧疏和萧政走在前面引路,萧煜和慕容燕并肩走在后面。 慕容燕不像是与人言语,倒像是在独自感慨道:“萧盛功在东都风生水起,而我却狼狈似丧家犬,转眼间他的儿子都已成家立业,我仍旧孤身一人,世事无常,世事无常。” 萧煜颇有哭笑不得之感。 慕容燕摇摇头道:“明光,论地位功业,你与我们这些老辈人已经相差无几,甚至犹有过之,可说起心态,有些东西你还是体会不到。” 萧煜平静道:“你方唱罢我登场,城头变化大王旗。” 慕容燕一笑道:“这次你大张旗鼓地来巨鹿城与我会晤,后建那边肯定会有动作,就是不知道会是哪位长老过来。” 萧煜轻声笑道:“难道是大长老出关了那四位长老不是各自为政吗” 慕容燕苦笑道:“小皇帝的密诏,等于变相地将五王联合在了一起,现在大梁城易主,那四位长老也不得不顺应形势,先着手把我这个最大的麻烦解决掉,然后才能继续内斗。毕竟安内必先攘外。” 萧政和萧疏刚刚跨过中门,天边有一抹暗云急速涌来。 萧煜回头望去,脸色平静。 四名身影分散立在黑云之上,望着脚下的巨鹿城,虎视眈眈。 巨鹿城,满城震动。 竟然是后建魔教的四位长老联袂而至。 东长老李诩,西长老孙平,南长老谢仙,北长老冯义。 紧接着萧政和萧疏也看到了头顶上的厚重铅云,以及铅云上那四道身影。 萧政面无表情,萧疏脸色沉重。 魔教四长老竟然这么快达成了和解,远远超出两人的预料之外,也就是说他们寄希望于五王不合而无暇东顾巨鹿城的算盘彻底落空了。 反倒是萧煜和慕容燕早有预感,并未如何失落惊讶。 四位长老孤身前来,没有一兵一卒,摆明了是要用修行界的方式解决问题。 萧煜和慕容燕也不得不应战了。 老话说得好,江湖事江湖了。 萧煜转过身来,背对中门,然后挥了挥手。 三千虎营瞬间东西两分,向两侧后撤退去,萧疏和萧政也随之退进中门之内。 这片曾经的校阅校场中只剩下萧煜和慕容燕两人,出人意料,慕容燕这个“局内当事人”没有说话,反而是作为局外人的萧煜大声开口道:“诸位长老,此番兴师动众所为何事莫不是又想要萧某的项上人头” 李诩一袭黑色华服,面容看起来不过是五十许岁,若非此时高踞云端,倒更像是东都城里养尊处优的老国公之流。 萧煜之所以如此开口,是因为上次他来巨鹿城时曾险些命丧李诩之手,最后关头还是由大真人微尘出手相救,方能安然返回中都。 李诩面容平静,开口道:“萧煜,今日我等前来,不止是你,就连慕容燕的人头,也要一并带走。” 站在萧煜身旁的慕容燕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大笑道:“李诩啊李诩,你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说话间慕容燕另外一只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刀首上,刀鞘中元气如滚滚大河。 有慕容燕这位天下第五人在身侧,萧煜没有出手的意思,只是静观其变。 世人皆知后建大将军慕容燕最擅徒手对敌,却不知他还有一刀,此刀名为莲华,本是佛门戒刀,被历代佛门高僧大德佛法加持,说是一等一的至宝也不为过,深藏佛门祖庭之中。不过在当年佛门三分时,流落世间,几经辗转多人之手,最后落到了慕容氏手中,又被上代慕容氏家主送给自己最小的儿子慕容燕,后来慕容燕出走慕容氏,便将此刀一同带走。 天空中的四位魔教长老已经分为四方站立,东方位置是手持黑玉盘龙的东长老李诩,西方位置是身材矮小的西长老孙平,南方位置是气态淡泊出尘的南长老谢仙,北方位置是浑身鬼气森森的北长老冯义。 “你们四个不是上官仙尘的一合之敌,却敢来我面前大放厥词,慕容燕不才,愿试诸位手段如何。” 慕容燕说完之后探臂伸手,五指并拢如刀,以武道一途跻身天下十人之列的慕容燕轻喝一声,手刀划出一道巨大的弯月状弧度向天空中劈去。 李诩一步踏出,手中黑玉盘龙向前递出,不躲不避,以黑玉盘龙抵住这道霸道刀芒,在天空中一直向后退去近百丈才堪堪止住身形。 冯义冷哼一声,双袖一抖,两道青色剑光自袖口而出,裹挟着滚滚鬼气,如同两条孽龙飞向慕容燕。 慕容燕伸出双手,屈指而弹,发出两道清脆声响后,两柄飞剑被震散了鬼气显露出真容,然后哀鸣着倒飞而回。 慕容燕从容依旧。 仙风道骨的谢仙身穿一身黑白道袍,飘然似仙,抬起大袖,如同漫天花雨一般祭出数十道符篆,符篆有灵,在空中排列成阵,煌煌夺目。 谢仙一出手便是道宗符篆派的看家手段。 西北内部派系山头林立,道宗内部同样如此,千年下来,许多道宗弟子虽然师出同源,但却可能分属不同派系,根据所行道路不同,共分为五派,分别是积善、经典、符篆、丹鼎以及占验。 其中积善派讲究入世积累善功,以掌教真人紫尘为尊,也是道宗千年大计的主要推动者,不过在紫尘飞升之后,只剩下清尘独自一人支撑,已然不复当年鼎盛之势。而经典派则是讲究出世参契,守一、坐忘、朝彻,穷经皓首,不外如是,此派处在一个不上不下的位置,以玄尘为代表人物。符篆派不用多言,精通符篆、阵法,也是最为势大的一派,玉尘、微尘等人皆是此派中人。丹鼎派兴盛一时,先有无尘后有天尘,算是传承有序。至于占验派,有奇门遁甲、六壬课、太乙神数、六爻易占、文王课、推命术、相术、堪舆、图谶、望云、省气等,可测明辨吉凶、预测祸福、知天知人,以青尘为首。 谢仙是符篆派中人,也是掌教真人在后建魔教留下的一颗棋子,不过随着掌教真人登天飞升,谢仙这颗棋子怕是连颜色都已经变了。 符阵气机牵扯之间,有泰山压顶之势 慕容燕握住腰间刀柄。 有大风起,有云涌动。 慕容燕拔刀暴起。 天空中有连绵雷声炸响,刀鞘内如长河的汹涌刀气以一线之势撕裂天空。 这是慕容燕观青河之水而悟出的一刀,每逢汛期青河水势浩浩荡荡,势不可挡,如大水泄昆仑。 慕容燕的这一刀如大河倾泻,东流入海。 虽然稍逊上官仙尘张口吐出半个剑宗,但已然相去不远。 一刀席卷。 符阵瞬间支离破碎。 漫天黑云尽数散去。 即便是四位后建魔教长老联手,也不得不暂避这一刀的锋芒 但是,这只是半刀而已。 一去一回方为一刀。 原本一往无前的刀势骤然一停,然后猛然后撤。 青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又复回。 汹涌刀气瞬间布满了整个天空,不见黑云,不见符篆,不见四位魔教长老。 只余这一刀而已。 慕容燕手掌莲华,脸色平静。 一次次战场厮杀,一次次险死还生,他从一个慕容家弃子成为今日的后建大将军。 最开始,他所能凭借的,也仅仅只有手中一刀而已。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六十七章 大燕 慕容燕体内的元气如大江大河一般奔流不息,手中的莲华绽放出七色琉璃光芒。 慕容燕整个人高高跃起,又是一刀劈下,七彩和血色萦绕,似有佛陀吟诵经文之声,又有战场杀伐之声。 本是佛器,却被用来战场杀伐,故佛陀染血。 四名魔教长老在避开慕容燕第一刀的锋芒之后,重新出现在天空上,不过这次不仅仅是李诩和谢仙出手,而是四人联手,拿出足够的重视应对这柄莲华戒刀。四人按照四方位置站立,元气浑然连成一体,如同一尊四方城池。 慕容燕的这一刀便如同斩在了一座“雄城”之上 站在旁边观战的萧煜轻咦了一声。 因为慕容燕的这一刀有些出乎萧煜的意料之外。 慕容燕这本破不开四人联手的一刀,在最后关头竟是再上一层楼。 去势之快,甚至让慕容燕的虎口破裂,鲜血四溅。 一刀如大河还够,再来一刀摧城 四人连接成一体的元气在刹那间被慕容燕一刀斩断。 不过这一刀也就此势尽,再不能前进分毫。 慕容燕闭上眼睛,双腿微微分开而立,由原本的单手持刀改为双手持刀。 他还有第三刀。 如果说第一刀是观青河有感,第二刀是多年领军征战摧城拔寨所悟,那么第三刀就是慕容燕以自身武道修为为胚子,以武道感悟为神意雕琢,两者相融,便是慕容燕这个天下第五人的全力一刀。 这一刀,哪怕是已经成为天下第一人的上官仙尘也不得不郑重对待。 这一刀名大燕。 慕容燕的燕。 大燕国的大燕。 这一刀如同国手大家在宣纸上挥毫泼墨,刀锋写意如笔锋,以天幕为纸,洒出两个巨大弧度。 如同一个象形的燕。 慕容氏,原本是早已灭亡的大燕国之主。 慕容燕被自己的父亲取名一个燕字,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慕容燕父亲死后,他从慕容家出走,远赴后建, 一次次沙场厮杀,一次次浴血死战,一次次九死一生,从一个杂号将军一步步走上了后建大将军之位。 若是他能有一个完颜姓氏,早就平定五王之乱,登上后建皇帝大位。 他少的仅仅是一个姓氏而已。 慕容燕步步如登楼,身形再次向上拔高,手中莲华横于胸前,轻声默念道:“我叫慕容燕,大燕国的燕。” 两道刀芒于天幕之上交叉倒挂,四端分别指向四方方位的四名逍遥境界的魔教长老。 横纵交错九万里,这一刀几乎堪与上官仙尘的剑三十相媲美,在前四位高手皆被仙人紫尘重创之后,世间还有谁能匹敌这一刀 更遑论胜而杀之 萧煜原本已经张开的袖口重新闭合,不见其中的汹汹雷光。 然后刚刚收起雷珠的萧煜就看到慕容燕一脚踏出,挥臂斩出手中血光与七彩琉璃之光交织的莲华佛刀。 天幕中的两道巨大刀芒向着四周猛然蔓延开来。 处于刀芒四端的四位魔教长老首当其冲。 其中修为最低的冯义已经是倒飞出去,一直飞出巨鹿城的范围之内,才轰然落地。 至于另外三人,虽然比起冯义的情况稍好,但是也好得极为有限, 谢仙双手十指上爆裂开无数纤细血痕,数道护体宝篆在刀芒之下化作飞灰。 孙平猛然弯腰,胸腹间露出一大片血肉模糊的骇人景象,哪怕是有不灭金身,也仍旧没有愈合的迹象,血肉转瞬间再生,转瞬间又被残留在伤口中的刀气彻底灭亡。 李诩手中的黑玉盘龙则是化作一条微缩的小黑龙,在身前盘旋游荡,一圈又一圈,不断消磨着汹涌而来的霸道刀气,当李诩脸色微微发白时,这些刀气才缓缓平静下来,如同湖面涟漪,很容易让人小觑它们其中蕴含的恐怖威势,李诩双手猛然拂袖,将刀气引向一旁,打散云朵无数。 慕容燕劈出这一刀后,没有乘胜追击,而是从空中缓缓落回地面,将手中的莲华收入鞘中,对身旁的萧煜说道:“我还是个少年时,家父曾经与我说过一段往事。南北朝时,我们慕容氏也曾在天下之间有过一席之地,慕容家先祖建立了大燕国,所谓的慕容家先祖,也就是那位血洗了神都的阿修罗威皇帝慕容凤皇。不过后来慕容凤皇身死,大燕国也随之烟消云散,慕容氏族人东渡海外卫国,自此成为所谓的五大世家之一。” 萧煜脸色有些古怪,他自然知道威皇帝慕容凤皇的名字,而且他通过道宗密档还知道这位慕容凤皇是谪仙人凤凰天君降世,男生女相,倾国倾城,生生以男儿身压过当时天下所有的女子。慕容家素来以美姿容著称,与这位先祖遗传想必也有着莫大的关系。 萧煜忽然想起一个人,完颜北月,同样是男生女相,同样是倾国倾城,同样是谪仙人之姿。 完颜北月几乎就是翻版的慕容凤皇。 慕容燕继续平静说道:“家父给我取了个燕字,自然是希望我有朝一日能重现当年先祖荣光,可惜大势难违,我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了。” 萧煜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大将军方才说自己孤身一人,此话怕是不妥吧” 慕容燕似笑非笑地看了萧煜一眼,反问道:“如何不妥” 萧煜一字一句道:“萧某不信大将军在这世上没有子嗣。” 慕容燕沉默片刻,然后开怀笑道:“萧煜,你猜的不错,完颜北月其实是我的嫡长子,若非如此,我又何必传他武道,助他上位” 萧煜轻声道:“看来完颜北月是随母姓。” 慕容燕点头道:“当年我初入后建时,曾在机缘巧合之下与一位完颜姓氏的女子有过一番露水姻缘,事后分道扬镳。直到在多年之后我方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北月自小在她身边长大,她在临死前又将北月交到我手中,不过我至今都未曾与他相认。” 萧煜笑了笑,“若不是大将军提起了先祖慕容凤皇,萧某还真想不到这一节。不过大将军有大将军的难处,萧某也无意探究,只是这次巨鹿之行,萧某深感不虚,来日若有机会,萧某在中都设宴,还望大将军不吝赏光。” 慕容燕一笑道:“此事日后再说,如今还是先说眼前之事。” 萧煜点点头,说了个好字。 下一刻,萧煜身形暴起,平地起扶摇,直入九天之上。 有大风起,天空中瞬间乌云密布,春雷声阵阵,不绝于耳。 萧煜的身形出现在黑云之上,一袭黑色蟒袍在狂风下烈烈作响。 萧煜摊开双手,掌心中各有一道光芒亮起,继而凝聚成四方形状,悬空而停。 一气为金色玄黄,一气为紫青交织。 李诩脸色骤然凝重。 两方印玺。 萧煜手持双印。 下一刻,黑云中隐约浮现电蛇游走,继而响起雷声轰鸣。 先是一颗紫色雷珠跃出黑云,然后是第二颗、第三颗、第四颗最终足足有二十八颗雷珠环绕于萧煜身周。 在此之前,萧煜曾以二十八颗雷珠大败草原巫教老祖及一尊巫鬼。 天人杀逍遥 这种事情发生在萧煜身上丝毫不会让人奇怪。 此时此刻,萧煜在双印的加持之下,气息直接跨过天人大关,踏足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的逍遥境界。 一道巨大的黑色身影在萧煜身后缓缓浮现,张牙舞爪,似乎痛苦万分。 这是萧煜心中天魔显化的他我,在萧煜有了双印镇压气运之后,被萧煜彻底奴役,再无半分翻身余地。 萧煜望向李诩,面无表情,双眸中再无半分眼白,漆黑如墨。 如同降世天魔看待世间凡人。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六十八章 争 萧煜曾经请下天魔降世,故而有一他我萧煜借天魔之力显化,不过在萧煜得到都天印之后,这个他我便被萧煜彻底压服,以天魔相为载体现世后,几乎如萧煜的一个身外化身。 萧煜五指微微合拢,掌间的两方印玺融入体内消失不见,但是环绕在萧煜身周的二十八颗雷珠却是猛然向四周分散开。 萧煜背后如黑影一般的他我不断拔高,如同一抹阴影染上天幕。 萧煜周身有七道气息涌动,在两方印玺的加持下,已然超过寻常的逍遥境界。 与此同时,不敢有丝毫怠慢大意的李诩已经将手中黑玉盘龙扔出,刹那间显化出一条身长百丈的黑色墨龙,在黑云弥漫中弹出一颗巨大的狰狞龙首。 孽龙张须怒目 黑龙口吐滚滚黑气,双目紧盯着萧煜,恐怖骇人之极。 萧煜表情似笑非笑,望着那条黑龙,平静对峙。 片刻后,黑龙似乎对萧煜生出怒意,口中黑气愈发深沉浓郁,身形再从黑云之中探出几许,张牙舞爪,发出一声如滚雷一般的龙吟之后,口中黑气凝结如瀑布,自九天而落。 这一刻,天空中不见日月星辰,只剩下厚重铅云倒垂翻滚,层层叠叠,汹涌如怒涛。 萧煜猛然挥袖,瞬间将这道黑柱拍碎。 再一挥袖,二十八颗雷珠同时升空,耀眼夺目。 李诩冷哼一声,身形移位,立于色浓如重墨的孽龙头顶,恍恍惚惚不似凡间人物,而是天上仙人。 两人对峙,一人踏云御雷,一人乘龙飞天。 好一个飞天遁天 好一个神仙打架 自从萧政接手巨鹿城以来,巨鹿城中各路散修云集,不少修行者在城内定居,连带着城内居民的眼界也高起来。虽说慕容燕大军进驻巨鹿城后,不少散修因此离去,但剩下的人可都是见过世面的,寻常的修行者争斗根本不能让他们大惊小怪。 今天不同,这一日巨鹿城中所有的修行者与城内百姓,都见到了毕生难忘的一幕,西北王萧煜在翻手之间,天色如墨,黑云压顶,一座浩大雷池将李诩和脚下孽龙完全笼罩其中。 天雷滚滚。 萧政和萧疏站在一尊巨大影壁前,抬头望着天空中的种种异象。 自从萧疏重新在后建朝堂崛起之后,萧政和萧疏这对叔侄就聚少离多,若不是这次的刀兵之祸,慕容燕和萧疏不得不从大梁城退往巨鹿城,恐怕叔侄二人在一时半会之间还是难以见面。 萧政虽然有天人境界的修为,但这几年里却是越发显现老态,自家人知自家事,萧政知道自己已是大限将至,没几年好活了。毕竟世间凡人,只要一日不曾证得长生,就重要面对生老病死,哪怕是横行当世的逍遥地仙也不例外,寿限一到,天人五衰,修为尽数散去,体魄枯朽坐化,神魂衰弱不存,比起寻常人老死还要凄惨许多。 数百前的一位修行界宗师曾经说过,修行一途如偷天,既然是做小贼,被天道这个“主人”捉到之后自然是下场凄惨,除非能挣脱天地束缚,进入无边玄妙方广世界,方能真正长生不朽,否则即便你修为通天彻地,也难逃到头来一场空的下场。 萧政自认这一辈子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也算是此生不虚,倒也没有太多遗憾,只是想着在最后的日子里给萧家子弟留下点安身立足的本钱,不求重现当年后建摄政王的赫赫威势,只求能在这乱世之中进退自如,不至于受人辖制就好。所以他才同意慕容燕大军进驻巨鹿城。换句话说,萧政已经将自己手里所有的家当都压在了慕容燕身上,成则东山再起,败则再无翻身之日。 萧政望着天空,感慨道:“萧煜第一次来巨鹿城的时候,还只是一个声名初显的萧驸马。其后又来,则是意气风发的西平郡王。如今再来,已经是真正能够逐鹿天下的西北王了。” 萧政神情复杂,似是喃喃自语道:“若是还有下一次,萧煜又会以何种身份前来,是坐拥天下的人间帝王还是一文不名的落魄失意人” 萧疏平静道:“若是这位西北王落魄失意,咱们萧家恐怕” 这个萧家自然不是东都那个萧家,也不是中都那个萧家,而是后建这个萧家。 萧政点头道:“是啊,现如今咱们和萧明光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 萧疏淡然道:“其实西北王决定大张旗鼓地来巨鹿城时,就已经表明了态度。” 萧政轻声叹道:“萧煜和慕容燕联合,咱们萧家是中人,也是保人,成了固然可喜,若是不成,咱们难免夹在中间两面为难。好在时势使然,没出什么波折,不过后建那边的情况却是有些出乎意料之外,五王再度联手,慕容燕即便有萧煜援手,支撑起来恐怕也非易事。” 萧疏头疼道:“西北和草原加起来,兵力足有四十万之众,听起来很吓人,可实际上这位西北王手中能真正调用的兵力并不算多。我替萧煜算过一笔账,首先是草原那边人心不稳,若非生死关头,萧煜绝对不敢轻易动用他赖以起家的草原大军,这四十万就要被砍去一半。剩下的二十万西北军,刚刚经过一番大战,此刻正在轮番休整,而且还要兼顾西凉州、陕州以及蜀州战略等地,恐怕要再减去十万大军。剩下的几州之地,河内州是西北马场要地,不能不派人驻守,西河州是中都门户,中都更不用多说,如此细细算来,萧煜手中能调用的兵力恐怕大概只有四万之数。” 萧政忧心忡忡道:“四万大军,说多不多,说少不少,用好了能作为一支奇兵扭转战局,用不好,不过徒增四万尸骨罢了。西北民风彪悍,萧煜若要扩军也不算难事,可粮草方面却就难免跟不上了,西北贫瘠苦寒,以五州之地养二十万大军已经是喘不上气了,若是再多,恐怕就要彻底崩溃。想必萧煜也是看明白了这一点,所以才会率军南征,希望靠江南富庶打开西北局面,可惜功败垂成。不过得了蜀州一地,也不算是太亏,只要用心经营,缓缓图之,西北僵局也可解开,只是所需时间较多,而如今萧煜偏偏最缺的就是时间。” 萧疏笑道:“伯父,不说这个了,咱们自己这个萧家的事情还理不清,何必去为别人的萧家忧心” 萧政犹豫了一下,轻声道:“若是三个萧家重归一家,你说如何” 萧疏一愣,然后喃喃道:“若是真有那一天,这天下可不就是我萧家的囊中之物了吗。” 萧政默然不语。 萧疏回过神来,摇头笑道:“不过能有这一天吗萧明光和萧盛功这对父子的心结可不是一般的深,萧盛功的性子不会低头,萧明光更不会让步,这就是一个死结啊,除了他们父子两人,谁也解不开这个结,除非是方璇重生” 萧政摇头打断道:“即便是方璇又活了,当下这个局面也难以解开,现在萧煜和萧烈已经不是单纯的意气之争,而是夹杂了诸般得失的利害之争,哪怕他们不想争,东都和中都的各路诸侯们也会逼着他们去争,这就是大势。” 萧政喟然叹道:“这已经不是两人之争,而是东都和中都这两个庞然大物之间的争。” 萧疏嘿然道:“四都四王,好一个四都之争。” 就在这时,天空中萧煜和李诩的争斗也有了结果。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六十九章 姻亲 萧煜和李诩一战,没有雷声大雨点下,而是真的打出了肝火,黑云汹涌,天雷滚滚。看得巨鹿城内的修行者瞠目结舌,不曾想那位一直被誉为天人境界无敌手的西北王竟然已经有了逍遥境界的实力。李诩是后建四大长老中出手次数最多,一身修为有目共睹,可如今对上萧煜却是完全被压制在下风,虽说萧煜在天机榜上仍旧是天人境界修为,但架不住他身上的宝物众多,所以不少观战的修行者已经在心底重新衡量萧煜的真实战力到底如何。 萧煜将已经结成雷池阵势的二十八颗雷珠一起催动,足足二百五十二道天雷蜂拥激射向李诩,天雷轰鸣之声连绵不绝,李诩脚下黑龙在天雷之威下,寸寸碎裂,重新变回黑玉盘龙的本来模样,不过萧煜的雷池大阵也不复先前之威,重新分散成二十八颗雷珠回到萧煜身周。 就在众人以为萧煜要黔驴技穷的时候,原本在萧煜身后的他我显化,猛然从天幕上“坠下”,浓如重墨,直直落在李诩的身上。 李诩身为魔教长老,自然清楚天魔相的奇诡之处,不敢有丝毫大意。不过就在李诩如临大敌时,慕容燕再次举起手中莲华。 虽说萧煜的天魔相奈何他不得,但如果慕容燕再来一刀大燕,纵使他的修为位居四大长老之首,也要饮恨于此。 至于另外三位长老,冯义曾在萧烈手下坠境,纵使现在恢复逍遥境界,也不是慕容燕一合之敌,孙平挨揍的本事是一流,不过打人的功夫就难免要差点火候,至于谢仙,却是出工不出力,一味保存实力。 四人本就不合,纵然因为五王之事而不得不联手,可又能有几分真心 如今情形看来,休说是取萧、慕容两人人头,就是自身安危都十分堪忧。 李诩脸色变化不定,不过终究是不得不退。 漫天黑云向后退去,重新显露出一片朗朗晴空。 四大长老先是汹汹而来,终是狼狈而走。 萧煜收回二十八颗雷珠,双手笼藏于袖中,望向同样收刀入鞘的慕容燕,道:“大将军,府内再议” 慕容燕笑着点头道:“府内再议。” 萧煜和慕容燕的这番密谈,具体情况到底如何,萧煜和慕容燕当事两人讳莫如深,不过坊间盛传西北王萧煜和后建大将军慕容燕定下了一纸密约,至于密约内容外人无从得知。于是谣言四起,有说两家其实是要共同出兵,瓜分后建的。也有说两家要合兵一处进军东北,即能让萧煜报了当初的一箭之仇,也能使慕容燕在东北存身立足,堪称一举两得。 不过事实上却正如萧疏所说的那样,萧煜亲自来到巨鹿城,其实就已经是表明了态度,与慕容燕联手共抗魔教四长老,更是给这个态度打上了一个令人信服的保证,萧煜与慕容燕之间的密谈,更多是一些细节上的敲定。 次日,萧煜和慕容燕一起巡视巨鹿城城防,随行人员中只有完颜北月一人,就连萧疏也未曾同行。登上北城门之后,慕容燕屏退兵卒,只剩下萧煜、慕容燕和完颜北月三人。 萧煜有些心不在焉,对于慕容燕邀请自己巡视城防的意图,他自然是有所察觉,巡视城防只是一个幌子而已,真正让萧煜在意的是慕容燕与完颜皇室之间的盘根错节。完颜氏作为后建皇室,谱系繁琐,远亲旁支数不胜数,反倒是嫡系一脉自上代皇帝故去之后,就一直子嗣单薄,尤其是小皇帝被旁系出身的完颜德毒死之后,更是再无半个成年男丁。剩下一众顶着完颜姓氏的女子们,多是嫁于封疆大吏或者实权将领,以及庙堂之上如耶律纳河和萧疏之流的重臣,这些以联姻结亲形成的势力错综复杂,或是互相内斗,或是结成同盟,或是井水不犯河水,极难理清。 抛开魔教不提,如今后建的绝大部分权利,大体上还是掌握在完颜氏手中,完颜氏内部又分成两派,一派是以完颜德为首的五位完颜氏王爷,兴起于萧政当权时代,互相内斗又互相联合。一派是以小皇帝为首的正统帝党,虽占有大义名分,但苦于手无兵权,只能屡屡受五王之气。如今小皇帝身死,正统帝党更是已呈分离崩析之态。在此之外,还有一方势力,就是以慕容燕和萧疏为首的其他势力,与帝党互为依存,帝党用其兵,他们借帝党之大义名分,算是各取所需。 原本的后建是三足鼎立,如今小皇帝那一足断掉了,慕容燕这一足独木难支,已然变为五王的一家独大,若是慕容燕想要反攻后建,必然要将小皇帝断掉的那一足重新补起来。 完颜北月虽然并非嫡系一脉出身,但是论起远近,却要比完颜德等五王近上太多太多,萧煜和慕容燕的主意便打在完颜北月的身上。 在北城门楼上可以眺望后建方向,此时夕阳西下,大漠黄沙,好一副塞外景象。不过慕容燕没有看这副已经看了无数次的壮丽景象,而是大马金刀坐在楼中,道:“玄阴。”完颜北月,字玄阴,北方色玄,月为太阴,故字玄阴。 立在慕容燕身旁的完颜北月轻声道:“北月在。” 慕容燕轻声道:“陛下驾崩,宵小五贼把持朝政,本将有意讨伐叛逆,清正朝纲,不知玄阴意下如何” 完颜北月沉声道:“北月以大将军为马首是瞻。” 慕容燕笑了笑,望向站在楼外观景的萧煜,大声道:“明公,请进楼一叙。” 萧煜走进楼内,慕容燕问道:“明光,我这次倚老卖老一回,先前我说的事情,你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萧煜淡笑道:“大将军未免太心急了。” 慕容燕道:“令妹的年纪可是不小了。” 萧煜一笑置之。 完颜北月乃是心思玲珑剔透之人,已经听出几分不对,脸上表情惊疑不定。 萧煜坐到慕容燕不远处的位置上,轻声道:“萧玥毕竟是我自小看大的,说是妹妹,其实与女儿也没多大差别了,关乎她的终身大事,由不得萧某不慎重,所以还望大将军暂缓几日,容我好好思量,再给大将军一个答复。” 慕容燕点头道:“人之常情,人之常情,既然如此,我就等明光的好消息了。” 萧煜起身道:“此间事了,萧某先行告辞一步,静待大将军莅临中都。” 慕容燕同样起身道:“一定。” 在萧煜离开之后,一直欲言又止的完颜北月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大将军,你和西北王他” 慕容燕看了他一眼,悠然道:“玄阴啊,这次我可是舍下这张老脸不要,专程为你求取了一门亲事,女子也不是旁人,正是萧明光的妹妹萧玥。若是你和萧玥能结为秦晋之好,日后未尝不能有一场泼天富贵。” 即便以完颜北月的心性修为也是一脸愕然。 慕容燕继续说道:“我和萧煜已经决定正式结为联盟,不过自古以来,结盟这多要缔结姻亲,萧煜年少,尚无成年子嗣,而我也没有女儿嫁给萧煜,所以就只能让你去娶萧玥。玄阴,你放心,萧煜对于自己这个妹妹萧玥极为看重,而且萧玥也是出身东都萧家的大家闺秀,绝不会辱没了你的皇室身份。而且有了这一层关系,你与萧瑾、林寒等人也算是联络有亲,西北萧氏便等于是你的妻族,本将为你之师,算是父族,再加上你的母族完颜氏,举三族之力说不定真的可以平定五王之乱。其后” 慕容燕的话未说尽,不过完颜北月已经是心如明镜。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七十章 文臣、武将、北伐 萧煜将曲苍、明尘、紫水阳、唐春雨等人留在巨鹿城,这一次萧煜将明尘拔高到几乎与萧疏对等的地位,作为西北使者全权负责与萧疏洽谈双方联盟等诸般事宜,至于曲苍,则是作为萧煜的私人代表留在巨鹿城,与慕容燕交接某些不好付诸于口的事情。 同时,萧煜将两千虎营和一营暗卫也留在了巨鹿城,由紫水阳和唐春雨统领,他本人只是带着一千护卫返回中都。 明尘此人,修为如何暂且不说,政务能力却是在西北文官中一骑绝尘,原本是掌教真人“发配”到西北的八位天人高手之一,后来以萧瑾辅官的身份出现在西北官场中,尤其是萧瑾解决西凉州官场及粮仓弊病一事,明尘在此事中的表现堪称居功甚伟,他也由此进入到萧煜的视线当中。在萧瑾正式掌握王相府大权之后,萧煜便将明尘从萧瑾手下调出,在他看来,与其让明尘做一个谋士,倒不如他主政一方,或者干脆是支撑起某个方面。 如今的西北仍旧是武人当政,整个武人派系以现任大都督徐林为名义上首领,闽行为第二号人物及接班人,即是萧煜小舅子又是一军都督的林寒、以南征战事而声名鹊起的魏禁为中坚力量,韩雄、诸葛恭、石勒、陈涵等人为骨干,甚至是曲苍、李如松、唐春雨等暗卫将领也要算入其中,可以说西北的三分之二以上的实权都掌握在武人的手中。反观文官一派,总体实力上就要孱弱太多,虽说先有督师蓝玉支撑大局,又有萧瑾以王相府不断侵蚀大都督府权柄,再加上李宸、博努、徐琰等人,看似也是薄有实力。但实际上,能在西北最高军机会议上高声说话的,唯有蓝玉和萧瑾而已。武人打天下可以,坐天下就差得远了,自从第一次南征之后,萧煜决心改善西北瘸着一条腿走路的现状,准备大力扶持文官势力,以此来制约越发骄横狂妄的武官势力。 明尘就是萧煜最为看好的人选。这次让明尘全权负责此事,明尘能力卓著只是一方面而已,萧煜其实还有另外方面的考虑。若是事成,事后论功时,明尘自然位居头功,也就有了让萧煜进一步的提拔的理由,正好借着这次南征的余波,扶持明尘上位,形成文官派的三足鼎立。 大都督府虎厅。 此时厅内人声鼎沸,聚集了几十位西北武将,身上的军职若是搁在中都,不算高,可若是放在其他地方,真不算低。其中最低的也是实权都尉,领兵近千人,往上还有统领,就连都统和都指挥使都有好几位,另外就是大都督府中的都督同知和都督签事,不管掌权与否,总归是正三品大员,不可小觑。 至于那统领一军或是一方行营的真正军方大人物,此时倒是还没有露面,可能要等到会议开始时才会现身。 这次军机会议,规模极为壮观,除了必要的留守人员,几乎西北军中身居要职的将领全部汇聚一堂,其中又以林寒麾下都统石勒最为得意,被许多武将如众星拱月一般环绕,一扫以前多年的阴鸷气息,多了几分锋芒毕露的气态。 在这次西北东北大战中,徐林和蓝玉在最后关头,联手力挽狂澜,是无可争议的功臣,而闽行最是狼狈,已经被萧煜发配到河内州。林寒只能说是中规中矩,但石勒作为林寒的部将却不乏亮眼表现,先是在陕中大破徐戥所部,又是在西河原大战中大败牧人起右军,若是放在其他时候,这些战功也不算什么,可在西北风雨飘摇之际,尤其是全线溃败的时候,这些战功就尤为醒目起来。所以大都督府中已经传出风声,石勒这次可能会由边军转为地方军,不过却是从正三品的都统升任为正二品的总兵官,连跳两级。 现在西北都流传这样一个说法,都统不如都指挥使,都督不如总兵,大都督不如行营掌印官,这倒不是说权柄大小,而是说银钱多少。在边军中除了吃空饷就再难有所进项,可若是为一州一地将领,不敢说财源滚滚来,但比起边军将领却是要好上太多,差不多就是知县与知府的差别。当然,边军也有边军的好,那就是立功的机会多,升迁要比地方军快上许多,所以边军中多为少壮派,而许多自认升迁无望的老人则是谋划着由边军转入地方,给自己积攒点养老的本钱。 这些围着石勒的人,大多都是恭喜道贺,虽说总兵官不是常设官职,但现在也是非常之时不是韩雄和诸葛恭可都是王爷心腹,现在不也是身兼着总兵官 石勒不断抱拳还礼,满面红光。 就在这时,大厅门口依次走入数位身着一品二品武官常服的男子,原本喧嚣的虎厅骤然安静下来。 这些人便是整个西北军中的真正实权人物,可以在官衔缀上都督二字,或者干脆就是如同土皇帝一般的封疆大吏,掌印官都是地位超然的实权人物。 原本安坐椅上的石勒也马上起身,敛眉低目。 毕竟他的顶头上司就是这几位姗姗来迟的大人物之一。 按照进门顺序,依次是大都督徐林、右都督兼任河内行营掌印官闽行、左都督兼任西都行营掌印官林寒、西凉行营掌印官魏禁,以及代表蓝玉赶回中都的右都督韩雄。 五人进入大殿后分而落座,石勒坐于第六个位子,如此便表明了西北军方内部的大体态势。 片刻后,一袭黑色蟒袍走入大厅。 众位武将看到这位刚从巨鹿城返回中都不久的西北之主后,所有人都从椅上猛然起身,抱拳沉声道:“末将参见王爷。” 萧煜带着萧瑾走到上首,坐到那张明显要华丽许多的大椅上后,向下摆了摆手,道:“都坐吧。” 在徐林等人坦然落座后,其余人等也小心翼翼各自坐回原位。 萧瑾坐在萧煜一旁的一个稍小位置上,鹤立鸡群。 萧煜环视一周,然后缓缓开口说道:“本王刚刚去了一趟巨鹿城,与后建的大将军慕容燕见过一面,现在本王决定与慕容燕正式联盟,不知诸位以为如何” 徐林等人稳坐如山,倒是许多官职较低的武将开始面面相觑。 都说天无双日,国无二主,萧煜当权之后,一直都是乾坤独断,什么时候让旁人指手画脚自己说的话,王爷会听即便退一步来说,西北王真的想广开言路,自己这些连合纵连横都分不清的人,能说得清其中利弊 厅上一片安静。 过了许久,徐林才轻声开口道:“王爷,如今兵力吃紧,我西北在维持局势稳定不变的前提下,最多可以挤出五万兵力。” 萧煜点头道:“倒是比本王预想的还多出一万。” 从草原临时返回中都的林寒欲言又止。 萧煜平淡道:“但讲无妨。” 林寒道:“后建边境大军已经开始收缩兵力,甚至放弃了不少前些年被他们抢去的草场,而且后建那边也开始拉拢一些台吉。” 萧煜点点头,然后望向韩雄问道:“蓝玉是什么意思” 韩雄不敢托大,从椅上起身,恭敬回答道:“回禀王爷,督师大人的意思是一切但凭王爷做主。” 萧煜一笑道:“他蓝玉倒是会说话。” 韩雄把头埋得更低,没有说话。 接下来,没有人提出异议,萧煜与在座众人讨论了若是进入后建战局,可能的战局走势,甚至就连许多低品武官也曾发言出声。 这场军机会议一直持续了大概三个时辰的时间才算告一段落。 萧煜也由此敲定了第一次南征失利之后的北伐战略。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七十一章 漠北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现牛羊。”一首敕勒歌说尽了草原风光。草原分漠南漠北,中原人口中所说的草原,其实在严格意义上是指更为适宜放牧生活的漠南草原,至于漠北草原,气候寒冷恶劣,异兽毒物横行,罕无人烟,数百里不见半分人迹更是常态。不过若是能穿过这片几乎就是不毛之地的漠北草原,就能抵达传说中的西域各国。 漠北和漠南的分界线是热海,开春之后,原本在热海之畔过冬的各部纷纷迁回各自草场,只有寥寥几个大部落因为家底太厚,一时收拾不完而难以成行,所以不得不暂留于热海之畔。 热海的另一个方向,是一片苍茫大地,此时在这其中有两道渺小人影正艰难行走着。 两人都将自己裹在厚重的斗篷中,兜帽的阴影将两人的面容遮住,看不清真容。当先一人身背一把巨大如门板的武器,说它是剑,可不但长度远远超过三尺青锋,而且宽度也是长剑的数倍,若是放在中原,应该被归作奇门兵器一脉。在他身后之人身形娇小,手中拿着一截如枯枝缠绕一般的木杖,紧紧抓着男人的手,跟在后面亦步亦趋。 呼啸的大风横扫过荒芜的漠北草原,身材只能算是中等甚至有些偏瘦削的男人就像一堵墙,牢牢挡在女人的身前,将这些夹杂着砂石的大风拒之门外。 “马修斯。”女人开口说话,声音清脆,但所说语言却不是中原语,不是草原语,不是后建语,不是宝竺语,而是一种从未在中原大地出现过的语言。 走在女人前面的男人停下脚步,转头轻声问道:“怎么了,艾琳娜” 名叫艾琳娜的女子道:“还有多远才能达到贝斯特湖我有些坚持不住了。” 马修斯手中凭空出现一幅地图,与熟宣等纸张不同,材质很厚,看上去倒像是羊皮或是牛皮。 他对着手中地图认真端详了一会儿,又与四周环境比对后,说道:“按照地图上的标记,大概还有三天的路程,艾琳娜。” 艾琳娜捂住自己的额头,哀叹道:“主啊,你为何如此惩罚你最忠实的信徒。” 马修斯伸手按住艾琳娜的肩头,笑道:“艾琳娜,你只是个伪信徒,你对主的信仰毫无忠诚可言,主不会对你有丝毫的怜悯和眷顾。” 艾琳娜打开马修斯的手,道:“也许这只是主对我们的考验,不是吗,马修斯。” 马修斯摊开手,道:“也许你是对的,艾琳娜,不过现在我们最迫切的事情是要找一个安全的地方来渡过即将到来的漫长夜晚,要知道这片荒原的夜晚可是异常的凶险,我们这段时间的经历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艾琳娜环顾四周,又抬头看了一眼垂暮的斜阳,无奈道:“马修斯,你是对的。” 深沉夜色下,在一处背风的砂岩后升起了一对篝火。 这儿视野开阔,四周一望无际,即便有什么凶猛野兽袭击也可一目了然,足够两名身手不俗的冒险者提前做出反应。 艾琳娜屈膝坐在篝火前,兜帽已经摘下,露出高颧骨且五官轮廓清晰的精致面容,不过最令人印象深刻的还是那双如大海碧波一般的碧蓝眸子和在火光照射下散发出淡淡光芒的一头金发。 艾琳娜正借着火光翻看着一本厚重的大部头,马修斯在一旁拨弄着火堆,同时漫不经心地问道:“艾琳娜,你对神秘的东方到底知道多少” 艾琳娜头也不抬地回答道:“马修斯,我再重复一遍,我已经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这本书是卡缪尔叔叔留给我的,他渡过贝斯特湖,穿过这片荒原,从遥远的东方来到我们的国度。按照书上的描述,我们绕过贝斯特湖后,就会来到一片广袤的草原国度,这片国度由一位名叫林远的君主统治,在草原国度的更东方向,有一个庞大的、神秘的、名为郑的帝国,在这个帝国的周围还有许多其他的国度,那里或许是我们旅程的终点,也或许是我们旅程新的起点。” 马修斯平静道:“艾琳娜,你知道的,我身上还肩负着一项特殊的使命,或者说是我不能拒绝的命令。” 艾琳娜的眼神骤然锐利起来,不过转瞬即逝,语调平淡,“好吧,让我猜一猜这道命令到底是谁下发的,是议会中那些胡子花白的老人家还是圣堂中的大人物” 马修斯犹豫了一下,说道:“议会的外事部部长和圣堂的审判长都曾经找过我,他们希望我在到达神秘的东方后,适当地传回一些信息,以便他们做出正确的决断。” 马修斯说到这儿有了一个短暂地停顿,然后继续补充道:“我感觉得出来,他们应该分别代表着议长大人和教宗冕下。” 艾琳娜轻声道:“马修斯,相信我,这是一个坏主意,你如果按照他们的要求去做,只可能得到一个糟糕透顶的结果。” 马修斯耸耸肩,“艾琳娜,你是对的,但是我别无选择。” 两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四周只剩下呼啸的风声 过了许久,马修斯轻声问道:“艾琳娜,那么你呢你又是为了什么踏上这次的旅程,前往神秘的东方国度” 艾琳娜白了他一眼,“我还以为你不会问了呢。” 马修斯摸了摸自己高挺的鼻梁,没有说话。 艾琳娜低声如喃喃自语,“卡缪尔叔叔在书中写道,东方是金瓦盖顶,金砖铺地,门窗都是黄金装饰的,连河道里都有滚动的矿石,东方简直是一个灿烂辉煌的黄金世界,冒险家的乐园。我从第一眼看到这句话的时候,就对传说中的东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我向往那儿,也渴望那儿,现在终于有机会踏足那儿,我怎么能够错过” 马修斯笑了笑,“冒险家的乐园恐怕不是那么简单,草原的国度有君主,君主必定会维护自己的权益,那个占据了大半个东方的神秘帝国,又怎么会容许外来人窃取自己的财富” 原本还兴致勃勃的艾琳娜在听到马修斯的话后,顿时如霜打的茄子一般,蔫了。 中都。 林寒的队伍缓缓走出中都城门。 萧煜和林银屏夫妻二人亲自为他送行。 林银屏望着已经比自己略高的弟弟,稍稍有些离别愁绪,惆怅道:“小寒,回草原之后一切保重,若是有什么危险,就回中都来,若是你姐夫不许,就来找姐姐,姐姐去跟他说” 站在一旁的萧煜无奈苦笑。 已经是一方诸侯的林寒在姐姐面前似乎还是当年那个少年,做了个鬼脸玩笑道:“姐,治军就要军法如山,你这么做让姐夫很为难啊。” 林银屏看了萧煜一眼,柔声问道:“王爷,很为难吗” 萧煜轻咳一声,摇头道:“不为难,不为难。” 林银屏毕竟是双身子的人,不能久留,交代了几句后,就回马车中去了。 萧煜伸手拍了拍林寒的肩膀,“冷乾,你姐说的没错,人情重于法理,这是千古不变之理。草原再大,也大不过人命,尽力就好。” 林寒默然点头。 萧煜轻声道:对付外人,咱们要讲究权谋机变,可对付这种半生不熟的自己人,就要讲究人情世故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防人之心不可无,这道理都让前人说尽了,可到底该怎么做,还是要自己拿主意,有些时候,疑人也不得不用,更不得不防,其中分寸火候要靠你自己拿捏了。” “可是记住了” 萧煜望着林寒。 林寒用力地点点头,沉声道:“记住了”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七十二章 西方来客 经过三天的艰难跋涉,艾琳娜和马修斯终于走过那片见鬼的、该死的、令人发狂的荒原。当他们的视线中终于出现了那抹水气氤氲的碧蓝之色后,瞬间,两个人惊呆了,他们像是无意中扑进了一副巨大的画卷,这里没有黄沙,没有寒风,有的是一片绿茵茵的草原,而在这片绿色的背后,则是衔接着无边无际蓝色的水。那是一个巨大的湖,它像天空一样碧蓝,它像海一样宽广,那座湖因为无人可知的原因,向外散发着磅礴的热量,哪怕是在最寒冷的严冬,湖畔依旧是四季如春,它就是草原人心中的圣地之一,热海。 艾琳娜这个只相信自己的伪信徒竟然破天荒地在胸前画起了十字,喃喃自语道:“这就是贝斯特湖吗,真是令人难以置信,它这么美,简直就是造物主的杰作。” 相较于艾琳娜的震惊,马修斯曾经历过死亡教派在法斯然掀起的流血之夜,曾与灰厄兄弟会在灰伞堡共事,甚至见证了永恒要塞埃里西亚的陷落,他的反应就要平静太多太多,他只是望着面前的碧蓝湖水,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低语道:“这就是东方,我来了。” 过了许久,艾琳娜终于从眼前的美景中醒过神来,对身旁的马修斯说道:“马修斯,渡过贝斯特湖之后,我们就能踏足草原的国度,那里会有一座连绵没有尽头的雪山,雪山的山腰上有一座巨大宏伟的寺庙,无数僧侣来往于此。一位名叫布罗毕的领主统治着这里,他的女儿,以及与整个草原国度的君王林远的女儿,都是草原上的公主,也是草原上最美的女人。” 马修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向前迈动步伐,“事情总是在发生变化,也许这些都已经改变,也许这些未曾改变,我们必须先去核实一下。” 艾琳娜愣了一下,然后微微耸肩,“你是对的,那就按照你的意思办。” 马修斯一直走到热海的岸边,闭上眼睛静静地感受着这方崭新的天地,大概过了半个魔法火的时间,他重新睁开双眼,“亲爱的艾琳娜,为我加持一个风之翼和羽落术,你自己用飞行术,让我们一起穿过这片海。” “我是一个主修咒法系的法师,如果你知道对面的物理坐标,我可以带着你直接传送过去。”艾琳娜举起手中的法杖,一道青色光芒流转,环绕于马修斯的身上,两道淡青色的羽翼在马修斯背后缓缓浮现 “可惜我不知道。”马修斯身形一跃,借助艾琳娜法术的力量滑翔于水面之上,双脚离地升空的艾琳娜紧随其后。 两人由此开启了他们的神秘东方之旅。 两天后,两人横穿了热海,正是踏足漠南草原。然后他们便发现了热海之畔的数个草原部落,两人小心地潜入其中,艾琳娜消耗了一个附魔系法术魅惑人类和一个预言系法术通晓语言,从一名草原百户的嘴中知道她和马修斯想要知道的事情。 这个百户的帐篷中,艾琳娜和马修斯对坐,艾琳娜轻声说道:“马修斯,你说对了,这儿的确发生了很大的变化,那位叫做林远的君主已经在四年前死去,然后这片草原国度发生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动乱。林远的妻子和林远的女儿因为王位继承归属而发动了一场战争,最终的结果是那位公主殿下获得了胜利。” 马修斯低声道:“公主殿下卡缪尔先生在书中评价这位公主殿下善良天真,她怎么能击败那位权力极大的王妃” 艾琳娜说道:“林远在自己临死之前为女儿定下了婚约,婚约的对象是郑帝国的一位实权公爵的长子,在这场战争中,公主殿下的未婚夫发挥了很大的作用,他整合了愿意效忠公主的四位领主,然后在一个名为道的教派支持下,完成了对王妃的反击,成为草原国度的实际统治者。” 作为鼎鼎有名且首屈一指的冒险家兼佣兵,曾经经历过一起宫廷血腥事件的马修斯笑了笑,说道:“看来这位公主殿下只是一个傀儡,一个被自己丈夫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可怜人。” 艾琳娜不置可否,“也许吧。” 马修斯问道:“艾琳娜,你觉得我们可以直接求见这位草原国度的实际统治者吗,以使者的身份。” 说话间,马修斯手中出现了一个用上好羊皮纸制作的卷轴,上面镶嵌着金丝,用红色丝带缠绕。这是他身份的证明,上面有议会的印章和圣堂教宗的亲笔签名。 艾琳娜摇头道:“没用的,这位统治者并没有居住在这里,而是居住在遥远的中都,现在这片草原国度的当政者是林寒,他是林远的侄子,同时也是那位大人物的代表。不过林寒已经于不久前离开草原,觐见这片国度的真正主人去了。” 马修斯将手中的卷轴收起,叹息道:“那真是太遗憾了,看来我们还要继续前行。对了,这位草原国度的真正统治者,名字是什么” 艾琳娜吐出两个字节,“萧煜。” 两人在夜色中离开了大营,穿过草原,一直来到碧罗湖畔。 两人驻足于大雪山的山脚下,望着半山腰的废墟久久无言,那些废墟似乎在无声诉说着往日的辉煌。 过了许久,艾琳娜有些不敢置信地说道:“这座巨大的寺庙,比圣彼得大教堂还要宏伟的建筑,竟然真的毁灭了。” 马修斯沉默了一会儿,慢慢那说道:“按照你得到的信息,这座寺庙中的僧侣显然是支撑王妃的,现在他们和王妃一起毁灭了。如果说萧煜毁灭了王妃,那么又是谁毁灭了这座存在了千百年的寺庙“ 他意味深长地说道:“显然就是那个名为道的教派毁灭了这里,而且从这些废墟的痕迹来推测,这个庞大的教派所拥有的实力恐怕不会弱于我们的圣堂。“ 艾莲娜摇了摇头道:“恐怕不仅仅是这些,马修斯,我从那个草原人的记忆中还知道了一些其他的事情,在这片国度也曾经存在着一个名为巫的教派,不过他们因为反对萧煜的统治,除了少部分人选择归顺,其余的人都已经被萧煜杀死了。“ 马修斯深吸了一口气,“看来这位大人物还是一位铁血君主。” “也许只是东方世界的权利规则。”艾琳娜反驳道。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很危险,而且不可靠。” “或许我们应该远离他。” “一个成熟的君主只会对自己的敌人冷酷,除非他是一个暴君。” “马修斯,你不能将我们的安危寄托在猜测之上,这是拿我们的生命在赌博。” “艾琳娜,我是一个冒险家,我流淌着冒险的血液,赌博也是冒险的一部分。” “但我不是从来都不是什么见鬼的冒险家” 最终,两人谁都没有能够说服对方。 马修斯和艾琳娜两人不得不各自退让做出妥协,他们不再意图去见草原上的君主萧煜,而是先行前往那个传说中的东方帝国,郑。 马修斯拿出卡缪尔留下的羊皮纸地图,说道:“咱们从这儿一路向东南方向前进,就可以抵达帝国的西北地区,萧煜所居住的中都也在这片区域,接下来我们只要绕开中都,就能进入帝国内部。” 艾琳娜没有表示异议,两人再次踏上行程。 两人历时七天,越过草原,跨过青河,终于走出了草原。 连绵的山峦之间,一座雄城依山而建,与山等高。 朝阳升起,城池的阴影遮天蔽日。 这座城池将所有前往中原的道路全部堵住,将中原和草原彻底分割。 一向淡然镇定的马修斯也终于忍不住震惊道:“这是东方的埃里西亚”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七十三章 帝和王 萧煜手底下的暗卫府,虽然也有尸位素餐之人,但总得来说还是有些真本事的,在两名不速之客来到中都城下不久,就有大批暗卫出动,将两人团团围住。 马修斯和艾琳娜在数十道重弩弩箭瞄准自己的周身要害之后,很明知地放弃抵抗,任由一众暗卫将两人押解回中都城内。 此时萧煜和萧瑾正颇为狼狈地并肩走出月园,出来后,萧瑾一屁股坐在门前台阶上,扶了扶头顶略有歪斜的头冠,一脸无奈,萧煜双手交叠于身前,仰头望天。此时此刻的兄弟二人不像是叱咤西北的大人物,倒像是为了婚事发愁的寻常人家子弟。两人相顾无言,看上去竟是有些莫名的滑稽喜感。 萧瑾轻轻呼出一口气,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说道:“这种事情,只能利导,不可强求。” 萧煜叹息道:“怎么个利导法若说嫁妆,我从自己私库中拿了五十万两白银,你嫂子又出了奇珍珠宝九十九件,这份价值百万两白银的嫁妆,皇后之尊也不过如此了,还能怎么利导” 萧煜和萧瑾发愁的还真就是婚事,不过是萧玥的婚事。后建大将军慕容燕代完颜北月向萧煜提亲,萧煜当时虽然没有立刻应下,但在心底却已经默认了这门亲事,毕竟完颜北月的谪仙人之姿,无论从那个方面来说都能算是良配,更关键的一点,两人门当户对。以萧氏一族如今的门第而言,不论是从萧煜这边算,还是从萧烈那边算,萧玥的身份都堪称贵重,与卫国等世家的嫡女相比也不遑多让。能在家世上与萧玥相当之人本就不算多,适龄未婚配的就更为稀少了,而且萧玥被萧煜骄纵惯了,能不能看得上眼还是两说。这次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完颜北月,抛开和慕容燕联姻联盟之事,就婚事本身而言,萧煜也不想再起什么变化波澜,只想早早定下,了却一桩心事。 萧煜有气无力道:“先前看她对完颜玄阴还有些意思,现在怎么就成了一副誓死不嫁的样子了” 萧瑾一副过来人的口气道:“依我看问题还是出在兄长身上,虽说女儿家心思难猜,但也不是全无痕迹,她这个年纪正是叛逆的时候,你让她往东,她偏要往西,你若是一直反对她与完颜北月之事,说不准这事就成了。兄长先是反对,现在又因时势让她嫁人,她若不闹个天翻地覆才是咄咄怪事。” 萧煜不悦道:“自古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什么时候论到她自己做主了萧玥父母俱已西去,长兄如父,她不听我这个做哥哥的听谁的当初你嫂子和我也是两家长辈定下的婚约,也没见你嫂子寻死觅活的。” 萧瑾忽然想起一桩陈年旧事,强忍了笑,没敢当面对萧煜提起。 现在回想起来,萧煜当初的驸马身份也是尴尬,因为按照草原习俗,草原公主可以“迎娶”多位驸马,这个驸马不行再换一个便是,林银屏作为公主自然没必要为了这种事寻死觅活。不过如今已经没有公主和驸马,只剩下王爷和王妃,还敢提起这件事的人怕是不多了。 人站得高了,就会不自觉地忘记一些不愿想起的往事,萧煜也是如此,如今已是贵为大郑超品亲王的他已然忘了当初自己落魄失意时的隐忍和谦卑。 其实人多半都是如此。 萧煜想了想,说道:“我暂时不再插手此事,你待会儿去找你嫂子,和她商议一下。” 萧瑾正要说话,曲苍快步走到萧煜身旁,脸色略有些许古怪,低声道:“王爷,刚才抓到了两个色目人。” 色目人 萧煜和萧瑾面面相觑。 色目人其实就是中原对西域各国之人的统称,萧煜和萧瑾也只是听闻过色目人的传说,至今无缘一见真正的色目人。 萧瑾半是玩笑半是奉承道:“莫不是兄长威仪慑服海内,就连偏居西域的化外夷民也要万里迢迢前来朝见” 萧煜一笑置之,对曲苍说道:“带他们去前府的偏厅,然后让白水段也过来,他懂西域话。” 当年巫教的几人中,黄水泉、黑水万、青水冢均已身死,只剩下紫水阳和白水段两人,白水段久居草原,年轻时曾与西方人打过交道,懂一些西方诸国的语言。 片刻后,萧煜在偏厅中就见到了马修斯和艾琳娜这两个横穿了整个草原的西方来客。 当马修斯得知眼前这个年纪比自己还要小一些的年轻人就是萧煜时,他是极为震惊的,虽然历史上不乏有年纪轻轻就成为一国之主的例子,但都是继承父辈余荫,而眼前这个年轻人却是在短短几年的时间中,白手起家,从一无所有到权倾一时,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 马修斯对萧煜行了一个最标准的、即便是最严苛的绅士也挑不出半分差错的外交礼节,“尊敬的君主陛下,我从遥远的西方来到东方,为您带来了至高议会和圣堂最诚挚问候。” 马修斯双手捧着卷轴,“这是我的身份凭证,上面有议长大人的印章和教宗冕下的签名。” 白水段将这段话翻译之后,萧煜没有打开卷轴,而是望着马修斯玩味笑道:“陛下你是第一个如此称呼我的人。不过我曾经在梦中见到过这样的场景,我与我的妻子一同走上天坛祭天,四周是山呼的陛下万岁。” 白水段脸色古怪地将这段话如实翻译。 马修斯是一个拥有多重身份的人,贵族勋爵、议会议员、冒险者、佣兵、兄弟会成员,甚至是裁判所的守夜人,以及这次被议会和圣堂联合任命的秘密特使。他的多重身份造就了他丰富无比的见识和阅历,他经历过许多大人物之间的权力游戏,也不止一次主动或是被动地卷入某些血腥的事件中,所以他轻而易举地听出了萧煜的话外之音。 马修斯轻声问道:“请宽恕我的唐突,难道您不是一位君主” 萧煜平静道:“我是大郑超品亲王,节制蜀州及西北六州,总理草原诸事。在我们这里,皇帝和王,差得很远很远。” 萧煜在借秋猎之名将自己的称王檄文通传天下后,西北自治的意图就已经昭然若揭,因为萧煜做了第一个出头鸟,所以其余几人也颇有跃跃欲试的意思。再加上萧煜第一次南征,更是彻底打破了郑帝身死后的平静,原本就裂痕累累的大郑几乎要彻底支离破碎,所以以萧烈为首的大郑朝廷不得不陆续将牧人起、査莽、陆谦、徐林等人封王,以此来安抚这些地方实权派。 不过随着萧煜南征的失利,萧烈一跃成为最大得益者,压过了元气大伤的东北、西北、江南,再加上没了秦政这个首当其冲反对萧烈的忠臣良将,一时间萧烈这个朝廷竟是有了无人可挡的气势,所以萧煜、陆谦等人虽然在实质上是自治独立,但名义上还是大郑的戍边藩王。 初来乍到的马修斯自然不清楚这其中曲曲折折的因由,只能以自己的西方人思维来强行解释。 郑帝国的皇室衰落,各地的大贵族领主们已经开始无视皇帝的命令,眼前这位拥有一座可与埃里西亚相媲美的要塞的领主,无疑就是诸多领主中最强大的领主之一,而且他还凭借妻子的身份,继承了草原国度的王位。 马修斯已经开始思量,这个人是否就是议会和圣堂所要找的人。 其后萧煜又问了一些风土人情,便让曲苍安排两人在王府中住下,同时让白水段全权负责两人起居等事。 萧煜有一种说不出原因的预感,这两个色目人也许会给自己带来一些惊喜。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七十四章 马修斯的惊叹(上) 萧煜回到明园后,林银屏正摆弄着桌子上的一柄玉如意,这柄如意以紫檀木为枝干,以不含半分杂色的极品红玉为主料,镶嵌以玛瑙、碧玺、珊瑚、象牙、翡翠以及各色宝石,尾部缀有一条长长的红穗。不过最令人称奇的还是如意头部是用有一块罕见的五色玉所制,白色、紫色、黄色、青色、红色,五色并立,巧夺天工。 另外还有两株半人高的血珊瑚树,以及各色首饰九套,分别放在九个精致红檀木盒中,现如今同样放在明园之中。 慕容燕从大梁城退的仓促,若说金银倒是不缺,可是这些东西恐怕没有多少。所以这些东西八成都是后建萧家拿出来的,尤其是那柄如意,说不准就是哪位后建皇后的定亲之物,可以说这次萧家倒是下了不少血本。 这些都是曲苍从巨鹿城带回的“定亲之礼”,萧煜还没想好具体怎么入库,只能是暂时放在明园之中。 萧煜随意瞥了这柄价值连城的如意一眼,问道:“怀瑜来找过你了” 林银屏放下手中如意,点头道:“刚走不久。” 萧煜走进屏风后面,张开双手,让侍女将他身上的蟒袍脱下换上一身普通常服,隔着屏风问道:“你有什么好主意” 林银屏摇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和你那个宝贝妹妹萧玥八字不对,这件事我是不好开口说话的,说得多了,她还以为我要把她往火坑里推。” 萧煜绕过屏风,挥手示意侍女退下,笑道:“刻薄了不是,没那么严重。” 林银屏白了他一眼,“反正我是不敢掺和。” 萧煜走到林银屏的身后,双手轻按在她的肩膀上,柔声道:“长嫂如母,你和一个孩子计较什么,这件事还是非你不可。” 林银屏像只慵懒的猫儿,舒服地眯起眼,笑道:“你也别给我戴高帽子,我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这事我真的办不了,不过我可以给你推荐个人。” 萧煜问道:“谁” 林银屏轻声道:“叶夏。” 萧煜一愣,然后抚掌笑道:“夫人啊,还是你想得周到,我怎么把叶夏这丫头给忘了” 林银屏扶着腰缓缓起身,从自己的妆台上拿起一封信,说道:“慕容来信了,她已经从卫国乘船北上,然后再由东北前往巨鹿,不日就转道来咱们西北,叶夏自小最听她的话,到时候我和她说说便是。” 终于放下了一块心事的萧煜,脸上有了些浅淡笑意,说道:“那就有劳夫人了。对了,今天城中来了两个色目人,一男一女,你想不想去看看” 林银屏却是兴趣缺缺,“色目人有什么好看的当年王庭中有好多呢,其中有一个什么圣堂的传教士,大鼻子,蓝眼睛,黄头发,还教过我作画,不过这家伙是个老不正经,总爱画不穿衣服的女人,所以后来被父王赶走了。” 萧煜这才想起来,林银屏的确会作画,不过与传统的丹青术不同,这种作画手法不讲究意境而讲究写实,而且还要用各色颜料,想来这就是色目人的特色,果然与中原大不相同。 萧煜的王府本是东主行宫,占地极大,几乎就是一座小型的皇宫。经过两年时间的整修,现在已然是焕然一新。这让暂时住进王府的马修斯和艾琳娜两人彻底看花了眼。 平心而论,马修斯曾经去过不少大贵族和大领主的城堡庄园,但没有任何一家领主的城堡和庄园能比得上这位东方大领主的府邸。在他看来,这座府邸就像一座巨大的迷宫,廊回百转,曲径千折,他和艾琳娜走了足足一个魔法火的时间,竟是没有看到一座重复的建筑。而且更令他惊讶的是,在这座恢宏府邸中竟然有一座人为筑造的巨大假山,在这座假山上鳞次分布着四座充满东方格调的华美建筑,以栈道相连接,一条如同银带的瀑布穿过四座建筑之间的缝隙,落入下方的水潭,水潭中有水道,一直与前府的碧绿大湖相连,构思不可谓不巧妙。只是马修斯怎么想不明白,这条瀑布的源头在哪,要知道这儿已经是整个城池的最高点,不可能与城外那条青色大河相连,难道是奥术的力量 马修斯曾经为此询问过艾琳娜,不过艾琳娜没能给出答案,除非她可以亲自登上那座名为“潇湘”的山峰,亲自查看之后才能做出结论。 可惜白水段拒绝了他们的请求,因为那儿没有王爷和王妃旨意,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在白水段看来,马修斯二人与以前王庭中的色目人没什么区别,都是一些骗吃骗喝的闲杂人等,以前老王爷林远在世时就对这些色目人很感兴趣,在王庭中供养了不少,白水段就是在那时候学会了色目人的语言,后来林远身死,这些色目人自然是一哄而散,本以为色目人就此不会再出现在他的面前,没想到现在的新王爷萧煜又有了这个苗头。 该死的色目人。 白水段心中暗骂,望向马修斯和艾琳娜的目光就有些不善。 马修斯有所觉察,却不动声色,只是暗自戒备,至于艾琳娜则已经完全沉迷到周围的环境之中。按照卡缪尔叔叔的说法,西北地区是郑帝国最为贫瘠的地区之一,可就在这样贫瘠的土地上竟有如此宏伟的建筑,不知郑帝国真正的繁华之地,又该是怎样的景象 怀揣着淘金梦的艾琳娜已然沉浸到自己的幻想世界当中。 一路走来,到处都是伫立不动的披甲佩刀的卫士,或是来往穿梭的侍女,细细数下来,竟是数百人之多。这在西方,已经算是一支小型的军队了。 当马修斯从曲苍口中得知,作为西北和草原的王,萧煜的私人卫队足足有五千时虎营三千加上曲苍所部以及其他常规卫士,马修斯彻底震惊了,在西方,一个公爵领的全部兵力也不过如此,而这仅仅只是萧煜的卫队而已。 马修斯终于按捺不住,问出自己心中深藏许久的疑问,“那么亲王殿下到底有多少兵力” 最是清楚萧煜心思的曲苍自然明白自家王爷要炫耀武力的意思,故作淡然道:“若是草原和西北相加,足有四十万大军。” 马修斯张大了嘴巴。 四十万是什么概念现在的西方世界诸国林立,最大王国的人口不过是四百万人而已,而一般的小公国则是只有数十万人,而这数十万人中还包括了老弱妇孺,壮年男子则不会超过十万人。从十万人中募集一支五千人的军队,就已经算得上穷兵黩武。 而这位东方的王,竟然足足有四十万的军队。 他的领地又该有多少子民 若是这支军队来到了西方,谁又能抵挡 马修斯忽然有尽快结束这次东方之行的冲动,回到自己的家乡,告诫那些愚蠢的大人物们,不要再去妄想东方的财富,这里是巨龙的巢穴,想要从巨龙的巨爪下获得财富,那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马修斯感到自己有些微微的眩晕,他强忍住这种感觉,带着轻微的颤音道:“尊敬的将军大人,我想亲王殿下一定是这个帝国最强大的领主。” 白水段把这句话翻译给曲苍后,曲苍摇头道:“实事求是的说,以前是,现在不是了。如今是老王爷一家独大,我们其他三家都要看东都的脸色。” 平日里萧煜一口一个萧烈,可说到底两人还是父子,萧煜这么做不意味着别人也可以效仿萧煜,所以在西北,王爷是指萧煜,小王爷是指萧瑾,而老王爷便是说萧烈了。 白水段翻译之后,马修斯脸色苍白,神情恍惚:“您是说像亲王殿下这样的领主还有四个,而亲王殿下的父亲才是最强大的领主,哦,主啊,这真是一个疯狂的世界”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七十五章 马修斯的惊叹(下) 亲爱的审判长大人: 当您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踏足了东方这片神秘的土地,并且有幸觐见了一位亲王殿下。 虽然他在名义上只是亲王,但在我看来,不管是土地疆域,还是人口军队,这位东方亲王都已经与一位帝国皇帝相当。 现在我将向您陈述部分关于东方世界的见闻感受。 经过我的初步了解,整个东方世界大概划分为一个帝国以及四个王国,而我所觐见的那位亲王殿下,便是属于这个名为郑的庞大帝国。这是一个史无前例的庞大帝国,疆域之广阔,哪怕是圣堂麾下的所有王国相加,也难以与之相比,而这个帝国的人口,更是我们所有王国人口总数的数倍之多,这真是一个令人即沮丧又恐惧的事实。不过万幸,如今这个庞大帝国正陷入到前所未有的内乱之中,一位大公爵谋杀了年迈的帝国皇帝,皇室衰微,年幼的新皇登基后,根本无法压服实力强横的各地领主。 各地的领主们为了自身的利益和领地,不断地互相征战攻伐,年幼的皇帝却只能被幽闭在皇宫中,事实上,这位可怜的皇帝陛下,甚至不能完全掌控他的皇宫,他就像一个任人摆布的傀儡,被杀害自己父亲的大公爵操纵着。对此,东方有一个绝妙的说法,叫做挟持皇帝以此来命令各地的贵族领主。 你或许很难想象,东方的君主与我们的君主有着极大的不同,一个成熟的东方君主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威,可以随意剥夺自己封臣的领地、爵位、财富、生命甚至是整个家族的生命。类似于“我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这样的贵族法则根本不会存在,因为这个庞大帝国,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都是属于皇帝一人的。换句话说,东方皇帝手中的权力,比起国王和教宗相加的权力还要大。当然,现在这个可怜的、被大臣架空的、像傀儡一样的小皇帝除外。 既然东方的皇帝拥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和如同神灵一般的权力,那么每一个人,尤其是那些拥有领地和军队的领主们,无时不刻都在想着取代别人,自己坐上皇帝的宝座。现在老皇帝死了,小皇帝不能掌握权力,那么一个登上皇帝宝座的绝好机会来临了,所以领主们开始互相联合或是敌对,发动战争。 可以介入到这个争夺皇帝宝座“游戏”的领主并不算多,只有五位而已,现在已经是四位了,在前不久刚刚结束的一场战争中,一名叫做秦政的公爵已经败亡,他连同的他的军队,一起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而其余的几位公爵则是在战后被皇帝晋升为亲王和大公爵郡王。 只有我所觐见的那位亲王殿下是个例外,早在这之前,他与妻子就已经打败了妻子的继母,继承了自己妻子父亲的王位,同时打败了郑帝国的讨伐军,攻占了帝国的西北地区,成为半独立于帝国的一位亲王。这场几乎蔓延了整个帝国的战争,就是由他发起的,他麾下的军队几乎横扫了帝国的整个东南地区,不过他的强大也引起了其他领主的恐慌,所以遭遇了其他几位领主的联合抵制,就在这位亲王殿下野心勃勃地打算将东南地区的领主送入地狱时,来自东北地区的领主和那位谋杀了上代皇帝的大公爵已经悄然联合起来,先是打败了秦政公爵,然后东北领主的军队攻进了他的领地,他不得不与东南领主求和,撤军自保。 随后东北和西北的两位大领主之间发生了一场战争,最后的结果以西北领主获得胜利,同时捍卫了自己的领地而告终,不过两位领主的实力也因此大大下降。 最终得利的是那位谋杀了皇帝并占据帝都的萧烈大公爵,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这位西北和草原的萧煜亲王殿下与那位占据了帝都的萧烈大公爵其实是父子关系,所以有很多传言说其实是他们父子两人一起策划并谋杀了皇帝陛下。 至于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事情,那是因为这儿的人并不避讳这些事情,对于这些东方贵族来说,以上事情都是众所周知的,并没有隐瞒的必要。 不知您看到这里有什么想法如果您以为他们处于战乱之中就软弱可欺,那就是大错特错了。您知道那位败亡的秦政公爵有多少军队吗二十万人一个小型公国的人口总数。您又知道萧煜亲王殿下有多少军队吗四十万人对,您没看错,这不是人口数量,仅仅只是军队的数量而已。 在萧煜亲王与牧人起亲王的战争中,参战士兵人数达到三十万,死亡、失踪、俘虏后被处死的士兵人数总量超过十万。 您不要急着惊讶,这仅仅只是死亡士兵的数量而已,事实上死去平民的数量是士兵十倍以上,也就是说,最少也有百万以上的平民死于战争以及战争带来的饥荒,然而这个足以让任何一个王国崩溃的死亡数字,对于东方帝国来说,却并非不能接受,最起码我没有看出任何崩溃的迹象,反而是因为死了大量的人口,使得原本窘迫的粮食变得充足起来。 好了,我不该在主的光辉下,谈论这些肮脏的、令人心生凛然的话题。 接下来我继续向您介绍一下另外四个王国。 首先是草原王国,在前面我已经提过,萧煜亲王迎娶了王国的公主,在王国的国王故去后,经过一系列的战争,最终继承了这片辽阔的土地。 其次就是后建王国,这是一个野蛮人的国度,曾经拥有最强大的军队,击败并毁灭了名为“楚”的东方帝国,奴役所有的中原人,但是因为后来的残暴统治,又被中原人所建立的“郑”帝国赶出了这片土地。 然后还有一个名为“卫”的王国,我不明白为什么东方的国度名称总是喜欢只用一个音节,可能是因为便捷好记好吧,回归正题。在我看来,这个名为卫的国度,其实与中原的郑帝国并无太大区别,不过它因为与郑帝国隔海相望的缘故,一直没有遭受战火的侵染,所以它的传承十分古老,甚至可以追溯到一千年以前。 最后一个王国,名叫宝竺,十分神秘,同时也是名为“佛”的教派的起源地。 说起教派,恐怕这才是您最关心的事情吧不过可能要让您失望了,这儿虽然是主的光辉之外,但却并不是一块信仰荒芜之地。 在东方世界,有许多许多的教派,分别是“道”、“佛”、“魔”、“剑”“儒”“巫”等等,他们分别与各个领主之间有着密切的关系,在领主进行战争时,他们同样进行着另外形式的战争,就如同圣堂与异教徒之间的战争。 萧煜亲王殿下,他所信仰的就是名为“道”的教派,甚至可以说在亲王殿下的崛起历程中,处处都有这个神秘教派的踪影。 写到这儿,我已经将我所知道的都传达给您。 您在我临行前,曾经询问过我对东方世界的态度和意见,我当时没能给您答复,那么现在我可以给出我的意见了。 我的意见就是,放弃那个愚蠢的东征计划,虽然我们在东海岸打败了异教徒,但那已经是我们的极限,更遥远的东方不是我们可以触碰的地方,无论是以何种名义。 东方如同一座巨大的龙巢,这儿的巨龙们正专注于内部的战争,若是我们贸然挑衅,致使巨龙们的目光开始转西方,世界将会震动,那无疑是一场灾难。 您最忠实的朋友,泰瑞尔马修斯冯奥古斯都堡。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七十六章 慕容北月 接下来的几天,萧煜又陆续召见了几次马修斯和艾琳娜,这次问询的内容从民俗风情逐渐转变为历史地理,甚至王国格局。 萧煜在见到此二人之后,渐渐有了一个大大的野心,那就是重开古丝绸之路,再次打通东方与西方之桥梁,恢复武帝当年之盛举。 虽然丝绸之路代表了巨大的财富,但在初期无疑是一个浩大的工程,对于财力捉襟见肘的西北来说是一个不小的负担,所以即使萧煜有了这个想法,现实的掣肘却使他迟迟不能下定决心,付诸于行更是遥遥无期。 在最初的好奇和热情过后,萧煜对于两个西方人的态度逐渐转淡,将他们交由萧瑾之后,他的目光重新开始关注后建形势的发展,同时西北军方也开始第一次兵力调整。 右都督韩雄由蜀州回师驻守西河原,在西河原一战中表现出众的石勒也果真不出众人所料,进驻西凉州暂代西凉总兵官一职,西凉行营掌印官魏禁则是亲率四万大军北出西凉州,陈兵于秀龙草原边缘地带,与驻兵于巨鹿城的慕容燕大军隐隐成犄角之势。 先前的西河原一战,闽行先丢陕中再丢陕州,致使西北门户大开,牧人起大军得以长驱直入,故而萧煜对闽行彻底失望。反观魏禁在这一战中的表现堪称尽职尽责,不管是前期的且战且退,还是后期的千里奔袭截留牧人起,都足以让任何一位兵法大家挑不出半点不是,所以这一次萧煜点将,还是选择了领兵之才更高的魏禁而不是资历更厚的闽行。 对于魏禁,萧煜的感觉十分复杂,论才能,魏禁要远高出诸葛恭、林寒之流,但因为的魏迟的缘故,萧煜终不能毫无保留地信任重用魏禁,而魏禁也是如此,不管萧煜如何看重他,他也不能说心中毫无芥蒂。在两人之间始终横贯着一道看不见的沟壑,幸而现在的萧煜正值壮年,有自信驾驭魏禁,若是换成一位因为到了垂暮之年而变得多疑善变的年老帝王,魏禁的结果就很难说了。 还有就是不得不说魏禁的聪明。魏禁因为偷越阴平一战而声名鹊起,在其后更是因为自身才能而被萧煜看重,从而平步青云,但是骤登高位的魏禁却是十分内敛,既无林寒的跋扈,也无萧瑾的八面玲珑,只是谨守本分,没有拉帮结派,培养心腹嫡系。因为他很清楚,萧煜可以容忍有个好姐姐的林寒培养心腹,可以容忍在西北军中根基深厚的闽行扶植嫡系,却绝不会容忍被他亲手杀死了叔叔的魏禁结党营私。 臣有多种,忠臣、重臣、纯臣、弄臣、佞臣、奸臣、谏臣、词臣,而他魏禁只能做一个孤臣。 时五月,大雨。 中都这边还好,虽然天色阴沉吓人,春雷阵阵,但却是一副雷声大雨点下的景象,小雨淅沥,反而是给这座雄城带来了一丝烟雨江南似的韵味。 慕容带着一蓑江南烟雨在这场塞外烟雨中回到了中都,让林银屏很是高兴。林银屏的朋友不多,能交心的就更少了。丈夫萧煜劳牍于各种公务,弟弟林寒远在草原,她一个人难免无聊,现在能有闺蜜说说私房话,自然心中欢喜。 对于萧煜来说,慕容的回归则是意味着该把萧玥嫁出去了。 中都这边细雨潇潇,西凉州以西却是大雨滂沱了。 大且密的雨滴夹杂着料峭的寒意从天而落,落在喧嚣着风沙的塞外大地上。 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让一行着急赶路的人吃足了苦头。 黄豆大小的雨点敲在这行人的甲胄上,声声激烈,落在脸上几乎让人整不开眼,不过此行人从头领到最普通的小卒,皆是无动于衷,仍旧冒雨赶路。 马蹄溅起无数水花和淤泥,军容整肃森严。 在雨中奔驰了两个时辰后,雨势转小,依稀可见远处的一座巍巍巨城。 为首之人终于勒马驻足。 眼前之城便是巨鹿城了。 马蹄翻飞,地面上的泥泞被马蹄踢得飞起四溅。 这十余骑直接驰入巨鹿城,无论是骑士和战马,在雨水和泥泞中都显得颇为狼狈。 一位身着白色道袍的年迈道人在几名缁衣官员的簇拥下走上前来,拱手道:“魏都督冒雨前来,恕贫道未能远迎,请府内说话。” 这十余骑的领头之人,正是在西北军中声名鹊起的魏禁。 至于老道,则是萧煜留在巨鹿城中代表西北总理诸事的明尘。 一老一少,年纪相差不少,但是有一点相同,两人都是在西北新近崛起的“新人。” 魏禁从一名普通都尉到独当一面的都督,只用了一年时间,比萧煜的崛起时间还要短。而明尘离开道宗进入西北,也不过大半年的光阴而已。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两人虽然登上高位,但是在西北还是根基浅薄,只能算是“新人”。 进了明尘府邸,魏禁换了一身干净衣衫,然后来到明尘书房。 明尘屏退了左右,笑问道:“文和这是雨落之前就动身了” 魏禁笑了笑,“本以为可以在下雨前赶到巨鹿城,可惜魏某终究不是知天文的老夫子,能算准阴晴雨雪,这场大雨比魏某预料得还要早上半天,无奈只能冒雨赶路了。” 明尘亲手奉上一杯热茶,问道:“文和此次亲来巨鹿,可是中都那边有什么变化” 魏禁接过茶杯,轻抿一口后放到一旁,摇头道:“听王爷的意思是要在不日为郡主和那位完颜先生完婚,至于大婚的地点,王爷还是想要放到中都,毕竟中都是天下四大都之一,无论哪方面比巨鹿城都是要胜出一筹的。” 明尘端起茶杯轻啜一口,笑呵呵道:“难道这点小事就要劳烦你这位掌印官亲自跑一趟” 魏禁摇了摇头道:“不知为何,王爷和慕容燕都极为看重这桩婚事,似乎不是单纯的联姻,还有其他的原因。其实王爷这边还好理解,毕竟郡主自小跟着王爷长大,都说长兄如父,王爷舍不得郡主也是情有可原,可慕容燕那边就有些让人猜不透了,他不知为何执意要亲自见证两位新人的婚事。” 明尘笑眯眯道:“慕容燕要亲自前往中都,而巨鹿城又不能无人坐镇,所以魏都督就被王爷派遣过来了” 魏禁苦笑一声,“真人说得不错,大将军不过是去中都七八日,我却要奔波来回于两地之间,一去一回便要用去一整日的功夫,真是何苦来哉。早就听闻这位大将军素喜率性而为,只是这个率性未免有些太过头了。” 明尘笑着摇头道:“不过头,不过头。” 魏禁一愣,问道:“真人此话怎讲” 明尘不急不缓道:“我且问你,这次联盟者何人” 魏禁答道:“自然是王爷和大将军慕容燕。” 明尘继续道:“既然将联姻作为联盟前提,萧玥是咱们王爷的妹妹,可完颜北月又是何等人物,竟能代表后建大将军慕容燕,难道就是因为所谓的师徒之谊贫道甚是疑惑,便从暗卫中调取了完颜北月的档案,发现了一些有意思的事情。这位完颜贵公子其母是后建宗室之女,其父却不知何人,更为巧合的是,其母病故之后,大将军便出现了,不但将完颜北月收为弟子,而且还费尽心思将其送入青冥宫。完颜北月能被五位魔教长老共同授艺,谪仙人之姿只是其一,恐怕这位天下第五的大将军慕容燕也功不可没。” 魏禁微微一惊,震惊叹息道:“原来完颜北月应该叫慕容北月”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七十七章 大喜(上) 在林银屏委婉地把事情始末告诉慕容后,慕容没有推辞,立刻找到了叶夏,不知叶夏是如何说的,萧玥竟然同意嫁人了。不过她提出了三个要求,第一个要求就是要继续留在中都,其实萧煜的本意就是让完颜北月留在中都,萧玥的这个要求正中萧煜下怀,萧煜自然是一口答应下来。萧玥的第二个要求是要有一座自己的府邸,不经自己同意,其他人不可入内。一百万两银子的嫁妆萧煜都已经拿了,也不在乎这一座府邸,当即下令使人在中都内城择地建造郡主府。至于第三个要求,则是先订亲,在三年后再成亲。萧煜在问询了慕容燕的意思后,也答应了。 三个条件答应,萧玥同意定亲嫁人,皆大欢喜。 萧煜不是没想过要给萧玥找一个她真正喜欢的人,只是有些时候真的是身不由己。 萧煜在闲暇时曾经这样问过自己,若是萧玥喜欢上了一个一无所有的穷书生,那自己该怎么处置 是像话本小说里那样,做一回恶人将两人直接拆散。还是抬抬手,送给那个穷书生一场青云富贵 亦或是不管不闻不问,听之任之。 无论是哪一种选择,都让萧煜很不舒服。 爱情不需要门当户对,但是婚姻需要。 简文三年,五月十五,大吉,宜订盟、嫁娶、出行。 萧煜的一句事急从权让整个中都飞速运转起来,在短短几日内的时间里就布置好了订亲的诸般事宜。 虽然只是订亲,但意味着萧煜和慕容燕就此联手,意义早已不在于简简单单的订亲,何况这两位新人的身份也是非同寻常。此时整个王府上下张灯结彩,气势比起萧煜本人成亲时也不遑多让,从前府到后府,每个地方都挂满了又大又红的喜庆灯笼,放眼望去,满目尽红,甚至到了腻歪的程度。 从清早起,众多侍女就开始忙碌起来,将萧煜钦定举行典礼的前府第一大殿妆点得金碧辉煌,四根巨大支柱之间挂起了红色幔帐,地面光洁如平镜。第二殿被临时开辟为萧玥梳妆更衣之地,萧玥要在第二殿中一直等到典礼正式开始。初步修缮完毕的第三殿则是开始布设宴度座位,待会儿萧煜就要在这里大宴宾客。 辰时三刻,宾客们开始陆续登门。 按照婚俗,在男娶女嫁的正日子,至亲好友多是上午即去道喜祝贺,而且全家都来,这就是所谓阖第光临,方显得亲热。交情一般的,则是只是不带家属,什么时间来都行。虽说萧玥只是订亲,但架不住萧煜的面子大,宾客如云,多是全家都来,与结亲也相差不多了。 男客留在前府,由萧瑾亲自陪同,而曲苍作为萧煜的半个管家,也从一旁帮衬着萧瑾。女客则去后府,墨书和紫月迎客,林银屏和萧羽衣在内堂相陪。 萧煜在事前思量再三,还是给萧烈发去一封请柬,萧烈不出意外地没有前来,却让颜可卿带来了一份贺仪。与之同来的还有萧玥父亲那一支的不少族人,有萧煜见过的,也有没见过的,各种亲戚来了不少。 除了亲戚,还有不少世家也有人前来道贺。 虽说萧煜南征失利,但是根底犹在,再加上与慕容燕结盟,如同先前萧烈和牧人起结盟,实力大增,这让不少原本对萧煜持观望的态度的世家又开始动摇起来。 再就是西北的大小官员,遇到这样的盛事自然要聊表心意,哪怕是本人没法来王府讨一杯喜酒,也要派人送礼过来。 徐林、蓝玉、林寒、闽行这几位封疆大吏也都遣人道贺。 今日的王府格外忙碌,作为王府主人的萧煜却不见踪影,只是将诸般事务交到萧瑾等人手中。不过众人也是心中有数,王爷之所以不现身,应该是那位后建大将军到了,必须由萧煜亲自待客。 依据礼法,婚者。谓昏时行礼,故曰婚。婚礼必用昏。以其阳往而阴来也。 吉时被定在戌时一刻,距离新人入场还有不少时候,所以萧煜也不着急露面,只是与慕容燕在凌风阁饮茶。 慕容燕凭栏而望,整个王府与大半个中都的景色尽收眼底。 慕容燕缓缓说道:“明光,你这王府于塞外风沙之间见精雕细琢,独具匠心。” 身着石青色常服的萧煜问道:“大将军这是意有所指” 慕容燕摇头道:“只是想着玄阴日后要住在这里,有些感慨罢了。” 萧煜轻声笑问道:“难道是大将军舍不得” 慕容燕一晒道:“没有什么舍不得的,孩子大了总要离开的,比起盛功兄,我慕容燕已经算是走运了。” 萧煜一笑置之。 慕容燕指了指萧煜,打开天窗说亮话,“我这次来中都,一则是为了玄阴的婚事而来,再有一点就是向明光交个底。这一次你我联手,我不希望最后如盛功与牧人起那般反目成仇,最好是能好合好散,我承诺不入关、不南下、帮你牵制东北牧人起,你也必须承诺让玄阴坐上后建皇帝的宝座。” 萧煜哈哈笑道:“大将军终于说出心底话了。” 慕容燕叹气道:“人生在世,到最后还是为了子孙后代计,一个当爹的,看着自己儿子比自己走得更远,做到了自己做不到的事情,这对于当爹的来说,是老怀甚慰的喜事,也是幸事。” 萧煜一愣,沉默许久,问道:“萧烈也是如此想” 与萧烈本就是一辈人的慕容燕笑道:“这就要你自己去问萧烈了。” 慕容燕然后说道:“你们父子之间总这么僵持着也是不好,总要做个了断才是。” 萧煜平静道:“快了。” 就在两人说话之间,天色渐暗,萧瑾遣人来请两位新人的长辈前往前府,准备喜典。 当萧煜和慕容燕两人并肩走进大殿时,大殿内已经是灯火煌煌,最上方更有两支手臂粗细的龙凤红烛刚刚被点燃,将整个大殿照得纤毫毕现,亮若白昼。倒真是富丽堂皇,太平气象,看不出半分中都百战之地的肃杀之气。 主宾台正中本应是新人双方的父母高堂所在,只是萧玥和完颜北月情况特殊,所以主宾台正中只设两席,左边坐着男方的长辈慕容燕,而萧煜作为女方长辈则是坐在右边。 在两人坐定后,由礼官先引着一身吉服的完颜北月自殿中穿过,来到由本应放置龙椅的高台前,完颜北月如此一立,殿内之人却是无不称好,只见得他人如瑞瑜,气若游龙,经过一番修饰之后,少了些许阴柔气,多了几分英武气,一身合体吉服越发衬得面若冠玉,不负谪仙人之姿。 萧煜赞了一声道:“北人南相是福相,大将军是有福之人,本王也是有福之人。” 然后又有八名年轻侍女簇拥着一身盛装萧玥从后殿缓缓走出,来到完颜北月身旁。 只见得女子怀抱一方宝瓶,发髻层叠如云,环佩叮当,一身大红颜色吉服外纱内罗,上身效仿古风宽衣博袖,胸腹以下及至下裙则是如云般层层叠叠向下延展,其上有龙凤呈祥图纹,首尾相衔,衬得她面白如雪,在烛火照耀下,明艳动人。 殿中骤然安静下来,就是萧煜也不免一愣。 这还是萧玥第一次如此盛装打扮。 两位新人并肩登台,一起拜过长辈,再谢过宾客,然后才又在台前一立。 萧煜长身而起,来到两人面前,打开一旁墨书手捧的紫檀木盒,取出一块玄色令牌,脸上复杂神色一闪而逝,对完颜北月道:“今天是你们大喜的日子,我作为长辈也没有什么能拿出手的东西,只能将这块后建圣教上代教主的随身玄铁令赠予你手,望你日后好好待萧玥,莫要负她。”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七十八章 大喜(下) 除了极少数的修行界中人外,其他人接不清楚这所谓玄铁令到底是何物,但是萧煜已经说得很明白,这是后建魔教上代教主随身所带之物,世人皆知后建不喜用印玺,而是用令箭,如此说来,这玄铁令岂不就是魔教教主的信物身为一地藩王的萧煜豪富,这不令人奇怪,但是谁也没想到西北王会有如此大的手笔,竟会拿出不亚于道宗都天印的宝物 就连慕容燕也略感惊异,失落了二十余年的玄铁令竟然在萧煜手中再联想到萧煜精擅天魔相等魔门功法,慕容燕忽然有恍然明悟之感,莫不是萧煜寻到了上代魔教教主的坐化所在 事实也的确与慕容燕所想相去不远,只不过萧煜是在秋叶的引领下才进到了菩萨居处,见到了被掌教真人和上官仙尘联手杀死的摩轮寺寺主和魔教教主,魔教教主死于阴火,整个人被烧成飞灰,只是不知什么缘故,掌教真人并未取走这面玄铁令,而是将其遗留在了菩萨居处,这才被后来的萧煜所得。 萧煜得到此物之后也曾独自研究过,可不管他是向里面灌注元气,还是以其他法门催动,均是不得其法,好像这块玄铁令牌就是一块冥顽不化的石头,久而久之萧煜便将其遗忘在脑后了。所以这一次萧煜干脆将它拿出来送给完颜北月,日后慕容燕的回礼也不能太轻,这样既得了面子,也不会失了里子。 江湖说人情世故,人情讲礼尚往来。 什么是江湖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 此时便算礼成,殿中临时担任礼官的唐春雨高声道:“礼成,请诸位宾客移步第三殿,准备开宴。” 宾客们尽皆起身,出第一殿向第三殿行去,同时后府的女客们也已经在墨书的引领下,朝第三殿走来。 殿内效仿古风,不设椅凳,只有案几,近百张案几整齐排列,在侍女的引领下,众宾按照身份依次入座,多是夫妻一桌,两人一桌,如此一算,得以登堂入室的宾客有近两百人。 待到宾客全部入座之后,侍女们来回穿梭,将诸般菜肴并美酒一起端了上来,另有乐师舞姬助兴,丝竹声之间觥筹交错,真是歌舞升平的太平气象,与门外那个易子而食的乱世仿佛是两个世界。 在最上首,正中是萧煜与林银屏同坐一席,左侧是慕容燕独坐一席,右侧则是完颜北月与萧玥这对新人同坐一席,萧煜举起酒杯朝慕容燕遥敬一杯,慕容燕同样酒杯,两人一饮而尽。 夜色渐深,殿内灯火亮如白昼,在这主宾尽欢的盛景中,一袭红衣的萧玥挺直了脊梁,仿佛是遗世独立的佳人,朝着自己的兄长高高举起酒杯,一直高过了自己的头顶。 萧煜淡淡一笑,只是将酒杯略微举起以作回应。 萧玥抿了抿嘴,脸上没有欢喜表情,也没有哀伤表情,只是如水一般的平静,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清凉的酒液沿着咽喉进入体内,瞬间燃起一团剧烈的火焰,这团火不断烧灼着萧玥,使她脸上涌起一层淡淡红潮,眼神渐渐迷离。 灯火辉煌中,萧玥望向萧煜。 萧煜的身形在逐渐模糊,看不清神情,也看不清面庞,最后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 这个轮廓似乎要与周围的灯火融为一体。 她笑了笑,低声嘟囔了一句含混不清的话语,在喧闹中没有人听清。 除了近在咫尺的完颜北月。 完颜北月听到她说,“爹娘走了,哥哥不要我了,终于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恰逢此时,萧煜也朝这边看来,不知为何,这位西北王的眼底笼罩了淡淡的阴霾和悲伤。 他轻声道:“郡主醉了,送郡主回去休息。” 完颜北月看着萧玥被送走,默然不语。 也许,萧玥刚才所说的话,萧煜也听到了。 这场欢宴一直持续到夜半时分才散去。 这一次萧煜没有喝醉,虽然今天是吉日,他心中却无多少喜意,更多的还是茫然若失。 此时林银屏已经歇息了,他却没有半点睡意,独自一人走在明园中,一直来到无墙的断崖边缘处,眺望着中都的点点灯火。 天空中有一轮满月,不过却算不得明月,月晕周围有层层云翳,致使月芒黯淡,不见皎洁之色。 萧煜抬头看了眼夜空,嗤笑一声,“明月常在,人难长久。” 下一刻,萧煜一步踏出,横跨中都与白山,咫尺天涯。 萧煜的身形出现在白山之巅。 萧煜负手而立,平静道:“出来吧。” 一袭红色吉服的完颜北月缓步走出,拱手作礼,“见过西北王。” 萧煜笑了笑,似乎被冷风一吹,酒意开始上头,带着几分醺醺然道:“难道不是该叫兄长吗” 完颜北月不卑不亢道:“还未成亲,北月不敢逾礼而为。” 萧煜猛然转过身来,望着他冷笑道:“萧玥对我有怨气,难道你完颜玄阴也对我有怨气” 随着萧煜的话语一字一句问出,他体内有元气激荡,甚至超出了惊涛拍岸的范畴,已经有了几分海面起波澜的壮阔景象。 完颜北月脸色骤变,猛然抬头望向萧煜。 他一直以为自己的修为与萧煜在伯仲之间,萧煜能横压当世不过是凭借了一身至宝而已,直到此时此刻他才发现,萧煜的修为距离逍遥境界不过只剩下一线之隔而已。 也就是世人所谓的半步逍遥。 难怪萧煜不再亲赴沙场 萧煜的皮肤变得晶莹如玉,呼吸之间有五道气息从他五官之中出入,颜色各异,如同五条狰狞蛟龙。 完颜北月衣袖飘摇而起,身形向后不住退去,一直退出近百丈才停下身形,沉声问道:“西北王是何时突破” 萧煜笑了笑,说道:“大概是从草原回来之后。如今的境界应该是越过天人巅峰成就半步逍遥,只要再将另外一只脚跨过门槛,就能成就逍遥地仙境界。” “如此也好,我便可安心将都天印还于道宗,只凭传国玺便能踏足逍遥境界,再有二十八颗雷珠相助,诛杀寻常逍遥境界不是难事。” 完颜北月强压住心头惊骇,艰难问道:“难道西北王是要怖畏于北月” 萧煜忽然散去周身恐怖威势,淡然道:“谈不上怖畏,只是下马威罢了,妹妹嫁于你为妻,我这个大舅哥自然要表示一番,免得自家妹妹日后被你欺负。” 完颜北月先是愕然,然后哭笑不得。 两人之间有片刻沉默,萧煜忽然说道:“我成亲时,有个女子在这儿望中都。” 完颜北月轻声道:“秦穆绵” 萧煜嗯了一声道:“说不清,理还乱。” 然后萧煜极为罕见地拍了拍完颜北月的肩膀,说道:“不要学我,好好待萧玥。日后咱们是一家人了,多与怀瑜和冷乾亲近亲近。” 王府梅园。 慕容萱神色复杂地望着眼前之人,略施一礼道:“叔父深夜造访,不知何事” 慕容燕摆摆手,道:“没什么要紧事,只是来看看你,另外也想让你帮我捎句话,告诉你爹,也就是我那个大哥慕容渊,有些事当断则断,若是一味想着两头讨好,怕是最后要落一个两头都不讨好。” 慕容萱默默点头,表示记下。 慕容燕忽然戏谑道:“叶家那小子倒也是放心把你放在萧煜家里,这可真是托妻献子的交情。” 慕容萱一愣,继而面皮通红一片,刚想要开口反驳,慕容燕已然是不见了踪影。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七十九章 长驱直入六百里 为何北地多雄壮骑兵,而南地却甚少有名动天下的骑军原因很简单,江南没有适合养马的草场是其一,水乡遍布不利于骑军冲锋发挥是其二,也就是说北地更适合大队骑兵驰骋奔袭。所以这一次萧煜派往秀龙草原的四万大军是清一色的骑军,以轻骑为主,着轻甲,配双马,同时携带重弩,是典型的西北边军建制,设都督一人,都统四人,统领十二人,魏禁亲自担任都督一职。 不要觉得这四万骑兵太少,这已经掏空了萧煜在西北的小半个家底,不说这些百战的马上骑兵,就说这近十万的战马,对于刚刚经历过一番大战的西北来说,可谓是一笔不容有半分闪失的巨财。因为还要兼顾蜀州、陕州甚至草原等地的缘故,说起来感觉数量很多的二十万西北军更是有捉襟见肘之感,为此蓝玉的就地扩军折子已经送到了萧煜的书案上,言明蜀州乃天府之国,一州之地能养兵十万,故可在蜀州本地招募兵丁编练新军,这样原蜀州行营人马大部则能调回西北,只是萧煜还有所顾虑,并未立刻准许,只是让蓝玉先行一营编练,以观后效。 萧煜之所以会驳回蓝玉的建议,是因为萧瑾说今年其实已经是小冰河期的最后一年,明年旱情便会有所减缓,到那时即可收流民、复农耕、募新兵、扩军伍、再征伐、拓疆域。 而且萧瑾还曾对萧煜一人密语,西方有奇异作物,犹以耐干旱有奇效,名曰番薯、玉米,萧煜不妨假借通商之名,使马修斯从西方带来此物,然后在西河原、西凉州、陕州等地大力推广,可解粮食窘迫之境地。 为此,萧煜又特地召见了马修斯,果如萧煜所言,在百年前有西方冒险家从另一块大陆带回这两样作物的种子,极为耐旱,而且番薯更是四季都可耕种。这个消息让萧煜极为震动,言称金银百万亦不如此二物,此乃安定天下之无双利器。故而萧煜令萧瑾亲自督办此事,并言明此乃关乎西北根基之大事要事,不可出半分差错。 经过第一次南征失利之后,萧煜乃至整个西北的决策层产生了一定程度的变化,原本叫嚣着入关南下、一鼓作气马踏中原的鹰派声音小了不少,而主张休养生息、徐徐图之的声音则是猛然之间壮大起来。虽然不管怎么说,西北仍旧是以军伍为主,但在实际上,这种变化致使文官派有所抬头,才堪堪有了与武将派对话的资格。 萧瑾曾对萧煜言道,若图富强,必兴农耕,然西北苦寒之地,不如江南中原远矣,农耕事倍却功半,故而不能只图发展,还要以武力相协,双管齐下,文武并用,方为内圣外王之道。同时西北还有一个莫大的优势,那就是内无战乱,江南中原虽然富足,却是战乱频频,流寇四起,农耕荒废,百姓流离。在这一点上,能与西北相比的唯有东北一家而已,故而要外结后建,以此为东北牧氏之掣肘。而且萧瑾还给了萧煜一个建议,萧煜为了天下及后世名声计,不敢放草原大军入关南下,但是对后建作战,却不必有太多顾虑,大可令林寒率领草原大军东进,直逼后建朝州、高州等地,与慕容燕联军形成合围之势,迫使五王放弃大梁城,退往大白山一带。只要占据了大梁城,主动权便回到了慕容燕和萧煜的手中,到那时再腾挪辗转都大有余地可为。 萧煜决定采纳萧瑾的建议,再调动草原军十万余人,分成两军,分别由林寒和禄时行统领,配合魏禁所率领的西凉军,与慕容燕大军组成联军,开始全面北伐后建五王。 后建境内并无险可守,当魏禁策马挥鞭,四万骑军从秀龙草原长驱直入,没有受到任何抵抗,直接攻入后建境内三百里。 如今的后建早已不是当年横扫天下的后建了,五王之乱绵延多年,各地拥兵自重者比比皆是,故而遇到敌军入境,守将的第一反应不是御敌,而是保存实力。 在后建,只要有兵权就有话语权,不管是投奔五王还是投奔大将军慕容燕,都有一份依仗,但若是没了兵力,那就什么也不是了,再没有人会多看你一眼。所以面对来势汹汹的西北大军,后建方面的守军根本不存在死战,几乎是望风而逃。 平心而论,后建军力极强,若是死战,定能给西北军造成不小的麻烦,与一触即溃的江南军堪称是天壤之别,但是后建军最大的劣势在于各自为政,往往是前边打战,后面就有人落井下石,至于见死不救,贻误战机,更是比比皆是。五王联军在驱逐了慕容燕后,又开始有内斗的倾向,对于西北军在边境的频繁动作,除了封地较近的藩王,又有谁关心其他人说不定还在心底抱了看热闹的心思。 这样的境况之下,谁又会去抵挡西北大军 也难怪后建终大郑一朝,也再未能策马南下。 魏禁忽然想起那位被西北王依为肱骨的小王爷,他曾经说过一句话,这个时代,是一个比烂的时代,谁烂得慢一些,谁就能登顶天下。 大丈夫立于世,所谓何求 也不过是登顶天下而已。 魏禁从来就不是一个墨守成规之人,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若是一味按照兵书来生搬硬套,无外乎落得纸上谈兵四字而已。先前魏禁预料要在后建边境最起码发生两场大战,方能顺利攻进后建境内,却没想到结果是不费一兵一卒便长驱直入三百里,所以他临时冒出一个颇具风险的想法,那就是再进三百里。 这样虽然会与整体战略有略微相悖之处,但也会有奇效,那就是夺取大势。这就像占据大梁城一样,对于飘渺难测的民心有很大影响,若是用得好了,恐怕还能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效果。 盛极而衰,千古不变之理。 后建在经历过百万铁骑横行天下的短暂兴盛之后,迎来了长时间的衰弱。在后建最鼎盛时,西征草原,南下中原,直至宝竺国也未能幸免,甚至还曾渡海远征卫国,大有天下无不能征战之地的气势。只是后来先有白莲教起义,后有东主崛起,又逢后建皇帝病死,几乎所有中原人都开始反抗后建人的残暴统治,一个偌大的帝国在顷刻间轰然坍塌,几位实权王爷携带年幼新帝放弃东都,狼狈逃回关外的白山黑水之间,由此也埋下了后建皇室衰微的伏笔。 时至今日,五王之乱乃至慕容燕崛起,都不过是当年遗留下来的问题罢了。只是那位建立了不世功勋的后建皇帝恐怕怎么也不会想到,竟会有中原人的骑兵踏上了后建的土地,而且还长驱直入六百里。 与此同时,林寒亲率的五万草原骑军攻入高州境内,禄时行大军已然陈兵于朝州边境,而慕容燕则高举诛除谋害先帝元凶的大旗朝大梁城逼近。 后建朝堂为之震动,大梁城内惶恐不安。 不少后建权贵已经闻风而动,开始收拾行装,带上老少家眷,准备离开后建都城大梁,前往完颜氏未发迹时的老家天海城,也就是大白山青冥宫一带,那里既有大白山天险,又有圣教守护,自然要比大梁城可靠。 与此同时,从边境逃难而来的百姓则是一股脑地蜂涌入大梁城内。 貌合神离的五位后建完颜氏王爷不得不再次议事,商讨如何应对卷土重来的慕容燕以及来势汹汹的西北萧煜。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八十章 完颜五王 大郑以东都为国都,以江都为陪都。后建也效仿中原行事,以大梁城为都城,以天海城为陪都,将后建分为七州两都之地。这些年来诸王盘踞各地,对大梁城虎视眈眈,若是哪位王爷实力雄厚,便可入主大梁城把持朝政,不过入主大梁城者也会遭到另外四王的共同抵制,多半不能长久,故而后建朝堂便形成了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怪诞景象。一直到慕容燕强势崛起,五王才不得不走向联合,有了日后的五王议政。 这次五位完颜氏王爷起兵宫变,说到底还是不得已而为之。小皇帝急于抓权,要将五王置于死地,那五王又岂能坐以待毙,既然撕破了脸皮,那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先发制人将小皇帝置于死地。不过如此一来也让五王担上了弑君的罪名,慕容燕就是紧紧抓住这一点,让五王在大义名分上很是被动。 今时今日,慕容燕与萧煜结成联盟,两人在短短数日之内便已经攻入后建境内。接近两州之地失守,更让大部分后建贵族开始对五王失望,纷纷离开大梁城,这让五王的处境急转直下,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条是放弃大梁城退往天海城,一条是死守大梁,前者等于是拱手认输却能保存实力,后者则极有可能变成一条死路。 原本是后建小皇帝的御书房中,五位完颜氏王爷齐聚一堂,他们不似中原王侯那般身着蟒袍或是玄黑公服,而是身穿便服,腰扣玉带,其中还有两名尚武的王爷,干脆就在腰间佩有缀满宝石的华贵腰刀。 已经快要知天命年纪的完颜德没有佩刀,只是沉默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若有所思。此番五人围坐议事,座次并无高低之分,不过还是隐隐以完颜德为首,此时他不说话,其他几位完颜王爷也不好贸然开口,屋内一片压抑的静默。 完颜靖的领地最是接近天海城,故而也最沉得住气,他不动声色地用眼角余光打量了周围一圈后,将注意力定格在一名年纪稍轻的完颜王爷身上,完颜康。 完颜康的势力范围在高州一带,这次被林寒的草原大军打了个措手不及,损失惨重,现在完颜康已经有了退出大梁城回师自保的苗头。 另外两王分别是完颜赤列和完颜洪列,不巧的是,他们的领地刚好在魏禁和慕容燕的进军道路上。尤其是完颜洪列,若是让他单独一人面对慕容燕,那可真是十死无生的局面,倒不如直接降了慕容燕,最起码还能保住性命。 一直没有说话的完颜德收起思绪,缓缓道:“今日只有咱们五人,没有那些随风摇摆的墙头草,有些话也就可以放到台面上来说了,所以接下来本王希望几位王爷都能做到开诚布公,不要再藏着掖着。” 四位完颜氏王爷均是微微颔首。 完颜德继续说道:“如今的后建已经不是当年那个马踏天下的后建了,自顺帝退出中原,我后建国力日微,时至今日再与中原相比,国小人贫。咱们这五位后建王爷,更比不得中原割据一方的亲王郡王,世人只道西北王萧煜、东北王牧人起、江南王陆谦、中原王萧烈,偏偏到了后建这边就成了后建五王,谁又知道完颜德、完颜靖、完颜康、完颜赤列、完颜洪列是何许人也我们五人若不联手,谁又会把我们当回事” 其他四位后建王爷脸色各异,均是沉默不语。 完颜德指了指自己身后墙壁上悬挂着的地图,“慕容燕的大军已经攻至三江原一带,魏禁更是直逼大流河一线,西北军的骑兵在我后建疆域中肆意游曳,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恐怕过不了多久,萧煜和慕容燕的联军就能兵临大梁城下。” 完颜德环视一周,冷声道:“话说到这个份上,本王也不妨明言,若是我们五人分兵各处,那就只能是被慕容燕和萧煜逐个击破的下场,唯有合兵一处方能与慕容燕和萧煜一决胜负。” 完颜洪列豁然起身,第一个响应,“德王兄所言极是,我完颜洪列赞同” 若不合兵一处,完颜洪列就要独自一人面对慕容燕,面对慕容燕亲手调教出来的十几万大军,他自问除了投降就只剩下战死一途可走。可寄人篱下哪有自己当家作主自在这位佩刀的完颜王爷虽然长得糙了一点,但心思却是一点也不糙, 完颜赤列与完颜洪列本就是同族的同辈兄弟,立刻声援道:“说得不错,我也赞同德王兄。” 接着完颜康沉声道:“我赞同德王兄所言。” 最后只剩下完颜靖,他虽然百般不情愿,但在其他四位王爷的注视下,也不得不硬着头皮附和道:“我也一样。” 见四人都已经松口,完颜德点点头,沉声道:“此番萧煜和慕容燕联军大概有四十余万,萧煜发兵十五万,慕容燕发兵二十五万,相比较我们五家兵力之和,他们处在劣势,但是比起实实在在的战力,他们又处在优势。当下的局势就是他们想要以强胜弱,而我们则要以多胜少,若是贸然分兵,我们人数上的优势就会荡然无存,所以我的意思是,将所有兵力全部集中于大梁城京畿一带,以逸待劳,等着慕容燕和萧煜上门。” 完颜洪列脸色一变,急声道:“那岂不是要将地盘拱手送给慕容燕” 完颜德看了他一眼,淡然道:“地盘丢了还能再抢回来,性命丢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完颜洪列一窒,没有继续说下去。 完颜靖幸灾乐祸道:“德老弟说得不错,什么都是虚的,都比不过自己的身家性命,孰轻孰重可要分清楚才行。” 完颜赤列冷哼一声,“靖王兄的封地远在大白山,现在倒是站着说话不嫌腰疼。” 完颜靖呵呵笑道:“这可怪不得别人,毕竟谁也料不到会有今日被人家打上门来的情形不是” 完颜德面沉如水,猛然打断几人话语道:“行了,现在再说这些已是无用,若不想被萧煜和慕容燕砍了脑袋,就赶紧把自己的家底搬出来,免得日后刀斧加身时再追悔莫及,我完颜德已经把该说的都说了,这次非同以往,若是谁还打着保存实力的念头,可以,现在就离开大梁城,但只要选择留下,就务必拼尽全力。” 完颜康纹丝不动,低眉敛目。完颜洪列看了完颜赤列一眼,欲言又止,完颜赤列微微摇头。完颜洪列虽说蠢蠢欲动,但还是耐着性子留了下来。 完颜靖在短暂沉默后问道:“我们为什么要死守大梁城刚才德王兄已经说了,地盘丢了可以再抢回来,那么大梁城丢了自然也可以抢回来,又何必死抱着这座城不放” 完颜德神情不变,看也不看他一眼,起身来到地图前,指着大梁城的位置,平静道:“本王不善用兵,与慕容燕相比更是天壤之别,但是本王只知道一点,大梁城是关键,如果让慕容燕夺取了大梁城,那么我们就彻底失了人心,再无翻身之日,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死守天海一隅而已。” 完颜德猛然加重了语气,“咱们能把丢了的地盘抢回来不假,但那前提是大梁城还在我们手中,所以大梁城是重中之重只要咱们将大梁城握在手中,那么后建的局势就还在我们的掌握之中” 完颜康微微点头,完颜洪列和完颜赤列兄弟二人默不作声。 已经快有花甲年纪的完颜靖沉默许久,没有反驳。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八十一章 大罪十二 天下第一峰都天峰,独道宗一家得享此地清福。 巍巍道殿盘踞于天池之上,如仙人居处,极人力之不能及。 作为修行界中的执牛耳者,道宗的底蕴不可谓不深厚,传承不可谓不久远,势力不可谓不庞大,只是随着掌教飞升、青尘叛宗、七峰五派十二殿阁内讧,这个庞大宗门骤然沉寂下来。 不过今天的都天峰上很热闹,道殿中门大开,九十九名知客道人在道殿前的白玉广场上摆出辉煌仪仗,众殿阁之主、长老、客卿、执事,以及各地道门的主事陆陆续续登上都天峰,不时有老友重逢驻足闲谈的喜庆景象。 在众殿阁之主、长老、客卿、执事全部到齐之后,众峰主联袂前来,不过比起以前七位逍遥峰主的鼎盛景象,如今则是惨淡太多,青尘叛宗,无尘坐化,再加上定海神针一般的掌教真人紫尘飞升离世,当年嫡脉九子中最年长的三人已然不在,剩下几人难免有形影单只之感。 在众峰主之前有一人当先而行,身着青袍,神情淡漠,正是上代掌教紫尘之徒、道宗首徒秋叶。其后分别是主事峰主及开阳峰主天尘、代天璇峰主玄尘、天玑峰主溪尘、天权峰主微尘、玉衡峰主玉尘、摇光峰主清尘,以及总领东南及江南道门诸事杜明师。 七峰五派十二阁的内杠虽然使道宗元气大伤,但天尘也借此机会将青尘遗留在道宗的所有根基连根拔起,而天尘本就是紫尘留下的“托孤之臣”,有主事峰主之名,所以在青尘叛宗之后,天尘已经是道宗的实际掌权人。秋叶也正是因为天尘大力支持的缘故,才能重新恢复首徒身份,有再上都天峰的这一日。 见到秋叶等一行人之后,一名蓄着三缕长须的中年知客道人清声道:“时辰已到,开殿门,入殿” 九十九级白玉台阶之上,两扇足有三丈之高的石门缓缓开启,众道人随于众峰主之后,依次踏上白玉台阶,走进道殿。 道殿内共有三殿八厅六十四室,气象宏伟,其中三殿分别是上清殿、玉清殿、太清殿,其中上清殿为掌教与众殿阁之主议事所在,太清殿为掌教与众峰主议事所在,玉清殿为所有内门弟子议事之处。 今日启用的便是玉清殿,玉清殿占地广阔,殿内共计一百零八根水晶支柱支撑,墨玉铺地,穹顶之上以水银为银河,以明珠作星辰,置身其中如同浩瀚星空。道祖一气化三清,在道祖及三清像下有白玉高台,台上置九个蒲团,中间位置自然是掌教真人所在,其左右各四,分别是七位峰主及首徒所在。 千年以来,自道宗二代掌教始,共有十二位掌教真人,玉清殿的启用次数仅仅为三次,当初那位惊采绝艳的剑宗祖师就是在此地公然顶撞重道轻术的道门三代掌教,由此展开了道宗持续千年之久的剑道之争。另外两次开启玉清殿所议论之事,则分别是剑宗彻底叛出道宗和联合佛门驱逐魔教。可以说每一次开启玉清殿,都代表道宗到了一个危急存亡的关头,此番第四次开启玉清殿,也是如此。 幽幽明珠散发的青白光芒之下,道宗所有精锐中坚力量齐聚一堂,殿内足足坐了九百人之多。掌教大位空悬,便是没有最尊者,玄尘作为最年长者,引领殿内众人一起祭拜道祖像。近千位高手所凝聚的香愿力,足以让一位逍遥神仙直接陨落,也足以让一介凡夫在一炷香的时间里超凡入圣。这便是道宗的底蕴。 拜祭之后,众人各归其位,在殿内席地鳞次铺排而坐。 秋叶及六位峰主坐于高台之上,气机隐隐连成一体,似有青云自生。 为首的天尘身着峰主玄黑道袍,不过与旁人不同的是在两肩上各有一条飘逸饰带,上绣云纹,乃是主事峰主的象征。在他身旁两侧便是其他五位峰主,天枢峰主空悬,天璇峰主便位居首位,代掌天璇峰的玄尘即是年纪最长也是修为最低,近百年的深厚根基让他成为五派中经典派之首,虽然碍于自身桎梏不能踏足逍遥境界,但无损其在道宗的超然地位。微尘和玉尘这对不是夫妻胜似夫妻的峰主,仍旧是并席而坐,两人以上任主事峰主微尘为主,以傅家大小姐玉尘为辅,共进共退,在次次道宗事变中,均是屹立不倒。天玑峰主溪尘在从西北返回道宗后,就一直闭门谢客,直到今日才重新现身,一改往日的邋遢形象,竟是透露出几分看透世事的出尘意味。而摇光峰主清尘,不但是在微尘之前的主事峰主,而且还是继承了掌教真人部分衣钵的积善派新任首领。 重新恢复了首徒尊位的秋叶比起众峰主低了一辈,只能是敬陪末座,坐于右手最后一个位置。不过一袭青色道袍在一众玄黑道袍中仍旧是极其扎眼。 在白玉高台之下,又有一排身披朱红道袍的道人盘坐,如同俗世中一品公卿,其中以江南道门之主杜明师居首,与台上一众峰主的玄黑道袍形成鲜明对比。如果把几位峰主比作庙堂的内阁中枢之重臣,那么这些身披朱红道袍的各地道门之主便是实实在在的封疆大吏,除了教出过一个江左第一人的杜明师,还有曾以素云宴招待过萧煜的齐云真人等人。这些地方道门之间的实力差距颇大,实力雄厚如杜明师者,几乎可以脱离道宗自立门户,而实力地低微者,恐怕就只是寒酸道观一间以及观内大猫小猫两三只而已。 天尘缓缓起身,开口道:“这次召开玉清殿议事,无他,唯青尘叛教之事。” “前天枢峰主青尘,妄测并泄露掌教行踪,居心叵测,其大罪一。” “结党营私,因图谋掌教尊位,故指使其党羽污蔑构陷首徒秋叶及慎刑司掌司张天命等人,颠倒黑白,混淆是非,其大罪二。” “盗取宗内禁忌之物落魂七丧书,并使其损毁,其大罪三。” “勾结剑宗叛逆上官仙尘,借取七杀斩灵剑,图谋不轨,其大罪四。” “以落魂七丧书、七杀斩灵剑暗害西北道门之主萧煜,致使西北局势糜烂,西北道门元气大伤,其大罪五。” “前镇魔殿主无尘坐化,竟大肆安插心腹党羽于镇魔殿内,将镇魔殿事务一人把持,不许他人有半分忤逆,其居心实不可问,其大罪六。” “阴使其党羽水尘等人,挑动诸殿阁内乱,并意图趁乱加害首徒秋叶,其大罪七。” “宗内机密要事,青尘任意泄露于外人,种种专擅,不可枚举,其大罪八。” “其加害萧煜之际,代天璇峰主玄尘出手阻止,竟毫不顾念同门之谊,险杀害玄尘大真人,其大罪九。” “暗阻掌教所订之千年大计,其大罪十。” “叛宗而出,坏宗门戒律,不敬历代祖师,其大罪十一。” “掌教真人受阻于东昆仑时,青尘竟不顾尊卑情谊,伙同牧观、刁殷、上官仙尘等人围而攻之,致使掌教真人不得不提前飞升,丧心病狂,其大罪十二” “如此十二桩大罪,人神共愤,天理难容,除千年前叛逆剑宗之祖师,竟是再无出其左右者。” “经峰主议事及殿阁之主议事,决定自今日起,将青尘逐出门墙,废黜其道号,凡宗谱、名册、牌位、碑刻皆不可有其名,本宗弟子,无论身份尊卑,皆可杀之,以正本宗清名,如律令。”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八十二章 清洗 一十二桩大罪,桩桩都堪称大逆不道,天尘将此十二大罪定下,祭告祖师,便是让青尘再无半分翻身之地,甚至飞升之后也无颜去见无边玄妙方广世界的历代祖师。 整个玉清殿内鸦雀无声,青尘多年以来培养出的根基势力,除了随他一起离开道宗的,其他人皆被天尘斩草除根,此时自然不会也不可能有人再为青尘说话。 片刻沉默后,天尘抬了抬手,一名身着镇魔殿执事服饰的年轻道人走上白玉高台,手中持有一轴长卷,展开后清声读道:“以下是青尘等一众叛逆名单。” “原天璇峰长老,李如悔。” “原药师殿殿主,水尘。” “原镇魔殿长老,张道兴。” “原镇魔殿斩仙台长老,无曲子。” “原镇魔殿锁妖塔长老,李使尊。” “原镇魔殿镇魔井长老,一尘。” “原镇魔殿宗圣阁长老,浮尘。” “原镇魔殿宗圣阁长老,生尘。” “原镇魔殿镇魔井长老,梦尘。” “原镇魔殿补天阙长老,李慧。” “原镇魔殿补天阙长老,乌斯垢。” “原镇魔殿补天阙执事客卿,陈焕之。” “原天枢峰长老,苦七子。” “原天枢峰长老,熯尘。” “原药师殿执事弟子,轩辕冷。” “原药师殿执事弟子,龙天。” “原传法宫执事弟子,萧风。” “原慎刑司代掌司,张洛书。” 这份名单一直读了大概有一炷香的功夫,共计二百八十六人,人数不可谓不多,在此之间天尘只是负手而立,待到读完,方才面无表情地开口道:“此二百八十六名叛宗逆徒,经众峰主、殿阁之主及首徒共商议事,除已经叛逃、身死者,其他人全部交由慎刑司论罪惩处。叛逃者由镇魔殿全力缉拿,生死不论。身死者剥夺一切职位、道号、尊号、称号,遗蜕不得入葬峰,无论宗谱、名册、牌位、碑刻,皆不得有其名,如律令。” 一身朱红道袍的杜明师起身道:“谨遵主事峰主谕令。” 在杜明师做了表率之后,一众同样身披朱红道袍的各地道门之主也纷纷起身。 “谨遵主事峰主谕令。” “谨遵主事峰主谕令。” 最后是玉清殿内所有人全部起身,齐声道:“谨遵主事峰主谕令。” 天尘抬手微微下压,压下殿内声音,淡然道:“我道宗号称门徒三千,此番因青尘叛教事,被削去近十分之一人数,不得不说是元气大伤,然千年大计乃是掌教真人钦定,上有历代祖师之殷殷期盼,中有剑宗叛逆之虎视眈眈,下有西北萧煜之利害纠缠,不可轻改,不可擅变,当今之计,唯有排除万难,继续推行千年大计。” 此时的天尘不是掌教胜似掌教,他既已开口,不少趋炎附势之徒自然明白他的心思,当下便有人开口附和道:“主事峰主说得是,这千年大计是掌教真人在世时定下的,谁也不能擅自更改” 其余人见天尘并未呵斥,还微微点头,似是有赞同之意,殿内的声音骤然大了起来,虽然七嘴八舌,但总体意思只有一个,那就是拥护主事峰主的决定,赞同继续推行千年大计。 天尘微微颔首,正要开口说话,忽然有人愤而起身,大声道:“糊涂千年大计必须停止,否则我道宗危矣,诸位,难道非要等到刀斧加身,方觉悔之晚矣” 只见一名白发苍苍的老道从后排位置踉踉跄跄走上前来,这道人道号文尘,虽然看着已经一大把年纪,但实际上不过花甲岁数而已,只因修为低微,至今不过是空冥境界,故而才显老态。而他以前不过是道藏殿的执事,后来玄尘见他可怜,才将他升为道藏殿客卿,算是小得不能再小的小人物了。 继任药师殿殿主之位的吕望轻咳一声:“文尘师弟还请慎言,什么叫道宗危矣,什么又叫等到刀斧加身方觉悔之晚矣自十二代掌教以来,我道宗的势头蒸蒸日上,根基牢固,实力雄厚,早有执牛耳之鼎盛气象,难道出了一个叛宗的青尘,我道宗就大厦将倾了不成” 吕望此言一出,立刻就有人声援道:“吕殿主所言不错,我道宗乃是天下宗门之首,威压当世,试问哪家宗门能与我道门相抗衡哉” 文尘须发怒张,狠狠一顿手中等人高的拐杖,大声道:“糊涂,糊涂啊如今掌教真人飞升,青尘叛教而出,我道宗三大高手只剩主事峰主一人,若是借助大阵防守山门自然固若金汤,可若是入世争雄,又如何去抵御上官仙尘难道要用我道宗弟子的性命一条一条去填吗” 这就纯粹是愣头青话语了。当年天尘与上官仙尘均是惊采绝艳之人,以天资并称于世,只是后来天尘因为修行丹道坠境,而上官仙尘却是一路横冲直撞,一人一剑杀上了逍遥境界,故而世人只知大剑仙上官仙尘却不复知天尘,这也成了天尘的一块心病。现在文尘当着天尘的面说什么无人抵挡上官仙尘,等于是裸地打天尘面皮。 几乎所有清楚这段陈年往事的道宗老人,都不约而同地望向白玉高台上的天尘。 天尘负手而立,面沉如水。 这一刻,玉清殿内针落可闻,只有文尘仍是不知所觉,依旧在大声斥责道:“即使用人命堆死了上官仙尘,那时的道宗还能剩下几人退一万步来讲,千年大计成功,我道宗成为当世修行界霸主,可以我道宗前的情形来说,又能维持几年以史为鉴,可以知兴衰,千年前的道宗盛极一时,最后落得一个两分下场,佛门后来居上,则是更凄惨的一分为三,今日我道宗难道又要重蹈千年之前的覆辙吗” 吕望一振袍袖,怫然道:“荒谬难道因为当年之事,我道宗就要一直停步不前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文尘不去看吕望,而是扔掉手中拐杖,扑倒在白玉高台之前,高声道:“主事峰主,如今我道宗内外交困,理应修养生息,而不应以疲惫之躯继续开战,切不可为了逞一时意气,而使我道宗千年基业毁于一旦呐。” 文尘的话音落下时,全场寂静,再无半点窃窃私语之声。 就连先前大声呵斥文尘的吕望也已经回归原位,面无表情。 天尘的声音响起,“说完了” 文尘愣了一下,然后抬起头直视着天尘,缓缓道:“说完了。” 天尘的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平静道:“那就回你的位置上去,听别人是如何说。” 文尘从地上爬起来,冷笑道:“别人哪里还有别人若是我不说话,这玉清殿与你天尘的一言堂又有何区别” “大胆” “放肆” 文尘此言一出,整个玉清殿顿时喝声四起。甚至已经有人盘算着给文尘安上一顶青尘余孽的帽子。 一直没有说话的秋叶的豁然起身,冷喝道:“都在等什么还不将此人驱逐出殿,押入慎刑司中” 两名慎刑司执事弟子立刻上前,将文尘向外拖去。 文尘一路呼喊不绝,一直到被拖出殿外,声音才渐不可闻。 天尘望向秋叶,轻笑道:“首徒有心了。” 秋叶上身微微前倾,微微摇头道:“分内之事。” 天尘转过头来望向殿内众人,冷声道:“距离掌教真人登天不过数月,即有诸如青尘、文尘等人想要否定掌教筹谋半生的千年大计,其心可诛,其心可诛故即日起,严令慎刑司与镇魔殿严查宗内上下,凡有异心者,严惩不贷,此事由首徒秋叶负责。” 秋叶躬身上前,沉声道:“遵令。” 天尘似乎也没耐心继续纠缠,接着平淡道:“鉴于天枢峰峰主之位空悬,经众峰主、殿阁之主、各地道门之主及首徒共商议事,由冰尘代掌天枢峰,即刻升座。”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八十三章 亲上加亲 “主事峰主问曰:受之否冰尘真人答曰:愿受之。由此,护法仪式完成,继而受承,主事峰主再问:传天枢峰于你,可知受承否,冰尘真人答:率众弟子受承之。再由首徒代掌教宣读三百六十八条门规后,冰尘真人拜受曰:我宗门规,玄门弟子之戒律,冰尘今日率天枢峰弟子受之,宗门上下众同门共督之、持之。首徒将宗门信物交由冰尘真人之手。由此,升座大典告一段落,玉清殿内众人起身相贺,天枢峰弟子上前拜见新任峰主” “好了。”坐在软榻上的萧煜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再念下去。 张百岁微微躬身,将手中锦书合起,熄声退至一旁。 萧煜从榻上起身,长靴踏在临风阁的木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他一直走出临风阁,驻足在阁外廊上,凭栏而望。 坐在绣墩上的萧瑾同样起身,跟在萧煜身后一起走出了临风阁。 今日中都有春雨,与江南的杏花微雨不同,这塞外的雨带着一股子冷冽寒意,似乎要渗到人的骨头里。雨丝从天落下,落在塞外的黄沙上,落在塞外的草原上,落在中都上,落在王府上,溅起一层白茫茫的雾气,将天地之间完全充斥,只能从一闪而逝的缝隙中窥见些许亭台楼阁。 萧煜望着雨幕,将双手交叠着笼藏进宽大的袍袖中,任凭点点雨丝被微风吹进廊下,粘在身上,缓缓开口道:“幼时读史,初看某人时有惊艳之感,觉得大丈夫当如是也,后来回头再看,却不尽然,反倒是有些初看不觉如何之人,日后细细回味,方觉其用心良苦,忍辱负重。这次道宗之事,初看时觉得扬眉吐气,心中快意,只是现在深思细想,却惊觉已然背离掌教真人之良苦用心矣。” 萧瑾向前几步与萧煜并肩而立,轻声道:“兄长觉得天尘大真人做错了” 萧煜摇了摇头道:“谈不上错,只是略有偏颇,他行雷厉手段没错,这样能在最短时间内稳定道宗局势,可他不该大肆株连。怀瑜,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萧瑾笑着摇摇头。 萧煜从袖中伸出双手,扶在带着湿气的栏杆上,说道:“归根结底还是青尘。以前道宗不管怎么党同伐异,都只是局限在宗内,对外还是保持一致,说到底只是自家人的矛盾而已,可青尘丧心病狂之处就在于纠结了外家人来打自家人,这就等于开了一个很不好的头,如果将道宗比作庙堂,那就是将党争凌驾于国事之事,为了打压异己可以不惜任何手段,甚至可以出卖整个国家,这样不好,很不好。” 萧瑾若有所思道:“青尘和紫尘之间本是意气之争,可这口意气到了后来却变了味道,就像大楚末年的东林党人,后建大军已经兵临城下,他们在干什么打着忠君爱国的旗帜大肆攻歼意见不合的文臣武将,朝廷无钱发饷,只需收取商税即可,而他们则是打着与民争利的旗号抵制商税,如此种种,可谓是作死之极。” 萧煜感慨道:“作死这个词用得好啊,青尘如此行事无异于自毁根基,他想做掌教,但是不能这么做,此举败坏道宗根基之甚,远超出失去了一个掌教真人。而天尘的大肆株连更是将这种党争推向了不可调和的余地,日后再出一个甚至多个青尘,也就不奇怪了。” 萧瑾说道:“在此番大肆株连之中,天枢峰只有一名长老幸免,其余人等全部获罪,已经不能用元气大伤来形容,而是根基尽毁了,天尘又扶持冰尘登上峰主大位,其用心已是昭然若揭,不问可知。” 萧煜点头道:“不问可知,的确是不问可知啊。掌教真人曾言这位天尘大真人不懂权术,如今看来倒也说得不错。这次他的吃相太难看,道宗素有不成文之规定,非逍遥境界不可任峰主大位,玄尘身为尘字辈年长第一人、经典派魁首,且距离逍遥境界不过一步之遥,如此之威望尚要在峰主之前加一个代字,冰尘又是何许人也不过是不惑年纪,天人境界,威望根基全无,竟然直接升座天枢峰主大位,这等决议又如何能让人信服” 萧瑾轻声道:“如此一来,天枢峰由七峰之首沦为七峰之末,占验派也名存实亡了。” 萧煜继续望了一会雨幕,然后缓缓转头看向萧瑾,“论辈分,天尘当属我师辈,论身份,他是主事峰主,而我只是西北道门之主,无异于当朝首辅和一地总督差别,在这件事我不好说话,所以道宗传讯于我,我也只是推托后建战事紧急无暇脱身。” 萧瑾扶了扶额头,忽然想起什么,笑道:“兄长,说起来那新任天枢峰主倒也不是外人,兴许你我还要称一声姨娘呢” 萧煜一愣,然后哈哈笑了三声,戏谑道:“萧烈的感情债倒真是不少。对了,完颜英祝最近怎么样如今完颜北月是我的妹夫,也是你的姐夫,算是一家人,完颜英祝与他是自幼相识的堂兄妹,倒是不好太过苛待。” 萧瑾犹豫了一下,然后笑眯眯道:“完颜英祝,后建完颜家的金枝玉叶,如今后建大战正酣,不知多少完颜宗室要就此丧命于战乱之中,这位金枝玉在日后倒是越来越金贵,奇货可居,我想娶她为妻。” 萧煜转过身来,神色有些古怪,“你想好了虽说勉强算是门当户对,但完颜英祝毕竟大你六岁。” 萧瑾正色道:“我已经想好了,若是完颜北月能登上后建皇帝大位,完颜英祝便是公主之尊,那时候娶她是锦上添花,这时候娶她却是雪中送炭,而且还能以亲上加亲之态安完颜北月之心,一举两得,不知兄长意下如何” 萧煜不置可否,只是笑道:“依我看,不是一举两得,而是三得才对,若是完颜北月功成,你萧怀瑜即是小舅子又是妹夫,那便是收获了一个好大臂助,若是失败,那也无妨,寻个由头废掉,再娶新人便是。我说的可对啊” 萧瑾脸色骤变,脸上的笑容几乎僵住。 萧煜却是不去看他,转身沿着廊道向山下走去,“你想娶那就娶吧,我没意见,不过到时别忘了知会东都那边一声。” 张百岁一溜小跑跟在萧煜身后,低声道:“王爷,徐琰、韩瑄、端木睿晟三人已经在温体斋等了有些时候了。” 萧煜轻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说道:“差点把这事忘了,去温体斋。” 此时,萧瑾缓缓走回临风阁,扶着额头自语道:“孟浪了,孟浪了,不该这么着急的,不过如今也只能是一路走到黑了。” 几日后,中都又传出一件喜事。 完颜北月之妹、后建郡主完颜英祝,萧煜之弟,西北小王爷萧瑾,相差六岁的两人竟然订亲了。 这年头,老夫少妻常见,老妻少夫就不常见了,虽说两人只是订亲,但以两家的门第而言,倒也不会轻易悔婚,在外人看来也就与成亲无甚太大区别,所以也是引起一些波澜,不过很快就被平息下去。 这场订亲宴没有大操大办,只是请了一些相熟之人宴饮一场,不过有传言说当晚西北王萧煜并未现身,而是由王妃作为长辈代为主持。 但不管怎么说,那名原本在王府内地位尴尬的女子现在已然变成了王府的半个主人身份。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八十四章 家事团圆 虽说当今早已不是上品无寒族下品无士族的时代,豪阀世族更是再无当年之鼎盛,也再没有一州一府之地被某一家彻底掌握之事,但某些大家族还是牢牢把握着至关紧要的军政大权,其中犹以萧氏为甚。萧煜和萧烈这对父子推翻了皇室秦氏,继而掌握了大郑帝国的半壁江山,可谓是一时风头无两。 作为萧氏家族的嫡次子,身负萧氏和秦氏两大家族血统的萧瑾,身份不可谓不贵重,他与后建完颜氏订亲,自然要算一件大事。不过对于这件大事,萧氏东西两位掌门人的态度却是出乎意料的冷淡。 坐镇的东都的萧烈只是说了句知道了,便再无下文,而中都的萧煜更是对此事不置可否,甚至在订亲宴的当天不曾露面,这让许多好事之人浮想联翩,看这态度,是老王爷和王爷都不同意那小王爷又为什么非要娶这女子,难不成这女子是人间绝色,让小王爷丢了魂魄 对于这种僵局,萧瑾倒是不慌不忙,他深谙一物降一物的道理,自己对付不了萧煜不假,但有人行啊。因为中都上下都知道,在西北王府说话最管用的不是那位年轻藩王,而是王妃林银屏。所以萧瑾便理所当然地求到了自己嫂子林银屏这边,伏低做小,哭诉可怜。林银屏兴许是因为将要为人母的缘故,受不了这个,便做主给萧瑾主持了订亲之事,然后又去萧煜那边说和。而萧煜这个惧内王爷的名头也不是白担的,没有反驳自己妻子的意思,等于是默认了这门亲事。 两人定下亲事之后,萧瑾领着比自己还要高一头的完颜英祝拜见了林银屏,林银屏也不吝啬,将那串紫眼睛的手珠和一只帝王绿手镯赠给未来的弟媳权作见面之礼。这让完颜英祝在受宠若惊之余,也真真切切地见识了一番王妃的豪富。都说西北穷,可林银屏真的不穷,她先是继承了林氏家族的巨大财富,又在自己掌权期间大肆扶植商队,萧煜在这方面一向是听之任之,而草原那边对于自家公主更没有阻挠的道理,故而林银屏名下的十八家商队每年能给她带来足足八十万两白银的进项,而这八十万两白银,其中的一半都会归入林银屏的私库,而另外一半则是一部分划入王府私库,一部分归入西北财政。林银屏修整王府便是用得王府私库,而诸如打赏下人或是年节备礼,则多用自己私库,方才这两件首饰就价值三十万两银子以上,令人咋舌。 完颜英祝对于这位声名远播的西北王妃早就有所耳闻,原本在她心目中,林银屏应该是长了一副刻薄面孔,行事跋扈蛮横,甚至让完颜英祝有些担忧害怕,如此一个不许丈夫纳妾而被称作妒妇的女子,应该是刚烈有余柔媚不足的悍妇形象,直到她随着萧瑾来到迎风阁见到了林银屏,完颜英祝的那点担忧害怕才彻底消失不见,反而她还有些佩服林银屏,这么一个柔弱女子,北人南相,说话也是柔声细气,怎么看都不像是女中豪杰巾帼英雄,怎么就这般无所畏惧,不但陪着萧煜打出了一个偌大西北,而且将萧煜牢牢地握在了手心。 见礼之后,林银屏留二人一起去明园用膳,恰好萧煜独自一人走进了明园,林银屏便将他也留住,又让厨房多做了一人份,一起用膳。 萧煜没有推托,只是让守在门外的张百岁先去温体斋报信。这让完颜英祝大开眼界,西北王果真如传言中那般对王妃言听计从,就是不知道王妃到底是如何驾驭这位西北藩王的。 萧煜斜瞥了萧瑾一眼,萧瑾干咳一声,轻轻挪动身形,坐到林银屏身旁不远处,显然是要用自己嫂子做挡箭牌,以免被兄长训斥。 萧煜轻哼一声,转而坐在绣墩上有些手足无措的完颜氏郡主,脸上挤出些许笑容,“英祝,不要拘谨,前些时日见你时,可是巾帼不让须眉的气派,现在成了一家人,没有更生分的道理。” 完颜英祝低头浅笑。 萧煜看了眼她手腕上的手珠,笑道:“这是你嫂子给的我没你嫂子那么富裕,就不送了,日后可别跟玄阴说我小气啊。” 完颜英祝低声道:“王妃嫂子的礼物已经让英祝惶恐不安,又怎敢得寸进尺” 萧煜笑了笑,道:“我不是那种沽名钓誉之人,也不会打着爱惜百姓之名搞什么勤俭之事,有些事情还是顺其自然为好。” 完颜英祝听得似懂非懂,说道:“早些年时候的后建有位宰相,清誉极好,品行极佳,不收人半分银钱,偏偏喜好名声。当时那位宰相掌管户部,总览后建财政大权,有人便投其所好,将那位宰相的碑刻集成字帖送至他的府上,由此得了一桩户部的差事,赚的盆满钵满。后来东窗事发,那位宰相因为这一副小小的字帖栽了跟头,此事才传于天下。名利名利,从来都是名在利前,兄长能不慕虚名,实在令人敬佩。” 萧煜抚掌笑道:“听听,英祝就是会说话,听着让人舒坦,比怀瑜不知强出多少倍啊。” 完颜英祝柔柔一笑,笑不露齿。 天色渐晚,四人围着圆桌一起吃饭。萧煜兴致不错,没讲究食不言寝不语那一套,而是说起了陈年旧事,尤其是萧瑾小时候一本正经的小大人模样,让萧煜至今难以忘怀。萧瑾也见缝插针地揭起萧煜的短处,说萧煜早年那副苦大仇深的模样,见了谁都像是欠了他一百万银钱似的。兄弟二人互揭其短的行径让桌上欢声不算,这时候的萧煜几人看不出王府贵胄的做派,倒像是寻常人家的姑嫂兄弟,其乐融融。 完颜英祝不时小声地插上两三句话,直到林银屏对她的称呼在不知不觉间由英祝改为祝丫头,她才悄然松了一口气,她知道自己得到这位王府女主人的首肯后,这才算是真正融入到西北王府中了。 夜色渐深,萧煜倒是没有再走的意思,看来是打算在明园过夜了,萧瑾带着完颜英祝起身告辞,回自己的玉园去了。 在萧瑾走后,萧煜搀着林银屏回到两人的卧室,平淡道:“怀瑜这几日忙于亲事,不少公务都放到了我那儿,本来今晚打算留在温体斋了,没想到又被你留下了。” 林银屏白了他一眼,说道:“怎么,不愿意留下那好啊,反正温体斋离着也不远,你再回去就是了。” 萧煜伸手摸了摸她的肚子,笑道:“你这身子估计睡觉都累,今晚就让为夫帮你翻身吧。” 林银屏正要说话,萧煜已经正了脸色道:“说点正事,完颜英祝这女子不简单,你别被她三言两语就给蒙混过去,还有怀瑜这小子,说得好听些是个有正主意的,说得难听些就是蔫坏,你也别太惯着他,现在不管是林寒还是萧瑾,遇到事情就来走你的路子,你倒好,来者不拒,做了好人不受埋怨,让我一个人在那唱黑脸。” 林银屏啐道:“什么叫我做好人,是谁拦着不让你做好人了非要在这种事上卡他们脖子,怪谁” 萧煜无奈道:“我那不是卡他们脖子,是” 林银屏打断他道:“好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也知道你在唱黑脸,那我自然要唱红脸,其中什么事能答应,什么事不能答应,我有分寸。” 萧煜微微愕然,不知所言。 林银屏自己扶着腰向内室走去,笑道:“你别忘了,我好歹也是帮你掌管过西北的,这点事情还不糊涂。”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八十五章 国事艰难 春雨初霁,仿佛将整座中都积累了一年的风沙都清洗掉了,整座城池在经过梳洗一番后,显得干净清爽利索,可与中都相隔了数千里之遥的大梁城就有些愁云惨淡了。 在完颜洪列亲率八万大军驻守云州的前提下,慕容燕亲率三万精骑渡过云河,从侧翼对完颜洪列发起突袭,完颜洪列的右翼在不防之下顿时溃不成军,右翼三万大军被慕容燕的三万大军一击而溃,一路溃逃至完颜洪列的中军附近,若不是完颜洪列当机立断诛杀溃兵,自己的中军差点也要被这些溃兵连累。 与此同时,魏禁的四万大军一路进逼,与完颜赤列相隔大流河一线遥遥对峙,成功牵制住完颜赤列的大部兵力,使他无法救援完颜洪列。 完颜德面对如此局势,也只能是将自己的亲信大军调往云州,希望以此来稳定摇摇欲坠的云州局势。毕竟云州之后便是大梁城,五王已经没有多少退路可走了。 至于完颜康和完颜靖,因为林寒和禄时行在朝州与高州的交界之地会师后,兵力已达十万之众,远非完颜康一人可以抵挡,故而只能由完颜靖出兵协助,放弃朝州西部和高州大部,兵力全线收缩。 魏禁、林寒、慕容燕三路大军并行,五王联军不断收缩兵力,后建已然有三分之一的疆域被归于萧煜和慕容燕的联军之手。 在如此背景下,随处可见携老扶幼、拖家带口的仓皇逃难之人,如今的后建竟是有了几分当年大楚末年的悲惨景象。 后建并非是草原的纯粹游牧体系,而是半牧半农耕体系,在体制上更偏向于中原,将地域以州郡划分,一郡有郡守,一州有州牧,若逢战时,再于州之上临时增设道,一道之主官为镇守经略节度大使,简称节度使,其职权类似于当今萧烈朝廷的兵马总管,或是萧煜的都督行营掌印官,总揽军、政、民、财大权,几乎是割据一地。 后建有七州两都之地,共设六位节度使,大将军慕容燕为京畿道节度使,另外五位完颜氏王爷则分别兼有其余五道节度使之官职。慕容燕与五王开战,就相当于以一人之力战其他五位分量相当的节度使,不管他如何用兵如神,终归是难有胜算。不过有了萧煜襄助之后,境况大为改观,可以说萧煜大军足足拖住了三位节度使,此时处于慕容燕正面的不过只有完颜德和完颜洪列两人而已,这让兵力第一的慕容燕大感轻松,故而在极短的时间内就能全线压过三江平原,让完颜洪列这个三江节度使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双方多番交战,没有打出什么精彩绝伦的大战、血战、鏖战、死战,通常是一方守一方攻,哪里守不住了哪里便开始溃逃,继而演变为全线崩溃,原本就谈不上紧密的防线就此失守。或者干脆就是互相对峙,谁也不动。 这场仗打得很沉闷,魏禁在率兵长驱直入六百里后似乎就失去了灵气,开始变得稳扎稳打起来。而林寒那边一开始也是动辄屠城灭族,暴虐依旧,不过这段时日被萧煜连发两封谕旨斥责之后,收敛了不少,开始一心劫掠,粮草就地征用,而财物则是大肆运回草原,这让因为白灾而积蓄了大量怨气的草原台吉们在态度上有了极大缓和,与后建接壤的几位台吉更是一改原本与后建眉来眼去的嘴脸,开始给萧煜上书,称要为王爷分忧,愿领兵征讨后建云云。 对此,萧煜持不置可否的态度,将这些折子通通留中不发,只是隔日又传信于草原王庭,令王庭再派三万大军进驻大流河一带,协助魏禁驻守此地。 黄汉吉本就是心思灵透之人,知道魏禁已经将完颜赤列打得疑神疑鬼,不敢过大流河一步,哪里还需要他们去画蛇添足地协助驻守其实是王爷为了安抚他们而给的一点甜头罢了。不过这是一举两得的好事,既可以通过大肆劫掠后建来消弭草原台吉们积蓄已久的怨气,也能减少萧煜在后建正常战场上的压力,黄汉吉和草原王庭自然没有推托的道理,在接到萧煜谕令的三日后,三万草原骑军动身,借道西凉州开进后建境内。 如此一来,萧煜在后建战场投入的兵力就达到了十七万之巨,几乎相当于两位后建王爷的兵力之和,这十七万大军以草原骑军居多,但真正主力还是四万西凉军,草原军在这场战争中更多还是充当了一个不光彩的强盗角色。 本来按照萧煜的意思,在战局稳定之后他是要亲赴后建的,不过如今林银屏怀有身孕,倒是不好轻离中都,只能派出唐春雨代自己巡视诸军。 唐春雨自归顺萧煜以来,被萧煜委以暗卫督察使重任,行事周详细致,从无纰漏,如今算是暗卫的第三号人物。 当年萧烈亲自统率暗卫,最鼎盛时号称二十万之众。萧煜的西北暗卫府便是从萧烈的暗卫府中分裂出来,又经过多番补充壮大,方有今日规模,虽然比不得东都暗卫府的二十万规模,但也有在编人员两万余人。 两万余人说起来很多,可是除了西北等地,还要兼顾中原、草原、东北、后建、江南等地,尤其是在草原暗卫遭受重创之后,人数更有捉襟见肘之感。因此后建暗卫的人数也不过只有寥寥千余人而已。 暗卫三大统领,曲苍在名义上居于末尾,实际上却是第一人,原因很简单,他是萧煜的心腹,萧煜放心地将包括中都在内的西北五州全部交付于曲苍之手,等于是西北暗卫的半壁江山都在曲苍手中。暗卫左都督李如松官职最高,却不在中枢中都,而是在蓝玉帐前效力,令人玩味。至于他唐春雨,则主要负责西北更北的草原和后建,算是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这次他代萧煜巡视,被临时授予独断专行之权,外加部分调兵之权,唐春雨却没有多少欢喜,更多的是沉重。 若是后建战事顺利,那自然一切都好,若是后建战事再起什么波澜,他怕是讨不得好。他不同于曲苍,没有深厚根基,和萧煜也没有什么情分,一着不慎就再也没有翻盘余地。所以这次巡视,唐春雨几乎是事必躬亲, 在此期间,唐春雨曾与魏禁有过一番会面,甚至两人在魏禁的中军大帐内喝过一场酒,顺带谈了下大梁城内的情形以及后建的形势发展。 军方有自己的情报渠道从来就不是什么秘密,对此暗卫和军方都是心照不宣。魏禁是军中新贵,唐春雨是暗卫高层,两人之间自然不用遮遮掩掩,直接把话放到了明面。 在魏禁看来,如今的后建形势看似占优,但如果任由草原骑军劫掠杀戮下去,那么将后建贵族推向五王就是必然的,在后建贵族逃无可逃,退无可退的时候,也就是他们彻底走向联合的时候。到那时,萧煜和慕容燕的联军将会举步维艰。 以两人之力战后建一国,即便能胜,也是一场惨胜,得不偿失。 唐春雨没想那么多,他只是以为打下大梁城就万事大吉了。 魏禁最后说道:“打天下容易坐天下难,不管是后建还是已经灭亡的西同,再加上一个草原,南下中原时都是势如破竹,可又有谁能在中原待长久了咱们打后建也是同理,打下大梁城不难,难的是保住大梁城。” 有一句话,魏禁未曾说出口。 若是西北再从后建无功而返,那么西北的老底子就真的要被掏空了。 国势艰难至此。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八十六章 情上心头 天下已经硝烟四起,流民遍地,但蜀州因为其地势的原因,除了去年遭受过一番兵戈之祸外,倒也没有其他的战事,听不少走南闯北之人带回来的消息,那位攻占了蜀州的西北王又开战了,不过这次是更远处的后建。不过对于蜀州的百姓来说,后建实在太过遥远,远到这两个字就像是一个传说故事,西北王在那边做了什么,他们不关心,只是想着蜀州莫要再有战事,那位蓝督师能守住蜀州就好。 恰逢杏花微雨,雨湿锦官城。 锦城作为蜀州首府,地位自然非同一般,哪怕是西北军大举入蜀以后,也未曾改变锦城的特殊地位,如今蜀州布政使唐祁的布政使司衙门便是设在了唐府旧址。 寒冬悄然过去,带着些许料峭寒意的春雨挡不住年轻的活力,许多少男少女们已经走出家门,相约踏青。一名年纪不大的女子,或者说少女,在和风细雨中撑着微微泛黄的油纸伞,淡青色的绣鞋踏在微湿的青石板街面上,踩出一连串少年人独有的明快活泼气息。 她叫唐锦绣,出身于唐家的偏房旁系,因为出生在这座锦绣之城,便被父母取了一个锦绣的名字。唐锦绣刚刚及笄不久,不过十七岁而已,是花儿一样的年纪,也是少女怀春的年纪。 在三月份的一次踏青中,偷偷溜出家门的唐锦绣在灯会上邂逅了一名男子,男子的相貌算不上出彩,一身浆洗得有些发白的棉袍,更不像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反而像是寻常百姓家出来的贫苦读书人。 只是有些时候,缘分就是那般妙不可言,两人就是这样理所当然地相识了,少女的心扉中第一次荡漾起涟漪,在分别之后,久久不能释怀。 思念就像一粒种子,不知不觉之间,在心田中生根发芽,然后变成了野草,疯狂地生长着,怎么也除不尽。小姑娘的野草长满了心田,小姑娘的心田长满了野草,自己被禁锢在那片青瓦宅子中,只能坐在闺阁中托腮望天,独自体味着那份夹杂着苦涩的酸甜。 有时候,少女会幻想,幻想男子突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两人执手,漫步于大街小巷。也会杞人忧天般的苦恼,苦恼父母若是不答应该怎么办。甚至她还做了一个梦,在梦中,男子中了状元,穿着喜庆的大红吉服,在爆竹声中骑着高头大马来到自家门前,父亲笑得合不拢嘴,母亲也是一百个满意,稀里糊涂的,她坐上了八抬大轿,就像她以前看到的女子出嫁那样,吹吹打打,迈火盆、吃饺子、拜天地,洞房花烛。再到后来,在一个大雪的天气,两人不知不觉间就白了头。 醒来之后,方觉是一个梦,原来是一个梦啊。 真好,真可惜。 男子的气态永远是那么温润如玉,笑意温醇,女子有时候也在想,书中说的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大概就是如此吧 可惜,男子在此后再也没有出现,好像那次相逢相遇也只是一场梦,一场充满了绚丽色彩的五彩之梦。 今日,在几个闺中密友的相约下,唐锦绣出了家门,不过在中途又借口来到这条街上,撑着油纸伞,结着丁香一般的思念,徘徊着。 她渴望着还能遇到那名男子,像瑞玉一般的男子。 下一刻,一名男子从街道另一头走来。 女子轻轻看了他一眼,低下头,继续前行。 男子却是停下了脚步,轻声道:“锦绣” 唐锦绣停下脚步,愕然地抬起头望向男子,脸上的神情先是迷惑,继而转为惊喜,“蓝公子” 今天的蓝公子与初见时大不一样,身上穿得不再是洗得发白的棉袍,而是宝蓝色的锦衣,脚上是绣着银线的官靴,腰间还悬着一方六沁古玉,再配上他似乎是与生俱来的温润气态,哪里是什么寒门子弟,明明就是翩翩浊世贵公子。 唐锦绣下意识地抓住他的一截袖子,雀跃起来,“蓝公子,你回来了” 蓝衣蓝姓的公子笑意温醇和煦,拍了拍她的手,道:“是有公事在身,要去布政使司衙门。” 唐锦绣这才发现自己的马虎大意,先前还以为蓝公子是个穷书生,不由得吐了吐舌头。 男子没有撑伞,于是便与女子合撑一把伞,并肩走在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 油纸伞不大,男子将自己的大半个身子都露在雨中,女子浑然未觉,只是拉着男子的一根胳膊,欢快雀跃如百灵。 “娘亲要我好好学女红,要学女儿家的规矩,不能再到处乱跑,要把我关起来。” “可是我不想学那些,我也不想要嫁人呢。” “蓝公子你是不是经常来锦城啊,你来的时候告诉我一声好不好我会来找你的,如果哪天我没有来,你别着急,我会想办法从家里偷溜出来的。” “蓝公子,你有没有觉得今天的雨很甜,就像放了糖一样。” “蓝公子,我的小名就叫糖糖呢,唐糖,糖糖。” “蓝公子,你要去布政使司衙门做什么呀那里的人都好凶的。” “蓝公子,我还见过那位剑阁行营的大人物呢,他也姓蓝,叫蓝玉,不过当时路边有好多人,我只是远远地望了一眼,还没看清长什么样子就被别人推开了,不过那位蓝大人肯定没有你好看。” 蓝公子失笑道:“你都没看清那位蓝大人长什么样,那又怎么知道他不如我好看呢” “我猜的啦,你别在意那些细节嘛。” “好,不在意,不在意。” “对了,蓝公子你是做什么的” “给别人帮闲,东家姓萧。” “帮闲是不是账房先生那样” “差不多吧,我先前倒是给东家管过银钱。” “你还没告诉我你去布政使司衙门做什么呢” “交接一些事情,过段时间我可能就要离开这里了。” 唐锦绣的心情一下子就失落下来,心里变得空荡荡的,好像要失去什么,低声问道:“你要去哪儿” “离开蜀州,去西北。” “为什么啊”唐锦绣的声音中有了些许慌乱。 蓝公子转头望着她,平静道:“东家在北边的生意出了点麻烦,需要我过去帮忙解决一下,蜀州这边的生意会让别人来接手。” “你还会回来吗。”唐锦绣垂下眼帘,声音中却是已经带了微微的哭腔。 蓝公子微微低下头,看着雨丝落在青石板上汇聚成细流,“大概不会了。” 唐锦绣低垂着头,几乎要低到自己还没有发育的胸脯上,冰冰凉凉的眼泪顺着脸颊无声流下。 她觉得好难受,虽然以前也见不到蓝公子,但是总觉得他还会来锦城,两人还有再见面的机会,那就安心了,但是现在他要走了,而且以后再也不会回来了,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蓝公子停下脚步,伸手为她拭去脸颊上的泪珠,轻声道:“要不你跟我一起去西北吧。” 唐锦绣猛地抬起头,脸上浮现出震惊神情,然后嘴巴越张越大。 此时布政使司衙门的大门已然在两人的不远处。 一名身着从二品绯红官袍的中年男子匆忙从衙门中跑出,然后便是布政使司衙门中门大开。 这位蜀州布政使也顾不得什么官威仪态,更顾不得脚下湿泞,直接跪倒在地,高声道:“下官蜀州布政使唐祁,恭迎总督行营掌印官。” 蓝玉抬头看了眼布政使司衙门,忽然想起一句话。 情之一字,才上心头,又下心头。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八十七章 再上心头 自南征之后,西北官场就连番变动。继徐林、闽行、林寒、魏禁之后,又一位“节度使”级别的西北军高层位置发生变动。原蜀州总督剑阁行营掌印官蓝玉开缺,加大都督府知事、王相府知事,原蜀州总兵官诸葛恭升任蜀州都督,暂行蜀州行营军务,原蜀州布政使唐祁暂行蜀州行营政务。在蓝玉正式交接蜀州行营大权之后,萧煜又发下第二道谕旨,拜蓝玉为征伐后建大都督,加正一品大都督衔,林寒为征伐后建左都督充草原行营掌印官,魏禁为征伐后建右都督充西凉行营掌印官。 如此一来,萧煜手下的行营已经多达六个,分别是蜀州行营、陕州行营、西河行营、河内行营、西凉行营以及新设的草原行营。较之上次的三大行营,湖州的江陵行营已经被撤销,额外多出西河、河内两大行营,不过此两大行营萧煜并不打算常设,待到时局彻底稳定之后,便要将此二行营完全合并到陕州行营之中,在接下来征讨后建的这段时间中,西凉行营和草原行营将会是重中之重,故而萧煜在设立了两位掌印官后,还是调回了最为稳重的蓝玉,不惜加封临时大都督来节制两人。 按照大郑官制,大都督分为镇守大都督和征讨大都督,品秩均为正一品。其中不同之处在于,镇守大都督为常设官职,当年五大都督府的五位大都督就全部属于镇守大都督的范畴,而征讨大都督则属于临时增设的官职,一旦结束战事便自动撤销,类似于给总督加授兵部尚书衔,在以此使主将在获得统兵调兵之权的同时也能在官职上高出他人一线,形成独断之权。当年徐林征伐草原,按规矩来说也应该拜征讨草原大都督,只不过他本身就有镇守中都大都督的官职,便省略了拜受征讨大都督的步骤。 这一次萧煜将蓝玉任命为征伐后建大都督便属于临时增设征讨大都督的范畴,在官职上与徐林平级,但在后建战事结束后便自动卸任,不能如徐林那般常任大都督,林寒的左都督和魏禁的右都督也是同理。 也正因为是临时性增设的原因,萧煜的这道任命并未在变动连连的西北官场引起什么太大震动,在众人看来,王爷此举无非是要彻底整合征伐后建的十七万大军,也是为了即将到来的决战做先行准备。 蓝玉有个比方打得很好,他将萧煜比作东家,自己只是伙计帮闲。事实也确实如此,西北就是好大一片家业,不过这份家业是萧煜自己的,草原也是好大一片家业,不过这份家业是林银屏的嫁妆。至于蓝玉、魏禁、徐林、闽行等人,不管如何位高权重,说到底他们也只是萧煜这位东家雇佣的掌柜的,若是东家不用他们了,他们一分一毫也不能带走,除非是劳苦功高,萧煜给他们封公封候,就像东家给掌柜的一分干股红利,两者是何其类似。 照如此说来,征讨后建这样的大事被视作一桩生意买卖,也就不足为奇了。 前往中都的官道上,一队车马正缓缓而行,晚春的日头已经有些灼人,不过因为地处塞外的缘故,风中带着丝丝寒意,倒是将阳光的炽热抵消不少。 刷的一声,马车车窗上层叠如云的木质窗帘被人从里面拉开,露出一张年纪不大的秀美面孔,少女脸上还带着些许未褪去的稚气和娇憨之态,若是笑起来,还带着两个小酒窝,给少女平添几分可爱,她透过车窗向外望去,“蓝哥哥,我们是要去见那位西北王吗” “王爷是我的主君和东家,我得回中都面见王爷述职,领了王爷谕旨,然后才能前往后建。毕竟那两位掌印官都不是什么庸人,魏禁还好说,知道慎独二字,可林寒却是个桀骜的,又有王妃给他撑腰,未必会服气我这个书生。” “林寒就是那个修罗将军吗他在蜀州的时候可是杀了好多蛮族,我听爹爹说,他在南中筑了好多京观,真是尸山血海一样。蓝哥哥,林寒长什么样子是不是青面獠牙,那么说来,王妃也是很吓人吧。” “这话可不能乱说,林寒长得不吓人,王妃更是风华绝代。你要记着,女人爱记仇,这样的话是万万不能传入王妃耳朵中的。” 少女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将窗帘重新放下。 中都已经遥遥可见,一名甲士骑马从中都方向飞奔而来,一直来到蓝玉马车的旁边次啊骤然勒住缰绳,翻身下马,单膝跪地道:“秉督师,此刻距离中都已不足二十里,曲苍曲都督正在十里外的客至亭相迎。” “知道了。”蓝玉隔着窗帘淡淡道,“去通禀曲都督一声,就说蓝某马上就到,有劳曲都统相迎。” 那骑将应诺一声,然后翻身上马,拨转马头朝中都方向疾驰而去。 蓝玉双手置于双膝之上,不再说话,开始闭目养神。 这位被萧煜视为左膀右臂的蓝先生,终于重回中都。 墨书在前几天就得到消息,王爷要把蓝先生召回中都,为此她在心中还有些许不好为外人道的窃喜,算算日子差不多就是今天了,可她却不知为何忽然感觉心绪不宁,心里空落落的。 她作为王府的女官之首,相当于大管事的地位,可以说位高权重,再加上现在林银屏不怎么管事,萧羽衣手段还稍显稚嫩,倒是给了她不少便利,所以墨书便自作主张地给了自己半天歇息时间。 说起来墨书的年纪也不小了,她本比萧煜小两岁,如今萧煜直奔而立之年,她自然也是二十多岁的大姑娘,或者说老姑娘。按道理她应该是萧煜的房中人,将来能做个姨娘侍妾之流,不过萧煜一直没表现出这方面的意思,而且林银屏又管得严,眼看着这条路是被堵死了,那么剩下的路就是嫁给家生子之流,可萧煜府上哪有什么家生子不提萧煜和萧瑾这兄弟二人,除了侍女便是卫士,日后说不定还有宦官,男人却是不大可能有了,这条路也被堵死了。 也许应了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的那句老话,府外却是有不少人打起了墨书的主意,其中不乏都统一级的显赫将领,比如说新进在西北军方崛起的石勒,去王府拜见萧煜时见了墨书一面,当时便惊为天人,扬言非墨书不娶,若是墨书点头答应,他必定以正妻待之,若是王爷愿意,墨书仍可在王府供职,毕竟王妃御夫的声名在外,谁都信得过的王妃。甚至就连闽行也曾有过这方面的意愿,闽行中年丧妻后便一直未娶,墨书若是答应,那就是闽府的女主人。 萧煜对于这些都是不置可否,只说看墨书自己的意思,而墨书却都统统婉拒。 相较于这些糙爷们粗汉子,墨书更中意那个温润如玉的蓝先生,无关乎身份地位,也无关乎家世前途,只是一个女子最单纯的喜欢而已。 前些时候蓝玉在王相府供职,经常来王府与萧煜议事,墨书便每日都可以看到这位蓝先生,虽然只是相逢一笑的点头之交,但让墨书有一种打心底里的安稳踏实感觉,似乎只要知晓他在这儿,便心满意足。 不过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别,这种日子没能持续太久,蓝先生被王爷派往湖州任职,墨书虽然舍不得,却也无计可舍,只能是默默等着蓝先生早日归来。 现在好了,蓝先生终于要回来了。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八十八章 却下心头 墨书独自一人不知不觉地走过清湖上的廊桥,从后府来到前府,站在一片泛起新绿树荫下,怔怔出神。 不少值守甲士已经看到了墨书,不过却没人敢上去多言,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墨书的身份特殊,正所谓宰相门前七品官,而帝王身边的近侍,则是公卿王侯都不敢轻易得罪。在西北王府,墨书和张百岁算是两个极特殊的人物,虽然身上没有一官半职,但哪怕是曲苍这种萧煜心腹也不敢怠慢分毫。 墨书半倚在树干上,浑浑噩噩,有些莫名其妙的走神。 不知过了多久,府外有声音传来,墨书醒过神来,循着声音望去。 一行人如众星捧月般簇拥着一人走来,那人身着一袭蓝衣,脸上带着淡淡温和笑容,正是朝思暮想的蓝先生蓝玉。 不过未等墨书上前,萧煜已经亲自迎了出来,萧煜和蓝玉两人见面之后没去后府,而是去了前府的一处偏厅。 墨书望着那群守于门外的森然暗卫,犹豫了一下,还是站在原地没动。 厅内,萧煜先行坐到主位上后,挥了挥手道:“都随意吧。” 蓝玉、曲苍等人分而落座之后,萧煜瞧了眼一直跟在蓝玉身旁的娇小身影,笑道;“瑞玉,你去了江南一趟,也学会那帮江南士族金屋藏娇的做派了” 厅内顿时响起一片附和的哄笑声,在这片笑声中,小丫头唐锦绣低垂着头,脸色鲜红欲滴。 蓝玉倒是神色如故,摇头笑道:“王爷此言差矣,非是金屋藏娇,实是情投意合。” 坐在萧煜旁边的萧瑾稍稍拉长声音哦了一声,促狭道:“这就是蓝先生就把人家骗到西北来的理由” 唐锦绣被一个比自己还小的少年调侃,已经是快要把头埋进胸脯里了,蓝玉轻咳一声,不得不转开话题道:“怀瑜,你订亲的时候我没能回来,先告罪了。” 说话间,蓝玉从自己袖中取出一方早已准备好的檀木小盒,递到萧瑾面前,“权作赔罪之礼。” 萧瑾接过本身就价值不菲的檀木盒子,笑道:“蓝先生有心,萧瑾谢过。” 萧煜对于一位“枢臣”和一位“疆臣”在自己面前公然行孝敬之事无动于衷,只是正色道:“行了,说正事。瑞玉,我这次召你回来的用意为何,想必你心中清楚。如今后建战局并不明朗,好似是一团乱麻,尤其是那帮草原台吉,更是给我添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所以还要请你出任征伐后建大都督,弹压一二。” 蓝玉点头道:“我明白王爷的苦衷,既要慷他人之慨,用后建这块肉喂饱草原上那群已经饿了一个冬天的饿狼,还要顾及整个后建局势,不能让这群饿狼破坏了原本既定的筹谋。” 萧煜抚掌道:“知我者,蓝瑞玉也。” 蓝玉笑了笑,“不敢当王爷如此盛赞。” 兴许是有唐锦绣在场,萧煜没有继续深谈下去的意思,只是简单了交代了几句便结束了这次面见述职。 待众人散去之后,蓝玉领着唐锦绣走出偏厅,望着这座既熟悉又略感陌生的雄壮府邸,有片刻失神。 唐锦绣一只手拉着蓝玉的一截衣袖,另外一只手轻拍着自己略有起伏的小胸脯,脸上还带着一抹不只是激动还是惊吓的红晕,“蓝哥哥,这就是西北王啊跺跺脚就让西北陆沉的西北王啊” 蓝玉有些哭笑不得道:“对,他就是西北王,姓萧名煜字明光的西北王。” 唐锦绣瞪大了眼睛,惊奇道:“蓝哥哥,你这样不为尊者讳,直呼主上姓名,真的好吗” 蓝玉愣了一下,然后竟是点头道:“你说得对啊,为人臣者,持功自傲乃是大忌,君臣有别,上下有别,尊卑有别。遍观古今,多少名臣良将就是因为遗漏疏忽了这点浅显道理,最后反而是误了自家性命不可不慎,不可不察。我当自省。” 就在此时,墨书已经从那边的树荫中走了出来,她先是轻轻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尘土,又细心地整理了自己的妆容,然后抹平衣衫上的褶皱,最后才迈着细碎的小步子朝蓝玉款款走去。 一步一步,不快不慢,却难藏她心中的欢喜之情。 以蓝玉的修为自然早已发现了墨书,对于墨书的心意,他也略知一二,只是缘分之事本就不可强求,他也只能故作不知了。 墨书走到蓝玉不远处,扬起笑脸,不同于以往程式化的僵硬笑脸,这一次却是发自内心的真诚笑意。一双手有些不合乎规矩地背在身后,十指交缠。 墨书刚想要说话,然后,她看到了在蓝玉身旁的那个娇小身影,紧紧抓着蓝玉的袖子,正好奇地望着她。 墨书愣了一下,有些疑惑,她可不记得蓝玉还有个妹妹,而且是这么大的妹妹。 墨书能成为王府女官之首,不单单是依靠自己与萧煜的情分,本身也是聪慧之人。下一刻,她的心已经沉了下去。 原本因为忐忑而纠缠在一起的十指,现在因为不安紧紧捏住衣角。 墨书本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张了张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像一尊雕塑,就这么孤孤单单地站着。 春风拂过,却有秋风萧瑟之感。 萧煜其实没有走远,他一直站在不远处的阴影中静观其变。 萧煜比蓝玉更早一步发现墨书,他也比蓝玉更明白墨书的心思。对于这个陪伴自己渡过了那段最失意岁月的小侍女,萧煜打心眼里希望她能找到一个好的归宿,可在这种事情上,萧煜也无能为力。 萧煜轻轻叹息一声。 片刻的沉默之后,墨书重新“活”了过来,抿着嘴唇,使劲眨了眨眼。 蓝玉开口道:“墨书姑娘,许久不见,近来可好” 然后他又对自己身旁的女子道:“锦绣,这位就是王府大管事墨书姑娘。” 唐锦绣带着几分好奇望了墨书一眼,怯生生道:“见过墨书姐姐。” 墨书哦了一声,点点头道:“锦绣姑娘好。” 接着又望向蓝玉:“不知这位是” 蓝玉平静道:“是蓝某人未过门的妻子。” 墨书感觉自己好像被人当头打了一记闷棍,整个人都懵了。 明明自己在心中早就有了猜测,但在蓝玉亲口承认的这一刻,墨书非但没有半分如释重负,反而是感到一阵揪心的难受,几乎要让她落泪的难受。 墨书与蓝玉有片刻的对视,蓝玉的目光十分平静,可以说问心无愧。 说到底,一直都是墨书一厢情愿的单相思而已。 蓝玉其实也不想这样,只是有萧煜处理秦穆绵之事的前车之鉴,蓝玉深谙当断不断必遭其乱的道理,事已至此,他只好当断则断。 墨书先行移开视线,低下头去,声音很低,一字一句地艰难说道:“那可要恭喜蓝先生了。” 蓝玉轻声道:“多谢墨书姑娘。蓝某不日便要去后建赴任,你多保重。” 墨书茫然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勉强挤出一个僵硬的笑脸,点头嗯了一声,然后失魂落魄地转身离去。 在转身的那一刻,她脸色骤然苍白,一双手微微发抖,不知要往哪儿放。 蓝玉轻叹一声,没有去看墨书,而是牵起唐锦绣的小手,向府外走去。 墨书踉踉跄跄地走出几步,然后又缓缓转头望向蓝玉离去的背影。 就这么走了啊,盼了这么久,就这么走了啊。 寥寥两三言,早知如此,宁愿不见。 最起码还有一点可怜又卑微的盼头。 她伸手按在自己的心口上,脸色越来越苍白,甚至额头上渗出汗珠,笑容惨然无比。 蓝玉从未对她许下什么,甚至两人之间都没有什么太大交集。 谁都不怪,只怪自己。 为什么在蓝玉离开中都时,自己不鼓足勇气开口 现在一切都晚了。 阴影中,萧煜悄然离去。 落花有情,奈何流水无意。 情字,上了心头,难下心头。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八十九章 西北文人 “强大者向弱小屈从和妥协,这是毫无道理的,强大者应该掌控一切,主宰一切。说得直白些,那就是谁的拳头大谁的道理就是正确的,正所谓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什么是适者强大者便是适合在这个世界上生存的人。” 临风阁中,艾琳娜正在为林银屏和慕容萱讲解她所带来的书籍,这西方的道理与东方的道理相比,直白了许多,少了许多东方特有的含蓄。 慕容萱皱了皱眉头,道:“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这句话说得倒是不错,只不过谁的拳头大谁便有道理,这样的道理我不敢苟同,过刚易折,力难持久,盛极而衰,故中庸之道方为正道,何谓中庸之道圣人云,中庸之为德也,其至矣乎。说得简单些,就是不偏不倚,折中调和。古往今来,一味恃力骄妄而不修德行者,不知凡几,不过大多是昙花一现,只有内圣而外王,方能长久。” 临时充作翻译的林银屏愣了半天,望向慕容萱,尴尬道:“太复杂了,我翻译不了。” 恰逢此时萧煜刚好从门外走进来,倒是帮林银屏解了当下的窘困境地。 艾琳娜见到萧煜后,优雅地行了一个屈膝礼,抱着那本大部头缓缓退出屋外。 慕容萱也起身道:“这些西方人的学问,的确有些意思,其中不乏精彩点睛之笔,我今天算是受益匪浅,不过有些关键地方还没想明白,还要回去细思一二,先告辞了。” 在慕容萱走后,屋中就只剩下萧煜和林银屏二人, 如今林银屏的肚子是一天比一天大,算算日子,距离生产期也已经不远了,越到这个紧要关头,孕妇的情绪就越发不稳定起来,敏感易怒,所以萧煜不管公事如何繁忙,每天都要挤出不少时间来陪伴林银屏。 萧家一直就是子嗣单薄,犹以男丁为甚,尤其是萧烈这一脉,常常就是数代单传,所以林银屏有了身孕,不单是萧煜上心,就连远在东都的萧烈也破天荒地让颜可卿来信询问,显然在萧烈眼中,这个嫡长孙比总是和他唱反调的嫡长子要可爱许多。前不久,玉尘大真人也传信询问此事,并在信中言明,她不日便会动身前往中都,一直等到林银屏母子平安之后才会返回道宗,这半个丈母娘驾临,又让萧煜头疼了许久,为此他还在私底下向萧瑾抱怨过,男子成婚生子,当真是娶个祖宗生个爹。 萧煜扶着林银屏坐下后,问道:“今天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 林银屏今天心情不错,笑道:“没什么不舒服的,我听那个西洋女人说了一上午话,感觉还是挺有意思的,你若是有空,也不妨来听一听。” 萧煜自然是点头称是,心中却颇为不屑,在他看来,西方不过是蛮夷小国,区区一国之力还比不上他西北的一家之力,所言之物无非是小国的处世之道而已,他如今谋取的是天下大势,以小国之论来求取天下,就好比是以小马拉大车,不合时宜。 打个最浅显的比方,各地世家和萧煜相比,谁更强大自然是萧煜强大,但是在很多时候,萧煜也不得不向这些世家做一些退让妥协,以此来换取世家的支持,这便是慕容所说的折中调和。相反,若是萧煜一味用强,则会把这些世家推向对立面,成为自己的阻力,一正一反之间,其事功倍增。 萧煜当然不会把这些话付诸于口,免得扫了林银屏的兴致, 有时候萧煜也会在扪心自问,自己年少时曾立志要“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如今再看,前半条算是实现了一半,只是后半条怎么就感觉变了味呢美人是有了,可怎么感觉都是自己在伺候这位大美人呢这完全不对啊 不过不管怎么不对也都晚了,当下最紧要的还是未出世的孩子和最近有点抑郁的孩他娘。 萧煜陪着林银屏说了小半个时辰的话,又在外面走动了几圈,他这才脱得身,开始处置公务。 王相府比不得大都督府的气势恢宏,里面官员的品秩自然也比不得大都督府的高官,尽是些四品五品的官员,若是放到地方上还算得上个人物,可放在都督满地走,三品多如狗的中都,就只能算是芝麻绿豆的小官了。 这些官员中并没有行将朽木的老朽,更多的是年轻面孔,其中年纪最大的也不过才三十多岁,而且还有个有趣现象,那就是一般年纪越大的,官职就越低,反而是比较年轻的三人,成为这里的官职最高者,分别是韩瑄、徐琰、端木睿晟,而年纪最小的萧瑾则是整个王相府的主官。 不谈派系,只说统属,西北有三方势力,分别是武官、文官和两边都不靠的暗卫,武官势大,甚至可以与萧煜讨价还价,而文官和暗卫就只能紧紧依附于萧煜以求生存。在武官看来,暗卫是王爷的鹰犬走狗,文官是阿谀奉承的戏子伶人,只有他们自己是王爷信赖的中流砥柱,是劳苦功高的功臣,甚至是和王爷有过命交情的老弟兄。 武官的这种骄妄情绪,让萧煜不止一次下决心提高文官制衡武官,王相府中的这些年轻人便是萧煜第一次尝试的结果,虽然品秩不高,但有军机旁听参议之权,算是萧煜的智囊幕僚,可谓是“王爷近臣”,位卑而权重。 萧煜出了王府径直来到王相府,挥手召集韩瑄、徐琰、端木睿晟三人,开始议事。 三人分别代表三个阶层,端木睿晟出自端木家,乃是代表了各地支持萧煜的世家。韩瑄本是布衣,因为偶然结识萧煜而踏入仕途,代表了寒门读书人。而徐琰身份最为特殊,也是这些年轻人能够参议军机的根本底气所在。 对于萧煜这个决定,西北官场中当然不会没有反对声音,不过徐琰是大都督徐林的孙子,也是徐家未来的掌门人,在徐林全力为徐琰铺路的前提下,谁敢阻挠徐琰的升迁之路便等于是与军方第一人徐林作对,再加上此事本就是萧煜亲自推动,所以还没有人敢把这件事放到明面上来说,最多只是再私下议论一二。 王相府的议事正厅内,萧煜坐在主位位置,看着并立在自己面前的三位年轻俊秀,略微沉吟,然后开口道:“本王对你们三人寄予厚望,希望你们能继蓝玉之后,支撑起整个西北的文官大局,不过整日在这小小的王相府中坐而论道,终究难成大器,所以本王决定派你们三人各自去底下为官一任。” “徐琰,你出身将门世家,又长于中都此等百战之地,见惯了战场杀伐,自有将帅气度,却难免在民生之事上略有欠缺,所以你去蜀州,在唐祁手下做事。” “端木睿晟,你出身世家,在父辈言传身教之下,自有大家格局,却难免不通兵事,如今后建战事胶着,本王便派遣你去后建,在蓝玉帐下听命。” “韩瑄,你本布衣出身,熟知市情民态,深谙百姓疾苦,这是你的长处。短处是少了与权贵世家相处的经验,格局难免狭窄,本王在东都有一处产业,你可依此去东都立身,然后跟随孙立功左右。至于孙立功那边,本王已经让萧瑾疏通好关节。” 最后,萧煜轻声道:“都说打江山容易坐江山难,又说武人打天下文人治天下,你们三人是我西北文官的希望,日后倘若本王真能走到那一步,到那时本王还要依仗你们。” 三人同时震撼难言。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九十章 大都督驾临 在后建境内的大流河一代,聚集了足足十万大军。 除了原本就驻扎于此的西凉军,还有过来没多久的草原骑军,几乎就是一河之隔,完颜赤列的部下可以清晰看到一支支衣着各异的草原骑军,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呼啸而过。 更令完颜赤列惊疑不定的是,统领西线大军林寒的竟然不顾朝州和高州的战局,亲临大流河一线,难道是要与魏禁联手从他这边突破想到这一点后,完颜赤列可以说是如临大敌,将自己的所有兵力全部聚集于大流河一线,不敢有丝毫懈怠。 魏禁和林寒这两位权倾一方的掌印官之所以齐聚于此,当然不是为了向完颜赤列耀武扬威,而是很单纯地校兵演武而已,同时也是迎接萧煜亲自任命的征伐后建大都督蓝玉。 蓝玉与萧煜一般,都是出身高门士族。萧煜的先祖萧霖和蓝玉的先祖蓝沧海曾经同朝为臣,萧霖官至暗卫大都督,封安国公,逝世后被追赠郡王。蓝沧海同样官至大都督,曾与另外两位大都督冯章、傅声一起征伐草原,蓝沧海率军横穿乌斯原,一直攻至碧落湖畔,大败林银屏的祖辈林时,逼迫这位草原汗王签订城下之盟,自认归附大郑朝廷,受封镇北王。 若是细算下来,蓝玉还是将门之后,如今代替萧煜总掌西北征伐后建大军也是顺理成章。 说来也是讽刺,所谓的天下大势何曾真正与数万万百姓有关从来都是被那几家几姓玩弄于股掌之间,数百年前如此,数百年后同样如此。 蓝玉这次被萧煜任命为征伐后建大都督,从一众掌印官中脱颖而出,继徐林之后成为西北的又一名大都督。虽说蓝玉的征伐大都督与徐林的镇守大都督不同,但本质上却是一样,官居一品,在名份和地位上压过其他人一头。可以说如今蓝玉是西北官场中唯一在地位上能与徐林相匹配的人,这也成为萧煜日后拔高文官与武官相抗衡提前埋下的一个伏笔。 当然,魏禁和林寒没想那么长远,尤其是林寒,本能地感觉到萧煜并不信任自己,所以才会派下蓝玉来节制自己,他不敢对萧煜心生怨气,却把怨气全都对准了蓝玉。这次校兵演武便是林寒提出来的,一则是弄得隆重一点,以显他林寒的重视,省得事后被萧煜怪罪。二则就是抱了给蓝玉一个下马威的心思,要知道这十七万大军中足有十三万是草原骑军,林寒身为林家为数不多的男丁,草原骑军不听他的听谁的这可不是你蓝玉的地盘,大都督听起来是挺威风,可在我林寒的大军中也就是个虚有其表的花架子而已。 只不过花架子也好,真架子也罢,蓝玉终究是被萧煜亲自任命的大都督,林寒若是公然反对蓝玉,便等于是打萧煜的脸面,他还没这么大的胆子,也没这么大的底气,所以在面子上还是要让蓝玉过得去才行。 故而在蓝玉抵达此地时,数万骑军一起下马拜见大都督,此等场面俨然不是壮观二字可以形容了。 今日的蓝玉骑马披甲,非但没有寻常文人披甲时的滑稽感觉,反而将儒将气度展现无疑。身边即有近百名亲卫精骑,也有唐春雨、明尘等人亲自陪同。 这段时日以来,唐春雨和明尘也领教了草原骑军的骄横以及林寒的跋扈,唐春雨还好些,毕竟曾经与林寒共事,有这份香火情分,林寒总要留几分余地,可是面对明尘,林寒就有些打心眼里的敌视了,无他,只因明尘因萧瑾而发迹,在外人看来,明尘就是萧瑾一派的人。 在林寒心中,能真正与自己相抗衡的只有萧瑾而已,因为其他人不管如何位高权重,说到底都是“外人”,只有林寒和萧瑾是“自己人”,一个是萧煜的异母弟,一个是萧煜的妻弟。自古以来就有三大亲族的说法,父族、母族和妻族。如今萧煜的母族已灭,只剩下父族和妻族,萧瑾属于父族,林寒属于妻族,若是有朝一日,萧煜能够登基为皇,面南背北,他们便是实实在在的皇亲国戚。所以两人虽然都在面上不显,但实际上在暗地里已经开始互相敌对。 蓝玉抬了抬手,以修为震荡出声,“起来吧,上马” 声音清晰传至每个兵士的耳中。 数万骑军几乎就在同时一起翻身上马,而草原骑军比起西凉军还要迅捷,整个动作如行云流水,看不出半分凝滞迟缓。 蓝玉望向身旁不远处的两位掌印官,笑容闲谈,“自后建开战以来,我西北大军与后建五王的联军前后打过大小战事十余场,胜多败少,将五王联军打得节节败退,两位掌印官可谓是功不可没。这些王爷都看在眼中,也记在心里。王爷之所以派我蓝某人来出任征伐后建大都督一职,不是信不过两位掌印官的统兵能力,也不是觉得我蓝某人如何如何,更不是信不过谁。只是有句古话说得好,天无双日,国无二主,咱们的大军也是如此,两位掌印官官职相同,品秩相同,若是意见不合,你一个主意,我一个主意,到底听谁的这样便容易贻误军机,所以王爷才给我蓝某人安排了这个征讨后建大都督的官职,其实是让我蓝玉给两位来居中调停的。” 听到这里,魏禁和明尘悄然对视一眼,再看这位中都文臣第一人,都不得不收起了那丝小觑之心。 唐春雨暗自叹息一声,这位新上任的蓝大都督不愧是被萧煜视作左膀右臂的人物,不说其他本事如何,就这说话功夫,将各个方面全都兼顾,堪称是滴水不漏。 林寒面沉如水,看不出心中所想。 蓝玉接着悠然说道:“当然了,两位掌印官也不能真的不把我蓝某人放在眼里,落了我蓝某人的面子事小,伤了咱们王爷的颜面事大,王爷若是不高兴了,我蓝玉自然是要将这个大都督的官帽摘下,继续回中都做我的账房先生,就是不知道两位放不放得下头顶上的官帽” 魏禁和林寒均是默然。 蓝玉呵呵一笑道:“各位都是跟随王爷的老人了,王爷是什么脾气秉性,想必也都清楚,谁如果觉得咱们王爷是个好糊弄的主,那就得做好被咱们王爷摘了官帽子的准备,所以啊,这次我蓝某人来赴任,不想借这次战事提拔谁,或者贬谪谁,只想着把王爷交付的差事给办得妥妥当当,给王爷一个舒心,也给自己头顶上的官帽子一个平安。只是不知两位是否也是如此想啊” 魏禁轻声道:“末将自然是与大都督一般想法。” 蓝玉笑道:“好啊,魏都督这个想法好啊,咱们都是在王爷手下为臣,如果说王爷是东家,咱们就是给东家打理生意的掌柜的,要赚银子,万万没有给东家赔银子的道理,你们说是不是” 蓝玉脸上的笑容骤然一敛,肃声道:“现如今慕容燕已经攻入完颜洪列的辖地境内,那么本大都督就下达正式上任后的第一道军令,限令在左都督林寒和右都督魏禁协同作战,在一月时间内渡过大流河,攻进完颜赤列的辖地,介时若不能打进完颜赤列的老巢,那么军法从事,从我蓝某人开始” 在场的四位西北高官面面相觑,短暂沉默之后,还是魏禁率先打破沉默,沉声道:“末将领大都督军令。” 蓝玉点点头,淡笑着望向林寒。 林寒沉默片刻,也笑道:“既然如此,林寒也自当遵从大都督军令”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九十一章 贵客登门 就在后建再起烽火之时,中都王府却很热闹,萧煜亲自开了中门,摆开辉煌仪仗,准备迎接贵客登门。到底是哪位贵客值得位高权重的西北王如此慎重对待府中下人们已经影影绰绰地得了消息,据说是王妃的姨母,那可是林银屏娘亲的亲姐姐,咱们王爷的半个丈母娘,怎么能不兴师动众 可不就是兴师动众玉尘大真人来了之后,先是见了自家的宝贝外甥女,然后借着家常话不轻不重地点了萧煜几句。这毕竟不是正式场合,玉尘不是什么道宗峰主,只是作为一个普通长辈的立场,那么萧煜也就不是西北王,只能听着受着。 不知今天的黄历是不是写了宜访亲会友,在玉尘到后没有多久,又有一名相貌清逸的中年男子从天而落,来到中都王府的中门前,负责把守中门的暗卫统领观其气度不似常人,不敢有小觑之心,故而亲自上前询问。 来人口气大的很,自称俗家姓傅,早年曾在道宗出家,道宗掌教是他的师兄,玉尘是他的姐姐,蓝玉是他的徒弟,就连萧煜和林银屏,也要称呼他一声舅舅。还说只要去通禀一声,萧煜便要倒履相迎。 不过没等这名暗卫统领前去通禀,萧煜已然从府中走出。 萧煜站在门内,居高临下,傅姓中年男子站在门外,负手而立,淡然笑道:“明光,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萧煜没有跨过门槛的意思,眼神冷漠,“傅先生,的确是许久不见。” 傅先生也不以为意,笑道:“明光,我第一次见你是在流泉楼,第二次见你是在摩轮寺,当年我放言要把你铸造成一把举世无匹的利剑,你也果真没让我失望,今日雄踞西北,诸侯剑一扫,当横行天下。” 萧煜冷笑道:“恐怕不仅仅是没让傅先生失望,而是大出所料吧可话又说回来,手里的棋子跳出了棋盘,傅先生应该很懊恼才是。” 傅尘笑了笑,“你别忘了,如果不是我傅某人让蓝玉来中都,你又怎么会有今日以中都为私宅的气魄” 萧煜平静道:“我当然没忘,我还记得你送了林银屏一程,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可林银屏毕竟是你二姐亲女,你也忍心下得去手” 傅尘挥了挥袖子,似乎驱散眼前的尘土,笑道:“傅家都灭了,还在乎这个” 萧煜认真道:“傅家不在乎,林家在乎,萧家也在乎。” 傅尘一笑道:“林家已经是个空壳,不足道哉,至于萧家嘛,倒是有说这话的资格。” 萧煜没有说话。 傅尘继续说道:“不过前提是你和萧烈一起对我说这话,如果仅仅是你萧明光一人,还是差了点火候。” 萧煜轻哼一声,仍旧是站在门槛之内,没有踏出中门半步。 傅尘也依然站在门外,没有半分想要挪步的意思。 傅先生望向萧煜,笑道:“你似乎对我怀有厌憎之心放心,以后你就会发现,咱们两人之间绝不仅仅是厌憎这么简单,说不定你还会想杀了我,至于你能不能杀了我,就要看你手段如何了。” 萧煜脸上寒意一闪而逝,开口道:“来者是客,玉尘大真人也在府中,傅先生难道不进来坐坐” 傅尘笑道:“二十八颗雷珠,吓人是吓人,可想要劈死我,还是远远不够的,这二十八颗雷珠放在紫尘手中还差不多。” 萧煜没有强求,却主动跨过了门槛,道:“久闻傅先生威名,今日可否不吝赐教一二” 傅尘似笑非笑道:“你踏足逍遥境界了若是没有,还是不要自取其辱。” 萧煜神色坦然,“逍遥境界没有,但半步逍遥已经有了。” 傅尘点点头:“那可一试。” 下一刻,萧煜身形暴起,在短短十余丈的距离中拉出数十道残影,五指如钩,直接抓向傅尘的咽喉位置。 这一招很简单,就是暗卫在缉拿犯人时所用的锁喉招数,可在萧煜如此修为的催动下,又很不简单。 如今这一招只剩下一个特性,那就是快。 几乎是超越肉眼所能反应速度的快。 不过这一招还是被傅尘挡下了,他只是轻描淡写地在自己咽喉前三寸的位置竖起两指,便挡住了萧煜的雷霆一击。 萧煜不惊不惧,只是笑道:“傅先生小心” 最后那个“了”字还没出口,萧煜就已经从原地消失,然后毫无征兆地一分为四,同时从四个方向攻向傅尘, 傅尘淡然一笑,一手负于身后,一手大袖一挥。 瞬间有三个萧煜随风消散,只剩下最后一个萧煜周身显现出晶莹如玉之色,正处于傅尘身后,以手作刀斩向傅尘头颅。 天人不漏之身。 傅尘扶了扶自己的洁白头冠,一朵庆云托举着一朵白色莲花自天灵冲出,任凭萧煜可摧山裂石的手刀斩在白莲之上,身形纹丝不动。 玄门庆云生白莲。 傅尘轻笑道:“来而不往非礼也。” 话音落下,傅尘的身形已经是飘然而动,周围一切如似虚似幻,毫无烟火气的一指点在萧煜的眉心上。 萧煜的眉心再次裂开,有五色元气自裂缝中逸散而出。 萧煜对于这些似无所觉,反而是身形扶摇而起,直入九霄之上,同时有二十八颗雷珠依次浮现。 一座雷池大阵就此结成。 萧煜还是忍不住用出了雷池大阵。 傅尘嘴角翘起,脚下一顿,有白色莲台显现,托举着他的身形缓缓升空。 待到两人全部飞升天际之后,萧煜手掌翻覆。 雷池随着萧煜的动作翻滚落下,将傅尘笼罩其中。 天雷纵横如蛇。 傅尘立于莲台之上,处于雷池之中,神色安然,不见有半分惊惧之色,如同大菩萨。 更令人惊奇的是,任凭雷池中如何天雷滚滚,都难以伤到傅尘分毫。每每有天雷逼至傅尘身前三尺,便骤然消散于无形,其玄妙之处,就连萧煜都看不分明。 这不是白莲教的白莲法身,也不是弥勒法身或者无生法身。 这是玄门正宗的无垢之身,也被称作是仙人之身。 千百年来能修成无垢之身的人寥寥无几,哪怕是在世仙人紫尘,大剑仙上官仙尘,丹道大家天尘,都未曾修成此法。只有傅尘在机缘巧合以及白莲教一脉的触类旁通之下,方才有了今日成就仙人之体的玄妙气象。 虽然萧煜的不漏之身与道宗的无垢之体有异曲同工之妙,但本质上还是有所不同。不漏之身融汇佛道两家之长,既有道门的法,也有佛门的体,堪称是不死不灭。而无垢之身却是单纯的玄门正法,修炼到极致后可万法不侵。 雷池大阵乃是掌教真人根据五雷天心正法的雷法所铸,归根究底还是属于法的范畴,面对傅尘的无垢之身自然要无功而返。 雷池无功之后,萧煜没有再出手,而是挥手散去雷池大阵,两人重新落回地面。 玉尘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两人身旁,面沉如水,语气中更是夹杂了一丝怒气,“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萧煜没说话。 傅尘却是轻笑道:“大姐,男人的事情,妇道人家不要插手。” 玉尘怒极反笑,“傅尘,亏你还记得我是你大姐” 傅尘平静抬手拂袖,将玉尘大真人几乎实质化如清风的怒气散去,平静道:“你我姐弟二人,自幼便互相看不顺眼,今日你我都是快要半百岁数之人,仍旧如此,想来此生是难以化解了。道不同,不相谋,今日我来此,本是想见一见西北王,看看是否还有回转余地,现在却是失望的很。” 萧煜神色淡然道:“傅先生,恩和怨,从来都是两码事,当年的太子谋反案,你不会已经忘了吧” 傅尘点点头,向后倒退一步,身形瞬间消散无踪。 萧煜面无表情。 当年太子谋反案时,可正是傅尘执掌天机阁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九十二章 男人女人 傅尘走后,玉尘不再搭理萧煜,径直回了后府。 萧煜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稍稍环顾左右,倒是将众多守门卫士吓了个半死。不过萧煜还不会是非不分地任意寻人出气,故而没有多说什么,径直反身回府了。 一直在府内的林银屏可不知道萧煜刚刚与傅尘已经“搭手”一番,只是见姨母离开片刻后又反身而回,过了没多久萧煜也回来了。 屋内除了林银屏和玉尘,还有萧羽衣和慕容萱一旁作陪,至于萧玥,她如今并不在中都,而是在叶夏的陪同下到卫国做客散心去了。自从萧煜做主为她定下婚事之后,兄妹两人之间就有了淡淡的隔膜,萧玥甚至不愿继续在王府中居住,所以才会与叶夏一起去了卫国,只等她的府邸完工,才会从卫国回来。 林银屏对这个小姑子没什么感觉,只是尽到了自己做嫂子的责任后便不会再去多管什么,所以萧玥在与不在于她而言并无太大区别,她今天心情很好,兴致很高,拉着玉尘说了许多家常话。 很多时候,女人的身份是与男人身份相挂钩的,不管是母以子贵,还是妻以夫贵,都算是这个范畴。有时候林银屏也会在想,自己也应该算是妻以夫贵吧,若不是萧煜成为举足轻重的西北王,慕容萱会与自己成为闺中密友吗玉尘会这样没有架子吗那些桀骜的西北将领们,会一个个地讨好自己吗 答案似乎是不会。 既然女人会因为男人而身份尊贵,而且男人还可以为女人提供包括虚荣在内的一切必需品,那么一个有身份地位的男人便成了抢手货,女人们争前恐后甚至是前赴后继,若是能侥幸成功,那便是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也可以称之为“上位”。 林银屏不属于“上位”的女子,她与萧煜是门当户对,更是元配的结发妻子,但是对她这个位置虎视眈眈甚至是急于上位的女子却有不少,这一点她很清楚,其中尤以秦穆绵为第一大敌。秦穆绵是个心气高的女子,让她给萧煜做小是万万不可能,那么她与林银屏便是你死我活的关系,没有半分调和余地。 其实如果只是秦穆绵有心,林银屏也不会如何害怕,怕的是萧煜也有意,这才是防不胜防的地方。平心而论,在林银屏与秦穆绵之间,若不是林银屏和萧煜有患难与共的情分,萧煜未必会选林银屏而放弃秦穆绵。 这是前不久林银屏自己想明白的,也是让她很心凉的结果。 她不希望萧煜因为林家、因为愧疚、因为婚约、或是因为情分利害才会娶她,她更希望萧煜只是单纯地喜欢她这个人,真心实意地想要娶她。 但这些都是她希望的,事实是否如此,就只有萧煜自己知道了。 萧煜不耐在一帮女子中厮混,只是在屋中稍作停留便借故离开,出了明园,萧煜换下蟒袍,换上一身普通暗卫官袍,然后出了王府,又出了中都内城。 萧煜名声显赫,在西北地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真正认得萧煜的人却寥寥无几。没了那身象征着身份的蟒袍,便没人再去敬畏他,只当他是个普通的暗卫。 他漫无目的地走在中都外城,一队队中都甲士从他身边走过,谁也不会想到这个看上去很年轻的男子,其实就是在西北只手遮天的西北王萧煜。 如今西北王萧煜五个字似乎已经成了一种象征的符号,就像皇帝一样,人们只在乎坐在皇帝宝座上的人是谁,而不在乎走下皇帝宝座的人是谁。 萧煜为了登上宝座,放弃了许多许多,他放弃了萧玥,放弃了秦穆绵,放弃了谢思,甚至暂时放下了母仇,这些放弃不能说是对的,但也不能说是错的,舍得舍得,有舍有得,他舍掉了很多,得到了更多。 他距离那个宝座只剩下几步之遥。 现在的他很富有,坐拥包括西北和草原在内的小半个天下。也很贫穷,除了林银屏,已经是孤家寡人。 这样到底是对是错,那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萧煜一直在外面待到了傍晚时分,夜色下的中都,还算是恬静安详。 萧煜坐在不知是谁家的屋顶上,拎着一壶不知从谁家顺来的酒。 他在等人。 他之所以选择人烟密集的外城,是因为要借此躲过玉尘这位逍遥境界高手的感知。 过了不知多久,萧煜终于看到一名女子的身影,几个跳跃便来到了他的面前,手里同样拎着一壶酒。 女子摘下头上的宽大斗笠,一头未曾束缚青丝倾泻而下。 今天的秦穆绵一反常态地穿了身宽大黑袍,样式很像萧煜身上的暗卫官袍,不过边角上绣着黑色的牡丹,更偏阴柔。这是牡丹的公服,也不知是巧合还是秦穆绵有意如此,此时的两人在衣着上倒是很搭对。 萧煜歉意一笑,“实在无法脱身,只能让你辛苦走一趟西北了。” 女子抿了抿嘴唇,没说话。 萧煜拍了拍自己正坐着的这条屋脊,“坐” 秦穆绵拎着酒壶坐到他身旁不远处。 萧煜轻声感慨道:“如果当年我们留在了东都,如今会是一个什么景象” 秦穆绵喝了口西北本地的烈酒,“如果留在东都,你不会是西北王,你或许是个碌碌无为的修行者,也或许已经默默无闻地死去。” 这段时间一直劳形于案牍之间的萧煜狠狠喝了一口烈酒,畅快道:“如果我只是个一心修行的匹夫,宗还会在我身上倾注如此多的精力吗凭借一个瞑瞳法门我能走多远就算当年你我有过些许情谊,你还会看上我吗” 不等秦穆绵回答,萧煜便已经自问自答,“若真的是这样,包括秋叶在内的道宗众真人不会多看我一眼,即便我身负瞑瞳,怕是有一天也会死在某个匡扶正道的高人手上,而你这位魔教圣女更不会把我放在眼中。” 秦穆绵小口喝着壶中酒液,轻声道:“也许吧。想做我的男人,英雄也好,枭雄也罢,总之要强过我去,否则还要我一个女子为他遮风挡雨不成” 萧煜笑道:“林银屏是外柔内刚,你是外刚内柔,你们两人,真的很不一样。” 秦穆绵没有说话。 萧煜放下手中的酒壶,继续说道:“有些话可以和林银屏说,却不能和你说,有些话可以和你说,却不能和林银屏说。” 秦穆绵看了他一眼,问道:“哪些话是可以和我说的” 萧煜说道:“比如说,我想那个魔教妖女了,这句话可以和秦穆绵说,却不能和林银屏说。” 秦穆绵却是有些不高兴了,呵了一声,“妖女。” 萧煜赶紧笑道:“圣女,圣女。” 秦穆绵对着酒壶狠狠灌了一口,脸颊有些泛红,“其实我也不清楚为什么会喜欢你,好像是一种执念,如佛门所说,我是不是该放下” 萧煜摇头道:“那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 秦穆绵老实地摇摇头。 萧煜借着酒意靠在她的身上,语气醺然,“我初识你时,就知道你不是寻常人物,对你其实是仰望的。那时候的你对我来说,就像是云端的仙子,可望而不可及,我就只能在心底幻想着和你如何如何。时间久了,也分不清到底是真心喜欢还是想要占有了。” 秦穆绵又是呵了一声,“我还真是荣幸。” 萧煜接着说道:“可是忽然有一天,我发现自己也会腾云驾雾了,曾经遥不可及的仙子就在我面前,触手可及,你说我该怎么办” 秦穆绵平静道:“自然是抓到手里。” 萧煜嗯了一声,“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就伸手了,不过就在马上得手的关头,我媳妇忽然跳出给了我一巴掌。我这才忽然惊醒,我原来是有媳妇的人了。” 秦穆绵冷笑道:“所有你就把狗爪子缩回去了。” 这次是萧煜没说话。 两人陷入沉默。 最后还是秦穆绵主动开口道:“听说你要当父亲了。” 萧煜点了点头,接着有些不合时宜的出神,然后才说道:“我这个岁数,也该有了。不过你不要违心恭喜我,这样对你来说,真的很残忍。” 秦穆绵拿着酒壶的手轻轻一颤,洒出几滴酒水。 这次她是真的不说话了。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九十三章 约法三章 萧煜打破沉默道:“你在南边的闻香教怎么样了” 秦穆绵撇了撇嘴,“掌教真人在世时还好,有这样一座靠山,没人敢耍什么手段,可掌教真人一走,我们就成了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犹以白莲教为甚,说实话,现在的日子很难过。” 萧煜轻叹一声,“掌教真人仓促离世,的确遗留下很多问题,你那边若是事不可为,该放手就放手吧。” 秦穆绵摇头道:“若是放手了,我还剩下什么或者说,我还有什么” 萧煜道:“都是些外物罢了。” 秦穆绵反问道:“外物那你可曾放下过半分” 萧煜哑然,然后叹息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秦穆绵推开靠在自己身上的萧煜,说道:“你是有家室的人,别靠这么近,小心你家里那位太座大人又要拈酸吃醋。” 萧煜本想说林银屏不是那样的人,可话到嘴边又给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因为这话实在太过违心,太过睁着眼说瞎话了。不仅是秦穆绵不信,就连萧煜自己也不信。 不吃醋的林银屏还是林银屏吗 萧煜被身旁女子推开之后,无言以对,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 秦穆绵反倒是有些不习惯了,伸出手拉了拉他的衣角,“你变了。” 这次轮到萧煜反问,“我怎么变了” 秦穆绵道:“我印象中的你,应该是喜怒无常,脾气乖戾,可没有现在这么好说话。” 萧煜笑了笑,“曾几何时,我也是温恭礼让的谦谦君子。只是后来遭逢巨变,再也守不住这份心性。” 秦穆妩媚地绵白了他一眼,“君子” 萧煜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好歹我外祖也是当世大儒,我自幼跟随他读书,习君子处世之道又有什么奇怪的” 秦穆绵毫不客气地哂笑道:“可惜你的君子之道早就丢到宝竺国去了。” 萧煜笑道:“君子做不了枭雄,更做不了英雄。” 秦穆绵将酒壶中最后一点余酒饮尽,笑道:“你最多算是枭雄,称不上英雄。” 萧煜大笑道:“英雄与否,还有功过是非,都留待后人评说吧。” 夜色渐深。 两个身影又在不知不觉间拉近了距离。 不知是不是酒壮人胆的缘故,最后萧煜还是伸手将秦穆绵揽入了怀中,女子也只是下意识地稍稍挣扎了一下,然后便如同一只温顺的猫儿,静静地伏在男子的怀中。 这种偷偷摸摸的幽会,已经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萧煜在秦穆绵这里,寻求的不是激情,更不是男女之欲,他求的是知我懂我的慰藉。 萧煜侧了侧身子,将脸埋进秦穆绵的一头乌发之中,闷声道:“我好累,真的很累,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就没有一个让我真正放心省心的。不是争权就是掏空心思夺利,我要和外人斗,也要和自己人斗。我将萧玥嫁给完颜北月,这丫头就再也没有和我说过一句话,萧瑾看似中规中矩,实际上还是贼心不死,至于林寒,这会儿怕是已经做起了草原王的美梦,还有萧烈和傅先生这两人的恩怨没有解决,我真是感觉心力交瘁了。” 秦穆绵犹豫了一下,伸出手轻轻揽住萧煜。 她突然有些明白这个年轻藩王的心态转变。在他成为西北王之后,家事就不再是单纯的家事,对于西北来说,西北王的家事即国事。 西北王看似权力极大,实际上却是受限极多,事事都要以大局为重,再也不能顺着自己的性子肆意妄为。萧煜心境的最直观变化在于,他再也用不出一往无前的庶人剑,只剩下一剑诸侯剑和半剑天子剑。 过了许久,萧煜觉得两个人互相揽着对方有些别扭,便主动收回了自己的手臂,然后整个人完全靠在秦穆绵的怀里。 秦穆绵有些哭不笑不得地轻拍了下男人的头顶,啐道:“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萧煜笑道:“什么样子我醉了,当然是醉卧美人膝的样子。” 说罢,萧煜得寸进尺,身子顺势一歪,枕在秦穆绵屈起的双膝上。 秦穆绵低下头,望着他的面庞,轻声问道:“你一夜不归,真的没事吗” 萧煜闭着眼睛道:“无妨,我就说巡视军营去了。” 女子泛着微微凉意的手指抚过怀中男子的脸颊,柔声道:“那明天也不要回去了,好不好” 萧煜微微迟疑,没有说话。 女子凄然道:“我千里迢迢赶来西北,就不值得你拿出一天时间来陪我吗你到底把我秦穆绵当什么人了挥之即来喝之即去的丫鬟吗“ 萧煜睁开眼,沉默片刻,展颜笑道:“行怎么不行,莫说是一天,就是十天八天也无妨。” 本该是转嗔为喜的女子脸上却没有多少笑意,只是平静道:“一天足矣,再多我也不要。” 秦穆绵还是留下了一点女子的矜持。 不至于在这场男女之间的战争中,真的一败涂地。 次日,萧煜让曲苍通禀王妃有军机要事,这几天他要去西凉州一行。 林银屏倒是不疑有他,萧煜有时候也会彻夜处理公务,一两天见不到人影也是常态,只是这次突然出行有些奇怪,不过想来是军情紧迫,事急从权了。 而且接下来的几个重要消息也从侧面佐证了萧煜口中的“军情紧急”。 蓝玉在正式就任征伐后建大都督的三天后,以魏禁的四万西凉军作为主力,以林寒的草原骑军作为牵制,总计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强渡大流河,成功击溃完颜赤列的大流河防线,斩首数千。原本完颜赤列和完颜洪列两人是呈犄角之势,只不过如今的完颜洪列也是自顾不暇,若非完颜康和完颜靖在最后关头赶来支援,完颜赤列的防线就要全面溃败,让西北军顺势直接兵临京畿之地。 完颜洪列那边也是苦不堪言,虽然有了完颜德的援军,在兵力上已经压过慕容燕,但是双方兵卒战力的差距也是显露无遗,面对慕容燕的一千骑军,通常要用一千五百的骑军去抵挡。再加上慕容燕裹挟了大义名分,不少见风使舵的后建贵族早已在暗中投靠了大将军,五王越发举步维艰,不得不再次全线退缩,除去完颜靖未伤元气,其他四王在兵力上全都有不同程度上的损伤。 更重要的一点,此战之后,西北军与慕容燕大军正式会师,原本连成一体的五王防线反而变得支离破碎,完颜德设想中且战且退最终在大梁城下决战的战略已经很难实现。 不过出人预料,蓝玉在取得如此战果之后,并未继续进兵,而是开始原地整军,定下三章,杀人者死,伤人及奸淫掳掠者抵罪。 此法立成的当天,便有三名不长眼的草原军将领被蓝玉砍了脑袋,次日,又有两名草原台吉和西北军统领被蓝玉数罪并罚,斩于辕门之外,传首三军。 这一日的草原军营很快就有了哗变炸营,三千骑军突袭蓝玉的中军大帐,不过早有准备的蓝玉调动六千西凉骑兵在半路截杀,这场内讧最终以两名草原军台吉被射程刺猬而告终。 在林寒的默许下,又陆续有三支草原骑军哗变,不过最后都被蓝玉铁血镇压。 数个草原将领的头颅被挂在蓝玉大帐的辕门上。 原本骄妄不可一世的草原将领,终于把翘起来的尾巴夹了回去,再也不敢无视大都督将令。 这场在外人看来莫名其妙的内讧就此落下帷幕。 慕容燕在事后沉默许久,只说了一句话,“请神容易送神难。” 若非要长驻后建,蓝玉又何必以约法三章甚至高举屠刀来博取人心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九十四章 王霸、道侣 这些消息在送往中都的时候,自然也会给不在中都的萧煜一份。萧煜对此早有预料,草原上的饿狼是喂不熟的,总要一个巴掌一个甜枣,至于林寒,萧煜暂时还没想好该怎么处置他,只能暂且放在一边。如今萧煜和秦穆绵已经离开中都,没有惊动任何人,直接来到西凉州境内。 经过萧瑾整治后的西凉州,不管是不是治标不治本,最起码在明面上是风气一清,两人一路行来,倒也没见到什么天怒人怨的景象。 此时两人已经过乌鞘岭,来到西凉州的门户边界,再往前便是秀龙草原。 在这几年,秀龙草原发生过不止一次的战事,最近就有魏禁驻兵于此,并由此开赴后建战场。甚至当年萧煜前往西凉州见晋王秦政时也来过这儿,对于这个地方并不陌生。 也不知是凑巧,还是天意如此,萧煜在边境竟然遇到了一个熟人,一个孤身游历边境的老头,王恺之。 王恺之今年不过是知天命的岁数,但辈分却是不小,与萧煜的外祖师出同门,算是萧煜的祖父辈。王恺之此人,修为了了,也未曾出仕,一生专注于事功学问,当得上名儒大儒称号。早年与萧煜有过一番过节,起因是萧煜去梅山为林银屏求药,中途被王恺之阻之,两人在梅山上大打出手,由此而结怨。 到了后来,在萧瑾和蓝玉两人的居中调和之下,王恺之同意亲赴西北组建书院,不过仍是不往中都拜见萧煜,而萧煜也没有刻意去西凉折节下交,由此说来,两人上次见面还是在梅山。 为人师表者,多为人尊重,西北武官虽然是武人出身,但很多都是世家出身,对于这种当世大儒还保持了三分敬意,再加上王恺之的书院也的确争气,弟子纷纷出仕,故而王恺之在西北的地位颇为超然,被许多人尊以师傅称之。 萧煜看到这个冥顽不化的老头后,本想装作没瞧见,不过被秦穆绵拉了下衣袖,还是首先开口道:“王师傅。” 王恺之显然对萧煜这位西北王不怎么感冒,语气平淡道:“原来是萧王爷。” 王恺之又瞥了眼萧煜身旁的女子,冷笑道:“如今后建战事紧急,王爷倒是沉得住气,还有心思携美同游。” 萧煜挽着秦穆绵的手,坦然道:“打仗是将军的事情,不是我这个主君的事情,我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再如何着急也是无用。” 王恺之冷哼一声,“自古成大事者,不可沉溺于儿女情长,温柔乡即英雄冢,王爷不会没听说过吧” 萧煜一笑置之。 一直没有说话的秦穆绵侧过脑袋轻声问道:“你跟这位王师傅是不是有仇” 萧煜轻笑道:“谈不上仇,只是有点过节。不过这老头人不坏,就是脾气太臭,萧瑾去江南时,顺带见了老头一面,把他拐来了西北,现在是西北总学政。一般我不愿去招惹他。” 王恺之见萧煜没有反驳,语气稍稍缓和,接着道:“萧煜,当年我真的没想到你能走今日这一步。从一个逞勇匹夫到一方诸侯,虽然有些地方有违圣人之道,但你年纪尚轻,能做到这个地步,已是难得。” 萧煜有些哭笑不得,不知是该汗颜还是该勃然大怒。 王恺之兴许是在野时间太久,早已忘了那套官场学问,说起话来难免有些“不知轻重”,甚至是“肆无忌惮”,“有些话,老夫早就想对王爷言,只是苦无机会,今日得见王爷,便不吐不快。亚圣言,以力假仁者霸,以德行仁者王。王爷既然志在天下,就应行王道之事,尊儒道,劝农桑,兴教化,重礼仪,为何偏偏行霸道之事,起杀伐,兴战端,先南征江南,后北伐后建,尸山血海。这可是仁君之道” 萧煜才学谈不上出众,但是身居高位,自然有一番独到见解,“所谓王霸之道,又涉儒法之辩,我中原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杂之,正所谓儒表法里,当年祖龙立国,可算是不折不扣的霸道。” 王恺之猛然一愣。 他竟然没想到这个“不学无术”的西北王竟然还有这样一番见识,实在是出乎他的预料之外。再想起萧煜当年在东都诘问宋之行的传言,不由得精神一振,开始郑重对待。 王恺之道:“正因为始皇帝不行王道而专行霸道,不尊儒道而专行法家,故而才有暴秦二世而亡。” 萧煜道:“王道者必以天下为先,霸道者必为天下先,何时行王道何时行霸道强国众,合强攻弱以图霸;强国少,合小攻大以图王。王降为霸,只因时势使然,当今时势,天降灾祸为其一,人起兵祸为其二,贼起为其三,此三祸并至,天下支离破碎,王道何存焉故霸道兴盛,王师傅须知,若无霸道为衬,何来王道之表” 王恺之一拂袖子,“荒谬简直是一派胡言。王者富民,霸者富士,仅存之国富大夫,亡国富筐箧,实府库。筐箧已富,府库已实,而百姓贫,夫是之谓上溢而下漏,入不可以守,出不可以战,则倾覆灭亡可立而待也。故我聚之以亡,敌得之以强。聚敛者,召冠、肥敌、亡国、危身之道也,故明君不蹈也。” 萧煜笑了笑,反问道:“昔年商公向秦王献法,分别为帝道、王道、霸道,前两道,王昏昏欲睡,唯独霸道,深谈三天三夜,何故还是时势使然,也正是秦王用霸道,方有日后始皇帝横扫天下的丰功伟业。王师傅,本王这次出行,不是与你来王霸之辩的,只是想散散心而已。” 王恺之沉默了片刻,望向秦穆绵,“如果老夫没有猜错,这名女子便是后建妖女。” 秦穆绵脸色骤然一冷。 萧煜说道:“王师傅言重了,秦姑娘如今已经不是魔教之人。” 王恺之面沉如水:“当年后建亡大楚,魔教灭我儒门道统,此仇不共戴天,王爷即是继承了方兄的儒家学问,就应知亲贤人远奸佞的道理,还望王爷好自为之。” 说罢,王恺之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秦穆绵冷声道:“这老头的脾气真是臭不可闻,难怪你不愿见他” 萧煜捏了捏她的手心,笑道:“早就说了不要搭理他,现在知道错了吧” 秦穆绵笑道:“难为你还要把这老头供起来,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真是可怜。” 萧煜叹息一声,“谁说不是呢,不过为了大局考虑,这点气还是得受。” 秦穆绵说道:“这老头很记仇啊。” 萧煜笑了笑,“所以别去得罪他,不怕得罪小人,杀了便是,就怕得罪这种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方正君子,实在难受啊。” 秦穆绵嫣然一笑。 萧煜握紧秦穆绵的手,望向面前的塞外草原,轻声道:“萧瑾生而知之,被誉为谪仙人,他曾经对我泄露天机,说我本该早亡于草原,而你也死于后建权贵之手,这大概就是你我原本的宿命下场,不过如今天机已变,而且你我还能好好地活在这世上,想来我们也不会再窝囊地死去,那么我们就不能辜负老天的一番好意,一定要活出个模样” 萧煜沉声道:“不敢妄言逆天改命,只求在这巍巍天道之下寻求一线生机。” 萧煜望向秦穆绵,柔声道:“修行之途漫漫,你我为问道伴侣,可好” 秦穆绵一愣,然后重重点头,“好”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九十五章 刺杀 塞外的春日,比之江南多了几分清凉,比之中原少了几分躁意,恬淡可人。所以萧煜与秦穆绵选在这个时候携手同游,大多数时候,两人都在互相印证各自的修为,以及讨论各自踏足逍遥境界的渺茫希望。 不过现在暂时没人对西北王的行踪感兴趣,因为这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驻扎于后建大流河一线的蓝玉大帐上。 蓝玉大帐辕门上挂着的头颅还没风干,上面的表情栩栩如生。 清晨时分,有几名身着草原服饰的男子来到辕门前,驻足凝望许久。 这几人都是腰佩弯刀,黄金作柄,朱玉为饰,华贵至极。在验明正身之后,这一行人过了辕门,走进大营。 为首的一名中年人望向不远处那座占地最大的帐篷,眼神冰冷。 在他身后有一名老者随行,面容隐藏在兜帽的阴影之下,也是唯一未曾佩刀之人,手中握着一根枝节纠缠的奇异木杖。 其余草原武士隐隐将这名老人围拢在中间。 走在前头的中年人稍稍放缓了脚步,与老人并肩而行,眯眼看着那座中军大帐,低声道:“成败在此一举。” 面容苍老的老者没有去看那座大帐,只是握紧了手中的木杖,用听上去极为别扭的中原官话说道:“不管成败与否,我们都会死在这里,而事后西北王的震怒,也是将军难以承受的。” 中年男人脸色平静,“我们已经死了四位台吉,他们本是草原上的雄鹰,没有死在敌人手里,却死在了自己人的手里,我们要为他们报仇,将军和大台吉也是支持我们的。” 老者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沉沉叹息一声。 中年男子冷笑道:“至于那位西北王,他本是依仗我们草原的力量才能登上王位,如今却让我们在草原上自生自灭,用中原话来说,这叫做过河拆桥。这样的王,我们还有必要顾及他吗他根本不配统领草原” 老者是所剩不多的草原巫教高手,对于修行很擅长,可对这些争权夺利的弯弯道道就不怎么明白了,不过他也很有自知之明,从来不去碰王庭那滩浑水,所以不管是红娘子,还是后来的草原老祖出山,他都安然无恙。这一次是因为恩情牵绊,实在不得已才被请出山来。老人深知自己这次多半是九死一生的境地,所以很多事情也看开了,只是道:“王爷如何,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这些话是连将军也不敢说的。” 中年人按住自己腰间的弯刀,阴沉道:“毕竟将军的力量还很弱小,无法与西北王抗衡。” 此时大帐中,蓝玉已经起身,没穿那身大都督铠甲,只是如寻常时穿了一身蓝色长袍,坐在一张普通的木椅上,一边品茗,一边仔细读着手中的书卷。 蓝玉的神情很专注,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手中书卷上,他向来都是自称为一介书生,但不说进士及第,举人老爷,就是穷酸秀才也算不上,他身上没有半个功名。以一介布衣之身行宰辅相国之事,这是蓝玉的真实写照。在西北,蓝玉实实在在做到了出将入相四字。 蓝玉忽然放下手中书卷,抬头向帐外望去。 下一刻,一名传令校尉走进大帐,单膝跪地道:“启禀大都督,草原台吉林啸求见。” 蓝玉稍稍沉吟,然后道:“让他进来吧。” 林啸独自一人走进中军大帐,右手按在胸前,弯腰行礼道:“林啸见过大都督。” 蓝玉问道:“林台吉所来何事” 林啸直起身来,正色道:“所来只为一事。” “借大都督头颅一用” 话音未落,林啸已经是仓啷一声拔刀出鞘,刀如流光化作一条银龙,瞬间将周围的几名护卫甲士斩成一片血雨。 蓝玉脸色平静,任凭这道无匹刀气斩向自己的身体,只是伸出一指。 有一把无形之剑出现在蓝玉面前。 刀剑相交。 蓝玉仍旧是稳如泰山,林啸却猛然向后倒飞出去。 不管是骤起发难还是精心布局,最后还是要靠各自的实力说话。蓝玉的修为到底有多高很难说清楚,因为蓝玉已经很久没有在外人面前出手,有可能已经悄然登顶天人境界,也有可能仍在原地踏步。 依照当下情形来看,还是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林啸被蓝玉一招击退,不需说话,大帐外的草原武士已经劈开毡毯硬闯了进来,瞬间有无数刀气交错弥漫,将整个中军大帐切割地支离破碎。 帐篷的碎片四散而飞。 若蓝玉只是履霜境界,便已经伤在乱刀之下。 可接下来一幕却让林啸瞳孔猛然收缩,只见书生模样的蓝玉毫发无伤地缓步走出,左手拿着方才阅读的书卷,右手虚握,仿佛持了一柄无形之剑。 蓝玉如闲庭信步,持剑虚点。 当场便有两名草原武士的头颅直接炸开,手中弯刀甚至来不及劈刀砍下,已然变成无头尸体向前倾倒,鲜血喷溅。 蓝玉继而加快步伐,身形如一缕清风,风中藏剑气。 又有两名草原武士踉跄几步,倒地身亡,心口被人一剑穿心。 剩下的草原武士对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地一拥而上。 蓝玉只是风轻云淡地一弹指。 手中无形之剑化作纷纷乱乱的无形剑气。 瞬间席卷大帐内外。 这些草原武士一个不漏,全部被穿心而过,伏尸遍地。 蓝玉虚手一摄,将原本放在桌案上的长剑摄入手中,然后缓缓拔出长剑。 名剑定风波。 许多年前,在上官仙尘蛰伏、掌教紫尘隐世、牧观不出的那个时代,时任天机阁阁主的傅尘力压萧烈,几乎就是当世最强之人。 他只有一个嫡传弟子,蓝玉。 如今已经贵为西北王的萧煜,上官仙尘的弟子公孙仲谋,紫尘的弟子秋叶,完颜北月之前的后建魔教嫡传秦穆绵,这些人和蓝玉一起名列天机榜次榜。 如今这些人纷纷踏足天人境界,蓝玉又岂会停步不前 林啸面沉如水,握紧了手中的弯刀。 下一刻,林啸猛然让开身形,原本一直留在帐外的草原物料老者举起手中的木杖,吟诵出一连串的古怪音节。 塞外多风沙,在这一刻,在蓝玉身处的三丈之地内,大风呼啸,平地起陆地龙卷。 三丈之内,龙卷肆虐,风沙如刀。 三丈之外,云淡风轻,天地清明。 一内一外,便是天人之隔。 这一刻,不见蓝玉身形,只见一条滚滚风沙组成的长龙破开大帐顶篷,冲天而起。 大帐外老者的面容开始急速衰老,原本就沟壑纵横的面庞在短短片刻间就已经只剩下皮骨。 林啸长啸一声,手中弯刀绽放出耀眼光芒,原本镶嵌在刀身上的宝石全部化作粉末,随风而散。 不过他没急着出刀。 他在等。 他在等风沙散去的那一刻。 几息之后,帐外的老者油尽灯枯,手中木杖滑落,坐地而死。 帐内风沙消散。 这时候已经有大队甲士朝这边涌来。 林啸大喝一声,手中弯刀落下。 一刀之威,不压下当年第三剑奴的天人一剑。 只见刀气磅礴如草原寒冬时节的大雪,肆意磅礴,覆盖草原,天地之间尽白,使人无处可躲。 不过蓝玉本就没打算躲。 这气势磅礴的一刀,在距离蓝玉还有三尺距离的时候,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一柄长剑挡在了它的必经之路上。 儒门四十八神剑之一的定风波。 毫无无伤的蓝玉平静道:“你有些高估自己,也有些低估本督。” 在挥出这平生最强一刀之后,林啸就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精气神,而这一刀无功而返之后,他已经是面露绝望之色。 当啷一声,弯刀落地。 林啸气绝身亡。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九十六章 姐弟 沉重的脚步声传来。 层层黑甲在顷刻间将已经支离破碎的大帐围得水泄不通。唐春雨走上前来,平静道:“那人的手脚很干净,什么也没有查出来。” 蓝玉已经将手中的定风波收回鞘中,笑了笑,“我本以为你和林冷乾是一条心。” 唐春雨神色不变,没有丝毫惧色,仍旧是语气平静,“下官只和王爷一条心。” 蓝玉不再看他,也没有再提起任何与林寒有关的话题,一手扶剑,低头望着满地狼藉沉默片刻,然后缓缓说道:“此事本督会如实上报王爷,等待王爷亲裁。” 唐春雨轻声道:“下官亦会将今日之事上报王爷。” 蓝玉笑了笑,“如此甚好。” 唐春雨拱手躬身一礼,道:“若无他事,下官便告退了。” “去吧。”蓝玉说道。 就在两人说话间,已经有甲士开始清理大帐残骸,然后重新搭建大帐。 蓝玉扶剑缓缓而行,声音低不可闻地自语道:“得志而猖狂,为祸取死之道。不知慎独之意,为祸取死之道。跋扈骄横,亦是为祸取死之道。如此三大为祸取死之道,便是王妃纯纯爱护之心,又能保你到几时便是王爷胸怀山河之广,又能容你到几时” 萧煜送走了秦穆绵,回到中都王府没过多久,蓝玉和唐春雨的两封密报就几乎同时送到了温体斋的案几上。 萧煜的反应很平静,没有意料之中的勃然大怒,只是通过大都督府下了一道谕旨将林寒平调回中都,然后增补禄时行为大军左都督,至于其他,并未过多追究。 若是旁人,萧煜还会象征性地安抚一番,但是蓝玉不用。因为萧煜知道蓝玉肯定会明白他的用意,也肯定不会因此而心生怨尤。 蓝玉在收到消息之后,只是会心一笑。 林寒与萧煜夫妇之间的情分很足,显然不会因为一次没有被抓到尾巴的未遂刺杀而怎么样,但明眼人都知道这次刺杀与林寒脱不开干系,最起码也是林寒默许的,这便是蓝玉所说的为祸取死之道了,毕竟再厚的情分也有消磨殆尽的一日,林寒不明白这个道理,继续肆意妄为,终有一日要真的为祸取死了。至于其他,蓝玉本就没想把林寒怎么样,只要能让林寒离开后建便已经足矣。 如果说萧煜是皇帝,林寒便是国舅,尤其草原从头到尾都算是林家的私产,近百名草原台吉在名义上还是效忠于林氏,那么林寒的地位就犹未特殊,除了萧煜夫妇,哪怕是徐林蓝玉也不敢轻动林寒。 这次萧煜亲自下令命林寒回中都,林寒自然不敢抗命,草原大军仍旧驻扎于后建,他只带了一千亲兵护卫,轻车简从地回到中都。 亲兵驻扎于外城,林寒独自走进内城,一直走到那座巍峨王府。 林寒就这么跪在王府门前。 早在林寒进城时萧煜就得到了消息,不过萧煜没召见他,而是直接把他晾在一旁,这才有了林寒跪于门外请见的局面。 林银屏对此当然是一无所知,现在的林银屏可谓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安腹中胎,至于其他,她不想问更不想听。 暖春时节,绛朱苑内已经是一片郁郁葱葱。几许春风拂过,青葱之色中渐渐有轻淡红粉之色夹杂其中。 萧煜扶着林银屏,望着这副大好春景,轻声道:“冷乾回来了。” 林银屏有些惊讶,“小寒不是在后建打仗吗,怎么回来了” 萧煜说道:“是我让他回来的。” 林银屏哦了一声,没有关心萧煜为什么让林寒回中都,而是问道:“小寒他人呢怎么不来府里见我。” 除了萧煜和腹中的孩子,林银屏最在意的就是这个弟弟,此时听闻弟弟已经来到中都,却没有登门拜访自己这个姐姐,使得林银屏已经有些不悦,这就像自己辛辛苦苦养大了儿子,反过头来儿子娶了媳妇忘了娘。 萧煜将她拥入怀中,轻抚着她已经高高隆起的小腹,说道:“林寒已经到了,不过让我挡在门外了。” 林银屏有些不安地问道:“小寒他又犯错了” 萧煜缓缓说道:“冷乾不仅仅是犯错,而且还是犯大错,我让他在门外跪上几个时辰,也是为了他好,免得他太过志得意满,不知天高地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林银屏握住萧煜的手,低声道:“他不懂事,你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萧煜轻叹道:“魏禁遇袭的事情你还记得吧” 林银屏的手轻轻一颤,“不是说没找到幕后主谋,成了一桩悬案吗” 萧煜继续说道:“前不久林啸意图行刺蓝玉,林啸你应该熟悉吧,林家的偏远旁支,最近与林寒走得很近。” 林银屏脸色发白,摇头道:“不会的,小寒他怎么敢,他不敢如此胆大妄为的,一定是林啸自作主张,对,一定是林啸的错,这都不关小寒的事。” 萧煜有些无奈地看着自己的妻子,正所谓关心则乱,林银屏并非是什么也不懂的无知妇人,恰恰相反,她是个能独挡一面的女子,只是事关林寒,便乱了方寸。 最近林银屏在闲暇时会翻翻史书,纵观上下千年,君王故作姿态大义灭亲的事情可不少见,一般而言,异母弟和妻弟都是比较好的下手对象,若是萧煜也想效仿一出,林寒无疑是撞在了枪口上,所以也难怪林银屏会害怕。 萧煜轻声安慰她,“放心,现在我也只是猜测而已。” 林银屏闻言后稍稍心安,轻抚着自己的胸口,“那就好,那就好,小寒自小便是听话懂事的,根本不会做出如此大逆行径。” 萧煜将她拥得更紧了一点,柔声道:“这次让他在门外跪上三个时辰,无非是有则改之,无则勉之,没什么大事的。” 松了一口气的林银屏不住点头赞同道:“三个时辰不够,再加两个时辰,五个时辰,这样记得牢一些。” 可怜林寒就在自己姐姐的一番好意之下,足足跪了五个时辰,从日出再到日落,差点没跪晕过去,最后还是曲苍扶着才能进了王府大门。 在去内府的路上,林寒一瘸一拐地走着,苦笑道:“想必曲兄也听说林啸之事了“ 曲苍微微点头,“略有耳闻。” 林寒叹息一声,“真是天降横祸。” 曲苍笑了笑,“是非曲直,自有王爷明断,而且王妃也已知晓此事,自然不会委屈了冷乾。” 林寒笑道:“借曲兄吉言了。” 不过让林寒失望的是,萧煜以闭关为名,并未见他,而是让他直接去见林银屏。 林寒略微忐忑地去见林银屏,不成想刚进屋,就被自家姐姐用一把名贵掸子狠狠抽了一顿,虽说林银屏身子弱,又有身孕,手上没多大力气,可架不住劈头盖脸地专往脸上招呼,也是生疼。一边挡一边躲,还得小心着林银屏别让她磕着摔着,一时间好不狼狈。 打累之后,林银屏丢了掸子,一个人坐在榻上,眼泪不住地往下流。 林寒这下是真的慌了,也顾不得别的了,赶忙凑过去问道:“姐,我姐夫欺负你了” 林银屏看了他一眼,冷声道:“你姐夫没欺负我,是你气着我了,你现在长大了,变成将军了,觉得自己有本事,了不得了是吧魏禁的事情只是影影绰绰,我不去多说,可这次林啸的事情,你怎么解释你林寒厉害啊,让手底下人哗变还不算,还敢让人去杀蓝玉,是不是下一步就要派人来杀我和你姐夫了” 林寒愣了愣,随即跪在林银屏面前,强辩道:“姐,你难道相信那些人的污蔑,不相信我这个弟弟” 林银屏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又抄起一旁的掸子给了林寒一下,生生把这把青玉为柄的掸子打成了两段,怒斥道:“你真把你姐姐当傻子了看不明白你那点小心思你别忘了我是看着你长大的我问你,林啸能请动那个隐居的巫师吗除了我,还有谁能动用父王的名义若不是你,难道是我派人去杀蓝玉不成” 屋内瞬间寂静无声。 林寒嘴唇微微颤抖,颓然低下头颅。 林银屏深呼吸一口气,低声道:“你若是还认我这个姐姐,就给我闭门反省,没我的命令,不许出门半步。”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九十七章 妄境 萧煜以闭关为名拒见林寒,这倒不是托词,而是萧煜真的在闭关。 他不信自己有两印相助的前提下,仍旧无法迈过逍遥境界的门槛。 在当下,越来越多的逍遥境界高人入世,萧煜这个天人境界无敌手就难免有些不值钱了,虽说有掌教真人的二十八颗雷珠护身,寻常逍遥境界也可杀得,但很多时候还是难免会束手束脚。而且萧煜已经与萧烈定好明年春天在东都见面,了结自方璇身死以来的这段恩怨,以萧煜如今的修为而言,即便有二十八颗雷珠和传国玺、都天印,也难以匹敌萧烈。所以他要尽快踏足逍遥境界。 心有躁意,便生妄境。 在不经意之间,萧煜陷入到一场深深的妄境之中。 一如上次他请下天魔降世时经历的那番心魔之争。 人皆有妄心,无所谓好坏。林银屏想要个孩子,这算是妄心,现在马上就要实现了,自然是距离破妄不远。而萧煜想做皇帝,这也是妄心,可想要破妄,就没那么容易了。 其实萧煜单以修为而论,已经做到了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但在心境上却还差了至关重要的一点,这也是当年萧烈迟迟不能踏足逍遥境界的原因之一。当年萧烈因为方璇之事而心境有损,致使他明明在修为上已经超出了绝大多数逍遥境界,但境界上却迟迟不能踏足逍遥境界,故而也造就了萧烈的以天人之姿搏杀逍遥。 如今萧煜的情形与萧烈是何其相似。 当真是父子。 可惜是父子。 萧烈如何破去心中妄境,不得而知,而此时萧煜陷入的妄境,却像是一副未来画面。 正所谓梦里不知身是客,入妄之人自然也不知今夕何年,不知几度春秋。 当萧煜醒神时,自己正身处一片剑戟森然的军营之中。看周围的环境,这里应该是江南 萧煜向前踏出一步,踩在松软的土地上,没有西北土地的那种冷硬,看来是江南无疑。 萧煜有些疑惑,自己不是在中都王府的守心斋中吗,为何会突兀出现在万里之外的江南 即便是仙人降世也不可能有此等神通将自己连同这大军一起挪移至此处吧 就在萧煜疑惑之际,有一人来到他的身后,肃声道:“陛下,可否入城了” “陛下入城”萧煜循声望去,发现这人竟然是魏禁,不过此时的魏禁变化很大,大约已有不惑年纪,下巴上蓄起了胡须,面带风霜,两鬓略有斑白之色。 萧煜转头再望向前方,只见一座宏伟巨城出现在萧煜的视野当中。 这座城萧煜并不陌生,正是江南第一大都城,江都。 不过此时的江都没了往日的繁华雍容,而是刚刚遭受了一番战火的洗礼,城上城下皆是一片狼藉,鲜血伏尸遍地。 而且江都大门已经缓缓开启。 萧煜环顾四周,只见得无数杆黑底金字的萧字大旗迎风招展,身披西北军玄甲的兵卒甲士更是接天连地,一直蔓延到萧煜视野的尽头。 萧煜袖中的左手握而成拳,嘴唇微微发抖。 魏禁继续说道:“陛下,白莲教贼首傅尘已经伏诛,陆谦自缚请降,请陛下发落。” 萧煜神情恍惚,宛若梦呓道:“傅尘死了,陆谦降了这江南已经是本王的了” 这时忽然有另外一人插话道:“你又忘了,你现在已经不是西北王,不能再称本王。” 萧煜心头一震,几乎就是明知故地问道:“那我是什么,该如何自称” 那个声音中多了几分笑意,“你是皇帝,九五至尊,你该自称为朕” “朕”萧煜喃喃自语,“我朕。” 萧煜转头望去,发现方才说话之人正是秦穆绵。秦穆绵面容上倒是没有多大变化,只是气态更为成熟雍容,美艳不可方物。 她转过头来冲萧煜嫣然一笑,“明光,入城吧。” 萧煜轻轻点头,然后对魏禁道:“传朕旨意,入城” 大军轰然而动,萧煜高居御驾居中,百官诸将随行。 萧煜望去,尽是熟稔面孔。 有徐林、魏禁、闽行、石勒、诸葛恭、曲苍、唐春雨、李如松、韩瑄、明尘、徐琰、端木睿晟 也有一些本不该出现在这儿的人,牧人起、査莽、孙立功、张九成、何禁、孙明成、章传庭 有一人对萧煜道:“陛下此举乃是以顺讨逆,自然无往不利,陆谦请降,自此江南无战事矣,天下无战事矣。至此天下归心,陛下居功甚伟” 又有一人道:“陛下匡扶天下,一扫寰宇,救苍生于危难,解百姓于倒悬,此乃德。又定草原,伐后建,征卫国,此乃前人未有之功也,功德兼备,可比上古圣君,故微臣请陛下择日行封禅大典” “陛下引西方番薯之物,活命无数,万家生佛,功德无量,当可封禅。” “陛下功比始皇帝,当可封禅。” “陛下,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就在这纷纷嚷嚷之中,萧煜进了江都城,见到了自缚请降的陆谦,上演了一出君王大度泯恩仇的戏码之后,萧煜走进了江都城中大楚的皇宫。 坐在那把龙椅上,看着满朝文武拜倒。 不断有大臣禀奏事宜。 过了许久,萧煜这才慢慢将头绪理清。 原来林寒已经就藩草原,只是在年节时才会去东都朝拜。 完颜北月已经是后建皇帝,自认宗属国,每年奉上百万岁贡。 萧瑾受封魏王,就藩卫国,非宣召不得擅离封地。 蓝玉身为当朝首辅,并未随军而行,而是留在东都辅佐太子监国。 皇后林银屏也留在东都皇宫,身边有大总管张百岁和大姑姑墨书。 牧人起已经归顺,受封定国公。 査莽受封勇毅候。 徐林受封镇国公。 魏禁受封定国公。 曲苍受封忠义候。 其余人等也已经贵为王侯。 秋叶已经贵为道宗掌教,道宗威压整个修行界,重现千年之前的荣光。 上官仙尘渡劫身死,剑宗覆灭,公孙仲谋带着上官仙尘的遗物只身出逃。 秋思在大雪山上重建了摩轮寺,现为摩轮寺之主。 秦穆绵与他结为道侣,不是夫妻胜似夫妻。 萧煜有些茫然。 这就是一朝功成 这就是贵为帝皇至尊 萧煜继而心中生豪气。 大丈夫当如是也 长生千年不如五十年尊位。 萧煜面南背北,沉声道:“众卿平身。” 殿内文武百官一起拜谢,“谢吾皇。” 林寒被召回中都禁足,蓝玉彻底没了掣肘,他亲自与慕容燕会晤之后,联军展开了第二轮后建攻势。这一次要兵临大梁城下。 无论从哪方面看,面和心不和的后建五王,都无力抵挡势如破竹的双方联军。 现如今后建五王唯一的希望便是后建魔教的四位长老。 可巨鹿城一战已经让四位长老彻底明白,在没有大长老刁殷的前提下,他们四人是挡不住天下第五慕容燕的。 打不过该怎么办还可以议和。自古以来,中原王朝面对这样的情况便是请和,已经将议和的手段发展得炉火纯青,无论是和亲还是岁贡,亦或是割地,甚至是儿皇帝的荒诞怪事,都用了个遍。五王在商议一番之后,决定效仿中原,向蓝玉和慕容燕请求议和。 这可是天大的新鲜事,从来都是中原王朝向草原议和、向后建议和。后建主动求和,这还是有史以来第一次。 无论日后萧煜成败如何,单凭今日之功绩,足以青史留名。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九十八章 逍遥游 萧煜不知外面的纷纷攘攘,他已经陷入到最深层次的妄境之中,如果说上一次心魔造就的妄境是过去,那么现在的妄境便是未来。过去不可变,所以萧煜能在最后关头摆脱妄境,而未来不定,故而萧煜再想要破开妄境就没有上一次那么容易了。 萧煜本没有想这么早就开始冲击逍遥境界,他本意是想再积蓄一二,然后等到后建战事告一段落,将诸事安排妥当以后再行突破。可怎么都没想到这次境界突破的契机来得这般措手不及,竟然在一次寻常闭关中就使他进入了妄境之中。 萧煜静静地盘坐在守心斋中,一身修为渐渐沉寂,然后又全部汇聚到胸口的气府位置,若是有另外一人在场,便会发现萧煜的胸口处光芒大放,如有一轮明月冉冉升起。 古有黄梁梦的故事,说得是有仙翁点化卢生,卢生饮下仙翁所赠之酒后,沉沉入梦,在梦中享尽荣华富贵,等到醒来时却发现店家的黄粱米还没有煮熟,由此大彻大悟,故称黄粱梦。 这其中仙翁的手段便是令卢生入了妄境,正是妄境千年,不过大梦一觉。 萧煜只是入定了大约一宿的时间,可在妄境中已经是渡过了十余年。 在这十余年间,萧煜再次南征北战,甚至渡过茫茫草原,攻伐西域各国。 对内在劝学的同时,开始兴办讲武堂,培养职业军人。 随着韩瑄、徐琰、端木睿晟等青壮派的逐渐掌权,萧煜开始推行张江陵的一条鞭法,以及摊丁入亩和士绅一体纳粮。 文治武功,迎来了前所未有的盛世。 萧煜在立国的第二十个年头,举行了封禅大典。 由此登上了自己的人生巅峰。 在封禅大典上,萧煜敬颂天地,告慰先人,自述自身功业,可比人皇尊位。 这时候的萧煜几乎达到了极致。 若是寻常的修行者,到了此时就该有所警醒,试图摆脱妄境,可萧煜根基太过浅薄,直到此时仍旧没有察觉,甚至还有越陷越深的趋势。 妄境中一年复一年,萧煜转眼间就已经是花甲年纪的老人,年轻时急于求成所留下来的隐患开始浮现,体魄衰颓,不漏之身变为有漏,神魂黯淡,再无秋风未动蝉先觉之境界,只能依靠磅礴元气苦苦支撑。 萧煜隐约感觉到自身大限将至,开始寻求仙道,以求那一线生机,秋叶明言世间没有长生的帝王,萧煜若想求仙道就必须放弃人皇之位。 萧煜在思量许久之后,决定退位,将帝位交由自己的儿子萧玄。 他自己开始追求当年掌教真人的长生境界,意图在自己身死之前,抓住那一丝可遇不可求的明悟,一步登天,飞升做天上仙人。 妄境之中吾不能之事,萧煜理所当然的成功了。 他在妄境中成了在世仙人。 在他飞升的那一刻,他忽然看到了很多东西。 有妻子林银屏的红颜生白发,由国色美人变作苍苍老妇,虽有太后尊后,却独守深宫的黯然神伤。 有儿子的志得意满,登临帝位,指点江山,挥斥方遒。 有萧瑾的百般谋划,只求皇位。 有林寒的野心勃勃,意图中原。 也有数不尽的勾心斗角,肮脏龌龊。 萧煜的身形缓缓攀升,距离那座天门越来越近。然后他的视角也越来越大,几乎将整个天下都囊括其中,看到了更多的人和更多的事情。 他看见了高踞后建朝堂之上的完颜北月,正在望向中原。 他看到了上官仙尘与天上雷刑相斗,最后力竭身死。 他看到了天尘内外功德圆满,跨过天门,进入那无边玄妙方广世界。 他看到了玄尘寿终正寝,坐化身死。 他看到了都天峰之上的太清殿内,秋叶以掌教身份召集峰主议事,决定设立天下道门。 最后,萧煜看到了梅山上那座孤零零的小坟墓,四周生满了杂草,墓碑上的碑文已经有些看不清晰,只能隐约认出“方璇”二字。 已经一脚踏入天门的萧煜猛然回神。 母仇未报。 他当初去草原是为了什么难道一开始就打定了争霸天下的主意恐怕不是。 他当初去草原不正是为了找到为母亲复仇的机会 虽然日后他在名利之路上越走越远,但最开始可是为了母仇 那么萧烈呢 整个妄境中似乎没有萧烈的存在,没有任何人向萧煜提起过萧烈的去向或者下场,似乎这个人根本不存在一般。 萧煜停下了自己的脚步,然后将已经踏入天门的那只脚缓缓收回,整个人就这么立在天门之前,慢慢闭上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萧煜身前的天门已经消散无踪,萧煜记起了许多事,许多人,也逐渐明白了自己如今所在。 他睁开眼,轻声道:“长生何用” 原本仙气缭绕的仙人无垢之身缓缓褪去,重新变回原本的老迈之躯。 萧煜继续道:“道法何用” 体内的元气消散不见,移山倒海、摘星拿月、朝游沧海暮苍梧的所有神通全部消失。 萧煜道:“帝位何用” 冕服不见,龙椅不见,仪仗不见,皇城倾塌、大军消散,文武百官尽皆不见,一切象征身份地位的存在皆不见。 萧煜道:“天地何用” 随着萧煜最后一问,这一方天地开始轰然变化,似乎有人持大斧要将这方天地劈开。 只见山河大地破碎不堪,星辰日月消散不见,天幕宇宙支离破碎。 随着天地破碎,地水火风重归混沌。萧煜身处虚空之中,不再老迈不堪,也不再有仙人修为,而是变回了原本的自己。 萧煜望着眼前这片深沉而不见边际的虚空,竟然笑了。 先前喝问,其实是问己,问住了自己,然后有了答案,便是破去了妄境。 此时此刻,萧煜算是基本破开了妄境,纵使在此境中有飞升成仙,颠倒乾坤,又能如何不过是黄粱一梦而已。 忽然之间,萧煜想起了庄祖的那篇逍遥游。 “定乎内外之分,辩乎荣辱之境。” “乘天地之正,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 “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故曰,逍遥游。 萧煜笑道:“我自逍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虚空破碎,萧煜睁开了眼睛。 自己仍旧在守心斋中,天色将明,一缕晨光打入屋内。 萧煜仍旧盘膝而坐,一拍自己头顶,神游出窍。 心魔所化的化身神游至九霄之上。 萧煜本尊在地,化身在天,好似一场天人对话。 萧煜道:“看破妄境,不是放下,只是不会因此而轻易动摇自身心境,既然如此,你我何不重归一体” 位于九霄之上的萧煜笑了笑,点头道:“大善。” 萧煜一挥袖,胸口间的那轮“明月”继续攀升,由中丹田气府攀升至上丹田紫府识海。 自此,萧煜三大丹田连成一体,整个紫府大放光明。 天上的萧煜一跃而下,朝萧煜急急坠来。 萧煜缓缓起身。 天上的萧煜直接跌入萧煜的紫府之中,就此消散无踪。 逍遥,逍遥,地仙方可在世间得三分逍遥。 逍遥地仙境界。 就在此时,中都上空有紫气结成云彩,其中有天雷滚滚。 竟是天劫将至的骇人景象。 萧煜大笑一声,身形直接飞入天际,先是两方印玺在他身旁左右浮现,继而又有二十八颗雷珠依次显现。 一座雷池大阵直接将这片劫云笼罩其中。 很快这片劫云就在雷池之中消散无踪,天地之间恢复寂静。 萧煜立于雷池之上,负手而立。 世间又多了一位逍遥地仙。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一百九十九章 议和 萧煜成就逍遥境界之后,并未返回守心斋,而是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白山山巅。 片刻后,玉尘也出现在白山山巅,望着眉心处有紫气缭绕的萧煜,感叹道:“恭喜西北王登顶逍遥境界。” 萧煜笑了笑,“侥幸而已。” 玉尘从袖中取出一道折子,递给萧煜,道:“你这次入定足有一天一夜,这是昨晚刚到的急报,银屏托我给你送来,等你定夺。” 萧煜接过折子大体看了一遍,说道:“是关于后建五王求和的事情,这件事我亲自处理,只是要劳烦大真人看顾银屏一二。” 玉尘点头道:“分内之事。” 现在萧煜不用神游,也可朝游沧海暮苍梧。 下一刻,萧煜整个人化作一道流光,冲天而起,几息之间便已消失在天际尽头。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大梁城也是如此,在五王决定求和之后,不过三天的时间,大梁城上下都知道了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后建曾经得过天下,也汲取了不少中原读书人的传统,所以不少后建的“清流”立刻就跳出来大肆抨击五王,言称自后建立国以来从未有过之耻辱也。 不过这些清流勋贵们却是忘了一点,五位完颜氏王爷对外作战的确不行,可对内还是有两把刷子的,这些清流们刚刚跳出来,完颜德的巡城甲士就已经开始当街拿人,在完颜德以铁血手腕连杀数人之后,大梁城终于恢复了清净。 为此,完颜德也召集了大梁城中所剩不多的后建权贵进行过一次议事。他言道,大梁城以南之局势已不可收拾,当下只能暂缓兵戈,保住大梁城以北的半数国土,用心经略,以待将来。 完颜德也算是掏心窝子的肺腑之言,相比于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清流,这些真正掌握了后建命脉的权贵们,自然清楚当下的局势到底如何,若是在正面战场能打得过,谁想议和谁又想去担负这个骂名只因时势使然,无可奈何也,若是再打下去,不但是大梁城岌岌可危,就连大梁城以北也要直面西北和慕容燕的大军铁骑。既然以完颜德为首的后建五王已经跳了出来做出头鸟,那么他们也乐得自在,跟在五王后面便是,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天真的塌了下来,自然由个子高的五位完颜氏王爷顶着。 这次议事之后算是统一了大梁城内部的声音,而也就在此时,慕容燕的议和使团已经马上就要抵达大梁城。 这次议和的地点选在大梁城皇宫,蓝玉和慕容燕商议之后,蓝玉留守大军之中,而慕容燕则亲自来到大梁城主持议和事宜。之所以会如此决定,只因为慕容燕作为天下第五人,在前面四人都是闭关不出的情形下,他有足够的自信能安然走出大梁城。再者说,这大梁城本就是慕容燕的老巢所在。 当后建京畿道节度使、大将军慕容燕临近大梁城的时候,一个消息传来,让所有人都震惊了,消息上说,与慕容燕的使团中多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一个谁也不曾想到会出现在此地的人。 西北王萧煜。 蓝玉没来,竟是萧煜亲自前来 难道萧煜就不怕身陷大梁城囫囵 若是以前,萧煜自然会有自身安危方面的考虑,可现在却是没有了。 先不说自己是与慕容燕这位天下第五人同行,就只说自己如今的修为,也大可在大梁城中来去自如。 萧煜与蓝玉之间的区别,就是东家和掌柜的区别。而慕容燕,即是掌柜也是东家。这次萧煜和慕容燕并至,议和事宜的成功与否,就只在这两人的一言之间了。 当大梁城的城墙一点点映入眼帘时,慕容燕对萧煜道:“明光,你这次会亲自来后建,可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萧煜说道:“后建问题不是短时间内可以解决的问题,现在的情形已经超出我的预期,差不多可以收手了,我这次来便是要做一个了断。” 慕容燕叹息一声,“西北王志不在此。” 萧煜举目朝大梁城望去,淡笑道:“这就是大梁城比起东都差远了。” 慕容燕指着萧煜,失笑道:“好你个萧明光,原来是看不上这座大梁城,怎么,有了中都还不算,想再要一座东都” 萧煜笑而不语。 此时在大梁城下,早已有一支大约有千余人的仪仗队伍等候多时。为首有五人,均是身着后建样式的蟒袍,头戴冠冕。面对萧煜和慕容燕的联袂而至,后建五王也不得不全体出迎, 完颜德居中,完颜赤列、完颜洪列、完颜靖、完颜康四人在他左右依次排开。 在双方相距还有百余步时,萧煜和完颜德翻身下马,向后建五王行去。 后建五王向前相迎,完颜德拱手道:“西北王与大将军亲临,完颜德惶恐。” 萧煜还礼,笑道:“萧煜闻王爷大名久矣。” 完颜德连连摆手,“西北王羞煞我也。” 短暂寒暄之后,五王亲自引路,一行人向后建皇宫方向行去。 一路行来,整个大梁城已经被彻底封锁,街道两旁尽是身披甲胄的兵卒,不见半个闲人百姓。不过这些对于萧煜和慕容燕来说却是没什么威胁,五王若是真的有其他想法,真正的手段自然不会是这些摆在明面上的兵卒,而是要货真价实的逍遥神仙才行。 后建的皇宫与东都的皇宫一般无二,只是在面积上有所不如,而且都是红墙金瓦,寓意富贵建立在鲜血之上。 一众后建权贵列队在皇宫的宫门之前,恭候萧煜和慕容燕这两位横扫了大半个后建的敌人。 萧煜的视线只是在他们的身上略微停留,便被一人吸引过去。 那是一名老者,他在修行界中的身份是魔教东长老,在俗世中的身份是毒师文若公。 李诩拱手道:“文若公李诩见过西北王。” 萧煜还礼道:“没想到能在此处见到李先生。” 李诩道:“事关国体,老夫不亲自过来看看,终究还是不放心的。” 说话间,又有三位老者出现在李诩身后。 “定襄公孙平见过西北王和大将军。” “平南公谢仙见过西北王和大将军。” “理藩公冯义见过西北王和大将军。” 后建魔教四长老,齐至。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章 大梁之盟 城下之盟,其实并没有太多谈判的余地。 萧煜和慕容燕的退兵条件很明确,无非割地、赔款、承认慕容燕及完颜北月的地位,在这一点上,萧煜和慕容燕已经达成共识,但在是否要让西北军继撤出后建的问题上,萧煜和慕容燕有了分歧。萧煜的意思是将西北军尽数撤出后建,积蓄力量准备日后的南下叩关,而慕容燕则希望萧煜能将这支征伐后建大军的半数留在后建,以作威慑之用。 当然,完颜德等人肯定是更希望萧煜将大军撤走,而萧煜也有自己的考量,尤其是与萧烈的约定,更是让他下定了入关东进的决心,为了防止再出现上次南征时的情景,萧煜绝对不会贸然分兵太多给别人以可乘之机,那么撤回后建驻军也就在情理之中了。不过萧煜也不会一口气就将所有兵力全部撤走,而是随着后建局势的逐渐平稳分批撤走。 魔教四长老虽然也已经全部到场,但是在这种纯粹唇枪舌剑的战场上,除了李诩,其他人都没什么太大作用,议和之事还是主要由完颜德主导。完颜德明白这种由己方主动提出来的城下之盟,任凭你是舌绽莲花,也难以讨到什么好处,只能在尽力在细节上争取一二。 第一日的议和没什么实质进展,无非是漫天要价和坐地还钱。 当晚,慕容燕和萧煜住在了原本的大将军府,虽然当初慕容燕出逃时,这儿受到波及极大,毁坏颇多,但现在明显被人整修过,比不得从前富丽堂皇,住人却是已经足够。 夜半时分,大梁城上空飘起了一场小雨,萧煜和慕容燕坐在一座保存还算完整的小亭中,围炉饮酒。 萧煜将手伸出亭外,接了几缕细细雨丝,问道:“今后你打算怎么办” 慕容燕拿着酒壶慢饮一口,缓缓说道:“自然是扶北月登基为后建皇帝。” 萧煜收回手,说道:“然后徐徐图之,将后建变为燕国” 夜幕下的春雨细润无声,慕容燕像是没有听到萧煜的话语,转头望向亭外的夜幕,看了很长时间后才说道:“那是北月的事情了。” 萧煜不再多说什么,从炉上拿起酒壶开始饮酒。 慕容燕将自己手中的酒壶放回炉上,问道:“议和的事情你怎么看” 萧煜说道:“如今形势有利于我们,但是后建五王还远远没到穷途末路的境地,而且我们的粮草也有些不济,想要一鼓作气打下另外半个后建,很难。但既然我们已经打到了京畿道,那么这个城下之盟就必须以我们为主,完颜德等五王让出大梁城,这是我的底线。” 慕容燕道:“你就不怕后建的几个长老彻底急眼,和我们大打出手” 萧煜哂道:“后建魔教的老巢在大白山,若是在大白山下的天海城,自然是要忌惮一二,可既然是在大梁城,以你我两人联手之力,谁能阻挡” 慕容燕笑道:“若是牧观、刁殷、上官仙尘这些人,还是能挡一挡的。” 萧煜平静道:“人力终有尽时,试想数十万大军蜂拥而出,谁能阻挡谁敢罔顾天道大开杀戒” 慕容燕说道:“喝酒吧。” 青梅煮酒本应论英雄,可萧煜和慕容燕都没有这份心思,只是各自沉默地饮酒,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直到两只酒壶见底,慕容燕才再次开口道:“若是你的西北大军撤了,我担心五王那边会再有其他想法。” 萧煜摇头道:“后建五王从来都不是铁板一块,而且这次完颜赤列和完颜洪列实力损伤严重,而完颜靖却几乎是毫发无损,五人之间的平衡已经打破,只要没了外在的压力,他们五人联盟的土崩瓦解只在顷刻之间。” 两人之间又是一阵沉默。 炉中的炭火一点点黯淡下去,慕容燕轻声道:“等到北月登上帝位,就赶紧让他和萧玥完婚吧。” 萧煜说道:“你我已经定下的事情,自然容不得他们反悔,这种事情不必太过着急。” 慕容燕的脸上忽然多了一分戏谑之色,“可我却是听说,萧玥那丫头跑去了卫国” 萧煜轻哼了一声,起身离去。 只剩下慕容燕独自一人坐在亭中,轻声自语道:“萧煜,萧明光。萧烈,萧盛功,就是不知道下次再见时,是萧明光还是萧盛功了。” 第二日的谈判,萧煜和慕容燕的态度开始转为强硬,而完颜德也开始做出退步。 第三日的谈判,慕容燕开始以战争为要挟,若是用萧瑾的话来说,这叫做战争讹诈。 第四日的谈判,完颜德再次做出让步。 第五日的谈判,完颜德退无可退。 第六日的谈判,双方各退一步,定下所有基调。 接下来,便是底下人在这个基调下去完善议和事宜的其他细节。 在这期间,萧煜与完颜德见了一面。对于这位几乎独力支撑起后建残局的五王之首,萧煜还是有几分敬佩的,若是易地而处,萧煜自问未必能比完颜德做的更好。 两人设宴的地方在后建皇宫的宁寿殿,整个宁寿殿除了萧煜和完颜德二人,再无半人。 萧煜率先举杯,敬完颜德道:“如果后建皇帝是王爷,那么萧煜今日也就无法坐在此处与王爷共饮了。” 完颜德回敬道:“西北王盛赞,德愧不敢当。” 萧煜说道:“非是虚言,而是萧某人的肺腑之言,在许多时候,萧某不如王爷远矣。” 完颜德笑了笑:“西北王有话不妨直说。” 萧煜放下手中酒杯,从袖中取出一封由他亲笔所写的折子,递到完颜德面前,轻声说道:“萧某人有一纸密约,王爷不妨看一下,若是有意,可派人到西北中都来找萧某,若是无意,便当做萧某的酒后醉语。” 完颜德双手接过,没有急着打开,而是先将折子放入袖中,然后举起酒杯,“我敬西北王。” 萧煜同样举杯,“请。” 整整九日之后,萧煜、慕容燕,以及完颜德等后建五王在后建皇宫的主殿中,正式定下盟约。 盟约内容如下:一、由完颜北月继承后建皇位,后建与西北结为兄弟之盟,完颜北月年幼,称萧煜为兄,后世仍以世以齿论。 二、以大梁城为界,后建五王撤兵。萧煜亦从朝州、高州撤兵。此后凡有越界盗贼逃犯,彼此不得停匿。双方沿边城池,一切如常,不得创筑城隍,不得再有侵犯草原之事。 三、后建须向西北军提供平乱调停之军费,黄金十万两,银一千一百二十万两,粮食五十万石,绢二十万匹,至巨鹿城交割。 四、后建不得入关南下,却可在必要时助萧煜牵制东北牧人起大军。 五、双方于边境互市贸易。 六、后建五王须每年向皇帝完颜北月进贡银万两,绢万匹,以示臣服。 七、盟约缔结后,不得再起战端,如有违反者,必群起讨之。 李诩、孙平、谢仙、冯义等四位后建魔教长老以及所有后建权贵作为见证。 此条约于大梁城签订,又称“大梁之盟”。 大梁之盟签订的消息迅速传遍了天下,牧人起在得到消息后,没有多做思量便已经明白了萧煜的用意。萧煜上次南征,差点被牧人起的东北军端了老巢,这次萧煜便要用后建牵制住牧人起的东北军。如此说来,萧煜已经是决心要再次挥师,只是不知道这一次是继续向江南用兵,还是直接入关东进 牧人起自嘲一笑,不管萧煜想怎么样,自己都注定只能做一个旁观之人了。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零一章 天下第十 大梁城之盟定下后,萧煜离开大梁城前往西北军的中军大帐,在此见到了蓝玉,然后向蓝玉交代了关于后建撤军事宜,先撤草原军,在后建局势彻底稳定之后,再撤西北军,同时由蓝玉中军负责到巨鹿城接收后建赔款,然后运往中都。 交代完之后,萧煜先行一步独自返回中都。蓝玉曾提议为萧煜安排一支卫队,不过被萧煜拒绝。 此时的中都王府已经“严阵以待”,随着王妃临产的日子一天天临近,府内嬷嬷侍女的心也随之提了起来,要知道这可是王爷和王妃的第一个孩子,而且以王妃的身体来看,恐怕也是唯一一个孩子,其重要性不言而喻。若是这胎是个小世子还好,要是个小郡主,还不知道要惹出多大的风波。 世间女子不管多么尊贵,多半是不敢沾染这个“妒”字的,可偏偏王妃是个女子中的“异类”,将王爷管得死死的,至今王府中不见半个侍妾,而王妃更是因此而被称为第一妒妇。对此,诸位将军们早就多有非议,毕竟不管萧煜如何春秋鼎盛,总要一个子嗣继承者偌大家业才能让诸将放心。若王妃没有儿子,保不齐王爷哪天就从外面领回个小的,王妃又是个气性大的,还不得被活活气死 千万保佑王妃能生个小世子,莫要再出什么乱子。 林银屏若说不怕,那是骗人,她自己在心底也有些惴惴不安,倒不是她重男轻女,只是因为时势使然。多少年来,女儿嫁人便是泼出去的水,只有男子才能继承家业。当初父王身死,若非自己是女儿身,红娘子又岂能窃夺草原大权至今也有有人在背后议论,讥笑她是用整个草原做了嫁妆。 自从显怀之后,林银屏的脸上便开始生斑,起先还能略微遮挡,可最近却骤然扩散开来,林银屏自感容貌有损,便有些不愿见人。虽然玉尘曾经劝解她生完孩子便会复原,可林银屏还是不愿见人,尤其不愿见萧煜,生怕被萧煜见到自己现在的模样。 萧煜也就顺着她的意思,没怎么去打扰她,多数时间都留在温体斋中处理公务。 时间慢慢步入六月,随着小冰河期的远去,不管是塞内还是塞外,都迎来了流火一般的天气,马修斯就在这个时候携带着萧煜的使命踏上了归程。 随着西北局势的稳定,重开商路也被提上了王相府的议程之内,这次马修斯返回西方便是第一步,而萧瑾口中的番薯种子更是重中之重。 这个夏天,修行界很不平静。 在掌教真人飞升之后,原本的天下十人便少了一人,其余人都顺次前进一位。持三尺青锋而横行天下的上官仙尘真正成为了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人,无人撼动。佛门主持牧观屈居第二,魔教大长老刁殷位列第三,道宗叛宗峰主青尘名列第四,后建大将军慕容燕更是在巨鹿城一战中证明了自己天下第五人的实力。 此时的巨鹿城中,随着慕容燕大军的离开,各路散修又重新回到了此处,当下最能引起众人关注的就是新一期的天机榜,纷纷猜测着谁能补上天下十人中的最后一个空缺。 “来了,来了” 随着一声呼喝,一名微胖的老者被一众人簇拥着走进了酒楼。 一名精瘦汉子给老者腾了个座位,略带献媚道:“张爷,可算是把您给盼来了,天机榜取来了没有” 这儿的天机榜可不是说傅先生手中的天机榜真品,而是说被修行者们传抄的天机榜名单。 被称呼为“张爷”的微胖老者微微一笑,“自然是取来了。” 精瘦汉子脸上带出一分喜意,“那还要劳烦张爷给咱们说说。” 簇拥着微胖老者的一众人也是哄然赞同。 “张爷”坐在八仙桌前,清了清嗓子,缓缓说道:“这次的天机榜名单嘛,也没什么太大变化,前九人都是老面孔,无非是名次上有了些许变化,既然大家问起了,那我老张再重复一遍也是无妨,从一到九,分别是剑宗宗主上官仙尘、佛门主持牧观、魔教大长老刁殷、已经叛出道宗的大真人青尘、后建的大将军慕容燕、东都的大丞相萧烈、儒门张载、金刚寺八目,以及道宗的主事峰主天尘。” 精瘦汉子忍不住插嘴道:“张爷,这些咱们都知道,说点咱们不知道的。” “张爷”看了这家伙一眼,仍旧是慢条斯理地说道:“想必大家也都想知道这最后一人到底是谁,那就听我老张慢慢道来。如今这几位榜上有名之人都是一门一派之主,权势显赫,地位超然,由此也能看出想要入这天下十人之列,必然不会是野孤禅一流,躲在深山老林里求长生的各路散仙怕是难以上榜。” 一名少妇装扮的女子道:“若是依此说来,无非是从道宗的大真人、佛门的首座、魔教的长老中选出一人。” 此言一出,底下立刻是议论纷纷。 “道宗的微尘大人佛道同修,曾被道宗的掌教真人盛赞为一手持佛一手持道,剑皇张重光便是死在他的手中,依我看呐,这天下第十人的名号非微尘大真人莫属。” “微尘无非是依仗法器之利而已,我倒是看好后建魔教东长老李诩,威震天下多年,曾与青尘大真人论道而未分胜负,也该上天机榜了。” “嘴皮子厉害可不代打架厉害,巨鹿城一战有目共睹,李诩若是如此厉害,又怎么会对慕容燕束手无策” “其实还是佛门的首座不空更有资格,不空神僧的佛法修为只在主持牧观之下,可谓是佛门第二人,不败金身更是趋于大成,除他之外,我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能更有资格做这天下第十人。” “我可是听说道宗天枢峰的新任峰主是个叫冰尘的,能位列道宗第一大峰峰主,想来修为高深,你说她会不会是天下第十人” “什么道宗第一大峰,早就是昨日黄花,这位新任峰主可不是逍遥境界的大高手,要我说啊,说不定就是那位主事峰主天尘大真人的小情人” “张爷”见众人议论之事越来越离谱,也怕再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语,赶忙咳嗽一声,脸上还是笑吟吟,说道:“诸位,诸位,且听我老张一言。” “张爷”的声音不大,却压下了屋内所有人的声音,显然是动了几分修为。在众人停下议论望向自己之后,“张爷”端起桌上的茶水慢饮一口,稍稍组织了一下言辞,这才说道:“既然大家都想知道,我老张也不多卖关子,这次新任的天下第十人其实不是旁人,正是西北王。” 屋内骤然寂静。 精瘦的汉子张大了嘴巴,双眼圆睁。 过了良久,他才回过神来,有些不敢置信道:“西北王他不是次榜的第一人吗,怎么就成了天下第十人了” “张爷”嗤笑一声,“孤陋寡闻了不是咱们的这位西北王早就是半步逍遥,在草原上更是越境斩杀了一位货真价实的逍遥境界,如今再踏足逍遥境界,可不就是天下十人之列再者说了,当年的大丞相萧烈未曾踏足逍遥境界就已经位居天下十人之列,此事又有何稀奇” 张爷说完后从袖中取出一轴长卷展开,十个名字依次排列,最后位置正是萧煜二字 张爷带了三分自得道:“这可是直接拓印下来的,做不得假” 精瘦男子盯着这副长卷许久,然后狠狠甩了甩头,喃喃自语道:“难道谪仙人都生到萧家去了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零二章 萧玄 接下来的几个月时间,萧煜除了处理日常公务,就是专注巩固自身修为境界,很少外出,看不出半点新任天下第十人的意气风发。这次萧煜直接登上天机榜正榜,一则是他的确有这份修为,再则就是傅尘故意推波助澜,挑动他和萧烈用一次武斗来结束这段谁也说不清的恩怨。到那时,不管萧煜和萧烈谁胜谁败,傅尘都能渔翁得利。 转眼间便是七月下旬,这一日兄弟两人同坐于潇湘山顶的一座石亭中,萧煜眺望着大半个中都,说道:“我用一天一夜的时间跨过了逍遥境界的门槛,又用了差不多三个月的时间稳固了自身的逍遥境界,再往后就是和萧烈难以避免的一战,有人说我们这叫父子相杀,可我一直有一种感觉,萧烈等这一战已经等得很久了,他不会留手,但他却希望自己能败在我的手上,这样就可以了去他多年的心结。” 坐在萧煜对面的萧瑾,低着头,看着手上的一把金锁,说道:“不管怎么说,他终究是我们的生身父亲,以下犯上,以子克父,都是大逆不道,伦常二字可杀人。” 萧煜长叹息一声,反问道:“那我生身之母又当如何我知萧烈苦衷,我亦知他苦心,所以我只求他去我生母坟前低首认错,仅此而已。” 萧瑾沉默许久,缓缓开口道:“知道我为什么会选择离开东都吗因为我也有一种感觉,萧烈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你铺路,他眼中的儿子其实只有你一人。” 萧煜向后靠在躺椅的椅背上,轻声说道:“父亲,父亲啊。我从来都没弄懂过他。” 萧瑾呵了一声,“说起来,兄长马上也要为人父,兴许做了父亲之后就懂了。” 萧瑾话音刚落没多久,墨书就从外面“闯”了进来,顾不得礼仪尊卑,直接对萧煜急声道:“王爷,王妃刚才开始阵痛了,府里的老人说可能是要生了,玉尘大真人让奴婢来请王爷过去。” 不等墨书说完,躺椅上已经没了萧煜的踪影。今日是萧煜出关后的第一天,之所以将萧瑾召来,也是想问下他对自己挥师入关的看法,却没想到正好赶上林银屏阵痛。 当萧煜身形再次出现时,已经来到明园,这时候玉尘和慕容萱已经先一步赶了过来,廊下不断有侍女端着热水进进出出。 萧煜什么话也没说,迈步就要往屋里走,却不想被玉尘拦下,玉尘低声道:“生孩子的事情,你一个大男人进去做什么” 萧煜面上虽然不显,但内心已经有几分急躁,话语中竟是破天荒地带出了几分他这个年纪该有的冲动,“里面是我妻和我儿,我为何不能进去” 玉尘厉声斥责道:“西北王,别忘了你的身份,都说临大事有静气,你如此急躁行事成何体统” 萧煜稍稍静心,默不作声。 玉尘的语气稍稍缓和,“你关心银屏没错,难道我就会害她不成别忘了银屏还是我的亲外甥女,你若信我,我这就进去守着,你且在外面等着便是。” 萧煜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玉尘转身进了屋子,萧煜双手十指交叉,独身站在屋外。 不一会儿,萧瑾和墨书也赶了过来,萧瑾走到萧煜身后,轻声问道:“嫂子她” 不成想一句话还没说完,屋里就传来林银屏的一声凄楚叫声。 萧煜面沉如水,看不出喜怒。可站在身后的萧瑾却瞧见萧煜似乎手抖了一下。 接下来这种略带压抑的凄楚叫声就断断续续的没停过,一直持续了有大半个时辰。 这一番折腾下来,里面的情形暂且不得而知,守在外面的人却是已经都把心给提了上来。 慕容萱和萧羽衣都是未经人事的姑娘,慕容萱尚且还好,毕竟多年修心,自有定力,可萧羽衣头一次见这个阵势,被吓得瑟瑟发抖,泫然欲泣。 墨书稍好些,可也相当有限,早就忍不住在心底暗暗乞求满天神佛,保佑王妃平安。 此时府外也有人陆陆续续听到了消息,都聚集在前府候着。 前府偏厅,除去那些任职在外的,中都城里有头有脸的几乎都在这儿了。 徐林站在最前方,闭目养神。在他后面便是林寒,这次事关林银屏产子,林寒也顾不得禁足的命令,第一个来到王府,不过他的胆子还没大到去萧煜面前晃悠,只能在这儿和其他人一起等消息。 刚刚随大军返回中都不久的端木睿晟就站在林寒身边,林寒有点按捺不住心中兴奋,拉着端木睿晟道:“今天是个还日子,这小家伙可是真会挑日子,将来肯定是贵不可言的命格,等到他长成大小伙子,我亲自教他骑马,将来这天下都任他驰骋。” 林寒话音落下,厅中顿时有不少人附和起来,不少见林寒失势而有所疏远的官员也不由得后悔起来,毕竟林寒还有个做王妃的姐姐,这一胎若是男孩,那便是萧煜的嫡长子,若无意外,小世子是要继承萧煜王位的。而这位未来的西北王,往后是要喊林寒舅舅的 这一刻,林寒终于是有些志得意满的意思,自己姐姐有了孩子,这是大喜事,自己大可借着这件喜事求姐姐解了自己的禁足令,东山再起不日可期。 不提前府里种种心思,后府里的气氛却是逐渐紧张起来,只因为林银屏的身子实在太弱,在折腾了两个时辰后就彻底力竭,就连叫声也有气无力,若不是有玉尘大真人随身携带的金丹撑着,恐怕已经是一尸两命。 萧煜守在外面,有好几次都忍不住想要冲进屋去,不过最后还是留在了外面,饶是他寒暑不侵的不漏之身,也是出了一身冷汗。 幸而天道尚留一线生机,萧煜和林银屏没死在王庭的大火中,就不会再轻易死去,待到夕阳西下的时候,屋子里终于传来了一声中气很足的婴儿哭声。 萧煜终于按捺不住进了屋子,玉尘大真人亲自抱着婴儿,一名老嬷嬷满脸堆笑,“恭喜王爷,恭喜王妃,是位小世子” 萧煜只是匆匆看了儿子一眼,便立刻走到妻子床头,握住她因为抓着床单而青筋凸起的手掌,轻声道:“银屏,我来了。” 林银屏脸色苍白,神情恍惚,喃喃道:“萧煜” 萧煜为她输送了两道较为温和的道家元气,柔声道:“是我,我在这儿。” 林银屏握着萧煜的手,含糊地嗯了一声,缓缓闭上眼睛,沉沉睡去。脸上的表情一片安详。 萧煜凝视了林银屏一会儿,又转头望向一旁的玉尘。 玉尘轻声道:“银屏没事,我已经用丹药给她梳理过了,她只是太累了。” 萧煜点点头,因为林银屏握着自己的手没法起身,只能是半转过身子,语气真诚道:”这次实在有劳姨母。” 玉尘摇头笑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称不得劳烦,只是做了本该做的事情而已,不过西北王这声姨母,倒真是难得。” 萧煜只是笑,没有说话。 玉尘接着问道:“虽说刚出生的孩子不该急着取名字,但你现在已经是地仙之姿,自然不会怕什么取名字会让阴曹把孩子魂魄勾去的传言,孩子的名字,你想好没有” 萧煜道:“我和银屏商议好了,她取乳名,我取大名,我与道门有缘,而且这小家伙又是被您这位道宗大真人亲自接生,自然也与道门有缘,道祖云,玄之又玄,众妙之门。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故而道门又称玄门,这孩子便叫萧玄吧。” 这一日,整个中都都知晓了这个消息,西北王有了世子,名萧玄。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零三章 世子殿下 夏天的尾巴已经过去,但是秋老虎依旧酷热难当,就如同萧煜夫妻二人当下的心情。初为人父母,除了少许的恍惚和感慨,更多的还是欣喜,即便是萧煜越来越深沉的城府,在见到自己儿子后,也忍不住流露出几分由衷的笑意。 东都那边已经派人去报信,毕竟不管怎么说,萧玄都是萧家的嫡长孙,对于萧烈来说,嫡长子是嫡长子,嫡长孙是嫡长孙,他和儿子有心结,和孙子可没心结。 今天王府设了香案,为小世子萧玄举行洗三之礼,这一日王府宾客云集,算是西北一件难得的喜事。而玉尘大真人执意要亲自为这个小外孙洗三,对于萧煜和林银屏来说,更是一个意外之喜。洗三之后便是宴饮宾客,着实是热闹了一番,林寒也终于得偿心愿,被萧煜解了禁足令。 虽说萧玄已经有了大名,可在四岁前,还是要用乳名称呼,既然世子殿下的大名已经被父亲定下,那么乳名便要由母亲大人来抉择了。按照林银屏的意思,是要好听又好记,比如说青雀、凤皇之流,不过被萧煜好一通嘲笑,说林银屏读史总是不求甚解,不管是李青雀,还是慕容凤皇,可都没有个好下场。 林银屏被萧煜笑得脸上有些挂不住,便黑了脸不再搭理萧煜,自己一个人去想名字。最后林银屏列出了“璇儿”、“青奴”、“阿貊”、“灵宝”四个小名,让萧煜拿个主意。 “璇儿”这个小名,被萧煜第一个否决,虽说是与萧玄的玄字重音,不过却也与祖母方璇同字,为尊者讳,这个名字是肯定不能用的。青奴,这显然就是林银屏对青雀和稚奴的残念了,考虑到这两个小字已经被人用过,萧煜也果断弃之不用。还剩下阿貊和灵宝两个,阿貊其实就是指食铁兽,萧煜犹豫再三还是否决了这个,最后与林银屏选定了“灵宝”这个名字,取自抱朴子中的“灵宝之方,长生之法”,寓意希望萧玄日后能真的登临长生境界。 洗三之后,按照中原人的习俗,林银屏要开始为时一月的坐月子,虽说林银屏有些不情愿,但无奈有玉尘大真人亲自镇压,而且她身子也的确薄弱,只能乖乖呆在屋里,好在有儿子相伴,倒也不算寂寞。 至于其他诸如孩子哺乳,到底是用奶娘还是林银屏亲自哺乳,萧煜听得有些头大,只说全都照着林银屏的意思去办便是,故而被玉尘好一通埋怨,说没见过这么当爹的,自己的儿子都不上心。 萧煜只能是无奈苦笑。 东都,曾经的安国公府,如今的大丞相府。 萧烈在奏章中曾言“宫中府中”,“宫中”自然是指那座浩大皇宫,而这个“府中”便是指大丞相府了。 大丞相府的女主人颜可卿正在亲自拟定礼单,只因西北那边传来消息,萧煜有了嫡长子,那便是整个萧家的长房嫡长孙,自然是阖府欢喜。 当今萧氏一族的族长萧烈亲自交代下来,要置办一份重礼送往中都,考虑到中都和东都之间路途遥远,便将孩子的满月礼、百岁礼、甚至周岁礼全部囊括其中,最好是颜可卿亲自过去一趟,代表他看望下林银屏这个儿媳。 颜可卿不是深宅院中的无知妇人,她本就是魔教上代圣女,对于萧煜和萧烈父子之间的心结也有所了解,随着前不久萧煜登顶天下十人之列的消息传来,她的心中一直就隐隐不安,这次萧烈让她前往中都,正应了她心底想要一探虚实的心思,自然是爽快应下,盘算着如何拟好礼单,然后再去西北一行。 接下来几天,大丞相添了嫡长孙的消息在东都城里不胫而走,而颜可卿拟定的那份礼单更是最有力的佐证,一时间大丞相府宾客盈门,不少善于揣摩上意的人已经开始在心底暗自思量,如今大丞相的两个儿子都在西北,不能说势不两立,可其中的疏远之意却是怎么都遮掩不住的。大丞相已经是知天命的岁数,即便是再生一子,恐怕也难以与那两个兄长抗衡,说不定大丞相就是将主意达到了嫡长孙的身上,而且由长孙继承家业也并非没有先例,当年的东主可不就是在太子死后立太孙。 许多自觉猜对了萧烈的心思的官员开始大肆鼓吹这个连面也未见过的小世子,含蓄些的就说什么生而有祥瑞相伴,露骨些的则直接说小世子生而不凡,命格贵不可言,日后前途无量云云,到最后,恨不得将这个还不会说话的世子殿下捧成又一个谪仙人。 萧煜在得知这件事后,颇有哭笑不得之感。祖孙三代人,萧烈辛劳大半辈子,在快要知天命的时候才因为挟天子之事而名动天下。萧煜便要幸运许多,在二十多岁的时候便因为萧逆之名而名传天下。到了萧玄,尚在襁褓之中,就因为父祖的缘故,名字传遍了大半个天下。 待到颜可卿携带着成车的礼物抵达中都时,林银屏已经出了月子,而玉尘也已返回道宗,除了多出一个新的小主人,整个中都王府已然是重新恢复到往日的平静之中。 这次颜可卿来中都,除了成车的贺礼,还有一封萧烈亲笔写的家书,不过这封家书却不是给萧煜的,也不是给萧瑾的,而是给林银屏和萧玄的。 林银屏有些莫名其妙,不过在看完其中内容后,竟是不给萧煜看,只是说等到儿子大了便知晓了。 此时的萧玄已经满月,比起刚出生时胖了不少,白嫩嫩的小身子,脸庞上已经大概能看出些许端倪。他的脸庞轮廓与萧煜萧烈一脉相承,都是瘦削中带着冷峻之感,不过眉眼间却更像他那个风华绝代的娘亲,没有萧煜的戾气,多了几分温和,长大以后想来会是个翩翩浊世佳公子的模样。 萧煜这个做爹的,也不知是不是嫉妒的缘故,经常会双手轻托着萧玄,说道:“你小子可真算得上美姿容,看面相,以后不是个痴情种子,就是个多情种子,到那时候不知道有多少女子要围在你身边,以咱们的家世而言,玩女人可以,可不千万要被女人玩了。” 林银屏这个做娘亲每次见到这样的情景自然是要好一番埋怨,哪有做爹的给儿子说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并且放出话来,日后自己要亲自为儿子挑媳妇。 萧煜初为人父,在新奇之余,心态上也在不知不觉间有所变化,现在他开始有些理解萧烈,理解萧烈的一些所作所为,甚至当年的怨气,也在悄然间消失殆尽。 父子父子,真是应“了前世冤家,今生父子”那句老话。 颜可卿不管心底如何想,在明面上也是对这个小家伙百般喜爱,萧玄倒是很大气,也不认生,很快就习惯了这个“祖母”的存在,该吃就吃,该睡就睡,偶尔颐气指使的做派,更是逗得颜可卿开怀大笑,到最后竟是也从心底生出几分真心喜欢。 接风宴之后,颜可卿亲自去找萧煜,有些话,她要亲自问一问萧煜才能甘心认命。 先前她帮萧烈传话时,萧煜还未踏足逍遥境界,所以她也不觉得父子两人能如何,毕竟武力不在一个层次,可如今萧煜踏足逍遥境界,成为天下十人之列,无论从那方面来说,已经是有了与萧烈一搏的本钱。 颜可卿缓缓走向那座灯火辉煌的凌风阁,眉心有一抹遮掩不住的忧虑。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零四章 十四年 凌风阁中,萧煜似乎早已知道颜可卿要来找他,独自一人等候于此。 颜可卿跨过门槛,走进灯火通明的凌风阁。 坐在一个绣墩上的萧煜伸出手,道:“颜夫人请坐。” 颜可卿入座后,稍稍沉默,缓缓开口道:“恭喜西北王登顶天下十人之列。” 萧煜笑道:“有话不妨直言。” 颜可卿道:“既然如此,那我便直说了。” 萧煜没有说话,但做出了洗耳恭听的姿态。 颜可卿问道:“明年之约,不知西北王是否应约” 萧煜点头道:“自然应约。” 颜可卿再问道:“应约之后行如何事” 萧煜淡然道:“了结当年一桩旧案。” 颜可卿语气略微低沉,沉声道:“如何了结” 萧煜反问道:“颜夫人是聪慧之人,你觉得呢” 颜可卿说道:“我自然能猜出七八分,不过我要王爷亲口告诉我。” 萧煜从绣墩上起身,走到凌风阁东边尽头的一扇屏风前,背对着颜可卿,道:“颜夫人,既然你想听本王亲口说出来,那本王现在就告诉你,我会与父亲萧烈一战,以此作为最后的了结。” 颜可卿也随之起身,声音微颤,“不去赴约行不行” 萧煜平静道:“不行。” 颜可卿身形微微摇晃,脸色苍白起来,接着问道:“不挥师东进行不行” 萧煜仍旧是平静道:“不行。” 颜可卿沉默许久,一字一句艰难道:“见面之后不动手行不行就当是我求你。” 萧煜默然,然后缓缓转过身来,望着颜可卿道:“其实你不该来问我,你应该去问萧烈才对。” 颜可卿久久无言,最后深吸一口气,努力直起身子,道:“我知道了,有劳西北王释疑解惑。” 萧煜一手负于身后,伸出另外一手道:“颜夫人自便,本王不送。” 待到颜可卿离去后,萧瑾从屏风后面转了出来,问道:“兄长心意已决” 萧煜负手而立,道:“不管决与不决,形势如此,总是要去面对的。” 萧瑾点头道:“总要面对不假,可早些面对和晚些面对,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萧煜笑道:“还是早点好,早死早超生,省得整日提心吊胆。” 萧瑾愣了愣,然后失笑道:“我还以为兄长要说已经迫不及待。” 萧煜自嘲道:“都等了这么多年,也不差这一会儿。不过若真的再等下去,恐怕我都要忘了娘亲长什么模样了。” 萧瑾说道:“阴间人和阳世人,两样人,两般活法,总归都是人。父子情和母子情,两种情,都是恩情,里外不是人。” 萧煜听出萧瑾是在说自己里外不是人,不过没往心里去,只是一笑置之。 萧瑾叹息一声,道:“为了一份执念,值得” 萧煜悠悠然望向窗外,感慨道:“局外人站在局外,总是站着说话不嫌腰疼,只有真正入了局的局内人,身临其境,方知其中的种种艰难无奈。” 萧瑾细细品味,竟是没有说话。 萧煜轻声自语道:“值得不值得,不在于别人如何去看,而在于自己如何去看,只要自己觉得是值得的,那就是值得的。” 不管萧瑾是否真的怀有异心,在当下,他始终是萧煜最为信赖依仗的人,萧煜能对他说这些话,本身就是一种莫大的新任,同时也是一种无奈,这些毕竟是自家的家事,在中都的萧家人,除了萧煜,就只有一个萧瑾了。 萧瑾感觉自己有些莫名的心绪不宁,重重叹息一声道:“这一战,基本就决定了日后的天下归属。” 萧煜笑道:“不至于吧” 萧瑾喟叹道:“两家变一家,怎么不至于” 萧煜笑了笑:“两家变一家,难度不小啊。” 萧瑾道:“但只要跨过了这道门槛,距离那个位子就只剩下一步之遥。” 萧煜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 过了片刻,萧煜说道:“我要入定了,你先去休息吧。” 萧瑾应了一声,转身朝门外走去。 萧瑾一走,独自留在凌风阁中的萧煜陷入了沉思,过了许久才回过神来,他轻挥大袖,所有烛火瞬间熄灭。 黑暗中,萧煜低声道:“十四年了。” 东都,大丞相府,校场。 硕大的校场空空荡荡,只有两人,一人场中,一人场外。 场中之人是萧烈,此时的萧烈没有穿那身宽大飘逸的一品官袍,而是一身利落的短打扮,一招一式,按照一个奇异套路在来回走拳。若是让一个寻常修行者来看,恐怕根本看不出什么端倪,只会觉得是一套花架子,但站在场外的赵青却知道这一拳一式中所蕴含的莫大威势,堪称是崩山裂石也为不过。 起初,萧烈走拳极慢,几乎就如垂垂老矣之人练拳,但接下来速度却是越来越快,最后甚至呼啸起风,以至于站在场外的赵青只能看到一道道残影。 萧烈的拳势猛然一停,左脚往下狠狠一踩。落脚处没有丝毫异样,但整个大丞相府却猛然摇晃了一下。 晃膀撞天倒,跺地震九州。 萧烈没有动用元气,只是单凭自身的人仙体魄,全身上下散发着几如实质的血气,每一个动作,都带出呼啸风声,每一拳打出都蕴含诸般劲道吞吐震荡,扯动周围的天地元气,如同一道道通天气柱吸附于身体百窍之上。 萧烈深吸一口气,周身关节轰然炸响,骨膜如同重鼓轰然作响,声音如洪钟大吕。脊柱蜿蜒扭动,咔嚓之声不绝于耳,如同一条孽龙藏于萧烈的背后翻滚。 血气直冲霄汉,天空中的浮云被一冲而散。 这具体魄已经超过了萧煜的天人不漏身,超过了不空的不败金身,恐怕只有傅尘的无垢之身能与之媲美。 这便是人仙体魄。 萧烈继续走拳,招式还是同样的招式,套路还是同样的套路,但是气势中却已经看不出半分花架子的味道,一人出拳如同万人一同出拳,一人踏步如同万人一同踏步,一人之势如同千军万马,拳势笼罩整个大丞相府,拳意直冲云霄。 最令人惊异的是,在如此狂暴威势之下,大丞相府竟然是丝毫无损,可见萧烈对于力的控制已经到了细致入微的程度,这样的一拳几乎能与上官仙尘的剑二十六相提并论。 御微一拳,以小破大,以点破面之拳。 一套拳打完,因为周围天地元气被拳劲完全蒸腾的缘故,萧烈周身出现了白色雾气升腾的奇异景象。 这幅奇异景象一直持续了大概一炷香的光景,待到白雾完全散去,赵青这才走上前来,笑道:“师尊神威,恐怕慕容燕已经不是师尊的对手。” 萧烈面无表情,淡然道:“不需你溜须拍马。” 赵青笑容不变,轻声问道:“听说师尊邀请西北王来东都会晤,不知有何深意” 萧烈平静道:“正明三十年,太子谋反案爆发,方璇因此身故,我与明光也因此生怨,至今已有十四年。十四年的心结,也该做个了结。我这次与萧煜见面,两人只能留下一人,不是我得了他的中都,便是他得了我的东都。” 赵青稍稍犹豫,小心问道:“不知师尊有几成胜算” 萧烈眯起眼,语气漠然,“生死由命,成败在天。” 赵青不敢再有多言,小心退出校场。 萧烈独自一人站在校场中央,望向天空,脸上的冷漠渐渐褪去,有了笑容,“方璇,你看到没有,你的儿子如今已经是西北王,而且绝不会止步于西北王,你在天有灵,也当安息了。”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零五章 君臣父子 大郑简文三年,八月。 完颜北月在后建大梁城正式举行祭天登基大典。 此时距离后建小皇帝身死已经过去半年之久,小皇帝的尸身早就被完颜德葬入帝陵,所以完颜北月并不需要在小皇帝灵柩前即位,由萧疏兼任的礼部尚书奏请即位之后,完颜北月直接入宫城,先在中圣殿升座,接受百官朝贺。然后又在翊靖卫的簇拥下前往太圣殿,在太圣殿由礼部尚书萧疏宣读登基诏书后,再次接受百官朝贺,正式升座皇帝宝座。 慕容燕、完颜德、完颜赤列、完颜洪列、完颜靖、完颜康、萧政、李诩、孙平、谢仙、冯义等人观礼,西北方面由蓝玉代表萧煜观礼。 登基大典之后,当了二十多年皇叔的完颜北月名正言顺地坐上了龙椅,成为新任后建皇帝,改元黄武。 接下来按照礼制是新君前往城外天坛进行祭天大典。 祭天大典是诸多典礼中的重中之重,当年后建小皇帝登基后,按照惯例举行祭天大典,当他诵完祷祝词,举起那尊三爪金酒樽准备向上天敬酒时,不知何故酒樽落地,当时的小皇帝大惊失色,被视作不祥之兆,后来小皇帝死于非命也算是应验。 身着玄黑色帝尊冠冕的完颜北月一步一步登上祭台,帝冠上垂落下的珠帘遮挡了他的表情。 完颜北月在身后百官行跪拜大礼之时,面无表情地抬头望向天空,过了许久才低下头来,展开手中由礼部官员早早写好的祷祝词,轻声念诵。 一炷香的光景后,祷祝完毕,完颜北月双手举起三足酒樽向上苍敬酒,由此来结束整个祭天大典。 祭天大典完成之后,完颜北月没有急着离开祭台。 他眯着眼,默默感受着自己的变化。 就在刚才,他向上苍敬酒之后,敏锐感觉到有一丝人道之气附着在自己身上,通向冥冥中不可言说的气运,似乎现在的他已经与后建国运有了某种程度上的联系,虽然还远远无法达到密不可分的程度,但对于本身境界就已经是天人巅峰的完颜北月来说,这一丝联系足以让他迈出最后一步,成就半步逍遥境界。 完颜北月幽幽叹息一声。 可惜只是半步逍遥,若自己是名副其实的后建皇帝,恐怕就可以凭借人道气运直接登顶逍遥境界。 完颜北月没走,慕容燕同样没走,他守在祭台之下,眼中有着淡淡的欣慰神情。 忘了是在哪本书中看过这么一句话,说男人在知天命年纪以后,多半不再比较自身如何,而是看自家的子孙出息不出息,自己这辈子就只有萧烈这么个贫贱之交的朋友,现如今萧烈的两个儿子都很出息不假,可自己儿子也不差嘛 过了大概半个时辰的时间,完颜北月完成了这次悄无声息的破境。 慕容燕走上祭台,恰好完颜北月回过头来,苦笑道:“师父,让你失望了,我没能借此契机登顶逍遥境界。” 对于慕容燕,完颜北月的感情很复杂。他自幼由母亲独自抚养长大,不知多少次被同龄孩子嘲笑为没爹的野种,直到他遇到了慕容燕,他的人生才开始了一个巨大的转折。原本默默无闻的他先是随着慕容燕修行武道,在秦穆绵出走之后,又被五位魔教长老一起收为弟子,轮流授艺,甚至被誉为谪仙人降世,一举从众多宗室子弟中脱颖而出,成为后建皇叔,直到如今的后建皇帝。在这整个过程中,慕容燕功不可没。细细想来,在很多时候,慕容燕一直是扮演了“父亲”的角色。 对于慕容燕,他无疑是感激的,甚至有时候也会想,自己是何其幸哉,竟会有如此机遇,竟会遇到慕容燕。 慕容燕摆手道:“无妨,你走的已经很快了,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不过是刚刚踏足天人境界而已。” 完颜北月笑了笑,悄然轻松了几分。 他在感激慕容燕的同时,也知道慕容燕对他寄予了某种期望,所以他很不想让慕容燕失望。 完颜北月提议道:“回去吧” 慕容燕点点头,“走吧,边走边说。” 两人一起出了天坛,坐上那辆象征着帝王之姿的华贵车驾。 帝驾缓缓前行,完颜北月摘下头上的帝冠放在一旁,说道:“禄时行已经率领草原大军尽数撤出后建境内,只有魏禁的西凉军还驻扎于大流河一线。西北王索要的一千二百万两银子和布帛,都已经交接完毕,只是粮食方面有还有点问题。” 慕容燕轻声道:“玄阴,我现在该叫你一声皇帝,你已经大了,不用事事问我,该有决断的时候自己决断便是。” 完颜北月笑道:“师父这是不想管我了” 慕容燕叹息道:“孩子大了就要放手,你看看萧盛功和萧明光父子俩,谁都不肯退步,最后的结果就是闹到如今这个局面。” 完颜北月愣了愣,失笑道:“像萧烈和萧煜这样的父子,天底下也只有一对而已。” 慕容燕掀起窗帘望向窗外,说道:“快二十年了,萧烈和萧煜终于要做出一个了断,若是依照感情来说,我应该站在萧烈那边,可根据当下形势来说,我又应该站在萧煜这边,两方权衡,我最终还是选择了萧煜,因为萧煜能帮你当上后建皇帝,而萧烈却不能。” 完颜北月沉默许久,说道:“如果说萧煜做了中原的皇帝,那么我们” 慕容燕放下窗帘,笑出声来,“大可不必担心,只要我们低头,又有萧玥的情面,萧煜不会怎么样的。毕竟打天下容易坐天下难,萧煜如果真的成了皇帝,一个中原就已经够他受的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你打算什么时候和萧玥完婚” 完颜北月无奈一笑,“这要看那位萧家大小姐的意思,她被西北王宠坏了,不是个让人省心的。” 慕容燕哈哈笑道:“在对待女人上,你不要学萧煜,要学萧烈,不管什么圣女公主仙子,都能收拾得服服帖帖的,玄阴,任重而道远啊。” 完颜北月的御驾缓缓驶入大梁城,慕容燕忽然说道:“玄阴,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会把兵权逐渐交到你的手中。不过想要拿稳这几十万的兵权,得靠你自己。有兵权才能坐稳皇位,才能守住皇位。这次咱们能大败五王,说到底还是依仗了萧煜的缘故,你不想受制于萧煜,就要学会强大自己。既要讲务实,也要讲机变,这些都是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东西,要靠你自己去领悟了。” 完颜北月已经重新戴好帝冠,皱眉道:“会不会太急了” 慕容燕笑道:“不急,不急,我在官场上厮混了大半辈子,也该退下来静静心,看看能不能踏足传说中的长生境界。” 完颜北月没有说话。 在两人的沉默中,御驾来到了宫城大门之前,慕容燕对外面喊了一声停,然后起身下车,在下车前,他对完颜北月道:“皇帝,我就在这儿下车,若是有事,下旨宣召便是。” 完颜北月望着慕容燕,缓缓说道:“师父,这帝位本该你来坐的。” 慕容燕一愣,然后笑着摇摇头,走下御驾,背对着完颜北月挥了挥手道:“去吧。” 完颜北月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示意御驾进宫。 慕容燕站在原地,转头望着御驾渐渐远去,一直到宫门缓缓关闭,这才收回视线。 他低头望着脚下的青石地面,轻声感叹道:“儿子啊,路,为父已经帮你铺好,能走多远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零六章 已到九月八 这几个月的时间,萧煜一直过着清心寡欲的寻常人生活,除了非要他抉择不可的公务,其余公务都交由萧瑾之手,剩下的时间里,除了逗弄儿子和陪伴妻子,便是无休无止的入定修炼,不断地巩固自身境界。 林银屏的身子在不断调理下,恢复的不错,没有出现萧煜担忧的病重情形。不得不说,做娘的女人与没做娘的女人差别很大,有了儿子之后,萧煜在林银屏心目中的地位明显下降了不少,现在儿子是第一位的,至于萧煜和林寒,都要靠边站。萧煜自然不会跟自己儿子吃醋拈酸,反而是乐得清静自在。 没成亲之前,总是盼着有个家,成了亲之后,又怀念没成家时候的自由自在。 男子多半如此。 萧煜也不会免俗。 凌风四阁,临风阁是王妃的,凌风阁是王爷的,这在王府中几乎就是不成文的规矩,位于两阁之间的听风阁和迎风阁,就难免人迹寥寥,除了每日去定期打扫的侍女仆从,很少有人。 今日不知什么缘故,萧煜没去凌风阁,而是走进了听风阁。听风阁名中听风二字,自然是设计构造巧妙,阁中四面开窗,阁外廊檐挂有串串风铃和木哨,檐角挂有成人拳头大小的铜铃,若是有山风吹过,木哨呜咽成韵,风铃齐声而动,叮叮咚咚,别有一番趣味。 与萧煜一道而来的还有刚从后建返回中都的蓝玉。来到听风阁后,萧煜坐了一张软榻,蓝玉却是站在书案后面,案上有一架龙纹古琴,蓝玉轻轻拨弄琴弦,铮铮琴声与阁外的风铃响声相映成趣。 蓝玉收回拨弄琴弦的手指,道:“粮草方面已经准备完毕,可抵我西北大军半年之用,除蜀州外,其余各地兵力均已开始向陕州集结,只保留地方都指挥使司人马不动,以作维持。” 萧煜说道:“我要一个具体数字。” 蓝玉早有准备,回答道:“包含西凉行营在内,我军共有骑兵九万三千余人,其中轻骑七万五千余人,重骑一万八千余人,战马二十五万匹,另有步卒十五万六千八百余人,民夫辅兵二十三万九千余二百余人,骡马十万余匹,车两万余辆,大军共计人数四十九万余人。” 萧煜微微皱眉,轻声道:“不知不觉间,咱们已经有如此之巨的兵力,蜀州那边还有多少人驻守” 蓝玉道:“蜀州易守难攻,所以只有一万余人留守。” 萧煜默默估算了一会儿,道:“五十万人听着不少,可真正的精锐也就只有十万余人左右,这是咱们的老底子,也是性命攸关的本钱,不容有失。由我亲领主将,你做军师,另外林寒刚被我放出来,放在别的地方我不放心,只有放在我眼皮子底下才行,让他给我做副将。” 蓝玉点头应下。 萧煜接着说道:“粮草方面由萧瑾负责,不过你也要盯着一些,不要出什么差错。” 蓝玉说道:“我要向王爷讨一营人马。” 萧煜从袖中拿出一枚虎符扔给蓝玉,“虎营人马都给你,另外唐春雨的暗卫也供你调用,若是他有所异动,我准许你便宜行事。” 蓝玉将虎符收入袖中,默默点头。 萧煜继续道:“魏禁能独当一面,暂定为左军主将,闽行这个功勋老将闲置得够久了,也应该想清楚自己究竟错在哪儿了,暂定为右军主将,这一次,不分行营,只分三军,准备东进入关。” 蓝玉再次点头应下,同时抬起头看了萧煜一眼。 这时候的萧煜恰好望向窗外,侧脸在明暗的光影下显得有些深邃,眼神中除了淡淡的哀思,还有炙热的野心勃勃。 正如萧煜自己所说,有些时候,他自己也分不清野心和复仇之间的区别,两者似乎合作了一体,不分彼此,一起驱使着萧煜不断往上爬,一直爬到那个人世间最高的位置为止。 萧煜似乎感受到了蓝玉的目光,收回视线,眼神归于平静。 蓝玉也恰如其分地低下头去。 萧煜从软榻上起身,转到一扇八面屏风后面,说道:“瑞玉,你说这次入关,我们有几成胜算” 蓝玉微微皱眉,没有急着开口。 都说伴君如伴虎,蓝玉能在萧煜面前荣宠不衰,一直被萧煜依为肱骨,而不是像林寒和闽行那般浮浮沉沉,自然有他的道理。堪当大任和明白慎独二字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他很细,细致入微的细。比如说萧煜说话的习惯,蓝玉就深谙其中玄妙。若是萧煜说“咱们”,那就表明这件事在萧煜心中的分量并不重,甚至可以说无伤大雅,可若是萧煜说“我们”,那就表明萧煜很看重这件事。同理,萧煜用“我”和“本王”也有很大差别,“我”多半是表明亲近之意,而本王则是略带疏远和郑重。 这是萧煜说话时的小习惯,甚至萧煜本人都不会在意这种已经成为本能习惯一般的小细节,可偏偏蓝玉注意到了,这就是所谓的公门修行。 这次萧煜用的是我们,蓝玉不得不慎重对待,所以他思量了许久。 萧煜也不急,在屏风后面换下身上的石青色常服外袍,换上了绣着暗金龙纹的玄黑色蟒袍。 等到身着蟒袍的萧煜重新从屏风后面走出来的时候,蓝玉也有了答案,轻声道:“在我看来,我们这次入关大概有五成胜算。” 萧煜笑道:“五五之数不少了。” 蓝玉没接话。 萧煜自顾说道:“值得男人掏空心思去对待的,只有两样东西,女人和江山。女人,我是认命了,可是江山基业,我还是想再拼一拼,南征北战,困于西北囫囵之地,我实在是心有不甘。” 蓝玉这才附和笑道:“蓝玉不混一个从龙功臣和开国公侯,也是心有不甘啊。” 一君一臣,相视而笑。 这一日,萧煜在中都校阅四万中都守军,并移驾至西河原丹霞寨。 萧煜的意图昭然若揭。 傍晚时分,蓝玉孤身一人返回中都。 站在中都的城墙上,蓝玉扶着城垛,猛然想起许多往事。 当年他就是在这儿发动兵变,斩杀西北军将领数十人,也是在这儿阻住了徐林去路,促成了中都献城,徐林投降。可以说,在众多扶着萧煜登上王位的手中,绝对有蓝玉的一双手。蓝玉亲眼看着萧煜的一点点蜕变,从一个公侯冢子成长为今日虎视天下的西北王。在这其中,萧煜变了很多,因为王位,他放弃了很多东西,也因为王位,激起了萧煜潜藏在内心深处的野心。 男儿当掌权。 今日的萧煜,可以说时势使然,也可以说某种必然。 萧煜是君,是主君,蓝玉是臣,是谋士。 主君做主君该做的事情,谋士做谋士该做的事情。 主君要这个天下,那么谋士就要为主君谋取这个天下。 一声闷雷响起,毫无征兆地大雨滂沱,水珠倾斜而下,砸在城墙上,溅起无数朵细小水花。 蓝玉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眼天空,自语道:“简文四年,九月初七。” 这时候一队骑兵冒着大雨冲进了丹霞寨,马蹄踩踏飞溅起无数泥水。 雨声、雷声、马蹄声混在一起,杂乱不堪。 为首将领在距离大帐还有十几丈的时候,翻身下马,声音不高,但在轰隆雨声中清晰可闻,沉声道:“末将闽行请见王爷” 大帐内的萧煜听着外面的雨声,下意识地打开怀表。 “亥时三刻。”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零七章 他年我若为青帝 亥时三刻,再有一刻钟就是子时,也就是九月初八。 萧煜收起怀表,轻声呢喃道:“已到今年九月八,我花开时百花杀,滂沱大雨落西北,满城尽带玄黑甲。” 萧煜抬起头,对身旁换了一身甲胄打扮的张百岁道:“让闽行进来见我。” 片刻后,身上还带着一层湿气的闽行走进了中军大帐,单膝跪地抱拳道:“末将闽行参见王爷。” 高坐主位的萧煜轻淡道:“起吧。” “谢王爷。”随着一阵甲叶的铿锵撞击声,闽行起身,扶剑而立。 萧煜缓缓开口道:“本王这次召闽都督前来,也没别的事情,只是想入关走一趟,劳烦你为本王保驾护航。” 饶是闽行早有心理准备,还是不由得一愣。 这还叫没别的事情 若是寻常入关,又何必调动西北大军四十余万 闽行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末将定不辱命” 萧煜从座椅上起身,越过闽行,一直走到大帐门前,望着外面的大雨,“南征败了,北伐胜了,这次东进入关,我不希望再有纰漏。” 闽行转过身来望着萧煜的背影,再次单膝跪地,肃声道:“末将愿若是有负王爷所托,愿意提头来见” 萧煜平静道:“本王不要你的头,若是再有上次陕州之事,你一家子的命都赔给本王也不够。” 闽行保持着这个姿势,默然不语。 萧煜转过身来看着他,说道:“这次兵分三路,你任右军主将,率军由陕州入豫州,胜了,本王不吝赏赐,败了,本王也不吝责罚。” 闽行几乎要将头垂到地面上,“诺” “好了,去准备吧。”萧煜挥了挥手。 闽行沉默地起身,然后徐徐退出大帐,一直退入到外面的雨幕中才转身离开。 雨滴打在玄黑色的铁甲上,溅起一层细细的水雾, 放眼望去,夜色下,雨幕中,尽是黑甲。 这场突如其来的磅礴大雨一直持续到后半夜才有转小的趋势,中都城屹立在雨幕中更显风霜之色,林银屏坐在绣墩上,摩挲着手腕上那串萧煜送给她的凤眼菩提子,透过露台上的珠帘望着外面的雨幕怔怔出神。 这时候萧玄已经睡熟许久,可林银屏却没有半点睡意。萧煜选在九月初八这个日子出征,已经提前知会过她,并且将中都的大权又交到了她的手中。这一次萧煜出征,萧瑾负责粮草调运无暇顾及其他,政务便又交到了林银屏的手中,同时徐林负责留守西北,坐镇西河原。 这段时间里从林银屏手中彻底接过管家大权的萧羽衣拿着一袭裘衣来到露台,给林银屏披上后,柔声道:“义母,天冷,早点歇息吧。” 林银屏没有拒绝自家义女的好意,伸手紧了紧裘衣。在她有身孕的这段时间里,她一直让萧羽衣独立管家,萧羽衣也不负所望,少了几分腼腆怯懦,锻炼出几分干练雍容,现在已经能将这偌大王府管理的井井有条。如今的萧羽衣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懵懂无知的巨鹿城孤儿,她坐在林银屏身旁,轻声问道:“义母,你是不是在担心义父义父英雄盖世,肯定不会有事的。” 林银屏伸手摸着萧羽衣只用一条丝带束起的青丝,带着几分叹息无奈道:“羽衣,等你挽起我这样的妇人发髻,有了自己的男人,甚至是有了自己的孩子,你就会发现,男人,不管英雄与否,很多时候都像个孩子,从来不让人省心。他们在外面做着自以为正确的大事,忙着他们所谓的大业,从来都不会管身后还有人为他们担心。” 萧羽衣还真就抬头打量了一番林银屏头上层叠如云的发髻。 林银屏好笑又好气地轻拍了她一下,小声笑骂道:“看什么看,小丫头思春了不成” 萧羽衣涨红了脸,呐呐不知所言。 林银屏不再打趣小丫头,道:“你先去歇着吧,我再坐会儿。” 萧羽衣嗯了一声,起身离去。 林银屏独自一人望着雨幕,默然不语。 过了许久,门外再次传来脚步声,林银屏轻声道:“是小寒吗进来吧。” 身披甲胄的林寒推门而进。 林银屏表情平静,问道:“小寒,你是来向我辞行的吗” 林寒走到林银屏的面前,蹲下身,双手放在林银屏的膝上,道:“待会儿就动身。” 林银屏轻叹一声,“沙场凶险,而且这次入关作战不同以往,可不是江南那些散兵游勇,万事小心为上。” 林寒低声道:“我这次不是独自领军,而是给姐夫做副将,留在中军大帐中,不会有事的。” 林银屏伸出手,摸了摸自己弟弟的面颊,柔声道:“话虽如此,但还是要小心行事,没事的时候就安心留在大帐里,别到处乱跑。行军打仗很苦,打仗的事情有你姐夫和蓝先生做主,你在大战空歇的时候就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别累垮了身子。” 林银屏将头靠在林银屏的膝盖上,低低嗯了一声。 林银屏抽了抽鼻子,撇过头去,“行了,我话就说这么多,该走就走吧。平平安安地去,平平安安地回。” 林寒扶着林银屏的膝盖缓缓起身,“姐,没事的,南征北战都打过来了,不差这一回。” 林银屏没说话,只是将腕上那串菩提子褪下,给林寒套在手腕上。 林寒低头望着自家姐姐,无意中看到她手背上的细微皱纹,忽然觉得鼻子有点发酸。 林银屏站起身,给林寒整了整衣襟,又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强笑道:“去吧。” 林寒嗯了一声,转身朝门外走去。 没敢回头。 一直走出屋门,出了王府,在磅礴大雨中,纵马飞奔出城。 屋内,林银屏走进里间,来到萧玄的小床旁边,俯下身,看着儿子的面庞,轻声道:“灵宝,可要保佑你爹和你舅舅平安归来哟。” 拂晓时分,持续了一夜的大雨终于缓缓停下。 此时距离大军拔营还有半个时辰,充当这支大军的主将萧煜,在大帐中召集了所有统领及统领以上的江陵,连同闽行和曲苍在内,总计四十六人,大帐内只设萧煜身前一案,所有将领按照官职高低排成两列。 萧煜身披甲胄站在案后,腰间悬挂着那柄陪伴自己多年的破阵子。 在萧煜身后是一张三尺高六尺长的天下舆图,谈不上精确,却一目了然。 帐内所有将领都感受到仿佛窒息一般的紧迫感,不仅仅是因为西北王亲自领军出征,还有此次出动的兵力。 不同于第一次南征和第二次北伐,这次入关东进,萧煜调动了所有的边军及部分地方军。 对外号称八十万,实际兵力五十万。这其中包括西北东北大战之后剩下的十万老兵精锐,以及不断扩军补充的二十万新兵以及二十万辅兵。 除去五十万大军,还有西北十分之九的存粮和军械。 西北境内的留守军队只有区区三万人,而且这三万人还是分散在各地的都指挥使司以及中都之中,由徐林统领。 若是不算草原,这几乎就是西北军的所有家底,现在被萧煜全部拿了出来,摆在桌面上。 成了,霸业可成,大业可期。 败了,万劫不复,再无翻身之日。 这是一场性命攸关的豪赌。 当年萧煜自问,他年我若为青帝,当如何 现在萧煜给出答案,当带甲百万,再临东都 萧煜指着身后的地图,沉声道:“天亮之后拔营,行军陕州,然后兵分三路,叩关东进” 当清晨的第一缕晨光照进大营,萧煜踩着满地的泥泞走出大帐,举目望去,尽是一片铁甲峥嵘。 十万西北军,分成三个巨大战阵,黑压压蔓延到视线尽头。 张百岁为萧煜牵过坐骑,萧煜翻身上马,通体乌黑的战马缓缓踩踏出几步。 萧煜提着缰绳,挥手道:“拔营” 大军轰然而动。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零八章 叩关 简文四年注定是个多事之秋,西北萧煜在帮助慕容燕拿下后建之后,又马不停蹄地厉兵秣马,再次挥兵东进。 二十万大军开进陕州,中途不断有兵马汇聚前来,抵达陕中时,兵力已经有三十万之巨,再加上陕州本就有十万守军,只待魏禁所部的西凉军抵达会师之后,便可东出陕州,马踏中原。 原本驻守陕州的徐林在面见萧煜后便离开陕州返回中都,同时留守中都处理后续事宜的蓝玉也会不日动身,前往陕州与萧煜回合。 接下来等到萧煜率军离开之后,陕州会作为西北军的大后方,负责一概物资储存周转,由萧瑾坐镇。 萧煜在陕州停留的时间不会太长,兵贵神速。 他要在东都反应过来之前,敲开中原的关口。 东都城中最富盛名的那座秋台,今夜贵客盈门。 秋台可不是什么下九流的勾栏楚馆,一味往来迎送,其中别有洞天,庭院深深,幽静雅致,不单有操持皮肉生意的卖笑女子,也有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人,另外有打手、帮闲、乐师、舞姬、厨子,甚至还有裁缝、手艺匠人、戏子伶人、说书人等等。许多达官贵人在此租下一栋院子,梳拢一个相好,偶尔来这儿闲居三两日,闹中取静,乃是一等一的享受。 赵青也在秋台梳拢了一个粉头,一年少说也要在这儿砸下七八万两银子,算是秋台的大恩客,今晚他在秋台东花厅大摆筵席,宴请贵客,能收到请帖之人,都是东都城里有头有脸之人。要知道东都城不比旁处,乃是天子脚下,正所谓宗室满地走,勋贵多如狗,能在东都城有三分名气,放在他处那便是贵不可言之人。 这次参加筵席的人中,有现任暗卫大都督的孙立功,也有原内阁次辅现任御史大夫的周景朝,还有升任五军营都督后仍旧兼领五城兵马司的张海九,张海九可谓是东都城里位高权重之人,当初太庙之变,也正是张海九率领五城兵马司的兵马控制城门,这才让萧烈在后来能顺利扶灵回宫,以至掌控大局。在萧烈正式得掌大权后的论功行赏中,张海九高居第三位功臣。 除了这三位最尊贵之人,还有五位在东都城中掌握着要害职权的达官显贵,有十团营的两位右都督,户部的一位尚书大人,暗卫府的一位督察使。 本来三千营都督萧公鱼也会出席本次宴席,不过因为临时有紧急公务,所以并未露面,对于赵青来说,未免是个不大不小的遗憾。萧烈掌权之后设京营,自任大都督,其下分设十团营、五军营和三千营。赵青为十团营左都督,张海九为五军营左都督,萧公鱼作为三千营的主官,在官位上与赵青和张海九是不分伯仲的,而且他还是出身萧家,在如今这个时候,萧家子弟可是比宗室还金贵,故而萧公鱼的地位极为特殊,等闲不可轻视。 能到的人都已经到齐,作为本次宴会的主人,赵青起身举杯,朗声道:“诸位,今日是我赵青三十岁生辰,承蒙诸位赏光前来,蓬荜生辉,赵青先饮此杯,敬诸位” 席上众宾客也纷纷拿起酒杯,回敬这位在东都几乎是二号人物的赵都督。 孙立功作为萧烈心腹,是在座众人中唯一能与赵青在正面抗衡之人,他同样举杯回敬,但却没有像其他人那样一饮而尽,而只是浅尝辄止。 赵青这次借着自己三十岁生辰之机大肆宴饮宾客,主要还是为了收拢人心。西北越来越频繁的调兵遣将,让赵青感到了巨大的压力,而萧烈对此的态度却是模棱两可,似乎并不以为意,赵青摸不准萧烈到底是如何想的,但是他明白一点,萧煜若是真的入主东都,第一个不会放过的就是他赵青,别人可以降,唯独他赵青不能降。他与萧煜为敌近二十年,最是了解这个萧氏未来家主锱铢必较的心性。当然,他赵青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若是他与萧煜易地而处,他同样不会放过萧煜。 既然已无退路,赵青自然不会束手待毙,在萧烈的默许下,他开始收拢兵权,准备与萧煜做殊死之搏。 就在筵席上的气氛逐渐热烈起来的时候,与西花厅遥遥相望的东花厅中有两人密谈。 一人是最近在东都城中小有名气的韩东主,传闻是孙大都督的子侄辈,负责打理秋台生意,算得上一号人物。至于另外一人,则是本该出现在东花厅却出现在了西花厅的三千营都督,萧公鱼。 秋台是萧煜的产业,对外却不好挂在萧煜名下,而且秋台本来就是萧烈执掌暗卫时期和牡丹之间一笔算不清的糊涂账,就连赵青也不知其详,所以最后就挂在了另外一个知情人孙立功的名下,韩瑄此次以秋台少东家的身份来到东都城,孙立功得了萧煜的知会,又对韩瑄多有照料,故而韩瑄被人认为是孙立功的子侄辈,称作韩东主。 韩瑄站在西花厅的露台上,凭栏而望,依稀可见东花厅的点点灯火,对身旁之人道:“萧公不去那灯火煌煌之地,而是来我这冷清寂寥之处,想来是心中已经有了抉择。” 这位算是萧煜叔辈的三千营都督萧公鱼笑道:“人有大巧,亦有大拙,我似乎两者都算不上,只好走先贤留下的中庸之道,与其惶惶奔命,不如守株待兔。” 韩瑄抚掌道:“萧公是有大智慧之人。” 萧公鱼轻声道:“韩东主过誉了。不过不管我萧某人如何想,我还是想听一听你怎么说。” 韩瑄点点头,道:“其实道理很简单,因为您姓萧。” “姓萧”萧公鱼轻轻重复了一句。 韩瑄平静道:“萧公是萧家栋梁,不管是老王爷当权,还是王爷当权,亦或者是小王爷当权,甚至是世子殿下即位,您都是被倚重的肱骨之臣,因为都是自家人。可赵青算什么东西他这个外姓人得了大权,又岂能容得下一位萧家子弟占据实权高位” 萧公鱼沉默许久,笑道:“就是这么简单的道理,任凭赵青舌绽莲花也是无法辩驳的道理。” 韩瑄拱手道:“王爷其志甚大,不知萧公可愿助王爷一臂之力” 萧公鱼沉吟许久,叹息道:“若是有朝一日大公子真的兵临城下,萧某自然会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韩瑄笑道:“萧公糊涂了,是王爷才对。” 萧公鱼一愣,微微悚然,但神情很快恢复平静,微笑点头道:“韩东主说得是,王爷。” 此时西花厅的气氛已经彻底达到了巅峰,有三十六名白衣舞姬入场助兴,还有近百人的乐师一起奏乐,歌舞升平。 厅内众宾客觥筹交错,似乎此时不是乱世,而是太平盛世。 一名身着黑袍的暗卫从厅内疾走而进,身形如游鱼在人流桌椅之间穿梭而过,最后来到赵青身旁,在他耳边低声道:“刚刚传来的急报,西北三十万大军已经出陕州,一路东进,叩关大易府,大易府告急” 赵青送到唇边的酒杯猛然一抖,洒出些许酒液。 赵青轻轻放下酒杯,抬手示意这名暗卫退下,脸色阴沉,一言不发。 萧煜的动作要比他想象的要快。 就在赵青权衡之时,孙立功忽然起身,打断了乐师奏乐,然后挥退了舞姬,缓缓向前,一句话让整个西花厅鸦雀无声。 “本督刚刚得到急报,西北军已经挥师东进” 不少前一刻还满面红光的官员,在这一刻被吓得脸色苍白,面无人色。 赵青眯眼望向孙立功,孙立功面无表情,与这位自诩萧烈接班人的二号人物坦然对视。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零九章 攻守始 这一夜的东都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一波又一波的暗卫带着满身风尘回到东都,一道又一道的军情向上传递,从暗卫府到大丞相府,最后在拂晓时分送到了位于东都中央位置的皇宫,经过司礼监掌印太监孙士林之手后,递到了秦显的书案上。 玉太后和小皇帝秦显在得知这个石破天惊的消息后,急召大丞相萧烈入宫议事。 袅袅烟雾升腾,弥漫了整个御书房,玉太后与秦显并坐在御案后的一张宽大软塌上,在御案前,萧烈双手交叠于身前,笼藏于宽大袍袖中,袖口下垂至膝部,尽显一品公卿的超然风采。 在他身后众人,多是前不久还在秋台饮酒的东都高官,除孙立功、赵青、张海九等人外,只是多了一个萧公鱼。 玉太后望向萧烈,脸上不见平日里与萧烈缠绵时的媚态,只有忧心之色,开口道:“自从上次兵马大总管征伐萧煜失败之后,萧煜之气焰张狂便一日甚过一日,如今叩关大易府,其居心不问可知,不知大丞相是什么看法” 萧烈语气平静道:“论战力,萧煜的西北军为天下之最,尤其是在叛贼秦政覆灭和牧王爷兵败之后,更是无能出其左右者,我东都京营也不例外,若是想在正面战场抗衡西北大军,很难。” 周景朝附和说道:“大丞相所言不错,江南乱民和后建五王正是前车之鉴。” 玉太后将手中那份急报扔到案上,颓然道:“难道要坐以待毙不成” 作为当初太庙之变的知情人之一,玉太后可是深知到底是谁杀了郑帝秦功,是谁倾覆了秦家的家天下,而且她也清楚当年太子谋反案的那段往事,对于萧煜率军入关,萧烈可以无动于衷,大不了等萧煜登基后做一个太上皇,可到那时,她与秦家这个前朝皇室又该如何自处所以她宁愿做权臣萧烈手中的一个傀儡太后,也不愿落到想要做皇帝的萧煜手中。 就在这时,赵青出列,朗声道:“微臣以为西北军固然势大,却并非不能抵挡,上次辽王大军攻进西北境内,虽然最终兵败,但西北方面亦是损失惨重,如今萧煜汹汹而来,号称八十万大军,但以微臣看来,其中堪战老卒不过十之一二,大约只有八万人而已。” 玉太后看向赵青,仿佛溺水之人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急声问道:“如此说来,赵卿家是有破敌良策了” 赵青道:“一个拖字,西北苦寒,在被封锁漕运之后,在钱粮问题上更是捉襟见肘,故而萧煜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南征蜀湖二州,北伐后建五王,只因为缺粮而已。这次萧煜兴师动众入关,其耗费粮草之巨,难以估量,我大军只需固守城池,不给西北军可乘之机,拖上数月,西北军必定粮草耗尽,到那时任凭西北军战力如何无敌于世,也要不战自溃。” 玉太后一扫先前的颓然之色,面上露出几分喜色,道:“赵卿家所言极是,甚合哀家心意,大丞相怎么看” 萧烈脸上无喜无悲,似乎事不关己,只是漠然道:“既然如此,不妨让赵青督军前线战事。” 玉太后点头道:“赵卿家的确是用兵良材,任命为北地兵马总管如何” 萧烈惜字如金道:“可。” 玉太后看了眼身旁正在怔怔出神的秦显,清了清嗓子,道:“皇帝。” 秦显猛地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轻声道:“母后。” 玉太后平静道:“孙总管,拟诏,升任赵青为北地兵马总管,提督北地一线兵事,节制齐州、豫州、直隶州,待会儿让皇帝用玺。” 一直侍立一旁的司礼监掌印孙士林垂手应道:“诺。” 秦显抬头看了眼御前众臣,视线与面无表情的萧烈一触即分,然后低下头道:“一切由相父和母后做主。” 天亮时分,大易城外再不见半个墩堡升起狼烟。 西北的主力大军已经兵临城下。 萧瑟秋风卷起黄沙,旌旗烈烈而动,经历了一夜攻防大战之后,大易城头上一片狼藉,大易守将丁世光手按刀柄跨过一具具尸体,来到一处瞭望口前向外望去。 只见大风黄沙之下一面面黑底金字的萧字王旗迎风招展,王旗之下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如潮黑甲。 丁世光今年已经是知天命的年纪,相貌清正雅致,不像是武将,更像是文臣。事实上他的确应该算是文臣。丁世光原任陕州布政使,在萧煜攻占西凉州之后,临危受命,出任西河总督,总揽西河州和陕州两州之地的军政大权,坐镇守卫大易府。后来秦政率领二十万天子亲军进驻北地一线,他这位正二品总督受秦政节制,莫名其妙地成了秦政逆党,再到后来,萧烈击败秦政,他又回归大郑朝廷治下,不过却再也做不成总督,只能做一个从三品的大易守将。 即便如此,他作为一个传统的文人,还是在骨子里忠于大郑朝廷。 不知是否因为风大的缘故,丁世光眯起眼睛,看着层层黑甲深处的那杆黑金王旗,忽然笑了起来,说道:“竟然西北王亲临,真是让我丁某人受宠若惊。” 丁世光笑得出来,可他身边的其他人却是笑不出来,更有甚者已经面露死灰之色。他们不知道西北王最后能不能入主东都,但是他们知道,想要依靠脚下这座城,挡住萧煜的大军,无异于痴人说梦。 大易城的陷落,似乎只是时间问题。 所有城头将领都下意识握紧了刀柄,握着刀柄的手微微发寒。 丁世光收敛了笑容,神情肃然道:“府库中的粮食和库银准备好没有” 一名身着五品官袍的中年人道:“已经都准备好了。” 丁世光道:“都发放下去,此乃危急存亡关头,断不可有丝毫纰漏,若有人敢在这个时候伸手,别怪本官不讲情面。” 这名主管钱粮之事的中年人神情微凛,道:“诺” 丁世光对身后的大易知府道:“召集城内士绅,请他们慷慨解囊帮助守城,告诉他们,这位西北王可是惯会抄家灭族的薄情君王。” 大易府知府应诺而去。 丁世光沉吟了一下,转头对身旁的副将道:“召集城内青壮,让他们随时准备协助守城,同时派人从城南开始依次拆房,以作擂木滚石。” 副将高声应诺,然后转身下城。 安排好这一切后,丁世光仿佛苍老了几岁,轻声道:“诸位,为朝廷尽忠的时候到了。” 一声苍凉呜咽的号角声骤然响起,然后是轰隆擂鼓之声。 丁世光安在刀柄的手轻轻一颤。若是草原或者后建南下,他倒是还有几分信心守下大易府,毕竟草原和后建更长于骑战,而弱于攻城,千百年来,中原就是依靠一座座雄关将这些游牧民族挡在门外。可这一次的对手,不一样,这次的对手是西北军,是大郑王朝最为精锐的西北军,他们曾经驻守天下第一雄关中都,善于守城,自然也善于攻城。 不同于只会使用简单云梯和撞车的草原骑兵,这次的西北军除了配备必要的云梯、撞车、盾车等物之外,还动用了由艾琳娜亲自监造改良的西域炮。 自古以来,攻守利器,皆莫如炮。攻者得炮之术,则城无不拔;守者得炮之术,则可以制敌。当年后建大军攻襄阳,便是以巨石炮齐射,将襄阳的城墙击毁,历时三年的襄阳攻防大战最终在炮声中尘埃落定。 这一次,萧煜动用了中都城中也为数不多的西域炮,并重新定名为中都炮。 足足三十门中都炮一起对准了大易府城墙。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一十章 首胜 中都炮,名为炮,实则为抛石机,所发射之物为巨石,而不是实心铁弹。西北军中原本就有抛石机,在经过艾琳娜的改良之后,更省力的同时,可抛发重达一百五十斤的巨石,抛射距离二百五十步,约有一百三十丈,巨石落地之后,可入地七尺。 此等威力,履霜巅峰高手的倾尽全力一击也不过如此。 三十台中都炮,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若是攻打东都或者中都这样的雄伟巨城,恐怕力有不逮,可攻打大易府,已经足矣。 三十座中都炮依次排开,置于大易城的西北方向。 萧煜、林寒、蓝玉等人已经尽数来到此地,萧煜望着投石机上已经装填好的巨石,感慨说道:“攻城利器,莫过于此,马修斯和艾琳娜这两个西域人倒是有些手段。” 林寒笑道:“奇淫技巧罢了。” 萧煜笑了笑,不予置评,转而问道:“这样的抛石机,我们还有多少” 主管军中物资的蓝玉道:“还有百余架,可抛石三轮。” 萧煜略微沉吟,“少了些。” 蓝玉自然明白萧煜说的少了些,是针对东都这座天下第一大城而言,接着补充道:“萧瑾已经在加紧赶造,预计在明年三月可达到五百台左右。” 萧煜点了点头道:“五百台就差不多了,告诉艾琳娜,这次她有大功,若是本王能入主东都,不吝赏赐她一个子爵。” 蓝玉笑着应下。 萧煜围着三十台中都炮走了一圈后,回身向中军大帐走去,对留在此地的林寒道:“开始吧。” 一身戎装的林寒手按刀柄,沉声道:“诺。” 大易府是整个北地一线的门户,亲自领军出征的萧煜对西北军的第一战志在必得,他的要求是一战而下,务必将西北军的气势打出来。 此战,林寒亲自督战。 虽然林寒在萧煜面前一直是纯良无害的模样,但在西北军中又有另外一面,行事跋扈无忌,领兵铁血冷酷,从不忌讳杀人,从他敢于对魏禁和蓝玉出手就可以看出一二,而在镇压南中蛮族的时候,更是杀得血流成河,故而被人称作是修罗将军。 萧煜动用林寒督战,就表明他不再顾及伤亡,不管是城上守城的大易府守军,还是城下攻城的西北军,都会尸山血海。 林寒抬手招过自己的副官,道:“派人去喊话,限城内守军在一炷香的时间内开城投降,如若不然,城破之后,屠城。” 对自家上司知之甚深的副官沉声应诺,然后立刻派人前去喊话。他知道自家上司可不是说说而已,是真的会屠城的。 不出意料之外,丁世光对于林寒的“劝降”根本不为所动。一炷香的时间转瞬即过,林寒眯起眼望着大易城头,对身旁左右道:“老规矩,上督战队,开始攻城。” 一名面目清秀的年轻都尉一挥手,站在中都炮两旁的士兵们立刻开始行动起来,几息时间之后,随着一声放三十块重达一百五十斤的巨石带着呼啸声音腾空而起,在天空中划出一道骇人弧线,轰然砸向大易城头。 所有的士兵不约而同地望向天空,满脸遮掩不住的惊骇神色,同样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画面的林寒脸上流露出一抹震惊,他忽然有些明白萧煜为何如此看重这些名为中都炮的东西,他甚至已经开始想象若是五百门中都炮齐发,该是怎样的一副壮阔景象。 巨石砸在大易府的城墙上,声震百里,无数烟尘升腾,碎石与尘土从缝隙间簌簌落下,似乎整面城墙都在颤抖。 有一块巨石直接飞上了城头,落地处来不及躲闪的几名守城兵士直接被砸成了血泥,然后巨石又顺势翻滚一番后,碾压出一条断臂残尸铸就的血肉之路。 林寒轻吸了一口气,稍稍平复自己的心情,平静道:“继续。” 又是十五块巨石一起飞起,还在落在大致相同的位置上,多年未经修缮的城墙已经摇摇欲坠。 城头上的丁世光见此情景,终于按耐不住,大声喝道:“放箭,放箭,床弩呢,也给我朝那边狠狠地射。” 箭雨如同鸦群飞过天空,朝这边落下。 虽然早有盾墙遮挡,但仍旧有士兵被流矢射中倒地,甚至还有一台抛石机被床弩发射的弩箭直接摧毁, 死去的尸体被迅速拉到一旁,紧接着又有人补上他的位置。片刻后,第三轮抛石已经准备完毕。 林寒身边有数名持盾甲士护卫,另外还有一名天人境界的道门高手在一旁闭目养神,林寒面无表情,只是说了两个字,“继续。” 巨石再次飞出,大易城被连续轰击的那段城墙也终于不堪重负,轰然坍塌,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林寒的脸上终于流露出一丝笑意,道:“可以了,攻城吧。” 传令兵立刻翻身上马飞奔而去。 不多久之后,擂鼓声再起,无数举着盾牌的攻城步卒,冒着箭雨的洗礼,开始冲向那道被中都炮轰出的缺口。 箭雨连绵不绝,无奈面对着到漆黑色的汹涌大潮,仍旧有杯水车薪之感。 身着漆黑甲衣的步卒根本不理会身旁和脚下的袍泽,只是举着手里的武器,前冲再前冲。 因为若是一直向前,不一定会死,但是后退,那就一定会死。 平心而论,西北军最为擅长的还是在马背上的厮杀,这种攻城大战虽然比起草原和后建高明不少,但却并不喜欢。不过这次攻城的多半是新招募不久的新兵,真正精锐的西北铁骑,这时候正拱卫在萧煜的王帐周围,所以林寒也不怎么心疼,用人命填便是,反正入主中原后,识时务的“俊杰们”自然会闻风而动,上赶着来投效新主子,到那时候,还会怕没人 乱世,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 一个时辰的攻城,西北军抛下了近一千五百具尸体,成功攻进了那道豁口。 至于守军,弓弩、檑木、滚石、热油,全部损耗殆尽,甚至来不及补充,只能以血肉之躯来抵挡西北大军的攻势。 又有一个时辰后,因为城墙被轰塌一段的缘故,顾此失彼的守军再也无力抵挡,被西北军登上城墙。 大易府全线失守,丁世光退入城内,与西北军展开最为残酷的巷战。 这场巷战历时将近一天的时间,从辰时一直打到了黄昏时分。 不断有西北军被林寒投入战场之中,从最开始的万人队,到第二个预备万人队,足足两万人的兵力压在了大易城上,在数量上,是城中万余守军的一倍。 那些原本要登上城墙协助守城的青壮们早已是一哄而散,让他们上城墙扔扔石头还行,若是真刀真枪的拼杀,那就是痴人说梦了。 这时候丁世光已经亲自带着自己的五百亲兵上阵杀敌,他虽是文官出身,但一手剑术相当不俗,最少有空冥甚至摸到了履霜门槛的修为,剑气如虹,死于他剑下的西北军兵卒就多达三十余人。 无奈他不是可以扭转战局的逍遥神仙,也不是可以凭借一己之力斩尽眼前人头的天人高手,甚至不是可以杀出重围的履霜境界,无论他如何奋勇拼杀,眼前敌人越来越多,而身旁的亲兵却是越来越少。 最终只剩下他一人。 浑身浴血的丁世光家一剑刺死一名扑上来的西北军甲士,不过却被另一侧的西北军甲士一刀劈在肩上。 丁世光怒喝一声,反手一剑将此人头颅斩下,不过紧接着就被一柄长刀从背后捅入体内。 是一名身着黑色锦衣的暗卫都尉。 丁世光满嘴血沫,含混道:“有心杀贼,无力回天” 大易府守将丁世光倒地而亡,头颅被人斩下,送往城外大帐。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一十一章 中原乱起(一) 残阳如血。 城内的喊杀声渐渐弱了下去。 城外的林寒摩挲着悬在腰间的刀柄,有点想亲自去城内杀人,不过转而想起自家姐姐的叮嘱,只得作罢。 林寒返回中军大帐,面见萧煜。 此时的中军大帐中,除了萧煜和蓝玉,还有一众将领和军机参议,林寒向萧煜禀报战情之后,道:“王爷,末将请求屠城。” 蓝玉微微皱眉,道:“若是屠城,会有碍王爷声望,各路豪阀世家难免心生犹豫忌惮,于日后大业不利。” 林寒脸色冷厉道:“若是不屠城,何以威慑宵小不但今日要屠城,日后凡不降者,亦要尽数屠城,杀鸡儆猴,无有敢不降者。” 萧煜略作沉吟,没有急着说话。 蓝玉轻声道:“林都督所言不错,若是以屠城为威慑,的确能起到望风而降的作用,可王爷所谋图的不是一时霸业,而是一世帝业,如此行事难免会遗留祸患,到日后方觉悔之晚矣。” 林寒冷哼一声,“蓝先生未免太过危言耸听。” 蓝玉笑了笑,不与他争辩,只是对萧煜道:“王爷,当年的后建铁骑如何横扫天下。可为何入主中原不过一代之人前车之鉴不远,还望王爷慎思。” 林寒还要说话,被萧煜抬手止住,道:“这一战主要是让新兵见血,为战刀开刃,杀杀那些守军就差不多了,过犹不及,容易崩了刀刃,屠城的事情就先放一放。” 林寒虽然心有不甘,也只能无奈闷声道:“诺。” 萧煜挥手示意林寒去处理后续战事,待到林寒离开后,对蓝玉道:“既然不屠城,那么善后事宜还是要你来做,尤其是城中的士绅和胥吏,最好从这些人中抓出几个出头鸟,杀鸡儆猴,让他们晓得该怎么安分守己。” 蓝玉点头道:“知道了。” 萧煜对张百岁道:“我就不入城了,传令下去,明早拔营。” 张百岁应了一声向外走去。 新上任的北地兵马总管赵青,刚刚出东都不久,在半途中就惊闻北地门户大易府失守的噩耗,顾不得去骂那个被悬首于大易城门的丁世光,中途变道,前往林绵。 当年以大易和林绵为核心构建出囊括了十八座重镇的北地一线,如今大易府陷落,北地一线也就等于大开门户,若是能守住林绵这座北地一线的第二重镇,尚有一线生机,若是守不住,整条北地一线的战局瞬间糜烂,不可收拾。 北地一线一旦失守,整个直隶州就像被脱去了衣物的小娘子一般,完全暴露在西北军的面前。 西北这个在苦寒塞外饿了许多年的壮汉,可不会讲究什么怜香惜玉。 赵青在心中忽然想起一句话,“此乃危急存亡之秋也。” 就在赵青前往林绵的途中,林绵城守将晋聿几乎是一日三惊地向东都求援,在他看来,大易府被西北军一日攻破,那么林绵也是差不多的下场,不过是一日和三日之间的差别,现在城内稍微有些家底的士绅人家,都已逃出城去,一如当年西北陆沉时西北五州大族尽数逃出西北的凄惨景象,城内兵卒也是惶惶不可终日,就算有些血气汉子,也是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这些都被晋聿看在眼中,未战而胆气先丧,这战还如何去打 至于丁世光,晋聿在心中敬佩有余,却不敢太过苟同他的做法,他们两人在被划分为秦政逆党后,虽然没有被大肆株连,但也是仕途无望,他晋聿今年不过是不惑年纪,还有半辈子的路要走,可不想下半辈子就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喝风吃沙子,更不想用自己的身家性命换一个不值钱的谥号。 亚圣早就说过,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既然东都朝廷视我如逆党草芥,我自然也不会为朝廷舍身尽忠。 很简单、很明白、也很公平的道理。 晋聿站在林绵的城头,望着头顶的天空。 天色很阴沉,连续好几天都是这样,时晴时阴,看似要下雨,却始终未下。就像当下的局势,西北军带来的战争威胁,像一把随时都会落下的利剑,悬在他的头顶,只消在不经意间,就可斩下他的头颅。 晋聿的脸上笼罩了一层淡淡的阴霾,却不是为了国运而担忧,只是单纯地为了自己的前途和身家性命而忧心。 有些事情需要他尽快抉择,因为是关乎身家性命的大事,所以他一直有些举棋不定。好在这年头谋士幕僚之风盛行,晋聿也曾招揽了一个不得志的老秀才,没有什么大智若愚的智慧,但从来不缺只看眼前的小聪明。 这时候名为张白星的老秀才就站在晋聿身后,说道:“将军,城里的暗卫已经全都处理掉了,尸体被埋在城西头的义庄,最多明晚,暗卫府就会发现咱们这儿的异常,所以将军您还是要早做决断才是。” 晋聿深吸了一口气,道:“一个不留” 张白星道:“将军放心,我和李副将亲自对着尸首一个一个验明正身,保证没有人活下来。” 晋聿点点头,道:“暗卫多的是鬼蜮伎俩,还是小心些好。既然张先生亲自确认,那我也放心了。” 张白星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子,道:“大易府陷落,我估摸着那位兵马总管会直接来我林绵,所以我们得抓紧了。” 晋聿道:“这次还要有劳张先生亲自走一趟,最好能面见西北王,陈述利害,为你我二人谋取一个太平富贵。” 张白星点头道:“正是此理,老夫此去,不敢言能求得一个封爵之贵,但将军所求之太平富贵还是不在话下。” 晋聿后退一步,郑重拱手作揖,正色道:“有劳先生。” 张白星急忙伸手搀扶,“不敢当将军如此之礼。” 江左谢家。 谢家的这样高门大阀,根深蒂固,历经数朝而屹立不倒,其实力之雄厚,哪怕是陆谦明知谢家与萧煜有所勾连,也不得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对于谢家来说,家国家国,家在前,国在后,谁入主江都无所谓,谁入主东都也无所谓,甚至谁坐天下还是无所谓,但有一点,谢家该得的东西不能少。 当代谢家家主谢公义,被盛誉为江左第一,他虽出身高阀,却考过秀才,中过解元、会元、状元,幼年时曾被寄养于杜明师的道观中,拜见过掌教真人,问道过青尘大真人,也与叶澈、慕容渊、上官金虹、公孙坚等人交好,做过上官仙尘的堂上客,他曾与宋王、晋王交往甚密,拒绝过大郑皇帝秦功的拜相招揽,也在大郑太子谋反案时说日后萧烈会成为一言九鼎的真正权臣,五王之乱时他远赴后建与半隐居的萧政会晤,说慕容燕会夺得后建的天下,道宗都天峰之变时,他力劝杜明师将赌注压在天尘的身上。自从萧煜横空出世,他便对萧煜一直青眼有加,继而放言萧煜能夺得天下。 故而他将自己的赌注全都压在了萧煜的身上,哪怕是萧煜第一次南征失利,也未曾改变。 当萧煜入关东进的消息传来,这位江左第一人击节而叹道:“明公果真不负吾之所期也” 正在谢府中停留的杜明师笑问道:“如果萧煜这次真的能入主东都,你要怎么做事先说好,嫁女儿这一条不算。” 谢公义哈哈笑道:“谢某人将这身才学尽数货于萧煜如何”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二十二章 中原乱起(二) 萧煜在第一时间攻下大易府,就像是一个讯号。无数别有用心之人,无论是想做从龙功臣,还是想求一个平安富贵,都不约而同地前往北地一线,希翼着求见西北王。 张白星只是这些人里的其中之一而已,他远不如谢家使者那般尊贵,也不如道宗来使那般超然,他在众多的不速之客中,并不起眼。他本觉得自己身负林绵城的归属,西北高官即便不至于倒履相迎,但也一定会奉为上宾,却没想到接待他的只是一名都尉,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目光,这让怀才不遇了大半辈子的张白星一气之下差点就要拂袖而去。好在最后关头他遇到了一位真正的西北军高官,这才进了西北大营的辕门。 魏禁,如今独挡左路军一面的主将,越发被萧煜倚重的新贵,西北军青壮派的魁首人物。在名声方面,相较于林寒的跋扈和暴虐,谨守慎独之道且为人谦和的魏禁风评甚佳,被不少西北军老将誉为有大都督徐林年轻时之风范,算是张白星这种穷酸文人心目中最理想的武人形象。说到底文人最怕的还是那种糙到极点的跋扈武人,那才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魏禁会遇到张白星也是偶然,在攻下大易府之后,魏禁统领的左军兵行西岭口,两军相距并不算远,所以魏禁在暂时按兵不动的情形下,还是决定亲自往萧煜这边走了一趟,也正因如此才遇到了寻门不得入的张白星。 魏禁带着张白星进了大营之后,先是遣人知会曲苍一声,得到曲苍的答复后,这才带着张白星前往中军大帐。从这一点上就能看出魏禁和林寒的不同,若是换做林寒,是绝对不会多此一举地向曲苍通禀一声,而是直接带人去见萧煜。当然,这也是两人背景不同所致,魏禁的叔叔魏迟与红娘子有扯不清的关系,甚至曾暗中帮助红娘子对付萧煜夫妇,后来死于萧煜之手,从这一点上来说,魏禁注定不会在萧煜和林银屏面前讨喜,而林寒则不同,他是林银屏最疼爱的弟弟,也是萧煜早年的跟班,情分之厚,无人能出其左右。林银屏不管如何恨铁不成钢,可真正到了紧要关头,她还是向着自家的弟弟,毕竟她是看着林寒长大的,就如萧煜看着萧玥长大,这其中的感情,已经不是单纯的兄弟姐妹,恐怕还夹杂了些许长兄如父和长姐如母的味道。 此时萧煜刚刚应付完谢家和道宗的使者,正坐在那张青铜大案后面闭目养神。以前这种事情多是萧瑾来做,现在换成萧煜自己亲自来做,还是多少有些不习惯。 魏禁走进大帐,因为甲胄在身,只是低头抱拳道:“末将参见王爷。” 萧煜睁开眼,微笑道:“文则,这趟劳烦你亲自走一趟。” 魏禁笑道:“不敢称劳烦,末将这次觐见王爷,除了公务之外,还带了一个人来,他说自己是林绵城守将晋聿的使者,特来求见王爷。” 萧煜被勾起兴趣,“让他进来。” 不多时,张白星在张百岁的引领下走进大帐,战战兢兢地行礼后,道:“小人张白星拜见西北王。” 萧煜淡笑道:“起来吧,说说晋聿的想法。” 张白星从地上爬起来,稍微平复了下自己的心情,小心斟酌词句,“回禀王爷,我家将军久慕王爷威名,如今王爷以起义兵而清君侧,我家将军心绪难平,愿追随王爷鞍前马后,为王爷驱使,今愿献上林绵以表诚意,还望王爷不吝笑纳。” 萧煜没有说话,陷入短暂的沉思。 当张白星离开萧煜的中军大帐时,已经从战战兢兢变为意气风发,只因他身边多了一个年轻人。 蓝玉当今年轻一辈中的谋臣第一人,以中都献城起家,随着萧煜的崛起而一路青云直上,在年龄上,张白星年长蓝玉半个甲子,但在手腕上,即便是自觉怀才不遇的张白星也自认没有蓝玉的一半。 这次的林绵之事就是由蓝玉全权负责。 这次萧煜大举挥军入关,各方均派有使者前来,道宗使者不是旁人,正是新任的天枢峰主冰尘,对于冰尘,萧煜实在有些拿捏不定,她虽然被天尘推上峰主之位,但实际上不过是天尘的半个提线木偶,而且她早年还与萧烈有过一段说不清道不明的纠缠,实在让萧煜无从下手,只能勉强敷衍,好在冰尘也是个颇有心气的,并不打算放低自己的身段来讨好萧煜这个小辈,见过萧煜一面后便不再露面。 可萧煜在思虑再三后,还是决定再去见见这位特殊的道宗来使,有些事情,他需要了解一二,做到心中有底,尤其是道宗内部的变化,在掌教真人飞升和青尘叛宗的余波尘埃落定后,新任主事人天尘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态度冰尘既然被天尘推上了峰主大位,那必然是天尘一系的人物,对于这一点,应该不会不知情。 在冰尘的大帐中,萧煜见到了她。萧煜屏退了左右,只留下他和冰尘二人。 冰尘对于萧煜的来访似乎早有预料,请这位权势煊赫的西北王坐下后,平静道:“王爷此来是有事相询” 萧煜笑道:“既然大真人把话挑明,本王也就索性开门见山,前不久的数月时间里,道宗变故连连,先有掌教真人飞升,后有青尘叛宗而出,此后天尘大真人稳住宗内局势,迎回首徒,同时大肆清理门户,以至于道宗封锁山门达三月之久,本王想知道在这三月时间里,都天峰上发生了什么。” 冰尘犹豫了一下,道:“百余人被处死,八十余人被押入镇魔殿,六十余人被押入慎刑司,四十余人被允戴罪立功。” 萧煜眼皮一跳,轻声道:“好大的手笔。”他只知道天尘决意清理门户,却没想到天尘竟有如此魄力,一气处死百余人,镇压一百四十余人,仅仅四十余人勉强算是逃过一劫,如此一来,天尘稳定局势和立威的目的是达到了,但也为日后埋下祸患。 冰尘没有说话。 两人沉默片刻后,萧煜接着开口问道:“不知天尘大真人对于千年大计是何看法” 冰尘重复了一遍当日天尘在玉清殿中所说之话,“千年大计乃是掌教真人钦定,上有历代祖师之殷殷期盼,中有剑宗叛逆之虎视眈眈,下有萧煜之利害纠缠,不可轻改,不可擅变,当今之计,唯有排除万难,继续推行千年大计。” “好。”萧煜抚掌笑道:“天尘大真人果真是这么说的” 冰尘道:“一字不差。” 萧煜呼出一口气,道:“如此,本王便放心了。” 冰尘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讽道:“我还以为西北王无所畏惧呢。” 萧煜笑道:“不知者而不畏,本王知而敬畏。” 冰尘欲言又止。 萧煜摆摆手道:“大真人若是想劝说本王不要兴兵东进,那就不要开口了,开弓没有回头箭,本王心意已决。” 冰尘面沉如水,“斗胆请问王爷,若是你入主东都,会如何对待自己的生父萧烈” 萧煜眯起眼,淡然道:“大丞相老了,不应再为国事操劳,也该颐养天年了。” 冰尘嗤笑道:“西北王真是孝子,只不过没了父辈,这偌大一个天下,你一个人撑得起” 帐内一片沉默。 许久过后,萧煜语气平静道:“不试试怎么知道” 默煜不傲骄,欢迎加入我的群四三五二四五四三八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一十三章 中原乱起(三) 林绵城有惊无险地易手,晋聿换上了西北军的玄黑甲胄,官拜都统。 蓝玉亲自坐镇林绵,与坐镇大易府的林寒互为犄角之势。随着北地一线最关键的两座重镇落入西北军之手,赵青的日子变得不好过起来。 萧煜和赵青就像两个对弈棋手,以整个中原为棋盘,以双方大军为黑白棋子,以东都为天元,以城池关隘为星位。 如今萧煜先手定式占优。 一场秋雨不期而至,驿路上一片泥泞,萧煜大军不得不放缓了行军速度。去年这个时候,萧煜在小丘岭挥剑问出了“试问明日之域中,竟是谁家天下”的豪言,今年这个时候,萧煜在完成了南征北伐之后,挥兵东进入关,为自己当初的豪言而奋勇向前。 马蹄轰隆,萧煜骑在马上,与其他兵卒一样,任凭雨水落在自己身上,无动于衷。 修为已经有所小成的张百岁同样骑马跟在萧煜身旁,轻声道:“王爷,找个地方避避雨吧。” 萧煜勒马而立,望着连绵的雨幕,道:“扎营吧,本王要去见几个故人。” 萧煜一直都是独断专行惯了,张百岁不敢有所异议,轻声应诺。 萧煜翻身下马,向前踏出几步,身形瞬间消失在茫茫雨幕中。 何谓朝游沧海暮苍梧如今的萧煜便是了。 以逍遥境界扶摇而上,萧煜身形不断拔高,骤然雨停,萧煜冲出了层层乌云,高出云海,复见头顶的万丈霞光。 人间雨落,天上则是一片璀璨生辉。大多数人注定一生无缘见此奇异景象。 萧煜悬停于九天之上。 道门列祖擅“御风而行”,将逍遥境界的逍遥二字展现得淋漓尽致, 这一刻,萧煜更深刻地体会到了何谓逍遥。 挣脱凡尘枷锁,直上九天云霄,见云卷云舒,看风起风落。 如同置身仙境,心旷而神怡。 不多时,有两人联袂而至,同样是踏云而来。 天机阁老一辈中硕果仅存的两大元老,徐振之和南谨仁。 刚刚踏入逍遥境界不久的萧煜轻声说道:“当年老天机阁毁于东主之手,新天机阁亦是立于东主之手,如今的天机阁四分五裂,再不复当年九流第二的气象,值此之际,两位难道不想顺势而为,再现当年天机阁之鼎盛气象” 徐振之笑道:“若是不想,又怎么会特意与王爷见面” 萧煜正色道:“若是两位愿意助本王一臂之力,本王承诺日后一定相助天机阁东山再起。” 南谨仁道:“天机阁一直以依附皇室为根本,以扶龙为己任,以乘龙为进身之阶,既然王爷承诺相助天机阁东山再起,那么老夫是不是可以提前称呼一声陛下了” 萧煜笑了笑,道:“太早了点。” 夜幕沉沉,秋雨瑟瑟。 殿阁重重之间,未央宫中仍旧灯火通明。 经过历代帝皇的不断修缮,投入不计其数财力的未央宫的华美威严,在夜幕中,辉煌灿烂,如同人间仙宫。 不过现在未央宫却是有些死气沉沉,无论侍女宦官,还是守卫甲士,都是噤若寒蝉,就连走路也是放轻了脚步,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秋雨淅淅沥沥,透着刺骨的寒气。 夜风骤起,吹斜了雨幕,一名白衣道人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未央宫前,气态逍遥,宛若神仙真人。 道人周身有朦胧梦幻之感,仿佛人间泡影。使得守夜的卫士、侍女和宦官都对这名白衣道人视而不见。 道人驻足于未央宫前,抬头望着那块未央二字的牌匾凝视许久,微微一笑,迈步走进未央宫。 东都皇宫,作为皇家之根本所在,其中有历代天机阁高人构建的玄妙法阵相护,寻常逍遥神仙难以进入其中,若不是郑帝离开宫城前往太庙,萧煜和萧烈父子二人也不会那么容易得手。萧烈掌权之后,这座大阵的枢机密钥便落到了他和张载的手中,除他们两人外,哪怕是上官仙尘也无法在不惊动萧烈和张载的前提下踏足皇宫,但有一人是例外,那就是天机阁上任阁主傅尘。 出窍神游的傅尘走在未央宫中,心意所至,便是身形所至,一直走到未央宫深处,见到了正坐在软榻上愁眉不展的小皇帝秦显。 傅尘没有急于惊动秦显,反而是背负双手四处打量起来。 一直过了大半柱香的时间,秦显无意中抬头才猛然发现了这位不速之客。 傅尘转头与秦显对视,温和笑道:“陛下,别来无恙。” 秦显震惊道:“你是傅先生” 傅尘笑道:“正是傅尘,我此番前来,是想和陛下做一个买卖。” 秦显脸色顿时变幻不定。 出窍神游的傅尘向前走出几步,来到秦显身前三丈处,道:“难道陛下想一辈子都被萧烈和萧煜父子当作提线木偶” 秦显藏于宽大袍袖中的左手猛然握成拳头,指甲深深刺入掌心。 他是秦显,大郑王朝的正统继承人,至尊无上的皇帝陛下。如今却被自己的杀父仇人玩弄于鼓掌之间,母亲更是委身于寇仇之身下,如此大恨大仇,休说是他,换做另外一个人,又有谁能咽得下这口气 傅尘显然对这个还谈不上城府的小皇帝的心理把握得很准,乘胜追击道:“本座与萧氏父子有生死大仇,故愿助陛下一臂之力,铲除此二獠。” 在灯火下,秦显的脸色有些明暗不定,沉默许久,方才缓缓开口道:“先生想要朕做什么” 傅尘嘴角微微翘起,“陛下只要借一物于我即可。” 秦显问道:“何物” 傅尘平淡道:“当今玉玺。萧煜有传国玺在手,人道气运护身,我只能取当今玉玺,以本朝气运方能抵消。” 秦显大惊失色,不过未等他说话,整座未央宫的灯火骤然一暗,似乎有风吹过。 傅尘猛然抬头,死死盯着未央宫上空。 夜空雨幕中有一人,身着一品公卿官袍,头戴乌纱,正一拳缓缓下压,一道恐怖拳意将整座未央宫笼罩其中。 傅尘的双眼中有星辰幻灭,有银河涌动,最后是一柄横贯银河的巨剑。 巨剑有古拙之风,有无量之意。 这是傅尘从萧煜身上摄取而来的未央剑经,傅尘修炼之后,与当年萧煜所修之未央剑相差不可以道理计。 未央剑意冲霄而起,与从天而落的拳意无声碰撞,然后无声湮灭。 未央宫中仿佛有一道狂风扫过,吹动幔帐鼓荡,灯火晃动不休,瓷罐滚落在地,纸张漫天乱飞,就连秦显也不得不以袖掩面。 待到狂风止住,秦显再看眼前,哪里还有傅尘的踪影 若不是这满地狼藉,刚才的一切仿佛就是一场梦境。 傅尘的身形凭空出现在夜空中,望着身前不远处之人,笑道:“大丞相来得好快。” 萧烈平淡道:“应该说萧某人静候多时了。” 出窍神游的傅尘轻笑一声道:“大丞相有信心留下傅某人” 萧烈面无表情道:“可以一试。” 傅尘摇了摇头,身后升起一副壮阔长卷。 长卷缓缓展开然后环绕于傅尘身周,依次浮现十人身影,每一道身影都是流光四溢,气息仿若实质。 这十人,分明就是如今天机榜上有名的天下十人 萧烈望着十人中的第六人和第十人,表情似笑非笑,忽然向前踏出一步,这一步如同一声闷雷,响彻整个东都。 第二步,如同炸雷,整个天际的云层涌动不休。 第三步,不见雷声,有电光涌动。 如此九步,便是九道横雷。 一步一雷。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一十四章 中原乱起(四) 萧烈整个人如同一道横雷奔向傅尘,神游出窍的傅尘没有仙人无垢之身,不敢硬接,只是大袖一挥,天机榜首尾相接,组成一个完整的大圆。 十位上榜之人的虚影化身按照各自位置依次并立,虽然仅仅是天下十人的幻象,但也足以让寻常的逍遥境界闻风丧胆了。当然,萧烈不在“寻常”范围之内。 本就笼罩着黑云的天空中陆续有几道闷雷响起,萧烈已然与天机榜撞在一起,直接撞散了天机榜十人中的萧烈虚影。 傅尘屈指一弹,慕容燕的虚影大步踏出,手中出现一柄长刀,干脆利落地一刀劈下,雨幕瞬间两分,一左一右两道刀光交叉,比不得慕容燕在巨鹿城时的一刀,却也有五分形似和三分神似。 这样一刀对于萧烈而言,只能说风轻云淡,更何况此时的萧烈经过蓄势九步后,一身气焰暴涨数分,仅仅是随意挥手,便将这一刀打散,然后向前一记直拳,磅礴汹涌的拳意又将这道慕容燕虚影打散。 萧烈得势不饶人,右手所有窍穴亮起,凝聚有三十六尊身神,璀璨光辉将萧烈右手映照得如同一颗耀眼星辰,一拳打出,其气势如同排山倒海,有三十六尊神灵相随。 人仙血气,如剑修剑气,凝而不散,诸邪辟易,可直冲九霄之上,霸道拳意和磅礴血气将周围天地元气完全排斥一空,竟是让傅尘在一瞬间脱离开天人合一的状态。 没了天地元气的支撑,又没有自身体魄的依托,只是神魂阴仙,又如何与人仙相抗衡 饶是傅尘有绝顶修为,此刻实力十不存一,也只觉得神魂震动不安,似要在萧烈的滚滚血气中直接湮灭,不得已将神魂化作万千神念,数百神念便是一尊化身,在一瞬间化身千万,向着周围四散而退。 萧煜声音如云中滚雷,冷笑道:“傅尘,莫不是你只想依靠天机榜就要让萧某人罢手未免太过托大了吧 无数傅尘站定在萧烈的四面八方,齐声道:“萧烈休要猖狂,若是我本尊在此,定让你陨落于此。” 萧烈放声而笑,袍袖鼓荡不休,就连天上的雨云也被萧烈的笑声震散,露出云后的一轮明月。 萧烈望着傅尘,一字一句道:“你缩头露尾大半辈子,连天机榜都不敢上,只敢在背后耍弄心机,凭你也敢说如此话语换成上官仙尘还差不多” 傅尘面沉如水,所有分身瞬间回归统一,天机榜上的第一人上官仙尘虚影迈步而出,手中三尺青锋直指萧烈。 剑二十三 在这一瞬间,所有的一切都凝滞静止,一道凛然剑意直冲萧烈的紫府泥丸宫。 萧烈收敛笑意,伸出双手,握而成拳,同时向前打出。 这道只得两三分神意的剑二十三剑意直接被拳意击碎,上官仙尘的虚影如遭雷击,轰然向后倒飞,身形骤然黯淡。 萧烈向前踏出一步,便要将出窍神游的傅尘打杀当场。 生死关头,傅尘双手结印,阴阳二气自生,相互交融。 此乃道宗秘法阴阳二气诀。 傅尘左手方向,一道白色的至阳气息凭空生出,右手方向,一道玄黑色的至阴气息盘旋环绕,两股气息随着傅尘的手中道印连为一体,成就一座桥梁。 傅尘脸上有些许冷意,在萧烈的拳意及身的瞬间,双袖往上一抬:“阴阳不二,以一而待, 统领二物,运化万千,太极金桥。” 傅尘脚下的阴阳二气化作一道金桥。 傅尘立于金桥之上,俯瞰萧烈,就如同岸上垂钓之人观水中之鱼。 金桥巍峨,任凭游鱼如何挣扎,也无法跃上桥来。 萧烈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无数天地元气被他吸入肺腑之中,天地间有大风呼啸。 立在金桥上的傅尘嘴角翘起,抬起手臂,右手食指向前轻轻一指,“去。” 金桥轰然而动,飞至萧烈头顶,一瞬间所有的天地元气尽数凝滞不动,再也不能被萧烈汲取分毫。 道宗横压世间数千年,其中有万千法门,就连掌教真人也不敢言称万法皆通,我傅尘既然凝练了掌教真人也未曾练成的无垢之身,自然也有其他不为人知的玄奇手段。 当年雄霸于世的巫教也被道门取代,更何论脱胎于巫教的人仙 金桥轰然下压,如同一座无形之山压在萧烈的身上。 萧烈背脊仿佛了几分,周身窍穴大放光芒,继而剧烈颤抖,甚至萧烈的筋骨皮膜也在咔嚓作响。 就在这时,夜空中骤然出现了一抹深红,继而这道深红逐渐扩大,颜色转淡,化作一轮可与皓月争辉的红日。 傅尘先是一愣,然后猛然抬头望去,微笑道:“横渠先生终于忍不住出手了。” 高冠博带的张载出现在上空,轻声道:“为天地立心。” 下一刻,原本被太极金桥定住的天地元气猛然暴动起来,汹涌如海,似是要将这座金桥彻底吞没。 太极金桥颤抖不止。 被金桥镇压的萧烈也终于得到了一丝喘息之机,周身三百六十处窍穴亮如星辰,三百六十尊身神随着萧烈的动作一起挥拳。 一拳之下。 整座太极金桥断裂为二 傅尘从金桥上飞身而起,脸上带着几分阴晴不定,似乎没想到萧烈竟然能一拳破去太极金桥。 此时的傅尘已经萌生退意。 张载面无表情,平静道:“傅先生,且留步。” 随着张载话音落下,一轮“红日”轰然坠下。 傅尘抬头,脸上终于有了一抹怒意,气急反笑道:“你们二人真当我不敢鱼死网破不成” 萧烈没有说话,只是举起双拳。 傅尘一指乌云散后露出面容的一轮明月,喝声道:“敕令,太阴月镜。” 银白色的月光似乎受到无形力量牵引,尽数汇聚至傅尘的指尖。 当萧烈的双拳后发先至来到傅尘的身前,傅尘指尖的月光沿着手臂流泻而下,凝聚如镜面,而傅尘本人则是变为镜中的一抹倒影,可望而不可即。 萧烈的双拳落在镜面上,轰然作响。 紧接着就是张载以浩然之气凝聚那轮“红日”狠狠砸在镜面的另外一面,镜面上荡漾起无数涟漪,镜子里傅尘的身形也随之扭曲。 形势诡异到了极点,萧烈和张载联手竟是未能伤到傅尘。 此时的傅尘眼眸中没有半分感情,身形不断扭曲。 萧烈轻吐出一口浊气,再次举拳。 当年太子谋反案一事,郑帝是主谋,那么傅尘便是在幕后推波助澜之人,他借此损坏萧烈心境,让萧烈在逍遥境界的门槛前整整徘徊了十年。 现在郑帝已经死了,那么也该轮到傅尘还账了。 萧烈所有的精气神都汇聚在这一拳之中。 一拳。 毫无花哨,毫无气势,似乎就是普普通通的一拳。 镜面破碎。 藏身在镜面之后的傅尘也随之支离破碎。 不过就在这时,萧烈猛然脸色一变,张载亦是有所察觉,抬头望去。 只见明月中凭空出现了一道飘忽不定的身影。 易相换位。 以太阴月镜与明月相连,暗渡陈仓。 傅尘沐浴于月光之中,身形黯淡,就在刚才,他为了瞒过萧烈和张载,以自身一半的神念凝聚了一具分身,而这具分身已经随着太阴月镜彻底消散。 损失了一半神念的傅尘负手而立,望着张载和萧烈二人,平静道:“今日之事,本座记下了,来日定当还礼。” 话音落下,傅尘身形烟消云散。 萧烈抬头望向傅尘消失的地方,并未动怒,只是略带遗憾神色,轻声叹息道:“功亏一篑。”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一十五章 锦绣江山 西北的战事推进顺利,虽然中途略有瑕疵,在赵青的手下有过几场败仗,但就整体而言,于大局无碍。 没了唯一可与西北军正面抗衡的东北军,西北军完全顺风顺水,轰隆的马蹄声踏过北地一线,响彻了中原大地。魏禁再次兵行险招,自西岭南麓偷越,成功合围西岭口,围城月余之后,西岭口守将投降,由此北地一线尽数沦陷,同时闽行大军占领豫州半境之地,东都朝廷不得不让张海九兵发豫州,赵青退往直隶州,肩负起守卫京畿的重任。 魏禁在突破西岭口之后,并未随萧煜中军进逼直隶州,而是大军转道前往齐州,一时间整个江北都在西北的虎视之下。 这时候东都朝廷传出一个消息,小皇帝秦显近来忧思国事,积劳成疾,卧病不起,由太后临朝训政,大丞相萧烈全权主持朝政。虽说本就是萧烈把持朝政,小皇帝秦显似乎可有可无,但是经历过五王之变的萧煜却嗅出一丝不寻常的味道,恐怕这位小皇帝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这才会被萧烈彻底软禁,就连傀儡也要做不成了。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东都朝廷就迎来了一场巨大的震动,因为皇帝年幼,太后命宋王出任摄政王,总理政务。 这当然不会是玉太后的想法,真正将宋王推上摄政王大位的是萧烈,在他看来,一个性子怯懦的宋王远比一个开始有帝王之志的小皇帝要好控制,因为久经宦海的宋王知道什么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而且宋王并非正统,萧烈不好轻动秦显,但杀掉一个宋王却是轻而易举。 今日朝堂之上,宋王这位新任摄政王,根本看不出摄政王该有的跋扈和独断专行,完全就是一个应声虫,大丞相说什么就是什么,两句口头禅“大丞相怎么看”和“大丞相所言极是”更是传遍了整个朝堂上下。一时间宋王成了整个朝堂上的一个笑柄。 退朝之后,萧烈没有去自家的大丞相府,也没有去公主府,而是去了位于宫城之外的寿颐园。这儿实际上是玉太后居处,自从郑帝死后,她便不愿长居深宫,而是搬到这宫外的寿颐园中。守门的甲士和宦官见是萧烈,根本没有通禀,直接开门请大丞相入内,一直来到太后居处,见到了现如今临朝训政的玉太后。玉太后笑吟吟地请大丞相入座后,挥手斥退了身边的宫女和宦官,使屋内只剩下两人。 玉太后本身就是国色天香的美人,能让普通男人挪不开眼睛的美人,也只有这样的美人才会在郑帝晚年独宠后宫十余年。今年的玉太后不过三十多岁,正是一个妇人娇艳欲滴的时候,眉眼如画,眼若秋波,又有小女孩所没有的妩媚天成,再加上身为太后的高贵威严,能极大激起男人内心潜在的征服,对于男人而言这是最致命的。若是这样的一个女人愿意放下身段曲意逢迎,恐怕没有什么男人能不动心,区别只在于,有的男人动心却不动手,有的男人动心之后便付诸于行。 萧煜应该属于前者,萧烈无疑属于后者。 此时的玉太后正侧卧在一张贵妃榻上,身上简单披着一件宽松长裙,几点妙处若隐若现,脸上透出一股子慵懒媚态。 萧烈上前坐到榻上,伸手捻住她的一缕青丝,没有急着说话。 反倒是玉太后主动开口,温声软语道:“盛功,显儿那边你打算怎么办” 萧烈的表情似笑非笑,道:“玉儿,你知道我这个人最容不得就是被人欺瞒。” 玉太后脸上的笑意便有些牵强,“明明是那道人主动来找显儿的,显儿哪敢欺瞒你这个相父。” 萧烈平淡道:“正是因为如此,我才让皇帝闭门思过,而不是真的废黜他的皇帝之位。” 玉太后脸上的笑意重新变得生动起来,从贵妃榻上坐起身,整个人都贴在萧烈的后背上,在男人的耳边吐气如兰道:“那你还要宋王做摄政王。“ 萧烈握住玉太后的纤手,笑道:“你怎么不说我还让你这个太后训政。” 玉太后忽然有些感伤,轻声道:“国事艰难,晓来清镜添白雪,上床与鞋履相别。” 萧烈轻笑一声道:“故而当及时行乐。” 玉太后正要说话,却猛地啊了一声,原来是萧烈已经转过身来,将她整个人拥入怀中,而且双手更是毫不客气地长驱直入,登上两座白雪峰顶。 女子正是如狼似的年纪,哪里受得了这个,转眼间就把那几分忧虑抛到脑后,身子已经是软了大半,任凭萧烈双手任意施为。 不一会儿,屋内便满是春色。 萧烈在“不务正业”,萧煜也好不哪儿去,他趁着战事暂缓,独自一人回了中都。 他踏足逍遥境界,利弊参半,弊端是他要遵循逍遥神仙不入俗世的规矩,不能再亲赴沙场,好处则是可以朝游苍梧暮苍海,往返中都也不过是几个时辰的时间。 萧煜突然回来,对于“独守空房”的林银屏来说,无疑是个意外之喜,久别胜新婚,夫妻两人分开也有月余,一番温存自是不提。 事后夫妻二人带着还在襁褓中的萧玄登上凌风阁,眺望着夜幕下的中都。 大概是因为大量兵力被调走的缘故,此时的中都灯火寥寥,显得有些冷清黯淡。只是对一家三口来说却是无妨,在夜色灯火下,萧煜逗弄着自家儿子,而萧玄也不怕这个“陌生人”,被逗弄得咯咯直笑,一副好脾气的样子。 林银屏安静地坐在一旁,望着这幅其乐融融的画面,心头一片安宁祥和。 对她来说,眼前的一大一小就是她最重要的东西,只要他们安好,那她自然也是安好。再加上这几个月的精心调养,林银屏的气色转好,脸上的妊辰斑已经完全褪去,恢复了往昔四大美人的风华绝代。 萧煜小心翼翼地举起萧玄,把他举到和自己视线齐平的地方,萧玄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眸,毫不畏惧地与自己父亲对视。 萧煜对林银屏笑道:“咱们儿子瞧着就是个大气的,说不定日后就要造我这个当爹的反。” 林银屏轻拍了他一下,嗔道:“胡说什么呢” 萧煜自知失言,转而对自己儿子道:“小灵宝,你是我萧煜的儿子。” “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君临天下” “你知不知道什么叫江山如画” “你知不知道什么叫锦绣中原” 尚在襁褓中的萧玄当然不会明白自己的父亲在说什么昏话,反而是被激发起了困意,很不给面子地耷拉下眼皮,昏昏欲睡。 林银屏想要接过儿子,却被萧煜挥手制止。 萧煜抱起萧玄,缓步走出了凌风阁,来到外面的廊道上,面对着中都、中原,以及整个天下。 萧煜伸手指着沉沉夜色下的大地,轻声道:“在那个方向,有锦绣中原,有江山如画,有整个天下。” “现在这些都是别人的,不过终有一天,不久的将来,都会是我们的。” 萧煜再次高高举起萧玄,一直举过头顶,快意笑道:“儿子,你看到了什么是不是看到了一副锦绣江山图” 原本已经抬不起眼皮的萧玄在这一瞬间似乎福灵心至,猛然瞪大了眼睛。 林银屏站在身后不远处,神色复杂地望着这对父子。 萧煜自问自答道:“没错,是为父的锦绣江山,也是你的锦绣江山。”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一十六章 齐州响马 清晨时分,萧煜作别妻儿,从中都返回了大营。 此时西北军中军已经开赴至直隶州外,而左军更是一路长驱直入齐州。 齐州是除了豫州和直隶州之外的江北第三大州,与连年大旱的豫州不同,齐州的境况还略微好点,因为沿海的缘故,百姓们多了一条活路,还没到流民遍地的境地,不过近年来也是匪患严重,地方官府无力剿匪,只能是听之任之。 这儿的匪患因为善用响箭,且来去如风,故而被称为响马,与塞外那些动辄成百上千,甚至敢于袭击城池的马贼不同,响马人数不算多,最多的也不过是千余人,一般只敢洗劫村镇寨子,面对县城就已经无能为力。这次西北军入境,大批响马闻风而逃,或是遁入深山的老巢中观望形势,或是直接离开齐州。同样也有不少响马派出使者,表示愿意归顺西北军。 若是放在以前,这些不把官兵放在眼里的响马恐怕也不会把西北军放在眼中,毕竟说什么西北军战力甲大郑还是太过遥远,若是真的无敌,怎么还在草原大败了呢可经过第一次南征和第二次北伐后,再也没人敢于小觑西北军,虽说白莲教的流民大军不算什么,但后来的东北军和五王联军,那可是实打实的精锐大军,同样在西北军手中折戟沉沙,这一次西北军破关势如破竹,齐州形势危若累卵,说不定日后就要换一个主人,怎么能不让人心生戒惧 齐州登州府外,包括知府和守备在内的一干文官武将全部出城二十余里,摆开依仗,只为迎接一位大人物。 在如今时候,能被称之为大人物,多半要手握军权,或是可以干预兵事,如此才能称之为大人物,若是没有以上两点,任凭你是缙绅清流,大儒名宿,在这乱世之中,也只能任人鱼肉而已。举个最明显的例子,宋王是亲王,西北王也是亲王,可宋王手无半分兵权,就只能做一个可怜的应声虫,而西北王手握几十万大军,已然是将半壁江山纳入怀中,其中高下自然是不必多言。 不多时,远处有雷霆一般的马蹄声响起,继而大地震颤,有烟尘自天际升起。 一支黑压压的骑军朝着登州府城行军而来。 骑士尽是披黑甲。 为首之人,身着正二品的都督制式甲胄,腰扣西北军高品武将特有的玄黑虎头,看面容却是不过三十余岁的年纪。在他身周环绕了不少道人,其实这些道人也不是生面孔,乃是齐州道门的中坚人物,为首道人正是齐州道门魁首齐云真人,平日里与各大高阀交好,偶尔还做一些行善布施之事。 登州知府和守备以及所有大小官员拜倒在地,“下官末将登州知府守备拜迎将军虎驾。” 被称为将军之人并未下马,只是平淡道:“两位大人起来吧。” 登州府一文一武两位正四品高官起身,低头垂手而立。 他们身后众人仍是跪在地上,没有人敢有半分怨言。 不因为别的,只因为正是眼前之人率军一路踏破西岭口,兵发齐州,如今更是将齐州都督追杀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他叫魏禁,西北军左军主将。 在私底下流传的排名中,他被列为西北军中第七把交椅,仅在萧煜、徐林、蓝玉、萧瑾、林寒、闽行等六人之下。 随着西北军越来越多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一名略通兵事且好指点江山的穷酸秀才竟是异想天开地为西北军排出座次,却没想到会一下流传开来,而且经过口口相传之后,就连东都城中的衮衮诸公们都有所耳闻。 在这个座次排列中,萧煜作为西北王自然是当之无愧地坐了第一把交椅,大都督徐林威望极高,根基深厚,又在不久前大败牧人起,故而名列第二位居次席。蓝玉作为西北军中少有的文武双全之人,在士子书生的心目中地位颇高,而且南征北伐中都有不俗战绩,尤其是北伐后建的战事中,蓝玉直接担任征伐大都督,由此坐在第三把交椅。接下来的萧瑾接替蓝玉成为“西北大管家”,总掌钱粮诸事,又有传言西北王对这位小王爷言听计从,故而排在第四。第五是有修罗将军之称的林寒,原因也很简单,他即是萧煜的小舅子,又是草原王庭的继承人,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足以在西北军前五席中占得一席之地。第六是西北宿将闽行,第七是以奇谋著称的魏禁,第八是萧煜心腹曲苍,第九是最早追随萧煜的诸葛恭,第十是草原一战中第一个投效萧煜的韩雄,第十一是新任西凉州总兵官石勒。 这次萧煜挥兵,蓝玉、林寒、闽行、魏禁、曲苍等人跟随,诸葛恭驻守蜀州,石勒驻守西凉州,韩雄驻守西河州,萧瑾坐镇陕州、徐林留守中都。 在各路诸侯中,西北军经历战事最多,故而将星最为璀璨,因为一个优秀的将领是要经过战火洗礼的,魏禁若不是有蜀州战事的机遇,如今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都统而已。 魏禁只带了三百亲卫和诸多道门修行者入城,其余大军在城外就地扎营。 临近城门,魏禁望着骑马跟在自己身后的登州知府,问道:“齐州都督孙知化呢” 已经是一把年纪的登州知府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回禀王爷,孙知化早在三天前就已经率领残部离开登州府,往莱州府方向去了。” 魏禁哦了一声,面上看不出喜怒。 对于这位守卫齐州的正二品都督孙知化,魏禁颇为无奈,打仗的本事只能算是三流,可逃跑的本事却是一流,用“闻风而动,来去如风”来形容也不为过,简直就像修行境界中的秋风未动蝉先觉,往往是魏禁刚刚拔营,孙知化已经是开始跑路,两人之间就像是在齐州境内捉迷藏。好在魏禁已经将齐州境内碾压大半,孙知化辗转腾挪的范围也越来越小,除非逃离齐州境内,否则被魏禁追上已经是时间问题。 抵达登州府衙,这儿被临时征为魏禁的行辕。登州知府一早就带着全家老小搬出了府衙,非但没有半分怨气,反而颇为欣喜,总算是与这位实权大人物结了个善缘。 进了府衙之后,魏禁让登州知府先行退下,留下了登州守备。 府衙书房中,魏禁除去了一身铁甲,换上一袭窄袖武官袍服。 登州守备摸不准这位西北军大将的意思,只能忐忑而待。 魏禁摆了摆手道:“孙大人不必紧张,本督只是想问一下你了解不了解孙知化这个人” 名叫孙骞化的登州守备松了一口气,回答道:“回禀将军,末将与孙知化虽是同姓同宗,但却不在五服之内,此人乃是孤儿出身,早年落草为寇,多次火拼之后,成为齐州首屈一指的巨寇,号称江北绿林总盟主,正明三十年,他抢了一位回乡的官家小姐做压寨夫人,那位官家小姐的父亲虽然致仕在家,但早年却是东都城里的大人物,门生故吏甚多,在他频频施压之下,官军多次围剿孙知化,只是孙知化势大,官兵人少了不顶用,官兵人多了他便往大山里躲。在官兵多次围剿无果后,当时的齐州巡抚力主改剿为抚,孙知化接受招抚,被任命为齐州副将,既然有了官身,那位被抢了女儿的老大人也就捏着鼻子认了他这个便宜女婿,后来多方助力,孙知化这才在正明三十六年升任为齐州都督。” 魏禁听完之后沉思片刻,轻笑道:“原来是绿林响马出身,难怪这么难抓。”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一十七章 孙知化 这位被魏禁追杀一路的齐州都督孙知化到底身在何方其实就在魏禁的眼皮子底下,也就是他早年啸聚山林时的老巢,海岳。 距离登州府城三百里外的海岳,是官面上的叫法,在绿林响马嘴里都习惯称之为沂山。这座沂山可不是寻常地方,自从武帝亲封为重镇之后,历代均有册封,大家名士更是接踵而至,诗仙、书圣、大楚丞相李秉中等均是到过此处,留有大量诗章名句和碑碣铭文。只是后来饥荒之年,官府无力剿匪,这才被孙知化等一众悍匪占了此处。 自从沂山变为匪巢之后,这里便人迹罕至,就算药农猎户樵夫也不敢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官兵也曾多次围剿,只是因为这年头的地方军战力实在是惨不忍睹,反而被占山为王的响马们杀得哭爹喊娘,甚至还反过头来攻破了一处县城,逼的那地方的县令上吊自尽,从此以后,官军谈沂山而色变,没谁愿意去碰这个霉头,剿匪一事也就不了了之。 沂山绵延十数里,山高林密,除去主峰玉皇顶这一段,其余地方皆是无路可通,若是没有熟悉地形的人引路,普通人恐怕连进山之路都找不到。 此时在沂山身处的一处山头上,有一座占地颇大的寨子,大概能纳五千余人,其布局暗合兵法,一路上暗哨盯梢更是颇有章法,再加上地形易守难攻,若是官兵攻山,不丢下几千条性命是绝不可能攻进寨子。这里便是那位让魏禁也无可奈何的齐州响马的老巢。 此时寨子的聚义厅中,正有十几条汉子议事。这些汉子多半面带杀气匪气,可身上穿的却是官军服饰,又坐在这不伦不类的聚义厅中,看着就有些别扭。 为首之人倒是面目清秀,又因为附庸风雅而蓄了三缕长须,再加上那一身正二品的武将官服,怎么看都是堂堂正气,不应该坐在这聚义厅中,而是应该坐在公堂军帐之中。 这时候一名相貌称得上凶神恶煞的大汉正在喋喋不休,“他娘的,打了这么多年的官军,第一回遇到这么邪性的,咱们老营的两千人马被一冲而散,一个照面就死伤好几百兄弟,老张带人设伏一波,八百打三百,被生生打光一半,那三百人只是死伤了四十几人,他娘的,这些西北军是天兵下凡不成” 坐在大汉旁边位置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手里拿着一杆旱烟袋,在地上磕了磕烟锅,说道:“要我说呐,这仗没法打。” 坐在第二把交椅上的是个中年人,师爷打扮,两撇鼠须,长相磕碜,让人很难不把他和狗头师爷联系起来。 贼眉鼠眼的响马第二号人物,伸出大拇指左右分别抹了下两撇鼠须,开口道:“大猛子和老张说的不错,西北军绝非我等可以正面力敌,依学生之见,与其为敌,倒不如投效其门下。” 为首的孙知化靠着椅背,双手分别置于左手扶手上,道:“说是投效,其实也是待价而沽,咱们这段时间里被西北军追得鸡飞狗跳,若是这个时候前去投效,难免会被看轻,卖不出一个好价钱。” 师爷点头道:“都督说得是,当年咱们接受招安,也是先将齐州巡抚打怕了,这才得了一个副将官职,若非如此,恐怕就是一个守备的命。” 孙知化笑了笑,道:“想要高官厚禄,总要拿出点真本事才行。那位魏将军也果真是盛名之下无虚士,差点儿就将我孙某人逼入绝境之中,此等人物能不能看上咱们还是两说,这次恐怕要难以善了。” 就在这时,孙知化忽然皱了皱眉头。就在刚才,他竟是感知到一道陌生气息一闪而逝,让他心中大为警惕。 孙知化能成为齐州都督,自然不是寻常的响马土匪,遥想当年,他也是在修行界中叫得上名号之人,只是在游历江都时无意中得罪了剑宗高手张重光,被张重光随手打成重伤,侥幸逃得一命的他改名换姓远遁齐州,无意中发现了沂山这处洞天宝地,便凭借手腕聚拢响马,趁着天下乱起占据了此处。在那之后,孙知化在经营这片基业的同时专心疗伤,伤愈之后不忍放弃这偌大基业,便巧设妙计,自演了一出官府招安的好戏,由此摇身一变成了公门中人。 就在孙知化愣神的功夫,一名身着校尉服饰的刀客跑进聚义厅,单膝跪地抱拳道:“启禀都督,有西北军兵马已经在山外集结,人数大约有三千人左右,似乎是要进山。” 孙知化神情古井无波,轻声道:“这魏禁果然不是寻常人等,来得好快” 师爷闻听此消息后已经是皱了眉头,一手捻着自己的胡须,苦涩道:“若说拼杀,我们五千人有地利之便,倒也不怕这三千西北军,可西北军既然已经找到了这里,那么多半是有人熟稔齐州形势之人通风报信,接下来便是源源不断的西北军,这如何守得住” 大猛子站起身来,脸上挂着几分“大义凛然”,道:“都督,正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咱们趁着西北军还没入山,撤吧” 孙知化没有搭理他,而是陷入沉思,自语道:“是谁泄漏了海岳所在” 有一缕清风吹入聚义厅内,化作一名身披红袍的道人,淡笑道:“自然是贫道将都督的行踪告知我家将军。” 孙知化猛然抬头望去,眼底升起一丝恍然大悟的杀意,“齐云” 齐云打了个稽首,笑道:“正是贫道。” 孙知化深吸一口气,暂时压下心底升起的淡淡杀意,隐忍不发道:“齐云真人乃是世外高人,又何必掺合俗世这滩浑水” 齐云微笑道:“贫道本就是庸碌俗人,哪里算什么世外高人正所谓小隐隐于林,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孙都督官居二品,高居庙堂,这才是实实在在的隐士高人。” 孙知化望着意态闲适的齐云真人,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早已翻江倒海,他方才以秘术望气,竟是无法看出齐云真人的深浅,若非如此,他早就将齐云真人出手擒下,哪里还会说什么废话 齐云真人淡笑道:“算算时辰,魏将军已经亲率士卒登山,与魏将军同行的还有紫水阳。” “紫水阳道友倒是好福气,早早依附王爷,借王爷气运由蟒化蛟之便,修为再上一层楼,想来再有十年,便可踏足半步逍遥境界,着实令人羡慕。不过就是现在,也不是孙都督一个还未度过天人劫难的寻常天人境界可以匹敌的。” “孙都督恐怕还不知道吧,当你从江都来到齐州的第一天起,就已经被我齐州道门记载入档,这些年你的一举一动尽在贫道的掌握之中。” “孙都督你真当暗卫府是瞎子吗当年若不是贫道暗中相助,你早已被暗卫府识破,哪里还能坐上齐州都督的位子。” 孙知化的瞳孔猛然收缩,多年修心养性差点就要一朝丧尽,心中升起一抹夹杂着惊恐的暴戾。若不是还有最后一丝理智强压,他就要忍不住暴起出手。 下一刻,冷静下来之后的他本能地想要转身逃窜。 自己身份被齐云真人在轻描淡写之间揭露无遗,而魏禁又动用了如此阵仗,这让孙知化心中生出莫大恐惧,他已经踏入天人境界,天下之大哪里去不得他不想跟跟西北军拼命,更不想被道宗惦记。 他现在不想要什么高官厚禄,也不想保全什么倾注多年心血的基业,他只想早早逃离这处是非之地。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一十八章 识时务者 孙知化踏足天人境界,视野逐渐开阔,虽然还不能窥得天地画卷的冰山一角,但已经可以感知到天地画卷的存在。修行者多是如此,多年艰难前行,终于有了守得云开见月明的希望,又有谁愿意在这个时候与人做生死之搏毕竟不是人人都有萧煜的机遇,可以在短短数年之间登顶逍遥境界。得到的越容易,就越是不珍惜,得到的越艰难,就越是珍惜。萧煜的境界来之极易,故而萧煜敢于挥霍,孙知化深知修行路途之坎坷,故而等闲不敢有丝毫大意,生怕不慎之下让自己的一身修为尽付东流水。 不见孙知化有任何动作,他身形倏忽之间消失,下一刻已经是出现在聚义厅外。 这位齐州都督没有任何犹豫,丢了老巢,孤身一人逃亡。 就在这时,一名身着紫袍的老者手持木杖登山,与正要下山的孙知化狭路相逢。 紫水阳举起手中木杖虚画一个圆圈,一座小山凭空出现于半空之中,笑道:“孙都督何故去之太急” 这座单纯以元气化成的小山轰然落下。 孙知化暴喝一声,手中出现一柄晶莹剔透的白玉短刃,刃身上浮现云卷云舒之态,其内在元气自成周天,几近圆满。 没有什么玄妙招式,没什么惊人气势,孙知化只是举起手中兵刃向上一挥,便将这座小山从中斩成两半。 紫水阳也不以为意,只是淡笑道:“于无声处起惊雷有点意思。” 孙知化趁此时机身形再掠,一气飞出数十丈。 紫水阳掷出手中的乌木杖,毫无烟火气,似是苍髯老者丢掷拐杖,随意到了极点,也凌厉到了极点。 孙知化下意识地想要躲闪,身形在瞬间向前暴掠数十丈,可接下来他就发现无论他如何躲闪,这柄怪异木杖都如影随形。 木杖轻轻落在孙知化的背上,如同一叶落叶,却使得孙知化身形猛然一沉,似乎背负了万斤巨石。 紫水阳似乎并不急于出手擒下孙知化,只是立在原地,看着孙知化在半空中不断辗转腾挪,却怎么也摆脱不了紧紧相随的乌木杖。 在这个时候,紫水阳有了片刻不合时宜的走神,随着萧煜修为不断登顶,紫水阳也从萧煜最为信赖依仗的心腹逐渐退居二线,尤其是在黄水泉叛变之事后,他更是被变相地“流放”到魏禁军中,彻底离开了西北军中枢。如今萧煜信赖的心腹是曲苍,倚重的修行者是明尘,政务有萧瑾,军机有蓝玉,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都没有紫水阳的立锥之地。 他这位曾经的西北重臣如今已经沦落到要在魏禁手下做事的地步,当初魏禁未发迹时,他是连萧煜也要恭称紫老的紫水阳,如今魏禁已经是名列西北军中第七人,放眼再看,可有他的一席之地 紫水阳心中升起些许失落,随即又被他强行压下,他猛然跃起,双掌接连拍出。 孙知化脸色剧变,竟是顾不得背后如附骨之疽的乌木杖,强行提起一口元气,中丹田气府在刹那间吞吐三十次,将身后重如山岳的乌木杖强行移开稍许,手中白玉短刃朝着紫水阳斩落。 一声铿锵金属碰撞之声,两人毫无花哨地对拼一记。 紫水阳的左掌如同拈花拂柳,轻描淡写地将白玉短刃拍偏,右掌前伸,拍在孙知化的胸口上。 不过是初入天人境界的孙知化直接被拍落在地,口吐鲜血不止。 过了小半个时辰,一大队甲胄鲜明的精锐甲士护卫着魏禁来到此处,然后有甲士搬来一把虎皮大椅,魏禁施施然入座,望着眼前已经沦为阶下囚的孙知化,淡笑道:“孙都督,想见你一面可真难。” 魏禁在询问过登州守备之后,觉得有些不对,因为孙知化发迹过程中有着太多经不起推敲的蹊跷之处,所以他又特意询问了算是半个本地主人的齐州道门之主齐云真人,这才牵扯出孙知化的真实身份。再加上之前萧煜曾经交代要注意收拢各路散修为己用的交代,故而魏禁决定生擒孙知化。 孙知化倒是没有梗着脖子喊什么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话语,只是平静道:“魏将军跟着西北王逐鹿天下,掌管一军要务,是数得上的大人物,何必苦苦抓着不放,跟我这个苟且偷生的小人物一般见识” 魏禁没有计较孙知化言语中的讥讽之意,说道:“孙都督官居二品,掌管一州军务,而且还有天人境界的修为,可不是什么小人物。” 孙知化伏在地上,抬头笑道:“素闻西北军中猛将如云,高人不知凡几,更有道宗在背后为依仗,我一个小小散修,算不了什么。” 魏禁挥手示意旁边的几名甲士扶孙知化起来,待他起身之后,道:“我家王爷广纳天下贤才,魏禁久闻孙都督大名,早有仰慕之意,无奈孙都督一味避而不见,只得行此下策。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只要孙都督愿意归顺王爷,除了高官厚禄,哪怕是修行秘法也是应有尽有。” 孙知化脸色变化不定,似是陷入沉思,没有急着说话。 站在一旁的紫水阳笑道:“孙知化,别忘了我家王爷可是兼学五家的逍遥神仙,无论你是修行哪一路功法,指点你一个天人境界还不是手到擒来” 孙知化道:“既然魏将军已经把话说透,那我孙某人也就开门见山,此番西北军入关,胜负难料,我先前一味避开将军,也是存了观望局势以便待价而沽的心思。” 魏禁笑道:“恕魏禁愚钝,实在看不出我西北会输的可能。” 孙知化嗤笑一声,道:“兵者诡道也,古往今来,不知多少雄主在踌躇满志时落得一个折戟沉沙的下场,从投鞭断江到草木皆兵,说不定就在旦夕之间。” 魏禁脸上看不出喜怒,平静道:“草原上有句话,如果是朋友,我们有美酒,如果是敌人,我们有弯刀。不知孙都督是要美酒,还是弯刀” 孙知化却是笑了,“就在方才,孙某已经见识了将军的锋锐弯刀,只是不知将军的美酒是否香醇” 魏禁脸上终于浮现出一抹笑意,道:“若是在前几年的西北,你孙知化的确是排不上名号,掌印官和都督是不用想了,总兵官也够呛,顶多就是个都统或者指挥使,不过如今王爷志在天下,用人之处颇多,若是你肯归降王爷,一个总兵官是跑不了的。” 孙知化没有急着答复,而是陷入沉思。 魏禁也不催促,只是坐在椅上静静等着。 对于萧煜改革军制以区分边军和地方军,孙知化略有耳闻,总体来说,仍旧是大都督掌握全局,边军不动,以左右都督为尊,而地方上则是设都指挥使司,与布政使司和按察使司并称为三司。都指挥使司主官为正三品的都指挥使,若有战事,再增设总兵官或者提督总兵官,正二品衔,与他如今的都督官职不下上下。 若是边军和地方军协同作战,那便设立行营,行营置掌印官,总揽军政大权,就权柄而言,尚在大郑的督抚之上,可与后建的节度使相提并论,几乎就是割据一方的土皇帝,可谓是西北最高一级的封疆大吏。也正因其权柄极重,故而并不常设,一般战事结束便立即撤销。 如今魏禁许诺总兵官官职,若是有几分运道,再进一步成为掌印官也不是不可能,由不得他不动心。 孙知化下定决心,一撩衣摆跪地道:“参见魏都督。”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一十九章 济州府 孙知化的归附并不是个例,萧煜东进入关之后,开始大肆招揽人才,北地士子甚至是修行高手纷纷来投,一时间帐下群英荟萃,呈现出海纳百川的鼎盛气象。 孙知化归降之后,凭借他在齐州绿林中的巨大威望,魏禁很快完成了对齐州响马的整合,继而大举进兵莱州府、济州府、青州府等地。 有孙知化这个天字第一号带路党,魏禁大军可谓是无往不利,在短短半月的时间里,连克青州和莱州两座重镇,兵临济州府城下。 济州府为齐州首府,城中守军大概有一万五千左右,全部为巡抚标营,不归齐州都督节制,由巡抚亲掌。齐州巡抚张华地誓死守城,将府库中银两尽数取出犒军,一万五千守军被银子喂饱之后,竟是死战不退,让西北军几次攻城都无功而返。魏禁不想造成太大伤亡,便围而不攻,只等城内粮草耗尽。 齐州巡抚张华地新上任不久,是最传统的士子文人,颇有进取之心,也是最为瞧不起萧煜的那拨人,视萧煜为乱臣贼子,恨不得挫骨扬灰。故而眼见魏禁势大难制,全州上下人心浮动,他仍是抱了忠君报国的想法,誓死不降。 张华地不是那种不通俗务的书呆子,而是属于略通兵事的“能臣”,在魏禁大军抵达济州府城外之前,他就开始坚壁清野,将城外粮食物资以及百姓尽数迁入城内,在魏禁兵围济州府之后,他一面向东都和直隶求援,一面大肆赏银稳定军心,同时征集青壮以巨石将四门彻底封死,将不少民房拆除以作守城之用,然后又将城内粮食全部聚集一处,按人定额发放。张华地本人更是亲自登城督战,如此一来,济州城内上下协同一心,加上城池之利,使得魏禁攻城受阻。 济州府的护城河十分宽阔,河上吊桥早已被张华地下令焚毁,可以说不留半点退路,西北军第一次攻城便是抛下了上千具民夫尸体才将这条护城河勉强填平,暗红色的泥土与尸体一起填在这护城河中,血腥至极。 这位巡抚大人知道自己身处危城死地,断难突围,如今直隶州自顾不暇,想要等到援兵也是希望渺茫,他早已心存死志,但城内百姓却不会与城共存亡,哪怕是那些世受国恩的缙绅士子也是如此,而守城官兵更是因为他毫不迟疑的撒银子才会拼死守城,所以他只能对外不断做样子求援,对内宣称援军不日便至,又大肆宣扬西北军残暴,西北王之寡恩,恐吓若是西北军进城,便是满城屠灭,鸡犬不留的下场,使得百姓和缙绅不得不与他同心同力,共同守城。 对此,魏禁派人向城内射箭传书,宣称若是投降则秋毫无犯,若是顽抗到底,日后便是满门抄斩,奉劝城内乡老速速将张华地擒住投降。 城中缙绅不乏心思机敏之辈,他们没有被张华地先前那番说辞糊弄,反而是觉得张华地是在拿他们的银子和身家性命来成全自己的忠臣之名,自觉亏大发了的缙绅们不愿意再陪张华地玩忠臣的把戏,便开始心思浮动,态度暧昧。 张华地对此也有所察觉,无奈士绅们轻易不会让他抓住什么把柄,而且城内士绅同气连枝,势力极大,张华地不敢贸然动作,只能派遣亲兵加大日夜巡城力度,以防城内缙绅与西北军通风报信甚至是里应外合。 张华地机关算尽,抓住机会杀了一家意图向西北军通风报信的缙绅,以此立威,总算是暂时稳住了城内人心。 就在此时,孙知化主动请缨,愿入城一行,劝降城内诸多缙绅甲士。 孙知化自负有天人境界,寻常阵仗留不住他,而齐州境内的有数高手都被齐州道门内登记在案,也不怕有高手藏身城内,自身安危无虞。再加上如今刚投新主,自然要尽力表现一番,方能在日后论功行赏时更进一步。 魏禁只是略微思量,便同意了孙知化的请缨。 孙知化身为齐州都督,平日也是驻守在首府济州府中,对于济州府自然是十分熟悉,没费多大力气就潜入了城内,来到城中最大缙绅沈秀的家中。 他因为自家老丈人的缘故,曾经与沈秀有过几分交情,以兄弟相承。 沈家在济州府可谓是一等一的官宦人家,早在神宗年间曾经出过一位内阁大学士,其后又陆续出了五位进士,十三位举人,每代都有子弟出仕,根深蒂固,就连张华地这个一州巡抚也不敢对沈家有半点不敬。到了沈秀这一代,却是子嗣艰难,姐姐妹妹不少,可兄弟却是没有几个,而且大多是不成器的,在上一辈的叔伯们陆续过世后,沈秀便成了沈家唯一的话事人,总掌沈家大权,在整个济州府乃至齐州,都是说得上话的,若是孙知化能说服此人,那么其他缙绅也就水到渠成。 沈秀对于如今局势,说不上洞若观火,但也瞧出朝廷怕是难以抵御西北大军,东都那边兴许还有些变数,可当下的齐州却是万万没有幸存的道理,他早就有意另投明主以保全自己身家性命,却无奈张华地对于济州府成封锁森严,难以找到机会。故而当孙知化悄无声息地来到沈家大宅时,沈秀非但没有半分惶恐,反而是悄然松了一口气。 沈秀请孙知化来到自家密室中详谈,两人入座之后,沈秀没有做什么试探之举,而是直接开门见山道:“孙贤弟此来,可是为了西北王之事” 孙知化道:“不错,想来沈兄已经听闻,本督如今已经归顺王爷,现在文帅麾下效力。” 沈秀苦笑道:“不敢相瞒贤弟,自从魏文则围城以来,为兄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夙夜忧叹,生怕西北军打进城来后,不分青红皂白地大杀一通,将我沈家的百年基业毁于一旦。” 孙知化闻听此言,心中已然有底,正色道:“我西北大军素来主张顺者昌,逆者亡,眼下还未大战,只因文帅仁慈,不愿伤及无辜,然张华地冥顽不化,要用这满城性命铸就他的千古清名,沈兄自束发受教,饱读圣贤之书,知进退,明时势,正所谓圣人之道随世而移,为了这满城百姓,沈兄也应当早做决断才是。” 沈秀从座椅上起身,拱手下拜道:“为兄愚钝,还望贤弟教我。” 孙知化同样起身,扶住沈秀,道:“如今济州府,人心浮动,外无援兵,死战断不能取胜,城池也断无不破之理,这个道理,明眼人都会明白。沈兄只需暗中联络城内缙绅,自然会一呼百应,然后在关键时刻,与我城外大军里应外合即可。” 沈秀面带忧色,道:“可张华地防范甚严,为兄怕是难以找到机会。” 孙知化摇头笑道:“沈兄不必担心,张华地一介文人,所依仗者无非是他的巡抚标营,我久任齐州都督,其中不乏旧识旧部,待会儿我自会去巡抚标营走上一趟。” 沈秀点点头道,又问道:“贤弟有几成把握” 军伍之中鱼龙混杂,尤其是地方军,与地方官场半斤八两,腐化不堪,不要说袍泽之情,只要不在背后捅刀子就已经是“忠义可嘉”。 孙知化胸有成竹道:“若是在先前时候,我想要说动标营副将,恐怕只有三成把握,可如今大军临城,破城只在旦夕之间,我已有八成把握。” 沈秀大喜过望,再次拱手道:“如此就有劳贤弟了。”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二十章 张华地 济州府城,巡抚衙门。 夜色已深,却有一人还未安歇,正望着墙上一副巨大舆图怔然出神。 这位身着大郑二品文官公服的男子大约有四十多岁,气态儒雅,脸色坚毅,里里外外都透露出一股忠臣良将的气派,此人正是誓死不降的齐州巡抚张华地,正明二十年的状元,历经宦海沉浮二十余年,终于在去年升任齐州巡抚。然而在他就任之后,却发现齐州的局面早已是糜烂崩坏,响马出身的齐州都督,吃空饷喝兵血的各级将官,目中无人的高门沈家以及一众士绅,心思各异的各路文官,还有阴奉阳违的上千胥吏。这些要是放在太平年份,不过是癣疥之疾,可放在这个乱世,便是催命之病 事实也果真不出张华地所料,当西北军入关进兵齐州之后,齐州根本就是毫无还手之力,在短短月余时间里,几乎全境沦陷,愿意死战者寥寥无几,改投新主几乎是大势所趋,如今只剩下一座首府济州府还在苦苦支撑,不过城破也只是在旦夕之间。 就在这时,跟随张华地多年的老管家站在门外,敲了敲房门,等到张华地收回视线转过身来,轻声说道:“老爷,沈家老爷沈秀求见。” 张华地挥了挥手,心平气和说道:“让他进来吧。” 老管家应了一声,正要转身出去了,又听到自家老爷问道:“今晚标营那边没什么消息吧。” 老管家想了想,回答道:“钱副将没有过来。” 张华地点了点头,示意老管家可以离开了。 不多时,老管家领着沈秀来到屋外,老管家没有进屋,沈秀独自走进屋内,然后掩上屋门,拱手道:“沈秀见过巡抚大人。” 张华地还礼道:“不知沈老爷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沈秀平静道:“沈秀此来,是有重要军情向巡抚大人禀报。” 张华地眼神微微一凝,简洁开口问道:“什么军情” 沈秀不紧不慢地轻抚长须,缓缓开口道:“就在方才,孙知化刚刚从我沈府离开。” 张华地脸色微变,道:“孙知化,已经降了魏禁的叛将孙知化” 沈秀笑道:“正是孙都督,他如今正在魏禁麾下效力,此番其实是奉了魏禁密令,特来劝降我等。” 张华地的脸色在烛火下明暗不定,沉默片刻,沉声道:“沈老爷是聪明人,本官也就索性把话挑明,孙知化其人品不堪,不忠不义,贪生畏死,但不得不说此人在利害一事上从来都是精打细算,甚少吃亏。至于沈老爷,不能说八面玲珑,也是审时度势之人,所以于情于理,沈老爷都应该是再观望一二,或是干脆投效西北,而不是将这个消息告知本官,故而还望沈老爷为本官解惑。” 沈秀平静道:“沈家传承数百年,自神宗朝起,便世受国恩,本应当为国尽忠,为国玉碎。但是不妨实话告诉大人,沈秀不愿意让沈家的香火传承断在自己手上,若真是如大人所愿,沈家满门上下三百一十八口尽数陪着大人与西北大军玉石俱焚,十几代人心血毁于一旦,不肖子孙沈秀纵是万死,又有何颜面去见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 沈秀从袖中取出一方玉尺,面无表情说道:“沈秀将此消息告知大人,算是以全大人任职以来对我沈氏处处忍让之情分。” 张华地点点头,道:“明白了。” 沈秀说道:“孙知化已经去了巡抚大人的标营,若是没有意外,天亮之时,西北文帅之大军便可入城。” 张华地笑问道:“你就不怕本官现在就把你留下。” 沈秀淡然道:“这就要看张大人手段如何了。孙知化以为你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沈某人却是知道张大人的深藏不露。” 张华地死死盯着他,轻声道:“彼此彼此。” 过了许久,张华地收回视线,问道:“你已经决意投效萧煜要知道每逢改朝换代,老的总要死去,这样才能腾出足够的位子给新人,你沈氏一门已经随我大郑荣宠数百年,难道还痴心妄想要在新朝再有数百年的风光景象” 沈秀坦然道:“你所言之事,无非是高门土地兼并,以至于平民无地可种,尽数沦为佃户,而士绅又无需缴纳钱粮,故而朝廷无税可收,故而每逢王朝末年,便民乱四起,而朝廷无钱可用,所以改朝换代要将士绅尽数清洗,再有千百万人之死,方有新朝开朝之海晏河清,天下太平之景象。我沈氏一门家学渊源,又岂是不明时势之人,故愿意散尽田地家财以求平安。” 张华地冷笑一声,“你沈秀看得明白,沈家其他人也看得明白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张华地不相信富贵了几百年的沈家,真有魄力散尽家财,对于穷人来说,死最可怕,但对于久享富贵之人,穷困潦倒是比死还可怕的东西。 对于张华地之言,沈秀似乎是早有预料,笑道:“所以还要借张大人的头颅一用,好让沈秀去新主面前邀功,再求一个百年富贵” 话音未落,室内已经是风云突变。 沈秀身形暴起,手中玉尺虚点。 张华地一挥大袖,身形向后飘去。 张华地脸色阴沉,“只论修为,恐怕孙知化也不是你的对手。” 就在此时,一名负责贴身护卫巡抚大人的暗卫手持长刀破门而入。 然而在他进门之后,只是向前奔出十几步,脚步就开始沉闷凝滞。 在距离沈秀还有几步之遥的时候,脚步戛然而止。 一柄玉尺落在了他的天灵上。 沈秀很随意地收回手中玉尺,这名暗卫七窍中开始流淌出猩红血丝。 沈秀笑了笑,随手一挥袖,已经气绝身亡的尸体轰然倒飞出去。 张华地看了眼门外的尸体,眼神无惊无惧,伸出手掌,掌心处有丝丝赤色气息升腾。 沈秀笑道:“养浩然之气,就是不知张大人的浩然之气有横渠先生的几分火候” 张华地缓缓说道:“我年少时拜师于横渠先生,先生曾问我,若成仁取义相悖时当如何我回答说,仁在心间,义在所行。若说仁,我当大开城门请降,若说义,我要誓死不降。” 张华地手心之上的赤气缓缓凝聚,变为一把赤色长剑,剑身上有火焰升腾游走。 握着玉尺的沈秀瞳孔微微收缩。 浩然剑 张华地竟然能手握浩然剑 沈秀隐隐感觉到,今晚的一战恐怕要出乎自己的掌控之外了。 此时此刻,张华地再无先前的文人气息,面容肃穆,整个人如同沙场上被逼入绝境的武将,已有玉石俱焚之意。 在这之前的张华地,气态如玉,哪怕是沈秀言称要取他头颅献给新主,他也没有半分怒气,可谓城府深沉到了极点。现在,张华地不再掩饰自己,也就意味着他和沈秀之间,只有一人能走出这间屋子。 他五指微微合拢,掌中的浩然剑彻底凝实,通体如红玉,再无半分虚幻之感。 一剑指出,锋芒毕露。 无数细小如阵的赤色气息随着这一剑化作袖珍小剑,如同一蓬烟雨,挥散而出。 沈秀轻喝一声,手中玉尺一旋,一个个青色光圈飞出,将这些细小剑器全数禁锢。 张华地并不惊讶,只是轻声自语道:“沈家传家之宝元璇尺么。” 与此同时,沈秀手中的元璇尺光芒大盛,默念山青地白天自开。 此处的天为天灵。 开 一道白虹自上而下疾射向张华地的头顶天灵。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二十一章 巡抚衙门内外 张华地一记崩剑上挑,剑尖直指白虹。 赤红色的浩然剑将白虹从中一分为二,剑身上,流火四溢,将整个室内映照得熠熠生辉。 就在这个空当,沈秀举起玉尺再打,其势如同大江拍岸。 张华地被一尺砸在左肩上,身形虽然纹丝不动,但左臂却是耷拉下来,显然已经是受了伤势,暂时不能动了。 一击得逞的沈秀正要继续追击,却不曾想张华地整个人在瞬间向后倒滑出去,同时身形猛然后仰,后背几乎要紧贴着地面,堪堪躲过了沈秀的第二尺。 张华地一直退到墙边,撞烂了一架书架才停住身形,然后单手持剑,一剑斩下。 这一剑不伤体魄,只伤神魂。 剑势之中有大义。 这一刻,张华地的身形在沈秀眼中骤然变得伟岸起来,一举一动似有惶惶之威相随,令沈秀不由升起畏惧之感,尤其是在沈秀背叛大郑心中有愧的情形下,这种威严更是被无限放大,同时又好像有千夫所指相随,一起压迫向沈秀的神魂之上。 沈秀心知不妙,若是凭借心性修为,自己在有所亏欠且不愿死战的情形下,未必能胜得了已有决死之意的张华地,而且忠孝难全,家国难顾,他既然选了家,那么便是弃了国,已然是未战先输去一筹。 一时间,沈秀只觉得自己在这一剑之下,仿佛举世皆敌,天地难容,浩然之气仿佛化作滚滚大势向着自己碾压而来,使得自己没有丝毫反抗还手的余地。 不过沈秀也是天人境界高手,在这危急关头仍旧谨守着一丝清明,明白这所谓的大势所趋不过是假象而已,大郑早已是日薄西山,而萧煜才是如日中天,他投效西北是真正的大势所趋他乃果决之人,不愿坐以待毙,下定决心要殊死一搏。 只见他的额头上有一线天开,如同一只竖眼,熠熠生辉。 这是沈秀自己的天倒开。 开得天门见逍遥。 这一刻,沈秀的神魂如同一尾锦鲤越过了龙门,跃出了滚滚洪流,蜕化成蛟,任凭江河之水如何汹涌,也再难动摇其分毫。 在短短的几息之间,他几乎感知到了逍遥境界的冰山一角。 张华地脸色平静,他出身儒门,儒门首重礼,礼的最直观体现便是规矩,天地君亲师,这是当年儒门为天下定下的规矩,如今你沈秀重亲而轻君,便是逾越了规矩,我今日便要再给你加上一道规矩 又是一剑斩出。 沈秀瞬间感觉到自己身上被套了无数层无形枷锁,这些规矩有大有小,交织构成一张大网笼罩下来,使得沈秀的神魂如负重山,再也不能逍遥,而且还要将沈秀再次拉入那滚滚洪流之中 不得逍遥,不得自在,不得自由 这便是规矩。 只有圣人才能从心所欲无所矩的规矩。 沈秀无法反抗重重规矩,眼看就要再度沉入滚滚大势之中。 就在这时,有人随风而至。 倏的一声轻响。 虽然听上去仅仅只有一声,但实际上却是有人弹指有六。 张华地眉头一皱,非但没有撤回浩大剑意回防的意思,反而开始竭力催动剑意,使得赤红剑意中透出丝丝金色,竟是不顾自身安危也要先除去沈秀。 噗的一声轻闷声响,六记弹指几乎不分先后地打在张华地的后背上,张华地的脸色瞬间惨白一片,没有半分血色。 一名红袍道人在沈秀身后不远处缓缓显出身形,手持一柄银丝金柄拂尘,方才正是此人以六记弹指之偷袭并重创了张华地。道人一摆手中拂尘,散出点点青光,帮助沈秀抵御张华地的浩然剑意,已经陷入绝境的沈秀也是抓住这个机会,借助手中宝物元璇尺,一举挣脱浩然剑的压制。 已经渡过天人劫难的张华地在天人境界中逗留多年,若非俗务缠身,此时恐怕他早已是天人巅峰。只是他从不对外展露实力,从未出手,以至于许多人认为他不过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屡弱文人,就连在齐州根深蒂固的齐州道门也看走了眼。 此时的张华地终于不再有所隐藏,周身有丝丝缕缕的浩然之气升腾,手中浩然剑的大半部分也已经由赤红色转为金色。 红袍道人抬手示意元气大伤的沈秀先行退至一旁,独自一人对上了张华地,开口道:“巡抚大人真是隐藏极深,就连贫道也看走了眼,贫道先前还夸下海口,说齐州境内高手行踪尽在我齐州道门的掌握之中,却是漏下了大人这条漏网之鱼。幸而贫道生性谨慎,事到临头还是决定亲自来这济州府城走上一遭,如此才没有铸成大错。” 道人正是齐州道门话事人齐云真人,他原本是在城外大营中护卫魏禁,只是入夜之后,多年未曾出现的秋风未动蝉先觉竟是忽然涌上心头,他怕城内有所闪失特意入城,这才恰好救下了陷入险境的沈秀。 张华地没有说话,只是举起手中之浩然剑,对着齐云斩出一剑。 浩然剑就如同一把赤金色的长虹,直刺齐云真人的面门。 后者只是轻轻一摆手中拂尘,拂尘上的银丝暴涨,环绕盘旋之间将这一剑裹挟其中。 这一手算是道门中真人或大真人的必修功课,上至掌教真人,下至偏远地区的小道观观主,只要有真人名号,都会修行此法,无非因修为而异,如掌教真人者,配合掌教拂尘,可将拂尘延伸至万丈,初学者,则不过是数丈而已。 张华地脸色一冷,中丹田气府鼓荡不休,全身元气尽数灌注入手中的浩然剑中。这一刻,浩然剑剑身上的赤红色尽数褪去,呈现出一片金黄色泽。 原本将浩然剑环绕束缚的银丝寸寸碎裂,浩然剑再度刺向齐云真人。 齐云真人冷哼一声,将手中已经破碎不堪的拂尘扔掉,伸出右手两指夹住那柄充斥着决死之意的浩然之剑。 刹那间,齐云真人的双指上有无数血丝渗出。 就在张华地准备要玉石俱焚的时候,一个个光圈接连落在他身上,使得他瞬间脱离了天人合一的状态,而且体内的元气运转也变得凝滞迟缓起来。 张华地脸色骤变,就要用出最后的保命手段,也是传承自张载的四愿之一。不过沈秀却是不会给他这个机会,举起手中元璇尺,竭力催发,一连串的光圈朝着张华地当头罩下。 与此同时,齐云真人暴喝一声,不顾右手两指间浩然剑剑气四溢,身形瞬间欺进,左手一掌张华地的心口上。 一掌之下,张华地整个人都随之剧烈震荡,手中浩然剑由金色退回赤红色,然后又缓缓消散无形,接着七窍中有鲜血涌出,那件二品公卿官袍更是寸寸碎裂。 这位誓死不降的齐州巡抚终于毙命于自己的巡抚衙门。 方才三人于方丈间激斗,却是没有什么太大响动,直至此时,巡抚衙门中人仍旧是一无所觉 受伤不轻的沈秀吐出一口污血,苦笑道:“幸亏真人相助,否则今日就是沈秀葬身于这巡抚衙门了。” 齐云真人摆摆手道:“不用称谢,本就是贫道的分内之事。” 正说话间,外面忽然有火光升起,照亮了大半个巡抚衙门,看方向正是巡抚标营方向,接着便是前府已经骚乱起来。 齐云真人和沈秀对视一眼,心中了然。 不多时,先前给沈秀引路的老管家浑身是血,跌跌撞撞地撞门而入,甚至没有看清屋内情形就已经一头栽倒在地,用尽最后力气道:“老爷,外头兵兵变了”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二十二章 兵围三面(一) 孙知化在面见巡抚标营副将吴忠之后,没费多少口舌就说服了已经生出其他心思的吴副将,两人一拍即合,决定效仿当年蓝玉之事,开城门献城以迎王师。 正所谓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是作为万物灵长的人若是双方旗鼓相当,吴忠因为张华地的多年情分,还愿意死守一番,可如今摆明了是送死,已经过了热血年纪的吴忠自然要为身家性命以及身后的妻儿老小考虑。 吴忠连夜升帐,却不想在这最后关头跳出几个忠臣良将,两边人马直接在大营内开始内讧火并,幸而有孙知化出手,力毙为首者数人,这才将反对者镇压下去。 一个时辰后,吴忠和孙知化在亲兵的护卫下走出大营,登上城楼,吴忠下令道:“西北王师入关,以清君侧,张华地执迷不悟,顽抗王师,我等自然不能从其事,故而本将决定,顺应时势,顺应民意,归顺西北王,来人呐,将执迷不悟且不愿归顺者押上来,枭其首” “诺”有校官大声应诺后,一挥手,有十几名甲士将数名被五花大绑的将官推了出来。 这些人多半身上带伤,披头散发,被负责行刑的甲士抓住头发,手起刀落之间便已身首分离。接着有甲士将这些尚死不瞑目的头颅挂在大营辕门之上。 做完这些之后,吴忠对自己周围的众将官道:“兄弟们,从今天起咱们就是西北军的人了,孙将军说了,只要咱们打开城门,文帅入城之后自然会有咱们的一场富贵,若是还要执迷不悟,下面那些人便是前车之鉴” 刚刚在鬼门关走了一圈的众人哪里敢有异议,自然是连口称是。 吴忠环视一周,见再没有不开眼的,便下令道:“开城门” 此时天色已经转明,夜色褪去,泛起深蓝,即便不打火把也能视物。 已经得到了消息的魏禁派出两千骑军和五千步卒入城。 整个入城过程没有发生任何战斗,甚至除了西北军轰隆的脚步声,整座济州城就好似死了一般,鸦雀无声。城内百姓哪怕是发现了此时城内的异状,处于对战争本能的恐惧,他们仍旧是躲在家中,等待是他们唯一能做的事情,或许会等来太平,也或许等来的是屠杀。 如果此时西北军的主将并非魏禁,而是林寒,那么济州府的下场很有可能就会是后者,万幸萧煜对此种情况有所预料,将林寒留在了身旁,由魏禁独自领军,那么济州府的下场大概就会是前者了。 吴忠穿戴整齐,率领全体将官站在东城门外,身边还有沈秀等一干缙绅,等待魏禁入城。 一直到辰时时分,魏禁才在重重铁甲护卫下,来到济州府东城门前,吴忠一干人等跪地行礼,“末将等济州文武降人参见文帅。” 魏禁翻身下马,大步向前,作虚扶状,道:“幸得诸位相助,方能让魏某轻取济州府,有劳了。” 众人起身,沈秀道:“不敢称劳,城内已经安置妥当,还请文帅入城。” 魏禁没有过多推辞,在一众人等的簇拥下进了巡抚衙门。 随着魏禁入主原齐州巡抚衙门,并将其改为自己的临时行辕,代表着齐州最后一府也是首府的济州府彻底陷落,西北军完全掌控齐州全境。 从整体战局来说,先是北地一线全面失守,萧煜中军已经逼近直隶州。接着魏禁左军拿下齐州,与萧煜中军连成一处,对直隶州形成两面合围,只等闽行右军再取豫州,那么整个直隶州便处在西北军的三面合围之中。 魏禁在攻取齐州之后,没有急着挥兵北上与萧煜会师,而是先行整顿齐州军务,取缔齐州原本的驻军编制,重新打乱整编后,设都指挥使司,任命孙知化暂代都指挥使。吴忠所部被编入魏禁大军,吴忠原是三品副将,按照西北军制,边军比地方军高出一级,改授为四品统领。 另外文官方面,张华地暴毙,魏禁感念其忠义,令人收敛尸身厚葬,又任命沈秀暂代齐州承宣布政司主官布政使,与孙知化一般,只等魏禁向西北王通禀之后,便可去掉暂代二字,成为一州的文武主官。 齐州道门在西北军夺取齐州的过程中功不可没,魏禁在得到萧煜密令之后,特许齐州道门在济州府内取一坊之地,兴建道观。 待到一切处置得当,齐州战事正式落下帷幕,时间已经是进入十月初冬时节。 萧煜九月初八正式兴兵入关,十月初八为立冬,恰好过去一个月的时间,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西北军势如破竹,攻克两州之地。之所以会有如此战果,西北军战力强盛只是一方面,不断有官员、将领、士绅降于西北,以及各地道门的鼎力支持,这才是根本原因。 不知不觉间,西北已然成为各路诸侯中最为强大的一路诸侯。 直隶总督府中,赵青狠狠扔掉手中的折子,然后颓然坐下。 整个屋子里只有赵青一人,虽然关门掩窗,但是仍有阳光透过窗纸射入屋内,将尘土照得纤毫毕现。 赵青望着这些细小尘粒,喃喃道:“一月下两州,西北已是有八州之地,整个天下才几州” “师尊,上次东北西北大战,我们只要乘胜追击,就可让西北彻底倾覆,再无翻身之日,为何你要作壁上观致使东北军兵败,西北军有了喘息之机,如今西北军卷土重来,东北军龟缩一隅,我们又如何抵御” “为什么萧煜的动作会如此之快,只要再给我三年时间,我就能重新编练二十万天子亲军,就能东击东北,西御西北,南征江南,给这个天下一个大大的太平。” “难道真的就是时势使然萧煜后有草原二十万大军,外结后建慕容燕,所有人都在说大势所趋,没有人愿意死战,萧煜从一个人人喊打的逆贼到人人争相投效的西北王,用了多久两年还是三年” “难道这就是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 赵青的脸色骤然狰狞起来,一掌拍烂眼前的桌案,似乎犹不解气,又是连续五掌拍向四周。 四周骤然一静,然后随着如同蚕食桑叶般沙沙的响声,整座房屋化作点点飞灰,屋内物件也随之散去,只剩下赵青坐着的铁木大椅。 赵青扶着扶手,低低喘息着,恨声道:“萧煜,从小你就与我作对,我是什么我只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我什么都没有,一切只能靠自己去争你呢你有师父为你铺路,有师娘宠着你,有一个首辅外公亲自教导你,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后来,师娘死了,你为此与师父反目,我觉得我的机会终于来了,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师父要让你去娶林银屏,为什么不是我我哪点比你差” 一片寂静。 过了许久,赵青神经质地笑了起来,“对,我有一点是比你差,你是萧烈的儿子,萧家的子孙,而我赵青,只是一个不知哪里的野种,怎么能比得上你这个萧家贵胄所以你能娶林远的宝贝女儿,你能借着岳父的势成就一番事业,而我就只能在这坐着等死。” 赵青缓缓从椅上起身,那张堪比精铁的铁木大椅也随之化为飞灰。 年轻总督望着天空,忽然涌起了巨大的无力感觉,坐在地面上,只是喃喃说着:“师父,你是想让我做萧煜的最后一块磨刀石吗”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二十三章 兵围三面(二) 直隶州边境,战事一触即发。 只等豫州的闽行大军到位,萧煜就会在这个比起往年稍稍暖和些许的冬日里,发起对直隶州的全面攻势。 按照萧瑾的说法,肆虐了几十年的小冰河期从今年开始退去,刚好一代人的时光,就像老一辈人已经开始慢慢步入黄昏,在不久后的将来,会变成最后落日的余晖。 年轻一辈的俊彦们,开始陆续登上“天下”这个舞台。 最近东都朝堂上多了不少新面孔,风向也有所转移。原本不绝于耳的“萧逆”声音在不知不觉间小了很多,“西北王”的声音骤然大了很多,大多数人都在小心翼翼地观望着,一天比一天恶劣的战局,让这些东都重卿们渐渐没了以前唾骂萧煜时的底气,萧烈一如既往的沉默更是让他们生出许多别样心思。 那位跟随大丞相同样姓萧的年轻君王,南征江南,北伐后建,东进入关,与徐林交战,与陆谦交战,与牧人起交战,双手染血无数,踏着无数尸骨,一路杀到了中原的京畿地带。 而且萧煜还有一个巨大的优势,相较于那些已经快要步入暮年的其他诸侯们,萧煜还很年轻,刚刚步入壮年的他,还可以在这个世上停留很长一段时间,反观其他人,牧人起已经是花甲年纪,陆谦和萧烈也相继步入知天命的岁数,他们这一代人正在逐渐老去,而萧煜则在年轻一代中一骑绝尘。 在如今的年轻一辈中,原本被誉为年轻一辈第一人的秋叶几经起伏,如今虽然恢复了首徒尊位,但是仍旧没有掌握道宗实权。公孙仲谋身为与秋叶地位相当的剑宗首徒,自草原事败之后就一直寂寂无闻。赵青勉强能与萧煜抗衡一二,但在北地战事中也没有什么出彩之处,至于莫风等已经身死之人,就更不用多说。 说到底,萧煜真正敌人们不再是他的同辈人,而是早已叱咤天下多年的老辈人们。那些老辈人们也再也不能用居高临下的俯视目光去看萧煜,他们不得不承认,在当今这个天下,萧煜有资格和任何人平起平坐。 济州府有一眼泉,名叫三水泉,天下闻名。当年大楚曾夫子任齐州知州时,在泉边建泺源堂,并写下齐州二堂记而传世,及至后建入主中原,当时的后建皇帝曾到此处,盛赞此泉为天下第一泉。再到大郑朝,数不清的文人骚客来到此处,赏泉作赋,留有墨宝无数。 今日,作为齐州新主的萧煜来到此处,屏退左右随从,独自一人坐在泉边的亭榭中。 大概是习惯成自然,哪怕是四周无人,萧煜仍旧是坐得十分端正,虽然不失随意,但无半分轻佻之态。此时的萧煜不像是在赏泉,更像是坐于朝堂之上,面南背北。 他望着三股似乎永不停歇的泉水,神游万里。 他想起了许多陈年旧事,也想明白很多以前想不懂的事情,比如说当年的太子谋反案,比如萧烈当年的种种举动到底为何,比如傅尘所求为何。归根结底是因为傅家灭亡,身为傅家所剩唯一男丁的傅尘,既要报仇,还要重新振兴傅家。傅尘以前做的事情,是报仇,现在做的事情,是重振傅家。 以前看不明白,并不是因为萧煜心思不够,而是因为萧煜地位太低,有很多东西看不到,如今他一步步登顶,以前看不到的现在看到了,那么以前想不明白的,现在也就顺理成章地想明白了。 最开始的时候,傅尘只是将萧煜作为一颗棋子,想要用这颗棋子来推动他的布局。按照他的筹谋,萧煜的作用便是夺得草原,从而给予道宗重新入主中原的跳板,只要道宗开启千年大计,天下必将大乱,只有天下大乱,他埋藏已久的伏笔白莲教才能趁乱而起。而这时候的萧煜便没用了,他就可以和林银屏一起去死了,然而令傅尘万万想不到的是,种种机缘巧合之下,萧煜非但没有死在草原,反而是趁机入主西北,迈出了他登顶过程中最重要的一步。自此以后,萧煜真正入了掌教真人的法眼,也正因如此,道宗决定全力支持萧煜,致使傅尘再无力改变萧煜的轨迹,这个本该死在草原上的年轻人,就像一把势不可挡的飞剑,开始横行于天下之间。 在萧煜崛起的这个过程中,有两个人物是不可以忽略的,一个是秋叶,一个是蓝玉。 若问创立如今西北的元老人物是谁,那么有至关重要四个人,萧煜、林银屏、秋叶、蓝玉。 萧煜不必多说,林银屏是萧煜起家的资本,秋叶是萧煜击败徐林的最大助力,而蓝玉则是萧煜从草原迈向西北的重要转折点。 当时萧煜率领草原军出奇制胜击败了徐林,但是以草原军的疲敝之师是很难攻下中都,也就是这时候,身为天机阁少主的蓝玉毅然发动兵变,献城于萧煜。 最开始,萧煜误以为蓝玉此举是出自傅尘授意,可到了后来,他才知道并不是。直到他与徐振之和南谨仁见面后,他才恍然大悟,蓝玉也有自己的所求,他求的是重新复兴天机阁。蓝玉是傅尘的弟子没错,但同时他也是天机阁的弟子。 傅尘窃取天机阁阁主之位,事败之后弃阁主之位而走,蓝玉没有追随傅尘而去,而是独自一人扛起了天机阁的烂摊子,大概就是从这时候起,蓝玉和傅尘的师徒情分算是彻底了结。 也正是因为蓝玉和傅尘在根本观念上的不合,才会有蓝玉自作主张地夺取中都献城于萧煜,将傅尘关于西北草原的一番谋划全盘打乱。 一名老者在蓝玉的亲自引领下,来到岸边。 守在此处的张百岁不由得多看了那名老者一眼,能让蓝先生亲自引路,身份可是非同一般。因为西北上下都知道,若是他们的王爷能荣登大宝,那么蓝玉肯定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辅大人,这次蓝玉由地方重返西北中枢,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代表着他已经成为西北的第二号人物。 张百岁轻声道:“请随我来。” 一行三人穿过湖面上的曲折廊道,来到亭榭之外。 未等张百岁出声禀报,亭榭中的萧煜已经开口道:“进来吧。” 张百岁止步,蓝玉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老者略微犹豫,然后大步走进亭榭,没有行跪拜大礼,只是拱手作揖道:“参见西北王。” 萧煜指了指旁边的石凳,道:“孙老请坐,瑞玉,你也坐。” 蓝玉坦然入座,老者却是只敢坐了半边凳面。 老者姓孙,名世吾。 孙世吾比起前首辅李严和次辅周景朝,还要高出一个辈分,两朝帝师,受封太傅,身死之后追封太师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尤其是在士林之间,名望极高,是泰山北斗一般的人物。对于这样的人物,萧煜也不敢太过轻慢。 萧煜开口道:“孙老此前托人传信于本王,说有话要与本王分说,甚至不顾八十高龄仍要亲自前来,那么本王也就从北地赶到齐州,特意来见一见孙老。” 蓝玉接口说道:“孙老德高望重,门生遍布天下,享誉士林数十载,从学问上来说,我们都是您的晚辈,您有话不妨直说。” 已经是白发苍苍的孙世吾又拱拱手,缓缓道:“谢西北王殿下,谢蓝大人,既然两位如此说,那老朽就实话实说了,若有唐突之处,还望两位不要见怪。”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二十四章 兵围三面(三) 孙世吾双手扶着拐杖,道:“今有盗匪汹汹当世,又有天灾连降,致使民不聊生,战乱四起,国不将国,王爷兴义兵,伐无道,诛流寇,匡扶社稷,当为国之柱石。老夫今日前来,其实是有一句话想问王爷。” 萧煜认真说道:“孙老请问。” 孙世吾稍稍沉吟了一下,缓缓开口道:“王爷已经走到了如今这一步,说句诛心之言,再往前一步便是另一番天地,可能是万世基业,也可能是万丈深渊,老朽想问王爷,您入京后,到底会何去何从” 萧煜双手十指交叉,没有急着开口。 蓝玉接过话头,道:“这次我们是上京赶考去,若是侥幸考出一个状元及第,登阁拜相,自然要施展一番胸中抱负。不过在这之前,还要解决一些根本问题,其一罢黜大丞相萧烈,其二罢黜枢密使牧人起,其三问罪于直隶州总督赵青,其四罢黜司礼监掌印孙士林,其五罢黜萧烈相府所任命之一应内外人事。” 孙世吾的脸色渐渐凝重起来,不轻不重地顿了下手中拐杖,道:“蓝大人是要让东都朝堂变为西北的一言堂” 蓝玉笑道:“京城不是那么好去的,还要靠我西北军将士浴血奋战才行,若是不予嘉奖,恐怕会寒了众将士的心,若要嘉奖,来来去去就是那些位子,新人要上去,总得有老人要下来。” 孙世吾望向萧煜,沉声道:“王爷,官位爵位都是细枝末节,与其在官帽子上斤斤计较,何不如将各方联合起来,效仿圣人所言之大同,由圣天子垂拱而治。” 所谓“圣天子垂拱而治”,意思其实很简单,就是皇帝并不亲自治理天下,类似于道家所倡导的无为而治却能天下太平。 萧煜终于开口道:“孙老的意思是虚君实相” 孙世吾点头道:“此乃天下读书人之共同夙愿也。” 萧煜反问道:“大丞相权势煊赫,即使皇帝也要口称相父,孙老何必来找本王” 孙世吾面露沉痛之色,长叹息道:“相非良相,遍布党羽于朝野之间,玩弄天子于股掌之上,私通太后于后宫之内,如此次种种,不胜枚举,由此观之,烈实乃权臣也。” 萧煜轻咳了一声,没有说话。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强,萧烈和玉太后之间的事情,多多少少有些捕风捉影的流言传了出来,萧煜曾经有所耳闻,但是并未当真,不过今天从孙世吾这位老太傅的嘴里说出来,那八成就是真的无疑。实际上,就是那些已经归顺萧烈的大臣中,也有不少人颇有微词,认为大丞相此举太过出格,难免会为日后种下祸端,只是碍于萧烈积威,没人敢于明言罢了。 萧煜忽然有些不忿。 同样是姓萧,同样是统御一方,同样雄踞四都之一,为何差距就如此之大,你萧烈倒是红颜知己不知凡几,留在中都的牡丹花主,成为相府女主人的颜可卿,公主府里的陵安公主,再加上现为道宗使者的冰尘真人,这还不知足,还要再来一个玉太后。反观自己,折腾这么久,家里正妻一名,侍妾一个也没有,外面红颜只能算是半个,可怜被人称作惧内王爷,名声已经传遍天下,估计这辈子是扳不回来了。 过了片刻,萧煜收敛心神,轻声道:“若是当今皇帝愿意垂拱而治,那本王便给他一个机会。” 送走了孙世吾之后,蓝玉反身回到亭榭,开口道:“孙世吾此人,历经三朝,两朝帝师,屹立官场一甲子时间而不倒,老谋深算。这次面见王爷谈什么垂拱而治,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不过他有一句话没说错,王爷如今已经是再无退路,这一步迈出,不管成败与否,都是另一番天地,到底何去何从,王爷还要心中有数才是。” 萧煜笑了笑,“若是真的到了那一步,登基称帝也好,垂拱而治也罢,不过是在我们的一念之间,只要这个天下是我们说了算,这些都是旁枝末节。” 孙世吾在弟子的搀扶上登上马车,缓缓离开已经易主的济州府。 这位当代士林的泰山北斗掀起窗帘,望着外面作为护卫的西北铁骑,对身旁的弟子道:“大势所趋啊,百姓大多是没有脊梁骨气的,当初大楚倾覆,后建入主中原,那还是鞑虏蛮夷,仍旧有无数人降于后建。如今萧煜入关,他是实实在在的中原人,西北军也是中原大军,比之当初的后建,几乎可以算是自己人,那些墙头草一般的高门大阀就更没什么心理负担了,不用怕别人说他们是卖国贼,不用怕别人在背后戳他们的脊梁骨,可以心安理得地投效新主,成为新朝的从龙功臣。” 这次陪伴老人一起来齐州的弟子,今年也是五十岁的年纪,姓罗名岚,也是一方名宿,在江南士林声望颇高。罗岚道:“老师,您就如此笃定萧煜会夺得天下如今萧煜连江北也没有拿下,而江南才是天下士林的精华所在啊。” 这位看尽了人间兴衰的老人抬头看了眼自己的弟子,摇头叹息道:“士林精华尽在江南,这句话说得不错,但是还有一点,那就是天下兵马精锐尽在江北。读书人是被帝王用来坐天下的,而不是打天下的,要打天下,还是看谁的拳头更大、更硬。” 老人放下窗帘,说道:“说到打天下,咱们读书人可以摇旗呐喊,可以出谋划策,再有其他的,就多半是有心无力了,就好比说上阵杀敌,你行,还是我行” 孙世吾摆了摆手,“归根结底,都不行,若是读书人也能上阵杀敌,那还要武人做什么文武双全的儒将终究是少数。” 罗岚叹息道:“大丞相与横渠先生重立儒门,如今已然是有垂拱之治的气象,现在要放弃,实在不甘心呐。” 孙世吾冷笑道:“什么是垂拱之治天下太平才是圣人所言的垂拱之治,如今的天下太平吗萧烈当政,可有半点贤相气度秽乱后宫,把持朝政,妄自尊大,还弄出一个什么太后训政,牝鸡司晨,简直是荒谬至极这样的垂拱之治,这样的儒门,不要也罢” 罗岚见老师发怒,不敢再为萧烈说话,小心翼翼地问道:“老师,我们接下来去哪” 孙世吾闭上眼睛,道:“去东都,我就不信萧烈敢把我这把老骨头怎么样。” 豫州和中州,在古时合称为中原,其首府洛府更是九朝故都。 豫州位于青河以南,东接齐州,北界直隶州,西连陕州,南临中州,呈承东启西,望北向南之势。 闽行所统率之西北军右军,便是由陕州入豫州,只要攻克豫州,便可从北面进逼直隶州,与位于直隶州东面的萧煜中军连成一片,完成西北军对直隶州的三面进逼。 西北军右军共计十五万大军如决堤的青河之水一般涌入豫州境内,豫州守军就如同砂石所筑造的堤坝一般,瞬间坍塌大半。 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闽行攻下了大半个豫州,打得张海九一退再退,一直退到了洛府城内,再无退路之后,只能龟缩不出。 豫州都督战死。 豫州巡抚自尽。 知府和守备,有半数投降。 如今,西北军大军兵临洛府城下,一名气态威严的中年将领在层层铁甲的簇拥下来到一处高坡上,遥遥眺望洛府城头。 过了许久,正是西北军右路军主帅的闽行收回视线,轻轻叹息一声,自言自语道:“太慢了。”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二十五章 兵围三面(四) 平心而论,闽行大军的推进速度已经很快,月余时间攻克半州之地,放在哪儿也不算慢,但是与萧煜和魏禁相比,这就很慢了。 先不说作为主公的萧煜,只说魏禁,魏禁那边除了一个齐州,可是还有一个西岭口,如今魏禁却先他一步攻克齐州,这让想在萧煜面前好好表现一番的闽行如何不急 人比人该死,货比货该扔。很浅显的道理。 闽行的脸色有点晦暗,自从上次陕州之战失利后,他的地位就有所动摇,继而萧煜将他下放河内州,更是让他的处境雪上加霜。放眼当下的西北,林寒返回草原已成定局,蓝玉回归文官行列也是不离十,至于徐林,很难再有机会掌握真正意义上的实权,那么武官行列中,真正有资格与他相争的,就只剩下一个魏禁。 偏偏魏禁是由徐林向萧煜举荐的,也算是西北老人,在徐琰出仕文官而非武官之后,徐林的许多嫡系旧部都更偏向于这位新崛起的后起之秀,而不是早早生出异心已经自立门户的闽行。 魏禁奉行慎独二字,从不主动培养亲信心腹,却应了道祖那句“夫唯不争,天下莫能与之相争”的话语,正因如此,他越发被萧煜重用,在西北军中平步青云,威望日重,短短数年时间,已经从一个小小的都尉,成长为可与闽行较力的西北军大人物。 反观闽行,一心要做徐林之后的第二任大都督,却是一败再败,不断被后辈们追上,已然是大不如从前。 随着林寒、蓝玉、萧瑾等人各归其位,萧煜重新亲领西北军,而石勒、韩雄、诸葛恭等人还不具备自立门户的资本,西北军内部已经从先前“诸侯并立”的局势悄然变为了“魏闽之争”。 对于当下这种局势,萧煜乐见其成,徐林无动于衷,林寒高高挂起,蓝玉和萧瑾等人则是冷眼旁观。 闽行不是林寒,不敢直接明火执仗地跋扈行事,故而他与魏禁的相争,很多时候就是看不见的绵里藏针。 李宸作为闽行一系的军师人物,这次也跟随闽行来到豫州,此时就站在闽行身后,开口道:“知公,王爷那边虽然没有明说,但是王驾已经去了齐州,咱们必须要尽快攻下洛府,否则风头都让魏禁出了,简在上心,怕是于知帅不利。” 闽行轻哼了一声,“他魏文则早就简在上心了,否则也不会在一年内连跳十二级。” 李宸赶忙挥了挥手,待到周围甲士向外退出一段距离后,才道:“知公,我有一计,虽然于大局无用,但是也许能在细微之处见些许功利。” 闽行问道:“什么计策” 李宸轻声道:“知公,林寒为何会敢跋扈行事他与王妃有姐弟情分只是其一,更关键的是他会投王妃所好,毕竟不管多厚的香火情分,总得有所往来才能维持。咱们不如在一些小事上投王爷所好,虽然不能改变大局,但积少成多之下,也许会有奇效。” 闽行轻轻摩挲着腰间的刀柄,面露沉思神色,道:“道理是这么个道理,谁都明白要投其所好,关键是王爷喜好什么” 李宸扶须道:“若说王爷的喜好,还真是无迹可寻,他不像王妃,喜爱收藏古玩字画,或是珠宝玉石,亦或是各种奇珍异兽。王爷的私库里只有黄白之物,若说他喜财,那也不尽然,王爷并不执着于此,从王爷很少过问过西北的税收一事上就可看出一斑。至于女色,若是从这方面讨好王爷,九成九会惹怒王妃,女子记仇,得不偿失。” “不过人无完人,千年方有圣人出,这世上还是俗人多一些。上至九五之尊,下至平头百姓,有两样东西是难以拒绝的,一为名,一为利,自古多少人,为名利奔波一生,咱们王爷又岂能免俗咱们帮王爷打下豫州,这便是利。” 闽行点头道:“话虽如此,但洛府城高池深,怕是短时间内难以攻克。” 此时的李宸很有狗头军师的做派,只是可惜手中没有羽扇轻摇,道:“大名大利,咱们给不了,可是小名小利,却可以动一动心思。” 闽行有了兴致,问道:“比如” 李宸道:“知公,自从王爷任命你和魏禁为左右军主帅之后,底下的人都改了口,分别称呼为知帅和文帅,可王爷这边却还是照旧,总不能称呼他为明帅吧所以咱们不妨从这儿做点文章,尊一尊王爷。” 闽行眼睛微亮,轻声道:“有点意思。” 李宸笑道:“这只是小道,咱们可以做,别人也可以做,所以咱们要做就要做别人做不了的,豫州是九朝故都之地,与中州并称为中原,帝气昌隆,王爷当年就是从中州得了传国玺,那么咱们脚下的豫州再出现点什么祥瑞,恐怕也不是不可能吧” 闽行沉默不语。 过了许久,闽行才缓缓开口道:“关于王爷的称呼,以后私底下喊王爷就好了,明面上统一改称王上。” 李宸点头道:“是。” 闽行接着道:“世子殿下那边,找个合适时机,正式向王上进言,改世子为王太子。” 李宸道:“是。” 闽行略微沉吟了一下,又道:“至于王妃那边,一切照旧,不要招惹就好。” 李宸问道:“必要的时候,还是要走一走王妃的路子,毕竟王妃的分量很重。” 闽行摇了摇头道:“若是太过亲近王妃,恐怕会招惹林寒,若是因此将林寒推向魏禁那边,形势会对我们很不利。” 李宸点点头道:“是我思虑不周。” 闽行问道:“祥瑞的事情有头绪吗” 李宸回答道:“早在几天前我就遣人四处打探,刚刚传回消息,发现一处佛门祖庭遗址,里面似乎有遗留佛宝,只有一名老和尚看守。” 闽行点点头道:“好,这件事你亲自督办,记住,这是大事。” 待到李宸离开之后,闽行挥手招过自己的传令校尉,吩咐道:“传令下去,明早准备攻城。” 传令校尉应诺一声,转身离去。 此时洛府的城头上,同样有人在登高望远。 此人便是闽行在豫州的最大对手,张海九。 张海九是这个时代的典型武将,不缺真本事,会领兵也会打仗,但是脑子里从来没有什么忠君爱国的思想,投降和逃跑是家常便饭,所以他选择投效萧烈门下,跟随萧烈反叛郑帝,成就一番富贵。 如今他被逼到了近乎绝路上。 张海九已经有连续两天两夜未睡,一是因为闽行咄咄逼人的攻势,二是因为他也在挣扎摇摆。 这次不同于上次,这次他只身前往豫州领军,可他的妻儿老小却还在东都城里,若是他开城降了,张家上上下下几百条性命又焉有幸理即便他狠得下心,愿意舍了一家老小的性命献城投效,可去了西北之后是否还有如今的富贵权势若是没有,去有何益 不过退一步来说,即便他不投降,而是弃城而走,返回东都之后亦是没有活路。 如今的张海九坐困孤城,已然是穷途末路。 张海九的心腹站在他的身后,轻声问道:“都督,闽行写了亲笔信给你,还顾虑什么” 张海九叹息道:“一家老小与我相较,孰轻孰重” 心腹轻声道:“都督,若是没有您,在虎狼遍地的东都,一个孤儿寡母的张家,守得住吗” 张海九脸色坚毅起来,点点头道:“是了。我知道了。”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二十六章 佛宝 洛府城外有洛河,洛河流经陕州、豫州,与青河相连,并称为河洛。 自从千年前佛门西来,曾有数次迁移,留有多处遗址,豫州这处便是其中之一,之所以能发现此处遗址,说起来也是巧合。正值冬季,洛河枯水,水位下落,一名西北军斥候不慎落水,却侥幸未死,而是被水流带进了一处神秘所在,有幸见到了这处恢宏寺庙遗址,虽然已经显出破败之色,但其中仍旧有七彩光芒隐现,不过未等他能深入探索,就凭空出现一名老和尚,不由分说地将他送了出去。 他想要再找进山之路,却仿佛如传说中的桃花源一般,再也寻不到蛛丝马迹,只能返回大营向校尉禀报。校尉听闻之过后不敢怠慢,消息层层上报,一直报到李宸这儿,这才有了后来李宸向闽行提议进献祥瑞之事。 李宸自然知道其中凶险之处,若是那个老和尚是个隐世不出的逍遥境界,那么去多少人也白搭,不过若不是逍遥境界,有个几千人马,大可围而杀之。 正所谓富贵险中求,自古就不乏富可敌国的寺庙道观,除了传说中的佛宝,说不定还有大批金银财宝,也可纳入自己囊中,发一笔横财。 李宸被魏禁委任全权督办此事之后,没有急着动手,而是令人寻来一套豫州的地理志,又请了豫州道门的两位堪舆大家,先从其中寻找蛛丝马迹。毕竟是搜刮佛门遗址,尤其是佛门还未灭亡的情形下,自然要慎之又慎。万一不小心招惹出佛门,那可是好事变坏事。 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两天的挑灯夜读,终于是找出了一些关于佛门祖庭建造时的细节,地理志上记载,在大楚太宗年间,洛河不知何故有过一次长时间断流,致使洛河两岸赤地千里,再结合当年豫州州志记载,那个时候的豫州的确是有大批僧人出现,当时的官府也做过一番调查,最后调查的结果在一个叫做白马山的地方戛然而止,再结合那名西北军斥候落水的位置,已经能大体确定佛门祖庭遗址的入口就在白马山西麓。 十月十五,李宸持闽行手令调动了一万兵马及数万民夫,兵发白马山,即便掘地三尺,也要找出那处遗址。 此时的洛河水深只有等腰之高,李诩与这两位善于寻龙望气的豫州道门长老研究数日之后,做了一个大胆决定,从河岸东侧往白马山西麓发掘。 不过挖掘过程并不顺利,虽然有数万民夫,但是因为天气寒冷,土地冷硬,进度十分缓慢,数天过去,仍旧不见半分佛门遗址的踪影。 距离白马山五里外便是李宸大营,此时大营中帐中,李宸正与两名身披麻衣的老者相对而坐,两名老者都是一般相貌,所不同处在于一人白须一人黑须,正是豫州道门的两位堪舆大家。 魏禁入齐州有齐州道门倾力相助,闽行进军豫州,豫州道门自然也不会坐视旁观,只不过豫州道门与齐州道门相比,成员多是精通寻龙、望气、点脉,难以在正面战场上出力。 李宸叹气道:“无论如何推算,佛门祖庭遗址的入口都应该在白马山,可如今却仍旧是寻不到半点踪迹,到底该如何是好” 白须老人脸上带着几分疲惫之色,语气迟疑道:“不该有错的,毕竟我豫州道门对于佛门迁移之事也有所记载,的确是在白马山无疑,到底是哪儿出错了” 一旁的黑须老人冷笑道:“说不定就是当初佛门用了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计策,将官府和道门都骗了过去。” 白须老人摇头道:“不会,先前那名斥候落水的事情做不了假。” 李宸又是叹息一声,道“罢了,我再让人继续挖挖看,我就不信了,这偌大一个寺庙还真能藏于须弥芥子之中这世上真的有砂中佛国若真的有,佛门和尚带着走便是,何必留下什么遗址” 话已至此,两名老者都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轻轻点头。 这两名老人本是同胞兄弟,出身于风水世家,后来家道中落,几经辗转拜入道宗门下学习望气之术,其后又与自己家学相互印证,在堪舆一道上竟是再上一层楼,是当世数得上号的堪舆大家。 在上官仙尘入世大杀四方之前,在漠北边陲曾有过一场极为隐秘的群鬼,有人修成八劫鬼仙之身,驱使万鬼建立陆地冥府,自号阎罗帝君,使万里之地尽为鬼域,在道宗掌教的号召下,三教九流共同讨伐阎罗帝君,当时各派均有弟子前往,斩灭万千鬼魂,一直攻到阎罗帝君的老巢,那里是一座上古帝王陵墓,被阎罗帝君经营数百年之后,凶险诡异无比,这两名老人便是作为向导引领各派弟子深入陵墓之中,由此而一举成名。 若不是有此二老相助,李宸也不会打佛门遗址的主意。 待到李宸离开后,黑须老者忽然冷笑一声道:“西北莽夫自恃武力,竟然异想天开地想要打开佛门遗址夺取其中的遗留佛宝,殊不知阵势玄妙,又岂是他们这些凡夫俗子能够看透的,即使身在门前,也不得寻门而入。” 白须老人缓缓摇头道:“怕是没那么简单,那名西北斥候能在巧合之下进入佛门遗址,说明遗址的阵法应该是出了什么问题,若是继续这么挖下去,只消破坏两三处阵点,便可令阵法现世。” 黑须老者愣了一下,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这里面的玄奥,非人力可以匹敌。” 白须老者轻声道:“还要看是什么样的人力,若是西北武人真的发了狠,再以武力强行征集十万民夫,那么什么样的阵势也是无用。” 黑须老者竟是没有反驳,只是微微叹息一声。 白须老者自语道:“听李宸话语中的意思,那佛门遗址中还有人驻守,不知是哪位高僧,也不知李宸要如何对付这位守门人。” 李宸来到洛河岸边,这次开掘佛门遗址犹如做贼,所以李宸也不敢托大,事事亲躬,每天亲自巡视也是雷打不动。 就在这时,有一名身穿灰色僧袍的老和尚好似凭空出现,飘然而至李宸面前,双手合十,“贫僧有礼了。” 李宸被突然出现的和尚吓了一跳,不过毕竟是久居高位之人,面上仍旧是强自镇定,反问道:“你是何人” 这个身上衣着破破烂烂的老僧笑道:“当年佛祖出生时,一手指天一手指地,说天上地下唯我独尊,于是他成了佛祖。我当年发誓要人人见我都要作揖拱手,于是我成了和尚。这位大人难道看不出来吗,我是一个和尚。” 李宸一手按着腰间玉带,正色道:“和尚,你意欲何来” 老和尚又是双手合十作揖,道:“和尚此来是来劝大人收手的。” 李宸道:“正所谓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此地与我西北有缘,如何能收手” 和尚笑道:“此地本是有主之地,你却强自说与西北有缘,当真是强盗行径。” 李宸沉默片刻,缓缓开口道:“本官不妨明言,我只为佛宝而来,无意佛门遗址,若是大师愿意献出佛宝,那本官自当退去。” 和尚似笑非笑,“若是贫僧不愿意呢” 李宸毕竟是与秦权一起共事的一州之主,而且身后还有西北和道门撑腰,自然不会被轻易吓住,平静道:“和尚,你且看好如今天下,何谓大势所趋,你真要做一只自不量力的拦路螳螂” 老僧默然不语,过了许久,怅然一叹道:“佛家三宝,佛法僧,法不依外物,若是你能带走此宝,尽管拿去便是。” 说话间,老僧张开五指,掌间有一颗琥珀色圆珠落地。 地动山摇。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二十七章 老僧与菩提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 佛宝虽小,却有山岳之重,须弥山不过如是也。 这可琥珀色的圆珠落地之后,没有直接沉入地下,而是将所有的重量均匀地分布在整个地面,致使方圆百里之内的地面以圆珠落处为中心,蔓延出无数蛛网状裂痕。 老僧飘然而去,道:“佛宝落地,贫僧去也。” 话音刚落,老僧已然是不见踪影。 李宸犹豫了一下,想要伸手捡起圆珠,却发现圆珠仿佛与大地连为一体,不能移动分毫,或者说这颗圆珠本身就重如山岳。 这时候,两位堪舆大家也赶了过来,看到地上的那颗圆珠,白须老人仔细观察片刻后,惊疑不定道:“这是佛祖菩提” 李宸问道:“什么是佛祖菩提” 黑须老者解释道:“当年佛祖于菩提树下证道,菩提树落子三颗,被视为佛门圣物,分别寓意佛、法、僧三宝,传闻象征佛的那一颗菩提子被佛祖带去了无边玄妙方广世界,而象征法和僧的两颗菩提子则是被留在了凡尘俗世。只是不知何种缘故,佛门中人竟是没有带走这颗菩提子,反而是把它留在了此处” 李宸道:“会不会是因为太重,所以带不走” 白须老者摇头道:“不会,逍遥境界的高手都有拔山倒海之能,而且佛门最擅长须弥芥子之术,不会带不走的。” 黑须老者接口道:“佛门最是讲究缘分,这颗佛祖菩提被留于此处,说不定就是在等它的有缘人。有缘者,轻若鸿毛,无缘者,重若山岳。” 李宸脸色明暗不定,过了许久,道:“虽然不能直接进献于王爷,不过这桩异宝终究是我们发现的,让王爷亲自过来一趟,也算是大功一件。” 李宸将此处的情形告知闽行之后,闽行上书萧煜,言称豫州有祥瑞佛宝现世,非有缘者不可取之,故恭请王上移驾豫州,收取祥瑞,并将整件事情的经过都大体叙述了一遍。 此时的萧煜刚刚离开齐州,正在返回北地中的路上,因为这次去齐州算是隐秘行事,所以除了十万火急的军情外,其他公文折子都被暂时压下来,闽行的这封上书与军情没有半点关系,自然也被压着,直到三天后萧煜返回中军大帐,才看到了闽行的这封上书。 萧煜没有避讳,直接交给跟在自己身后的蓝玉,道:“你也看看,闽行在豫州弄出的动静,说是找到了什么佛宝,语焉不详,只说疑似佛祖菩提。” 萧煜对修行界中的诸多重宝没有什么概念,蓝玉却是混迹修行界多年,对此了然于心,接过折子大体浏览一遍后,道:“若真的是佛祖菩提,那可是不亚于都天印的宝物。” 萧煜微微一愣,有些心动。现在他手上有三件宝物,分别是传国玺、都天印和二十八颗雷珠,也正是有这三件宝物在手,萧煜才能以半步逍遥境界杀得一般逍遥境界,自身踏足逍遥境界之后,更能傲视绝大部分逍遥境界。不过宝物也分三六九等,第一等的是玲珑塔和诛仙这个层次的宝物,既能够镇压气运,又能克敌制胜。而传国玺和都天印虽然也能镇压气运,但在对敌上却略有不足,算是第二等宝物,至于二十八颗雷珠,对敌一流,却没有镇压气运的玄妙,故而只能算是第三等宝物。如此算来,这颗佛祖菩提也是第二等宝物,对于如今的萧煜有极大助益。 蓝玉轻声问道:“王爷可是要去豫州看一看” 萧煜点头笑道:“如果此事没有虚假,那我还真得去看一看,只是佛祖菩提乃是佛门圣物,而佛门又不是已经势微的巫教,如今正是鼎盛昌隆,怎么让自家的宝物流落在还有那个莫名其妙的老和尚,我实在想不通这么一个世外高人,被李宸的几句话就给吓怕了竟然真的留下了一件佛宝,怎么想都觉着蹊跷。” 蓝玉问道:“要不我先去豫州为王爷打个前站” 萧煜还摇了摇头道:“不急,豫州马上就是我们的地盘,那里的东西,该是我们的跑不了。” 蓝玉面带几分忧色道:“闽行和李宸在豫州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我怕瞒不了多久就会惊动佛门中人,若是佛门中人上门讨个说法,恐怕是不好收场啊。” 萧煜顿了一下,点头道:“你说的不错,是我思虑不周,当年我为了修行净琉璃之气而欠了佛门一个人情,若是他们找我讲理,还真是不好应付。” 蓝玉笑了笑,“所以此事还是趁早不趁晚。” 萧煜道:“事不宜迟,你留守中军,我先去豫州一行。” 蓝玉点头应下,萧煜接着便迈步出了大帐,身形扶摇而起,飞入九天之上。 成就逍遥境界之后,庄祖用“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来形容。也正应了逍遥最浅显的意思,能脱离大地束缚,朝游沧海暮苍梧,这才是逍遥天地之间。天人境界虽然能短暂滞空,却不能长途飞行,这也是两者之间最为显著的差别。 如今的萧煜踏足逍遥境界,从北地去豫州,也不过是一个时辰左右的光景,只是在途中却出了一些变故,他被一名老僧在半途拦下,更令萧煜惊异的是,他竟然看不出老僧的深浅。 此时两人均是立于百丈高空之上,老僧脚下有一朵红莲盛开,将他整个身形托住,这朵红莲如果只是一件法宝还好,如果是老僧以修为所化,那么老僧乃是逍遥境界无疑。 老僧双手合十,对萧煜作揖行礼道:“贫僧见过西北王。” 萧煜笑道:“大师是何方神圣又为何拦住本王去路” 老和尚合十道:“在回答王爷的问题之前,老僧要问王爷一句,王爷欲往何处去” 萧煜不动声色道:“往豫州去。” 老僧继续问道:“王爷又是所为何事” 萧煜仍旧是无动于衷,轻声道:“为佛宝祥瑞。” 老僧忽然开口笑道:“那王爷可知这佛宝本是有主之物如此强抢行径又与强盗何异” 萧煜没有说话,只是双手缓缓握而成拳。 老僧对于萧煜的动作熟视无睹,轻声道:“杀人夺宝的勾当,在当下可是不时兴也不讨喜了。” 萧煜沉默片刻,平静道:“我知道大师的身份了,只不过大师既然已经将佛宝留下,又何必来诘问本王倒不如卖本王一个人情,日后再图所求。” 老僧忽然开口大笑,声音如同古钟震动,“萧煜,你当真知道贫僧的身份” 萧煜的眉头微微皱起,反问道:“难道大师不是佛门遗址的守门人” 老僧微笑道:“那只是贫僧的当下身份,在这之前,贫僧曾是佛门上任主持。” 说话间,老僧再次双掌合十,不过这一次,在老僧的身后升起一尊百丈金身法相 老僧缓缓说道:“贫僧本是牧观师兄,只是涉及多年前的一桩佛门公案,致使佛门迁移至东北锦州,而老僧特不得不禅让主持之位于牧观,独自留守这处佛门遗址。如今王爷搅扰遗址,意图佛宝,无论如何,总要给贫僧一个说法。” 萧煜抬头仰视着这尊百丈金身,脸色凝重,沉声道:“若是本王没有看错,大师的境界似乎并不怎么稳固啊,不说比之牧观,就是与本王相较,也不过是在伯仲之间。” 老僧站在那尊百丈法相之后,神情转为宝相庄严,如作狮子吼,“萧煜,莫要执迷不悟” 刹时间,老僧身后法相金刚怒目,举起右手,五指伸张,朝着萧煜当头拍下。 如来佛五指,五指即五岳。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二十八章 野心与剑 老僧声音滚滚如雷,“萧煜,你真的看清贫僧的修为了同是逍遥境界,其中却有天壤之别,贫僧境界虽然不如当年,但毕竟饱览过整幅画卷的壮阔风光。,” 法相手掌落下,迎风就涨,短短几息之间已然有五十丈大小,其势翻天覆地。 风起云涌,天空中出现一个巨大的漩涡。 萧煜怒哼一声,狠狠一跺脚。 在萧煜身后有一道陆地龙卷直冲而起。 一天一地,一上一下,两两相撞之后,消散于无形。 萧煜五指伸张,掌心有雷霆生出,身周有电蛇相随,整个人瞬间欺近老僧身前。 老僧任由萧煜一掌按在自己的头顶上,身形不动分毫。 这一刻两人近在咫尺,四目相对。 老僧忽然有些遗憾,遗憾于这位西北王与他心目中所想的西北王差了太多。 因为他从萧煜的眼睛中看到了很多,有野心、、暴戾、仇恨、报复、偏执,却很少有慈悲、怜悯、大义、宽容。 这是一个君王的眼睛,一个与过去几千年里其他帝王没什么太大区别的君王。 他不会让日月换新天,他只是重复了又一个轮回。 这样君王,不是老僧所期盼的君王,所以他不会让萧煜带走父族菩提。 正如萧煜的这一掌,其中蕴含的雷霆与道宗的五雷天心正法如出一辙,但是少了几分中正平和,多了几分杀伐暴戾。 这便是偷师万法的西北王,这便是他的手段。 老僧通体鎏金四溢,任由无数雷霆游走,不能伤其分毫。 萧煜毫不迟疑,身形向后暴退。 原本宝相庄严的老僧忽然变为拈花而笑,左手作拈花状,向前平推而出。 身后的百丈金身法相随之做出同样动作。 萧煜走后不久,蓝玉便按照惯例给闽行发出飞剑传书。 飞剑传书比萧煜的速度还要快上几分,闽行和李宸收到消息之后,急忙赶到白马山,恭候王上大驾。 此时的白马山附近已经被西北军围了起来,闽行和李宸站在那颗佛祖菩提之前,都是沉默不语。距离收到蓝玉的飞剑传书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时辰,可王爷还是迟迟不到,这让闽李二人的心头笼上了一层淡淡的阴霾。若是真的出了意外情况,他们两人难辞其咎,原本是讨好王上的好事也成了弄巧成拙的蠢事,万一萧煜出了什么意外,那么他们两人更是扛不下这份天大罪责。 闽行面无表情,手掌却是紧紧握住了腰间刀柄,李宸更是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目不转睛地望向北方。 就在闽行有些沉不住气,准备将游骑斥候撒出去的时候,天地间骤然一静,然后天空中响起一阵低沉的嗡鸣声。 闽行和李宸几乎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只见一道隐约人影笼罩着一层赤红色的火焰,就像一块天外陨石,拖着长且迤逦的尾焰,从天而落。 白马山剧烈地晃动了一下,碎石四散,有无数烟尘升腾而起。 待到烟尘散去,萧煜显出身形,双腿深陷地面之下,满身狼狈。 萧煜艰难地将双腿拔了出来,晃了晃身子,吐出一口五色斑斓的浊气,脸色由苍白渐渐转为红润。 周围负责护卫的西北军甲士也看到了此处异象,纷纷涌到此处,抽刀持盾,如临大敌。 闽行却是诚惶诚恐,不顾自己甲胄在身,单膝跪地,道;“末将参见王上。” 李宸紧随其后,双膝跪地,同样口呼参见王上。 周围的西北军甲士在听到王上二字后,略微迟疑后,乌压压地跪倒一片,参见王上的声音此起彼伏。 萧煜没有搭理他们,而是抬头望去。 北方有金光炸来。 萧煜再吐一口浊气,向前迈出一步,咫尺天涯。 一尊气势雄壮如护法金刚的金身法相在天空中飞快移动,再一次与萧煜正面对上。 一掌当头砸下。 萧煜身形骤然向后飘退近百丈,原本他所在的位置出现一方巨大掌印波纹,震荡不休。 金身法相伸出双手试图将萧煜擒拿,萧煜挥袖泼散出十道剑光,分别射向金身法相的十指。金身法相被剑光稍稍阻拦,动作略一迟缓,萧煜已经是从他双手空隙之间逃了出来。 在短短几息时间中,萧煜的身形遁出五百丈开外。 老僧的身影从金身法相中缓缓显现,缓缓道:“西北王,你如果只凭自身修为,是打不赢贫僧的。” 这并非是老僧狂妄,而是事实的确如此。 就在刚才的交手过程中,萧煜几乎被老僧打得没有还手之力。 萧煜嘴上虽然说老僧的境界与自己在伯仲之间,实际上他根本看不透老僧的境界究竟有多深。百丈金身看似没有玄妙之处,被掌教真人轻轻呵气便化作飞灰,但对于如今的萧煜来说,如果不动用各种宝物,这百丈金身便是一道难以逾越的天堑。 萧煜深吸一口气,开始鲸吞周围的天地元气,以他的身躯为中心,荡漾出层层涟漪,形成一个天地元气构成的巨大漩涡。 在一呼一吸之间,萧煜以人仙吐纳术强行吸尽方圆百里内所有天地元气,没有像人仙那般有窍穴亮起,而是整个身体变得晶莹如玉,散发出淡淡的莹白光芒。在他身后,有雷珠依次显现,最后形成一座雷池大阵。 萧煜手掌翻覆,雷池轰然而动,将老僧以及百丈金身法相一同笼罩其中。无数雷霆电蛇轰然落下,打在金身之上,激起无数火花四溅。 老僧大喝一声,“来得好” 手中结印,口诵真言,再念法咒,是为佛门的三法合一。 老僧双手结成大明王轮印,口中吟唱降三世明王心咒,最后汇聚为嗡嘛呢呗咪吽六字真言。 雷池瞬间震动不休,仿佛是煮开沸水。 萧煜立于雷池之外,缓缓伸出右手,五指伸张。 有丝丝缕缕元气如同银线在五指之间交错,先勾勒出一把长剑轮廓,然后由虚转实,变为一柄气势冷肃又炽烈之剑。 随着萧煜的境界攀升,黑玄和破阵子已经变为累赘之物,萧煜已经不再去用,如今这一剑乃是萧煜凭借自己有传国玺镇压自身气运,借助西北的王道气运凝聚出的一剑,诸侯剑。 何为诸侯窃国者侯 萧煜将手中诸侯剑横于身前,闭目沉思。 这一刻,他想起了很多,想起了东都时的落魄,草原时的挣扎,入主西北时的快意。 这是他从公侯冢子成长为公侯的过程。 每个男人,内心深处都藏着一个大大的野心,区别只在于他是否能将这个野心付诸于行,能成就自己野心的男人终究是少数,大多数男人最终还是被生活的鸡零狗碎磨灭了自己最初的那份意气。 萧煜很幸运,他不属于大部分人,他属于将自己的野心付诸于行且成功了的那一小撮人。 正如他手中所握之剑,是诸侯剑,非庶人剑。 萧煜握着这柄诸侯剑,凌空虚度,朝雷池中的老僧走去。 我乃匹夫时,谁曾想过日后我真能王袍加身 我乃枭雄时,你又如何知道我日后不能开万世太平 我有一剑,诸侯剑,也是天子剑。 这一剑里,包藏着我萧煜大大的野心,请君细观。 原本沸腾不休的雷池缓缓恢复平静。 随着萧煜一剑递出,无数西北军甲士所凝聚之气运蜂拥而至,中都方向更是有一道宽阔如大江的黑虹当空挂起,然后如九天落瀑直冲老僧而下。 老僧脸色凝重,双手合十,如见如来,低头轻声诵道:“南无阿弥陀佛。”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二十九章 气运与善后 老僧身后的百丈金身法相在这一刻骤然缩小,然后与老僧融为一体,金身璀璨无比,脑后有一圈金色光晕生出。小說, 此乃佛门背光,与道宗庆云殊途同归。 传闻佛祖之背光可普照十方世界。 只不过涉及人间气运,便是神仙尊位,也不敢有半分小觑之心。 下一刻,老僧几乎在一瞬间就被黑虹迅速淹没。 底下的西北军甲士先是觉得天色骤然一暗,接着黑虹与雷池混合在一处,化作无数黑云,遮天蔽日。起先还能看到几点零星佛光,但很快就消失在如同滚滚大江的黑虹之中,天空中变得一片漆黑。 萧煜仍旧是手中持剑,立于黑云之上。 脚下的云海翻滚不休,如同是狂风暴雨下的海面,但是随着萧煜第二剑斩出,天空中又有无数黑云向此处汇聚而来,云海翻滚也随之变得越发无力起来。大概半柱香的时间后,云海渐渐恢复平静,再不见半分波澜。 萧煜就这般将佛门上任主持镇压。 这倒不是说萧煜的修为已经可以与牧观等人相提并论,而是因为老僧的境界的确大幅度跌落,早已不是当年的巅峰状态,而萧煜身负传国玺和都天印,最擅以气运压人,除非真正的大高手或是同样能精通气运之人,否则很难与萧煜抗衡。 气运之道,与香火愿力一般,都是玄之又玄,由千万人凝结汇聚而成,如滚滚洪流,等闲不可抵挡。郑帝、萧煜、牧人起、萧烈、陆谦,甚至后来的完颜北月,这些一方之主们都有气运加身,而气运则会根据他们自身的功业强盛与否而不断变化,若是能成就帝业,那便是汇聚天下气运,不过只有踏入天人境界之后,才能初步感知气运,修行者的境界越高,便会越发畏惧气运,反而是境界较低的修行者,不会受到气运的干扰, 这有些像江湖越老,胆子越小。境界越高的修行者,越是敬畏天道气运,不能轻易插手俗世事务。以天人境界为分界线,天人以下,气运如何无关紧要,天人以上,逍遥地仙境界还好,在可与不可之间,往上的神仙境界,只能是暗中借助他人之手推波助澜,自身不敢沾惹分毫。至于传说中的天仙尊位或是圣人名号,因为太过高远,有人认为这些真正成佛作祖之人其实是操纵天地气运之人,已经化身为道,也有人认为他们之所以开辟自身一方世界,其实就是为了避开诸般争端,不能插手人间争斗,双方各执一词,其中究竟如何,则是无人可知。。 正因如此,掌教真人以及三位道宗大真人都不敢杀有天下气运加身的郑帝,甚至萧烈也不行,反而是当时境界低微的萧煜能够手刃郑帝,这便是气运之玄妙所在了。 如今萧煜登顶逍遥境界,虽然仍旧领军,却不能像以前那般身先士卒,而且若不能及早抽身,反而会危及自身,毕竟世间从来没有长生的帝王,如果萧煜妄图长生世间,却还执着帝位,那么他的下场就只有一个死字。 此时此刻,老僧不是败于萧煜之手,而是败给了西北的通天气运。 若老僧仍是佛门主持,那他也可以佛门气运相抗衡,可惜他已经放弃主持之位,自然无法调用佛门气运,只能被萧煜以气运所化之诸侯剑镇压。 不过萧煜可以镇压老僧一时,却镇压不了一世,接下来该如何善后,还需细细思量。 萧煜没有在空中停留太长时间,缓缓落回到闽行身边,此时的萧煜虽然保持着不漏之身的状态,周身晶莹如玉,但是脸上却笼罩着一层淡淡阴翳,如同久病之人。其实这也是正常,正所谓有舍有得,萧煜动用气运对敌,就要有被气运反噬自身的觉悟,正所谓玩火者终,有得有失才是天经地义。 闽行上前一步,轻声道:“王爷,没事吧” 萧煜一手捂嘴,另一手摆了摆示意闽行退下,缓缓向前走去,一直走到那颗重如山岳的佛祖舍利前,才停下脚步。 萧煜凝视佛祖舍利许久,然后弯下腰,毫不费力地捡起了这件佛门圣物。 随着佛祖舍利入手,萧煜脸上的阴翳缓缓褪去,整个人神采焕发。 闽行跟在萧煜身后不远处,轻声道:“王爷当真是与佛宝有缘之人。” 萧煜把玩了下手中的舍利,缓缓道:“这件事你做的不错,这枚佛祖舍利象征佛法僧三宝中的法,于我大有裨益。” 闽行上身微微前倾,笑道:“归根结底,还是王爷有大神通大福缘,方能将这桩佛宝收入囊中,末将不敢居功。” 萧煜背对着闽行,嘴角微微扯了下,没有说话。 他将舍利收入袖中,转过身来,然后抬头望向天空中的层层黑云。 黑云中的老和尚是个难题。 若是一个无门无派的散仙人物还好说,可这次却牵扯到佛门,哪怕老僧在佛门内部争斗中失势,归根结底也曾经是佛门主持,代表了佛门脸面。 想到这儿,萧煜就有点头疼。 闽行自然也知道自己差点儿就惹出祸事,最后让萧煜亲自出手,其中功劳就缩水大半,若不赶快不救,怕是等于做了无用之功。 闽行小心斟酌之后,轻声道:“要不要知会道宗一声” 萧煜沉吟了一下,点头道:“给都天峰发飞剑传书,言明此事之前因后果,听听他们有什么说法。” 闽行垂手应道:“诺。” 道宗都天峰,紫宵殿。 如今道宗局势算是尘埃落定,天尘以主事峰主身份镇压肃清大批异己之后,成为了道宗的实际掌控者。天尘掌权与青尘掌权最大的不同在于,秋叶的身份地位会有所不同。若是青尘掌权,那么秋叶作为掌教真人的嫡传弟子,下场无疑就是成为任青尘摆弄的傀儡,但是随着天尘掌权,秋叶则一步迈进了道宗最核心的位置,位次仅在几位大真人之后。 天尘没有青尘那么大的权欲,他将自己的位置摆得很正,不会去奢求掌教大位,而是将自己视为一个过渡过程,由老向新的过渡。他所要做的就是稳定以及等待,等待秋叶真正成熟起来,成为新的掌教真人。 可以说,天尘将脏活累活都做完了,特将所有的骂名和仇恨都揽到了自己的身上,留给秋叶的将是一个稳定的道宗。 这也是掌教真人为何会对天尘委以重任。 此时的紫宵殿中只有天尘和秋叶二人,两人隔着一张四方小几相对而坐。 这次天尘单独召见秋叶,正是为了萧煜在豫州的佛宝一事,自从掌教飞升以及青尘叛宗之后,道宗实力大不如前,而萧煜及西北却是水涨船高,随着萧煜的权位不断攀升,又有玉尘、微尘等人的偏向,道宗再也无法像前些年那样居高临下,道宗与西北的位置在如今有逐渐平衡的趋势。 萧煜作为西北的主君,可以无视地方道门,直接与道宗话事人天尘对话,他便将这个难题抛给了天尘。这件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全看如何处理。处理得好,可以让萧煜和牧观都欠下一个人情,处理得不好,那便是开罪了牧观和佛门,还不能让萧煜记好。 天尘自然是有把握解决此事,但是他更想将此事交给秋叶,看他如何处置。毕竟以后萧煜打交道,以至和整个天下打交道的人,还是秋叶,而不是他天尘。 天尘将萧煜的飞剑传书推到秋叶面前,说道:“该怎么处置,你来决定。” 秋叶望着桌面上的飞剑传书,面容平静道:“我会亲自去往东北佛门一行,面见牧观。”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三十章 艾琳娜游记 “君主率领着他的骑士,征战四方,开疆拓土,这个古老的东方帝国即将迎来再一次的新生,我将有幸亲眼见证这个伟大的历史时刻,君主用他的剑铸就铁与血的王朝,他将在战争的灰烬和帝国的残骸中,加冕登基。小說,” 艾琳娜游记 “经过半年时间的系统学习和熟练后,我已经可以初步使用这种奇怪的东方笔,以此来代替那消逝的羽毛笔。而且在这个过程中,我还学会了很多东方语言,可以与人进行简单交流。学习的过程是艰苦的,但回报却是丰厚的,对我而言,这段时间里最美好的事情就是我收获了王妃殿下的部分友谊,尤其是在我帮助亲王殿下改进了投石机的前提下,这使得我的地位有了明显改善。” “就在前不久,我忽然有了一个想法,如今的东方帝国明显处于一个新旧交替的过程中,而那位亲王殿下无疑是这个过程的有力推动者,那么我为什么不把这些记录下来呢作为一个历史的见证者,撰写一部游记。” “说干就干是我的风格,所以我在记述完成中都的人情风貌之后,就向王妃殿下辞行,随着亲王殿下远征的路线,正式踏足这个神秘的东方帝国。” “对于我的离开,王妃殿下虽然觉得有些遗憾,但还是爽快地同意为我出具一份通行令,并且给了我一千两银子作为旅途费用,同时又派遣了一男一女两名黑暗侍卫作为随从,以确保我的安全。” “虽然我觉得自己的能力足以自保,但是考虑到这是个陌生的世界,我还是决定接受王妃殿下的好意,从今天开始,我将带着两名随从开始了自己的游历之旅。 “我的第一站是陕州,现在的陕州已经变成了整个西北的大后方,无数物资涌入此处,又有无数物资涌出此处,随处可见巡逻的骑兵、川流不息的马车和民夫。因为有王妃手令,我并没有受到什么诘难,一路畅通无阻地进入陕州,踏入陕中城内,甚至还见到了坐镇此地的萧瑾。” “在这儿,人们都称呼他为小王爷,但是按照西方的传统,萧瑾是大公爵萧烈的继承人,降低两级爵位,可以称之为侯爵阁下,我更喜欢侯爵阁下这个称呼,对于这个年纪很小却掌握着极大权柄的侯爵阁下,我一直抱有一种莫名的好感,而且我认为他有足够的远见,是能够改变世界的人物,唯一可惜的是,他的年龄太小,必须依靠父亲和兄长才能绽放出自己独有的光彩。 “侯爵阁下在他的临时官邸接见了我,当我问起他对于战争前景的预测时,他没有做出正面回答,对于这一点,我可以理解,毕竟战争的双方是他的父亲和兄长,无论哪一方战败,对于他来说都是个不幸的结果。当然,无论哪一方获得胜利,他也都能获享胜利者的荣耀。侯爵阁下告诉我,这场战争不会是一场持久战,最多只需一年的时间,交战双方便可分出胜负。” “在临别前,侯爵夫人赠给我一件额饰,用白狐的腋下皮毛制成,镶嵌有各色宝石,十分华贵美丽,听说这是后建国贵族的装饰,很是难得,看来这位侯爵夫人在兄长登基加冕为后建国皇帝后,处境好转很多。” “作别这位侯爵阁下与他的夫人,我离开了陕州,再次踏上了旅途。” “我的下一个目的地将是北地一线,这儿可谓是百战之地,先后有萧煜亲王与秦政公爵的战争,萧烈大公爵与秦政公爵的战争,萧烈大公爵与萧煜亲王的战争,战争严重透支了这片土地,让它满目疮痍,罕无人烟。” “这里到处都充斥着战争遗留下的痕迹,折断的刀剑,未被处理的尸骸,断壁残垣以及上面遗留的羽箭,还有巨石留下的深坑,被烧毁的投石机遗骸,坑坑洼洼甚至是坍塌的城墙等等,这一切都在无声地诉说着曾经发生过的一场场战争。就在前不久,雇佣我的那位东方君主,率领着他忠诚的骑士,攻陷了这里,将这片满目疮痍的土地划为自己的领地。而他也是近几年内这片土地的第三位主人,但愿也是最后一位。” “我有幸拜访了驻守于此地的林寒阁下,他是王妃的弟弟,也是草原王位的直系继承人,早在王妃还是公主殿下的时候,他就已经追随亲王殿下,是亲王殿下最信任的众多阁下之一。在东方帝国,他以残暴和无情而著称,但是在我面前,也许因为我是客人,或者因为王妃的缘故,他表现得很温和,彬彬有礼,就像一位绅士,我很难将他与残暴嗜杀的将军联系起来。” “林寒阁下举行了一场晚宴来招待我,在晚宴上他告诉我,亲王殿下很满意我为他改进的抛石机,为了以示嘉奖,在不久的将来,他会册封我为子爵,天呐,仁慈的主,或许我应该留在这儿也许有一天我也能建功立业,成为第一位女公爵。” “也许林寒阁下误会了什么,他似乎误以为我是王妃的特使,所以在第二天,他带领我参观了本地的驻军。当我看到那些士兵们的时候,他们的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疲惫神色,身上的衣甲也有多处破损,但是他的身上却带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肆无忌惮,足以让所有心怀敌意的敌人知难而退,这是战争、铁与血的味道。” “我也拜访了林寒阁下的夫人,林璃夫人,她与王妃的私交甚好,而且善于帮助丈夫制定计划,是个很强势的女人。因为军队中不能有女人随行,所以她最开始并未跟随林寒阁下,一直等到林寒阁下开始驻守城市之后,她才赶到这儿。她向我讲述了这段时间的艰辛,以她对战争的一些看法,当然,我无法保证这些看法的真实性,所以也就不在这儿列举。最后,她送给我一串项链作为礼物,项链上有七块颜色各异的宝石,虽然我不知道它们的确切价值,但是我敢肯定,这些足以让我在故乡拥有几十年的体面生活。” “离开北地一线,我面临两个选择,一个选择是前往豫州,另外一个选择是前往齐州,因为豫州处于战争状态,我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先行前往相对安定的齐州。” “天呐,我刚刚进入齐州境内就遭受了一伙盗贼的袭击,这还是我第一次遭遇危险,盗贼们骑马而行,会射出带有奇特响声的箭矢,若不是我为自己加持了防护箭矢,一支羽箭就要射入我的心口,天呐,真的太可怕了。” “在我的护卫表明自己的身份后,这些盗贼们退去了,这一刻,我从心底感到庆幸,情形我接受了王妃的好意,我真不敢想象如果只有我一个人,面对这些穷凶极恶的盗贼,要付出怎样的代价。毕竟我是一个身体脆弱的施法者,而作为守护者的马修斯却不在我的身边。” “当然,这点危险不会吓倒我,我仍旧会坚定地完成自己的游记。” “在济州,我见到驻守齐州的魏禁阁下,他是军队中的新贵,十分精通战争的艺术,对于我关于战争的提问,他做出了正面回答,他认为战争会在明年结束,而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西北军都占据了巨大的优势,胜利必然会属于亲王殿下。” “现在,我该前往豫州,见一见那位亲王殿下。”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三十一章 劝降 向道宗飞剑传书之后,萧煜又请来徐振之和南谨仁两位逍遥境界高手,三人联手将老僧的修为暂时封印,然后暂押入豫州大营,等待道宗那边有消息之后,再决定如何处置这位佛门上任主持。 接着萧煜并未急于返回北地,而是驻留在豫州大营中。闽行向萧煜禀报了关于豫州战事的进展情况,闽行曾亲自写信劝降张海九,同时也加大攻城力度给张海九施压,这几日来,张海九已经有所动摇,再不复先前的坚决姿态,亦曾回信于闽行,不过为了不留痕迹,却是他人代笔。在闽行看来,张海九的顾虑有两点,东都家中妻儿老小的性命为其一,献城投降以后前程仕途如何为其二,偏偏这两点闽行都做不得主,所以劝降一事就这般拖了下来。 现在西北的官职还未彻底确定下来,其中充斥着大量临时官职,如总兵官、总督、掌印官等等,但不管怎么说,张海九在东都的地位与闽行等人在西北的地位相当,他若是投效,即便不能得一个左都督,也要有一个右都督,这样才能有千金买马骨的意思。 如果只给张海九一个虚名,倒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张海九担着全家老小的风险,若只是一个虚名,他未必会愿意投效西北。 萧煜听完闽行的陈述后,沉默许久,不断在心底斟酌利弊。平心而论,闽行所说的都是实情,而萧煜手上也不是没有官帽子,毕竟随着林寒返回草原,势必会出现一块权利空白,至于用谁来填补这块空白,萧煜还没有做出决定。退一步来说,随着蓝玉回归文官行列,下一步便是搭建一套系统的文官班子,这里也有大量的官帽子,而且还是将来握有实权的官帽子。 文官和武官必须要形成互相制衡之势,不能以文制武,也不能任由武人势大欺压文官,两者要形成一种平衡,只靠一个蓝玉是不够的,要建立一整套文官体系,势必要将部分可文可武的领兵武官转为实权文官,这样既可以削弱分化武官的势力,又能让文官的腰杆更硬一些,有足够的底气去抗衡武官。 萧煜缓缓开口道:“我们西北入主中原,就要由打天下转为坐天下,打天下靠武人,坐天下就要靠文人了,我打算将部分能文能武的武将任命为同级文官,甚至一些实权武将,也可拔高一级转为文官。咱们若是能入主东都,六部九卿,再加上一个内阁,搭起了整个庙堂的框架。九卿先不去说,王相府转为内阁,剩下的六部是重中之重,吏、礼、兵、户、刑、工,六位尚书十二位侍郎,除去有天官之称的吏部尚书高出一级,为从一品,其他尚书为正二品,侍郎从二品,又以兵部最为特殊,我打算以兵部制衡大都督府,大都督府有统兵之权却无调兵之权,而兵部有调兵之权却无统兵之权,整个兵部职责重大,兵部尚书和两位兵部侍郎,非常人难以担任。” 闽行有了几分了然神色,“王爷的意思是要许给张海九一个文官官职不过现在我们还没有入主东都,这些尚书也好,侍郎也罢,都还是镜中花水中月,张海九未必会答应。” 萧煜摇头道:“张海九坐困孤城,眼下已经是被逼到了绝境,他没有太多和我们讨价还价的余地,而且我会亲自给张海九修书一封,利弊尽数言明,若是他归降,日后少不了一个手掌实权的兵部侍郎官位,张海九未必就不会心动。” 闽行沉声道:“话又说回来,若是此人连妻儿老小都可以弃之不顾,那也绝非可以信任重用之辈。” 萧煜点了点头,道:“这点我心中有数。” 闽行不再画蛇添足地多说什么。 萧煜说道:“若是张海九不降,务必要在年关之前结束豫州战事,到那时候,咱们也能过个安稳年。” 闽行正色道:“诺” 萧煜提笔写好书信,装入信封,封上火漆,然后再交给闽行,“去吧,派人送给张海九。” 洛府城内。 张海九独坐于案前,跳跃的烛火将他的脸色映照的明暗不定。 这几日,西北军越来越猛烈的攻势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或许再过不了多久,自己脚下的这座九朝古都就要失守易主,到那时候自己也要随之万劫不复。 到底该何去何从,是时候做出个决断了。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一阵急促脚步声,接着他的心腹走进屋内,手中递上一封书信,轻声道:“大人,西北王亲笔。” 张海九脸色微变,接过书信,小心翼翼地启开火漆,将信纸展开。 “张将军见信如唔,无恙否久闻将军大名,才为世出,素有鸿鹄之志。昔因机变化,遭遇明主,立功立事,位尊权重,何其幸也。如何一旦为困兽之徒,坐守孤城,内无突围之策,外无援救之兵,又何悲邪” “寻君当下之困境,非有他故,直以不能内审诸己,外受流言,沉迷猖獗,以至于此。本王赦罪责功,弃瑕录用,推赤心于天下,安反侧于万物;将军之所知,不再多言也。昔时徐林征伐本王,魏迟以为其谋,今日本王不以徐林为疑,待魏禁如心腹,况将军无昔人之罪,而勋重于当世。夫迷涂知反,往哲是与;不远而复,先典攸高。今西北功臣名将,雁行有序。佩紫怀黄,赞帷幄之谋;乘轺建节,奉疆埸之任。并刑马作誓,传之子孙。将军独腼颜借命,驱萧烈之长,宁不哀哉” “当今大势所趋,四方归心,本王当挥师百万,总兹戎重,吊民洛汭,伐罪东都,以清君侧,还社稷之朗朗乾坤,解百姓于危危倒悬。若遂不改,方思仆言,悔之晚矣。若明时势,识时务,愿弃暗投明,归顺于本王麾下,本王则以兵部侍郎官位待之,待本王入主东都之日,即将军就任之时。望君其详之。” “西北萧煜。”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三十二章 忆往昔 张海九一夜无眠,将手中的信笺反复看了又看。 站在他身旁的心腹轻声道:“都督,您该早做打算了。” 张海九放下手中的信笺,苦笑道:“西北王亲自写信劝降于我,受宠若惊,受宠若惊啊,若是此番再拒绝了西北王的好意,是不是有些不识时务了” 心腹有点摸不准张海九的意思,没敢说话。 张海九向后靠在椅背上,轻声自语道:“老子和儿子,终归还是一家人,我从东都跳到中都,也不过是从左手换到右手,我这次就赌一把,大丞相会网开一面。” 心腹低声问道:“都督的意思是” 张海九轻声道:“我写一封信,你亲自交给西北王。” 心腹脸色微变,沉声道:“属下定不辱命。” 次日,天色刚刚蒙蒙亮,关闭月余的洛府城门就已经缓缓开启。 轰隆的马蹄声中,西北大军依次入城。 萧煜没有乘车,而是骑了一匹普通战马,在众多甲士的簇拥下,踏足了这座九朝古都。 街道两旁没有看热闹的百姓,只有放下手中武器跪地叩首的原洛府守军。 萧煜骑在马上,心中一片平静。换在早些年,他也许还会感慨几句大丈夫当如是也,只是到了如今的地位,萧煜早已没了当初的闲情逸致,对于这种“小场面”更是有些麻木。 萧煜一行穿过小半个洛府城,来到位于城正中的巡抚衙门门前,此时张海九与一众降将早已跪于门前阶下,见到骑马前来的萧煜后,跪在最前面的张海九叩首道:“豫州降将张海九,拜见王爷。” 萧煜翻身下马,亲手扶起张海九,笑道:“张将军,久闻大名了。正明四十年年,本王出城时恰好与张将军失之交臂,未能谋面,阔别三年,今日终于是如愿以偿。” 正明四十年也就是天下督抚入京的那一年,在这一年,掌教真人与上官仙尘同时出世,萧煜手刃了大郑皇帝秦功,萧烈一人屠尽两千御林军,而张海九则以五城兵马司发动兵变,掌控东都九门。 也正是在这一年,张海九走上了自己的人生巅峰,官拜都督,成为真正手握实权的东都三大都督之一。 不过有句话叫做盛极而衰,短短的三年风光之后,张海九迎来了萧煜的挥师东进。在萧煜麾下历经多番大战的西北军大步进入中原后,势如破竹,摧枯拉朽,而张海九则成为这个过程的牺牲品。 经历过草原之战、第一次南征、东北西北的西河原之战、第二次北伐之后,留存下来的十万西北军老兵,是当今世上无可争议的第一等精锐之师,久不经战事的各地守军面对骄横的西北军根本没有半点抵抗之力,即便如今的西北军中充斥着大量后来补充的新兵,但有这些老兵珠玉在前,新兵们的成长速度堪称惊人,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西北新兵就完成了一次成长蜕变,战力上未必有多大变化,但是精气神却全然不一样。 张海九上身微微前倾,连声道:“不敢当王爷如此之赞。” 萧煜笑了笑,“好了,进去说话。” 张海九赶紧上前一步,道:“末将为王爷引路。” 与此同时,闽行已经开始全面接管洛府各处,随着张海九投降,洛府易主,持续时间最久的豫州战事也将告一段落。 由此,萧煜从三面进逼直隶州的战略意图已经完全实现,只待萧煜一声令下,西北的马蹄就能让直隶州为之颤抖。 当张海九投降的确切消息传回东都后,萧烈还未表态,赵青已经是勃然大怒,接连上书请求严办张海九一家老小,以明正典刑,震慑其他心怀叵测之辈。 不过萧烈完全没有理会这个弟子,仍旧是保持缄默。 萧烈到底在想什么,整个东都上下没人知道,只有追随萧烈多年的孙立功隐隐猜测出一些端倪。 孙立功觉得,萧烈似乎是在等待什么。 萧烈的确是在等,他在等萧煜来到东都。 在短暂的战争间歇中,简文三年走到了年尾。 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席卷了东都。 转眼间便是方璇的忌日,在大雪纷飞的日子,萧煜只是在豫州遥祭,而萧烈却是破天荒地来到了梅山。 萧烈孤身一人行走在梅山的山路上,行走不快。 他走得很慢,是因为他想起了许多陈年往事。 那一年,同样是大雪封山,一对新婚燕尔的夫妻携手登山。因为山路艰险的缘故,没走出多久,男子便将妻子背到了身上。 当时整座梅山万籁俱静,除了呼啸的风雪声,就只有男子和女子的说话声音。 “夫君,有件事我想和你说,不过你可不许生气啊。” “嗯,说吧,我不生气。” “爹不想让你继续做暗卫,他想让你先外放一任巡抚,然后再调回中枢历练几年,最后入阁。” “入阁讲究论资排辈,我今年还不到而立之年,做满一任巡抚后也不过三十几岁,哪怕有岳父关照,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爹早知道你会这么说,所以他说了,你不愿意也没关系,不过日后我们有了孩子,他是要亲自教导的。” “那感情好,我求之不得呢。” “这么说你答应了” “当然答应了。” 雪花不断飘落在这对男女身上,女子忽然道:“夫君,我们现在像不像白了头” “像。” “我们一定会白头偕老,谁也不许先走。” “嗯,不走。” “对了,你说我们孩子叫什么呢” “男的就叫萧煜,女的就叫萧颜。” “那还是儿子好,有了儿子就有孙子。” “嗯。” “等我们老了,儿孙满堂,我们一起坐在摇椅上,孙子和孙女围着我们绕膝走,我们就看着他们,一点点长大,成亲,生子,然后我们就有了重孙子和重孙女。” “嗯,会有那一天的。” 萧烈猛然回神,在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来到了方璇的坟前。 当年萧煜离开时留下的混元伞还在这儿,为这座孤坟遮风挡雨。 萧烈缓步走上前去,挥袖扫去伞上积雪。 “我来看你了。” “转眼十年,咱们有孙子了,叫萧玄,名字是萧煜取的。” “当初我们约定要白头偕老,事到临头,我却变了卦,是我对不起你。” “当初的事情,是我错了,但如果让我再选一次,我还会这么做。因为我是萧家的族长,所做的事情是为了整个萧家。退一步来说,若是我也走了,萧煜该怎么办他一个半大孩子,在虎狼遍地的东都,又怎么活得下去” “这辈子,我欠你,若有下辈子,再还你罢。” 萧烈脸色平静,伸出手,似乎要握住什么。 “萧煜要回来了,带着他的西北大军,返回东都,替你昭雪平冤,再有就是与我做一个了断。” “也许过不了多久,我就该来找你了。”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三十四章 国事 琅琊府,崂山。 崂山素有海上第一仙山之美称,其主峰崂顶更以剑峰千仞、奇石怪岩和日出海上而著称于世,齐州道门的大本营太清宫就位于崂顶之上。 这一日,蓝玉于清晨中登上崂顶,齐州道门之主齐云相陪一旁。 立于崂顶之上,眺望山外远处大海,此时海上笼罩着一层淡淡雾气,与天空上下垂的云海隐隐相连,海天一色,瑰丽绚烂,似是人间仙境。 齐云微笑道:“若是春夏两季,有时还会出现海市蜃楼的奇观,去年三月便有碧游岛之蜃景现于海上,清晰可见剑山葬剑无数,实在是蔚为大观。” 蓝玉笑了笑,“看来蓝某来得不是时候,无缘得见此等奇景,只能留待以后了。” 就在说话间,秋叶已经闻讯从太清宫中赶到此地,两人互相见礼之后,秋叶道:“一别经年,蓝兄别来无恙。” 蓝玉笑道:“秋叶道兄,的确是久违了。” 虽然萧煜、秋叶、蓝玉被视为创立西北的三大元老人物,但是后两者却是相处不多,两人就像是两条互不相交的平行线,一人在世外,一人在世内,共同支撑起萧煜的西北王权。 在其后西北逐渐坐大的过程中,萧煜登上权力巅峰,秋叶逐渐淡化出西北体系,而蓝玉则是经过一系列的争斗之后,成为萧煜之下的西北第二号人物。 在许多西北实权人物眼中,萧煜是君,蓝玉是相,其他人是臣,相为众臣之首。 秋叶和蓝玉沿着青石山路并肩向聚仙台方向行去,齐云并未继续跟随,而是转身去了太清宫。 前几天的一场大雪,使得山路上积有一层白雪,虽然有弟子专职清扫,但山路仍旧是湿滑难行,好在两人均是有修为在身之人,倒也不怕有坠崖之忧,一路登高观景,倒是有几分江南名士踏雪赏景的做派。 行至半途,秋叶忽然问道:“萧煜为什么不来见我。” 蓝玉似乎早就知道秋叶会有此一问,不慌不忙道:“王爷另有其他要事在身,不能前来,还望道兄见谅一二。” 秋叶转过头来,望着蓝玉道:“只是不知是什么要事,竟让他连相见故人一面的时间都没有” 蓝玉移开视线望向山外风光,道:“他是主君,若是想要做什么事情,他想说,我便听,他不想说,我不能强求。” 秋叶微微点头,“如此说来,你也不知道内中详情了。” 蓝玉笑道:“道兄日后可亲自去问王爷。” 两人不再多言,继续登山,越是临近山巅的聚仙台,山风越是凛冽,云气越重,山路也就越是崎岖难行。 两人一直走到登顶聚仙台才停下脚步,此时旭日自海上东升,崂山景色尽收眼底。 秋叶身上的青衣被山风吹得猎猎作响,站在他身侧的蓝玉,衣衫如同铁铸,纹丝不动。 两个人便是两重境界。 蓝玉叹息道:“恭喜道兄已经窥得逍遥境界冰山一角。“ 秋叶脸上没什么表情,淡然道:“无俗务劳心伤神,自然就能在修行一途上走得快一些。” 蓝玉轻淡笑道:“道兄此言怕是言不由衷,有人之处便有争斗,有争斗之处便要诸般机谋,纵使道门超然物外,也不是什么太平之地,又何来无劳心伤神之说” 秋叶稍稍沉默,忽然道:“你就没想过再进一步” 蓝玉微微一愣,然后自嘲笑道:“不成的,我是将才,不是帅才,我做得了师爷,却未必做得了县令,人各有长,不能强求。” 秋叶问道:“怎么说” 蓝玉道:“为君者,讲究举重若轻,不管多大的事情,都放得下,看得开。萧煜就做得很不错,敢于放手让底下人去做,自己不去过多插手,这便是举重若轻。而为臣者,则讲究举轻若重,事无巨细,都要兼顾统筹,不管多小的事情,都要做到精益求精,以求没有纰漏,这是举轻若重。让我去做萧煜的事情,我做不来,让萧煜来做我的事情,他也做不来。” 秋叶轻轻一叹,没有再多问什么。 蓝玉道:“这次去佛门一行,道兄可是做好准备了” 秋叶道:“若是牧观要强行留人,在佛门祖庭,除非是师尊降世,否则不管如何准备也是无用。若是能想谈甚欢,又何须准备” 萧煜倒不是有意避而不见,他是真的有要事在身,脱不开身去见秋叶。因为此时的他已经进入直隶州境内,同行的还有徐振之这位大高手。 萧煜去直隶州,当然不是去找赵青寻仇,他还没有这么小家子气,而是去见一个不得不见的人,儒门的扛鼎人物,横渠先生张载。 张载也是如今的天下第七人,比萧煜高出三个名次,不过萧煜自付有徐振之助阵,倒也不会如何怕他。 张载并不常住东都,而是居于直隶州渤海府的一处庄子,这儿可观沧海。 适逢大雪天气,萧煜和徐振之分别撑着一把油纸伞走进庄子。庄子不到百户,一栋栋简单黄泥搭建的房子围成一处,周围是大片因为干旱已经荒芜的土地,好在距离这儿不远处便有一座官家的盐场,只要肯卖力气,庄户们还有一条活路。 在庄子外面靠海的地方,有一座村塾,里面有个外地来的老书生。那位不知有没有功名在身的老书生前几年在庄子里落脚,便搭建了这座村塾,平日历便教孩子们读书,不收半文银钱,而且还管一顿晌饭,在附近名声很响,不少薄有积蓄的人家都把孩子送到这里,庄户们对于读书人多半是敬畏的,见这位读书人又是不爱银钱的,便愈发尊敬,称呼为老先生。 不过这位老先生也有些古怪,有时候会突如其来地离开庄子一段时间,然后又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回来,通常当庄户们起床下地,便瞧见消失了许久的老先生又出现在村塾里。 萧煜和徐振之走走停停,一路循着读书声走到村塾前,看到那个坐在椅上闭目听孩童们读书的老人。 萧煜的目光落在老人身上,老人似有所觉,睁开眼与萧煜略微对视,却是没有搭理这两位雪中来客的意思,而是从椅上起身,又吩咐孩童们读新的段落。 老人一手负于身后,一手拿书,专注静听读书声。 徐振之想要说话,却被萧煜抬手制止,两人就这么撑伞立于雪中,一直等到孩童们下学,萧煜这才收起手中纸伞,拱手道:“在下萧煜,见过先生。” 老者冷淡道:“西北王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萧煜开门见山道:“萧煜此来,是想问先生,您对萧某入东都有何看法” 这位被拜为大郑太师的老人正是张载,比起孙世吾的太傅还要高出一筹,他没有急着回答萧煜,视线越过萧煜,落在徐振之的身上,嘴角微微勾起一抹讥讽,“原来天机阁仅存的两位大先生也投入西北王麾下了。” 徐振之笑道:“怎么就许儒门在萧烈身上下注,就不许我们天机阁襄助西北王” 张载没有说话,视线却是重新落回萧煜身上。 细究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位名动天下的年轻人。 与萧烈如出一辙的面庞轮廓,眼神少了几分威严,多了几分凌厉,略薄的嘴唇抿起时,透露出几分刻薄寡恩之相。 腰间佩剑,剑意隐隐如铁骑静肃,森然之气扑面而来。 这便是那位在战场上咄咄逼人的西北王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三十五章 天下事 张载转身朝屋内走去,“进去说吧。” 萧煜和徐振之也紧跟着走进屋内,这才发现里面内有乾坤,前面是孩童们上学的地方,十分宽阔,穿过一道小回廊后,后面还有一间别致小院以及一间北屋,这才是张载的居处。 进了北屋,分而落座,张载为两人各自斟上一杯清茶,萧煜捧起茶杯,茶杯不是什么名窑出品,就是市面上最是普通寻常的茶具,很难想象这是当朝太师家中待客之物。从这一点上来说,张载的确当得起“安贫乐道”这四个字。 此时天色渐晚,再加上本就是风雪天气,屋内已经是漆黑一片,张载没有掌灯的意思,萧煜和徐振之也没有强求,毕竟喝茶又不会喝到鼻子里,能否看见无关紧要,关键是能听到即可。 萧煜轻呷了一口茶水,首先开口道:“老先生,如今局势,不知您是如何看法” 张载平淡道:“什么看法我只看到了父子相悖,人伦惨剧。” 萧煜不以为意,笑道:“父子相悖那不知老先生有没有看到君臣相悖” 张载微讽道:“若是换成你入主东都,会比萧烈做得更好恐怕不见得吧,以你的性子,篡位夺权,改朝换代,根本是想也不用想。” 萧煜放下手中的茶杯,双手十指交叉,缓缓道:“自始皇帝以来,不管是哪朝哪代,哪怕是曾经疆域最大的后建,也从未有过传承不灭之王朝,此乃天道循环之定数。若不是大郑气数已尽,又如何会有这天下大乱的局面老先生通晓圣人义理,不会不懂吧” 萧煜微微拔高了声音,“退一步来说,即便萧某不去做,还会有牧人起去做,还会有陆谦去做。” 张载突然眼神锐利了几分,反问道:“难道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萧煜平静道:“也许是,也许不是,不试过就永远不知道到底是不是。” 张载冷笑道:“西北王这是以天下为儿戏啊。” 萧煜表情古井无波,道:“所谓的群雄逐鹿,本身就是一场戏,一场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戏。只要亲身入局,便都是戏子伶人,我是,老先生也是。” 张载轻哼一声,没有反驳。 萧煜轻声道:“老先生,你所求不过是重振儒门,萧某虽负道门重责,但道门归于世外,庙堂之上终究还是要靠儒门,萧烈能给你的,我同样也能给你。” 张载稍稍沉默,然后微哂道:“脚踏两只船” 萧煜摇头道:“这天下,从来就不是一家独大的天下。” 张载点点头,道:“那好,现在换成我问你,你认为自己是什么人是挽狂澜于即倒的大郑功臣,还是改朝换代的大郑佞臣” 萧煜笑了笑,“到了当下这个时候,这还是个问题吗” 张载望着萧煜,不容置疑道:“是个问题。” 萧煜稍稍斟酌言辞,缓缓道:“我窃以为,大势所趋时,只能顺势而为,没有人能逆势而动。” 张载轻声道:“大势所趋” 萧煜一字一句道:“大势所趋。” 张载站起身,望向窗外夜幕下的碧波大海,沉吟不语。 萧煜趁热打铁道:“老先生,您是儒门的泰山北斗,大郑朝廷的太师,各地名儒都要尊您为前辈,萧某若要入主东都,还要老先生鼎力支持才是。” 张载背对着萧煜,平淡道:“西北王若是能以铁骑入东都,那以刀枪封堵天下的悠悠之口就是了。” 萧煜道:“人言可畏,笔锋如刀,既然是悠悠之口,又如何是刀枪可以挡住的” 徐振之附和道:“陆谦将一座好好的江南弄得流民四起,如人间炼狱一般,这等人物又能比得过我家王爷半分可仍旧有大批江南士子为其聒噪造势,这种悠悠众口,怕也是言不由衷吧” 张载平淡道:“所以西北王想让我张某人为你造势。” 萧煜摇头道:“不是为我萧某人说话,我萧某人如何,忠良也好,奸佞也罢,日后青史自有公论,萧某只是让老先生说一句公道话,为天下言。” 张载转过身来,平淡问道:“说完了” 萧煜点了点头。 张载冷然道:“怕是要浪费西北王的一片苦心了,西北王请自便吧。” 萧煜微微一愣,错愕道:“老先生” 张载猛然厉声道:“我身为大郑太师,又岂能为西北逆贼说话” 屋内气氛骤然冰冷。 萧煜脸上表情古井无波,眼神却是变得冷冽无比。 张载对此熟视无睹,端起一旁的茶杯,冷声道:“送客。” 萧煜缓缓起身,问道:“老先生可是想好了” 张载转过身去,冷硬道:“西北王想要入主东都,那便踏着老夫的尸体过去。” 萧煜带着徐振之转身离去。 屋外仍旧是风雪大作。 萧煜和徐振之撑伞走在茫茫风雪中,徐振之欲言又止。 萧煜开口道:“徐先生有什么话,想说就说吧,无须顾忌。” 徐振之轻声道:“那老朽就直言了,张载此人,身为天下第七人,却冥顽不化,就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日后恐成王爷之大患。” 萧煜伸出手掌接住沁凉雪花,“西北逆贼,西北逆贼,如今这世上还有几个人敢在本王面前直呼本王为西北逆贼” 风大雪急,不一会儿功夫,萧煜手中已经接了一小捧雪。 萧煜合起手掌,将掌心的雪花握住,掌心传来刺骨寒意,如同萧煜的眼神,“张载是一个,但愿也是最后一个。” 徐振之面无表情,缓缓吐出几个字道:“王爷的意思是” 萧煜没有回答,转而问道:“南先生也在直隶州吧” 徐振之点头道:“他这会儿应该在直隶州州城,若是老朽传讯,转瞬即至。要不要老朽现在传讯” 萧煜摆了摆手,“不急。” 雪越下越大,淹没了整条驿路,放眼望去,天地之间尽是白茫茫一片。 一袭黑袍的萧煜,在这片白色中格外刺眼。 他停下脚步,驻足赏雪。 不多时,伞上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雪。 萧煜望着茫茫多的白雪,忽然说道:“人生之不如意者,十之。天下不如意之事,委实太多太多了。” 徐振之站在萧煜身后,说道:“张载不答应,本就在意料之中,只不过未曾想到他会如此决绝,半点余地不留,也不知该说他有读书人的风骨呢,还是该说他木头脑袋呢。” 萧煜轻轻叹息道:“风骨啊,以前读史,看到那些宁死不降的义士,总是在心底暗暗佩服,可等到这些义士们真得站到了我的对面,还是很招人烦的。” 徐振之说道:“这便是张载不如张江陵的地方了,他总是将名看得太重,明知站在王爷这边才是最好的结果,他却因为名声所累,不敢有丝毫逾越,若是换成张江陵,他是敢为天下先的。总的来说,江陵务实,横渠务虚。” 萧煜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轻声问道:“徐先生,张载与张江陵相较,谁的修为更高些” 徐振之稍稍沉吟,回答道:“还是张江陵的修为更高一些。” 萧煜轻声自语道:“刚才,张载说,本王若是想入主东都,那便要从他的尸体上跨过去。” 徐振之点头道:“他的确如此说。” 萧煜眼神渐渐冷厉起来,语气却仍旧是平淡如水,道:“徐先生,你明天请南先生过来一趟。” “好。”徐振之点头应下。 萧煜扔掉手中的油纸伞,伫立在风雪中,平静道:“张载想要以死明志,本王成全他。”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三十六章 浪起绝岛 直隶州外有一孤岛,罕无人烟,名为绝岛。大楚年间,这儿原本驻扎有一支水师,只是随着大郑实行海禁,裁撤此地驻守水师,岛上原本颇有规模的繁华城镇在短短十几年时间里迅速败落,如今只剩下一片无人问津的断壁残垣。 一条不算宽的海峡,将小岛与那个战火缤纷的中原大地分割开来,恍若两个世界,任凭那边西北军的马蹄如何动若雷霆,小岛这边始终是寂然无声。 今日大雪将歇之际,有两波人先后横渡过海来到岛上。 第一波来的人不多,只有四人,着装打扮各异。为首一人身着锦袍,像是东都城里的公侯人家,剩下三人则分别是士绅打扮、儒士打扮和道士打扮,年龄更是差异极大,为首的公子瞧着还不到而立之年,而那士绅和儒士却已经是花甲年纪,再加上一个看上去不惑年纪的道人,如此不伦不类的四人凑在一起,既有点像名士好友之间相约出游,又有点像白莲教妖人隐蔽密谋。 第二波来的人就多了,大概有七八个,都是年轻男女,听口音是东都那边的富贵子弟,个个锦衣貂裘,趁着这难得的大雪之际,学江南名士的做派,踏雪出游。 这帮年轻人乘着一艘楼船前来,刚一登岸就看到前面的四人,个个气态不俗,尤其是中年道人,温润如玉,若不是身披道袍,简直就是一等一的江南名士气派。这些年轻人都是出身东都官宦世家,看人富贵与否的眼光几乎就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本领,气态这东西,只能靠长年累月的积攒,装是装不出来。 而且还有一点,当今谁不知道那个权势滔天的西北王尊崇老庄之道,随着西北王入关,各地道门也悄然兴盛起来,只要不是披着道袍的骗子,一般百姓都要敬畏几分,通常名士集会,也会邀请本地的道士观主,如此看来,这一行人八成也是踏雪出游的同好之人。 毕竟天下兴亡,与我等何干只要及时行乐便是。 一众年轻人中走出一人,锦衣华带,拱手道:“几位也是前来赏景的” 此时大雪落海上,雾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除楼船外,四周是一片汪洋皆不可见,端的是难得美景。 其他几人没有说话,只有那名面带风霜之色的士绅老者开口回答道:“不赏景,只等人。” 声音不起不伏,如同这皑皑白雪,透着一股子淡漠意味。 那问话的公子自觉失了颜面,脸色已经是有些不大好看,不过未等他开口说话,一阵冷风吹过,夹杂着残雪,骤然间竟是有了几分冷杀之色。 那名丰神俊朗的道人忽然朝西边看了一眼,然后脸上便有了几分凝重之色,转头对这些年轻男女说道:“今日天色不好,还请诸位早些离去,改日再来赏景。” 有个披着白色狐裘的女子阴阳怪气道:“哟,好大的口气,这岛是你家的不成” 身披一身玄黑道袍的道人没有在说话,反倒是那位须发霜白的儒士老者摇头叹息道:“如今的年轻人呐。” 说话间,老者大袖一挥,平地起大风。 大风将年轻男女一行人全部卷起,送入他们来时的所乘坐的楼船之中。 不知何时,天空中已经是乌云密布,前一刻还是温婉如同大家闺秀的海面刹那间汹涌起来。 最后更是白浪滔天。 如此汹涌翻滚的滔天大浪,使得楼船如同一叶浮萍,在海面上打了旋儿。 船上的一众青年男女还在茫然不知所措之际,只觉得自己脚下似乎有层层叠叠的大浪升起,船上众人纷纷举目四望,只见楼船随着海浪不断飘向陆地方向,与绝岛越来越远。 这仅仅是那老者的一袖之威 船上的一众青年男女在回神之后,相顾骇然。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仙人手段 就在这边风浪大起之际,绝岛西边方向却仍旧是风平浪静。 一名书生打扮的老人来到渡口,花了点散碎银子,雇了一艘小船,向绝岛方向缓缓行来。 船夫是个与老书生差不多年纪的老人,一下一下摇着船桨,道:“这大雪天气,相公还要去绝岛,难道是赏雪说起来今年的雪真是大啊,相公倒是好雅兴。” 老书生摇头道:“当不起相公二字,不过是一穷酸文人耳。” 船夫笑道:“相公莫要谦虚,老汉年纪大了,见的人也不算少,这点见识还是有的,您身上有一股子势,瞧着就不像一般人。” 老人笑道:“老丈,你既然不问官职高卑皆口称相公,可也要知道这相公二字是非公侯将相难以担当的,你不妨说说看,老夫是个什么官职” 船夫化浆,皱纹深深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带着市井的狡猾和智慧,道:“老汉我约莫着,相公没有一品,也有二品。” 船夫见老书生笑而不语,还以为说错了,急忙又加了一句,“三品三品不能再低了。” 话间刚落,海中波涛在顷刻间如同沸水,一层又一层的波浪推着小船向绝岛方向飞快行去。 老汉撑了一辈子船,也没见过如此阵仗,震撼难言。 原本坐着的老书生从小船上缓缓起身,立于船头,不动如山。 老人望向远方绝岛,浑身气势骤然一凝,使得海面上的浩大风浪都为之一顿。原本要被海浪掀翻的小舟,在这一刻仿佛有仙佛庇佑,立于潮头之上,不动分毫。 老书生轻声道:“老夫本是来此赴约,却不想那人是要撕破脸皮了。” 话音未落,天空中猛然间有一道道雷电交织,似要将整个天幕撕裂开来。 天雷滚滚炸开,轰鸣之声不绝于耳,震撼心神。 头顶的滚滚黑云中,有二十八颗“星辰”依次亮起。 老书生抬头望向天空,脚下一踩,身形倏忽而起。小舟连同其上的老船夫,向后急退,劈风破浪。 下一刻,老夫踏足绝岛。 似是王侯冢子的年轻人披着大氅,平静道:“张载,本王亲自登门相劝于你,给足了诚意,你却仍要阻挡本王入主东都,那就别怪本王不讲情面。” 天空中雷霆大作,电蛇乱舞,可他这番话却却压过了天空中的雷声,字字清晰,字字入耳。 张载脸色平静,道:“萧煜,人生在世,总要有所坚持,不是谁都愿意做一棵墙头芦苇,风往哪边吹便往哪边倒。论辈分,老夫与你外祖是同辈人,论年龄,老夫今年八十有四,虚长你将近一甲子光阴,今日便倚老卖老,给你一句忠告,得民心者得天下,纵使你武功鼎盛一时,也终难盛过一世。” 萧煜放声而笑,笑声盖过雷声,压过周围的海浪,“大郑失其鹿,天下共逐之。今问鹿死谁手,老先生却言民心二字殊不知百姓愚昧,民智未开,哪里有心可言,有意可说” 随着萧煜的话语,天空中垂落道道紫雷,一共二十八道,上连滚滚黑云中的二十八颗雷珠,下接绝岛,森森然仿若天绝禁地。 不管是那一众青年男女,还是老朽船夫,都看到了这终生难忘的一幕。 煌煌天威。 仙人之威 张载抬头望向天空中翻滚不休的雷池大阵,轻轻叹息一声,“萧煜,你挡得住老夫还有什么帮手,一起叫出来吧。” 张载话音落下,天空中黑云散开方寸距离,露出其后的三道身影。 一道、一俗、一儒。 道人冷然,“贫道微尘。” 士绅淡然,“徐振之。” 儒士肃然,“天机阁,南谨仁。” “送横渠先生上路。”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三十七章 儒门魁首 民间有句俗语,叫做“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不知是不是天意如此,张载今年刚好八十四岁。 萧煜反手之间,雷池大阵轰然下落,将张载以及整个绝岛都笼罩其中,二十八道接天连地的雷电开始向张载缓缓移动。 张载身处雷霆之中,周身有赤红色气息涌动,如同闲庭信步,随着他的前行,空中不断有紫雷落下,都被他随手打散。张载用一生之力养浩然气,可不是萧煜身上那种不伦不类的浩然气,精纯无比,每每用出,如同旭日东升,万邪不入,诸法难侵。 当年儒门有五位可称先生的大高手,分别是张江陵、张载、方何、傅中天、孙世吾。时至今日,张江陵、方何、傅中天三人都已然作古。而孙世吾也因早年的一桩错事、憾事,境界山河日下,一身修为尽付东流,从当年的在世圣人变为今日的垂垂老朽。放眼整个儒门,只剩下横渠先生一人而已。作为儒门的当代魁首,原本如闲云野鹤一般的张载,毅然踏足俗世。此举暗合亚圣所言的“虽千万人,吾往矣”,故而张载的修为再上一层楼,以“立言”达到了天下第七人的高度,比之当年“立功”大成的张江陵也不过差之一线而已。所以当张载肆无忌惮地硬闯雷池大阵时,萧煜当即放弃了以雷池强行镇压的念头,果断联合其他三人,一起出手共抗张载。 整座雷池大阵成了五位逍遥神仙较力的场所,一时间雷池内轰然炸响,道道紫雷连绵不绝,余波向四周散去,整座大海仿佛都在剧烈的逸散元气冲击下,摇晃不止,生出无穷无尽的惊涛骇浪。 张载身周的红色浩然气没有先前那么浓郁,甚至还有不断转淡的趋势。毕竟是以一己之力对抗四位逍遥境界高手,除非是当今的天下第一人上官仙尘,否则哪怕是牧观,也要全力出手。 只见萧煜在操纵雷池的同时,头顶有三件宝物依次显现,分别是传国玺、都天印和佛祖菩提,三宝镇压萧煜本身气运,本身已经处在了不败之地,又有微尘、徐振之和南谨仁从一旁协助,所以萧煜还有说话的闲情逸致,语气平淡道:“张载,你若是上官仙尘,那大可一人屠掉我们四人。你若是牧观,也可将我等四人暂时镇压,你若是刁殷、青尘之流,大不了便是一走了之,可惜你都不是,你就只能死在这儿了。” 张载不为所动。 萧煜笑了笑,继续说道:“你的一番话让本王想明白了许多,先前本王的名声是不好听,但是本王也自认没做过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现在本王求你们说几句公道话,你们仍是不肯,反而还叫嚣着让本王遗臭万年,没关系,本王这就先杀了你,然后再慢慢敲断读书人的脊梁,打折士子文人的膝盖,看看所谓的风骨,到底有几斤几两” 张载猛然停下前行的脚步,厉声道:“竖子安敢” 萧煜面无表情道:“有何不敢” 张载脸色不复先前的随意从容,一字一句道:“我张载纵使万劫沉沦,也要将你斩杀于此” 微尘与南谨仁对视一眼,各自暗叹一声。 天无绝人之路,张载若不动怒,小心对待,未必不能寻到一线生机,从而逃脱升天,可如果动怒,那就真的身陷必死之地,无非是玉石俱焚之下,能否让萧煜伤筋动骨而已。 这位西北王可不是为了逞一己之快而置大局不顾之人,此番话算是抓住了张载的致命痛处软肋,对于儒门来说,读书人可以舍生取义,但是读书人被帝王打断了脊梁,没了风骨,那才是最可悲的事情。 张载恨声道:“若是方何在天有灵,可会后悔将自己的立德不朽尽数付与尔等中山之狼” 方何不是旁人,正是萧煜的外祖,也正是方何用自己的毕生修为尽数为萧煜筑基,萧煜日后才能偷师万法,横贯五家。 儒家三不朽,张江陵得立功,方何得立德,张载得立言。 如今,三不朽已经三去其二。 儒家三神剑,庶人、诸侯、天子。 萧煜已然三得其二,即便是剩下的天子一剑,萧煜也握得半数。 萧煜抬手虚握,仿佛有一剑在手,其势之大,便是地仙之力,也难以完美驾驭,如手抬重物。 面对这一剑,张载猛然站立不动,伸手整理衣冠后,轻声道:“为天地立心。” 原本黑云滚滚的天空上,刹那间再有异象生出。 随着这五个字从张载口中说出,只见头顶黑云的缝隙之间有丝丝缕缕的红光透出,仿佛有仙人伟力,要拨云见日。 为天地立心,便御天地之力。 天空中的红光越来越多,原本厚重如墨的黑云在这一刻支离破碎。 整个雷池大阵摇摇欲坠,几欲崩碎。 黑云退散,一轮红日缓缓现世。 哪怕距离此地数百里之遥的直隶州州府,也可清晰看到那一抹璀璨的赤红。 萧煜还未出手的那一剑戛然而止。 张载脸上满是肃穆之色,再次开口道:“为生民立命。” 萧煜脸色一变,终于不再顾及什么,手中虚握之剑,一剑斩落。 张载视而不见。 不等剑锋临身,这柄汇聚千万人之意的诸侯剑已然消散无形。 微尘、徐振之、南谨仁三人脸色微变,各自出手。 一尊提剑道者法相现于微尘身后,手中长剑直指张载,正是剑、道、佛三家汇于一体的剑君法相。 徐振之和南谨仁的出手却是有些玄之又玄味道,不见如何辉煌阵仗,各自伸手朝萧煜头顶的传国玺和都天印一指,两方印玺仿佛久旱逢甘霖,重新散发活力,径直飞入雷池大阵之中,使原本已经摇摇欲坠的雷池大阵重新稳定下来。 就在同时,剑君法相一剑递出,其威势丝毫不逊于逍遥境界的剑修一剑。 法相之道,其实是很无赖的一种法门,微尘本身并不精通剑道,更不具备剑修的意气,但是他却可以将自身对剑道的见识理解全部灌注到法相之中,再以法相沟通冥冥之中的无边玄妙方广世界,通过契合无边玄妙方广世界中的某位存在,如同萧煜请下天魔降世的原理,以此强行递出逍遥一剑。 剑君法相,本质上便是剑宗的开派祖师。 而这一剑,则是上官仙尘当年击败微尘的一剑。 这也是微尘感触记忆最深的一剑。 剑二十七,御天雷一剑。 天下道法以雷法为尊,雷池如此,剑二十七亦是如此。 这一剑,甚至牵动了雷池中的二十八颗雷珠。 比雷池更高的天空,乌云再次汇聚,雷声大作。 剑君法相刚刚递出一剑,就已经开始寸寸碎裂,碎片化作飞灰,随风而逝。 轰隆一声。 一道巨大天雷落下,如同一道扭曲的蛇形长剑。 有二十八道稍小天雷紧随其后。 最后所有天雷合作一道紫雷,落势极缓且极重。 张载仰头望天,在轰隆雷声中,他的第三句话几乎是低不可闻,“为往圣继绝学。” 整个绝岛再次震动。 岛外巨浪滔天,一道道水幕升起,足有十几丈之高。 张载朝着天空举起双手,有浩然之气,直冲九霄。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日月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 这一刻,张载要顶天立地。 集合了四人之力,其势几乎可比拟雷刑的天雷落下,被张载双手生生托起。 张载脸色苍白几分,脚下地面更是呈碗状凹陷下去。 一道道裂缝如同是扭曲的雷电。 萧煜深吸一口气,脸色凝重,“天下第七人,盛名之下无虚士啊。”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三十八章 剑起星奔万里诛 法相之道,归根结底还是属于借法的范畴,与自身掌握有着很大的差别,更不要提与上官仙尘亲手用出的一剑相提并论了。 一炷香后,剑君法相彻底消散无形,剑二十七也戛然而止。 雷池消散,红日消散。 一切都复归清明。 绝岛上有了片刻的安静。 萧煜扔掉自己身上的大氅,手中出现一柄重剑。 霜天晓角,剑皇张重光的遗物,张重光死于微尘之手,微尘又将此剑转赠给萧煜。 虽然微尘强行破碎了剑君法相用出剑二十七,受损不轻,暂时再无余力。但是徐振之和南谨仁却是还有余力,两人仍旧是专注于都天印和传国玺,通过这两桩宝物的转换,将两人的修为嫁接到萧煜的身上,使得萧煜的气息有了极为恐怖的上升,从初入逍遥境界的六气水平,直接暴涨一倍有余,跨过十二气大关,在境界上已然不输张载多少。 不过萧煜本身的体魄也难以承受如此暴涨的修为,不堪重负,不断有碎裂之声响起,而代表着上丹田紫府位置的眉心,更是裂开一道幽深裂缝,其中有鲜红血液淌出,如同一只竖眼。 萧煜缓缓抬起剑尖,指向张载。 这是继先前被张载破去一剑的后续。 张载眼睛缓缓闭上,不合时宜地回忆起一些往事。 都说人死之时,这一辈子的回忆都会浮现于眼前。 张载自知今日绝无幸理,这一刻,他想起的不是什么儒门大业,也不是什么庙堂争锋,更不是什么天下大势,而是他在闲居渤海府时教的那群孩童。张载这辈子看惯了诸般心思的笑脸,当他再看到这些孩童们的纯真小脸时,哪怕这些小脸上没有太多笑容,更多的是畏惧,他也会从心底感到一种莫名的感动。 也许这些孩童一辈子都不会知道,那个看上去古板严厉的先生,竟然是当代儒门魁首,大郑太师,无数士子文人也要口称先生,但是等到他们长大后,他们也绝不会忘记这位先生,以及这位先生经常挂在嘴上的那句,我辈儒生当如是。 到底是怎么样的当如是 那是为万世开太平的当如是。 张载在绝境之际,终于说出了最后一言。 为万世开太平 张载举起双手,仰望天空,须发乱舞。 天生异象无数。 天地与之共鸣。 天地与之同力。 整个绝岛似乎都在震颤不休,外面的海浪如同海啸,一道道几十丈高的水墙如同长城,肆虐不休。 此时在绝岛不远处的海面上,有两人观战。 说是观战,也可以说是互相牵制。 两人看上去都是不惑年纪的容貌,一人身披鹤氅羽衣,神情淡然洒脱。一人身着玄黑长袍,神情颇为凝重。 两人正是白莲教教主傅尘和如今东都的主人萧烈。 随着天象异变,原本已经停歇的大雪又飘飘洒洒地落向人间。 傅尘抬手轻轻一挥,落雪仿佛有了灵性,轻轻避开此处,轻声笑道:“萧烈啊萧烈,你为何还不出手不管是帮萧煜也好,还是帮张载也罢,总要有个态度才是。” 萧煜转头瞥了眼身旁不远处的仇人,冷冷一笑,“态度什么态度,难道让我演一出大义灭亲的戏码,杀了自己妻子之后再杀自己的儿子” 傅尘问道:“难道你就打算一直袖手旁观” 萧烈扯了扯嘴角,哂笑道:“傅尘,天底下不止你一个聪明人,萧煜和张载打生打死,那是各安天命,可如果你想要坐收渔人之利,萧某人可不答应。” 傅尘面色平静,淡然道:“凭你,能拦得住我“ 萧烈平静道:“试过才知道。” 两人之间重归寂静。 因为绝岛上的萧煜和张载各自出手。 与先前的无形一剑不同,这次萧煜手中握有霜天晓角,乃是有形之剑,同时也是沛然一剑。 一剑斩落,沛然莫御。 张载泰然不动,任凭这一剑斩落,却在距离自己还有一丈距离时,再难前进分毫。 这一刻,张载真的是与天地同力。 一身修为暴涨至十六之数,横压萧煜。 萧煜还有半剑,三剑之首的天子剑,不过他终究不是天子之尊,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令不行,若强用此剑,不但失了天子剑的王道,也未必会比诸侯剑更加霸道。 不过到了此时此刻,萧煜已经别无他法,他只能勉强一试。 当年庄祖如此形容天子剑,裹以四时,制以五行,开以阴阳,持以春夏,行以秋冬,此剑直之无前,举之无上,按之无下,挥之无旁,上决浮云,下绝地维。此剑一出,威服天下,此谓天子剑也。 霜天晓角之上有日月光华显现,一道剑气长河如同银河挂于九天之上,星河灿烂。 一剑落,气自生,华如星,星落如雨。 张载轻声道:“天下太平,万世太平,天地大同,此乃吾辈所愿也,愿之所在,可舍生也。” 落下的星辰落在距离张载还有三丈之远时,骤然凝滞不动。 在张载身前有一方独立于世外的小世界,名曰大同。 带着日月华彩的剑气长河随后而至,冲击在小世界上,然后一鼓作气地冲到了张载身前三尺之内。 张载仍旧纹丝不动。 萧煜周身十二气疯狂流转,不漏之身的体魄已经摇摇欲坠,脸上以及双手都浮现出道道黑色细线,如同瓷器上的裂纹,骇人之极。 此时萧煜的整个身体都是这般惨淡景象。 决然拼命赴死的张载所爆发出的强悍战力,超出了萧煜的意料之外。 此时的张载,无论是元气,还是神意,都是毫无疑问的当时巅峰,哪怕是上官仙尘亲至,他也有一战之力。 可惜,这样的修为,是用性命换来的,难以持久。 张载一挥袖,击溃萧煜的磅礴剑势,然后一掌拍下。 萧煜被这一掌拍飞出去,身躯直接撞入一座乱石山中。 张载伸手一拉,天空中的云幕骤然下垂,似乎整个天空都在下落,接着张载竟然从云层中拉下两道天雷,分别击中南谨仁和徐振之。 张载淡然道:“我儒门也会御使天雷。” 南谨仁身形暴退,身上那件称得上护身宝物的儒服就此毁于一旦。而徐振之则是站在南谨仁身后数丈之外,双手血肉模糊。 南谨仁苦笑道:“我二人境界虽高,却不擅与人争斗,而我天机阁中擅于争斗的人,早就尽数亡于张江陵之手。” 徐振之微微叹息一声,“王爷如何了” 话音刚落,那座石山轰然炸开,手持霜天晓角的萧煜再次现身,平静道:“死不了。” 张载望了萧煜一眼,抬手挥袖,有鲜红色的浩然气磅礴而出。 这一次攻守互换,轮到张载攻,萧煜守。 只是从当下情形来看,萧煜是如何也守不住的。 张载轻声道:“请西北王与老夫共赴黄泉。” 萧煜没有说话,头顶的佛祖菩提大放光芒,将他整个人笼罩其中,不受外力侵扰分毫。 虽然挡住了张载的浩然气,但是佛祖菩提也变得黯然无光。 张载微微诧异,不过却不以为意,再度抬手准备将这位权势滔天的西北王置于死地。 就在此时,有一剑自道宗而来,从南到北,奔袭而至。 剑起星奔万里诛。 这是天尘借助道宗山门之力的一剑。 张载被这一剑刺中小腹,鲜血瞬间浸透身上那一袭老旧儒衫。 与此同时,微尘祭出天权印,一印打在张载的胸口之上。 张载脸色骤然苍白,身形飘摇不止。 萧煜举起手中的霜天晓角,不过不等萧煜出手,身受重创的张载已经承受不住万世太平的巨大反噬,身形开始缓缓消散。 先是双脚,然后双腿、胸腹,最后烟消云散,什么也没有留下。 儒门当代魁首,就此陨落。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三十九章 书生意气 ps. 奉上五一更新,看完别赶紧去玩,记得先投个月票。现在起点525粉丝节享双倍月票,其他活动有送红包也可以看一看昂 天子脚下,消息最是灵通。 张载被杀一事很快就在东都这边掀起轩然大波,国子监、各地会馆、各书院、翰林院、甚至是御史台,近万名书生文人,群情激愤,大骂西北逆贼萧煜,残暴不仁。哪怕这位西北王已经兵临直隶州,那些有官职在身的兴许还会收敛几分,可正当热血年纪的年轻人们可不会管这么多,请愿、示威者比比皆是,让东都庙堂诸公们好一番头痛。 秋台门前有一条长约九里的大街,有朱紫长街之称,寓意来此地者尽是朱紫公卿,与十里秦淮和乌衣巷齐名。今日有几名年轻士子在秋台喝醉了酒,在朱紫长街上大骂萧煜,先是几人,后来是数十人,继而数百人,人越聚越多,汇成一条浩浩荡荡的人潮,放眼望去,身着儒衫之人密密麻麻,这些人共同形成一股子粪土万户侯的巨大书生意气,充斥在朱紫大街上。 不少身着官袍之人虽然没有参与其中,但也纷纷驻足旁观,见此情景,不由得被勾起些许年轻时也曾有过的青年热血。但不管怎么说,他们也只当是年轻书生们的一场闹剧罢了,过去这阵便了无痕迹。 不过事态发展很快就超出了东都朝廷的意料之外,竟然有人搭建起台子,一名青衫书生登上台子,开始痛声疾呼。 此人显然是有修为在身,一人声音传遍小半个长街,声音哀切且激昂。 “诸位诸位且听我一言。横渠先生张公,于三日前在直隶州被西北逆贼萧煜杀害,张公何罪之有竟然落得一个尸骨无存的下场他只不过是不愿为西北逆贼说话,不愿归附西北逆贼,而张公所坚持的,恰恰是圣人所言的忠义二字张公曾言,西北逆贼若想入东都,那便踏着他的尸体过去,现在张公死了,我辈又岂能坐视此等逆贼入主东都” 一名儒生踏出一步,怒容道:“我辈当舍生而取义” 青衫书生高声道:“对,西北逆贼萧煜杀害张公,恰恰暴露了他的狰恶本质,这个靠着草原蛮夷起家的西北王,生性残暴,为了一己之私,不惜勾结外寇,屠戮百姓,此为其一。横征暴敛,在数年内将西北数州之地刮地三尺,将这些民脂民膏尽数归于一己之私囊,以此养兵数十万,此为其二。不尊朝廷,大肆兴兵,致使天下大乱,此为其三。如此三点,其罪罄竹难书,天理难容。诸君,今日我等汇聚此地,摒弃私见,共伸义愤,誓要攘除国之逆贼,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此身可杀,此志不渝” 千余人齐声高呼道:“此身可杀,此志不渝” “此身可杀,此志不渝” “此身可杀,此志不渝” “此身可杀,此志不渝” 声裂金石,东都为之震动,甚至要天下震动。 这些士子们,绝大多数都未见过那位被他们骂了许久的西北王,只是知道这位西北王姓萧名煜,字明光,是大丞相萧烈的嫡长子,大儒方何之外孙,只是此人出身虽好,文采也相当不俗,但是本身罪行累累。传闻当年先帝驾崩,便与此人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遍观他的崛起,先是娶了草原公主,依靠草原大军强占西北五州,自封为王。其后更是大兴兵事,攻入江南,在湖州蜀州大开杀戒,杀得血流成河。南征事败之后,仍不见半分收敛,又与后建暗中谋图天下,如今更是大举兴兵入关,攻陷数州之地,逼死许多忠臣良将,丧心病狂地杀害太师张载。如此之人,又岂会是天命所归 那位青衫书生丝毫没有畏惧西北王的意思,其身上的文士风采更是让许多书生暗暗心折,大声道:“张公舍生,我辈取义。刀枪铁蹄,堵不住天下悠悠众口,浩然之气长存” 韩瑄站在窗前,望着楼外吵吵嚷嚷的一众士子,脸上表情凝重。对于萧煜杀了张载此事,身为读书人的韩瑄,在心底是不认同的,但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张载还是要站在萧煜这边考量。杀了张载,有利有弊,利处是斩断了萧烈的一条臂膀,待到日后萧煜入主东都时,在逍遥境界高手这方面,萧烈孤木难支,难以与萧煜抗衡。同时弊处也很明显,那就是萧煜略有好转的名声一坏再坏,这几年积攒下来的那点名声又全部赔了出去,好在萧煜也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当年举世皆骂萧逆使西北陆沉,萧煜也没有如何,现在索性是破罐子破摔,债多了不愁。 两名女子走入屋内,衣着相差不多,不过一位是半老徐娘,一位却是正值妙龄,各有各的韵味,各有各的风采。 韩瑄转过头来,轻声问道:“查出背后推波助澜的人了吗” 那名已经是半老徐娘年纪的丰韵妇人回答道:“损失了两个人手,不过还是查出一些端倪,楼下那青衫书生应该是从南边过来的。我怀疑这件事有白莲教的影子,但东都暗卫府这边无动于衷,赵青是否也参与其中,现在还不好说,至于老王爷到底是什么态度,更是没有头绪。” 韩瑄点点头,“老王爷这边,我会去问孙大都督,他应该知道一些内情,若是赵青出手了,那便由孙大都督出手解决便是,毕竟孙大都督与王爷暗通款曲多日,也该出点力了。至于这个书生,能趁势弄出这么大的阵仗,可见是个有魄力和手腕的角色,如果是白莲教的人,想来地位也不会低了。” 一直没有说话的年轻女子忽然笑了,笑容明艳动人,她在脖子上比了个横切的手势,声音却是柔柔弱弱,“要不要奴婢去把他给” 韩瑄摆手道:“暂且不用,不过若是能活捉,那是最好。” 年轻女子咬了咬嘴唇,亭亭玉立,惹人生怜,柔声道:“这可是不好做呢,毕竟这儿是东都,东都暗卫府的白虎堂便设在此处,平日里他们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如果闹得动静大了,怕是难以善了。” 韩瑄不为所动,望向这个在秋台也算是众花魁之一的女子,道:“我会去和孙大都督面谈,这点你不用担心。” 女子低声道:“大人不要忘了,暗卫府除了孙大都督,还有一个赵青。” 韩瑄平静问道:“我只想问你一句话,能还是不能” 女子收敛了笑容,正色道:“只要大人下令,属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在两名女子退下之后,韩瑄独自一人站在屋内,目光重新放回楼外的朱紫长街上,喃喃自语道:“我如此做,究竟是对是错” 次日,孙府中摆开了一个小戏台,请的是当下东都最红的名角,身段和唱腔,足以让天底下大多数女子都自惭形秽。 即便是韩瑄这样的不喜男风之人,竟然也生出几分惊艳之感,也难怪东都城中喜好男风的权贵们,为了此人多次大打出手。 美人美景,可惜台下只有两名看客。 一老一少。 其中年轻之人正是萧煜留在东都的后手,韩瑄。而那年老之人,也不是旁人,就是在背地里与萧煜眉来眼去多时的萧烈旧部孙立功。 在略显嘈杂的锣鼓声中,韩瑄轻声问道:“张载之事,不知大都督是什么意思” 孙立功的目光一直落在台上,平淡道:“我的意思是,不动。” 韩瑄轻声重复一遍,“不动” 孙立功点头道:“对,不动。”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这次起点525粉丝节的作家荣耀堂和作品总选举,希望都能支持一把。另外粉丝节还有些红包礼包的,领一领,把订阅继续下去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四十章 轻生死者 年关将近,又是一场鹅毛大雪落下,大雪满江北。 中都和东都双方都没有在这个时候掀起战事的意思,使得江北战场上迎来短暂的宁静。萧煜移帐至齐州崂山,并在崂顶太清宫召开西北最高军机会议。 与会者有西北军左军主将魏禁,左军督军明尘,西北军右军主将闽行,右军督军李宸,中军副将林寒,中军参赞同知陈涵,中军督粮官博努,暗卫都督曲苍、李如松、唐春雨,以及新近归附的沈秀、孙知化和张海九等人。中军军师蓝玉因为前往锦州的缘故,未能参加。 军机会议的内容乏善可陈,先是一众将官各自总结情况,然后便是萧煜的一言堂,大概内容便是因为连绵大雪的缘故,西北军无法在这个冬季展开最后的攻势,大概要推迟到来年,等待冰雪消融之后,再行进攻直隶州。攻下直隶州后,便是顺理成章地入主东都,成就霸业。 在座的西北军将领官员,对此都早有预料,如果说萧煜以前遮遮掩掩,只是把这些大逆不道的诛心之言放在私底下与心腹说,那是因为萧煜还怀了几分既当也立牌坊的心思,那么这次的军机会议就是把以前藏在心底的心思挑明,然后正大光明地摆在桌面上。 萧煜之心,路人皆知。 西北所图,昭然若揭。 军机会议结束之后,诸将离去,只剩下萧煜仍旧滞留于崂山。 几乎就在同时,远在直隶州的赵青也在自己的官邸中迎来了一个客人。 一袭深青色道袍,花白头发,随意背了一柄木剑。 剑名玄阴斩灵。 赵青为老道人斟上一杯清茶后,轻声问道:“大真人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否” 大真人乃是道门尊称,除非特例,否则不入逍遥地仙境界不可称大真人。如今道门中,除了玄尘和冰尘二人,其余大真人皆是逍遥境界。只是道门全力辅佐萧煜,自然不会有大真人来与赵青接洽,那么此人的身份也就水落石出,正是叛出道门的原天枢峰峰主青尘。 送掌教真人登天一战之后,身受重创的青尘便蛰伏起来。在参战的四人中,青尘看似受伤最重,半个身子被天雷劈中,实际上伤势最轻,只是体魄之伤而已。而上官仙尘看似只是被颠倒了一下,但实际上却是体内气机逆行,伤及根本,伤势最重。所以在这段时间里,上官仙尘音信全无,刁殷在后建局势天翻地覆的情形下也不曾露面,牧观亦是深居简出,反倒是青尘第一个重新现世。 青尘举起茶杯轻抿一口,淡然道:“谈不上无恙,不过也不碍事。” 赵青点点头,接着问道:“不知大真人此番为何前来” 青尘放下手中茶杯,看了眼这位被东都朝廷私下称作是直隶王的年轻人,开门见山道:“张载已经死了,死在萧煜的手里,下一个死在萧煜手下的人是谁萧烈还是你,赵青。” 赵青脸色阴晴不定。 青尘曼斯条理地说道:“萧烈不会死,毕竟他是萧煜的老子,父子之间的事情,外人是说不清的。若是萧煜胜了,他多半会手下留情,让萧烈安度晚年。可你不一样,大不一样,你只是一个外姓人,与萧煜非亲非故,或者说积怨多年。萧烈不能杀,皇帝也不好轻动,但总要有个人站出来承担罪名,然后去死,那么就只能是你,也只有你最合适。” 被青尘毫不留情地点破心思,赵青脸色已经是铁青一片。 青尘接着说道:“已经死了的张载救不了你,还活在世上的萧烈也救不了你,能救你的,只有贫道。” 赵青沉默许久,然后一揖到地,缓缓开口道:“请大真人救我。” 青尘平声静气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萧煜重功利而轻生死,这是他的优点,也是他的弱点。” 赵青抬起头,迟疑道:“大真人的意思是” 青尘轻笑一声,“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这么一句话,轻生死则无畏,无畏则少防备,故而易破光明正大之敌,却难防鬼蜮伎俩,贫道上次差点取了萧煜的性命便是明证。如今萧煜距离功成只有一步之遥,他只会把目光放在东都,而不会低头看着脚下。” 赵青的眼神骤然明亮起来,喃喃道;“若是能杀得萧煜,西北自是不战而败。” 青尘忽然说道:“萧煜如今正在齐州崂山。” 赵青几乎下意识地望向自己身后墙上的那副江北地势舆图,齐州已经被绘成了赤红的颜色,鲜红欲滴,而崂山几乎就在齐州的最深处。 青尘也随之望向那副舆图,平淡道:“海上崂山,大名鼎鼎。不过东海有岛,数有三十六,其居首者,名为碧游。” 也不知是兴奋,还是震惊,赵青竟然微微颤抖起来,视线死死盯着舆图上的崂山位置,声音微微嘶哑道:“大真人可是已有良策” 青尘微微摇头道:“时机未到。” 赵青略感失望。 青尘接下来的一番话却又让他喜出望外,“不过未雨绸缪,也该着手准备了。” 如果说齐州、直隶州、豫州等地都是鹅毛大雪,那么东北三州的雪花格外的大,几乎就是雪花大如拳。 位于锦州的佛门今日格外热闹,许多僧人在清扫山门前的积雪,因为今日有客前来。 就在昨日,闭关许久的主持牧观,忽然出关,言称有客前来,并召集了不空、金刚智、善无畏三位首座。 当年牧观能从上代主持手中夺权,这三位佛门首座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三人都是逍遥境界,而且三人擅长布阵合击之法,三人联手之下,便是牧观也难以取胜,当年便是此三人在上代主持身上设下禁锢,致使他的境界跌落巅峰,被半囚禁于白马山的佛门遗址之中。 相较于道门的派系林立,魔门的勾心斗角,以及儒门的四分五裂,佛门内部还算平稳,六位首座之间虽然泾渭分明,但却没有太多争斗,对内先不去说,对外多半是态度一致。 尤其是涉及到当年的佛门阴私之事,自然更是如此。 至于说什么佛门清静之地,怎么会有如此不堪之事那么为什么佛门就不会有或者不能有藏污纳垢的事情呢毕竟和尚也是人,有人的地方就免不了争斗,有争斗就会有胜有负,输掉了的人,结局自不用多言。 今日,牧观和佛门三大首座共同等待贵客登门,算是给足了道宗面子。 山下,三人已经可以望见那五尊气势恢宏的横竖三世佛佛像。 在这五尊佛像之下,便是巍然佛门。 三人中唯一一个女子忽然停步不前,望着佛门的山门,怔怔出神。 佛门很大,除了主体建筑,周围还附有许多小型禅院。 她在十二岁的时候被家人送入其中的一座禅院,在这儿她渡过了十年青灯古佛的时光。 当年那个叫慕容萱的少女,在这儿长大。她的授业之师青灯曾经对她说,既然入了佛门,即便是俗家弟子,那也是半只脚踏入了空门。所以她在这段时间中只剩下一个名为“慕容”的姓氏,渐渐忘却了自己的名字。 就像此时站在他身边的男子,姓名颠倒了,人生之路也随之天翻地覆。 直到今日,她已不再是佛门中人,并且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名字。 她叫慕容萱。 她今日代表西北和道宗而来。 与她同行的二人是秋叶和蓝玉。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四十一章 风起朝阳,风停锦州 卫国,朝阳城,上官别院。 深夜,偏厅,一灯如豆。 “想要破解当下之困局,最好办法就是杀了萧煜。西北军内部派系林立,而萧煜则是西北军的最高首领,没了首领,西北众将必然会因为继承首领之位而产生内讧,在西北军还未取得天下的时候,西北这个以军队支撑起来的政权,一旦发生内讧,土崩瓦解不过是在弹指之间。”中年道人屈起手指轻弹了一下,弹灭眼前油灯的一豆灯火,如是说道。 与中年道人相对而坐的是一名老者,面容甚是苍老,满头白发如霜雪,微微摇头道:“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很难。” 两人之间相隔了一张木桌,痕迹斑斑的桌面上只有一盏孤零零的油灯,老者重新将油灯点燃,接着道:“我家主人身体不适,少主又年少,其他人更是死伤殆尽,如今只剩下我一个垂垂老朽,却要替主人守着这偌大家业,站在一旁摇旗呐喊尚可,真要上阵喊打喊杀,恐怕是力不从心呐。” 中年道人笑道:“您踏足逍遥境界多年,此言怕是玩笑了。“ 老者轻哼一声,“逍遥境界又如何这几年死的逍遥境界还少吗哪怕是强如我家主人,一样落得重伤下场。” 中年道人轻声道:“此一时,彼一时。那时掌教真人横压当世,如今掌教真人已经飞升离世,不可同日而语啊。” 老者看了眼这名叫李如悔的道人,语气冷淡道:“死在萧煜手底下的逍遥境界高手也不少了,不多老朽一人,所以老朽还是不凑这个热闹了。” 李如悔低头道:“难道您就忍心看着萧煜入主东都,忍心看着道宗的千年大计功成,忍心看着这修行界变为道宗一家之私宅” 老人不为所动,讥讽道:“天下大势,与老朽何干话又说回来,你身为道宗弟子,却来老朽面前说什么阻挠道宗的千年大计,当真是可笑之极。” 李如悔平静道:“我早已不是道宗弟子,而是道宗叛逆,如果我此刻还留在道宗,恐怕已经是被天尘打入镇魔井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老者说道:“毕竟天尘曾经也是和我家主人齐名之人,手腕自热不会太差。只是没想到当年威名赫赫的道宗九子,竟然是分离崩析,变成如今这步田地。” 李如悔大概是因为涉及到青尘的缘故,没有说话。 老者自顾自地说道:“紫尘飞升、青尘叛教、无尘离世、傅尘自立,只剩下溪尘、天尘、微尘、玉尘、清尘五人,除了天尘外,其余之人尽是庸碌之辈,只待我家主人出关,道宗何惧之有” 李如悔轻声道:“我听师尊说起,掌教真人飞升前曾对上官宗主稽首一礼。而掌教真人乃是证得长生不朽的神仙境界,稽首足以让大地沉浮,所以哪怕上官宗主是举世无敌之姿,也要全身气机逆流而动,非有十年苦功,难以痊愈。” 老者脸色微变。 李如悔轻淡笑道:“如果上官宗主能在此时出关,自然可以大杀四方,天下之间无抗手。可惜的是上官宗主出不了关,若是等到十年之后,恐怕早已是天下归心,而天尘有这十年光阴,也足以与停步不前的上官宗主一较高下。毕竟正如您所说,天尘当年乃是与上官宗主齐名之人,天资之高,犹在师兄紫尘之上,若非如此,上代道宗掌教也不会为他取一个大到没边的天字为道号。” 老者沉默许久,然后将眼前之人重新审视一遍,缓缓开口道:“说说你们的计划吧。” 锦州佛门。 三人登山,山路两旁尽是知客僧人。 不空站在山门前,双手合十道:“三位檀越,贫僧有礼。” 三人还礼道:“不敢当首座如此之礼。” 不空微微一笑,“三位来意为何,贫僧已经尽数知晓,主持师兄也为此而提前出关,三位请随我来。” 秋叶稽首道:“有劳首座引路。” 一行人过了山门,然后走进了那座在无数愚夫愚妇眼中不亚于圣地的佛门寺庙。 佛门何其大也,虽然比不上占据天南九峰的道门,但是其占地之广阔,已经不逊于一座依山而建的城池,按照建寺之初的记载,当时建造寺庙时,佛门出动了八位逍遥境界的高手,以及近千名空冥以上的修行者,而除了佛门本身的人力物力,东北牧家还用调用了十万甲士和三十万民夫,耗时长达十年,由讲经堂首座善无畏亲自主持规划,方才建成。后有佛门弟子陆续迁至此处,最鼎盛时,其中僧人足有数万之众,被盛誉为人间佛国。 按照常理,佛门主持作为这座佛国的最高首领,理应是如同帝皇一般。然而实际上,牧观的方丈室仅仅只能容纳十几人而已。很难想象这间窄窄的静室,就是天下第二人的闭关之所。 一行人走过三重殿阁后,走进一座小院中,在院内唯一的正房中,见到了正等在其中牧观、善无畏和金刚智。 牧观仍旧是极苍老之相,他身后两人,其中身材高大者为罗汉堂首座金刚智,看面容似是不惑年纪,曾经阻拦萧煜入寺。另外一人则是讲经堂首座善无畏,耳垂及肩,看面容像是知天命年岁之人,如佛拈花,面上带有淡淡笑意。 慕容萱发自肺腑地恭声道:“慕容见过主持。” 秋叶和蓝玉也随之行礼。 牧观笑了笑,伸手示意三人随意坐下。 待到三人各自入座之后,牧观轻声说道:“几位所来为何,贫僧已经尽数知晓,贫僧也不妨明言,白马山之事,我佛门不欲插手,但也不愿让此等秘闻传之天下,有碍佛门清誉。毕竟贫僧名声事小,佛门名声事大,几位檀越可是明白了” 蓝玉点头道:“主持所言,蓝某明白,待到蓝某回去之后,便请王爷下封口之令,严禁再有人提起此事,并且令暗卫府加紧巡查,凡有提及此事者,严惩不贷。” 牧观点了点头。 蓝玉接着问道:“不知那位,该如何处置” 蓝玉口中的“那位”,说的便是被囚于西北军大营中的老僧。 牧观将视线转向秋叶,淡笑道:“这就问秋叶真人了,道宗镇魔殿,大名鼎鼎,其中的镇魔井,更是镇压妖孽凶物的第一等重器,近千年来不知镇压了多少绝世凶孽,就是逍遥境界的高手,也不在少数,据贫僧所知,当年后建魔教的几位太上长老,如今便在镇魔境中。永世不得超生。” 秋叶微皱眉头,没有立即给出答复。 一直没有说话的讲经堂首座善无畏温和道:“秋叶真人不用急于一时,大可想周全了再做决定,或是与天尘大真人商议一番,毕竟事关重大,总要做到万无一失才好。” 秋叶轻声道:“兹事体大,秋叶的确不能做主,要向天尘师叔回禀才是,只是一来一去,所耗时日颇长,不知主持与几位首座能否等得” 善无畏合十道:“若是秋叶真人不嫌,贫僧愿随你同去道宗。” 秋叶稽首还礼道:“那就有劳首座了。” 这时,牧观望向蓝玉,平静道:“还请蓝先生为贫僧向西北王转述一言,去年东北西北大战,东北战败,是牧人起技不如人,怨不得旁人,如今东北精锐元气大伤,为日后之计,东北牧氏不再入关南下,还请西北王且放心。” 蓝玉起身,作揖道:“蓝某一定将话带到。”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四十二章 雪落崂山 转眼间便是小年,似乎是干旱了太久的缘故,物极必反,今天的大雪格外大,连绵不绝。, 崂山四十里外,这里有一座小岛,此时小岛上已经是白茫茫一片。 小岛最高处的悬崖上,一名老者抱剑伫立此处,在老者身旁是一名手持羽扇的中年道人。 世人皆知,剑宗宗主上官仙尘有六名剑奴,从履霜境界到天人境界皆有,其中五人出世后陆续身死,只剩下最后一尊停留在碧游岛上的大剑奴,而这位大剑奴则已经踏入逍遥境界,在剑宗中的地位举足轻重。尤其是在张重光身死,上官仙尘重伤,而首徒公孙仲谋又是威望资历不足的情形下,他几乎就是当今剑宗的真正话事人。 老人抱剑眺望着崂山方向,听着海浪拍打岩壁的声音,对身旁的道人道:“崂山,好地方啊。” 手持羽扇的李如悔轻笑一声,接口道:“的确是死人的好地方。” 老人笑了笑,没有说话,而是低头望向怀中之剑。 他现在抱着的这口剑,名作八将断魂。乃是一口杀伐之剑。 如果说傅先生送给王东勒的黑玄只是一件半成品,那么这口八将断魂便是一件完成品。 屠戮万人铸其意气的一剑。 剑起,便是杀意自生。 济州城中。 一名女子与一名老者并肩行在深深园林之中。 女子体态婀娜,容貌美丽,淡淡道:“西北内部经过萧煜的多番肃清异己,赵青当年在西北内部埋下的暗子都已经被拔除得差不多了,这次恐怕很难起到太大作用。” 老者微微叹息一声,“聊胜于无吧。” 女子伸手接了几片雪花,轻声道:“我等这一天已经等得太久了。” 老者轻笑一声,“当年之事,你还是不能释怀啊。” 女子面无表情,道:“我曾经立誓,要让他付出应有的代价,他既然想要将萧煜推上去,我就要让萧煜跌下来,万劫不复。” 两人沿着落满白雪的小径缓缓前行,一直来到一方小湖前。 湖水并未结冰,有一条石鲤的雕像正跃然于湖面之上。 老者指着石鲤,缓缓说道:“以气运来说,当初困于东都的萧煜不过是一条鲤鱼,虽然有一丝渺渺难测的成龙之望,但说到底不过是一条池中之鱼而已,只能任人宰割。直到萧煜离开东都前往草原,这才是鱼归大海,前途难以限量。后来萧煜帮助林银屏讨伐红娘子,并趁机窃取草原大权,气运就好比是鲤鱼跃过龙门,由不能自主的游鱼变为在天道下也有些许反抗之力的大蟒。继而徐林北伐兵败,萧煜入主中都,真正成为一方诸侯,完成了由莽化蛟的最关键一步。若是再让萧煜入主东都,那他便可由蛟化龙,有冥冥之中的天道护佑,再难杀他。” 女子眼神淡漠,淡漠中又有些许说不明意味的幽怨,轻声道:“这世上真有天道气运吗” 老者淡然道:“等你踏入逍遥境界便知晓了。” 女子悠悠叹息一声,道:“如果是萧煜夺得整个天下呢” 老者忽然笑了,“天下归心那自然是真龙,真龙天子的真龙,开朝太祖,在世人皇,休说我等区区逍遥地仙,就是天上的天仙,也不敢对有天道护佑的人皇如何,只能等到人皇寿元耗尽,或是死于人间俗世的刀兵之祸,方能有所动作,你可知道这是为何” 女子摇摇头。 老者摇头望着天空,缓缓道:“真龙天子,真龙是说气运,但真正让天仙也要忌惮的,还是天子二字。何谓天子意思很简单,天子即上天之子,而天仙,说的难听些,其实就是窃取天道的小偷,你说,天若有情,一边是自己儿子,一边是闯进家中的小偷,你会帮谁” 女子恍然道:“所以自古以来只有死在凡人手中的皇帝,却从来没有死在仙人手中的皇帝。” 老者点点头,轻轻叹息道:“如今的西北军势大难制,所以说这是我们最后一次机会,如果这次还不成功,等到萧煜登上人皇大位之后,那才是真正的势大难制。” 此时的崂山已经是素白一片,落雪、浮云、白雾,以及远处的大海,相连一片,站在崂山之顶,放眼望去,天地一色,仿若置身于琉璃世界。 萧煜站在太清宫中,透过窗口望向远方的海景。 海面无波,雪落海上,雪花很快消融,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张百岁侍立在西北王身后,小心翼翼,不敢发出一丁点的声响。因为王爷这段日子喜静,不喜旁人打扰,这次来崂山,也只带了百余名随从,而这百余人中,只有张百岁随侍左右,其余人等则是分散在崂山各处。 过了许久,萧煜收回视线,喃喃自语道:“不知为何,我总有一种感觉,日出之地,会有一剑东来。” 张百岁没敢接话,缄默不语。 外面仍旧是云聚云散、潮起潮落、雾海翻涌的壮丽景色,但已经不能再吸引萧煜的视线。忽然间,萧煜转头望向张百岁,问道:“平安,你相信天命吗” 张百岁一怔,却是不能再不回答,低头低声道:“回王爷的话,小的信。” 萧煜笑了笑,继续问道:“那你信天命所归吗” 张百岁直接回答道:“王爷便是天命所归。” 他不知道王爷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但是他却知道该怎么回答。在他看来,赏识自己还教导自己修行的王爷是天底下第一等的好人,也是天底下最适合做皇帝的人,那也自然是天命所归之人。 萧煜自嘲一笑,“天命所归啊,只有活着的人才是天命所归,死了便万事成空。” 张百岁猛地一个战栗,后脑发麻,背上几乎在一瞬间渗出冷汗。 萧煜把玩着手中的佛祖菩提,缓缓说道:“蓝先生已经把佛门的事情已经谈妥,秋叶也传回消息,天尘大真人同意此事,所以徐先生和南先生亲自押赴老僧前往道宗,七天之后,便可将他完全镇压入镇魔井中,了却本王的一桩心事。” 张百岁是西北唯一的宦官,也正因为这个身份,他成了萧煜的心腹之人,许多话,萧煜甚至不会对林银屏说,却会对张百岁说。 雪不知何时停了。 天空中露出一轮夕阳,带着淡淡的余晖向海面沉去。 天际云彩上被镀上一层绚烂,夕阳将萧煜的身影拖得很长。 萧煜站在如血残阳中,忽然说道:“本王在这儿停留的时间不短了,待会儿你去传本王谕旨,今晚准备一下,明日启程,返回中军。” 张百岁应诺一声,匆匆离去。 萧煜独自一人望着夕阳彻底消失在海平面上。 夜色笼罩了大海,以及崂山。 不知过了多久,又有脚步声响起。 身着大红道袍的齐云真人来到萧煜身后,轻声问道:“贫道方才听说王爷要走” 萧煜转过身来,说道:“来这儿的时日不短了,是该走了。” 齐云笑道:“崂山美景,犹以雪景为最,如今大雪将停,王爷不如再停留几天,等过了除夕再走也不晚。” 萧煜不置可否,重新转过头,望向窗外的碧波大海,一轮明月正在冉冉升起。 海上生明月。 明月皎皎,如白玉无瑕。 萧煜望着这轮明月,轻声道:“良辰美景啊。” 忽然间,在这月明正中心位置出现了一个黑点,然后黑点迅速放大。 有人踏月而来。 人未至,声已到。 “王爷,借头颅一用。”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四十三章 仙人落凡尘 萧煜心神一震,猛然转身。 齐云微笑道:“王爷,贫道的太清宫,可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如今你怕是出不去了。” 话音未落,周围的墙壁以及地面都开始显现淡淡青光,若是有人从外面俯瞰整个太清宫,就会发现如今的整个太清宫都笼罩在青光之中,在黑夜中璀璨夺目。 看到这一幕,萧煜不再犹豫,直接伸手向齐云抓去。 齐云仍旧是淡然微笑,身形中有隐隐红光升腾而起。 轰隆一声。 齐云整个身形爆裂开来,无数赤红色的火焰朝萧煜席卷而来,烟尘滚滚。 萧煜轻轻拂袖,挥散火焰和烟尘。 一个还在燃烧的草人落在地上,通体焦黑。 萧煜的目光微微一凝,轻哼道:“替身法。” 萧煜随手一掌拍在墙壁上,发出一声金属碰撞之音。 就在此时,踏月而来之人已经来到太清宫外,穿过淡淡青光,毫无阻碍地走入太清宫中。 此人黑发白衣,面若冠玉,剑眉星目,端的是美姿容。 他手中持有一柄短剑,微笑道:“望月楼,张天岚,有人出金十万,求王爷头颅。” 真正的修行界,真的是多姿多彩,各色人,各色事。只是萧煜从未真正融入修行界,他初入修行界,见到的便是修行界中的执牛耳者道宗,后来再有接触,也是剑宗、佛门、儒门、魔教,这些站在修行界巅峰的庞然大物们,再到后来,萧煜的地位已经太高太高,没有必要再去了解修行界的底层是什么样子。对于修行界底层的风光,萧煜也就始终无缘得见。 望月楼不属于三教九流之内,他是修行界底层中最璀璨的光辉,专门做杀人的买卖,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无论是什么身份,不管是高踞庙堂的朱紫公卿,还是修行界中的一方名宿,都有相应的价格,只要雇主出得起价,那么望月楼都会接下这单买卖,不死不休。 萧煜作为西北藩王,而且是当今各路诸侯中最有希望登顶的诸侯,他的价格高得出奇,足足要黄金十万两。 “跳梁小丑” 萧煜目露杀机,罕见地升起几分怒意。现在什么人都敢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他以为自己是谁 一颗雷珠被萧煜扣在指间,然后屈指一弹,化作一道奔雷直冲张天岚。 张天岚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地举起手中短剑,一剑将这道奔雷劈成粉碎。 逍遥境界,说少也少,说多也多,最多的时候,天底下大概能有百余位逍遥地仙。当年道宗一家便出了二十四位大真人和一位剑宗开派祖师。 古往今来有这么多逍遥境界高手,自然不乏杀逍遥境界的手段。 他既然敢来刺杀萧煜,还敢光明正大地亮相于萧煜面前,自然是有敢于直面萧煜的依仗。 张天岚身形瞬间欺近,手中短剑直刺萧煜心口。 萧煜嗤笑一声,伸出左手中指食指两指,轻描淡写地按下这一剑。 就在此时,一抹阴影在萧煜脚下悄然浮现,然后阴影中探出一只雪白皓腕,持有一柄如墨短剑,刺向萧煜下身。 何其歹毒也。 两人的配合倒是没有太多玄妙之处,无非是一人从正面吸引萧煜的注意力,而另外一人从暗处偷袭罢了,关键在于负责偷袭之人的这一剑,实在妙到巅峰。 这一剑无声无息,没有半分杀意,剑出之前甚至瞒过了萧煜的感知,直到最后一刻才泄漏出些许痕迹。若非刺杀目标是萧煜这样的逍遥境界,换成寻常天人境界,恐怕要到短剑刺入体内才会恍然惊醒,那时早已是为时已晚。 萧煜冷哼一声,不愿硬抗,双袖一展逼退正面的张天岚,身形向后飘摇而退。 一击无功,一名美艳女子身影从阴影中缓缓升起,黑衣白发,面色如同多年不见阳光,苍白如死人。 若是紫水阳这样的老江湖在此,就会知道眼前此二人是望月楼的两位楼主,号称两人联手,便是逍遥神仙也要命丧黄泉。男子名为张天岚,黑发白衣,女子名为张月岚,白发黑衣,一明一暗,一正一奇,极为擅长刺杀之道。 可惜萧煜并不知晓这些,他只是觉得两人联手之下有些门道,若是自己还是天人境界,应付起来怕是有些棘手,不过如今自己已经踏足逍遥境界,那就不足为虑了。真正让萧煜心生忌惮的是,那些藏在暗处的后手。 张天岚将手中短剑收入袖中,惋惜道:“可惜我摆出了踏月而来的排场,还是没能骗过王爷,让王爷挨上一剑。” 在这短短的片刻时间中,萧煜已经压下了内心的一丝怒意,平静道:“刺客可不该这么多话。” 张天岚点点头,深以为然道:“若是能杀掉的人,我自然不会多言,不过若是王爷这样杀不掉的人,还是要多说几句话,好拖延时间。” 张天岚话音落时,四十里外的海岛上,有人递出一剑。 逍遥境界的一剑。 剑名八将断魂。 此剑与天尘偷袭张载的一剑,有异曲同工之妙,皆是秉承第三祖师剑起星奔万里诛的剑意。 一道青虹横贯天际。 大剑奴遥望着仿若海上仙境的崂山,轻声道:“老朽平生意气,皆在这一剑之中,若是此剑无功,老朽怕是再难有所建树。” 李如悔轻笑道:“无妨,最后收官时,由我师尊亲自动手便是。” 虽然没有道宗山门大阵的加持,但是飞剑也不必飞跃万里之遥,只需飞过这短短的四十余里即可。 于飞剑而言,四十里路不过是转瞬即至。 萧煜转头望去,原本如绸缎一般的海面被一剑裁开,有一道长虹自海面而来,其磅礴剑气裹挟出一条水雾,如是长龙。 正如大剑奴所言,这一剑融汇了他平生的意气,练剑八十载,其剑气剑意兴许称不上出神入化,但绝对算得上炉火纯青。 老人的这一剑算不上偷袭,而是正大光明的一剑,其气势咄咄逼人,让萧煜退无可退,避无可避。势要让萧煜正面硬接这一剑。 带着森森杀气的八将断魂以一种蛮横姿态冲入太清宫中,炸裂山岩无数,来到萧煜身前三丈之处,骤然悬停。 远在四十里外的大剑奴做出一个握剑手势,默念道:“去。” 八将断魂一闪而逝。 萧煜虽然已经做出了防备姿态,但抵不住这一剑的锋芒,被生生撕裂了身前三尺处的小世界。 萧煜在最后关头只能是稍稍偏开头颅,任由剑尖破开自己的不漏体魄,在肩头上留下一个幽深血洞。 两名刺客几乎就在同时欺身上前,两柄短剑同时刺向萧煜的肩头。 萧煜闷哼一声,身形踉跄而退,同时挥袖将两人拍开。 一丝黑色雾气浸染上他的面庞。 不漏之身被破之后就成了有漏之身,。 张天岚拉着张月岚向后急退,大笑道:“王爷,这是我望月楼的仙人落凡尘,还请王爷细尝。” 萧煜并未追击,而是立在原地,原本涓涓留着鲜血的肩头不断有新肉生出,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复原。 不过萧煜的脸色却有些晦暗不定。 萧煜的体魄是不漏之身,融汇佛道两家之长于一体,即可不坏,又可不灭,几乎可以无视寻常伤势,痊愈速度之快,足以让以金身而闻名于世的金刚寺高手都望尘莫及,哪怕是被人击中心脏、内脏、咽喉等要害,也不会致死。在萧煜抵达逍遥境界之后,就是青尘这样的高手亲自出手,也难以轻易杀死萧煜。 而这次袭杀却是专门针对萧煜的不漏之身,先是以剑宗之剑强行破开他的不漏之身,然后两名望月楼此刻趁着不漏之身还未复原的短暂空隙,将短刃上的仙人落凡尘之毒强行送入萧煜体内。 仙人落凡尘,顾名思义,本来就是为了对付逍遥神仙而炼制,可以让寻常逍遥神仙在一炷香的时间内跌落逍遥境界。 这也是两名望月楼刺客的最大倚仗。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四十四章 崂顶之变(一) 虽然萧煜本身有传国玺和都天印镇压自身,不会直接跌落逍遥境界,但自身也确实受到了极大影响,尤其是萧煜的不漏之身,虽然愈合了外伤,但气机上却不再完美无瑕,若是遇到真正的高手,这便是天大的破绽。小說, 萧煜转身离开此处,向太清宫深处走去。 齐云真人会叛,是他没有想到的,而齐云真人背叛之后,原本作为他存身之所的太清宫反而成了禁锢他的囚笼。 至于齐云真人为什么会叛,原因也很简单,因为涉及道宗,那么多半与青尘脱不开干系,毕竟青尘在道宗经营多年,既然敢与掌教真人公然争夺掌教大位,那么其底蕴之深,也不是天尘在短短几月时间内就能清理完毕的,这位齐云真人怕是青尘早就埋下的一颗暗子。 不过这些都是旁枝末节,真正关键的是,萧煜所能动用的逍遥境界高手此时都不在身边。 这次精心布局的袭杀,抓住了萧煜百密一疏的短暂间隙,几乎一下就才踩在他的死穴上。微尘在绝岛与张载一战中受了些伤势,早已返回道宗修养,而徐振之和南谨仁,则是亲自押送佛门老僧前往道宗,一时半会断难返回。此时便只剩下萧煜独自一人留在崂山。本来萧煜自负自己实力,即便是打不过也能逃得过,却不曾想一座被道门经营千年之久的太清宫成了他的囚笼,让他变为笼中困兽。 此时的太清宫中空荡荡的,没有齐州道门的弟子,也不见萧煜的随从,一切都笼罩了一层淡淡的青色莹芒,仿佛是梦中世界。 萧煜孤身走在里面,脚步声传出很远,有回声渐起。 隐隐约约之间,一个若有若无的声音在萧煜身边开始轻声耳语,“萧煜,感受到绝望的滋味了吗再往前一步便是人间至尊,偏偏在这之前还有一道万丈深渊,一步踏错,便是坠落万丈深渊,永不得翻身,这种滋味,怕是不好受啊吧。” 萧煜停下脚步,如同自言自语,语气平静道:“天魔,不用你来乱我心神。” 那个声音嗤笑一声,带着几分讥讽味道:“此地没有旁人,你又何必强装镇定你我都明白,青尘很快就会来到此地,如今中了仙人坠凡尘的你,虽然没有跌落逍遥境界,但是实力只剩平时的八成左右,面对青尘可有半分胜算” “不劳你操心。” “那我便等着看你这位西北王到时候是如何歇斯底里。” “你尽管等着便是。” 萧煜重新向前迈步而行。 那个声音也随之寂然无声。 整个太清宫是一座大阵,一座足以困住逍遥境界的大阵,不出意外,齐云以及他的一众心腹就在阵法的核心位置操纵大阵。 萧煜在前行过程中,垂于身侧的右手五指伸张,一道道气线在他的掌间穿梭交织,勾勒出一柄长剑的轮廓,然后长剑渐渐凝实,化作一柄实质之剑。 剑身为暗红之色,不同于正统儒门的浩然剑。 这是萧煜的浩然剑。 太清宫内外仿佛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太清宫内只剩下萧煜一人,而太清宫外,却是各方势力汇聚。 济州府城中,老者看了看天色,道:“差不多到时辰了。” 女子犹豫了一下,轻声道:“师兄,你有几成把握” 老者笑了笑,“大道五十,天道四十九,即便是天道尚留有一个遁去的一,可见万事无绝对,老夫只敢言有九成把握,若是萧煜能逃,那便是命不该绝,天意如此,不可强求。” 女子轻叹一声,没有说话。 既然眼前老者说有九成把握,那么萧煜肯定是九死一生。老者虽然不是神仙,却是天下最精通占验之人,同时也是道宗占验派的首领。以世人眼光来看,老人未卜先知的本事已经与仙人无异,即便是修行界中人,绝大多数人也对老者的占验本事敬畏三分。 老人淡然一笑,“话又说回来,天机莫测,即便是我也不敢妄言什么,西北那边,就是那个萧瑾还有点让人看不透的门道,至于其他人,不足道哉。” 老者正是叛教而出的道宗大真人青尘,如今位居天机榜第四的位置。青尘一向自负占验之道,在此道上,就是掌教真人也不能让青尘心服。放眼当今世上,只有萧瑾是例外,自萧瑾出世之后,所言之事,无一不准,尤其是在投奔萧煜并掌权之后,悄无声息地破去青尘的好几道后手暗子,让青尘竟是有了几分棋逢对手之感。若是萧瑾跟在萧煜左右,青尘还不敢如此布局行事。 青尘说道:“我先走一步,你就不要露面了。” 女子点点头。 老者一跃而飞上云端,化虹而行。 太清宫地下有一方大殿,大殿以按照五行方位建造,中间位置呈现八门金锁之势,布满各色符篆,八门之内是一方黑白双鱼。此时有一名身着红衣道人立于双鱼之上,一脚踏阴,一脚踏阳。 此地正是整个太清宫的枢机之地,那红衣道人的身份也是水落石出,正是掌管齐州道门多年的齐云真人。 这次齐云几乎是抱着必死之心开启太清宫大阵,因为不管最后胜负如何,他这个“地主”,都难逃一死。若是萧煜侥幸不死,他的下场自然不用说,肯定是要被这位西北王明正典刑。即便萧煜死于青尘之手,而他也侥幸未死,那么接下来就要面对雷霆震怒的各方势力,青尘也许扛得过去,他则还是死路一条。毕竟现在的萧煜已经不是当初的萧煜,现在的萧煜距离入主东都只剩下最后一步,堪称是最有希望结束这个乱世的一方诸侯,举足轻重。若是萧煜身死,其他人想要继承萧煜的位置,萧瑾也好,林寒也罢,必然要杀掉一个所谓的凶手来昭示世人,表明态度。还是那句话,青尘身为天下第四人,很难杀,可是杀一个还未踏入逍遥境界的齐云,对于他们来说却是简单得很。 这种情况,齐云早在见到青尘时就有心理准备,他也想反戈一击,不再追随青尘。无奈天尘大真人的酷烈手腕已经让他彻底寒了心,上次玉清殿议事,若非有杜明师站了出来,他们这些地方道门之主们也免不了去镇魔殿上走一遭,至于能否出来,就要看各自运气如何了。 既然已无退路,那么就只能跟随青尘一条道走到黑,兴许能有一线生机。 就在此时,一名心腹弟子匆匆走进殿内,对齐云道:“师尊,萧煜已经进入正殿。” 齐云微微颔首,道:“为师心中有数。” 说罢,他脚下开始踏罡步斗,如同行云流水,一袭赤红色道袍随之飘荡,整个人似乎与太清宫融为一体。 随着齐云一连串的动作,他脚下的黑白双鱼和周围的八门金锁也开始缓缓转动起来,一道道符篆被依次点亮,最后他双手结成剑指,一指点在自己右臂上,一指点向头顶。 在齐云的头顶是一副巨大的八卦阵图,随着这一指,整个阵图大放光芒,与地面上的黑白双鱼和八门金锁遥相对应。 齐云一踏脚,轻喝道:“临、兵、斗、者、皆、列、阵、在、前” 整个太清宫的大阵开始缓缓合拢,一些外殿和偏殿渐渐退去青光,恢复原样,而正殿却是陡然间清光大盛。 刚要如释重负的齐云,通过大阵开始感知萧煜位置,却又皱了皱眉头,自言自语道:“似乎有些不对”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四十五章 崂顶之变(二) ps. 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2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太清宫的正殿,自然是恢宏大气,最中央位置是一尊道祖立像,身披紫金八卦道袍,手持拂尘,神情肃穆,不怒而威。四周陪祭有道门北五祖,或双手捧紫金宝印,或手持芭蕉扇,或背负古剑,或掌托金蟾,或持金篆玉册,神态各异,不过此时都被蒙蒙青光所笼罩。 当手持浩然剑的萧煜缓缓步入正殿,所有的雕像在一瞬间活了过来,手持书卷的第五祖师率先举起手中宝册,朝着萧煜当头拍下,有晦涩艰深的金黄色道教符篆云纹一闪而逝。 萧煜没有闪躲,而是伸手轻描淡写地按住这方足有三丈方圆大小的金篆玉册,无数细小符篆云纹撞击在萧煜的手掌上,炸起一团刺目的金光,将萧煜的整支手臂都笼罩其中。 就在这时,第三祖师背后长剑铿锵出鞘,凌空飞起,直斩萧煜头颅,但是当长剑的剑尖距离萧煜还有三寸时,就再难前进分毫,反倒是第三祖师的雕像,因为长剑激起的气机震荡,身形一阵颤抖。 萧煜手中浩然剑横向上一斩,金篆玉册发出一声碎裂声音,直接被一分为二。腾出手来的萧煜接着抓住长剑的剑尖,五指用力,巨大长剑也随之发出一声轰然闷响后,直接被他捏成粉碎。 其余的三位祖师雕像终于不再袖手旁观,第一祖师高高举起手中金印,瞬间雷光大盛,看其威力应该是仿制了道门的神霄印,第二祖师则是一挥手中芭蕉扇,有风火自生。第四祖师直接将掌中金蟾向前一丢,金蟾迎风就涨,从原来的磨盘大小瞬间变为小山一般。 原本如死物的道祖像也开始动作起来,手中拂尘一摆,一方印玺虚影缓缓出现。 三天太上之印。 萧煜不见有何动作,仅仅是将手中浩然横于胸前。 所有攻击一起落在萧煜身上,爆发出一声轰然巨响,滚滚烟尘升起,似乎整个太清宫都摇晃了一下。 萧煜的身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寸寸碎裂,然后化作虚无。 正在操纵整个太清宫阵法的齐云失声道:“替身法” 不只是他会用替身法,偷师万法的萧煜也懂得这门神通,而且比齐云用得更好,在不依赖外物的前提下,萧煜的替身竟然展现出不亚于逍遥境界的实力,几乎有几分身外化身的神异。 萧煜要将障眼法做到这个程度,付出了很大的代价。他几乎舍弃了自身的一成修为,才能让这个假的萧煜在几尊祖师雕像的围攻下支撑如此长的时间。 不过在萧煜看来,这很划算,因为萧煜已经找到了齐云的藏身所在,只要杀掉齐云,他就能离开太清宫。即便现在的他只剩下全盛时期的七成实力,杀一个还未踏入逍遥境界的齐云,也是绰绰有余了。 在地宫的入口前,守卫着大批齐州道门弟子,结成阵势,剑势煌煌。 萧煜没有说话,双臂一环,整个人以蛮横姿态直接撞入阵内,瞬间将整个阵势撕裂一个口子。萧煜不理会从四面八方袭来的剑光,对着中心位置的为首道人一掌劈下,这名中年道人闷哼一声,当场身死。 阵势瞬间大乱,萧煜又是双掌连拍,连续将几名道人拍碎头颅,原本还算是圆转如意的阵法瞬间崩溃。正所谓兵败如山倒,这些道门弟子哪里抵挡得了萧煜,交手没有一个回合就全部溃逃,露出了原本被挡在他们身后的地宫入口。 地宫入口如同一座倒下的门楼,门洞并非朝前而是朝天,其中一层层台阶向下蜿蜒延伸。 萧煜没有迟疑,沿着台阶走入地宫,然后见到了正在此地主持阵法的齐云,在齐云不远处,还躺着陷入昏迷之中的张百岁。 在萧煜走进地宫的瞬间,齐云也停止了踏罡步斗,平静道:“王爷来得好快。” 萧煜没有说话,身形只是稍稍停顿,然后整个人如同一道黑虹,直冲齐云面门而去。 齐云微微叹息一声,脚下一顿,轻声道:“乾、坎、艮、震、巽、离、坤、兑,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金锁” 原本环绕于齐云周围的八道金门在一瞬间仿若实质,金光熠熠。 萧煜所化黑虹一头撞金门之上,地动山摇。 整座地宫仿佛都晃了三晃。 齐云轻声道:“贫道知道王爷武力不凡,若要取贫道性命不过是在弹指之间,故而贫道行此大事,又怎么会不留一些保命的手段” 萧煜身形退回至先前位置,脸色平静,不过若是细细观察,就会发现他的身形有微微幅度的摇晃,似乎在八门金锁之前没有占到什么便宜。 齐云没有继续动作,而是谨守于八道金门,似乎打算就此守到青尘前来。 萧煜的脸色渐渐凝重起来,袍袖一阵,九颗雷珠浮现于萧煜面前,紫电萦绕。 萧煜伸手一指,九雷连珠化作一条雷鞭,落入他的掌中。 下一刻,就只见长鞭如龙,在八道金门上猛烈抽打切割,电光四溅。 齐云脸色微微发白,双手指决不断变幻,竭力维持依托整个太清宫而成的八门金锁。 雷鞭的攻势足足持续了一刻钟的时间,八门金锁虽然看似摇摇欲坠,但就是屹立不倒。萧煜终于不再留手,仅剩的七成修为尽数运转,即便此时不是巅峰时期,其充沛元气仍旧是达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 萧煜一掌拍在金门之上。 金门震动不休,整座地宫如遭地震,无数粉尘簌簌而落。 一掌无功,萧煜身形不动分毫,又连续拍出数掌。 萧煜脚下的地面寸寸碎裂,化为粉末,就连地宫两旁的墙壁也被逸散开来的元气冲击得支离破碎。 萧煜轻念一个“破”字。 八道金光璀璨的门户轰然破裂。 即便只有巅峰时期的七成修为,萧煜也不愧天机榜第十人的名号。 就在此时。 一道青虹自天外而来,径直飞入太清宫中。 其势之大,以至于在空中拖曳出一道长长的白色冷凝烟,几名侥幸在萧煜手下逃得性命的齐州道门弟子不幸挡在了青虹的必经之路上,直接被撞成虚无,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因为怕萧煜有所察觉而一直不曾靠近崂山的青尘终于赶到了太清宫。 萧煜猛然转身,脸上表情中透露出几分身临绝境的狰狞。 青尘转瞬即至,没有半点迟疑,直接撞向萧煜。 萧煜没有料到青尘会来得如此之快,以至于他根本来不及杀死齐云并逃离太清宫。 萧煜竭力催动全身气机,两方印玺在萧煜面前显现形体,试图以此当下青尘的猛烈一撞。 轰隆一声,堪比金刚的地宫直接坍塌了一半。 萧煜借助都天印和传国玺,硬生生抗下天下第四人的一击。不过他整个人也随之双脚离地,直接被撞飞出去。 萧煜撞破了地宫的天顶,飞出地宫,落回到地面上的太清宫中。 青尘紧随而至,那柄差点刺死玄尘的玄阴斩灵剑就悬在他的身侧。 他整个人半悬于空中,右手食指和中指并为剑指,朝着萧煜遥遥一点。 玄阴斩灵剑与青尘灵犀相通,倏忽而动,瞬间不见踪迹,而萧煜只是隐约捕捉到几丝黑线一般的痕迹,未等他有所反应,玄阴斩灵剑已经再度显现真容。 萧煜的肩头就在前不久被大剑奴的一剑洞穿。 这一剑,便循着大剑奴一剑的轨迹,再次洞穿萧煜的肩头。 青尘没有急于一击杀死萧煜,而是如同烹小鲜一般,细火慢炖,将萧煜一点点“熬”死,不给他一点希望。 他望向萧煜,轻声道:“萧煜,你该死了。” 马上就要52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25红包榜,到5月2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四十六章 崂顶之变(三) ps. 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2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仅仅是一条胳膊和三成修为,萧煜当然不会因此就失去所有战力,但是面对青尘这样的大高手来说,如今的萧煜也的确没有太多的还手之力。 青尘虚手一摄,原本刺入萧煜肩头的玄阴斩灵剑猛然拔出,重新飞回到青尘的手中。而萧煜的身体则是随着这一剑拔出,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不过诡异的是,伤口处却不见半分鲜血,反而呈现出黑雾缭绕的诡异景象。 青尘握住玄阴斩灵剑,古板的脸上破天荒地浮现出一丝淡淡笑意。他等这一天不算久,但是却等得有些心焦,萧煜这个本该早早去死的人,在迈过了那道生死大槛之后,竟然仿佛有仙佛庇佑一般,一路横冲直撞,有惊无险地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若是放任他继续走下去,那便是真正的势大难制,而且如果让萧煜真的登上帝位,支持萧煜的道门也会收获他们应得的胜果,千年大计功成一半,那么他青尘也就再无翻身之日,只能做一只在道门威势下的惶惶丧家之犬。 更重要的是青尘有一种莫名的预感,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杀萧煜的机会了,若是错过这一次,那么以后就不会再有了。他以占验之道而闻名于世,这种心血来潮的预感对他来说绝对不是空穴来风的无稽之谈。 所以萧煜必须死。 就在青尘准备刺出第二剑的时候,风云突变,萧煜抬起手,二十八颗雷珠全部浮现,不过与以往的浩大阵势不同,这一次二十八颗雷珠全部聚集在方寸之间,几乎不留半点空隙,构建出一座微缩版的雷池大阵。 面对掌教真人亲自手炼制的二十八颗雷珠,即便是青尘亲自递出的玄阴斩灵剑,也不得不无功而返。 青尘没有太多的意外震惊,萧煜的后手早在他的预料之中,而现在距离仙人坠凡尘的药效过去还有半柱香的时间,这段时间对于一位天机榜排名第四的逍遥神仙来说,足以做太多太多的事情了。 青尘以剑作笔,写出一个大大的“前”字。九字真言“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的“前”字。 当年秋叶与秋月斗法,秋叶便是以一个“兵”字破去了秋月的金刚法相。 这个前字如同一座大山,直接压在了萧煜的身上。 闻暖语如挟纩,闻冷语如饮冰,闻重语如负山,闻危语如压卵,闻温语如佩玉,闻益语如赠金。 那么这个前字,就是重到不能再重的重语,要将萧煜生生压死。 虽然萧煜的体魄已经不再完美,但万幸的是他身携诸多宝物,足以弥补这一点。 佛祖菩提滴溜溜地旋转着出现在萧煜的额头上方,散发七彩佛光无数,将这个前字稍稍托起。而萧煜则趁此时机举起自己还算完好的右手,以及右手上笼罩的二十八颗雷珠,直接一拳将这个“前”字击成粉碎。 青尘不以为意,接着又是以剑代笔,笔走龙蛇,写下一个“在”字和一个“阵”字。 如果说刚才的“前”字是最纯粹的蛮力,那么“在”“阵”二字就生出许多玄妙变化,不求压死萧煜,而是要将萧煜封印镇压。 随着这两字落下,萧煜露出些许颓色,身形不由自主地开始逐渐弯曲,整个人似乎要蜷缩起来。 若是萧煜处于全盛时期,也许不会如此狼狈,但是现在的萧煜少了三成修为和一条胳膊,面对青尘真的太无力了。 青尘又是写下一个“皆”字。 萧煜不愿坐以待毙,深吸一口气,直接用双手抓住传国玺和都天印,孤注一掷,以自身全部元气强行催动两印中的浩瀚巨力,在一瞬间爆发出一股所向披靡的元气浪潮。 天下两印,一者汇聚了历代帝皇的人道气息,一者汇聚了道门传承的仙家神意,数千年传承积累,其中威能之浩大,远远超出寻常的逍遥境界,否则也不能镇压气运。只是这两者轻易不能动用,萧煜以粗暴手段直接激发两者,即伤人也伤己,算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这股巨大的元气浪潮如同一个大浪,直接将已经摇摇欲坠的太清宫大阵彻底崩碎,掌握阵法枢机的齐云脸色骤然苍白,口吐鲜血不止。青色光晕缓缓退去,太清宫不复方才的金刚不坏之景象。而身处其中的两位逍遥神仙,在各自护住自身的同时,也只能是随波逐流。 元气激荡不休,一波一波地不断来回反复冲击着太清宫,无数符篆从太清宫的墙壁上剥落,随着一声声轰隆声响,崂顶之上有无数山石崩裂,最后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伫立于崂顶之上已经有近千年的太清宫就这么轰然坍塌。 首当其冲的萧煜直接被这股巨力震得倒飞出去,全身上下浮现出无数裂纹,如同一只被跌裂的瓷器,骇人无比。 青尘也不好过,身形向后退去,直接撞烂数面墙壁,脚步踉跄虚浮。而他手中并不以坚固著称的玄阴斩灵剑更是直接断成两截。 李如悔和大剑奴眺望着山崩地裂一般的崂顶,尤其是李如悔,脸上更有几分后怕神情。 若是刚才他也进入到太清宫中,此时焉有命在 大剑奴目不转睛,看着无数山石崩碎之后坠入大海,有些出神,喃喃道:“我们准备了这么多先手,几乎就是天时地利人和,萧煜竟然还有如此还手之力,若是真的让他登上巅峰,那还真是个让人绝望的光景。” 李如悔忍不住点头道:“正是此理啊,所以师尊才下定决心,不惜毁去齐州道门这颗暗子,也要杀掉萧煜。” 大剑奴收回视线,叹了口气。 他枯练剑道八十余载,一直慕名于儒门三大神剑,尤其是最后一剑天子剑,放眼当世,只有萧煜一人有希望练成此剑。 可惜啊。 萧煜就有要死了。 如此枭雄人物,今日就要殒命与此,岂能不让人惋惜 李如悔嘴角挂着冷笑,“萧煜能死出如此大的阵势,也算是史书留名,说不定日后还要有一个太清宫之变的说法。” 而就在此时的齐州边境上,赵青身披重甲,立马持矛。 在赵青的身后,尽是铁甲,足有十万之众。 只要传来萧煜身死的消息,他就可趁着西北军军心大乱之即,一气攻入齐州。 赵青轻轻摩挲着掌中长枪,脸色平静。 但在双眼中,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喜悦之情。 那个与他斗了十几年的萧煜,终于要死了。 赵青嘴角微微翘起,轻声道:“你早就该死了。” 陕州。 萧瑾从百忙之中抽出身,走上陕州城头,望向东南方向。 他凝视许久,低下头,轻声自语道:“历史变了。本该是萧烈称帝,然后遭遇圆决寺之变,如今你萧煜顶替了萧烈的位子,大概也要替萧烈受此一劫。” 许久沉默。 萧瑾摇摇头,笑道:“死了也好,让我顶替你的位子,万事大吉。” 道宗。 自从太清宫崩碎的那一刻起,作为祖庭的都天峰就已经发现了异常。 整个都天峰为之震动。 这样的事情多少年没有发生过了 太清宫是齐州道门的大本营,如果太清宫都已经被毁,那么也可以说齐州道门覆灭了大半。 更关键的一点,萧煜如今正是下榻于太清宫中 若是萧煜出现什么闪失,那么道门的千年大计也要付诸东流。 主事峰主天尘立刻召集所有峰主议事。 因为要开启镇魔井的缘故,有四位大真人无法脱身,最后天尘决定亲自往齐州走上一遭。 马上就要52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25红包榜,到5月2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四十七章 崂顶之变(四) 大块的山岩坠落,萧煜也很不起眼地混在里面,一起坠入不知何时变得波涛汹涌的大海之中。海面上绽放出一朵朵气势恢宏的巨大水花。 随着山岩沉入海底,萧煜身体上的裂纹中有一连串的细小气泡冒出,转眼间就消失在暗流之中。 这一刻,他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很多人很多事,但想念最多的,还是林银屏和刚出世不久的儿子。 半梦半醒,妻子的笑颜和儿子的小脸骤然清晰,萧煜仿佛恍然惊醒,自己不再是那个一无牵挂之人了。成家立业,成亲生子。 妻儿妻儿,多少男人就是为了这两个字奋斗终生。 萧煜想起了曾经的公主殿下,也想起了现在的林银屏。 想起了那个名叫萧玄的小子。 想起了他对萧玄的许诺,这天下是我的,也终会是你的。 想起了很多个一点一滴。 就在恍恍忽忽之间,萧煜以人仙吐纳之法轻轻地一呼一吸,神魂则是在呼吸之间趋于寂寂沉静。 林银屏和萧玄的音容渐渐模糊。 与此同时,萧煜肩头上不断有黑色的雾气溢出,然后开始缓缓愈合。 一炷香的时间终于快要过去了。 青尘悬于半空之上,手中还持有半截玄阴斩灵剑,俯瞰着脚下的滚滚碧波。 萧煜久久没有现身,但是青尘也可以肯定,他还藏在这片海面下,没有趁机逃遁。 对于逍遥神仙来说,大海并不能隐藏自身,若是萧煜想要借着海水而远遁,那只能是自欺欺人,还不如按兵不动。不过即便是进入龟息状态,萧煜也藏不了太长时间,被青尘找到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青尘的身形开始缓缓下落,直到双脚要触及海面才停止下落的趋势,他扔掉手中已经损毁的玄阴斩灵剑,轻轻拂袖。 这一袖,卷起滔天巨浪。 海面上浪涛翻滚。 海面下无数暗流涌动。 有一道大浪在青尘脚下升起,托举着青尘一路升高,在拔高到最高点时却没有下落,反而是诡异地静止不动,青尘就这般立在浪尖上,淡然道:“找到你了,看你还能往哪藏。” 青尘抬起手,轻描淡写地向下一按。 方圆百里之内的海面骤然下降三尺。 藏身于海面之下的萧煜终于避无可避,缓缓浮出海面,双脚仍旧是陷于海水中,抬头仰望着立于大浪之上的青尘。 两人相隔了大约有百余丈的距离。 青尘抬手朝着萧煜遥遥一指。 嘭 萧煜猛地一个后仰,额头上出现一个浅浅的血洞。 然后就看到萧煜重新站直了腰,额头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愈合,眨眼间便已经恢复原样,甚至萧煜身上的裂纹不知在何时也已经悄然消失。 这是萧煜的不漏之身。 青尘眯起眼,盯住那个摆脱了仙人坠凡尘而重新恢复圆满不漏之身的藩王,心中有些凛然。 太清宫都毁了,本该是一场悄无声息地刺杀,最后却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甚至已经惊动了都天峰,但是萧煜还没有死。 而且此时的他已经恢复了不漏之身,融汇三家于一体,几乎可与仙家无垢之身相提并论的不漏之身。想要在短时间内彻底打破萧煜的不漏之身,已经飞升的掌教真人自然可以轻松做到,上官仙尘的剑也可以,若是换成其他人,就难免要费一番手脚。 现在留给青尘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萧煜将双脚拔出海面,稍稍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身体。除了被他用作替身法的一成修为,现在的萧煜几乎已经恢复巅峰状态。不过传国玺和都天印以及佛祖舍利,都因为损耗过度的缘故而暂时不能动用,没了诸多宝物的萧煜,面对青尘,仍旧没有丝毫胜算。 萧煜神情平静,轻声诵道:“人生百余年,去事如梦幻。有生亦有死,壮士复何憾。” 这是萧煜在小时候常听萧烈吟诵的一首短诗。 几乎就在话音刚落之际,处在弱势一方的萧煜竟然是率先一步掠出,手中出现一虚幻长剑,直指青尘。 这不是浩然剑,而是诸侯剑。 汇聚万千意气的诸侯剑。 萧煜持剑在手,刹那间就冲到了青尘身前,一剑点向青尘的眉心。 青尘抬手伸出两只夹住诸侯剑的剑锋,右手虚画出一个字符,试图拍入萧煜的眉心之中。 萧煜的不漏之身恢复圆满不假,可他的神魂却远远谈不上不漏二字。 只是在青尘将字符拍入萧煜眉心之前,萧煜就已经用左手挡住,掌心仿若梦幻泡影,自成佛国, 青尘轻哼一声,似是不屑,可在无形之中却是有一道弯月状的风刃悄然凝成,直斩萧煜咽喉。 萧煜不闪不避,张口吐出一道白金色剑气。 两两相撞之后,皆是化作无形。 两人的贴身近战不像武道高手那般精彩,但诸般妙法频出,两人都是见招拆招,其所学之广,足以让逍遥境界的散修高手为之汗颜。 这样的交手足足持续了小半柱香的时间,萧煜开始显露颓势,不复刚才狂风骤雨一般的攻势。青尘冷冷一笑,开始反攻。 只见青尘身形蓦然一闪而逝,脱离开萧煜如影随形的攻势,出现在几丈之外,然后双手合拢,作稽首之礼。 一名年轻人从青尘身后右边凭空走出,神态冷峻,身着石青色常服,背负长剑。 接着又有一名中年道人从青尘的左手边飘然而出,面容严肃古板,身着玄黑色峰主道袍,手持金印。 最后是一名年迈道人出现在青尘的头顶上空,神情淡漠,手持拂尘,而衣着竟是紫色的掌教衣冠。 三人都是与青尘一般相貌,只是神态不同,打扮各异。 青尘淡然道:“一气化三清,道门不传之秘法,非掌教传人不可修行,其中玄妙,语焉不详,世人多半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即便是贫道也不能一窥全貌。当年贫道与紫尘争夺掌教大位失败,离开道门而云游四方,偶入某位先辈洞府,得了一部旁门道书,触类旁通之下,习得斩三尸之法,虽比不得一气化三清之法,却也是相去不远。” 四个青尘站在萧煜面前,景象诡谲。 对于斩三尸之法,萧煜有所了解,当初的鬼王便是修行此法,只是未等他功法大成,就已经死于萧煜之手。所谓三尸,分别是善念、恶念、执念,斩三尸便是以大毅力和大神通斩出三尊身外化身,分别对应自身的善念、恶年和执念。传闻只要斩却三尸,便可得证长生,如今的青尘虽然没有飞升,但想来距离稽首证长生也只差那一步之遥了。 青尘平静道:“年纪轻者,为贫道恶念,年少时的杀伐心性尽在其中。年纪居中者,为贫道善念,祸起萧墙之前的种种皆是囊括其中。年纪最长者,为贫道执念,今日之果,皆因掌教二字而起。贫道修得斩三尸之法后,本想重回宗门再与紫尘一较高下,只是未想到紫尘进境是如此之快,身负二十八气及诸般玄妙手段,非贫道可以力敌。在紫尘飞升之后,贫道本以为此法再无现世之日,却不曾想西北王也能将贫道逼到这般地步,今日便将此法展现于你面前,请西北王赴死。” 话音刚落,三名青尘一起扑杀萧煜。 年轻青尘拔剑出鞘。 中年青尘高举金印。 年迈青尘则是轻摆拂尘。 萧煜苦笑一声。 即便这三个青尘都没有本尊那般境界,但也是三位逍遥神仙啊。 以一敌三 下一刻,萧煜直接被击退数百丈。 眉心、心口、双手,血肉模糊。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四十八章 崂顶之变(五) 这点伤势对于已经恢复不漏之身的萧煜来说,不算什么,但这仅仅是青尘三尸的一轮试探性出手而已,远远没有达到倾力而战的地步,萧煜不觉得自己的体魄可以面对四位逍遥神仙的围攻,而且困住他的太清宫已经被毁,所以萧煜已经开始想办法逃遁,而不是与青尘这位天下第四人死战到底。小說, 不过在这之前,萧煜首先要为自己制造出一个脱身的机会。 萧煜修复了自己身上的伤势,虚手再握,然后做了一个向后缓缓抽拉的动作,凭空抽出一把实质之剑。 青尘轻哼了一声。 然后年轻青尘率先而动,与手中长剑合二为一,整个人化作一道长虹,直斩萧煜。 这一剑的速度实在太快了,以至于萧煜只来得及横剑身前,两把长剑便碰撞在一起。 接着便是中年青尘一脚踏出,抬手掷出掌中金印。 萧煜避无可避,被金印打在身上,整个人轰然倒飞出去,在数百丈外才堪堪止住后退的身形,海面上更是出现了一道笔直的巨大沟壑,海水向两旁分去,露出其下的礁石。 萧煜按住自己的胸口,这儿已经完全塌陷下去,看上去十分骇人。若是寻常修行者受到这样的伤势,肯定会因为心脏破碎的缘故而死得不能再死,但是萧煜不一样,只要不是斩去头颅,不管多么重的伤势,他都能恢复如初,区别只在于要消耗多少元气。 青尘也明白这一点,所以他才要熬死萧煜,将萧煜的元气彻底榨干,然后在杀死萧煜。 久守必失,萧煜哪怕将自己的不漏之身再提升一个境界,使自身体魄臻至逍遥境界的巅峰,但如果没有反击之力,面对青尘,仍旧只有败亡一途。也许不会死,但肯定不会赢。 说到底还是要以攻代守。 萧煜弃掉手中之剑,然后深吸了一口气,胸口上的伤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复原着,接着他不退反进,身形一掠再掠,不顾自身损耗在眨眼之间便强行迈出九步,步伐有大有小,但随着最后一步迈出,萧煜的气势攀升至顶峰,双手十指交缠成拳,朝着年轻青尘当头砸下。 这是青尘恶念,也是青尘年轻时的杀伐心性凝聚而成。那时的青尘以杀伐果决而著称于世,手中佩剑浸染鲜血无数,虽然比不了上官仙尘,但是与只杀高手的上官仙尘不同,那时的青尘杀人,不分修为高低,不论出身背景,一言不合便拔剑,拔剑便是死战,剑下非死即伤,绝无半分容情留手,被当时的许多修行界前辈所不齿,认为其德行不足,这也为青尘后来争夺掌教大位失败而埋下了伏笔。 双拳落下。 气爆声音仿佛天空中突然炸响了一个闷雷。 这一拳没有什么花哨,也没有暗藏什么玄妙,就是将气势攀升至巅峰的霸道一拳。 从正面将敌人彻底碾压的霸道。 代表恶念的年轻青尘猝不及防之下只能举起手中长剑格挡,被萧煜双拳中蕴含的巨大威力直接砸入海底,不见踪迹。 立在旁边的善念青尘面无表情,再度举起手中金印,金印迎风便涨,眨眼间便有磨盘大小,朝着萧煜当头压下。 应太皇符印。 此身是青尘善念,也是青尘在中年时的修身养性所成。争夺首徒之位落败后,青尘痛定思痛,开始收敛自身的杀伐心性。这时候的青尘放弃了剑道,转而修行占验之道,心性转为平和,因为受到了佛门影响的缘故,青尘开始信奉因果之道,除非真的有利害牵扯,否则绝不轻易出手,也就是这时候,青尘被道宗上代掌教升座为天枢峰峰主,得了这方应太皇符印。 面对从空而落的应太皇符印,萧煜伸出自己的右手,然后手掌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大,五根手指如同利剑,手背和手心上更是有鳞甲和骨刺生出,最后整只手掌好似是一只洪荒巨兽的利爪。 魔教秘法元屠。 萧煜举起化为元屠的右手,直接与应太皇符印正面硬抗。 金印巍巍然如山岳般落下。 萧煜的手掌上不断响起骨骼碎裂的声音,转瞬又被不漏之身修复如新,然后又是不堪重负地粉碎,然后再是修复,这个过程在几息之间足足重复了十二次,萧煜的右手也就粉碎了十二次。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如此往复无功之后,金印终于出现颓势,被萧煜抓在掌中动弹不得。 萧煜面无表情地望向善念青尘。他自离开东都开始,历经大小战事数十次,数次游走于死亡边缘,对于这种痛苦,已经近乎麻木。对于右掌破碎十二次,他只是微微活动了一下,开始重新适应这只崭新的右手。 此时的善念青尘如遭雷击,面显苍白之色。 身披紫袍的执念青尘,倒是极有掌教威仪,从头到尾都未曾出手干预,似乎是不屑于偷袭萧煜。直到善念青尘不敌之后,他才开始有了动作,只见他轻描淡写地一摆手中拂尘,整个海面随之震动。 拂尘上的银丝疯狂生长,短短片刻后就如同一条千丈银蟒,遮天蔽日地朝着萧煜席卷而来。 此身为执念身,也是青尘斩却三尸中的最强一尸,也可以说青尘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与其执念是息息相关。 而他的执念便是道宗的掌教大位。 与年轻时锋芒毕露的青尘不同,本代道宗掌教紫尘自小便是藏而不露,在不知底细的人看来,就难免会得到一个平庸之辈的评价,故而青尘自年少时就不服气这位师兄,认为他不过是占据了师兄名头才能处处压他一头,哪怕是争夺首徒之位失败,青尘也只是认为自己德行威望不足,才让紫尘捡了便宜。直到紫尘成为道宗首徒,青尘仍然认为未来的掌教大位是自己的囊中之物,哪怕他不是道宗首徒,哪怕紫尘才是大师兄。所以在上代掌教真人将掌教大位传于紫尘之后,青尘认为师尊太过偏心,愤而出走,离开山门达数十年之久。 在这数十年中,掌教真人紫尘坐镇都天峰,以天下为棋盘,以幕后弈棋人的身份落子无数。而青尘则是亲身入局,同样埋下暗子无数。只是待到青尘返回道门时,紫尘已然不再隐藏自身,以天下第一人的身份傲然于世,心灰意冷之下,青尘不再奢望与紫尘相争。 不过随着紫尘踏足长生境界,青尘也再次生出别样心思,最后他终于还是迈出了那一步,功成则执掌道宗,不成则身败名裂。 在原本的历史中,青尘成功了,在掌教真人飞升之后,他架空秋叶,执掌道宗近八十年,直到他坐化以后,秋叶才能以百岁高龄执掌道宗,成为名副其实的掌教真人。 只是当下天机已变,青尘功亏一篑,未能功成。天尘成为道宗掌权者,青尘则是背上了叛宗之名,身未败,但名已裂。 不过也正应了福祸相依的话语,青尘没能操持道宗权柄,却在无望之下意外地斩去了执念一尸的最后牵绊,境界趋于圆满,距离长生境界只剩下一步之遥。 现在的青尘只要不意外身死,就不会像原本历史中那样坐化而亡,而是真的有机会飞升入无边玄妙方广世界,享得真正的仙人长生。 执念一尸作为最后斩出的一尸,其威势之强,足以媲美横渠先生张载。 无数银丝落下,将萧煜捆了个结结实实,不能动弹分毫。 青尘淡然道:“贫道老夫本不该继续插手俗世之事,只是我半生之谋划,大半因你而毁,若不杀你,心有不甘。还有紫尘的千年大计,也皆因你而起,老夫不想日后沦为丧家之犬,所以也不得不杀你。” 萧煜没有说话。 千里之外,有一道剑虹划破天际。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四十九章 崂顶之变(六) 青尘抬起双手,神情平静,虽然几经波折,但还是迎来了最后时刻,他没有时间去将萧煜的元气彻底消磨殆尽,却还有另外一个选择,那就是斩去萧煜的头颅,日后再将萧煜头颅交给赵青,只要运用得当,足以让西北军的士气跌入谷底,比起在正面战场大破十万西北军还要有用,而这次西北军东进入关自然也会不败而败。小說, 天空中有异象升起,风起云涌,无数彩云从四面八方向此处汇聚,如同一条神女织就的锦缎,云霞翻滚,色彩绚烂。 接着有两柄法剑缓缓浮现于天际之上。 第四法剑应元,第八法剑北阳。 被束缚住全身的萧煜艰难地抬起头,望着这副天地异象,心绪起伏不定。如同周围的冰冷海水。 要死了吗 在人生巅峰已经遥遥可见的时候,死在这个异地他乡,然后头颅被青尘带走,尸体沉入冰冷的大海之中。 剩下东都家中老父,剩下中都家中孤儿寡母。 萧烈倒是还好,毕竟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大丞相,不用萧煜去操心,但是林银屏和萧玄母子,可就很难说了。太平盛世容得下一个少年天子,但是乱世绝不会让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婴孩成为一方主君。林银屏也不行,上一次林银屏能掌握中都大权,最关键的一件事就是她完全封锁王府,没有让半点消息透露出去。从某种意义来说,这也是变相的“秘不发丧”,借助萧煜的本身的权威来掌控中都。 但这次不一样,青尘和赵青不会让萧煜悄无声息地去死,只要萧煜死了,必然是震动天下,谁也捂不住。 到那时,西北军内部肯定会为了争夺萧煜留下的位子而爆发全面内讧,林银屏和萧玄可能会成为其中之一,更大的可能还是沦为一个筹码,身不由己。 那可真是凄惨啊。 萧煜低下头,似乎引颈就戮,低声叹息道,“人生五十年,与天地长久相较,如梦又似幻,一度得生去,岂有不灭者乎” 这是萧烈最喜欢的一段话。 现在是最应景的一段话。 青尘淡然道:“放眼海天内外,的确没有长生不灭者,如此说来,你是认命了” 萧煜没有说话。 青尘也不再废话,直接虚手往下一引,北阳法剑率先落下。 这一剑没能杀死萧煜,但萧煜却被这一剑斩断了一半脖子。 萧煜的脑袋无力地低垂下来,鲜血不断从伤口处涌出,而不漏之身则在疯狂地修复着这个巨大伤口。 青尘面无表情。 只要再一剑,这位西北王就要身死道消。 青尘的另外一只手毫不犹豫地落下。 应元法剑随之而动。 在两剑的威势之下,萧煜脖子上的血肉尽去,露出白森森的脊椎。 萧煜的气息越来越微弱,不漏之身的修补速度也越来越慢。 陷入濒死境地的他,视线开始一点点模糊,木然地望向脚下的碧波汹涌。 人间五十年,与天地相比。 不过渺小一物。 看世事,梦幻似水。 任人生一度,入灭随即当前。 此即为菩提之种,懊恼之情,满怀于心胸。 汝此刻即上东都,若见萧煜之首级。 放眼天下,海天之内,岂有长生不灭者 魏禁此时正在登州城的行辕中,有关赵青的异动早已传至行辕,就在几天前,赵青忽然召集了直隶州境内的大半兵力,然后一改往日坚守不出的态度,气势汹汹地率军陈兵齐州边境,接着却又开始按兵不动,着实让人看不清他到底想要如何。 曾经有几名心腹将领给魏禁建言,不如先派兵试探一二,魏禁没有答应,只因王爷如今正在崂山的太清宫中,他不敢冒这个险。 只是一个赵青而已,单纯论领兵作战的能力,还不能让魏禁如临大敌,魏禁真正担心的是赵青只是一个幌子和诱饵,真正的后手还没有露面,若是他先动,就容易露出破绽,让别人有机可乘,所以魏禁思虑再三,还是决定按兵不动。 魏禁闭目沉思,如今西北军并分三路进逼直隶州,而王爷却偏偏停留于自己左军所在的齐州。还真是利弊参半。好处是证明王爷更看重左军,让左军压过了右军一头,至于坏处,便是左军要担负的责任更多,若是出现什么闪失,那就是好事变坏事。魏禁缓缓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沓沓公文,这段时间为了不出纰漏,他可以说是事事亲为,就连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也没放过。 就在此时,魏禁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便是暗卫统领唐春雨疾步走来,这位被西北军内部戏称为暗卫三巨头之一的唐都督,此时神情竟是有几分慌张,快步走近了后低声道:“文帅,刚刚得到急报,太清宫有变。” 魏禁愣了一下,问道:“什么变化” 唐春雨的声音几乎压到低不可闻的地步,“太清宫塌了。” 魏禁再不见方才的云淡风轻,豁然起身,急声问道:“王爷呢” 唐春雨犹豫道:“应该还在太清宫里面,看阵势,八成是有逍遥神仙出手了。” 魏禁又缓缓坐回到椅子上,神色变化不定。 若是萧煜真的在齐州出了意外,那么坐镇齐州的魏禁必然会首当其冲,受到西北军内部的各方诘难,尤其是闽行一系,更不会放过这个落井下石的机会,无论萧煜死或不死,都是如此。 唐春雨低声问道:“要不要秘而不宣” 魏禁摇摇头,道:“纸包不住火,若此事是真的,与其日后让别人揭开,说我们居心叵测,倒不如我们自己揭开,也好证明清白。” “文帅的意思是”唐春雨还是有些摸不准魏禁的意思,他只是一个武人,对于这些弯弯道道并不是十分在行,尤其是在这个关键时刻。 魏禁已经渐渐恢复平静,淡然道:“唐都督,你立刻传信给蓝先生,将此事经过完全告知于他。然后再用本帅的名义传令给济州府的明尘,让他带人火速赶往崂山。” 唐春雨似乎被魏禁临危不乱所感染,不复先前的慌乱,应诺一声后转身离去。 魏禁独自一人留在屋内,神情复杂,轻声自语道:“叔父,我到底该怎么做呢” 青尘望着已经不成人形却仍有微弱气息的萧煜,感慨道:“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啊。” 他深吸了一口气,“也罢,老夫就再废些功夫,彻底绝了你的生机,让你早早去见自己的生身之母。” 青尘抬起手臂,以指为笔,以天为纸,笔画勾勒,写下一个绝字。 就在此时,一道剑虹横贯大海,姗姗来迟。 青尘皱了皱眉头,转头望去。 有一剑悬停。 天尘负手立在一柄飞剑之上,衣襟随风而动,平静说道:“青尘师兄,别来无恙。” 青尘眯起眼,盯住这个将自己根基毁去大半的同门师弟,冷声道:“你倒是敢来,正好,让贫道先杀萧煜,再杀你天尘,了却这段因果,无牵无挂地去求长生境界。” 当下青尘是损耗了许多气力,但却不伤及根本,若是面对上官仙尘和牧观等人,兴许是力有不逮,但是面对一个天机榜上排名仅在萧煜之上的天尘,青尘自负不会再生波澜。 今日能将萧煜和天尘一并诛杀,道宗的千年大计就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青尘吐出刚才吸入的一气。 原本被萧煜打入海底的恶念重新飞出海面,同时善念也迅速恢复战力。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五十章 崂顶之变(七) 飞剑长虹一线划过天际,将天幕上的绚烂织锦裁成两半,彻底打散了这副瑰丽画面,没有讲半点情面。 天尘从飞剑上飘然落下,没有收回飞剑,而是直接将其握在手中,剑尖斜指脚下起伏的海面,目光朝萧煜望去。 此时的萧煜还剩下最后一丝气息,藕断丝连,若是再让青尘斩断脊椎,斩下头颅,那便是真正的神仙难救,至于现在,倒还有一线生机。 青尘神情古井无波,心绪却如此时海面,有波澜渐生。 在尘字辈的师兄弟中,以青尘和天尘最为孤傲,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紫尘和无尘是一类人,天尘和青尘是一类人。若是无尘没有早逝,没有坠境,那么他将是最适合接替紫尘的人选,可惜的是无尘早早毁于上官仙尘之手,让紫尘不得不退而取其次,选择天尘成为自己和秋叶之间的过渡人物。而天尘也没有让紫尘失望,他成功地接掌了道宗大权,让青尘的篡位之举功亏一篑。 因为孤傲,所以独来独往。 青尘和天尘的轨迹惊人的相似,他们都曾经离开宗门很长一段时间,都是杀伐果断之人,他们有着同样的心高气傲,但也正是因为自身的孤傲,不会屈居人下的两人很难像紫尘和无尘那样相辅相成,反而会因为各自立场的不同,成为对手。 事实也的确如此。 青尘缓缓开口道:“看到此时的你,就像看到了四十岁的我,我本以为我们会是一路人,现在看来,倒是我错了。” 虽然青尘和天尘是同辈人,但是两人之间的年龄却几乎相差了一个甲子,如今的青尘已经快是百岁高龄,而天尘才刚刚不惑之年,若不是天尘天资太高,让上代掌教动了惜才之心,才会破例收为弟子,否则天尘本该是归于下一辈中,故青尘才有如此一说。 天尘平淡道:“你我之间当然不一样,当年我还未曾转修丹道一途时,与掌教师兄有过一番言谈,那时掌教师兄曾经对你做出过一番评价,时至今日,我依然记着。青尘其人,其才学、心智、谋略、手腕均为一流,然心胸略有狭隘之处,其人本身亦有偏执,格局只能为一时之选,而非长久之选,又不愿居于人下,故吾不愿用。” “贫道与你相较,贫道可曾做过有愧宗门之事” “平心而论,于谋略而言,贫道不如你多矣,然贫道贵在有自知之明,贵在明白大局为重,不愿为一己之私欲而罔顾宗门之重,就此而言,你又如何与贫道相比” “宗门之千年大计,非是出自我手,亦非出自掌教师兄之手,而是出自列位祖师之手,你因私怨而叛出宗门,成王败寇,先暂且不说,但是如今你要坏宗门之千年大计,这才是真正的罪无可恕,若是千年大计真的因为你而功亏一篑,即便你能跨过天门,成就长生神仙境界,又如何去面对宗门的列位宗师” 对于天尘的一番话,青尘并不为之所动,只是平静问道:“为何要对老夫说这些话难道你还指望老夫幡然悔悟,向你跪地请降不成” 天尘淡然道:“贫道不敢奢求自己能像佛祖那样能口绽莲花,单凭一张嘴就能让邪魔外道皈依,贫道只是觉得你我毕竟同门一场,有些话还是要说明白了,也好做个了断。” 青尘笑了笑,说道:“说到底还是要打上一场,紫尘年长上官仙尘将近一甲子,老夫也年长你将近一甲子,上官仙尘打不过紫尘,你又哪来的信心能战胜老夫” 修行一途,虽然从来都不缺惊才绝艳之辈,但更多人要还是一步一个脚印地前行,如此一来,修为的高低多半就与修行时间的长短挂钩。 天尘也明白这一点,所以没有等着青尘出手,他当先一步掠出,手中长剑倒持。 长剑名为断贪嗔,乃是第三祖师的三把佩剑之一。 当年第三祖师以飞剑千里斩黄龙而闻名当世,身怀三剑,分别名为断贪嗔,斩爱欲,灭烦恼,日后第三祖师飞升无边玄妙方广世界,留下断贪嗔之剑,并传下天遁剑法和龙虎丹道。如今的天尘便是走了第三祖师的路子。 青尘冷笑一声,自不量力。 第三祖师真传又如何他们师兄弟中,谁的修行法门不是名声赫赫除了紫尘是道祖真传,高出众人一筹,剩下的谁又比谁强多少谁又比谁差多少 在距离青尘还有三丈左右的时候,天尘手中的断贪嗔明明是以剑首对着青尘,却有一道凛冽剑芒在青尘的身后生出。 青尘头也不回,反手按下这道剑芒,同时立在他身侧的恶念青尘倏忽而动。 同样是极为惊艳的一剑。 这是青尘年轻时的剑道。 天尘不闪不避,轻描淡写地横剑身前,竟是比恶念青尘的剑还要快上一筹,后发而先至。 一声金属碰撞声响。 好像都不带丝毫烟火气的两剑轻描淡写地分开,不像是两位名列天机榜的大高手对决,更像是空冥境界的斗剑。 恶念青尘一剑无功,善念青尘身形飘摇而起,手中应太皇符印伊离手。 其势如泰山压顶。 天尘轻笑一声,全身元气周游流动,瞬间爆发出十二气的修为,然后一掌拍向当头落下的应太皇符印。 嘭 势若千钧的应太皇符印竟是被天尘的一掌直接拍飞出去。 紧接着天尘右手中倒持的断贪嗔离手,高高飞入云霄。 下一刻,断贪嗔一化三,三化万千。 无数柄断贪嗔如同雨滴从天而落,森然剑气弥漫天际。 真是好大一场剑雨。 青尘毫不犹豫地向后暴退,不过他的善念化身和恶念化身却是避无可避,在剑雨的洗礼下,身体上出现不计其数的细微伤口,然后这些细小伤口连接成线,好似一道道裂纹,使得两人看起来就像两尊年久失修的雕塑。 这便是修到极致的太乙分光剑,远不是萧煜那种半桶水可以比拟。 剑雨过后,飞入空中的断贪嗔开始下坠。 不过青尘却不想让天尘这么轻松地接住断贪嗔,就在这短短的间歇功夫中,青尘的身形一闪而逝,瞬间来到天尘的面前,一掌拍出,掌心有天雷隐隐,拍向天尘的心口。 作为曾经的道宗第二号人物,青尘自然也精通五雷天心正法中的掌心雷。 天尘两手空空,却是不闪不避。 就在青尘的手掌即将拍到天尘身上的时候,他的脸色骤然一变,只见他的手掌上忽然出现一道半尺见长的伤口,血肉模糊。 青尘冷哼一声,“你果真练成了天遁剑法。” 天尘没有说话,只是淡淡一笑,然后不见他有如何动作,身周不断有剑气生出,无形无相,让人防不胜防。 剑气仿佛无穷无尽,在天尘和青尘之间的几乎要汇聚成一条无形的剑气长河。恐怕就算是萧烈、慕容燕等人在一旁观战,也会觉得棘手异常。 若是萧煜没有失去意识,能亲眼见到这一幕,也肯定会在剑道一途上大受裨益。 因为这是与剑宗祖师截然不同的一条道路。 第三祖师传下的天遁剑法,无形且无相,重意而不重形,重神魂而不重元气,在道宗中也已经失传近百年。 即便是青尘,也是第一次见到天遁剑法,若不是他曾在古籍中见过天遁剑法的描述,恐怕要吃一个大亏。 在此刻,青尘只能一退再退。 天尘抬起手,断贪嗔刚好落回他的手中。 青尘的眼底升起一抹阴霾,“好一个天尘呐,倒是和紫尘一个德行。” 终于展现出真正实力的天尘,绝不会止步于天机榜第九的位置。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五十一章 崂顶之变(完) 播报关注起点读书,获得525红包第一手消息,过年之后没抢过红包的同学们,这回可以一展身手了。小說, 在天尘接住断贪嗔后,原本汹涌肆虐的天遁剑气戛然而止,接着一切消散无形。 方才两位大真人的一轮交手以天尘接住断贪嗔结束,不过这个结果只是证明天尘小胜一筹,对于整个战局而言,并没有太大的影响。 青尘终于收起了自己的轻视之心,收回已经摇摇欲坠的善念化身和恶念化身,只留下困住萧煜的执念化身。接着青尘双手向前做了个虚推的动作,应元法剑和北阳法剑应声而动,以左右交替的态势斩向天尘。 天尘右手仍旧倒持断贪嗔,左手食指和中指并未剑指,朝着头顶天幕遥遥一指,天空中再次风起云涌,在天尘所站位置的天空上方有异彩显现,大块彩云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犹若是仙人登天,头顶三花。接着同样有两柄法剑破碎天幕,轰然而落,如同天门的两道门柱,接天连地。 第三法剑纯均,第五法剑中元。 微尘在卸任主事峰主之后,虽然还能动用纯均法剑,但是按照规矩来说,纯均法剑的主人已经变成新任主事峰主天尘,故而天尘同样能御使此剑。 四道法剑同时现世,相交辉映。 其威势丝毫不逊于当初紫尘以紫薇法剑相斗上官仙尘的青萍法剑。 一时间彩霞满天,翻江倒海,四道浩大剑气直冲天际,似是要撕天裂地。 这样的阵仗,即便是天人境界高手进入其中,也要瞬间落一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这可真真的是神仙斗法了。 接下来,四道剑气开始剧烈交锋,只见火花闪电四溢交织,碰撞声音尖锐如针,刺人耳膜。 就在四剑互相牵制而难以动弹时,天尘缓缓开口道:“法剑乃是宗门之物,非私人所有,当年剑宗祖师叛宗时能带走青萍法剑,是因为他有长生境界巅峰的实力,可一剑压服二十四位大真人,试问你青尘,可有此等手段” 青尘冷笑道:“想收回老夫手中的法剑就要看你手段如何了。” 天尘轻声笑道:“简单得很。” 话音刚落,就见萧煜身上有一道青光绽放,然后一方青色印玺滴溜溜地旋转着缓缓飞出,然后冲天而起,直入云霄。 印玺之上有中央天帝,印座四面分别有东、西、南、北其余四方天帝,印玺下有都天二字。 正是道宗至宝都天印。 青尘脸色骤变,在一瞬间化身万千,然后一起朝都天印扑去。 几乎就在同时,天尘将一直倒持手中的断贪嗔改为正持,然后朝着都天印递出云淡风轻的一剑。 都天印周围本是空无一人,但是随着天尘的一剑,在其周围荡漾起一圈如水波纹,转瞬之后,水纹散去,一个青尘缓缓浮现身形,这时他伸出的右手距离都天印只剩半尺之遥。不过这半尺却已然成为天堑,因为有天尘的一剑横贯其中。 下一刻,这个青尘与他身后的无数个青尘一起缓缓消散,青尘本尊则是重新出现在原来位置,好像根本没有动过,只是他右手上的一道淡淡剑痕,说明刚才的一切的确发生过。 让许多修行者难以想象,天机榜排名第四的青尘与排名第九的天尘,两次短兵相接般的交手,结果都是以天尘略胜一筹而告终。 天尘飘然而动,手中断贪嗔看似随意的不断刺出。 看似毫无轨迹,实则上每一剑都逼向青尘将要的出手方向。 在短短的几息时间中,青尘数次想要再度出手,均被剑势逼退,一时间竟是未能动弹分毫。 料敌先机,不过如此。 这便是天遁剑法。 天尘轻而易举地将都天印纳入掌中。 都天印除了自身的种种妙用外,还有一个作用便是统御道宗各处权柄,如山门大阵、都天峰道殿以及九剑等等,掌握都天印便近乎掌握了道宗的半数权柄,当初都天峰之变时,水尘等人便是想要趁乱将都天印收入囊中,只不过没能得逞,反而被天尘尽数诛杀,然后又被天尘交予秋叶之手,由秋叶带去中都,为萧煜镇守神魂,最后落到了萧煜的手中。 现在可以算是物归原主了。 天尘气势暴涨。 虽然都天印在萧煜的手中不能逆转胜负,但是在天尘手中又是另外一番光景。 只要天尘能将都天印纳入掌中,不是掌教胜似掌教。 除了被剑宗祖师强行抹去的印记的青萍法剑,其余八柄法剑尽归都天印统属。 天尘和青尘都是心知肚明。 在天尘展现出自身的真实实力之后,两人之间的胜负大概在之数,青尘六,天尘四,刚才不过是天尘以有心算无心,故而才能勉强胜出青尘一筹,将都天印拿到了手中。 拿到了都天印,青尘手中的应元和北阳两剑也随之易主,如此一来,胜负之数便要颠倒过来,变为四六之数,青尘四,天尘六。 逍遥境界的同境之争,在相差不大的情形下,说到底还是要依仗于外物,青尘没了两剑,即便天尘的修为不足以同时驾驭四道法剑,但也终究是比青尘多出两道法剑。而青尘在先前与萧煜一战中,消耗颇大,远非巅峰状态,自然难以取胜。 天尘从出手伊始到将都天印纳入手中,处处都是精巧算计,天遁剑法的出其不意更是让青尘两次接连失手,对于青尘而言,真可谓是终日打雁被雁啄了眼,谁也不会想到,占验派第一人竟是输在了算计二字之上。 天空中的彩云聚而又散,应元和北阳两道法剑开始缓缓消散,最后化作点点流华消散无形。 只剩中元和纯均两剑仍旧傲立于此。 天尘微微一笑,身形瞬间欺近,手中断贪嗔指向青尘的执念化身。 他之所以御剑数千里,可不是为了与青尘斗个你死我活,归根结底,他还是为了保住萧煜。 若是萧煜葬身于此,即便他能斩杀青尘,于大局而言,又有何益 青尘自然不会让天尘如愿救走萧煜,即便现在天尘的赢面更大一些,也不是说天尘就一定能赢。 只见青尘怒喝一声,满头乌黑长发在一瞬间化作银丝,疯狂乱舞。 周身足有二十气周游流动。 剑宗祖师以三十六气的修为超凡入圣,掌教真人以二十八气的修为横压当世,上官仙尘则以二十三气独步天下。 刚才天尘也不过是展现出十二气的修为而已。 有时候铺垫再多,胜负也只在刹那方寸之间。 这一刻,青尘动用十二成修为。 不过天尘却是怡然不惧。 掌教真人曾给秋叶留下都天印,给萧煜留下二十八颗雷珠组成的雷池大阵,自然也给天尘留下一物,助他内除青尘,外抗剑宗。 道宗第一至宝,玲珑塔 一方金黄色的玲珑小塔自天尘头顶浮现,洒落功德玄黄之气无数,将天尘整个护佑其中。 玲珑虽小,却自成一方天地,似有星辰日月之重。 任凭青尘用尽十二成修为的一指点中,仍旧是不动分毫。 这才是天尘最大的依仗,即便他拿不到都天印,他也可以凭借玲珑塔护身,自保无虞,不过再想要击败青尘救下萧煜就很难了。 气机反震之下,青尘脸色骤然苍白,吐出一口鲜血。 此塔乃道祖传下,上连道祖开辟之三十三天,即便当年的剑宗祖师也未能伤及此塔分毫,又何论青尘 青尘不敢停留,当机立断,收回执念化身,一气化虹,瞬间消失在天际。 天尘并未追赶,只是虚指一弹,玲珑塔落下一道光柱,将萧煜收入其中。 此时,彩云散去,海浪停歇。 这场太清宫之变终于是落下帷幕。 ps.追更的童鞋们,免费的赞赏票和起点币还有没有啊~525红包榜倒计时了,我来拉个票,求加码和赞赏票,最后冲一把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五十二章 一场造化,处处残局 天尘将萧煜收入塔内之后,转头望向身后不远处的崂山。 崂山山顶,齐云狼狈地从一片废墟中爬了出来,虽然他刚才在地宫之中侥幸躲过一劫,但是此时他的脸上却没有多少劫后余生的庆幸,而是脸色苍白,似乎马上就要大难临头。 齐云站起身,放眼环视四周,只见太清宫已经被毁去大半,驻留于太清宫中的齐州道门弟子也必然元气大伤,可以说多年心血毁于一旦,他脸上的表情似哭似笑,状若疯癫道:“青尘误我,青尘误我啊” 一道剑光飞上崂顶。 齐云猛然惊醒,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跳入滚滚碧波,想着从海上前往卫国剑宗,兴许能保得性命。 剑光停在崂顶之上,天尘负手立于飞剑之上,脸色漠然。 齐云落入海中,没有激起半点波涛,整个人如同鱼归大海,瞬间消失在海浪之中。 只是一股无形气机早已将这片海域完全笼罩,齐云只觉得如芒在背,心知不妙的他正要咬破舌尖,以真阳涎强行催动水遁之术,一道剑光从天而落,将他扎了个透心凉。 天尘冷笑道:“想走哪有那么容易,给我上来” 剑光冲天而起,被剑光穿透了胸膛的齐云也随着剑光飞出海面,然后被重重甩落到天尘面前的乱岩上。 天尘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齐云,语气冰冷道:“你该死。” 自知没有活路的齐云在这一刻竟是平静下来,艰难地抬起头望着天尘,苦笑道:“一步错,步步错,终究再没有回头之路,时也命也” 天尘冷哼一声,没有继续说话的兴致,直接一指虚点在齐云眉心上,这位齐州道门之主双眼猛然睁大,死得不能再死。 天尘没有理会齐云的尸体,转过身,望向东海方向,轻声自语道:“上官仙尘的大剑奴么,跑得倒是快。” 道人随后视线偏转向青尘离去的方向,淡然道:“冢中枯骨,吾早晚必斩之。” 最后,天尘视线落向太清宫的废墟,看到了仍旧是昏迷不醒的小宦官,凝视良久,他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笑意,“若不是身有残缺,倒也算是一块良才美玉,不过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倒也有几分机缘,也罢,贫道就送你一场造化。” 天尘伸出手掌,掌间自成世界。 其中有清气上升为天,化日月星辰,有浊气下降为地,化山川草木,两者构建出一副气象万千的山河大图,其中又有虎啸龙吟,相辅相成,化作圆满。 这是天尘的龙虎丹道。 天尘望着掌间的一方世界,轻声道:“丹道求长生,故而被世人誉为金丹大道,贫道有一师兄,一生精研丹道,如今却是已然坐化,丹道求圆满二字,贫道今日偏要反其道而行之,试一试残缺之体可能求得丹道长生若是能,便是为八百旁门再添一门,那你我也算是名载史册了。” 说完这句话,天尘手掌翻覆,掌间的山河大图化作一颗圆润如意的珠子飞入张百岁的天灵之中。 一闪而逝。 如今世道,虽然死了很多人,也走了很多人,以后也许还会死更多的人,但说到底还是老家伙们的世道。 老一辈的余晖照亮了整个世界,哪怕有萧煜这样惊采绝艳的晚辈,也无法撼动老家伙们的地位。 话又说话来,这世上又有几个萧煜只有一个而已 与其说萧煜惊采绝艳,倒不如说他顺势而生。 可是五十年后呢 老家伙们也该走得差不多了吧,那时候才是年轻一辈的天下。 秋叶、公孙仲谋、蓝玉、完颜北月、秦穆绵、唐圣月、慕容萱、尘叶、张雪瑶、萧瑾、林寒、端木睿晟、韩瑄、徐琰。 这些人也会老去,取代老一辈们在修行界和庙堂的地位,成为新的“老辈人”,成为这个天下的主宰。 现在又要多出一个人,张百岁。 日后大名鼎鼎的平安先生。 在日后的修行界中,完颜北月易名为慕容玄阴,并以慕容玄阴之名登顶后建魔教教主之位,以后建皇帝之尊悍然入东都。 无人可挡。 秋叶不愿出手,其他人不敢出手。 在最后关头,唯有张百岁拼死出手,拦下了势如破竹的后建皇帝完颜北月,魔教教主慕容玄阴。 在这场轰动天下的交手中,张百岁虽败犹荣。 只因那时候的慕容玄阴已经走到了人间巅峰,距离长生境界只差一步,一步而已。 当明尘赶到崂山时,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 明尘如今已经是花甲年纪,在道宗的尘字辈弟子中,这个年龄的确不算老。他与玄尘一样,都不算是嫡传弟子,但是自身能力卓著,在掌教真人飞升以及大名鼎鼎的道宗九子分离崩析之后,道宗威势不复当初,有江河日下之感,但也让明尘这类人有机会走到台前,帮忙撑起道宗的半壁江山。 明尘登上崂顶后,就看到一道身影负手站在已经坍塌的太清宫前,身侧悬着三尺青锋。明尘精于俗务,可是自身修为就难免相形见拙,不敢有丝毫大意,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去。 随着明尘逐渐接近,一直背对着明尘的那人终于开口道:“明尘师兄。” 明尘停下脚步,弯腰稽首,恭声道:“明尘见过主事峰主。” 天尘转过身来,微微点头。 明尘神情复杂,深吸一口气,向前走出一步,轻声道:“敢问主事峰主,西北王当下境况如何” 刚刚逼退青尘且顺手杀掉了齐云的天尘笑了笑,“西北王的不漏之身堪比我道门的无垢之身,性命无碍,就是要吃些苦头。” 明尘轻轻呼出一口气,如释重负,又是深深作揖,“幸而有主事峰主及时赶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天尘忽然问道:“距离萧煜定下的入主东都时间还有多久” 明尘犹豫了一下,低声回答道:“回禀主事峰主,王爷原本既定于三月初兵临东都城下。” 天尘点点头,道:“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差不多足够了。你先将此地之事向蓝玉等人详细告之,然后告诉他西北王伤势严重,中都乃是西北王的根基气运的根本所在,贫道先送西北王返回中都疗伤。” 明尘低头应诺。 天尘大袖一卷,身形一闪而逝。 天尘离开崂山,一路向西,一直来到中都,进入西北王府,落在潇湘山顶的凌风阁中。 当年的掌教真人来到中都,也是落脚于此处。 虽说萧煜将中都的精锐兵力带走了大半,但西北王府中还是留有不少高手,在天尘没有刻意遮掩自身气机的情形下,如今中都的女主人林银屏很快就闻讯而至。 在凌风阁前,林银屏示意一众护卫随从到止步,自己孤身一人走进阁内。 原本临窗而望的天尘转过身来,凝视着这个只见过一面的草原公主,西北王妃。 对于这个女子的胆识,天尘还是有几分由衷的欣赏,也难怪此女能将萧煜吃的死死的,这可不仅仅是哭闹二字就能做到的。 天尘平静道:“贫道天尘,当年西北王与公主殿下大婚时,曾做证婚人,王妃可还记得贫道今日之所以做了不速恶客,实是因为情势所致,还望王妃见谅。” 悄然松了一口气的林银屏如释重负,施了一礼,笑道:“原来是天尘大真人,多年未见,气态远胜以往,倒是不敢相认。” 这倒不是林银屏恭维,而是如今的天尘的确与当年有很大不同,威严极盛,且气态不复当年之平和淡泊,凌厉浩大,直追上官仙尘。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五十三章 曾经被支配的恐惧 天尘挥袖,玲珑塔凭空出现,然后就见萧煜从玲珑塔内缓缓飞出,最后落在角落的一张福贵榻上。 此时的萧煜已经没有先前那么骇人,从表面上来看,与常人无异,就像昏睡过去。不过在天尘的眼中,此时的萧煜更像一件支离破碎的瓷器,虽然在表面上还是维持着原本的形状,但在实际上却处处都是裂纹,只消手指轻轻一碰,便会分离崩析。若想要将这只瓷器修补完整,绝非一日之功。 幸好林银屏不是天尘,看不出其中的玄妙,又听天尘说萧煜已无大碍,不日便能醒来,接着只需好好调养便是,也就放下了刚刚悬起的心。 至于萧煜是如何受的伤,天尘没有完全的含糊其辞,将事情经过大致说了一遍,不过略去了萧煜差点被青尘用两剑杀死的这一段,只说萧煜强行催动两方印玺,自身元气损耗过度所致。 天尘安顿好萧煜之后,又留下一瓶金丹,吩咐林银屏定期给萧煜服用,然后便飘然而去。 送走天尘后,林银屏回到床边,凝视着昏迷不醒的萧煜。 萧煜的表情很安详,不复见先前的狰狞之色。 立志做一只斑斓猛虎却无奈现实是一只波斯猫的斑斓喵喵叫着,跟在林银屏身后也来到床前,然后纵身一跃跳到床头位置,伸出毛茸茸的爪子轻轻碰了下男主人,见他没有反应,便背过身去,自顾自地将身体卷成一团卧了下来,看样子是不打算走了。 林银屏好笑又好气地伸手点了点它的额头,“好吧,你先在这儿守着他,待会儿我再过来。” 说着林银屏转身离去。 这边有个大的,那边也不能忘了小的。 对于萧煜重伤的消息,蓝玉没有秘而不宣,因为在蓝玉看来,与其强说萧煜安然无恙却迟迟不能露面,让西北内部众人生出诸多猜忌,倒不如直接了当地说萧煜身负重伤,虽然性命无碍,但是需要休养一段时日。 果不出蓝玉所料,这个消息并没有在西北军内部一石激起千层浪,或者说西北军众将已经不是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形。就在前不久的东北和西北大战中,牧人起大军攻入西河原内,中都危在旦夕,江陵行营大军却迟迟不能回师,而王爷更是昏迷不醒,即便情形危急至此,西北军不是同样挺过来了吗更何况现在的局面是西北军三面合围直隶州,与当初的情形相比可以算是一个天一个地,那就更没有理由因为此事而扰乱军心。甚至魏禁还在齐州边境打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胜仗,迫使赵青刚刚展开的进攻姿态再次变为守势。 俗世中风平浪静,似乎没有受到太多的影响,但是在修行界中,崂顶之变却是意义深远。 这个意义不在于萧煜,而在于天尘。 这一战,四剑齐出,天翻地覆,海水倒立,自然没法瞒住有心人的窥视,而天尘展现出的强横战力,则是震动了整个修行界。 在这之前,随着掌教真人飞升,青尘叛教,原本占据了天机榜三个席位的道宗,只剩下一个排名垫底的天尘,虽然因为掌教真人飞升的缘故,天尘随之进了一位,从天下第十人变成了天下第九人,但是对于执修行界牛耳的道宗来说,还是太弱了。也难怪有人说,“道宗江河日下,天下各大宗门再也不用畏道宗如虎了。”“对付道宗,一个上官仙尘足矣。” 大多数人都忘了天尘曾经与上官仙尘齐名,即便有人记得,也只会说那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现在的天尘可挡得下上官仙尘的三剑 现在天尘已经给出了答案。 挡得下的。 在这一战后,傅尘顺水推舟地放出了最新天机榜十人。 道宗掌教真人紫尘飞升,第一人的名头当之无愧地落到了大剑仙上官仙尘的头上,即便有传闻说上官仙尘在东昆仑一战中受伤颇重,以至于闭关不出,但仍旧没有人质疑他天下第一人的位置,可以说是众望所归。 第二人和第三人也没有悬念,分别是佛门魁首牧观和魔教大长老刁殷,有句话叫做不疯魔不成佛,佛魔二道,本就是相生相成,牧观和刁殷自登上天机榜始,名次就是一前一后,这次排名也在情理之中。 接着便是重头戏,天尘从第九人一跃成为第四人,挤掉了青尘,让他重新变回第五人。傅尘更是在一旁拼命煽风点火,特地做了评语,说青尘虽然修得斩三尸之法,但终究比不得一气化三清这样的康庄大道,而且两剑都被天尘收去,实力难免大降。反观天尘这边,有道宗镇压至宝玲珑塔,又有都天印以及四道法剑,孰高孰低一目了然。 青尘名列第五人不再多说。 接下来的第六人却不是后建大将军慕容燕,而是变成了东都大丞相萧烈。慕容燕则是落到第七的位置。傅尘也特地做出评注,言萧烈的人仙之道趋于小圆满境界,一百零八处窍穴坚不可摧,抱元守一,见神不坏,故将萧烈定为第六人。 接着第八人的位置,因为横渠先生张载已经身死,所以由金刚寺寺主八目顶上。 至于第九位置,却不是萧煜,萧煜还是停留在第十人的位置上,傅尘点评萧煜在崂顶之变中身受重伤,且失去都天印,战力有所衰退,所以仍定于第十人的位置。 登顶第九人位置的,甚至不是微尘、溪尘、南谨仁、徐振之、大剑奴这些名声在外的老牌高手,而是一个新晋不久的逍遥境界。 白莲教,徐鸿儒。 这个以前不过是天人境界的白莲教护法好像是一步登天,谁也不知道他是如何踏足逍遥境界的,也不知他是否真的名副其实,但他的名字的的确确地出现在了天机榜的榜单上。 如此一来,天机榜完成了掌教真人飞升之后的第一次修订,以上十人便是新的天下十人。 除了天机榜更新这件大事意外,还有第二件大事,那就是白莲教正式由暗转明,在江南紫金山开山立派,广收门徒。 傅尘虽然没有露面,但是新晋升的天下第九人徐鸿儒却以副教主的身份广迎天下客。 这次白莲教开山立派,其声势直追当年道宗鼎盛时的论道大会,魔教话事人李诩不惜远赴万里来到紫金山,金刚寺和佛门也因为半个“佛”字的情分前来道贺,剑宗紧随其后,素有“江南王”之称的陆谦更是亲自到场恭贺,与徐鸿儒相谈甚欢,言称此乃天下盛事,江南幸事。 如此一来,只剩下江河日下的道门和风雨飘摇的儒门还在保持缄默,由于道门被孤立已经是修行界上下默认的事情,想必道门的大真人们也断不会用热脸贴别人的冷屁股。至于儒门,因为魁首人物张载身死,刚刚凝聚起来的局面几乎又陷入四分五裂的境地,此时已经是自顾不暇,又哪有心思去管别人不来也在情理之中。 在许多有心人眼中,这次白莲教开山立派,其根本目的还是定下反道之争的基调,使反对道宗千年大计的各路力量联合起来,将道宗真正打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正因如此,所以魔教来了,剑宗来了,金刚寺来了,哪怕是一直扮演着道宗盟友的佛门也来。即便是与道宗并称佛道的佛门,也不愿见到道宗真正实现自己的千年大计。 除了道宗,谁也不想重见千年前的景象,道宗之掌教如同修行界之帝皇,谕令即是法旨,法旨一出,莫敢不从。 这样的修行界,对于他们来说,太恐怖了。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五十四章 不忘初心 “喵” 伴随着惶惶凄然的猫叫声,斑斓一个猛烈弹跳,从立柜上纵身跃下,夺门而逃。 林银屏手里拿着一柄玉白色的鸡毛掸子,满脸怒色,“好你个斑斓,竟敢偷吃金丹,真是反天了” 刚刚醒来没有多久的萧煜,坐在床上,脸色还略显苍白,劝解道:“算了,一颗金丹而已。。” 林银屏放下手中的鸡毛掸子,犹自气呼呼的道:“我说这惫懒家伙怎么总往这屋里凑,原来是另有所图,最好别让我抓到它,否则肯定要让它吃点苦头,长长记性。” 萧煜有气无力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小猫偷吃了金丹,说不定会寿元极长,能陪你一辈子的时光,也免得你日后为了它伤心。” 转眼间已经是腊月三十,就在三天前,萧煜从昏迷中醒了过来,不过每天清醒的时间很少,大多数时间还是在昏睡之中,今天是除夕,就在林银屏准备让萧煜服药的时候,却发现最后一颗金丹已经被偷吃,而作案凶手虽然竭力装出无辜的模样,但怎么也掩盖了不了浑身上下散发着的丹药清香,王妃殿下自然是勃然大怒,这才有先前的追打一幕。 林银屏坐到萧煜身旁,握住他的手,轻声道:“今天是除夕,不过你的身子还没好利索,留在中都的也没多少人,就不用弄大宴群臣那一套了,待在家里,咱们自己安安稳稳过个年。” 萧煜伸出另外一只手,摸了摸她的脸颊,“都听你的。” 他稍稍沉默了一下,然后缓缓说道:“我在正明三十八年离开东都,正明三十九年来到草原,现在是简文三年,过了今晚便是简文四年。转眼便是六年,将近七年的光景,我就是这么一步一步从落魄人到草原上的驸马,再到自立一方的西平郡王,最后到逐鹿天下的西北王,可以说一路走来,有顺风顺水,有跌跌撞撞,也有险死还生,还有你的一路相伴,不容易啊。我也曾经想过,做一个太平王爷,只管咱们的一亩三分地,不去管什么天下大势,可是既然走到了这个位置,那便是一条不归路,不是我想停就能停的,西北不答应,道宗也不答应,恐怕我自己也不答应。男人嘛,谁不想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我也有一份大大的野心,既然停不下来,那就一直往前走吧。于是有了第一次南征,败了,没关系,还有第二次北伐,胜了,最后便有了第三次东进入关。现在,我们马上就要抵达自己的目的地了。” 萧煜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自己的心里话了,随着他的地位越来越高,他越来越“独”,逐渐成为一个孤家寡人,这不是偶然,而是必然。此时说到这儿,他忽然有些意兴阑珊,不再说话。 林银屏扶着他从床上起来,然后帮他穿好衣衫,柔声道:“按照规矩来说,以前我该称呼你为驸马,现在则该称呼你为王爷,亦或者夫君、官人,但是我不喜欢这些,我还是喜欢叫你萧煜。萧煜,以后别这么拼命,你万一有什么闪失,你让我和灵宝该怎么活你别忘了,咱们是一家人,同进同退,你当上了西北王,我就是西北王妃,这是我应得的,如果你一败涂地,亡命天涯,我也会跟在你身边,这是我该做的。你这次虽然没事,难保下一次,我身子已经是不济,你若是再倒下了,难道要让灵宝小小年纪就再走一遍你的老路其中滋味如何,你是知道的。” 萧煜欲言又止,过了良久,他无奈叹息一声,“大过年的,怎么越说越不吉利了。” 此时的西北王府四处都充斥着过年的味道,有大红灯笼,有倒挂福字,有新桃换旧符,有萧煜亲笔写好的横批,就连侍卫和侍女们也换上了崭新的衣服,侍卫们是深蓝色,侍女们是深红色,并且都得了过年的赏钱,人人脸上洋溢着笑意,给这个年关又增添了几分喜庆。 这次与往年不同,没有什么大宴群臣,只有普普通通的家宴,林银屏带着萧羽衣和萧玥负责包饺子,这可能是萧玥在萧家所剩不多的几个除夕了,再过两年,她便要与完颜北月正式完婚,远嫁后建。萧煜这个病号负责照看萧玄,世子殿下倒是还认得父亲,在父亲的怀里蹬着小腿,手舞足蹈地说着谁也听不懂的“咿呀咿呀。” 第一次照看小孩子的萧煜有些手忙脚乱,哪怕他是虎视中原的西北王,哪怕他是位列天机榜的天下第十人,在这个小不点面前,萧煜还是颇有狼狈之感,好在孩他娘很快就看不下去了,几次皱眉之后,从萧煜手中接过了世子殿下,这才让他稍稍松了一口气。 这顿年夜饭注定让萧煜记忆深刻,日后他曾对萧瑾说起过,哪怕是他最落魄的时候,也没吃过如此可怕的东西。毕竟除了萧羽衣,林银屏和萧玥自小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贵女,哪里给人做过吃的她们包的饺子自然可想而知。 萧煜在硬着头皮吃了十几个忘记放盐的饺子后,不得不表示,心意他领了,但是饺子是真的吃不下了。 吃过年夜饭之后,照例是熬年守岁,萧玄自然不懂这些,很快就沉沉睡去,被他娘亲抱着先回去休息,萧瑾又远在陕州,这屋中就只剩下了萧煜和萧玥、萧羽衣三人。 萧煜见萧玥对自己还是有点爱搭不理的架势,苦笑一声,忍不住道:“小玥,还生气呢” 萧玥微微撇过脸去,木然道:“我哪敢。” 兴许是因为受伤的缘故,萧煜的心境倒是平和许多,没有动怒,心平气和道:“这事是对是错,现在还不好说,再过几年,也许就会有答案了,我相信完颜北月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最起码要比我强上许多。” 萧玥面无表情,没有说话。 萧煜扶住额头,微微叹息一声,“女子年龄大了,总要成亲的,我承认通过这次联姻得到了慕容燕的支持,但我也绝不完全是因为联姻的缘故,才会答应下这桩亲事。” 萧玥轻哼一声,起身离去。 萧煜望着萧玥的背影,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在一旁静静旁观的萧羽衣走到萧煜身边,没有说话。 萧煜摇了摇头道:“生在王侯家,哪有自由可言。” 萧羽衣轻声问道:“义父,若是有朝一日,羽衣是不是也要像姑姑一样” 萧煜回头看了她一眼,反问道:“羽衣,你愿意吗” 萧羽衣轻咬了下嘴唇,微微低头,沉默不语。 萧煜笑了一声,重新转过头去,轻声道:“萧玥怨我,可慕容燕提出了联姻,我能不答应吗我若不答应,就显得不够心诚,不够心诚便互相生出猜忌,生出猜忌的结果便是一拍两散,那我还谈什么大梁城之盟和东进入关” “也许萧玥觉得我变了,变得丧心病狂和不择手段,但是我既然坐到了这个位置上,就要在其位谋其政,西北王的身份要求我不择手段,我就得不择手段,要么不做这个西北王,要做就做到最好。” 萧煜双手撑在膝盖上,缓缓起身,自嘲道:“少年时我便立志要做青帝,现在算不算不忘初心” 萧煜走出屋子,独自站在院子里。 萧羽衣抬起头,满脸坚定神色,一字一句道:“若是有这一天,我愿意。”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五十五章 听戏的心思 大年初一,不论是战火弥漫的江北、中原战场,还是暂时相对太平的江南、西北、东北等地,都迎来了短暂的宁静。 因为西北诸将倾巢出动的缘故,留在中都城中且有资格前往王府觐见西北王的文武官员寥寥无几,萧煜也就顺势免了这道程序。 即便如此,王府也是热闹得很,没有人来王府觐见王爷,可是留守中都的众位夫人们却是纷纷登门觐见王妃,就连林璃和完颜英祝也分别从大易和陕中赶回,特地拜会这位姐姐嫂子。一时间王府门前车水马龙,幸而王府有八名主事女官,倒也不显忙乱。 对于这帮子女人,萧煜自然要避嫌,一个人去了守心斋,没有露面。林银屏则是带着萧玄和萧羽衣在迎风阁见了众多夫人。 此时的迎风阁中,满屋子珠翠夺目,明明晃晃地让人睁不看眼,屋里坐了将近三十位贵妇人,从十几岁的豆蔻年纪到四十多岁的半老徐娘,多大的年纪都有,都是盛装打扮,一片璀璨耀目。 林银屏身着王妃冕服,坐在最上首的位置,怀里抱着萧玄,旁边分别是萧羽衣和萧玥,再下手位置是林璃和完颜英祝,今天的话题主要还是萧玄这位世子殿下,众多夫人纷纷打量了一番后,都是不住地夸赞,“要说世子殿下的相貌,真是好姿容,像极了王妃,不过气度更像咱们王爷,北人南相,是个福相。”“以后不知道哪家闺女,有这个好命,能嫁给咱们世子殿下。”接着便是各人给的见面礼,小如意、玉佩、金裸子、挂件,大多数是些寓意吉祥的小物件,林银屏都笑着替萧玄收下,然后交由墨书暂时归入府库中,等世子殿下长大以后有了自己的私库,再转交给他。 女人聚在一起,尤其是这么一帮贵妇人,能做的事情,除了说话和吃饭,就只剩下看戏了,今年请的是全西北最好的福瑞班,尤其班主袁世卿,曾经名满东都,犹以旦角为最,被盛赞为“一笑万古春,一啼万古愁”。当年东都城中几位有龙阳之好的权贵更是为了他大打出手,袁世卿也正是因为不愿屈身迎奉某位权贵而不得不逃离东都,几经周转来到了西北,这才有了今日的福瑞班。 当年的东都有四大绝,分别是秦穆绵的瑶琴,袁世卿的唱腔,苏若是的舞姿,李白奴的琵琶。 如今,秦穆绵已经不知踪迹,坊间盛传她被那位西北王收为私宅,毕竟谁也不信能虎视天下的西北王,真的半点不偷腥。苏若是则是嫁给了丧妻多年的东都大佬周景朝,虽说没有扶正,而且两人年纪足足差了三十岁,但在士林中也是一段佳话。至于有“拨弦如大珠小珠落玉盘”之美誉的琵琶大家李白奴,则是去了江南,长袖善舞,在那边与许多高阀名士都有深厚交情,更有传闻说她与那位“江南王”陆谦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被许多江南士子捧为江南第一美人。 说起来,四人中只有袁世卿的境遇最为凄惨,若不是林银屏当年去东都时曾经听过他的戏文,对他印象深刻,他未必能在剑戟森森的西北组建起一个福瑞班。 组建起福瑞班之后,随即便被林银屏点为王府的御用戏班,逢年过节,都要来王府为献艺。萧煜倒是没什么异议,一则养戏班子的银子都是出自林银屏私库,二则一个戏子伶人而已,倒也不怕有什么麻烦,只有林银屏高兴便是。 因为前线战事的缘故,今年没点什么男欢女爱的文戏,而是由林银屏亲点了好几折子武戏,武生们在戏台上来往穿梭,下面不时响起叫好声音。 萧玄早早困了,被几个老成嬷嬷带着安歇去了,萧玥不耐这种应酬,也借口离去了,只剩下林银屏仍被一众人等簇拥着,要看完这处戏才能休息。 萧羽衣坐在林银屏旁边,望着林银屏额头上的细细汗珠,有些心疼。在戏台上换场的间歇,轻声道:“义母,你累了吧要不你先去歇着” 林银屏微微摇头,轻声道:“今天来了这么多人,我又是主人,早早走了算怎么回事而且她们今天过来,拜年是虚,试探是实,你义父这么长时间没有露面,恐怕有些人也要沉不住气,总想探听个虚实才能安心,这个时候不能乱,所以我得陪着她们,还不能露出半点不对,总要让她们和她们身后的男人们安心才是。” 萧羽衣似懂非懂道:“那直接让义父露面便是,何必这么麻烦” 林银屏笑了笑,道:“天尘大真人说了,萧煜想要完全恢复还需要月余时间,一时半会儿回不去军中,所以这个时候还得我顶起来才行。” 就在说话的功夫,锣鼓声再起,林银屏不再说话,将目光转回台上。 一直到了申时时分,这戏才算落幕,戏班班主袁世卿亲自过来拜见王妃。 袁世卿今年刚到而立之年,面白无须,是一等一的美姿容,若是换上旦角扮相,比女子还要妩媚勾人,可称是绝色。只是经历过东都之事后,袁世卿就不再登台,只是在幕后培养新人。 林银屏笑道:“袁老板起来吧,不必这么多礼,最今天的戏不错,本宫很满意。” 墨书端着一个托盘,揭开上面的红绸子,是清一色的小金元宝,大概有百余两左右,折合银子一千余两,算是不小的赏钱了。 袁世卿起身后双手接过托盘,躬身道:“谢王妃赏。” 林银屏笑了笑,“十五元宵的时候还有一场,也要劳烦袁老板。” 袁世卿的腰弯的更低,恭敬道:“不敢称劳。” 林银屏挥了挥手。 袁世卿仍是保持着双手端托盘的姿势,向后徐徐退去。 送走了这帮心思各异的贵妇人,林银屏带着满身疲惫回到明园,发现萧煜不知何时已经从守心斋回来,此时正在抱着萧玄,放下了平日里西北王的威严,完全是慈父姿态,逗弄着儿子,萧玄也不怕父亲,一副笑呵呵的模样,颇有大气。 看到这幅难得的父子温情画面,林银屏的表情随之柔和下来,她一直都怕父子两人重蹈萧煜和萧烈的覆辙,如今看来,倒是没这个必要了。 看到林银屏回来,萧煜倒是有些许尴尬,赶忙把儿子放到一旁,自己正襟危坐,又重新摆出一家之主的架子。 毕竟礼法有云,君子抱孙不抱子。没有人的时候,萧煜还能抱抱儿子,在人前,则是万万不能的,非但不能抱,还要摆出当年萧烈那般严父姿态,所以被林银屏看到这一幕,萧煜也多少有些尴尬。 王爷有诸般思量,可世子殿下却是不知道这些的,本来玩得正开心,却见父亲忽然不理自己了,愣了一小会儿后,大眼睛瞬间蒙了一层薄薄雾气,嘴巴一咧,哭出声来,一边哭一边张开两只小手,朝着不远处的娘亲要抱抱。 心疼的娘亲急忙把世子殿下抱在怀里,一边轻轻拍打,一边柔声抚慰。孩他爹只能识趣地走开,免得再被妻子埋怨。 萧煜走出屋子,稍微活动了下身体,留守中都的伥鬼出现在萧煜身后,双手呈上一封密信,低声道:“王爷,是蓝先生的信。” 萧煜接过信,没有急着拆开,轻声道:“里应外合,一个齐云是不够的,太清宫之变,本王不希望发生第二次,关于另外一个内鬼,你们查的怎么样了。” 伥鬼面无表情说道:“有些眉目了。”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五十六章 镇魔井 萧煜说道:“不要在这里说,去养神斋。” 伥鬼躬身应诺。 一盏茶的功夫,两人来到养身斋中,萧煜始终没有拆开手中的密信,只是随意地将其放在书案上,然后坐到书案后面的椅子上。 伥鬼立在书案前,微微低着头。 墨书走进来给萧煜奉上了一杯茶,然后又悄悄退了出去。 萧煜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道:“说吧。” 伥鬼的声音没有什么起伏,“冰尘。” 萧煜手指一颤,喝茶的动作微微顿了一下,然后缓缓放下手中茶杯,平静问道:“查实没有” 伥鬼点头道:“是通过冰尘身边的弟子查实的,算是人证,按照暗卫的规矩,这就算是证据确凿。” 萧煜摇了摇头,“这次不一样,冰尘是天尘大真人亲自任命的新任天枢峰峰主,兹事体大,不可不慎。” 伥鬼轻声询问道:“王爷的意思是” 萧煜闭上眼睛,手指轻轻摩挲着茶杯,淡然道:“不要惊动冰尘,继续搜集证据,然后在合适的时候,我再交给天尘,由天尘决定如何处置。” 伥鬼轻声应诺。 然后他接着说道:“王爷,照您先前的吩咐,东都、江南、东北的人都派出去了。” 萧煜点点头,“东北那边,我们没什么根基,这次还是以站稳脚跟为主。” 伥鬼点头道:“诺。” “江南那边,虽然我们有些基础,但毕竟不是我们的地盘,只要盯紧就好。” “诺。” “至于东都,有孙立功暗中策应,倒是没那么束手束脚,而且我听说最近的东都很热闹,有名书生借张载之事而声名鹊起” “韩瑄传回消息,孙立功的意思是暂时不要轻举妄动。” 萧煜顿了一下,道:“那就先不要动,不过要查清那名书生的根底,防止生出变数。” 伥鬼伸出右手,比了一个下切的动作,低声问道:“王爷,若是有必要,是否可以先斩后奏而且某些冥顽不化之辈,是否可以先清理一下” 萧煜平淡道:“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尺度你自己拿捏。” 伥鬼再次点头,“诺。” 萧煜靠在椅背上,略显细长的丹凤眸子微微眯起,“至于那些冥顽不化之辈,先不要管他们,毕竟东都也是暗卫府的大本营,即便有孙立功策应,也很难应付赵青那边。而且这种事情最好不要摆在明面上来做,等到城破之时,让他们不明不白地死在乱军之中岂不是更好” 伥鬼心悦诚服道:“是臣下愚钝。” 萧煜伸出手,手掌翻覆,“曲苍、李如松、唐春雨都已经是明面上的人,很多事情他们不好去做,也做不好,你、恶虎、影子还有般若,都是藏在面子底下的里子,很多脏活还要靠你们。” 伥鬼的腰似乎又矮了几分,“不敢当王爷谬赞。” 萧煜挥了挥手,笑道:“好了,你去吧。” 伥鬼保持着弯腰的姿势,徐徐向后退去,一直退到屋外,才转过身来离去。 在伥鬼离开后,萧煜拿起一旁的裁刀,曼斯条理地将信封裁开,取出那张薄薄的信纸。信纸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方正小楷,其中的内容更是骇人听闻,若是流传出去,恐怕要整个修行界为之震动。 蓝玉在信中亲笔写到他与南瑾仁和徐振之两位大先生共同商讨数日后,从天机阁的诸多秘法中找出一门秘法,可以弥补萧煜瞑瞳的缺陷,让他真正获得移花接木的能力,摄取逍遥境界的修为。 这可是逆天行径啊 萧煜将密信毁去,心中生出许多波澜。瞑瞳可以说是萧煜赖以起家的手段之一,在空冥境界和履霜境界更是无往不利,让他的破境速度堪称是一日千里,只是使用此法后患颇大,到了天人境界之后,萧煜就很少再用,尤其是萧煜请下天魔降世之后,体内留下极大隐患,更是再也没有用过此法。 若是真如蓝玉所说,能弥补瞑瞳的缺陷,萧煜未必没有重返巅峰状态的机会。 如今的萧煜,虽然侥幸保住一命,但是修为损失大半,不漏之身的体魄损伤严重,在损失了都天印的情形下,很难恢复,若是此时的萧煜对上全力出手的萧烈,不说战而胜之,就连能否保住性命也是两说。 其实,稍微有点眼力的人就可以看出眼下萧煜很虚弱,就如刚才在明园中,萧煜在逗弄萧玄时竟然没有察觉林银屏的行踪,这几乎就是与常人无异,哪里还有半点逍遥境界的样子 若是任由萧煜慢慢恢复伤势,有个三四年的光景也能差不多恢复全盛,但在当下局势,根本没有这么多的时间让萧煜去恢复伤势,而萧煜与萧烈定下的三月相会已经迫在眉睫,那么萧煜如何在短时间内恢复巅峰状态就成为重中之重。 道宗都天峰。 天尘从西北返回都天峰后,直接来到镇魔殿中。 镇魔殿乃是道宗第一等禁地,仅次于只有掌教和主事峰主才能入内的飞升台,隶属于镇魔殿的道宗弟子更是地位特殊,隐隐高出其他道宗弟子一等。不过就在前不久的一系列变动中,镇魔殿作为青尘的势力范围,被天尘大肆清洗,光景已经不复从前。 当天尘来到镇魔殿之后,值守的镇魔殿弟子纷纷躬身见礼,如今主持镇魔殿事务的并不是哪位尘字辈的大真人,而是在下一辈中仅次于秋叶的尘叶。与冰尘那样中的虚名峰主不同,如今的尘叶可谓是大权在握,若是秋叶能升任掌教,他便极有可能下一任主事峰主级及镇魔殿主,就像当年的无尘大真人,故而被道宗上下视作是下一辈的第二号人物。 尘叶给天尘见礼之后,天尘问道:“前不久被镇压入镇魔井中的僧人如何了” 对于这位动用数位逍遥神仙才镇压入镇魔井中的老僧,尘叶记忆犹新,回答道:“毕竟是逍遥神仙,在寿元耗尽之前,还不会永坠井底。 在道宗,除去某些特殊情形,天人境界可称真人,逍遥境界可称大真人,长生境界已是仙人,若是踏足传说中的天仙境界,便可称祖。 道宗自道祖起始,共有十四位可称祖师之人,除去名声大过修为的南北各五祖,修为最高者分别是道祖、庄祖、张祖、黄祖。本来剑宗的开派祖师也有希望名列第十五位道宗祖师,无奈他叛宗而去,故不被列入其中。 镇魔井乃是庄祖之后的张祖以大神通手段开辟,其中自成一方世界,只以一方古井的井口与凡世相连,所以被称作镇魔井。虽然比不得道祖开辟三十三天的手段,但毕竟是天仙遗留,就是寻常的长生境界,在不知其中玄妙的前提下,也难以逃脱。 天尘平淡道:“镇魔井啊,不知道埋葬了多少逍遥境界,与其让他也变成镇魔井下的无数亡魂之一,倒不如物尽其用,再为我道宗的千年大计出一份力。” 尘叶的脸色微变,轻声问道:“主事峰主的意思是” 天尘迈步朝镇魔殿深处的镇魔井走去,“准备一下,过段时间我要将镇魔井打开一天,届时不要出什么纰漏。” 尘叶脸色凝重,沉声道:“是。” 天尘面无表情地缓缓前行。 脑中想得还是前不久与南瑾仁的一番深谈。 移花接木,重塑金身。 但是此法凶险,说到底还是要让萧煜自己拿主意。不过未雨绸缪,无论萧煜同意与否,道宗这边都要早作准备。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五十七章 那年秋,赏梅台 如今的西北修行界,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已经变成了萧煜的私宅,尤其是在西北军大肆兴兵的情形下,诸多修行者不是被征入军中,就是被请去了王府,至于那些应召不至的,则有西北道门中的高手出手清理。 西北作为百战之地,本就是修行界的一块空白地带,没有什么宗门,多是一些无依无靠的散修,故而在萧煜的强力手腕之下,整个西北修行界很快就被整合统一,多数修行者成了王府客卿,虽说没了以前的逍遥自在,但是多了一份荣华富贵,是福是祸,还很难说。 自古以来,就不乏有修行者为权贵所驱使的例子,因为修行讲究财、法、侣、地四大条件,财是泛指修行所需的诸般天材地宝及各类物品,需要大量人力物力去搜集,法是指修行法门,侣是道侣,地是福地洞天,其中以“财”最为重要,而世俗中的权贵们,最不缺的便是财力,没有宗门依靠的散修们便投身于权贵门下,与权贵们各取所需。因为东主在立朝之初也同时建立了天机阁的缘故,所以废黜了国师之位,但在大楚朝时,国师则是皇帝供养的天字第一号客卿,可谓是世俗中客卿的极致。 道宗也设有客卿职位,不过是针对那些带艺投师的散修,或是从其他宗门转投道宗的修行者,甚至在道宗的鼎盛时期,客卿之位更是拿来作为一种奖赏,专门赏赐给对道宗有功的非道宗修行者,从这点上也可以看出,位居修行界各大宗门之首的道宗,的确是称得上有容乃大。 收拢修行界的事情,一直由曲苍和影子去做,从萧煜北伐开始,到太清宫之变为止,王府大约收拢了近百名客卿,其中空冥境界三十二人,履霜境界十六人,其余人皆为不入流的和合境界,萧煜将这些人安置在前府之中,后府还是以自己的心腹护卫为主。太清宫之变后,萧煜便着手修复当年东主修建行宫时留下的大阵,以免日后哪位输不起的逍遥神仙直接打上门来,拿他媳妇和儿子出气。而这些散修便是修复大阵最好的“苦力”,在道宗真人金尘的统领下,开始初期的修复工作。 亚圣言,“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治于人者食人,治人者食于人,天下之通义也。”此时萧煜这个治人者便好整以暇地坐在自己的书房中,三言两语定下了西北王府的长期规划和第一个三年计划,真正需要他去动手的事情,几乎可以说没有。 这些事情看似很大,对于萧煜来说终归还是小事,真正能算是大事的,还是蓝玉和道宗洽淡的移花接木之事,其中凶险,蓝玉已经告知萧煜,是否继续下去还是要等萧煜自己做决定。 左手是“富贵险中求”,右手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按照道理来说,萧煜已经走过了富贵险中求的阶段,早该开始讲究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了,但是三月时与萧烈的一战却是意义深远,萧煜不得不战。 这一战,关乎到父子两人对持近十年的一个对错问题。 用拳头武力高低来决定对错,看似很可笑,实际又不可笑。 成王败寇,再简单不过的一句话,却说出了古往今来无数个对错的本质。 而且在这件事上,谁都有理,讲道理根本就分不出谁是谁非。 既然萧煜和萧烈父子两人都默认了用这个方式来决定双方对错,那么谁赢了,谁就是对的,谁输了,谁就是错的。 无可争议。 在这种情形下,萧煜若不应战,那便是输了,也是错了。 萧煜从不认为自己错了,那便绝不能输。 说到底,还是再要兵行险招,不过却不是富贵险中求,而是对错险中求了。 思虑再三之后,萧煜提笔给蓝玉写了一封长信,在信中详细询问此法的可行性,并请徐振之返回中都,与他面谈。 萧煜既然写下了这封信,心中便是有了定数,他不再去想做不做,而是思量如何将风险规避到最小。 萧煜将信交由伥鬼发出之后,已经是夜色深沉。萧煜披了一件披风,出了守心斋来到凌风阁中,抬头可望天上明月,低头可观脚下中都。 此时正值月初时分,明月已是月牙。 萧煜望着这弯月牙有些怔怔出神,想起了许多过往之事。 在他年幼时,母亲常常推开窗户,对着一轮明月给他说一些有关月亮的诗词,这些诗句算不得名家名篇,只是母亲未出阁时与一些闺中密友所做。如今萧煜已经是记不太清这些诗词的内容,只是隐约记得有一句,“一点青灯一弯月,今宵寒较昨霄多。” 现在想来,倒是极为应景,与高处不胜寒有异曲同工之妙。 少年不知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识尽愁滋味,却道天凉好个秋。萧煜以前读诗词,总觉得这些文人好作无病呻吟,对这些文字的印象也是只有苍白无力,只是到了后来,经历的世事多了,才慢慢品味出文字中的真意,原本的苍白无力变得鲜活起来,直戳心窝,方知多少无奈辛酸尽付其中, 萧煜闭上眼睛,紧了紧身上的披风。 果然是寒意深重。 门外传来女子的脚步声,虽然轻微,但在寂静深夜中却是格外清晰。 不多时,凌风阁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原来是林银屏,她手里提着一盏灯笼,身上同样披着厚重的大披风。 她瞧见独坐于此的萧煜,轻皱眉头,微嗔道:“西北不比江南,现在正是天冷能冻死人的时候,你身体又是刚好,大晚上的不好好歇着,跑这儿做什么” 萧煜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转移话题道:“玄儿睡了” 林银屏白了他一眼,“你以为灵宝像你似的大半夜的不睡觉,在这儿看月亮。” 萧煜起身走近,伸手给她紧了紧披风的系带,轻声道:“过段时间,我可能去道宗一行,有些事情,要提前想明白,安排好。” 林银屏微微一窒,低下头,闷声道:“知道你是个闲不住的。” 萧煜伸出手揽住她,低下头,在她耳边低声道:“不会再忙多少时间了,若是一切顺利,今年三月我就带你去梅山。” 林银屏猛地抬起头来,发髻上的步摇随之剧烈摇晃,正如她此时此刻的心情,脸上更是掩不住的震惊之色。 她自然清除梅山代表着什么,萧煜的母亲方璇就是葬于此处,萧煜也曾对她提起过,在他还困居东都时,逢年过节都要前往梅山祭奠亡母。 梅山于萧煜而言,大不一样。 萧煜也随之抬起头,缓缓说道:“正明三十七年秋,我去给我娘扫墓,那时我在她的墓前许诺,日后要带着她的儿媳回去见她。” 虽然两人已经成亲许久,现在更是连孩子都有了,而且方璇也已经故去多年,但是当林银屏听到这话时,心中还是升起一股新媳妇初见公婆时的莫名忐忑。 接着林银屏又在心底默默算了下,正明三十七年的秋天,那时候她好像已经随着草原使团到了东都,而且还在一个细雨苍茫的日子登上了梅山。 林银屏忽然想起一桩在梅山上见过的轶事。 她笑道:“那年秋天的时候我也去过梅山,虽说没有遇到你,不过在赏梅台却是听人做了一首诗,挺有意思。” 萧煜好奇问道:“什么诗” 林银屏一字一句道:“君为名利隐,他为名利往。何颜见君面,今上赏梅台” 萧煜一愣,脸色古怪。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五十八章 三问 转眼间便是正月十五,萧煜在中都过完这个元宵佳节之后,开始启程前往道宗。这次他的行程是由西凉州前往后建,再由后建走海路前往道宗。 动身之前,萧煜先召回了徐振之,与徐振之面谈之后,再由徐振之陪同他前往后建,会合慕容燕,然后一起乘船出海,同时远在道宗的南谨仁也会同一位大真人前来接应。足足四位逍遥境界大高手护卫,可以称得上兴师动众,哪怕是上官仙尘在此时破关而出,亲自阻截,萧煜这边也有一战之力。 这件事是萧煜事先与慕容燕商议好的,虽说现在的两人算是亲家关系,但是萧煜也要为此欠下一个不小的人情,到了他和慕容燕这个层次,人情可就不是金银多少能够衡量的了,一城一地都未必能还得清。 说到底,萧煜还是怕青尘再从中作梗,而且走海路也绕不开一个海上卫国,他不得不小心谨慎。 从后建到道宗,一个在极北之地,一个在天南之地,两者之间的距离便是横跨了大半个天下,即便是乘船顺风而行,也注定要耗时许久。 正月三十,一艘巨大宝船缓缓行在辽阔海面之上,萧煜与四位逍遥神仙立于甲板,凭栏而望。除了慕容燕、徐振之和南谨仁,道宗这次派出的大真人也不出所料,正是与萧煜关系很好的微尘。 萧煜望着远处的海天一色,感叹道:“与浩渺大海相较,方觉己身之渺小。与辽阔天地相比,方知自我之卑微。” 徐振之游历天下,早已不是第一次出海,对此景象倒是没有什么特殊感慨,而慕容燕更是从小就在卫国长大,见惯了波涛汹涌,见惯了潮起潮落,对此也习以为常,故而只有南谨仁开口道:“都说逍遥境界可以朝游沧海暮苍梧,可真正说起来,这还是老夫第一次出海而行,与以往在海岸边观海相比,大不相同。” 微尘抚须道:“浩浩沧海,初见惊艳,久处乏味,喜怒无常如婴孩,犹甚盛夏之雨。” 萧煜笑道:“若真的遇到狂风暴雨,甚至是传闻中的海上龙卷,萧某这个屡弱之人还要仰仗诸位出手才是。” 众人皆是一笑置之。 经过十余日的航行,萧煜一行人已经出了北海,进入东海范围,大概对应陆地上的齐州和直隶州位置。 就在此时,有一名老儒生登上崂顶,站在太清宫的废墟上眺望东海。 老人年纪极大,须发皆白,穿着一袭深色棉袍,脚下是同款的棉鞋,穷酸老学究的味道极重,看上去就像某个村子里的私塾先生。 老儒生直愣愣地看了许久潮起潮落,一直到了夕阳西下的时候,忽然长长叹息一声,道:“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随着老者的一声叹息,天生异象。 原本正在往后退去的海潮竟是诡异地静止不动,然后退潮变为涨潮,滚滚大潮再次朝老人脚下的山壁撞来,拍碎成无数细小水花,犹如卷起千层雪。 天空中更是出现一轮崭新的红日,与正在西下夕阳截然相反,冉冉上升。 老人呵呵一笑,道:“且住一住,且住一住,老朽有话要讲。” 声传千里之外。 萧煜等人自然也听到了这番言语,尤其是这副奇异景象,让四位逍遥神仙如临大敌。 萧煜强压住心头震撼,平静问道:“是谁” 微尘微微摇头道:“不清楚。” 南谨仁则是皱着眉头,略带迟疑道:“按情理而言,张载死后,儒门不该还有如此修为之人,难道是哪位归隐已久的儒门前辈” 慕容燕按住腰间刀柄,淡笑道:“管他是谁,我等四人联手对敌,除去上官仙尘,天下之间又有谁能相抗” 说话间,老人走向崖外,然后一跃而出崂顶,飞身入云海,然后又从云海坠入沧海之中。 在萧煜等人的视线中,有一抹巨大流萤朝这边飞来。 徐振之和南谨仁不约而同地向前一步,挡在萧煜身前。 慕容燕则是直接拔刀出鞘,刀身上光华流溢。 下一刻,慕容燕直接一刀斩出,刀身上的光华汹涌如初,如同浩荡大江迅猛前行。 老者所化流萤猛然一个停滞,然后就见他显出身形,挥出衣袖,直接将慕容燕的一刀化为无形。 慕容燕脸色微变,整个人从甲板上一跃而起,又是一刀横斩而出,刀势一往无前。 老者屈指一弹,刚好点在刀锋之上。 慕容燕的身形飘摇而退,重新落回到甲板上,老者却是立于半空之上,纹丝不动。 孰高孰低,一目了然。 来人竟然逼退了天下第七人的慕容燕,略胜一筹。 一直站在原地没有动作微尘猛然抬起头来,震惊道:“王云” 南谨仁和徐振之都是脸色骤变。 萧煜皱眉问道:“哪个王云,难道是那个儒门圣人守仁先生” 微尘稍稍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激荡心情,沉声道:“正是守仁先生,他是上一辈的高人,与我师尊以及剑宗上代宗主许麟等人分数同辈,更是儒门圣人一级的人物,融汇儒释道三家之长,自开心学一派,立功、立德、立言皆居绝顶,张江陵等人是他的晚辈,我在年轻时曾随师尊见过他一面,故而依稀有些印象,不过他早该坐化于灵岩寺才对,为何又会出现于此地” 站在半空中的老者笑道:“当年老朽下榻灵岩寺,见一位佛门圆寂祖师,相貌与老朽分毫不差,并留有佛偈,五十七年王守仁,启吾钥,拂吾尘,问君欲视前程事,开门即是闭门人。老朽不防之下,险些心神被夺,被人借尸还魂,几乎就要坐化于灵岩寺中,不过幸而此心光明,侥幸逃得一命,故而守仁先生已死,世间唯有王云而已。” 南谨仁轻声道:“斩前世,断来生,不愧是儒门圣人。” 萧煜脸色阴沉。 王云继续说道:“老朽本是打算此生不再现于世人面前,无奈后辈张江陵、张载、方何等人陆续身死,儒门坍塌在即,老朽不得不再次出世,此番前来,是想问西北王几句话。” 萧煜硬着头皮向前一步,道:“先生请问。” 王云缓缓问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西北王可有愧否” 萧煜沉默许久,方才道:“萧煜不才,早年随外祖读书,听外祖有言,有亡国,有亡天下,亡国与亡天下奚辨曰:易姓改号,谓之亡国。仁义充塞,而至于率兽食人,人将相食,谓之亡天下。保国者,其君其臣,肉食者谋之;保天下者,匹夫之贱与有责焉耳矣” 王云沉思片刻,微笑道:“学无先后,达者为师,方何此言,大有意思,可当老朽之师矣。” 萧煜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微微拔高,沉声道:“萧某所行之事,易一家之姓,改一国之号,乃是亡一家一姓之国,于匹夫而言,何错之有既无错,又何愧之有” 王云微微点头,道:“有些意思,不过老朽还有一问,既然西北王只是行亡国之事,可老朽一路行来,所见之事,却都是仁义充塞,率兽食人,人将相食,何也” 萧煜直截了当道:“天降灾祸为其一,人生灾祸为其二,此二点致使天下将亡。” 王云道:“天道无常,天降灾祸先不去说,老朽还有第三问,何人生” 萧煜一字一句道:“前有主昏政乱,后有白莲乱世,此乃。”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五十九章 一求 老儒生望向远处,“当年东主依仗白莲教起家,在立朝大郑后又将白莲教贬斥为邪教,大肆诛戮,如今大郑气数将尽,白莲教再次现世,按照佛家而言,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一饮一啄,已是天定。” 萧煜道:“归根结底,还是在于气数将尽四字,若是大郑正值鼎盛,任凭我等如何翻云覆雨,也只能为一时之痛。可如今大郑已是腐朽垂暮,即便没有萧煜,没有萧烈,没有牧人起,没有陆谦,也会有另外之人成事。不知先生以为然否” 王云没有说话。 慕容燕站在萧煜身前不远处,归刀入鞘,有些莫名感慨。 这便是在世圣人的境界,虽然比不得长生境界那般霸道,但是不必进入无边玄妙方广世界,可以久驻世间。不过慕容燕隐约感觉出,王云的圣人境界并不完整,高于寻常逍遥境界,却又低于长生境界,按照常理来说,儒门宗师在立功、立德、立言三不朽之后,登临圣人境界,足以与道门的神仙境界相提并论,若是再往前一步,成就至圣,便相当于道门的天仙境界。王云无疑是将立功、立德、立言臻至极致的儒门圣人,然而其境界有缺,对上他慕容燕还无甚大碍,若是对上上官仙尘,就有性命之忧。难道是因为当年灵岩寺之事的缘故 萧煜接着说道:“无论先生信或是不信,事实就在摆在这儿,不改不变。无论我去或是不去,东都就立在那儿,不移不动。” 王云笑了笑,有几分悲凉怆然,轻声感慨道:“亡国,老朽管不了,也不想管,但是仁义长存,先贤传承不能断绝,既然西北王回答了老夫的三问,那么老朽还有一事相求,若是有朝一日,西北王真的能面南背北,可否为我儒门保留一分血脉” 萧煜肃容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王云很是欣慰地微微颔首,貌似已经相信萧煜的说辞,接着问道:“西北王此行可是要前往道宗” 萧煜点了点头。 王云意有所指道:“修行一途,依赖外物终究不是正途,说到底还是要以自身为根本。” 南谨仁和徐振之脸色微变。 萧煜神情古井无波,拱手拜谢道:“先生教诲,萧煜谨记。” 王云拱手作别,身形一闪而逝。 萧煜等人继续乘船而行。 萧煜开始回忆王云生平,细细算起来,王云如今已经是一百六十岁高龄,活了将近三个甲子,哪怕是道宗中最高寿的玄尘也有所不及,真正是上一辈中的传奇人物。在修行一道上,他虽然出身儒家,但将儒释道三家融汇一体,自成一家,此乃立言。在庙堂上,王云能文能武,是少见的全能大儒,曾经平定南蛮之乱和宁王之乱,以文臣身份而封候,与张江陵在生前加封太师一样,终郑一朝,也仅此一人而已,此乃立功。至于为人,早有公论,无论是当时的英宗皇帝,还是佛道等诸多同辈之人,都盛赞其为两肩正气,轻自身之荣辱,重天下之太平,此乃立德。 立功、立德、立言三不朽,铸就了一个近乎圣人的守仁先生。 张江陵为大郑第一相,于立功而言,要高于王云,但无奈执着于权柄,于立德而言,白璧有瑕。在立言方面,与王云相较,更是天壤之别。 这样的人物,一言一行绝不会无的放矢。 萧煜忍不住重新思量了一遍,自己这次去道宗,是对是错 另一边,王云沿着山路缓缓走下崂山,在半山腰迎客亭的地方,有一名老儒生早已等候多时,见到王云后,起身作揖道:“老师。” 王云摆了摆手道:“你也是古稀之年的人了,不必讲这些虚礼。” 老儒生摇头道:“师道尊严,礼不可废。” 王云笑了笑,道:“圣人言,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我活了两个古稀又多二十年,就不能从心所欲无所矩一回” 老儒生直起身子,道:“老师,你去见西北王,结果如何” 王云平淡道:“尚可。不过萧明光能否成为明主,还得再看看。” 老儒生皱了皱眉头,道:“说得不好听些,现在就是矮个里面拔将军,牧人起、萧烈、陆谦等人,早已成为定势,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若想让他们改变,比改朝换代还要艰难,只有萧煜年纪尚轻,还有几分可能。” 王云摇头道:“有哪个开国之主是庸人聪明人多自负,虽然萧煜年纪尚轻,但是以我观之,不能说刚愎自用,却也不算是虚心纳谏之主,你若真的看好萧煜,与其从他身上着手,倒不如在他儿子身上多用些心思。” 老儒生轻声道:“老师的意思是做帝王之师” 王云望向远方,悠悠道:“当年的张江陵便是帝王之师,也正因为这一层关系,他才能与李太后联手架空皇帝,把持朝政。不过可惜啊,张江陵还是太过急切了一些,欲速而不达,最后落得一个人亡政息。” 老儒生微微叹息。 道门有千年大计,儒门又何尝不想复兴这些年来,儒门中人一直积极入世,为官为相,主政一方,不就是为了心中夙愿张江陵本是最有希望成功之人,可惜最后还是功亏一篑。 老儒生轻叹道:“江陵其人,素来重功利,轻德行,萧煜对此极为推崇,此番江陵能被平反,亦是萧煜之功。再观如今,萧煜行事也的确与江陵如出一辙,怕是萧煜要做第二个张江陵。” 王云却是摇头笑道:“世吾,此言谬矣,为君者与为相者,相辅相成,为君者重功利,为相者便要重德行,为君者重德行,为相者便要重功利。萧煜推崇张江陵,未必就要做张江陵,也许他只是想要一个张江陵而已。为君者,所思所想,与我们这些做了一辈子臣子的人大不一样啊。” 孙世吾苦笑道;“遍观如今萧煜身边的徐振之和南谨仁之流,无一不是唯事功是从之人,由此观之,萧煜绝不是重德行之人。” 王云道:“即便萧煜是重德行之人,现在也不是重德行之时,天下未定,唯有事功二字,方可让天下一统。” 孙世吾拱手弯腰道:“学生受教了。” 王云摆摆手,道:“事功和品德,先放到一边暂且不说,当下根本问题是,萧煜是否是让儒门中兴之人当年武帝罢黜百家而独尊儒术,故而有我儒门八百年之昌盛,今名教势微,若想中兴,还要依仗于帝王方可。张载认为萧烈是,你认为萧煜是,当初张载是儒门魁首,所以儒门站到了萧烈这边,现在张载已经身死,你又想让儒门站到萧煜那边。” 孙世吾轻声问道:“老师觉得谁才是” 王云直截了当道:“不知道。若是知道,我岂不就是真的圣人了” 孙世吾叹了口气,然后抬起头来,神色坚定道:“老师,亚圣言,义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所以张江陵去了,方何去了,张载也去了,唯独我以衰朽之身苟活于世,已有二十三年矣,故学生今日也要向义而行,不惜粉身碎骨。” 王云叹息,“本该是为师顶起儒门之责,无奈当年灵岩寺之变,为师不得不斩断前世因果,将儒释道彻底融汇,方才逃出那道佛偈,如今似如冷眼旁观之活死人,境界不得圆满,不得飞升,不得入世,不得轮回。如此长生,真是不要也罢。”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六十章 已至临仙府 二月初十,萧煜一行人出东海入南海,进入天南之地的范围,于三日后在临仙府登岸。 临仙府,顾名思义,有临近仙家之意,这儿也是道宗的大本营之一,其意义之重不亚于江都道术坊,许多道宗俗家弟子的家人都在此处安居,千年传承累积下来,基本上家家户户都与道宗有或多或少的关系。 若是将都天峰等九峰比作京城,临仙府便是直隶,其地位不言而喻。故而道宗在此处安置了三位真人坐镇,有传闻说,若是此三人联手,依仗临仙府的阵法,可以抵御逍遥境界。虽说不知传闻是真是假,但也能看出这三位真人的修为不俗,绝非寻常天人境界。 今日萧煜在临仙府登岸,道宗中年纪最长的玄尘与临仙府的三位真人一起相迎。这倒不是说萧煜的面子已经大到了这个地步,足以让执修行界牛耳的道宗如此兴师动众,委实是萧煜一行人有五位逍遥境界的阵仗,让道宗不得不郑重对待。 几人都是旧相识,没有太多寒暄客套,一番互相见礼之后,一行人来到了位于临仙府正中位置的清虚宫。因为建在城内的缘故,清虚宫远比不上太清宫那般雄伟壮丽,大约与紫荣观相差无几,只是多了几分古朴沧桑之感。传闻当年道祖立教时,先在都天峰上建造紫宵殿,随后就在此地建了这座清虚宫,以供那些无法登上都天峰的来客停留休息之用。再到后来,道祖于都天峰紫宵殿中讲道,许多人慕名而来,有缘者登山听道,无缘又不愿离去者,就在清虚宫周围结庐而居,就此安顿下来。继而道宗昌盛,门下俗家弟子激增,其家人也随之迁移而来,同样在此安居,遂成今日之临仙府。 清虚宫内庭院深深,绿意葱葱,苍松翠柏无数,若是细细说来,每一株都大有来头,道宗历代大真人,莫不以能在清虚宫内植下一株松柏为幸事。 此番萧煜前往道宗,所行之事乃是大逆不道的逆天之举,故而无论萧煜还是道宗,都力求隐秘二字,就连慕容燕和玄尘也不知其中原委,如今萧煜已经抵达临仙府,道宗那边却还没有完全准备完毕,所以萧煜接下来几天就要现在清虚宫中略作停留,同时调养自身,为移花接木做足万全准备。 玄尘将萧煜引入清虚宫后就匆匆离开,向天尘复命去了。慕容燕也没有多做停留,不顾惊世骇俗,直接纵身飞入天际,往后建而去。好在临仙府的居民看惯了高来高往的各路高人,也没多大惊奇,只是议论了几句又有逍遥神仙造访道宗后,便又复归平静。 接着,萧煜在微尘、徐振之和南谨仁的护法下,服下一颗六品金丹,整个心神沉入潜龙默渊的假死状态之中,开始闭关。 与此同时,都天峰之巅,终年无云的天幕上竟是生出乌云,隐隐有雷霆游动其中。 正在紫宵殿中清修的秋叶从入定中猛然惊醒,飘身出了殿门,抬头望去。 只见滚滚黑云在天空中形成一个巨大漩涡,如同是天魔眼眸,让人望而生畏。与漩涡中心相对应之地,正是道宗的镇魔殿。 都天峰广阔,占地极大,除了天池和道殿以及一众殿阁之外,在都天峰的西北角上还有一处独栋殿阁,单看殿阁构造,并无甚出奇之处,但在殿阁周围,没有半点道宗的仙气,反而带着一股莫名的阴气。这里便是大名鼎鼎的镇魔殿,看似独栋独立,但其中另有乾坤,补天阙、镇魔井以及其他附属殿阁都藏于其中。 对于寻常道宗弟子而言,此地是不能踏足半步的禁地,其恐怖程度不亚于阴曹地府,远甚于慎刑司。但对于道宗中的大人物来说,镇魔殿则是代表着莫大权柄,也正因如此,镇魔殿才会在二十余年间,几度易主,先是由无尘掌管,后又被青尘做了幕后主人,现如今则是由天尘亲掌。 秋叶身形飘然而动,几个起落之间已经来到镇魔殿前,不过早在有异象生出之前,镇魔殿就已经被全面封锁,即便是首徒峰主,也不得入内。 镇魔殿共有九层,地上四层,分别为宗圣阁和补天阙,地下五层则是镇魔井、斩仙台,镇魔井作为镇魔殿的核心之地,位于最深处的第九层,机关森严,阵法重重,就是逍遥境界的大高手也硬闯不得。 镇魔殿第九层,占地广阔,约有数百亩之大,高有近十丈,四周墙壁嵌有夜明珠无数,使得整个第九层大放光明,在其最中心位置有一口古井,大小与寻常人家打水的井口相差无几,但笼罩着一层玄黄之气,井壁四周贴满黄色符篆,井口之上则是镇压着一座宝塔,宝塔极高,贯穿整个镇魔殿九层,正是大名鼎鼎的镇妖塔,而古井便是当年道宗祖师张祖所开辟的镇魔井。 原本与镇魔井口严丝合缝的锁妖塔,在此时已经被移开稍许,露出镇魔井的一丝缝隙,其中有丝丝缕缕紫黑之气,沿着这道缝隙不断向外溢出。 天尘负手立在镇魔井前,脸色被紫黑之气映照得忽明忽暗,尘叶站在他身后三丈处,额头有细密冷汗渗出。 在两人四周更远处,还有近百名戴着青铜面具的灰袍人结成阵势,严阵以待。此乃镇魔殿精心培植的补天奴,传承千年不绝,空有一身元气,却无半点神通,专事诸般“苦役”。 天尘盯着那道缝隙良久,缓缓开口道:“再开一尺。” 尘叶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肃容高声道:“乾位三寸二分,坎位四寸一分,兑位六寸九分。” 尘叶话音落下,补天奴们就开始动作起来,只见遍布了整个第九层的大阵依次亮起,镇妖塔轰隆作响,向着西北方位缓缓挪去,镇魔井的井口已经露出小半,原本丝丝缕缕的紫黑之气骤然变得汹涌起来,从井口滚滚溢出。 天尘仍旧是面无表情,对于这一幕熟视无睹。不过站在他身后的尘叶脸色却变得极为难看,额头又有汗珠渗出。 就在此时,一名白发苍苍的宗圣阁长老匆匆走到天尘身后数丈处,半弯着腰,低声道:“启禀主事峰主,西北王已到临仙府。” “知道了。”天尘的声音仍是没什么起伏,让人辨不出喜怒,“你去吧。” 老道如蒙大赦,赶忙离开这处是非之地。 天尘面无表情道:“再开一尺。” 尘叶面露难色,硬着头皮道:“主事峰主,不能再开了,否则要出大乱子的。” 天尘置若罔闻,轻声自语道:“萧煜已到,不能再拖下去了。” 说着他回头望了尘叶一眼,重复道:“无妨,再开一尺。” 尘叶被他这一眼望得心神巨震,不敢再反驳,高声道:“震位五分,坤位五分,起” 整个第九层地动山摇,锁妖塔再次移位,露出大半个镇魔井口。 镇魔井内煞气、血气、污秽之气、以及张祖留下的荡魔紫气混杂在一起,如同喷泉一般冲天而起,然后四散而落。 尘叶如临大敌,不得不向后退去。 天尘置身其中,其身四周有玄黄之气生出,竟是让这些凶煞之气不得靠近分毫。 此时他的脸上终于露出一分笑意,“差不多了。” 天尘双袖一挥。 道袍激荡起风。 将汹涌四散的紫黑之气吹散开来。 然后就见天尘的头顶有一座玲珑宝塔缓缓显现,旋转之间,有道道玄黄之气垂落。 天尘朝着井口一指,玲珑塔飞至镇魔井上空,玄黄之气瞬间大盛,如同一条长瀑滚滚落下,竟是将紫黑之气重新压回井中。 锁妖塔本就是仿制玲珑塔炼成,此时用玲珑塔代替锁妖塔,正是恰如其分。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六十一章 重返逍遥 三天三夜,清虚宫中气象有渐新之色,几株枯槁老树吐出新芽。小說, 萧煜已然结束闭关,周身晶莹如玉,竟是将不漏之身重新恢复圆满。只不过萧煜是自家人知自家事,明白自己这不过是强行透支元气修为罢了,最多能支撑三两日的光景,若是没有新的“活水”注入,自己这方池塘就要面临彻底干涸的境地。 至于“活水”在何处,正在都天峰上的镇魔井中。 萧煜和天尘的打算就是兵行险招,强行透支萧煜自身修为恢复圆满体魄,然后再以圆满体魄承接移花接木之功,这样便能让萧煜在短时间重回巅峰状态。只是此法颇多凶险之处,只要有一处出现纰漏,不说万劫不复,也足以让萧煜做上十余年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 萧煜走出清虚宫正殿,立在院中,呼出一口气,气息中有淡淡莹芒,在夜色中流华溢彩。 三位逍遥神仙站在萧煜身旁左右,微尘道:“既然王爷已经准备妥当,不如连夜登山,以防迟则生变。” 萧煜点头道:“也好。” 微尘又对徐南二人道:“此番还需两位先生相助,也请一起登山。” 两人亦是点头应下。 四人一起出了清虚宫,于夜色中来到都天峰脚下,未走正面山门,而是从背面直接飞掠而上。 移花接木,顾名思义就是将他人修为转到自己身上,如同草木嫁接,能使两者真正融为一体,而不会像瞑瞳那般留有巨大隐患。不过移花接木也有极大缺陷,那便是使用难度极大,且必须双方都心甘情愿,或是一方没有反抗能力,与瞑瞳直接掠夺他人修为又是不能同日而语,两者算是各有千秋。 行在去往镇魔殿的途中,萧煜问道:“若是此番移花接木功成,我可得那人几成修为” 南瑾仁略微沉吟,答道:“以王爷的体魄而言,八成左右是有的。” 萧煜点点头道:“若是如此,我不但能恢复自身修为境界,还能再上一层楼。” 微尘笑道:“正是如此,佛魔一线,这位佛门前任主持于当年佛门内斗中被牧观破去法相,自身境界大跌,后又被镇入镇魔井中,恐怕早已是金身污秽,心魔缠身,与其让他在镇魔井中悄无声息地陨落,倒不如为我道宗,为西北王,贡献一份力量,也算是功德无量。” 萧煜一笑置之。 在微尘的引领下,一行人畅通无阻地走进了层层封锁的镇魔殿,镇魔殿内另有乾坤,规模之大,几乎可比拟一座小城,各种通道错综交织,如同一个放大了无数倍的蚁穴,其中又暗含先天五行阵势,若没有熟悉之人引路,寻常之人就要彻底迷失其中。而且在通向第九层的道路上,机关遍地,阵法重重,其守卫之森严,堪比神话中的天牢。 四人曲曲折折走了大半个时辰,穿过四座大阵,十二座环环相扣的小阵,才终于走到最深处的第九层,眼前一亮,视野骤然开阔。只见此处的补天奴已经不知去向,只剩下一口孤零零的古井,以及站在古井前的天尘和古井上方的玲珑宝塔。 见到萧煜等人之后,天尘只是微微点头,然后一挥大袖,原本悬于镇魔井上方的玲珑塔倒飞而回。没了玲珑塔的压制,镇魔井口顿时涌出滚滚紫黑之气,如同一条挣脱封印的凶顽孽龙,张牙舞爪,气焰嚣张跋扈至极。 萧煜飘身至镇魔井三丈外,深吸一口气,盘膝而坐,闭目凝神,周身晶莹如玉,不管紫黑之气如何汹涌,不能侵入分毫。 天尘望向微尘、徐振之、南瑾仁三人,沉声道:“镇魔井已经打开,接下来就要将那人从镇魔井中强行提出,然后剥去修为,送与西北王。“ 另外三人均是微微颔首。 微尘作为上任主事峰主,对于镇魔殿也知之甚深,补充道:“镇魔殿共分九层,镇魔井之中也被张祖以大神通划分九重,根据典籍记载,在其最深处的第九重中镇压着一尊绝世巨擘,其修为距离天仙境界只差半步之遥,乃是被张祖亲手打入镇魔井中。第八重和第七重中空无一物,只有封禁第九重的各种符印。第六重到第三重封入的多是冥顽不化的魔头鬼物,至于其他,则是被封禁在最浅的第一重和第二重中,事实上,以我等未到神仙境界的修为,第一重和第二重已经是极致,再往下怕是力有不逮,那人此时就被镇压在第一重中,只要找到其确切位置,我和主事峰主便可将其摄出,到时便要看两位先生的手段了。” 南瑾仁点头道:“大真人放心,我二人已做万全准备,力求万无一失。” 天尘与微尘各自向前一步,天尘头顶浮现出玲珑宝塔,道道玄黄之气垂落,而微尘则是祭出都天印,洒落无数清光。 微尘轻轻拂袖,汹涌四溢的紫黑之气顿时弥漫开来,然后在都天印的青光之下消散无形。 天尘脚踏天罡,左龙右虎,虚手一抓。 道袍鼓荡不休。 玲珑宝塔随着天尘的动作洒落一道玄黄之气,如同一道金桥。金桥的一端连接玲珑塔底座,另一端直接灌注入镇魔井中。 太极金桥乃是道宗中的大神通,傅尘将其修成,堪称是冠绝当代,天尘虽然并不精通此道,但是借助玲珑塔之力也能勉力用出。 只见天尘闭目站定,在其胸腹之间显现出一团金色光芒,与典籍上所说的金丹大道分毫不差。 过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天尘猛然睁开双眼,轻喝道:“起” 只见金桥如同瀑布倒流,从镇魔井中飞回,同时还裹挟出一道身影。 此时的老僧已经不见半分佛家慈悲气息,双目紧闭,通体上下泛出紫黑之色,诡异无比。 微尘高声道:“两位先生。” 徐振之和南瑾仁纵神而起,一前一后来到老僧身旁。两人分别伸出双手,按在老僧的下丹田气海和中丹田气府位置。 老僧的七窍之间不断有气息溢出,因为阵法的缘故,无法远遁,只能盘旋于第镇魔殿的第九层中。 最终足有八十一道气息从老僧体内飞出,正合佛家九九归真之数。 此时徐振之和南瑾仁已经是脸色苍白,显然是透支气机过度。 南瑾仁大喝道:“移花接木,走” 八十一道气息汇聚成一线,由萧煜天灵而入,尽数归进萧煜体内。 徐振之则是来到萧煜身旁,伸手安在他的天灵上,轻声道:“天地铜炉,万物为碳。” 萧煜只觉一股冷热交替的浩大气息灌入自己体内,若不是自己体内元气已经尽数化入体魄之中,此刻就要爆体而亡,即便如此,萧煜也觉得如同身在炼狱,既有烈火焚身,又有寒流入体,这让寒暑不侵多年的萧煜苦不堪言。 下一刻,就见萧煜身后升起一轮背光,照亮了整个镇魔殿第九层。 接着萧煜体内又涌出五道泾渭分明的气息,开始缓缓融合。 五气归一。 萧煜自身境界直逼十气大关。 原本盘膝而坐的萧煜猛然起身,二十八颗雷珠依次归入他的二十八处主要窍穴之中。 气息一举突破十气的大关。 徐振之和南瑾仁望向萧煜,感叹道:“恭喜王爷更上一层楼。”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六十二章般若 寒冬远去,春暖花开,转眼便是三月。 三月初三,中都王府传下谕令,言称西北王萧煜已经伤愈无碍,不日就要返回军中。沉寂了一个冬天的西北军在得到这条消息之后,仿佛冬眠之熊,饥肠辘辘地走出自己的洞穴,将目光投向了犹如待宰猎物一般的直隶州,以及藏在直隶州腹地的东都。只待自己的主人重新归来,便要伸出利爪,再次打破中原大地的宁静。 相较于直隶州等地,已经早早归顺“王师”的齐州,算是难得平静,虽前不久西北王在太清宫遇袭,但好在大帅魏禁素有仁德,没有趁此大肆株连,在打退赵青后,便偃旗息鼓,只行保境安民之事。故而魏禁在齐州威望日高,而齐州也在诸多本地世家的配合下,开始慢慢恢复到正常轨迹中。 琅琊府,齐州一等一的好去处,虽然在地位上比不上济州府、沂州府、登州府、莱州府几地,但因为临海靠港的缘故,琅琊府极为富庶,堪称是齐州之冠。正所谓饱暖思,琅琊府富庶之后,便生出许多销金窟一般的场所。虽比不得东都和江南,但比起中都、北都这样的边关塞外,已经是人间天堂一般的存在。 在西北军入主齐州之后,不少军中高官也慕名而来,都久在军中,母猪赛貂蝉,这些西北军将领无疑是深受其害者,这几年来,几乎就是没有停歇的南征北战,即便是军中将领,多半时间也是在军营之中。而且上有所好下有所效,也不知从哪里传出的风声,王爷慑于王妃威势不敢纳妾,故也不喜欢手下人妻妾成群,言之凿凿,让许多人深信不疑,甚至许多喜好美色的,娶妾都不敢大张旗鼓地张罗,只是用青布轿从后门悄悄地抬进府去。由此来,西北军将领大肆前往琅琊府也就在情理之中了。一直到了太清宫之变,热闹了许久的琅琊府才又重新变得冷清起来。 圣人言,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有了销金窟,就不能没有酒楼客栈,在渤海府各色酒楼也是极多。海友楼就是其中之一,只因地势极佳,可以远眺海景,故取与海为友之9999c意,不少名人雅士慕名而来,人满为患。 今日海友楼中来了一拨客人,都是年轻书生打扮,气度不凡,瞧着像是在东都见过大世面的人物。三人占了一张桌子,要了些海友楼的招牌吃食和酒水,也不话,只是各自饮酒,似乎在等什么人。 大约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又有客人登楼,孤身一人,穿了一身精致的寿纹缎袍,须发皆白,脸上皱纹深刻如沟壑,看气派像是哪家的老太爷。 老人登楼之后,径直向那三名书生的方向走去,三人也同时起身,为首之人拱手道:“见过先生。” 老人摆了摆手道:“老朽就是个伺候人的下人,当不起先生二字。” 那人一笑置之,伸出右手,“请。” 四人分而落座,老人缓缓开口道:“魏公子,有什么事不能在东都,偏要跑到齐州来要知道如今的齐州可不是大郑的齐州了,而是西北王的齐州。” 那老者称呼为魏公子的年轻人轻声笑道:“孙立功已经在暗地里投效西北王,您不会不知道吧西北王的使者韩瑄光明正大地坐镇秋台,只等西北王入主东都后,就要向主子请功,如今的东都,哪里有隐秘可言。” 老者的目光骤然一凝,盯着魏姓年轻人,一字一句道:“年轻人,你知道的太多了,心祸从口出。” 魏姓公子不在意地一笑,“东都变成是非之地,那我就只能取个巧,来一次灯下黑了。” 老者嗤笑一声,“灯下黑你怎么不去中都。” 就在此时,又有三名客人登楼,为首之人锦袍玉带,不怒而威,像是哪个世家的家主,在他身后则是跟这位两名气度不凡的老人。 三人挑选了个临窗位置,与先前四人的位置相去不远,原本话还有些肆无忌惮的四人一下子就熄了声响。 稍稍沉默之后,魏姓公子没有理会老者先前的嘲讽,仍旧是笑容满面,轻声道:“我家主人想要一句准话,您侍奉的那位,到底是什么意思可还是不可,就这么简单。” 老者没有急着回答,只是淡淡一笑,带着几分阴沉,道:“你家主人是江都城中的那位,还是真正的主人,万亩竹林中的那位。” 魏姓公子一愣,然后笑道:“自然是后者。” 老者呵了一声,脸上多了几分不清道不明的讥讽,“都国仇家恨,国仇先不去,家恨当真那么容易忘若不是你家主人,当年我家主人和少主人又岂会变成如今这个局面” 魏姓公子平静道:“此一时,彼一时,无奈何之事而已。” 老者哼了一声,正要话,一个淡然声音忽然在他们耳边响起,充满了嘲讽意味,有嘲讽他人的,也有自嘲的,“好一个无奈何之事啊。” 魏姓公子猛然抬头,然后他看到了一张冷峻脸庞,正是刚才后来登楼三人中的为首之人。 再然后,他看到原本与自己相对而坐的老者也缓缓起身,转过头去,如遭雷击。 这人望着魏姓公子,淡淡道:“你就是魏献计我在暗卫的折子里看到过你的事情,一直都是久闻大名,却无缘得见,这次终于是见到本人了,不容易呐。” 被人一口喝破名字的魏献计脸色骤变,下意识地想要起身向后退去,不过却被人一把抓住胳膊,动弹不得。 原本坐在他左手旁的年轻公子笑眯眯道:“魏兄,跑什么” 魏献计对他怒目而视,一字一句道:“赵无极” 赵无极置若罔闻,反而是对那名锦袍玉带的不速之客恭敬行礼道:“卑职般若,参见王爷。” 魏献计惊惧交加,咬牙道:“西北王萧煜” 坐在魏献计右手旁的张定国豁然起身,但是一向以勇武著称的他却破天荒地没敢出手,哪怕是外界盛传萧煜身负重伤,他也生不起半一探深浅的念头。 几乎同时,那名一直木然不动的老者微微弓腰,姿态恭敬却不见惊惧,沉声道:“老奴见过大公子,刚才没有认出大公子,是老奴的不是,还望大公子海涵。” 这名老者正是东都萧府的大管事,也是萧烈心腹中的心腹,在萧府中的地位堪称是仅在萧烈一人之下而已。 萧煜有了片刻的恍惚。 多久没听到“大公子”这个称呼了,三年五年 他想起了很多年前,清冷偏院,临湖筑,怯生生的墨书,傲慢的秦穆绵。 还有让他心生忌惮的大管事,让他只能唯唯诺诺的萧烈。 现在,这些都随着那声大公子一起消逝了。 他如今是西北王,是逐鹿天下的西北王。 萧煜回过神来,笑了笑,温声道:“大管事,好久不见啊,近来可好” 着他指了指胸口位置,“当年萧煜年少气盛,刺了你一剑,如今可是好利索了” 大管事的腰又矮了几分,道:“托大公子的福,已经无甚大碍了。” 萧煜头,又望向般若,轻笑道:“这次做得不错,辛苦了。” 萧煜设有直接听命于他的四大暗卫,影子、恶虎、伥鬼俱已归位,就剩下般若还在外面,直到今日今时,般若的江南之行才算告一段落。这名在西北暗卫府也算是大人物的暗卫低头道:“谢王爷。”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六十三章 聪明人和愚人 魏献计、张定国、大管事三人落网,对于萧煜来说,算是一个情理之中的意外之喜。小說,萧煜带着三人返回齐州大营后,将张定国和魏献计二人交由般若和唐春雨处置,至于大管事,萧煜念有几分旧情,并未如何苛待于他,只是不允许他离开大营,算是变相地软禁起来。 不过说到底,这些都是小事,对于现在的萧煜来说,真正的大事只有一件,那就是回东都。自萧霖起,到萧煜为止,萧氏一族定居东都已经有十六代人,萧煜生在东都,长在东都,可以说东都就是萧煜的老家。细细算来,萧煜离家已有近七年之久,中途虽然回来几次,不过都是来去匆匆,像一个过客。只有这次,他要光明正大地回去,堂堂正正地回去。 富贵不还乡,犹如锦衣夜行。 三月初四,位于齐州的西北左军兵出齐州,与此同时,北地的西北中军和豫州的西北右军也同时开拔,西北大军三面进逼直隶州。 镇守直隶州的赵青,无论怎么看都是坐以待毙。 至于萧烈,很多有心人都在心底暗自猜测,看大丞相这架势,不会是见事不可为,打算将这副家当送出去,自己回去做个富家翁吧毕竟萧煜和萧瑾也不是外人,都是自己的亲生儿子,这偌大家业总是要给他们的,无非是早晚的问题而已。 萧烈到底如何想,外人不得而知,但正面战场上的形势却是不出意料。 西北军所向披靡。 没了二十万天子亲军,也没了东北军,只能依靠自己的直隶州面对西北军,就像是一个行将朽木的老人面对正值壮年的大汉,没有太多的还手之力,只能是节节败退。 若是天下尚未大乱,西北军无论如何战力冠绝当世,都只能偏安一隅,正是因为正统观念根深蒂固,以一地之力战天下之力,纵使能胜一时,但到头来还是逃不出败亡的下场。不过如今局势已变,各地纷纷割据,即便有人想要勤王,也难以跨越战火纷飞的漫长道路来到东都,所以说到底,现在是一地战一地,而非一地战天下,其中区别,大不相同。 打仗,分顺风仗和逆风仗,如何区分一支军队是否是精兵,就看他能否打逆风仗,很多所谓的精兵,顺风顺水时如下山猛虎,势不可挡。一旦战事不顺,便溃败千里,惶惶如丧家之犬。西北军在经历南征失败后,仍能军心不丧,再次北伐后建,所以西北军是精兵。而萧烈仓促整合的三大营,有牧人起的东北军作为依仗时,还像模像样,在东北军退回东北之后,独自面对西北时,便将自身战力之薄弱完全暴露出来,故而算不得精兵。 更为甚者是三大营内部已经是士气涣散,人心浮动,不少“聪明人”考虑的不是怎么御敌,而是如何找到门路去投效新主西北王。万事不怕有“聪明人”,怕的是没有“愚人”。人人都做智叟,没人去做愚公,这山自然就移不成了。现在人人都想着投效新主,这城自然也守不成了。 萧煜再次来到渤海府城前,不过不同于上一次的轻装简从,这次萧煜足足带有数万精骑,同时蓝玉也随行左右。 渤海府作为直隶州的门户,地势位置极为重要,也是赵青重兵防守所在。 萧煜驻马而立,身后的大军也骤然而停。 他眺望着位于视线尽头的渤海府城,对身旁的蓝玉道:“瑞玉,你现在掌管暗卫事务,赵青的行踪确定没有” 蓝玉回答道:“赵青是暗卫的老人,行踪极为隐秘,现在只能确定三处,渤海府,直隶州府、东都。” 东都。 今天的大朝会,处处都是愁云惨淡,即便是排班靠后的中层官员,也有黑云压城之感。尤其是大丞相萧烈没有出现在朝堂上,更是让人心生诸多揣测,难道大丞相已经失去对东都的控制了可看到孙立功等萧烈心腹还安然立于朝堂之上,又觉得不像。 小皇帝秦显高坐龙椅之上,面无表情,司礼监掌印孙士林立在一侧,躬身垂手。在龙椅之后还有一道珠帘,一道冰冷的目光透过珠帘冷冷地扫视着诸多朝臣,让诸位朱紫公卿深切感受到这位太后娘娘的威严。 大都督孙立功、新任东都左都督萧公鱼、文官领袖御史大夫周景朝等实权高官都是低眉敛目,不去看那位尊贵女子。 本该由孙士林高喊“有事启奏,无事退朝”。但是今日不知为何,孙士林这位大内首宦丝毫没有开口的意思,眼观鼻,鼻观心,如同泥塑木偶。 女子冷冷的声音响起,“张海九降了,晋聿降了,孙知化降了,张华地死了,丁世光死了,豫州丢了,北地丢了,齐州丢了,如今只剩下一个赵青和一个直隶州,西北军直逼东都,众卿家可有良策” 整个朝堂鸦雀无声。 针落可闻。 许多人狠狠地把头埋低,似乎要学那缩头乌龟。 孙立功微微抬了下头,然后又迅速低下头去。 珠帘后面的女子深吸了一口气,尽力将语气放缓,沉声道:“平日里一个个都是指点江山,动辄清谈无敌手,动辄治国烹小鲜,仿佛个个都能出将入相,现在怎么全都哑巴了大郑的臣子呢你们就看着萧煜在外面耀武扬威吗” 下一刻,除了孙立功、萧公鱼、周景朝等三人外,满朝文武跪了满满一地,“臣等无能,致使朝廷蒙羞,臣等万死不能辞其咎也。” 玉太后狠狠一拍座椅俯首,恨声道:“我要你们死有什么用我要萧煜这个逆贼去死我要那五十万西北逆贼和萧煜一起去死” 面面相觑之后,位居排班最前列的萧公鱼走出队列,低头沉声道:“太后请慎言。” 玉太后猛然一窒,过了良久,才冷冷开口道:“萧卿家何出此言难不成哀家还说不得了” 萧公鱼缓缓抬起头,望着那道珠帘,平静道:“西北王此番兴兵,只是行清君侧之事而已,而非是叛逆作乱,若是太后此言传到西北王的耳中,怕是要寒了西北王和西北众将士的心。” 玉太后的胸口剧烈起伏,脸色微微发白,手掌紧紧按住扶手,几乎要将五指嵌入这上好的紫檀之中。 这句话才是满朝文武的真正心思。 说话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若是现在就在话语中把萧煜给得罪死了,日后萧煜真的进了东都,那又该怎么去西北王脚下讨饶乞命,甚至是再求一场富贵 话又说回来,萧公鱼现在手掌东都禁军,大权在握,而且他和萧煜归根结底都是一家人,若是细细论起来,萧煜还要称他一声叔父,他自然是不愿在这时候和萧煜撕破脸。 玉太后连说了三个好字,“骨鲠之臣啊,萧大人当真是朝廷的骨鲠之臣。” 萧公鱼微微低头,重新退回班列之中,没有再火上浇油。 一场大朝会就这般不欢而散。 群臣缓缓退出殿外,不同以往,所有人的脸色都极为凝重,没有三两闲谈,只有步履匆匆。 孙立功和萧公鱼走在最后,并肩走出大殿。 孙立功轻声道:“萧大人刚才倒是好威风,当真是家有千金,行止由心。” 萧公鱼一笑置之,“明人不说暗话,你我现在都是在一条船上的人,何必遮遮掩掩。” 孙立功微微一顿,然后低声道:“萧公如今总掌东都禁军,还需注意九门,莫要让有心人挟持皇帝出城,再生事端。”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六十四章 萧氏如山 萧公鱼抱拳拱手,“萧某受教了。小說,” 孙立功没有再多说什么,径直大步离去。 萧公鱼保持着这个姿势,望着孙立功渐行渐远,一直看不到背影后才缓缓收回拱手的动作。 这时有数名身着武官官袍的亲信将领围了上来,在一众亲信的簇拥下,萧公鱼走出宫门,然后驻足而立,回头看了眼这座巍巍宫门,轻声笑道:“红玉为栏金做瓦,只是不知明日竟是谁家之院墙。” 众人哄笑声四起。谁都知道自家大人如今可谓是春风得意,在赵青出京之后,就被大丞相提拔为东都左都督,掌管东都城内的数万禁军,接着便是传来西北王节节推进的消息,若是那位西北王真的入主东都,早就与西北王暗通款曲的自家大人,还不立马变为皇亲国戚说到底都是自家人,一笔写不出两个萧字,这金瓦红墙还能是谁家的金瓦红墙自然是西北王的,那也就是萧家的。 一家一姓之天下。 就在前几年,大雪天气,萧烈扶着郑帝的灵柩,从此门而入。也许过不了多久,萧煜就要带着自己的铁骑,来到此门之前。 孙立功在退朝之后,没有回自己府邸,而是直接来到大丞相府,在书房见到了闭门不出多日的大丞相萧烈。 萧烈正站在书案后面挥毫泼墨,抬头瞧了眼恭敬施礼的孙立功,温和道:“立功兄过来了,坐吧。” 孙立功没有推辞,径直坐到一旁的客位上,双手置膝。 今日的萧烈没有身穿大丞相的官袍,只是穿了一件常服,似乎已经闲赋在家,在他身上看不出半点时局艰难的意味,反倒是有几分富贵闲人的悠然。 写完这副楷书,萧煜将手中那支提笔放入笔洗,然后拿起一旁的手巾擦拭着双手,漫不经心问道:“朝会的情况如何” 孙立功仍旧坐在椅上,上身却是微微前倾,道:“太后娘娘发了一通脾气,萧公鱼萧大人说了几句公道话。” 萧烈轻笑一声,不置可否道:“公道话。” 孙立功微微低着头,道:“的确是公道话,给西北王说的公道话。” 萧烈将手巾放下,微讽道:“萧家的人,包括我和萧煜在内,都是墙头芦苇,风往哪吹就往哪倒,萧公鱼此举,即在意料之中,也在情理之中。” 孙立功抬起头,小心问道:“既然如此,大丞相为何还要将东都的禁军交到他的手中” 萧烈没有藏着掖着的意思,开门见山道:“若是萧煜真的能兵临东都城下,那么东都城里的几万禁军根本不顶什么大用,若是萧煜打不过来,只有这几万禁军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但不管怎么说,心之所向也好,墙头草也罢,萧公鱼终究是萧家的人,他也没那个胆量反出萧家,所以我就将这禁军交到他的手中,以免赵青生出别的心思。” 孙立功脸色平静,似乎一点也不惊讶于萧烈会如此防范赵青。 两人在一起共事多年,互相知根知底,也用不着笑里藏刀那一套,萧烈似乎要将这些年来压在心头的话语全都说出来,平静道:“原本我是打算让萧煜自生自灭,甚至关键时候,我也可以亲自动手除掉他。只是后来,萧煜的表现大出我的意料之外,让我看到了新的希望,所以我开始等,一直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萧煜长大,即便是他这次没有来东都,那我也不介意再等几年,等他真正有了十足把握,再将这份家业交给他。萧家的家业,该是他的,就是他的,无论是萧瑾,还是赵青,都不能争,更不能抢。不管我们父子二人如何交恶,这也终究是我们父子之间的家事,容不得外人来指手画脚,在我看来,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一家一姓之天下,家事即是天下事。 孙立功沉默了片刻,点头道:“属下明白了。” 萧烈挥了挥手道:“去吧,见一见韩瑄,给他一个定心丸安心。还有,以后你就不要再过来了。” 孙立功怔了一下,默然不语。 萧烈重复道:“不要来了,最起码在萧煜成为萧家家主之前,都不要来了。要来,就等到他坐在这里的时候再来。” 自始至终,萧烈的神色都极为平静,仿佛在诉说一件与他半点不相干的事情。 孙立功深深俯首,长长叹息道:“孙立功告退,萧兄保重。” 说完,孙立功转身离去,没有回头。 萧烈一个人站在书房中,转头望向墙上一副带有焦痕的画卷。 画卷上是一男一女,男子立,女子坐,看背景正是当下这间书房。 当年萧烈曾对萧煜升起杀念,意图烧画杀人,只不过被傅尘所阻,这幅画就这么一直留了下来,上面所画之人正是萧烈和方璇,回首再看,三十年匆匆而过。 颜可卿悄悄地走进书房。 萧烈回过神来,看了她一眼,道:“你来了。” 颜可卿嗯了一声,略微犹豫,然后轻声问道:“你真的想好了” 萧烈点点头,直截了当说道:“自然是想好了,去年还是你去中都帮我传话,怎么,现在忘了” 颜可卿精致的脸上挤出几分牵强笑容,“当然没忘,不过我只是以为你们要叙叙父子情谊,顶多是打一架,可没想到,没想到” 萧烈接口笑道:“没想到竟会变成如今这副生死存亡的局面是不是” 颜可卿稍稍沉默,缓缓开口问道:“萧烈,你实话实说,你到底有几成把握” 萧烈眯起眼,轻声道:“若是没有变数,我有五成把握,但萧煜本身就是最大的变数。” 颜可卿愣了一下,然后那双秋水眼眸中涌出无法掩饰的慌乱,她近乎哀求道:“能不能不去” 萧烈缓缓摇头道:“不能。” 颜可卿猛地冲上前来,一拳狠狠打在萧煜的胸口上,梨花带雨,“你就不能为我们母子俩想想吗” 萧烈没有反应,闭上双眼。 颜可卿的拳头不停,哽咽道:“茹儿才多大,你就真的忍心整天就是萧煜萧煜你何时多看过茹儿一眼” 萧烈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平静道:“不管怎么说,我最起码没有对茹儿生过杀念,但是我曾经真的想要杀了萧煜。” 颜可卿的脸上还挂着泪痕,咬牙切齿道:“萧烈,你真狠心狼心狗肺你不是人” 萧烈不为所动,淡然道:“从方璇死的那一天起,你就应该知道这一点。” 颜可卿冷笑道:“是啊,是我瞎了眼,觉得你年纪大了,性子也会改一改了,才会跟着你来东都,谁知道你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还是那个萧烈,还是那个不择手段的萧盛功” 萧烈伸手向前轻轻一推,将颜可卿推出几步,平静道:“我萧烈做事,不用你一个妇道人家指手画脚。” 颜可卿既气且怒,她现在可是体会到林银屏当年面对萧煜变心时的苦处了,若是男人不在意女人了,女人真是有苦说不出,有怒发不得,除了暗自垂泪还能如何 只见颜可卿胸口不断起伏,脸色被气得发白,一时间竟是不知该说什么好。 萧烈径直出了书房,与颜可卿擦肩而过时,平淡道:“我走以后,你和茹儿是去是留,由你自己决定。” 颜可卿靠在墙壁上,颓然无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萧烈渐行渐远。 她低声咒骂道:“混蛋,萧烈你个混蛋,萧煜也是混蛋,你们父子没一个好东西。” 书桌上是萧烈写完的中堂。 “萧氏如山。”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六十五章 孤坟如诉 渤海府一战,异常惨烈。小說, 城内守军非但不降,而且誓死不退,纵使以西北军之强盛,在攻城时也是死伤惨重。 不过这也让萧煜确定了一点,赵青八成就在渤海府中。对于这位生死大敌,萧煜可没有半点惺惺相惜甚至是手下留情的想法,在他看来,渤海府可以不攻,但是赵青必须去死。所以萧煜在西北军中颁布了必杀令,言称无论谁取下赵青的项上人头,直接封候,可传子孙,若有不愿封候者,也可对萧煜提出一个条件。 现在的萧煜已经不再在爵位这种事情上缩手缩脚,即便他不是皇帝,但是以如今的形势来看,东都易主只是时间问题,谁也不会怀疑这个爵位的分量轻重。若是萧煜能登上皇位,除了要返回草原的林寒,即便是蓝玉、徐林、魏禁、闽行这样的从龙重臣,也不过是授封一个国公爵位,最多在死后追封异姓郡王,如此大的功勋才仅仅是一个国公爵位,而杀掉一个赵青便可加封仅次于国公的列侯爵位,试问谁不动心 一时间,西北军内部不乏摩拳擦掌之辈,即便是各位天人高手,也跃跃欲试,毕竟即便不封候,也可以换取西北王的一个承诺,尤其是这个承诺极有可能会变为皇帝陛下的承诺,其珍贵程度不言而喻。 至于萧煜为何不亲自出手,是因为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位于渤海府城外十里处的军帐内气氛凝重,帐内寥寥数人,不到而立之年就已经左右天下大势的萧煜,刚刚而立之年就运筹帷幄于天下之间的蓝玉,被萧煜召唤前来的三位暗卫高官,曲苍,唐春雨与般若,还有年纪轻轻就已经独自统领一军的魏禁,以衰朽道人之身参赞西北政务的明尘。 萧煜站在帐篷的最深处,面南背北。 在萧煜面前的是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正是他们为了萧煜打下了现在的锦绣江山。 蓝玉站在距离萧煜最近的位置上,并不出彩的脸庞上透露出令人心安的从容不迫,自萧煜入主中都始,蓝玉就追随萧煜左右,许多影响整个西北乃至全天下的谋划,都是出自他的手笔。萧煜为主,蓝玉为辅,秋叶为外援,这便是西北草创之初的三驾马车。 只是随着时间推移,萧煜权势日重,三人终究要彻底分出主次,秋叶离开西北返回道宗,蓝玉则是心甘情愿地被萧煜遮掩住锋芒,以辅臣身份继续留在西北。 现在的蓝玉,是西北的第二号人物。 萧煜稍稍偏移视线,越过蓝玉向后望去。站在蓝玉身后的是魏禁,也是被萧煜一手提拔起来的军方新贵。魏禁的叔父是魏迟,那个与红娘子纠缠不清,最终死在了萧煜手中的谋士,这也是魏禁要做一个孤臣的缘故。林寒可以肆无忌惮,可以跋扈嚣张,可以近乎公开的扶植亲信,因为他有一个贵为王妃的姐姐。魏迟则只能小心翼翼,谨言慎行,甚至是夹着尾巴做人,因为他的叔父是魏迟。 萧煜望着帐内众人,缓缓开口说道:“此番入关东进,东都是关键,直隶州是东都的门户,渤海府是直隶州的门户,赵青囤积重兵于渤海府,显而易见,若是易地而处,我也会将渤海府视为最后垂死挣扎的所在。” 萧煜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地图,继续说道:“如果将整个江北看作是一张棋盘,东都是天元,那么渤海府就是敌我双方的胜负手。只要攻下渤海府,接下来的直隶州城,那就是易如反掌的事情,即便是东都这座天下第一雄城,也会陷入我西北大军的合围之中,成为一座名副其实的孤城。到那时,任凭东都如何城高池深,只要我们围而不攻,没了漕运支撑的东都,陷落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萧煜望向魏禁,沉声道:“文则,你最善用奇,这次由你攻打渤海府。” 魏禁抱拳道:”诺。” 萧煜接着说道:“如果发现赵青的踪迹,若是能活捉最好,若是不能活捉死的也行,记住,这是大事。” 魏禁再次抱拳拱手,“魏禁定不负王爷所望。” 萧煜望向蓝玉,“中军那边,还是要瑞玉你亲自过去坐镇才行。” 蓝玉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拱手,脸色平静。 “至于闽行那边,瑞玉你用我的口气写一道谕令,略作督促。”萧煜沉吟稍许后说道。 蓝玉点头应下。 萧煜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曲苍留下,其他人各行其是去吧。” 帐内众人齐声应诺,然后各自退去。 曲苍垂手而立,等着萧煜吩咐。 萧煜沉默片刻,说道:“我要去梅山,你给我准备一身白麻孝服。” 曲苍低头道:“诺。” 萧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另外,过几日王妃也要随军前往东都,你现在赶回中都,准备一下。” 曲苍一愣,然后正色沉声道:“王爷放心,属下绝不会出半点纰漏。” 萧煜挥手道:“去吧。” 曲苍徐徐向后退出大帐。 萧煜转身朝大帐深处走去,拿起案几上的破阵子,拔剑三寸出鞘,剑身在略显昏暗的大帐中泛起一道冷冽寒芒。 萧煜凝视着这道寒芒,轻轻摩挲着剑柄,怔怔出神。 这把破阵子是方璇留给萧煜的遗物,虽然是儒门四十八神剑之一,但是随着萧煜的境界不断攀升,已经很少被萧煜持之对敌。 过了许久,萧煜将破阵子重新归鞘,轻声自语道:“老伙计,这次咱们又要并肩而战了。” 一名东都来客在这个初春时节登上梅山,没有登顶去大名鼎鼎的赏梅台,而是在半山腰就停下了脚步。 人生百年如幻,百年之后万事皆休。 不管外面如何风云变幻,梅山还是当年的梅山,梅山上的孤坟还是当年的孤坟。 这位看上去大概是不惑年纪的不速之客,站在孤坟前,默然不语。他的脸上没了往常的威严和漠然,反而多了一丝沉沉的暮气。 孤坟中躺着一名女子,在前些年,女子的儿子还会来祭奠扫墓,不远处青景观中的老道也会帮这座孤坟除一除草,只是后来女子的儿子走得太远了,赶不回来,老道也已经离世,这座孤坟就成了名副其实的孤坟。 萧烈俯下身,将坟上的些许杂草除去,轻声自语道:“让你一个人孤单这么多年,是我不对,不过用不了多久,咱们一家三口就要在这儿团聚了,说不定我还要躺进去陪你。” 杂草除尽,萧烈站直身子,语气转为平静,说道:“当然,若是萧煜不争气,便是他躺进去陪你。” 有风吹过,如泣如诉。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六十六章 当年旧事 春风中透出一股淡淡湿气,萧烈迎风而立,轻笑道:“轻仇之人多寡恩,世人都说萧煜刻薄寡恩,我倒不以为然,这孩子记仇的性子,也不知道是随谁。∴∴,” 萧烈的脸上忽然一凉,一点雨珠从天而落,刚好落在他的脸上。 萧烈抬头望天,只见无数雨珠从天而降。 一场春雨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 春日细雨,虽然雨势不大,但即细且密,落在梅山上,发出沙沙沙的声音,然后溅成一片白茫茫的雨雾水气。 有人沐着这场春雨,来到梅山脚下。 一身白麻孝服如雪,腰间佩剑,手中撑着一把伞面已经微微变为暗黄的油纸伞。 来人站在山脚下仰望着蒙蒙细雨下的梅山良久,然后开始登山。 他可以一步登山,但是他没有这么做,而是一步一步地踩着台阶拾级而上。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要借此时机将整座梅山和这方天地与自身相契合,达到完美的天人合一,力求将“天时地利”化为己用,并且发挥到极致,这是他的地仙之道。 至于身处半山腰上的萧烈,他走的是人仙之道,虽然在修为上等同于地仙境界,其自身道路却又与地仙大不相同。人仙之道,穷究人体秘藏,练皮膜、练筋骨、练血肉、练气血、练窍穴。人仙之道小圆满之后,其自身气血如火狼烟,凝聚升腾九天之上,风吹不散,雨落不息,诸邪不侵,万法辟易,自然是排斥天地元气,难以合一。 白茫茫的雨雾笼罩着梅山。 一袭白衣行走在山间石阶上,身形于雨幕之中若隐若现,在走了大约一半路程时,原本轻柔的雨势骤然转大,雨丝急促而细密地交织着,几乎就要将这道身影彻底泯灭于雨雾之中。 风雨中油纸伞缓缓而至,先是来到青景观前,然后越过青景观,来到孤坟和萧烈面前停下,最后伞面收拢,露出萧煜的身形。 孤坟前一片寂然,只能听到细雨落地的沙沙声响。 萧烈望着萧煜,脸上的表情归于平静,他已经习惯了在萧煜面前喜怒不形于色,无论两人之间有怎样的恩怨情仇,都是如此。 他走出几步,将孤坟挡在自己的身后,刚好截断了萧煜的视线,缓缓开口道:“你终于来了。” 萧煜看着自己的生身之父,平静道:“我来了,你该向身后之人谢罪了。” 或许是没想到萧煜会如此直截了当,也或许是被勾动了某些外人不得而知的往日追忆,萧烈竟是有了片刻的怔怔失神,继而回神之后,语气中带出淡淡嘲讽,“大逆不道。” 萧煜放声而笑,笑声震动天地,山石簌簌而落,雨幕飘摇不定。 他缓缓收敛笑声之后,盯着萧烈,逐字逐句道:“大逆不道的事情,我做得多了,不差这一桩。” 萧烈眯起眼,脸上神情由平静转为漠然,点头道:“好,不愧是我萧烈的儿子。” 萧煜笑了笑,不复当初面对萧烈时的唯唯诺诺,尽显身为一方之主的威严从容,“我虽年纪尚轻,但已是仇家无数,青尘、牧人起等人算是一个,赵青之流只能算是半个,唯独有三人,被我视作铭心刻骨之敌,郑帝、傅尘,还有你,父亲大人。” 萧煜抬起自己的右手,伸出中指、食指、无名指三指,然后又屈起了无名指,“我做的第一等大逆不道之事,就是亲自手刃了大郑皇帝秦功,所以现在还剩下两人。” 萧烈脸色不变,平静问道:“你是何时知道傅尘也参与其中的” 萧煜脸上的笑意缓缓收敛,最终归于和萧烈一般无二的平静漠然,“站得越高,看到的东西也就越多,我发现此事是必然,至于是何时发现的,大概是在傅尘真正对我生了杀念的时候吧。” 梅山之巅的赏梅台。 傅尘身着一袭白色道袍,坐在赏梅台的廊道中,透过茫茫雨幕望向半山腰的位置,缓缓说道:“当年之事啊,真是一笔算不清的糊涂账,若是用佛门和尚的话来说,那就是冤冤相报何时了,一报还一报。” 天尘站在傅尘的身后,背负断贪嗔,问道:“若是用道门道士的话,又该怎么说” 傅尘一笑道:“此中早有定数,身在此局之人,皆有血光之灾。” 天尘若有所思,没有说话。 傅尘继续说道:“郑帝秦功三十岁登基,御宇四十载,硬是将自己的大儿子熬成了半百年纪,这位太子殿下早早就被酒色掏空了身子,与不好女色的秦功相比,自然是天壤之别。不管怎么看,他都要早郑帝一步先走,而皇位又摆在眼前,自然是生出许多不该有的心思。当然,以秦隶的绵软性子来说,他也就只敢在心底想想而已,真要迈出那一步,他还是不敢的。在这一点上,他比萧煜差得远了。” 天尘的语气中带着淡淡讥讽,接口道:“所以你就推了秦隶一把。” 傅尘感慨道:“是啊,我就帮着秦隶下了决心。至于郑帝那边,随着他渐渐老去,猜忌之心也是与日俱增,对于他当年亲自立下的太子,也早有猜疑。接下来的事情也就顺理成章,我在说服了太子之后,又去皇帝那里揭发太子暗中谋反之事,皇帝几经查实之下,就坐定了太子谋反的罪证,要知道天家无亲可不是一句空话,尤其是年老多疑的帝王,在这种事情上更是没有半点容人之量,也正因如此,才就有了后来那桩震动朝野天下,甚至杀得腥风血雨的太子谋反案。” 天尘的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讥讽神色,“这也的确像你的行事风范,无怪乎当年掌教师兄言你心术不正,将你挂在峰顶受天风之苦。” 傅尘轻轻怕打着自己的膝盖,笑道:“心术不正我之谋划,不及掌教师兄一半。” 天尘说道:“所以掌教师兄是大智慧,你只是小聪明。” 傅尘收回视线,轻声道:“大智慧也好,小聪明也罢,说到底还是人心,若是秦功和秦隶父子二人真的父慈子孝,秦隶不生出别样心思,秦功不猜忌他的儿子,任凭我如何鼓弄唇舌,又如何能够成事” 天尘问道:“那萧煜和萧烈父子” 傅尘摇头道:“萧氏父子与秦氏父子大不一样。” 至于如何个不一样法,傅尘没有说,天尘也没有问。 两人之间有了片刻的沉默。 天尘轻声说道:“如今的局中人是萧煜和萧烈,咱们都是旁观的局外人,自有规矩,不管是谁都不能坏了规矩。” 傅尘笑了笑,反问道:“你亲自到这儿,就不算坏了规矩” 天尘摇头道:“我就是规矩。” 傅尘嘴角勾起,似笑非笑地看向天尘。 天尘环顾四周,淡然道:“知道你有后手,无非是徐鸿儒和青尘,不过贫道也不是孤身一人。” 傅尘脸色微变,身形一闪而逝。 下一刻,天尘的身后出现了四道身影,一男一女,两名老者。 微尘、玉尘、徐振之和南谨仁。 玉尘的脸色不太好看,冷笑道:“自小到大,别的不会,脚底抹油的本事倒是天下第一。” 微尘轻声道:“小师弟的资质仅次于天尘师弟,又未经天尘师弟的破后而立之劫,这些年来融汇各家所长,修为深不可测,若是他执意要走,很难拦下。” 天尘倒是没有什么惋惜之情,平静道:“萧煜和萧烈要做个了断,这是他们的家事,我们不好插手,我们要做的是给萧氏父子一个清净。”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六十七章梅山梅山 萧煜指着萧烈脚下的方寸之地,缓缓道:“我也记不清是什么时候,我曾跪在这儿,一定要让你来此跪地谢罪,也许是我上一次来的时候过,也许是每次来都有曾过,现在想来,的确是少年意气。” 萧烈玩味笑道:“怎么,后悔了” 萧煜摇头道:“谈不上后悔,只是觉得当初太过冲动莽撞,未免有些不留余地,过犹不及。” 萧烈哂笑道:“做了西北王,就学会斟酌权衡了,锐气怕是已无当年半数。” 萧煜淡然笑道:“过刚易折。” 一语双关。 萧煜即是曾经的自己,也是一直以来的萧烈。 萧烈既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是道:“话已至此,接下来谁对谁错,很快就真相大白。” 萧煜头道:“得再好,最后还要看谁的拳头大而已。” 父子之间话已尽,或者,两人在分出对错之前,已经无话可。 既已无言,唯有一战而已。 萧煜左手拿着已经合拢起来的油纸伞,伸出右手,屈指一弹。 一滴雨被萧煜的指尖弹中,改变原本的下落轨迹,开始横向飞掠。 一即是一剑。 萧烈五指伸张,轻描淡写地将这滴雨抓入手中,然后握拳,这一“剑”被碾碎成一团细细的水雾,眨眼间便彻底消散不见。 本就是试探意味更重的一剑,萧煜也没有如何在意,不管扑面而来的人仙血气,向前踏出一步,漫天雨幕瞬间倾斜。 天人合一,人之一步即是天之一步。 随着萧煜的这一步,庞大的天地元气如大江奔流,汹涌磅礴。 有雨无风,萧烈身上的袍服却剧烈飘动,猎猎作响。 天机榜十人,在过去的近十年中,萧烈一直占据第十人的位置,也是唯一以天人境界登天机榜正榜之人,哪怕是后来的萧煜也没能做到这一。萧烈踏足逍遥境界之后,他2222c的位次也随之开始依次递升,现在更是压过了慕容燕,高居第六位置。而萧煜则是替了原本属于萧烈的第十位置。 第十战第六,萧煜的胜算不足五成。 萧烈抬起双手,轻轻握拳,脸上破天荒地流露出几分畅快笑意。 萧煜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他又何尝不是 萧煜用了萧烈当年教他的九步九重楼,步子越来越大,身上所携带的势也越来越重。 最后一步,蓄势达到,萧煜一身所携的天地元气更是浩大如百川入海,以海啸之势浩荡而至。 天地为之色变,这就是萧煜的天时。 萧烈深吸一口气,双拳上有窍穴依次亮起,没有太多讲究,简简单单地双拳排空,霸道至极地将身前的天地元气不断挤压出去。 人仙拳意与天地元气在正面互不相让地发生撞击,四周响起一连串如闷雷一般的气爆声音。 天地元气似是无穷无尽,萧烈立于这道天地巨力的大潮之中,身形岿然不动,依靠双拳硬生生地将这道天地元气大潮从中一分为二。 以人力硬撼天时。 这便是萧烈的人仙之道。 中都。 王府门前停着一支长长车队,两旁摆出的是亲王一级的全副仪仗,最中央位置则是一架如同山一般的华贵马车,由五匹通体一色的白马拉动,仅次于天子驾六。 林银屏抱着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萧玄站在王府门前,望着这辆马车微微蹙眉,对身后的韩雄道:“韩都督,本宫此番前往东都祭拜王太后,路途遥远,这马车虽好,只是世子年幼,怕是受不得马车颠簸之苦。” 林银屏的语气轻淡,韩雄的额头上却是渗出汗珠,急忙道:“是卑职思虑不周,还望王妃恕罪。” 林银屏将怀中萧玄交给墨书,然后看了韩雄一眼,轻声细语道:“你是王爷亲自任命的武官,本宫虽有监理中都之权,但早已归政于王爷,哪有权利处置于你只是本宫乃一介妇道人家,久不出门,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个章程,韩都督若是有什么为难的地方,尽管出来就是。” 韩雄仿佛背负了千钧之重,弓着腰道:“没有为难,没有为难,据卑职所知,如今城内还有一座步辇,其大如斋阁,内分客室内室,可设屏榻及侍女二人,只是此轿要三十二人抬,实在太过招摇,恐怕” 林银屏打断他道:“就用这个吧。” 韩雄不敢再多什么,恭声应诺。 林银屏看着韩雄匆匆离去后,回头向身后的恶虎问道:“曲都督到哪儿了” 恶虎轻声道:“回禀王妃,曲都督来信已至西岭口。” 林银屏接着问道:“王爷那边有什么消息” 恶虎顿了一下,低声道:“王爷已经去了梅山。” 林银屏脸色微微一变,沉默稍许时候,缓缓道:“你通知曲苍,让他以最快速度赶到丹霞寨,本宫今日就要启程。” 东都 随着局势不断变化,东都城中的诸多权贵们也变得心翼翼起来,再不复前些年的跋扈张扬。 张余和齐豫这两位出身公侯之家的公子,最近没去富贵迷人眼的秋台,而是各自躲在自家的府邸里,修身养性。 两家离得不远,两人更是自熟识,张余在“修身”数天之后,终于是按耐不住性子找上门来,也不用通传,径直去了齐豫的书房。 书房中,齐豫正捧着一本儒家经典,见到张余进来后,放下手中典籍,笑道:“就知道你要过来。” 张余叹气道:“难怪我爹总你每逢大事有静气,让我跟你多学着,现在西北大军都快打过来,你还沉得住气” 齐豫不急不躁道:“沉不住气又能如何” 张余环顾左右,压低了声音道:“三十六计走为上,咱们去江南。” 齐豫淡笑道:“跑如今你出得去东都城早在三天前,萧公鱼萧大人就已经封锁全城,如今的东都呐,是有进无出了。” 不等张余如何震惊,齐豫又接着道:“话又回来,我们为什么要跑我们好歹跟西北王有香火情分,与其去人生地不熟的江南,倒不如留在东都,以观时局。” 张余愣了许久,然后苦笑道:“谁能想到人生际遇如此,前些年,我们几人还在一起饮酒作乐,共同品评四大美人,如今那位已经是娶了清月公主,又将后建圣女秦穆绵纳为私宅,平草原,入西北,逐鹿天下,当年平辈相交的友人,日后怕是要有君臣之别了,世事难料莫过如此,世事莫测啊。” 齐豫语重心长道:“你能想明白君臣之别就好,西北王若是能入主东都,你要记住一,他能记得故人香火是情分,忘了那是本分,我们万万不可强求,以免招惹祸端,毕竟祖宗积攒下了几辈子也花不完的富贵,我们能守住这份家业便是万幸,至于其他,就看天意了。” 张余郑重头道:“我记下了。” 齐豫端起桌上一杯已经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凉意传遍四肢百骸,轻声道:“那我就放心了。” 齐豫又拿起刚才放下的那本儒家典籍,问道:“现在能沉住气了” 张余头嗯了一声。 齐豫低下头去,笑骂道:“那还不快滚站这儿打扰我读书。” 张余嘿嘿一笑,就要转身出门,不过一只脚刚刚跨过门槛,忽然又想起什么,转身问道:“这几日的朝会,大丞相一直没有现身,大丞相去哪了” 齐豫一怔,然后缓缓放下手中刚刚捧起的书卷,迟疑道:“若是我没猜错,大丞相应该是去了梅山。”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六十八章天下静观 后建,大梁城皇宫。 虽然东都已经是春雨纷纷,但地处最北方的后建还是有细雪飞舞,整个大梁城被一层薄雪覆盖,如女子覆轻纱,若隐若现,分外诱人。 签订大梁城之盟后,后建五王全部退出大梁城,慕容燕和完颜北月父子已经成为大梁城的新主人。 大梁城皇宫以及萧煜的西北王府,从根本上来,都是仿照东都皇宫而建,布局一般无二,分外朝内廷,外朝以三大殿为主。三大殿座南面北,此时有两人并肩行在三殿北面的巨大广场上,披风沐雪。 年长男子看上去大概有不惑年纪,身上杀伐气极重,气态威严,不过在言谈中,又透露出几分玩世不恭。 他正是天机榜上排名第七的后建大将军慕容燕,出身卫国慕容氏,早年时只身离家前往后建,白手起家打下今日这份基业,曾经与一位完颜氏宗室女子有过一场露水姻缘,这才有了今日的完颜北月。 走在慕容燕身侧的那名年轻男子,自然就是当今的后建皇帝完颜北月。 与反目成仇的萧氏父子不同,慕容氏父子两人可以算是父慈子孝,完颜北月自幼无父,被人骂作是野种,后来遇到师傅慕容燕,早在心底将慕容燕视作父亲角色,等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后,他倒是没有多少恨意,反而有水到渠成之感,与慕容燕的关系更加亲近。到底,还是他们父子两人愿意各退一步,这才能有今日的父子和睦。反观萧煜和萧烈,谁也不让步,针锋相对,变成如今大打出手的局面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慕容家和萧家两家人,关系纠缠不清,慕容燕与萧烈是好友,与萧煜是盟友,而萧煜又将自己最疼爱的妹妹萧玥嫁给了完颜北月,从这一上来,慕容燕只能选择两不相帮。 完颜北月伸手接了一片雪花,问道:“父亲,你觉得谁会赢” 慕容燕笑了笑,道:“萧煜。” 完颜北月微微皱眉,问道:“为什么” 慕容燕轻声道:“都是当爹的人,c我知道萧烈在想什么,若是萧煜不争气也就罢了,可既然萧煜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他这个当爹的万没有做拦路石的道理。” 完颜北月喃喃道:“如此来,萧烈是要做萧煜的踏脚石” 江南,江都。 两人不同身份的女人因为同一个男人聚到了一起。 东湖别院中,白衣对白衣。 世间美人数不胜数,但想要被称为风华绝代的美人,只靠自身之貌已然不够,出身、仪态、气质缺一不可。 先前的四大美人中,秦穆绵是魔教圣女、张雪瑶是卫国公主、慕容萱是第一世家慕容家的嫡女,林银屏是草原大汗林远独女,无论哪人都是一等一的天之骄女。 其气态也各有不同,秦穆绵如带刺玫瑰,张雪瑶似孤高冷菊,慕容萱若出世寒梅,林银屏则是雍容牡丹。 世间女子自然不会独有此四人,也有淡雅如兰花者,清新如蒹葭者,凄美如梨花者,妖艳如海棠者。而今日站在秦穆绵面前的这位女子,则是圣洁如白莲者。 奉掌教真人之命在江南之地建立闻香教的秦穆绵,望着这位白莲教圣女,似笑非笑地玩味问道:“唐家就是覆灭于他手,你这位唐家大姐,不是应该与他不共戴天吗,怎么倒为他担心起来了” 唐圣月低垂了眼帘,“唐家虽然已经覆灭,但家父如今却是安好,并已升任为蜀州布政使,家妹亦在暗卫任职,不共戴天又从何起” 秦穆绵冷笑道:“只是如此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唐圣月抬起头,平静道:“秦姑娘不必冷嘲热讽,你我二人谁又比谁更强一些如今的西北王妃可不是你秦穆绵,而是那位公主殿下。” 两人之间有了片刻的沉默。 秦穆绵轻声道:“罢了,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唐圣月问道:“若是萧煜有什么不测,你会如何” 秦穆绵脸上不见半分忧色,淡然道:“我相信他不会有事。” 唐圣月微蹙秀眉,轻轻重复了一遍,“相信他” 秦穆绵一笑,笑声中有不输男子的豪迈之气,反问道:“要不然呢” 直隶州,渤海府。 在西北军连续三日的攻城之后,渤海府城已经是摇摇欲坠,全城守城将士更是疲惫不堪,在打退西北军的又一次攻城之后,许多士卒手里还拿着滴着血珠的兵器,整个人却已经昏昏睡去,一旁是袍泽和敌人的尸体,背后是千疮百孔的城墙,身下是冰冷的污血。这便是战场。 身披铠甲的赵青迈步跨过一具具尸体和熟睡的士卒,来到西门城楼,扶着城墙向梅山方向望去,对自己身后的一名中年儒士笑问道:“徐先生,你这次来渤海府,是以防不测了” 此人正是新晋的天下第九人徐鸿儒,也是整个白莲教中仅次于傅尘的第二号人物。 徐鸿儒答复道:“这是教主的意思,一旦事不可为,徐某人可以带着将军离开直隶州,前往江南与教主会合。” 赵青轻轻叹息一声,“若是了没了东都,便是将江北的半壁江山拱手送与萧煜。” 徐鸿儒道:“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不过江南富饶,又有大江天险,再加上百万大军,未尝不能划江而治,再图将来。” 赵青转过身来,苦笑道:“划江而治是偏安,江南无马,这是先天不足,无论江南如何励精图治,又如何富饶昌盛,步卒水师终究是抵不过江北的滚滚铁骑,若是现在放弃江北,便是将刀交给了别人,咱们只能引颈就戮,所以江北战场不能就此轻易放手。” 徐鸿儒叹息道:“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是如今的西北军势大难制,江北战场已然是糜烂不可收拾,奈若何也” 赵青沉默了许久,缓缓道:“若是让萧煜死在梅山” 徐鸿儒低声道:“很难。” 赵青面无表情。 徐鸿儒接着道:“不过却可以一试。” 赵青的嘴角微微翘起,脸上终于是流露出一抹笑意。 东北,牧王府。 例行的军机议事完毕之后,牧人起留下了査莽这位新任北都大都督,笑着询问道:“萧家那爷俩,终于要大打出手了,你怎么看” 査莽略微思量之后回答道:“东都萧家和中都萧家要合二为一了,对于我们东北而言,有利也有弊,但总而言之,还是弊大于利,两个萧家合为一家之后,西北诸州、北地、齐州、豫州、陕州、蜀州将会连成一片,咱们东北成为孤悬于中原之外的一处孤地,远不能与江南互为依仗,近有后建之忧,到那时,东北即是孤地,也是危地。” 牧人起沉默许久,道:“你得对。” 东都,大郑皇宫。 玉太后与秦显走在刚刚吐露芬芳的御花园中,走到一处亭中,玉太后屏退了左右,轻声道:“显儿,大丞相已经去了梅山,是去萧煜做一个了断的。如今战局不顺,如果大丞相回不来,咱们脚下的这座东都,就要换一个主人了。” 秦显望着自己的母亲,“母后,如果萧煜来了,他会把我们怎么样” 玉太后苦笑一声,“谁知道呢也许会把我们秦氏一门彻底杀绝,也许会让你做一个傀儡皇帝,待到日后再行禅让之事。苍天之下没有新鲜事,这种事情又何曾少了,到头来,不是富贵闲人,就是一杯毒酒。” 秦显脸色苍白,藏在宽大袍袖中的双手微微发抖。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六十九章天时地利 萧煜拥有不漏之身,加上借势于周围的天地元气和萧烈的九步九重楼,整个人的气势达到一个巅峰状态,在萧烈“分海打潮”时,身形狠狠撞向萧烈。 萧烈以双手分开元气大潮,胸前中门大开,面对萧煜的这一撞,他双脚不动,脊椎如同一条孽龙扭动,强行转动自己的上半身,以肩头迎向萧煜。 两人以自己的体魄轰然撞在一起,没有半分花哨,是实实在在的硬碰硬。 萧烈的人仙体魄丝毫不亚于佛门金身,甚至犹有过之,佛门金身有不动、不坏、不灭、不败之,不动谓之不可撼动,但在这次撞击中,丝毫不逊于不动金身的萧烈竟是向后退出三丈有余,后背距离方璇的墓碑只有数寸之遥。 萧煜也不好受,虽他携有天时大势,又有巅峰蓄势,但在这一撞之下,仍是没有占到太大便宜,被萧烈的一记崩拳击中腹,身形踉跄如醉酒。 下一刻,两人不约而同地离开方璇的墓前,同时跃出茫茫雨幕中的山崖,在半空中萧烈一拳击出,从他的胸腹、肩膀、手肘、手腕、到拳头,依次响起一连串如爆裂声响,拳势破空,响起千百声雷音,狠狠砸在萧煜的额头上。 萧煜则是不带烟火气的一掌向上推出,拍在萧烈的心口上。 萧煜的头颅猛然后仰,晃动激荡不休,身形保持着向后倾斜的姿势悬停,堪堪止住向下的颓势。萧烈却是没有倒退,只是在胸腹之间响起一声犹如大钟翁鸣的声音,仿佛他整个人便是一尊不动之钟,而萧煜的一掌便是撞钟之锤。 萧烈望向面容与自己有六分相似的儿子,没有话,但在心底间却有诸般心绪升起,有惊讶,有欣慰,有愠怒,也有英雄迟暮一般的淡淡感伤。 萧烈立在半空中,振臂出袖,摆出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起手式。人仙之道虽然被神仙真人斥为道,比不上天地二仙一脉相承的康庄大道,但如果不论日后飞升如何,只在人世间,人仙之道还是要比地仙之道强上一些的,因为地仙在未成就仙人体魄之前ccccc♂,与人仙体魄相较就好似薄纸一般,与人仙斗力,往往生死只在一个胜负手之间。但是萧煜不一样,他的体魄跟自己一样,几乎达到了人世巅峰的状态,非是三拳两脚可以打破,所以两人才会打得你来我往,绝非一时片刻之间就能分出胜负。 若是以求长生的角度来,体魄的确是可有可无之物,有则最好,无有也不妨碍追求大道,但是以与人斗力的角度来,体魄就是至关重要的根本所在了,许多人轻视体魄修为,视其为愚顽蠢笨之道,然而就是这等愚顽之道,让萧烈完成了以天人杀逍遥的壮举。 天人杀逍遥又岂是戏言在萧烈看来,萧煜之所以敢对自己出手,所依仗的还是不逊于人仙体魄的不漏之身。 萧烈再次出拳,带出山呼海啸一般的呼啸之声,看似简单直接的一记直拳,拳劲中却另有玄妙,磅礴浩大明劲之下有潜藏阴柔暗劲,吞吐不定,可渗透外在直击内里,专破佛门各种金身。 这一拳破开漫天雨幕,使得天地之间的雨幕出现一块圆形的空白地带。 萧煜终于不再单手、空手对敌,以手中纸伞做剑,向前一指,这一剑中是十足的道宗剑意,只见萧烈以外的雨幕被这柄伞裹挟,在伞身周围形成一道巨大龙卷,然后这道龙卷如同银河倾斜,滚滚奔向萧烈的一拳。 一拳一剑相交,漫天春雨猛然停滞,接着被一股无形巨力反向托回了九天之上。 萧煜闷哼一声,身形飘摇地向后退去。他破开了萧烈的明劲,终究是没挡住明劲之下的暗劲,被暗劲渗入体内,已然是伤了内腑。即便融汇了不灭金身的不漏之身可以快速愈合暗伤,但终究需要时间,在这毫厘之争中,萧烈又如何会给他时间 萧烈得势不饶人,在虚空中向前踏步,仅仅三步便已经贴近不断向后退去的萧煜,在半步之间再出崩拳。 萧煜被这一拳直接砸回梅山,如流星陨落撞地,在地面上砸出一个深深大坑。 萧烈居高临下,双手握拳,身形猛然下坠,乘胜追击。 就在这时,只见大坑深处有无数剑光骤然爆开,如同一朵绽放的巨大莲花,眨眼间就充斥十几丈的空间,凌厉中自成圆满之势。 此乃剑宗三十六之剑二。 萧烈强硬破开漫天剑光,双拳瞬间击出十数下,不过却未能尽全功。 萧煜跃出深坑,手中的纸伞已经撑开,伞面上则是被留下了十几个深有寸许的骇人拳印。 这把伞看似是寻常油纸伞,实际上是当年萧煜入蜀时从唐烈手中所得的金刚伞,乃是唐家至宝,却不想今日毁于萧烈拳下。 不过这也为萧煜争取到稍许喘息功夫,愈合了体内暗伤后,他扔掉手中已经扭曲变形的金刚伞,按在腰间的剑柄之上,剑鞘中的破阵子轻轻颤鸣。 天尘等人站在远处静静观战,丝毫没有因为萧煜落入下风而插手的意思。 南谨仁盯着两人对峙的画面,忍不住唏嘘感慨道:“若是萧氏父子能够摒弃前嫌,真正联起手来,不全天下,只这江北,已然是萧家的囊中之物,换成谁站在萧氏父子的面前,都是想想也头痛,甚至是绝望的境地。还要再加上一个眼光卓绝的萧瑾,萧氏父子三人,随便拿出任意一个,都堪称人杰。” 微尘轻声道:“一山不容二虎,萧煜和萧烈若是真正联手,那到底是听谁的是让萧煜做太子,还是让萧烈做太上皇恐怕两人都不会同意,所以当下局势看似偶然,实则却是必然。” 天尘开口定论道:“天无双日,国无二主,中都萧家和东都萧家合二为一即是萧氏父子二人的心思,也是根本上的大势所趋,但谁上来,谁下去,总要有个法,再加上以前的陈年旧怨,两人合该做过一场。” 玉尘作为林银屏的姨母,自然是站在自家人萧煜这边,冷笑道:“我在西北待过一段时间,与萧瑾有过短时间接触。依我之见,此子绝非是池中之物,虽然只是十二岁的稚童,但是其心机手腕都极为厉害,若是再过些时日,羽翼丰满,恐怕就不是萧氏父子两人的争斗,而是要变成萧氏父子三人乱斗,所以还是早些定下主次为好,以免日后再生祸端。” 就在这时,战局骤生变化,众人也不再话,安静观战。 萧煜鞘中之剑蓄势达到峰,丝丝缕缕的剑气自剑鞘中溢出,下一刻便要拔剑出鞘,正是鞘中不得鸣,一鸣动九霄。 不过萧烈却不想让萧煜轻易拔出破阵子,一掌探出,遮挡了天幕,遮蔽了萧煜的视线,然后轻描淡写地按在破阵子的剑首上,任凭剑气肆虐,手掌毫发无损,将已经出鞘三寸的破阵子又一寸一寸地推回剑鞘之中。 这是萧烈的成名绝技遮天手,既有掌中佛国之玄妙,又有元屠之霸道,当年魔教的北长老冯义便是败在此技之下。 此时两人不过咫尺之遥,萧烈轻声笑道:“很不错,真的很不错,不过如果你技止于此,怕是要走不出梅山。” 萧煜沉默片刻,沉声道:“是胜是败,言之尚早。 话音落下,萧煜狠狠一踏脚下大地,整个梅山轰然震动。 他除了天时,还有地利。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 第二百七十章 人仙之道 萧烈终于不再有所保留,周身一百零八处大**窍,二百五十七处****窍,总计三百六十五处**窍依次亮起,正合周天小圆满之数。 按照当年道门的划分,仙人有五,分别是天、地、神、人、鬼,以境界而论,天仙为最,能成天仙者,无一不是成佛作祖之人,传说中的道祖、佛祖以及域外天魔,都是天仙境界,可于无边玄妙方广世界中开辟一方小世界,道祖开辟有三十三天,佛祖开辟有净琉璃世界、婆娑世界和极乐世界。其次是神仙,也就是修行界中所说的长生境界,成就神仙者,可脱离凡世人间,飞升入无边玄妙方广世界,得长生不朽,剑宗祖师和掌教真人都是此等境界。再次的人仙、鬼仙和地仙,无所谓境界高低,各有其道,但总而言之还是归于人间。 地仙与天仙、神仙一脉相承,只是修为境界有高低之分,道路却无对错之别,总得来说是体魄、神魂、元气面面俱到,故被世人视作是康庄大道。而人仙和鬼仙则是剑走偏锋,人仙只修体魄不修神魂,鬼仙只修神魂不修体魄,难免被走地仙之道的修士们视为旁门左道。 有得就有失,人仙不修神魂,只凭自身体魄对敌,在境界大成之前,甚至做不到凌空虚立、御风御火、须弥芥子、画地为牢等神通,但也获得了地人鬼三仙之中最为恐怖的战力,故而初成人仙的萧烈便可以天人境界搏杀逍遥境界。 与地仙的三大丹田不同,人仙以人体内繁如星辰的窍**为核心,修行有成之后,可与诸天星辰相感应,每处窍**生出一尊身神,若是修炼到大圆满境界的一千二百九十六尊身神,便可粉碎虚空,以力证道,飞升入无边玄妙方广世界,与长生境界的神仙相较也毫不逊色。 萧烈如今修成三百六十五处窍**,谓之小圆满境界,除去上官仙尘这样的顶尖地仙境界,堪称举世难有敌手。 萧烈深吸一口气,瞬间鲸吞方圆百里之内的天地元气,然后身形咯咯作响,爆发出一阵连绵不绝的爆裂声响,萧烈已经年近知天命年纪的身体竟是如老树逢新春,开始再次生长。转瞬间,原本与萧煜个头相当的萧烈已经比萧煜高出三尺有余,萧煜在萧烈面前就好似一个还未成年的少年。 萧煜没有看这一幕玄奇变化,而是在自己的腰间轻轻一拍。未能出鞘的破阵子离开萧煜的腰间,如有灵性,安静悬停在萧煜身侧。 萧烈一步向前踏出,靴底与地面摩擦出一声刺耳声音,然后在地面上踩踏出一个深深大坑,下一刻他整个人如奔雷冲出,在身后拖曳出一连串的残影,一拳直击萧煜的面门。 萧煜双臂交叉,在千钧一发之际硬挡下了这一拳,整个人看似毫无还手之力地一气退出近百丈。 萧烈身形虽然变大,但是灵活却丝毫不受影响,双拳拳势没有丝毫停顿,带出无数残影,瞬间将萧煜彻底淹没。 一味被动挨打的萧煜双脚立于大地之上,与整个梅山连为一体,虽然一退再退,但凭借不断卸力于脚下和自己的不漏之身,其实并没有受到多少伤势。 萧煜步步后退,每一步都在脚下留下一个巨大的蛛网状裂痕,继而通过这些裂痕,将萧烈的拳势扩散至整个梅山。若是此时有人登上梅山,就会发现山间小路上的石子竟然在微微跳动,似如地动之先兆。 萧烈始终出拳不停,也不是完全在做无用之功,细看之下,就会发现在萧煜的身上留有无数拳印,每一道拳印中都蕴含着沉重拳意,积少成多之下,这些气机就如一座重山压在萧煜的身上,只待一个合适时机,就可彻底爆发开来,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前前后后半炷香的时间,萧烈出拳一千有余,萧烈身上便留下了一千多个细微难见的拳印,整个人被无数拳意笼罩,如负重山。 看到这一幕,观战的天尘没有掩饰自己的讶异,缓缓说道:“好厉害的人仙拳意,张祖曾在笔记中将人仙之道分为五重境界讲解,分别是体魄百炼,窍如星辰,见神不坏,意通诸天,打破虚空。体魄百炼,顾名思义就是完成练肉,练筋,练皮膜,练骨,练内脏,练髓换血这一系列过程,谓之百炼。第二重窍如星辰境界则是指更深层次挖掘人体秘藏,感应体内深处密如繁星的诸般窍**。第三重境界即是凝练窍**,在窍**中凝聚身神,使得窍**坚不可摧,谓之见神不坏。第四重境界意通诸天,是用窍**中的身神与周天星辰相互感应,产生诸般玄妙联系。至于第五重境界打破虚空,其巅峰境界便等同于我道门的白日飞升,也谓之人仙大圆满,萧烈大概是初入打破虚空境界,也就是人仙小圆满。这一千多拳,若是落在我的身上,除非我动用玲珑塔,否则一定是身死道消的下场。” 站在天尘周围的几人闻言后均是脸色凝重,要知道在最新的天机榜排名中,天尘可是高居第四人的位置,仅次于上官仙尘、牧观和刁殷三人而已。 轰隆一声,萧煜被萧烈一拳打飞出去,身形还曾触及地面,身上所携带的厚重拳意就已经将地面炸出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坑。 这一拳是萧烈的全力一拳,一拳打出,体内三百六十五尊身神齐齐出拳,天地震荡,几乎有移山之势。 萧烈望着从深坑中爬出的萧煜,悠悠吐出一口浊气。 此时身材雄壮的萧烈周身光辉熠熠,如同一尊自天庭降下的在世神人,只见他做出一个力拔山河之势,在萧煜将要站起之际,将身旁不远处的一座崖壁硬生生地连根拔起。 地动山摇。 都说仙人可移山倒海,今日萧烈便以一己之力强行搬山。 这处山脉鞍部在父子两人刚才的一攻一守中,已经坍塌大半,到处都是支离破碎的景象,有几处更是已经如同断崖一般摇摇欲坠。在萧烈将这处崖壁搬起后,这处鞍部终于是不堪重负,彻底塌陷下去。 萧烈并不以为意,将手中托举的的山峰直接扔向萧煜。 显而易见,萧烈是要效仿当年佛祖故事,以山石镇压萧煜。 一座山崖轰然压下,彻底将萧煜镇压其中。 尘土升腾,漫天皆是。 声音震动,几乎要震破心房。 足足持续了大半柱香的功夫,这才尘埃落定。 又有春雨稀稀沥沥落下。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这座山崖之上。 短暂的沉寂之后,山崖骤然破碎,一时间落石如雨。 萧煜在漫天石雨中缓缓起身,随之一起站起的,还有一尊数十丈高的佛陀法相。 正是这尊法相破碎了山崖, 一颗菩提子悬于萧煜头顶三尺处,洒落琉璃之光。 一轮七彩背光于萧煜脑后绽放,大放光明,普照四方。 这是萧煜得自佛门上代主持的佛道修为,虽然未能凝结百丈金身,但也相去不远。 萧煜面容肃穆,双手合十,声音低沉宏大地缓缓开口,“我见世尊。” 站在萧煜身后的佛陀法相如有灵性,跌坐于地,一手指天,一手指地。 此谓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法相骤然模糊,寸寸碎裂,化作一道金砂汇聚的长河环绕盘旋于萧煜身周,然后自萧煜头顶灌注入体内。 萧煜身形暴涨至丈六高度,皮肤迅速染上了一层金黄色泽。 西方有佛,其形丈六而金黄色。 ------------ 第二百七十一章 丈六金身 萧煜成就丈六金身,只是轻轻一晃身形,便将附着在自己体表的千余道拳意全部抖落。一时间炸雷声音不绝于耳,响彻整个梅山。 萧烈抬头看“佛”,笑道:“修为没什么长进,装神弄鬼的本事倒是学了不少。” 身高丈六的萧煜低头俯瞰着萧烈,金黄色的面庞上看不出表情,伸出一手,声音低沉道:“我本想让你体面地离开梅山。” 萧烈神情冷淡,“不必。” 萧煜重重说了个好字。 下一刻,他的手掌翻覆,一方天地为之翻覆。 立于天地之间的萧烈也随之翻覆,全身气血逆行。 萧烈的身形发出咔咔声音,似乎被一方无形磨盘碾压。 人仙只修体魄,其体魄之恐怖程度可想而知,其凝练**窍之坚固更甚佛门金身,简直可以让一般的法宝利器都望尘莫及。到了萧烈这个境界,几乎可以无视寻常伤势,哪怕是断肢残疾,也可血肉重生。萧煜的不漏之身与人仙体魄有异曲同工之妙,所以他深知对付人仙体魄,与其断其一指,不如伤其十指,从根本上消磨其气血。 在萧烈和萧煜父子两人同时登顶天机榜十人之后,许多修行界名宿总结了父子二人的修行之道。萧煜的道路在于一个“繁”字,千机而千变,许多人败于萧煜之手,不是本身境界不如萧煜,而是败在了萧煜数不胜数的诸般手段之中,防不胜防。而萧烈的道路则在于一个“简”字,成就人仙之道后,萧烈已经不讲究什么神通,唯有体魄拳意,不管你什么精巧手段,唯有一拳而已,纯纯粹粹的以力压人,一力降十会。 很多人都在设想,若是最繁遭遇最简,以万归一和以一化万,到底孰强孰弱? 今日就能见出分晓。 一正一反两道元气如天地磨盘不断消磨着萧烈的气血,萧烈接连数次出拳,都没能击中一闪即逝的关键所在,在连续出拳十余次而无功之后,萧烈再次握拳,却迟迟没有落下,身形纹丝不动。 萧烈心头颇为诧异,这门天地逆转为牢的玄妙手段应该是出自道宗的不传之秘,萧烈与道宗交往甚密,能学到这种手段也不算太出乎意料之外,真正让萧烈措手不及的是,萧煜竟然能将这门手段运用到如此地步,虽然比不得掌教真人亲自用出的圆满如意,但萧烈也不是上官仙尘,他能感受到其中的破绽所在,却迟迟抓不住这关键一点,所以只能不断被磨去血气而逃不出这方囚笼。 萧烈心中有数,以自己小圆满的人仙境界,足以支撑半个时辰的时间才会力竭,半个时辰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是拖得久了,足以被萧煜逆转战局。 正反两道元气不断交错来回,仿佛不知疲倦,萧烈的身形在重重压迫碾压之下已经变回原本模样,而他还在等,仍旧举拳不落。 直到过了大半柱香的功夫后,萧烈忽然毫无征兆地一拳击出。 拳头击在空处,却响起了一声沉闷如雷的撞击声,以萧烈的拳头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开来,连绵不绝。 萧烈的这一拳刚好落在两道元气的交接点上,一举破开这方天地逆转的牢笼。 萧烈脱开牢笼之后,身形一闪即逝。 下一刻,一声洪钟大吕声音响起,巍然不动的萧煜猛然摇晃了一下,胸口上出现了一个深深拳印。 萧煜面无表情,沉声道:“在世之尊,普照十地八方。” 双掌再次合十,身后背光大盛,如阳光普照大地,无所不容,无所不覆。 一名佛门主持的全部修为,哪怕是坠境以后的修为,也绝不会只有丈六金身。 佛光普照之下,速度快到肉眼难见的萧烈不得不慢了下来,重新显出身形。 萧煜用出丈六金身之后,就再也没有移动分毫,不移不动,一举一动都慢到了极致。萧烈摆脱囚牢之后,就再也没有停下分毫,身形如电,一举一动都快到了极致。 一静一动,以快打慢。 萧煜想要让萧烈静下来,两人从正面分出胜负。 萧烈则是想要让萧煜动起来,不再保持不动如山的姿态。 萧煜的双眸呈现出漠然无情的暗金色泽,冷冷地注视着萧烈,问道:“堂堂天下第六,就只有这点本事了?” 萧烈淡然一笑,针锋相对地反问道:“虎视天下的西北王,就只有站着挨打的本事?” 话音未落,萧烈已经动了,一指点出,指尖有一细小黑点。 打破虚空。 当初东都一战,上官仙尘以剑二十四斩出一道三丈裂缝,见得无边玄妙方广世界的冰山一角。 萧烈的这一指与上官仙尘的剑二十四有异曲同工之妙,破开虚空一点,同样见得无边玄妙方广世界。 萧煜的神色表情骤然凝重,双手结不动明王印,整个人与脚下梅山连为一体,如同一尊大佛立于天地之间。 萧烈一指点在萧煜的额头上,仿佛整座天地都为之一滞。 萧煜低头看着自己的父亲。 萧烈神情古井无波,同样平静抬头与萧煜对视。 片刻之后,萧煜缓缓闭上眼睛,身周不断有元气四溢而出。 萧烈向后飘然而退。 在萧煜的眉心处,出现了一点深不见底的小洞,然后以小洞为中心,不断有裂痕向四周蔓延开来,很快整个金身上下都布满了细细密密如蛛网的裂纹。 萧煜的金身支离破碎,原本紧密合十结成不动明王印的双手已然露出一丝缝隙。 “破。” 萧烈轻轻说出一个字。 片刻安静之后,便是一连串碎裂声音响起,不绝于耳。 只见萧煜的丈六金身,从上往下,不断碎裂,然后化作点点金色之砂随风而散。 “丈六金身已经被我破去,你还有什么本事?尽管出手便是。”萧烈没有急着进攻,而是负手而立于半空中,不急不慢的说道。 金身散去,露出萧煜的本来面目,他望向一直悬停在自己身侧的破阵子,脸色略显深沉。 从头至尾,这柄伴随了萧煜多年的儒门神剑一直未曾出鞘。 萧煜平静道:“那就只能振剑出鞘了。” 萧烈一笑道:“若能出鞘,尽管出鞘。” 萧煜做了一个抹剑出鞘的动作,轻声道:“老伙计,走!” 破阵子在刹那间出鞘三寸有余,丝丝缕缕的剑气溢出,犹若实质。 萧烈笑道:“终于不是道宗的花架子剑术,舍得用些真本事了。” 萧煜置若罔闻,缓缓闭上眼睛,伸手握住剑柄,浑然忘我,神游物外。 他没来由想起了当年的东都安国公府的冷清小院,想起了在冷清小院中苦练剑术的自己。那时候的自己远远不像今日这般有海纳百川的气象,仅仅只是一个求修道路途而不得的公侯冢子,犹记得自己习得未央剑经后,历经坎坷,终于踏足和合境界,想要告知所有人又不敢在萧烈面前显露的复杂心绪。犹记得在小院中,机缘巧合之下得了瞑瞳,仿佛看了一条通天大道的那份狂喜。直到现在,仍旧是记忆犹新。 再往后,一步一步登顶,在俗世中的权位登顶,在修行道路上的境界登顶,俯瞰大半个人间,却是再难有当时的心境。 当年的自己,曾许愿,他年我若为青帝。 萧煜会心一笑,任由萧烈再一次按在破阵子的剑首上。 不过这次萧烈没能将破阵子推回鞘中。 萧煜顶着萧烈的压力,一寸一寸地拔剑出鞘。 破阵子发出一阵畅快的酣鸣之声。 我有一剑。 意气剑。 ------------ 第二百七十二章 不平意气,剑二十三 面对萧烈,萧煜握住破阵子,剑尖直指,没有什么玄妙蕴藏其中,有的只是萧煜过去十余年中的不平意气。 不甘、愤慨、郁郁、悲戚。 意难平。 我胸中有大不平! 萧烈冷笑道:“妻离子散苦不苦?卖儿卖女苦不苦?家破人亡苦不苦?满门死绝苦不苦?天下之苦数不胜数,你萧煜的这点苦,算什么?” 萧煜没有说话,只是握紧手中之剑,面容坚毅。 世间疾苦千百万,我萧煜的自身之苦当然算不得什么,但是旁人可以麻木,可以忍得,我萧煜却偏偏忍不得,而且我为何要忍?! 剑二十三! 无剑气,唯剑意一剑。 萧煜将手中破阵子向前递出。 风止、雨停、云静。 一切都在这一刻静止。 当年上官仙尘用这一剑,斩杀了号称九转金身大成不输佛陀的现世菩萨。 萧煜虽然只学到半数神意,但萧烈也比不上当年的现世菩萨。 萧烈脸色骤变,他的确没有把握硬接下剑三十六中近乎于道的剑二十三。 哪怕仅仅是“半剑”的剑二十三。 萧烈冷哼一声,向后急退。 剑二十三对于神魂消耗负担极重,他不信萧煜在强行用出剑二十三的同时,还能像上官仙尘那般运转如意,只要等到萧煜的剑二十三势颓,那一刻便是真正的胜负一线。 可惜,萧烈想到的,萧煜也想到了。 所以这一剑,萧煜没有想过什么运转如意,只有毫无花哨的一往无前。 一剑将萧烈逼退近百里。 两人在瞬息之间,由梅山来到东都。 ―― 剑二十三,无形无相,普通修行者根本看不出什么端倪,但在真正的大高手眼中,这一剑确实有几分上官仙尘的气魄了。 傅尘平静望着高空中那道横贯天际的浩大气机,心底却是隐有不安。因为这即是意气,也是剑意,若是萧煜不仅仅止步于剑二十三,而是顺势由剑意化作剑气,顺水推舟地用出剑二十四,那么萧烈的处境就很难说了。 世人都说剑宗三十六,剑剑不相同,可傅尘却深谙其中玄妙,虽说每一剑都有各自玄妙不假,但其本质还是一套承接有序、循序渐进的法门,一整套的剑三十六与其中单独一剑不可同日而语。 傅尘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淡然嗓音,“你认为谁会赢?” 他没有转身,反问道:“师兄觉得呢?” 一名老者来到傅尘身边,身着深青色道袍,头上用一支玉簪束住银丝,挽成一个道髻,像个游方道人,与道宗中的诸多真人相比,在扮相上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但他既然能被执掌白莲教而搅弄天下风云的傅先生称之为师兄,自然也是名动一方的泰山北斗级人物。事实上,去年他还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道宗第二号人物,在天机榜上更是压过萧烈一头,只因在当时的一系列变故中棋差一招,才变成了今日这般境地。 与傅尘一样已经离开道宗的老者淡笑道:“自然是萧煜。” 不等傅尘发问,青尘已经给出了答案:“我曾与萧煜交手,那一次天时地利人和都在我这边,我仍旧没能杀掉萧煜。这一次,天时地利人和都在萧煜那边,而且此时萧煜的修为比之当初更进一步,萧烈却比之老夫还差一线,我实在想不出萧烈要如何才能取胜,所以我猜,即便萧煜不能赢,也能维持一个不胜不败的局面。” 青尘望向傅尘,问道:“你应该算是对此父子二人最为了解之人了,也曾与两人分别交手,你怎么看?” 傅尘摇头道:“变数太多,我看不清。” 青尘轻声问道:“那你希望谁赢?” 傅尘沉声道:“虽说萧氏父子都视我为仇,但我还是希望萧烈能活下来,毕竟与懂得权衡利弊的人打交道,总要好过与无所顾忌之人打交道。 青尘感慨道:“是啊,萧煜委实太过危险。” 能让贵为天下第五人的青尘说出危险二字,足可以说明今日之萧煜,再也不是当年那个事事小心翼翼的萧煜。现在的萧煜已经快要登顶人世间的巅峰,更重要的是萧煜今年还不满三十岁,如果没有意外,萧煜最起码还有几十年可活,在这几十年中,时时刻刻都要面对一个执掌天下权柄的帝王,其中压力不言而语,即便是傅尘和青尘这样的当世高手,也不愿意处于这般境地之中。 人力有时而穷,天下之力无穷。 所以萧煜去死就是最好的结果,一了百了,万事大吉。 不过他们想要让萧煜去死,可有人不答应。 天尘一行人出现在两人的不远处,与他们静静对峙。 傅尘无奈一笑,“阴魂不散。” ―― 巍然东都,雄立于北地中原,城墙绵延近百里,高三丈二尺,四周共开有十二门。虽然比不得中都的城池高深,但在雍容气象上,两者却是天壤之别。 东都在天上,中都在地上。 这座雄城是整个大郑王朝的中心,每天都有操持着各种口音的人涌入此地,城内的各色权贵云集,甚至天下的半数财富、权柄都在此城之中。 也正因如此,这座雄伟城池的坚固程度远超其他城池。 东都十二门,每道门都有一名守城统领,如今西城门正定门的守城统领牧回出身暗卫,当年在太庙之变中,就是他一刀杀死了此地的守城校尉,以副尉身份打开城门。 事后论功行赏,他被升为统领衔,仍旧兼领此地守门职责。不过平日里牧回已经很少来这儿,只是如今局势紧张,他才亲自镇守正定门,以防不测。 牧回走出城楼,冒着蒙蒙细雨站在城头上眺望远方。雨点敲击在他的盔甲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牧回闭上双眼,深吸了一口初春的凉意。 忽然雨势戛然而止,牧回疑惑地睁开眼,脸色骤然苍白。 一道身影如同天外陨石一般轰然落下,城头上的士兵甚至来不及反应,只能像自己的上官一样,呆呆地望着眼前的一幕。 轰然一声,城头剧烈晃动了一下,牧回一个踉跄,差点跌倒。他脸上还带着几分惊疑不定的神色,刚才好像是有什么东西撞上了城墙?难道是西北军已经打过来了? 牧回快步走到城墙边,壮着胆子探出头去一看,瞬间瞪大了眼睛。 一个人撞在城墙上,撞出一个巨大坑洞。 更令牧回惊骇难言的是,那人似乎是大丞相? 在萧烈就任大丞相后,牧回作为功臣曾经有幸见过大丞相一面,所以对大丞相的相貌记忆深刻,自信绝不会记错。 娘咧,谁有这般手段,竟然将大丞相打成这副模样? 下一刻,又有人从天而降,整个人如同天外巨剑,划破天幕,狠狠刺入城墙。不过在这之前,萧烈已经从大坑中跃出,躲开了这一剑。不等牧回看清来人的相貌,那人已经是双膝微曲,以一蹬之力使整个人再次激射而出。 此人离开之后,整面城墙轰然晃动,接着停滞的雨势再次变得鲜活,从天空中落下。 瞬息之间,萧煜追上萧烈,一剑在萧烈后背留下三尺血痕,萧烈也毫不客气,反身一拳打在萧煜额头。 萧煜头颅向后仰去,不过身形却是不停,仍旧一剑递出,剑上有雷珠滚滚。 萧烈一拳打开剑尖上旋转不停的雷珠,同时一记鞭腿扫向萧煜脖颈。 萧煜被这记鞭腿扫中,身形瞬间偏移,旋转不休。不过萧煜也在刹那之间单手抓住萧烈的脚腕,借助自身旋转之力,一个抡圆,将萧烈狠狠砸向城头。 ------------ 第二百七十三章 东都城下,父子之战 这一次,萧烈直接撞塌了正定门的城楼,落入东都城中。 萧煜落回地面,独自一人面对着这座东都雄城,持剑而立。在这蒙蒙春雨中,身形寂寥,没有什么仙人风范,也没有什么王侯威仪,反而像是一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孤胆剑客。 冷雨飘拂,萧煜举起手中的破阵子。 破阵子在雨中发出一声畅快颤鸣。 紧接着,以萧煜为中心的方圆十里之内,雨落的速度开始变缓,一个个雨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落着,然后交汇变化,变成一柄柄水剑。 在短短的几息之间,萧煜身周就悬浮了万余道水剑。 萧煜举步前行,身后有万剑相随。 曾有剑仙踏万剑莅临东都,与另外一位骑龙之人大打出手。 距离东都还有百余丈的距离时,萧煜停下脚步,抬头望向近在咫尺的东都,望向雨雾茫茫下若隐若现的城墙,神情略显复杂。 东都,我又来了。 萧煜手中长剑前指,沉声道:“去!” 刹那间,身后万剑齐声而动,如同一次声势浩大的攻城箭雨,铺天盖地。 身处城内的萧烈在一片废墟中缓缓起身,深吸了一口气,在漫天剑雨飞过城墙时,他伸出手掌,轻轻一抹。 只手遮天。 仿佛有一道无形铁幕随着萧烈的动作在东都的上空缓缓落下。 下一刻,就只见前赴后继的飞剑猛然炸裂开来,悉数寸寸碎裂,变为漫天水雾。 走在城外的萧煜脚步越来越快,百丈距离转瞬即过,手中长剑紫电缭绕,一剑没入城墙之中,其剑气透过城墙,激射萧烈。 这位现任东都主人大踏步向前,直接一手握住那道坚不可摧的剑气,将其碾碎,另外一手轰出一拳,无形拳意透过城墙而不伤城墙分毫。 萧煜左手五指伸张,护在自己的心口部位,硬接下来这道拳意,然后顺势一掌拍向城墙,将手掌上的残留拳意尽数倾泻于城墙之上。 整面城墙猛然抖动,如遭地震。 城墙的缝隙间尘土升腾。 萧烈以一种蛮横姿态直接撞破三丈厚的城墙,冲出城外,一拳轰在萧煜抬起的左臂上。 咔嚓一声,萧煜左臂下垂,已是骨折。 萧煜不以为意,右手向下一压,手中破阵子瞬间没入地面,不见痕迹。 萧烈皱了下眉头,竟是没能发现破阵子的半点痕迹。 萧煜笑道:“诸侯之剑,可伏兵于难知之间百万数。” 下一刻,大地震颤,如是地龙翻身,破阵子裹挟着滚滚地龙之势在萧烈脚下破土而出。 这一剑,气势之雄壮,远胜方才的数剑。 这才是萧煜的十分精气神的一剑,没有任何铺垫,就这般不经意间直接用出。 刚好是一拳之末的萧烈避无可避,只能一脚踏下,以自己的人仙体魄主动迎向这一剑。 轰的一声闷响,萧烈被这一剑撞得倒飞出去,整个人都嵌入城墙之中,首当其冲的左腿更是寸寸断裂,即便是人仙体魄,也绝难在一时半刻之间恢复。 一臂换一腿,总得来说,还是萧煜略占便宜。 萧煜没有立刻追击,而是拄剑站在原地,脸上浮起一抹莫名笑意。 有些畅意,有些苦涩。 若是母亲在世,看到这一幕,恐怕要大皱眉头吧。 呵!父子相残! 只要现在萧烈服软,萧煜自认还是会给他一个体面,让他体面地退出东都,做一个悠闲富贵的萧家老太爷。 可惜萧烈不要这个体面。 萧煜将破阵子插在地面上,空手前行,身周不断有雷珠浮现。 很快天空中就有铅云汇聚,天雷阵阵。 此时这面城墙上的守城士卒已经一哄而散,刚才又是地震,又是剑雨,都说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他们可不想为了看点热闹,把自己的小命也给丢了。 牧回也被裹挟在一群士兵中仓皇而走,他回头望去,刚好看到一道道天雷从天而落,接天连地,似是天宫仙人发怒,骇人心魄。 一阵罡风扫过,几名跑得稍慢一步的士兵直接被吹飞起数丈之高,然后又狠狠落地,五脏移位,当场毙命。 牧回脸色苍白,不敢再回头去看,身形一闪再闪,用出生平最快的速度逃离这片生死之地。 这种程度的交手,即使是观战,也得是天人境界才能安然无恙,若是想要横插一手,就算是寻常的逍遥境界恐怕也是力有不逮。 萧烈从身后墙体中爬了出来,跛足而立。 人仙天然克制鬼仙,这已经是毋庸置疑的事情,可人仙与地仙孰强孰弱,这是争执了数百年都没能分出个对错的问题。 今日,萧煜这个集地仙大成者与萧烈这个人仙小圆满一战,也许会给出一个答案。 萧烈看了眼自己的左腿,用仅剩的完好右腿站稳身形,神情平静,心如止水。 曾经被傅尘坏掉的心境,在这一刻竟是鬼使神差地趋于圆满,战意空然高涨。 这一战,他若是能战而胜之,必然会更进一步,说不定会踏足天下五人的行列,真正达到三教之主的高度。 萧煜一步掠出,二十八颗雷珠如影随形。 萧烈不闪不避,全身**窍光芒大放,然后三百六十五尊身神连做一体,圆满如一。 任凭天雷加身,十二分力道出手的一拳击出。 拳意凌然,摧枯拉朽。 层层雷池竟是被这一拳击穿。 直撞萧煜。 萧煜似乎是没有想到萧烈还有如此一拳,猝不及防之下只能勉力躲避,被萧烈顺势一记反肘击在胸口,整个人倒飞出去。 雷池震动,摇晃不休,似有消散迹象。 萧烈又是一拳击出,拳意如山。 萧煜身周方圆一里之内,尽数被萧烈的拳意笼罩,不论萧煜如何躲避,都难逃萧烈的这一拳。 形势逆转,只在顷刻之间。 萧煜被这一拳打中肩头,整个人瞬间侧翻出去,双脚落地后,仍是在地面上划出两道足有十数丈的沟壑才堪堪停下,原本只是断掉的左手,此刻已经是完全废掉,再难有分毫动作。 刚刚稳住身形的萧煜来不及**,就被萧烈接下来的连绵拳势砸在身上,拳意重如山岳,哪怕是萧煜的体魄之坚固堪比人仙体魄,也被打得不断有血丝渗出皮肤,七窍更是血流不止,乍一望去,凄惨无比。 萧煜的拳势足足持续了半柱香的功夫,直到他最后一记直拳收官,将萧煜整个人打飞出去,这才算是告一段落。 萧煜轰然落地,身上的白麻孝服已经破碎不堪。 一直远远观战的傅尘沉声道:“两人都不再有所留手,看来是打出真火了。” 青尘稍稍沉默,轻叹道:“若是萧烈能赢,并借此契机再上一层楼,日后恐怕能成为第二个上官仙尘。” 傅尘眯起眼,“成为上官仙尘又如何?假以时日,天尘的成就未必会低于紫尘,就算萧烈侥幸有上官仙尘的修为,还不是要被压制得死死的。” 青尘没有说话,而是将目光重新投向战场。 此时萧烈跛着一足走到萧煜面前,低头望向自己正趴在地上的儿子,眼神中透露出些许怜悯,也有些许不易察觉的自嘲。 他平静问道:“还能战否?” 面庞朝下的萧煜缓缓抬头,望向自己的父亲,眼眸中有墨色升腾,如同一方漩涡,幽深不见其底。 父子二人对视片刻。 萧烈盯着那双不悲不喜的漠然眼瞳,微微点头,轻声道:“看来是还有一战之力了。” 萧煜周身不断有丝丝缕缕的黑色气息渗出,然后纠结成三寸粗细之线,飘摇不定,如同一条条张牙舞爪向这方天地示威的孽龙。 ------------ 第二百七十四章 日月同辉,西北人心 萧煜自行立起,虚手一摄,破阵子随之飞入掌中。 萧煜握剑之后,剑刃之上有滚滚剑气生出,气冲斗牛。下一刻,一朵状若莲花的璀璨剑气以萧煜为中心,绽放开来。 萧烈以双掌抵住不断向外扩张绽放的剑气,身形不断后退,一直退出十余丈才停住身形,但是掌心已然渗出血丝。 萧煜手腕一抖,手中长剑划出一道如月华般的黑色轨迹,刺向萧烈。 从东都到中都,再到东都,萧煜的根本修为还是剑上。萧煜用过的剑器也不算少,有天机阁的巨澜,有剑宗的霜天晓角,但说到底,与萧煜最是契合的还是这把相伴多年的破阵子。 此时的破阵子黑气缭绕,每向前出剑一寸,剑身上便有一颗紫色雷珠浮现,三尺青锋,便足足有二十八颗雷珠。 随着这一剑完全递出,二十八颗雷珠连接成一线,直撞萧烈。 一剑生雷池。 避无可避的萧烈双手交叉挡在胸前,饶是他的人仙体魄,也被这一剑刺穿双臂,鲜血淋漓,更有无数细如牛毛的无生剑气沿着伤口浸入体内。这一剑能有如此威势,已经不仅仅是萧煜的手段,其中更夹杂了域外天魔的诸般诡异玄妙,一剑之中既有康庄大道的雷池大阵,也有旁门左道的天魔之秘,一正一邪达到平衡,相互交融又相辅相成,正是契合了剑十九一剑。 虽然一剑功成,不过萧煜的脸上却没有什么喜色,仍旧是不喜不悲的平静神情,因为他知道这一剑厉害是厉害,但是还不足以奠定胜局,甚至不足以让自己取得些许优势,只不过是将先前劣势勉强扳回了回来。 接下来的一幕,足以让世人明白,为何萧烈可以天人杀逍遥。 只见萧烈全身上下筋骨皮膜鼓动不休,发出一连串爆裂的刺耳响声,肌肉不断收缩,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最后只剩下淡淡的一线痕迹。精纯凝练的血气周游流动不停,发出如大江大河流动的浩大声响,同时周身窍**由内而外散发出耀眼的赤红光芒,连接成片,将萧烈的身形完全笼罩其中。 片刻之后,萧烈除了左腿的伤势太重,还未完全复原,其余的伤势已经全部消失不见。 这便是人仙体魄,只要气血不绝,窍**不灭,便近乎于不死之身。不过也不是全然没有代价,此种手段对自身血气消耗极大,以萧烈目前的情形而言,绝难再用第二次。 就在萧烈恢复伤势的同时,萧煜也没有闲着,而是开始了一次声势浩大的蓄势。 破阵子的剑尖之上先是有一点光亮,然后这点光亮骤然放大,如同一轮明月冉冉升起。接着明月升至雷池之上,冷冷清清,好似是天魔冰冷的眼瞳,俯瞰着人世红尘。 正所谓阴极阳生,阳极阴生,这一剑虽然看似皎洁无瑕,实际上却是近乎于魔的一剑。 萧煜的双眼变得幽暗无比,其中有幻生幻灭,有黑暗沉沦,不似凡人眼眸,将手中破阵子向前缓缓递出。 在萧煜和萧烈之间,一轮明月当空,这轮明月似虚似幻,不断朝萧烈移动。 萧烈不退反进,带着冲天的血煞气息,仅仅是以体魄奔跑的速度,便胜过了道宗缩地成寸的神通,整个人如同一轮血日,在正面迎上了明月。 这场声势浩大的交手,早已经惊动了大半个东都。 这一刻,东都城中的无数百姓看到了一幕千年难遇的奇景。 日月同辉。 ―― 萧煜和萧烈两人的鏖战还在继续,一顶三十二抬的大轿已经出了中都。 轿中分客室内室,此时的客室中已经掌灯,跳跃的灯火将轿子主人的侧脸映照得忽明忽暗,正如大轿主人此时的心情。 谁都知道萧煜去梅山是所为何事,所以客室中其他人的神情都有些凝重,就连呼吸声也近乎轻不可闻。 林银屏今天披了一件雪白重裘,端坐在主位上,表情中没了往日在人前时的雍容华贵,反而是隐隐透露出几分担忧和恼怒。 世子殿下已经在内室中沉沉睡去,也就只有尚不晓事的婴孩才能在这般情况下没心没肺地呼呼大睡。 曲苍和韩雄坐在下首位置,屏气凝神。 虽说萧烈是林银屏的公爹,也是萧玄的祖父,可女子护短,自然是希望自己的丈夫平安无事,至于旁人,就只能是各安天命了。 林银屏缓缓开口道:“还有多久才到陕中?” 韩雄低声回答道:“以军中力士抬轿,日夜不停,天亮之后便可进入陕州地界,大概在午时时分就能抵达陕中。” 林银屏嗯了一声,略微迟疑道:“萧瑾那边……” 曲苍赶忙道:“王妃放心,小王爷深明大义,绝不会做出什么不智的事情。” 林银屏微蹙的眉头稍稍舒展,“虽说怀瑜是个明事理的,但架不住手心手背都是肉,我怕他头脑一热,再与王爷生出什么间隙。不过既然曲都督这么说,那本宫也就放心了。” 林银屏的双手交叠在双膝上,尾指稍稍牵起稍许,轻声道:“曲都督,本宫想请你给小王爷带一句话。” 曲苍从座位上起身,垂手道:“请王妃吩咐。” 林银屏缓缓道:“就说是本宫的意思,请小王爷一同去往东都。” 曲苍脸色微变,沉声道:“诺。” ―― 一行人来齐州边境,一名年轻披甲武将驻马而立,对身旁的蓝衣儒士拱手抱拳道:“魏某就送到这儿,下次再与先生见面,恐怕就要在东都了。” 蓝玉朝东都方向望去,感慨道:“说起来,蓝某的前半生都是在东都城中度过,却未曾想,当初的一走,便是整整七年。如今时隔七年再回东都,物是人非事事休。” 蓝玉转回目光,望着魏禁,笑眯眯道:“七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这些年来,跟随着王爷,从中都西北到蜀州湖州,再到如今的中原直隶,打了大半个天下,王爷也对我的态度也是从提防转为信任,再到依为臂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凭什么?很多人都在问,凭什么蓝玉能成为西北二当家,他的老师傅尘是与王爷可是有着深仇大恨,为什么王爷还会对他委以重任?很多人都想不明白,不知道文则你明白不明白?” 魏禁沉声道:“请先生解惑。” 蓝玉缓了缓语气,轻声道:“论才智,我比不得萧瑾。论用兵,我比不得文则你。论威望,我比不得大都督徐林。论亲疏,我比不得林寒。可王爷偏偏就选中了我,当初的献城情分是其一,对于徐林和萧瑾的忌惮猜忌是其二,林寒的外戚身份是其三,蓝某人的无欲则刚为其四,此四点,让蓝某人站到了如今的位置。” 魏禁面露疑惑之色,迟疑道:“恕魏禁愚钝,未解先生深意。” 蓝玉笑道:“都说文武并立,蓝某是要在文臣的路子上走到底了,可武人这边,我不希望日后的大都督会是闽行那般心思阴沉人物,也不希望是林寒那般跋扈酷烈之人,文则你是有希望登顶之人,而且与蓝某当日处境极为相似,所以就多言几句。出得我嘴,入得你耳,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魏禁再次抱拳道:“魏禁受教。” 蓝玉最后说道:“王爷去了梅山,许多人就要生出别样心思,你能谨言慎行,很好。” 说罢,蓝玉调转马头离去。 魏禁望着蓝玉离去的身影,忽然想起初见蓝玉时的景象,那时的自己前往大都督府述职,刚好遇到了萧煜一行,一身蓝袍的蓝玉就跟在萧煜身后。从头到尾,萧煜一直在审视自己,居高临下,其他随行人员也不看好自己这个魏迟的侄子,目光中有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只有蓝玉对他和颜悦色,就如今天一般无二。 魏禁有猛然惊醒之感,想明白了蓝玉未说出口的一句告诫。 有才而不骄,得志而不傲。 ------------ 第二百七十五章 再上梅山,毫厘之争 日月同辉,于无声处起惊雷。 分不清明月和血日,只有白茫茫一片,淹没了整个正定门,淹没了大半个的东都城,这片白光一直蔓延到皇城门前才被已经运转的皇城阵法所阻挡,堪堪止步。 所有人都有了片刻的目盲。 待到白光缓缓散去,沉沉夜色中已经不见萧氏父子的身影。 深蓝色的天幕浮现出一抹鱼肚白,有曦光在天际悄然浮现。绵延百里的梅山上,有两道身影沿着山脊狂奔,如同大风过密林,山呼而林海啸。 两人几乎是齐头并进,在前行过程中不断交手,好似一声声闷雷响彻天际。 在日月同辉的一轮交手之后,萧煜再次落入下风,不过随着萧煜“入魔”程度的不断加深,尚有余力,就好似赌客上桌,虽然输了一筹,但是家财万贯,底气尚足。而萧烈却已经逐渐陷入到强弩之末的境地,不管人仙体魄如何强大,气血如何旺盛,终究比不得冥冥之中域外天魔的底蕴深厚,若不能在短时间内击败萧煜,拖入到长时间的消耗较力之中,萧烈的气血终究要陷入到亏空的境地。 在连续不断的交手中,萧煜开始重新掌握主动,而萧烈则开始由攻势转为守势,虽说还是萧煜“吃亏”更多,可正像那句老话,拳怕少壮,萧烈终究是老了,纵使人仙体魄可使青春永驻,但心态上还是不可避免地老了。此时两人心底都各自明白,如果没有什么变数,萧烈战败只是时间问题。 在且战且行的过程中,两人很快又来到梅山主峰之前,奔跑中的萧烈骤然加速,躲开萧煜的数次出手,抢先一步登上梅山顶峰。他以这个举动明确无误地告诉萧煜一个信息,他不愿被慢慢耗死,要在这儿与萧煜殊死一搏。 萧煜没有紧跟着萧烈登上梅山顶峰,而是在青景观中略作停留,对着那方碧绿小池中的倒影,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狼狈不堪的仪容,同时也想起了很多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 空山新雨,小池中的水位涨了几寸,萧煜当初与秋月的第一次见面便是在这小池前,萧煜言秋风吹皱秋水,秋月却说吹皱的是人心,也就是从秋月的口中,萧煜知道了和合、空冥、履霜、逍遥的境界划分,也在不久后真正踏上了这条漫漫长途。 萧煜的前半生,可以用按部就班四字来形容,后半生,则必然称得上波澜壮阔四字。乱世和战争,除了深刻入骨的残酷以及泯灭的人性,还有世事无常,它可以让一个原本碌碌无为的平头百姓波澜壮阔,也可以让原本高高在上的官家权贵蝇营狗苟。故而有无数人感叹,世事无常。 萧煜属于前者,秦家小皇帝属于后者。 这座梅山寄托了萧煜太多太多的心思,这些年许多次梦回梅山,不知为何,忘记了那些本该是铭心刻骨的仇怨,只记得那个暮气越来越重的背影。 在十五岁之前,这个背影就是萧煜头顶的天。 在十五岁之后,萧煜想做的就是掀翻这片天。 现在,萧煜已经自成一方天幕,曾经为他遮挡过风雨的那片天正在老去,无论萧煜嘴上如何不说,他们终究是血缘相连,他们也曾经是最亲密的人,当那人即将老去,萧煜终究是做不到无动于衷。 萧煜望向山顶方向,赏梅台在烟雾朦胧中若隐若现。他的目光变得幽深,穿过层层烟雾,看到了那个站在赏梅台前的身影。 那道身影似有所觉,却没有回头,气态萧索。 萧煜收回视线,喃喃自语,“安心去养老,不好吗” 萧煜走出青景观,沿着山路慢慢地向山顶走去。 身负天魔气机的萧煜,并不需要拖延时间来恢复元气,他只是想给山顶上那个人多一点时间,歇一歇,喘一口气。 山路很长,但终有尽头。 萧煜终于还是登上了梅山山顶,见到了等在这儿多时的萧烈。 萧煜叹了口气,有些苦涩。 多年梦寐以求的事情马上就要实现,可自己却没有想象中的喜悦。到底是对是错已经不重要,走到了如今这一步,两人都已无退路。 萧烈面无表情地开口道:“你现在剑走旁门左道,致使心魔死灰复燃,为日后埋下莫大隐患的,当真是竭泽而渔。” 萧煜看着萧烈跛掉的腿,没有针锋相对地反驳,而是破天荒地微微低头,语气中更是带了几分哀求,“你赢不了的,退吧,体体面面地退下去,给我娘认个错,以后做个含饴弄孙的安稳富家翁,不好吗” 萧烈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 萧煜抬起头,望着他,继续说道:“有我在,这天下还是萧家的。” 萧烈沉默片刻,然后语气生硬地开口道:“出手吧。” 萧煜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多说什么,缓缓提起了手中的破阵子。 接下来的这一战,不出意外将是萧烈的收官之战。 萧烈握紧双拳,深吸了一口气,天地间有大风呼啸。 萧煜举起手中破阵子,脸上的淡淡哀伤已经消散不见,复归不喜不悲的冷漠平静。 萧烈双手一错,一把血色长枪出现在他的手中,名为寸血,取自一寸山河一寸血之意。 萧烈手持寸血向前踏出一步,下一刻身形快如长虹,枪尖直刺萧煜心口。 萧煜将破阵子立于胸前,微微侧身,在毫厘之间躲过这记直刺,手中之剑与长枪擦出一串电光火花。 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 萧烈手中持长枪,自然不会与萧煜贴身近战,身形向后后撤一步,寸血也随之一退一进,枪出如龙,萧煜手中剑锋侧转递出,以剑尖对上枪尖,顿时响起一阵金石之声,尖锐刺耳。 萧煜向前欺近,萧烈再次后撤。 一进一退。 萧烈大概是已经无力支撑一场漫长的消耗战,所以在连续后撤三次之后,他骤然开始反击,于是两人之间有了一场快到极点的较技搏杀。 萧烈率先出手,那柄寸血长枪在萧煜身前点出一片刺目血芒。 萧煜一剑劈开血芒,剑尖顺势点向萧烈的咽喉。 萧烈一挑长枪,在千钧一发之际将破阵子挑起二寸三分,刚好避开咽喉位置,然后枪势吞吐,直刺萧烈双眼。 萧煜身形一矮,躲开这一枪,却被萧烈的顺势一抡砸在后背上,发出一道沉默声响,如撞大钟。 两人很有默契地舍弃了以命搏命的打法,甚至放弃了元气神通,变为纯粹的武道之争。 两人交手速度越来越快,脚下大地在纯粹体魄力量的踩踏下,破碎斑驳,支离破碎。在交手过程中,萧煜不断被寸血砸在身上,却没有被枪尖刺中一下,而他与萧烈之间的距离则是越来越近。无论萧烈的攻势如何猛烈,都没能再次拉开距离。 萧烈在一个刹那之间出枪十二次。 仍旧没能逼退萧煜。 长剑被称作三尺青锋,曾经有位剑仙言称,身前三尺,便是举世无敌。 现在只要让萧煜近身到三尺距离,萧烈就必败无疑。 对此两人都已经是心知肚明。 胜负已在毫厘之间。 两人很有默契地不闪不避,要在正面彻底分出胜负。 萧烈在这一刻,似乎全身精血都已经燃烧起来,一扫先前的垂垂暮气,整个人变得神采夺目。 枪势越来越疾,每一枪都是点到即止,封住了萧煜所有的前进方向。 萧煜不为所动,继续近身,身上出现了无数个血点。 每一枪便是一个血点。 ... ------------ 第二百七十六章 父子收官,枭雄暮年 萧烈一枪刺穿了萧煜的小腹,也就是下丹田位置,萧煜的身形猛然一僵,不过还是一步向前踏出。 这一步踏出,萧煜终于是近到了萧烈的身前三尺之内,手中破阵子一改先前的守势,转为咄咄逼人的攻势。 萧烈露出一抹复杂神色,有感慨,也有如释重负。 接下来的交手,萧煜不愿占萧烈的便宜,所以双方只求在武道上一较长短。分明可以打出地动山摇气势的两人,各自收敛了自身气焰,除了出手快如惊雷,再也看不出半点神仙打架的意思,简直是含蓄如君子搭手,点到即止,各留一线。若论出彩程度,还不如天人境界交手时诸般神通手段尽出来得精彩。 可就在这看似彬彬有礼的含蓄交手中,没有力拔山河气盖世的威武雄壮,却有方寸之间见大马金刀的处处杀机。 这便是两人之间的毫厘之争。 胜负就在毫厘之间。 当今天机榜十人,若不动用神通道法,只论武道修为,除了萧煜和萧烈父子二人,只有上官仙尘和慕容燕能与两人一战,上官仙尘是一通万通的仙家剑术,慕容燕是沙场上磨练出的杀敌刀术,孰强孰弱尚不好说,可在当下,萧氏父子两人之间马上就要分出高下之别。 破阵子与寸血不断相击,炸出无数金石之声。 下一刻,萧烈骤然一抡手中寸血,横扫而出,将萧煜手中破阵子扫出一个如同弦月的巨大弧度。 萧煜死扛不退。 接着萧烈手中顺势寸血一转,以枪尾撞在萧煜的胸口上。 萧煜的身形猛然一个震荡,双脚几乎离地而起,胸中的心脏骤停。不过在这一刻,他手中的破阵子逆流而上,几乎就在同时也强行刺入了萧烈的小腹。 萧烈的脸色骤然鲜红欲滴,继而苍白无比。 论招式,是萧煜输了,萧烈更胜一筹。可还是那句话,拳怕少壮,萧煜几乎就是硬扛着萧烈的一枪递出了这一剑。这样的无理手,气机正盛的萧煜做得,老来意气横深秋的萧烈却做不得,已经摇摇欲坠的人仙体魄不足以支撑他去以伤换伤,所以萧烈胜了招式,却输了这场搏杀。 寸血落地,萧烈的精气神急速溃散,好似兵败如山倒。 在这场近身搏杀开始之前,萧烈吸了一口气,便等同是强弩之末的他强提了一口气,现在这一口气泄了,萧烈也就败了。 萧煜松开破阵子的剑柄,向后退了一步,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自己的父亲。 萧烈脸上并无不甘神色,同样平静地望着自己的儿子。 父子二人两两相望。 相顾而无言。 过了许久,萧烈缓缓闭上双眼,低声道:“你赢了。” 萧煜沉默不语。 这个结果,他期盼了很多年,可是现在亲耳听到之后,却没有太多喜悦之情,更多的还是怅然若失。 好像心中有什么东西消散了。 是心头樊笼还是头道:“这些年,你恨我,我知道,但是我什么都没做,只是把你送到了草原,这既是一条生路,也是一条死路。我想看你能走到哪一步,不管你是意气风发,还是险死还生,我都是袖手旁观,即使你现在率领西北大军兵临东都城下,我仍旧没有鱼死网破。其实我一直都在等这一战,此战之后,过往皆休。” 萧烈抬起手伸向萧煜,缓缓说道:“扶我起来,去你娘那边,今天咱们一家三口算是团圆了。” 萧煜握住萧烈的手,很凉。 萧烈在萧煜的搀扶下,沿着山路下山来到半山腰,然后穿过青景观,到方璇的坟前。 萧烈气血亏损的厉害,甚至无法站立,干脆就坐在坟前。 墓碑上没有什么繁杂碑文,只有简简单单的几个字,萧方氏之墓。 萧烈伸手扶着墓碑,轻声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恨不知所终,一笑而泯。” 萧烈背对着萧煜,挥了挥手。 萧煜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离开,将这里留给一躺一坐的夫妻二人。 萧烈努力坐直了身子,望着这方形影单只的坟茔,柔声道:“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萧烈伸出一指,用尽最后的气力在墓碑上铁钩银划。 “正明三十年,十一月丁丑,东都萧烈之妻方氏名璇,卒于东都。腊月甲子,葬于梅山之腰。” 刻完这几字后,已经力竭的萧烈干脆靠在墓碑上,细语呢喃,只是说与身后躺着的她听。 天色大亮,日头越来越高,雨后的梅山在阳光下透露出一股鲜亮气息,生机勃勃。 真是老了的萧烈昏昏欲睡,一直昂着的头颅终于是低垂下去,一起一伏。 就在恍恍惚惚的半睡半醒之间。 萧烈隐约感觉到有一袭倩影向自己走来,他竭力抬头望去,只能看到一片光影交织,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萧烈艰难开口,“璇儿” 女子没有说话,身形骤然变得黯淡,影影绰绰,似要离开。 萧烈颤抖着举起手,颤声道:“璇儿” 女子终究还是不见了。 好似一场春梦了无痕。 一直在冷眼旁观的傅尘冷哼一声,“儿女情长,难成大器。” 说罢拂袖而去。 傅尘离去,青尘自然也随之退去。 此时,萧煜的身形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萧烈的书房中,望着一副画像怔怔出神。 那是一副父子双人画像。 父子二人都穿着黑色的暗卫官袍。 萧烈坐在椅上,那时的他还不像今日这般暮气沉沉,春秋鼎盛。 萧煜站在一旁,那时的他还不像今日这般气态威严,面容稚嫩。 萧煜嘴唇微动。 呵父子。 ... ------------ 第二百七十七章 尘埃落定,大势所趋 一队衣甲鲜明的雄壮骑兵护卫着一台大轿沿着东南方向缓缓前行。时值乱世,世道很不太平,各地盗匪横行,甚至还有些散兵游勇为祸一方。都说匪过如梳,兵过如篦,可见乱兵之害更甚盗匪。西北军还好,正面大战在即,而且军法严苛,大体上还能算是秋毫无犯,只是一些被打散的残军,如同嗅到了腥味的猫,西北的粮草辎重不敢去惹,可一些富户庄子却倒了大霉,不得不结寨自保,即便如此,还是不时有哪个寨子被乱军攻破杀得血流成河的消息传出。 当下,萧瑾正被越来越捉禁见肘的粮草弄得头疼无比,根本没有心思去管这些他眼中的“小事”,他的不作为则在无形中助涨了这些乱军的嚣张气焰,他们不但攻打堡寨,黑吃黑,而且吸纳散兵游勇来壮大自身,盘踞一方。 不过今天这支队伍不一样,许多盗匪和乱军可以说是闻风而遁,不仅仅是因为队伍周围足足有四千护卫骑兵,更重要的是,其中三千骑兵的旌旗上绣着一只黑纹白虎,另外一千骑兵的旌旗则是绣着一只振翅欲飞的白头雄鹰。 虎营,西北王萧煜的亲卫骑兵。鹰卫,小王爷萧瑾的亲卫骑兵。 再加上那台奢华逾制到了极点的三十二抬大轿,更是明白无误地告诉所有人,这里面的人是天下一等一的贵人。 西北王萧煜此时正在前线亲自督战,除萧煜外还能动用虎营的人屈指可数,那么轿中人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 轿子内,林银屏和萧瑾相对而坐。林银屏后背挺得笔直,虽然披着重裘,但还是难掩其身段之绝代风华。萧瑾虽说现在已经是独掌一方的重臣,可说到底,他还只是一个未成年的少年郎,个子比林银屏稍矮一头,如此一来,就让林银屏有了些居高临下的味道。 林银屏轻声细语地开口道:“怀瑜,嫂子之所以请你一起去东都,主要还是因为涉及到萧家的家事,你作为萧家的男儿,总不好缺席不是” 原本微微低头的萧瑾抬起头,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自家嫂子的面庞,她的脸庞线条与寻常草原女子不同,更像是江南地界出来的女儿家,只是在眉宇间没有江南女子的那分我见犹怜和柔柔弱弱,反而在经过多年起起伏伏的沉淀和打磨之后,多了几分坚毅和凌厉之色,越发有雍容气象,即便是轻声慢语,也绝难让人生出半分轻慢之心,尤其是她蹙眉的时候,犹为凛然不可侵犯。 现在的林银屏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单纯善良的公主殿下,心机手腕样样不缺,萧瑾已经吃了一个大亏,上次萧煜昏迷不醒的时候,自己在大意之下,竟是被这位看似柔弱的嫂子直接软禁,自此之后,萧瑾每每面对林银屏,都不敢再心存半分轻视。 他仔细斟酌了一下,方才缓缓开口道:“嫂子所言极是。” 林银屏拉起一旁的窗帘,望向外面景色,似乎是漫不经心道:“我先前听明光话里话外的意思,公公年事已高,兴许这次就要顺势退下来,颐养天年。” 她转过头来望向萧瑾,语气轻柔地问道:“怀瑜你怎么看” 林银屏越是漫不经心,萧瑾就越感压力倍增。 他没有与林银屏对视,低垂下眼帘,“父亲的确该享些清福了,至于这些劳形俗事,则该由兄长代劳,也好让兄长为父分忧,以尽孝道。” 林银屏笑了笑,带出几分长嫂如母的慈祥味道,“怀瑜,你是个明事理的,有你在旁边帮衬着明光,我很放心。” 萧瑾轻笑着低下头去,目光幽深。 直隶州,渤海府。 随着轰然一声巨响,渤海府城的一段城墙在经过中都炮的多番轰击之后,终于不堪重负,轰然倒塌。 黑色的骑兵洪流沿着这处豁口冲入城内。 赵青站在城门楼上沉默地看着这一切。 徐鸿儒站在他的身旁,轻声道:“刚刚得到消息,萧烈败了。” 赵青转过头来,脸上神色有几分不敢置信,又有几分意料之中,两者交织在一起,使得他的表情竟是有些扭曲。 他声音微微颤抖地重复了一遍,“败了” 徐鸿儒轻叹一声道:“败了,教主亲眼所见,做不得假。” 赵青似哭似笑,“败了,师尊败了,我也败了,一败涂地。” 徐鸿儒说道:“既然事不可为,还是要留待有用之身,再图后事。” 赵青没有说话,而是双手捂住脸颊,轻轻揉着自己的脸庞,过了大约几息功夫,神情终于是彻底平静下来。 他沉声道:“徐先生所言不错,既然江北已经尽数沦陷,东都已然成为孤城,那么我们也没必要在此浪费时间,还是尽早返回江南,整顿江防,以防萧煜顺势南下,只要能形成南北对峙之势,我们未必没有翻盘的机会。” 徐鸿儒伸手抓住赵青的肩膀,下一刻两人身形骤然消失不见,逃离了马上就要沦陷的渤海府城。 经过多日的围攻,渤海府城内的守城将士早已是死伤惨重且疲惫不堪,如今最为依仗的城墙已被攻破,而自己的主将赵青更是不见踪迹,这让渤海府守军在士气大丧的同时彻底兵败如山倒,没有爆发惨烈无比的巷战,更多的还是跪地受降。 虽然魏禁有军令在前,但是经过这段时日的攻城厮杀,早已是杀红了眼的西北军还是屠杀了不少降卒,甚至引发了几起降卒暴乱,继而又被源源不断的西北军镇压,直到魏禁入城之后才慢慢平息下来。 魏禁骑在马上,望着满目疮痍的渤海府,轻轻一叹。 渤海府已经攻下,那么接下来就是直隶州城,然后便是巍巍东都。 与此同时,不管是蓝玉的中军,还是闽行的右军,在大批“识时务者”的投效下,都是一路高歌猛进。 东都这座巍巍帝都,很快就要听到来自西北的马蹄声了。 大内深宫。 一个噩耗传来,让承载了无数兴衰荣辱的宫殿浸上了一层冰冷刺骨的寒霜。 本该是百官伫立的金銮殿中空空荡荡,一身太后大礼服的玉太后面无表情地站在门槛处。 她风韵犹存的精致脸庞上早已布满了泪水,花了妆容,慌了神色。 皇帝秦显站在她的身旁,被她牵着手,抬头望着自己母亲脸上越来越的泪水,怯怯开口道:“母后。” 玉太后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儿子,双眼通红,“今天早上,有人看到大丞相被人抬进了大丞相府邸,生死不知。” “大丞相败了,萧煜要来了。” 秦显听到这个名字,猛然打了一个寒颤,在这深春时节竟是感觉到了数九寒冬的刺骨冷意。 他满脸遮掩不住的惊慌。 别人不知道,他却是知道的,父皇正是死在这个人的手中。 父皇死了,相父败了,就是那个与自己水火不容的叔父秦权,如今也是不知所踪。 可他又能怎么办呢 他这个名义上的九五至尊,甚至连逃出东都城都做不到,只能等着去死,或者在萧煜的脚下屈辱地苟且偷生。 大殿之外的广场上。 铁甲森森。 萧公鱼披甲佩刀,被一众心腹属下众星拱月一般环绕,意气风发。 他望着这座代表了大郑最高权力的大殿,嘴角翘起一抹无法掩饰的笑意。 他已经在想象自己日后会被如何封赏。 作为萧家人,仅仅一个国公是不够的,最次是郡王才行。 现在,就等那位西北王入京了。 ... ------------ 第二百七十八章 梅山坟前,万寿园中 西北王在哪这是很多急于投效新主的人,最想知道的问题。 王爷去哪了这是西北军高层同样很迫切想要知道的问题。 萧煜哪也没去,他只是回了趟萧家,将母亲当年埋下的那坛状元红挖了出来,然后独自一人在赏梅台喝得酩酊大醉。 酒不醉人人自醉。 方家祖籍江南,素有在婴孩诞生之后埋一坛花雕酒的传统。若是女孩,则称之女儿红,在她长大成人后的出嫁之日作迎宾之用。若是男孩,便称之为状元红,不过男子千千万万,状元有几人因此这状元红实际上也是作婚宴待客之用。 萧煜当年无缘状元及第,出走草原时也未娶妻,这坛寓意美好的状元红便被一直搁置了下来。 晨光熹微,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斜斜打入赏梅台内,落在萧煜的身上和脸上,印出一块块斑驳光影。 萧煜坐在赏梅台的边缘上,双腿探出,怀里抱着酒坛,喃喃自语道:“呵,状元算什么,区区六品小翰林耳古来状元多少人,几人可比我比肩娘,你儿子出息了,出息大了。” 萧煜醉眼朦胧,声音含糊不清,“你儿子我啊,现在比外公还高,比爹还高,有皇帝那么高,有天那么高啊。” 萧煜向后躺倒,就这么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怀中的酒坛骨碌碌地滚到一旁。 他闭上双眼,轻声道:“娘,你葬在梅山,我就将整座梅山做你的陵寝。” “爹,我没有为难他,毕竟还是父子,认错了,也就过去了。” “你儿媳妇就要过来了,还有你一直念叨的宝贝孙子,也一起过来。” “让你重入萧家族谱的事情,我也着手安排” 萧煜越说声音越小,最后终于低不可闻。 与萧烈分出胜负之后,精神上早已是疲累到了极点的他,沉沉睡去。 太阳慢慢偏移,由东方升到了正中,又从正中落到了西方。 待到萧煜再次醒来时,已经是晚霞满天,大块大块的火烧云堆叠着,绚烂夺目。 原本滚落在地的酒坛已经被扶正,立在一旁。 有一道身形背对萧煜坐着,夕阳在身影她轮廓上镀了一层金红色的边。 她听到声响后转过头来,笑道:“你醒了。” 萧煜下意识地眯了眯眼,轻声问道:“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女子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按照你的说法,这儿是我第一次见你的地方,故地重游,于情于理都要上来看看,没想到上来以后,却看到你一个人在这闷头大睡。” 萧煜起身后,拿起那只酒坛,望着这个千里迢迢赶到梅山的女子,轻声道:“走吧,去见咱娘。” 女子正是林银屏,她瞥了眼萧煜手中的酒坛子,问道:“你就这么过去” 萧煜一愣。 林银屏白了他一眼,然后轻轻拍手。 一直守在赏梅台外面的曲苍走进来,左手捧着一件崭新白衣,右手提着一方红木食盒。 萧煜轻抚额头,笑道:“还是太座大人想得周到。” 林银屏先是接过白衣,帮萧煜换下那件已经残破不堪的白麻孝服,然后又亲自提起食盒,柔声道:“走吧。” 曲苍很有眼色地早早退下。 萧煜握住她的手,有些凉意,是熟悉的感觉,也是夫妻长久之后,平淡中的细微感动。 “玄儿呢” “在道观里,姨母看着他。” “一路上没什么事吧” “一路平安,你这边如何” “简而言之就是四个字,有惊无险。” 夫妻二人在说话之间来到半山腰位置的青景观,玉尘抱着萧玄从观中走出,轻声道:“当年无尘师兄隐居此处,故而方才主事峰主在这儿又停留许久,看样子是勾动了心绪,毕竟物是人非。” 萧煜沉默着接过林银屏手中的食盒,林银屏则是从玉尘手中接过萧玄。 玉尘对着夫妻二人微微颔首,转身离去。 一家三口穿过青景观,来到方璇的坟前。 萧煜俯下身将食盒中的供品一一摆好,待到重新直起身子后,眼睛微红。 林银屏轻轻叹息,将萧玄交给萧煜,然后盈盈下拜,在坟前双膝跪地,叩首三次。 萧煜沉默许久,缓缓开口道:“娘,当年我走时曾说要将你的儿媳带回来见你,今天,我做到了。” 说着他举起怀里的萧玄,轻声道:“这是你孙子,叫萧玄。” 祭奠完毕之后,萧煜站在坟头前,轻声道:“银屏,我再待一会儿。” 林银屏柔声道:“我和灵宝先回去,你多陪陪婆婆。” 萧煜嗯了一声。 林银屏抱着萧玄离开这里,走在下山的山路上,看似只有母子两人,实则一路暗哨无数,不说暗卫中精心挑选的护卫,就是天人境界的高手,也有两位。林银屏自认这些年跟着萧煜水涨船高,自己这颗人头还是挺金贵的,再加上一个萧煜独子萧玄,已经值得很多走投无路之人铤而走险,不得不防。 她走到山脚处,三十二抬的大轿正停在此处,她上轿之后,吩咐道:“恶虎,等王爷下山之后,告诉他我和世子先去万寿园了。” 轿子外面的恶虎微微躬身,嗓音略微沙哑,“诺。” 万寿园乃是由东主始建,位于东都以北,从安定门出城,沿着官道骑马而行大约一个时辰,就是万寿园。经过大郑历代皇帝的修葺,如今的万寿园已经占地一千五百亩左右,园内有前湖、后湖、挹海堂、清雅亭、听水音、花聚亭等仿江南山水建筑,被誉为东都第一园。园子外围本是由天子亲军驻扎护卫,萧烈掌权之后,又改为十团营负责。只是在西北大军逼近东都之后,这里的驻军已经逃散一空,虎营不费吹灰之力地占据此地,然后被曲苍暂定为萧煜夫妇二人的临时行宫。 此时蓝玉大军已经开赴此地,以万寿园为中心扎营,防卫方面可称万无一失。 林银屏的依仗向万寿园缓缓行去,此时的万寿园中已经是鸡飞狗跳。 张百岁身为萧煜贴身随从,在墨书等几位姐姐不在的情形下,俨然成为了此地的大管事,他年纪虽然不大,但是有萧瑾这位小王爷的朱玉在前,众人也不敢小觑他这个半大孩子,而且他作为萧煜近侍,平日里接触的都是实权高官,日子一长,身上还真有那么一股子压人的势。 只见张百岁带着两个小厮走在万寿园中,大声指挥着众人,四周不断有侍女和仆役来回穿梭,甚至还有几个甲士掺杂其中。 “放下,放下,这花瓶摆到正屋去。” “哎,这座钟不用动,你们几个去那边。” “对,把这桌面给我擦得能照出人影,这还像那么回事。” “把那副仕女图给我摘下来,放到库房去,换上一副山水,王妃喜欢这个。” “把这卫国的东西给我抬出去,王爷用不惯这玩意,快点” “说你呐,发什么愣,赶紧把宝竺国的地毯铺上。” “我说过多少遍了,王妃畏寒,要把屋子的地龙给烧暖了,你们是耳聋还是怎么着” “王妃和世子殿下马上就到,都手脚麻利点,谁敢耽误了差事,仔细你的皮” “我说艾姑娘,您就别跟这儿添乱了,您呐,去旁边那偏厅歇着去,我再让人给您沏壶上好的茶水,您看成不成” 就在这副忙碌景象中,艾琳娜来到了万寿园。 她在自己的游记中这样写道:“从可耻的逆贼到伟大的皇帝有多远我在这个东方帝国寻找到了答案,仅仅需要六个月而已。” “第一个月,他们说,西北逆贼东进叩关。” “第二个月,他们说,西北叛军逼近北地一线。” “第三个月,他们说,萧煜大军攻陷齐州。” “第四个月,他们说,讨逆大军光复豫州。” “第五个月,他们说,西北王殿下驾临直隶。” “现在,他们都在说,未来的皇帝陛下将于近日入主帝都。” ... ------------ 第二百七十九章 朝堂之上,一道圣旨 今日的东都朝会,愁云惨淡,甚至是死气沉沉。 要百~万\小!说 w书ww ?1 k an 尤其是数位三品以上的高官突然不约而同地抱病请辞,更是让这次朝会还未开始就已经蒙上了一层晦暗阴影。对于城外的动静,朝堂众人都有所耳闻,现在已经没有人敢将西北逆贼付诸于口,纷纷改口为西北王师。原本敢于开口讲真话的人,早就被萧烈清洗一空,能活下来的都是见风使陀的墙头芦苇,他们能改口第一次,就不会介意改口第二次,如今这般行径也就在情理之中。 不过身着一品公服的萧公鱼却格外意气风发,他甚至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佩刀上殿。 有句话说得很好,屁股下的位置决定脑袋里的想法。萧煜现在想的是如何处理当下时局,如何让西北以蛇吞象之势吞下东都以及江北这个庞然大物,甚至还有如何善后皇室秦氏一族和一干文武大臣,而萧公鱼的想法就很简单,如何在西北王进城之前多捞功勋,为日后封赏多做筹码。 他才不管这班同朝之臣如何,甚至不必管龙椅上那位如何去想,他现在只想打开城门,请那位同族晚辈入主这座帝王之城。 在孙士林高喊出有事启奏,无事退朝之后。 萧公鱼向前一步,沉声道:“臣,有事启奏。” 此时的朝堂上虽然立有无数朱紫公卿,但都默然无声,使得一座广阔朝堂竟是针落可闻声,故而萧公鱼的短短五个字,竟是响彻了整个庙堂。 很多人不敢抬头去看皇帝陛下的表情,于是便下意识地朝最前方的孙立功和周景朝两人望去,很可惜,只能看到两个屹然不动的背影就再无其他。 一百~万\小!说 ? 高坐龙椅上的秦显早有心理准备,并无如何惊异,只是面无表情道:“萧卿何事?” 萧公鱼的声音不急不缓,有一种大局在握的平静,“启禀陛下,西北王殿下之讨逆大军已至东都城下,足有十万大军,故微臣斗胆询问陛下,当如何处置?” 小皇帝秦显不知道是不是已经麻木的缘故,此刻竟是没有丝毫慌张,整个人就像一尊泥塑人偶,了无生气,死气沉沉地开口道:“萧卿以为该如何处置?” 这位掌握了东都兵马大部的实权将领缓缓抬头,盯着皇帝陛下的脸庞,沉声道:“臣以为,当立即打开城门,以迎王师,并请西北王殿下移驾东都,主持政务,整肃朝纲,还庙堂一个朗朗乾坤,给天下一个河清海晏。” 整个大殿中鸦雀无声。 年轻的皇帝陛下脸色苍白,藏在宽大袍袖中的五指更是紧紧握成拳头,甚至被指甲刺破了掌心。 原本微微躬身的萧公鱼直起身子,又向前踏出一步,高声道:“请陛下立即下旨,请西北王移驾入京。” 他一字一句道:“以!训!政!” 这一次,除了几位堪堪与萧公鱼并肩的公卿重臣,在他们之后的所有官员都是噤若寒蝉。 秦显嘴唇颤抖,数次张口欲言,不过最终还是没有勇气将自己心底之言付诸于口,只能怯懦低声道:“兹事体大,且容朕再想一想。 一百~万\小!说 ?1k ” 萧公鱼却没有给小皇帝留有情面的想法,咄咄逼人地再进一步,凛然道:“陛下等得,城外的十万将士等不得!西北苦寒,养军数十万已然是不堪重负,此番讨逆勤王,无异于将西北家底掏空,乃是西北王一片忠心可昭,朝廷若不让此等忠义王师入城,那便是寒了西北众将士的心,陛下不可不慎,不可不察也。” 飘风骤雨不可久长,平常之态为内敛平稳,故而偶露雷霆之威才更为摄人,此等御人之道,讲究平静如水时如西子西湖,陡然震怒处如东海怒涛,在这一点上,林银屏无师自通地有了六七分火候,萧公鱼虽不足,亦有十之四五。 在此之前,萧公鱼更像是一个庸庸碌碌的老好人,只是因为投胎了一个好姓氏才能登上高位,可直到今日,众人才猛然惊觉,这位萧烈的堂弟,萧煜的堂叔,并非是一盏省油之灯啊。 “老臣有话要说。” 就在此时,一道苍老声音打破了大殿中的宁静,一位身着三品官袍的老者颤颤巍巍地走出队列,望向萧公鱼,沉声道:“老臣国子监祭酒孔禺容不同意萧大人所言,老朽斗胆请问萧大人,萧煜号称讨逆勤王大军,讨的是哪家之逆?勤的又是哪家之王?” 这位在整个士林文坛都德高望重的老人,盯着萧公鱼的脸庞,继续问道:“自古唯有太上皇和皇太后可行训政之责,他萧煜又是何等身份,竟敢妄图训政?这天下,还是大郑的天下吗?” 在这位老人公然对抗萧公鱼后,大半个朝堂还是鸦雀无声,只有老人虚弱的声音回荡其中。 周景朝望向老人的苍苍白发,神色复杂。 孔禺容向前踏出一步,用尽最后的力气诘问道:“敢问你萧大人,你今日可是要助纣为虐,行改朝篡位的谋逆之举?!” 这个时候,已经没人敢去看萧公鱼的脸色如何了。 坐在龙椅上的秦显欲言又止,脸色苍白。 萧公鱼没有丝毫慌张,似笑非笑道:“老大人老糊涂了。” 孔禺容微微一愣,然后环顾四周,竟是指着萧公鱼大笑出声,声震朝堂,“自太祖皇帝立朝以来,我大郑有国祚二百七十六年,时至今日,竟使如此跳梁小丑立于朝堂之上,而满堂诸公竟无一人敢发声半言,此等朝廷,焉有不亡之理啊?!” 只见这位门生故吏无数的国子监祭酒,伸手摘下自己头上的乌纱,扔在地上,高声道:“也罢,就让老朽做大郑的殉国之人。” 萧公鱼面沉似水,冷冷道:“杖毙。” 孔禺容被两名甲士拖出朝堂,一路高呼不绝。 片刻后,一名鞋底沾着些许血迹的披甲将领堂而皇之地走进朝堂,来到萧公鱼身旁,轻声道:“已经死了。” 萧公鱼点点头,再次望向秦显。 哪怕是有孙士林这位高手护在身边,秦显仍旧是被吓得说不出话来。 萧公鱼稍稍加重语气,“请陛下下旨。” 秦显再难保持表面上的平静,开始手足无措起来,嗫喏哀求道:“萧卿……” 萧公鱼盯着皇帝,继续加重语气,“陛下,下旨吧。” 秦显整个人呆坐在龙椅上,不能发一言。 “既然陛下不说,微臣就代陛下说。” 萧公鱼对秦显一旁的孙士林用了个眼色,孙士林心领神会,从袖中取出一道黄绢,在秦显绝望的目光中缓缓展开,朗声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临御三年有余,念自御极以来,因年幼之故,德行不足,致使天降灾祸,奸佞横行,盗匪汹汹当世,百姓民不聊生,叛乱四起,民怨,此等种种,不胜枚举,实乃朕一人之罪也。幸有西北王萧公,举义军,平叛乱,诛奸邪,伐无道,以讨逆勤王之师,平定江北之战乱,功在江山社稷。今王师已至,朕连日召见大小臣工,询谋佥同。请太后归政,宣召西北王萧煜入京,掌训政之权,就任摄政亲王之位,总理军政事宜,朕有厚望焉。钦此。” 秦显瞪大了眼睛望着孙士林,满脸遮掩不住的震惊神情,几乎说不出话来,“孙大伴,你……你也……” 孙士林低垂了眼帘,身子前躬,将这道圣旨双手托举至头顶,“请陛下用玺。” 萧公鱼重重地向前走了三步,脚步声狠狠踏在秦显的心房上,“陛下,用玺吧。” 大殿上,观望许久的文武百官终于是看清了风向,在萧公鱼开口之后,齐齐开口道:“请陛下用玺。” “你们……你们……”秦显声音颤抖,环顾四周,有人羞愧低头,有人目光游移,唯独没有人再敢站出来反对。 孔大人的血可还没干呢。 他终于是彻底绝望了,瘫坐在龙椅上,无力地挥了挥手,“那就……用玺吧。” ... ------------ 第二百八十章 而今迈步,从头再越 这几天,萧煜脸上的笑意多了不少,不再像以前那般苦大仇深,为此还被林银屏好生打趣了一番,笑他终于是如愿得偿,翻身咸鱼正猖狂。一 百~万\小!说 · 放眼整个西北,乃至整个江北,也就只有林银屏敢与萧煜如此说话了。经过风风雨雨,夫妻二人有过吵吵闹闹,也有过反目冷战,到最后,还是化作平平淡淡的相互扶持。尤其是有了孩子之后,萧煜更是收敛了绝大部分心思。毕竟到了如今这个年纪,除了烂泥扶不上墙的,凡是有些志气的男子,都不会整日围着女人的裙子转,总要留下点痕迹,方不负来这世上走一遭。 父母给的那叫背景,自己打下的才叫江山。 天色近黄昏,夕阳满天霞。 萧煜与林银屏并肩走在万寿园中,这时的萧煜不像是虎视中原的西北王,林银屏也不像是尊贵煊赫的西北王妃,两人就像是一对平常的普通夫妻,正在饭后漫步,平淡中有淡淡温馨。 两人来到后湖上的清雅亭,停驻脚步。萧煜凭栏望着这方江北的江南风光,微微出神,然后轻声说道:“小时候,我随父母去东都城外的园子避暑,每次都要经过这片皇家园林,那时候心底羡慕的不得了,总是在想着里面是如何的富丽堂皇,可时至今日真的住了进来,却发现也不过如此,甚至还有些失望。” 林银屏笑道:“那是你的眼界变高了。” 萧煜不置可否,只是悠悠道:“也或许是我变了。 一百~万\小!说 ·1k ” 林银屏轻声道:“谁没变呢?我也变了,甚至有点像那个我最讨厌的女人。” 她最讨厌的女人其实并不是秦穆绵,而是那个差点儿让她万劫不复的红娘子。 萧煜淡淡一笑,“一直以来,我想得都是如何摆脱萧烈,但我所奉行的处世之道,却又都是萧烈教给我的那一套。变了不可怕,可怕的是自己越来越像当初自己所厌憎的人。” 夫妻二人之间有了片刻的静默。 萧煜摇了摇头,不再提这些体味感悟,转而说道:“如今要进东都,不是结束,而是开始,许多事情都是千头万绪,孙世吾那边,要以拉拢为主,毕竟这老头很有几分威望,足以服众。各地收编的降卒和地方军队都要统一整编,边军这边也要结束战时编制,各归其位。接下来的大军入城更是问题,既然已经打出了王师的名号,就要有王师的气态,不要弄出兵过如篦的阵仗,于我西北名声不利。还有,西北和草原是我们老家,在这个关键时候不能乱,所以冷乾受封之后还得赶回草原。更重要的是,这次入主东都,说到底还是我西北以小吞大,官帽子如何去分,这是个大难题,想要做到一碗水端平,不容易呐。” 林银屏也是短暂执掌过西北的人物,对此也有自己的见解,“西北军这次必然会天翻地覆,自上到下都会有不小的变动,许多人会上位,还有一部分人要由实权武将转为当下暂时有名无实的文臣,心里肯定会有怨气,我怕到时候会出什么变故。壹百~万\小!说 w ww·1ka看nshu看·” 萧煜望着夕阳下泛起灿烂红光的平静湖面,平淡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平心而论,杀功臣的骂名,我不想背也不愿背,我也想与这些老兄弟们有始有终,传下一段君臣相谐的佳话。但如果事情真得到了那一步,这个骂名已经是不得不背,那我也不介意做一回恶人。” 林银屏轻轻叹息一声,没有说话。 萧煜继续说道:“在这些功勋重臣里面,蓝玉和魏禁都是聪明人,他们知道什么时候该进,什么时候该退,点到即止。徐林是明白人,他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恪守本分。冷乾那边,你还是要多费点心,别让他越过了线,若是真的捅出天大的窟窿,我也不好回护。” 林银屏低低应了一声。 “至于萧瑾,机关算尽太聪明,倒是要误了自家性命。”萧煜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讽神色,“他即是聪明人,也是明白人,只不过聪明过了头,就要让人心生忌惮。就像一把双刃青锋,即可伤人,也可伤己。此等凶器,用时则慎之又慎,不用则尽快归鞘。等过去这一阵,我打算把萧瑾摘出西北军中,让他自立门庭,以免他在军中拉帮结派,若是在军中坐大有了根基,那就很棘手了,到那时再想动他,就只能行雷霆手段。我不想走到那一步,所以还是早些未雨绸缪。” 林银屏幽幽道:“人人都说皇帝好,依我看,也没那么好。” 萧煜叹气道:“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世人都说家天下,咱们家也相距不远,有些家事,我不好对旁人开口,只能与你这位当家主母言之二三。” 林银屏见气氛有些沉闷,故作佯怒道:“只是言之二三?剩下的七八你要对谁去言?” 萧煜一愣,然后哈哈大笑道:“我对咱们儿子说去,说到底,这个萧家,以前是萧烈的,现在是我的,以后还是玄儿的。” 提到儿子,为人母的林银屏脸色悄然柔和,再也装不出嗔怒的模样,柔声道:“也不知玄儿长大了像谁更多一些,我昨晚想了很久,还是觉得像你更好一些,若是像我,难免性子懦弱,说不定要被那干亲戚和臣子摆布欺负。” 萧煜打趣道:“你还性子懦弱?谁不知道西北的王妃殿下是天下第一等跋扈女子,将一个西北王萧煜压得抬不起头来,甚至成了一个惧内王爷。” 林银屏没好气地赏了萧煜一记白眼。 说笑过后,萧煜从袖中取出怀表,瞥了一眼,轻声自语道:“看时候,应该快到了。” 林银屏好奇问道:“什么快到了?” 萧煜一语道破天机,“萧公鱼、孙立功以及孙士林三人谋划之事。此三人算是萧烈留给我稳定东都局势的三人,若是他们三人谋划成功,便省却了我一番手脚,也让我那几百门中都炮没了用武之地。” 林银屏本就是聪慧之人,只是略一思量便明白了前因后果,道:“原来你是想光明正大地进东都,而不是靠大军打进去。” 萧煜笑道:“知我者太座也。兵法云,上将伐谋,不战而屈人之兵,我萧煜这次便要做一次上将军,让东都大门不战而开。” 萧煜忽然想起什么,说道:“对了,你当初那个内廷二十四衙门十二监的想法不错,可以着手准备了,这个深宫内廷,少不了许多腌臜事情,还是握在我们手里才能安心。” 就在此时,张百岁轻轻走近清雅亭,通禀道:“王爷,内廷总管孙士林已经来到园外,请见王爷。” 萧煜对着林银屏一笑道:“正说深宫内院,这大总管就来了,反正你也无事,不妨随我一起去见见此人,毕竟以后你还要与这个大内首宦打交道。” 林银屏平静点头道:“也好。” 在去前园的路上,萧煜忽然问道:“偌大的一个家,总要有个管家,孙士林是老人,却不是我们的人,萧家的大管事也老了,该颐养天年。咱们以前就说好了,我主外,你主内,朝廷上的变动我说了算,可这个偌大深宫,以后都要以你为首,你有没有合适人选?” 林银屏放缓脚步,轻声说道:“宦官不是讲究师徒相承吗?不妨让平安认孙士林做师傅,日后也顺理成章。” 萧煜想了想,说了个好字。 ... ------------ 第二百八十一章 天使传旨,内廷总管 孙士林虽然面白无须,看上去似是不惑之人,但实际上已经是花甲年纪。他历经两代帝皇,如今名声已是尽毁,被人在背地里骂作两姓家奴。此番前往万寿园宣旨,按照定例,本该有一队辉煌仪仗跟随,摆足天使的架子,可面对这位已经将东都视作囊中之物的西北王,仪仗只能一减再减,到最后只是勉强维持了一个空架子,好在萧煜还是让人开了万寿园的中门,以迎圣旨,没有让他这位天使难堪到底。 萧煜开了中门,却没有亲自出中门相迎,孙士林不敢有所异议,低眉敛目,迈着即急且快的小碎步过了中门,在前园正堂见到萧煜夫妇二人后,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双膝跪倒,将手中圣旨举过头道:“那好,过几天我就差人把平安送过去。” 孙士林垂手应下,然后问道:“不知王爷、王妃还有什么吩咐” 一直没有开口的萧煜终于是说道:“好了,你去吧。” “是。”孙士林躬着身子徐徐退出正堂。 在孙士林走远之后,萧煜轻笑道:“不愧是屹立内廷数十年而不倒的大总管,演戏的本事炉火纯青,该说的话一句不少,不该说的话一句不多,恰到其分。” 林银屏打趣道:“要不怎么说满堂公卿尽伶人,没这份本事,怎么能在虎狼遍地的东都立住脚” 萧煜嗤笑一声,“水至清则无鱼,人如果活得太明白了,也就没意思了,所以还是糊涂点好,这些人背着咱们干了什么,不能细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若是谁越过了那条线,就怨不得谁了,这是自找的。” 萧煜拿起一旁的圣旨,大致扫了一眼后,对张百岁吩咐道:“传我谕令,召集都统以上的军机会议。” 张百岁应诺一声,匆匆转身离去。 另一边,孙士林出了万寿园,坐入轿中之后才终于是舒了一口气。 他从袖中抽出一方白帕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渍,轻声自语道:“这位王妃殿下不简单呐,看来传闻中说她曾代替西北王执掌西北,未必是空来风。” 孙士林的轿子虽然比不了林银屏的三十二抬大轿,但是作为天使,也不能太过寒酸,是一台八人抬的大轿,轿中除了孙士林还有一名跟随他多年的年轻宦官。 年轻宦官轻声道:“师傅,我可是听人说,每逢王妃寿辰,西北上下大小官员将领都要前往祝寿,其盛况甚至比西北王更甚,日后若是西北王入主那座皇宫,这位王妃可就是内廷主人,依我之见,咱们得多在王妃身上用点心思。” 孙士林嗯了一声,道:“过几日王妃会送个人过来,如果不出意料,这就是日后的宦官之首。” 年轻宦官的脸色骤然一变。 孙士林闭着双眼没去看年轻宦官的神情,平淡道:“小李子,你别怕,不过也别生什么不该有的心思,这个叫张百岁的孩子,是西北王的近侍,我瞧王妃那态度是个亲近的,既然交到了我的手中,那我就担着责任,若是出了什么纰漏,王爷和王妃就要唯我是问,这可是没有丝毫情分可讲的。” 被称作小李子的年轻宦官脸色骤然苍白。 孙士林双手十指交叉,语气稍稍加重,“杀人不是罪,这话说的没错,可是杀人之后被别人抓住就是有罪了,当下连东都城都已经变了姓氏,你一个小小的宦官又能掀起什么浪” 年轻宦官面无血色,扑通一声跪在孙士林面前,颤声道:“小李子知错了。” 孙士林睁开眼睛,神色稍稍缓和,语重心长道:“我十二岁进宫,从最小的杂役做起,起起伏伏几十年才走到今天这一步。在这深宫里冷眼看了大半辈子的人,自认还有几分眼力,依我看来,西北王是重功利之人,这种人在心底都有一条线,只要你站对了地方,别越过他心底的那根线,那么一些小小的瑕疵都是无关紧要。可如果你站错了位置,或者越过了他心底的那条线,那么就要面对雷霆震怒了。” 孙士林俯下身,用食指挑起小李子的下巴,幽幽道:“那可是帝王之怒啊,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小李子结结巴巴道:“天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血血流千里。” 孙士林重新直起身,淡然道:“知道就好。” ... ------------ 第二百八十二章 霸王之鉴,入主东都 万寿园,东暖阁。 西北一众高官都聚集于此,共同召开入主东都前的最后一次军机会议。此次与会者分别是,蓝玉、闽行、魏禁、林寒、萧瑾,加上主持会议的萧煜,共六人。 六人围坐在阁中,萧煜位居主位,这次阁内没有挂地形舆图,甚至没有以往的紧张气氛,反而是有些许的喜庆味道。 萧煜斜倚在榻上,一旁的案几上放着那道由孙士林送来不久的圣旨,环顾一周后,说道:“都说说吧,自己是怎么个看法。” 林寒首先开口道:“这还有什么好说的,立即进城。而且依我之见,王爷也不要当什么摄政亲王,直接把秦显小皇帝从龙椅上拉下来,自己坐上去,我们也能当个从龙功臣。” 阁内有了片刻的静默。 林寒的一番话看似是口无遮拦,实际上却是说出了在座所有人的心声。走到这一步,谁不想真正问鼎天下谁不想由一地之重臣变为天下之重臣再者说,若不往前走,还能退回去不成 果不其然,萧煜对此没有丝毫动怒的意思,只是笑骂道:“饭要一口一口吃,吃的太快小心噎着。” 林寒嘿嘿一笑,做出受教模样便不再说话,其余四人则不约而同地在心底骂了一声奸猾。 萧煜让众人说说各自看法,其中定有深意,否则也不会专门召开军机会议,其中涉及诸般利害,不得不慎重考虑。已经明确要回归草原的林寒显然不想在中原这潭浑水中牵扯太深,便用看似是愣头青一般的话语,换回了萧煜那句说教意味颇重的笑骂,以此抽身上岸,手腕算不上巧妙,但是恰到其分。 其余四人纵然看得明白,也只能是干看着,学不来。一则林寒的形象一贯是暴戾嗜杀,似乎狠辣有余而智谋不足,说出这番话正在情理之中,二则别人也不得不承认,林寒与萧煜之间的香火情是很重的,举世皆知萧煜因为妻子的缘故,很是看重这个小舅子,虽然将林寒几次贬谪,但很快又复归原位,明眼人都知道这不过是给外人看的,而林寒也很知自家姐夫的情,这些年跟着萧煜南征北战,功劳先不说,苦劳一定是有的。所以很多时候,萧煜都会对林寒网开一面,这才造就了林寒如今的跋扈做派。 林寒开了头,其他人就不好继续沉默下去,蓝玉作为如今西北的第二号人物首先站了出来,轻声道:“遥想当年扛鼎霸王,盛极一时,最终也逃不过为真王开路的下场,如今我们便是处在这样一个位置上,到底何去何从,的确要好好思量。” 蓝玉环顾四周,缓缓说道:“东都一地,古称燕州,历代大战不下五十余次,在此地留下过痕迹的帝王将相不下百人,其中是非曲直难以论说,但正是在此地,决定了多少代王朝的盛衰兴亡,故而从古至今便有问鼎中原之说。” 萧煜点头赞同道:“瑞玉说得不错,在豫州衰落之后,这个中原核心的确是从豫州转到了燕州。” 蓝玉继续道:“当年东主领北伐大军,分三路兴师北上,在燕州大战且大胜之后,后建皇帝见大势已去,率残军退出中原。一年后,也正是在燕州,东主立都建国,定国号大郑,天下归于一统。” 魏禁轻声道:“当下我们同样是三路大军东进,在直隶州大破赵青大军,大丞相已经去职归老,如今王爷与当年东主又是何其相像” 蓝玉赞许地看了魏禁一眼,沉声道:“无论怎么讲,是我们占据了曾经的燕州现在的东都,如今的天下大势在我们这边。只要我们能秉持自身,不骄妄,不自大,不逆势而为,这天下就断没有易手的道理。” 萧煜笑了,“瑞玉说得对,霸王之败,并非是输给了时运不济,而是输给了自己,我们不能走霸王的老路。” 萧瑾略微沉吟后,开口道:“当年霸王入京,所行何事史载曰,霸王引兵西屠京城,杀降王,烧宫室,火三月不灭,收其货宝妇女而东。此等行径,堪称鼠目寸光。再观东主当年起事,奉行三策,不称王,高筑墙,广积粮,实乃真知灼见,以古为镜而观今,故依愚弟之见,王兄不可仓促登帝位,不可弃东都,不可擅开杀戒,不可大动干戈。” 闽行疑问道:“这不可仓促称帝和不可放弃东都都很明白,至于这不可擅开杀戒和不可大动干戈,又有什么说法 萧瑾笑道:“说白了就是保全东都城内的一干人等,除个别冥顽不化者,不搞大肆株连,此四不可其实都是一脉相承,所为之事就是保全东都和皇帝,然后再以此效仿大丞相的挟天子之事。” 萧煜点点头,转而说道:“如此便依照怀瑜的四不可而行,接着咱们再说说细节之事,大军入城是必然,但是怎么入,入城多少人,都要定出一个章程。” 蓝玉看了眼萧瑾,萧瑾轻轻摇头,示意蓝玉先说。 蓝玉稍稍斟酌言辞,开口说道:“王爷是担心大军入城之后会有人大肆抢掠,即寒了一众文武公卿的心,又寒了民众的心,两头都不讨好,于声名不利。我西北大军虽然号称讨逆勤王大军,但说到底那不过是一张遮羞布罢了,最起码江南那边的士子就把我们叫做是西北蛮子,与南疆蛮子、后建蛮子和草原蛮子并列为四大蛮子,可见我西北名声之坏。” 萧煜叹息一声道:“以前偏安一隅,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东西,现在入主域中,就不能不重视了。” 蓝玉笑了,“每逢天子亲军回师,都是自安定门而入,人数、路线、章程皆有定例,如今天子亲军已然覆灭,我西北军便是天子之军,一切遵循旧例便是。” 太阳底下,大地之上。 这是一个没有新鲜事的地方。 安定门缓缓打开,身着各色官袍的公卿大人们出城相迎。 各色仪仗依次摆开,煌煌赫赫。 为首之人是大郑宗室中硕果仅存的亲王,宋王。 而入城之人则是大郑众多异姓王中的为首者,西北王萧煜。 伴随着轰隆的马蹄声,一支清一色身披玄甲的骑军朝着安定门方向徐徐行来,沉重的马蹄声交织在一起,如同滚滚不休的雷霆之声。 这支久经战阵的骑军身上,散发着毫不掩饰的铁血味道,当他们结阵而行的时候,其杀伐之气更重,让这些养尊处优惯了的公卿重臣们不由得一阵心神目眩,继而生出一股子惧意。 已经有人开始不自觉地向后退去,缩脖子咽口水。 甚至还有人已经两股战战,几欲先走。 首当其冲的宋王好歹是当今朝廷名义上的摄政,他无比清楚,自己不能退,一步都不能退。 今天退了,那他这辈子也就注定是个富贵闲人的命,甚至这个富贵都未必能保得住。 骑军层层叠叠,在居中位置,则是行着一辆八骑并拉的巨大马车,周围是数百重骑护驾,如同众星捧月。 宋王硬着头皮上前,拱手作揖道:“恭迎西北王殿下入京。” 在他身后的百官纷纷跪倒在地。 “恭迎西北王殿下入京。” 马车缓缓停下,继而整支骑军停下。 所有骑兵同时翻身下马,然后单膝跪地,同时高呼道:“恭迎吾王。” 声震天地。 身着蟒袍冕服的萧煜缓缓走出车厢,站在车厢前的台阶上,沐浴山呼。 随行的艾琳娜记载道:“角逐之后,胜利者戴上皇冠,享受着众人的跪拜,他将登上至高的宝座,拿起代表着无上权力的权杖,然后站在云端,俯瞰这个伟大帝国。他是未来的皇帝,这是他的传奇。” 简文四年,晚春,西北王入东都。 ... ------------ 第二百八十三章 十九人像,摄政新政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先皇骤崩,归于五行,朕尚年幼,致使奸佞之辈汹汹当道,今有西北王入京勤王,攘除奸佞,功莫大焉,又内外文武群臣合词劝进,故册封萧煜为摄政亲王,总理朝政。 一百~万\小!说 ·1k 钦此。” 孙士林站在坍台之上,手持明黄圣旨,尖细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大殿中。 萧煜并未下跪,而是站着接过圣旨,沉声道:“萧煜无能,本不应担此大任,然上有陛下封授,下有群臣劝进,至于再三,辞拒弗获,谨于今时就任摄政之位。深思托付之重,实切兢业之怀,惟吾皇陛下,运抚盈成,业承熙洽,兹欲兴适致治,必当革故鼎新。事皆率由乎旧章,亦以敬承夫先志。自惟凉德,尚赖亲贤,共图新治,以正朝纲,方不负陛下所托。” 殿内群臣跪地,齐声高呼道:“拜见摄政王殿下。” 这一刻,预谋已久又耗时半年有余的入主东都终于落下了帷幕,萧煜也终于如愿得偿,被小皇帝秦显正式册封为摄政王,总揽军政大权,成为实质上的东都掌权人,并将东都以及大半个江北揽入囊中,再加上身后的西北五州和蜀州,如今的萧煜已然是坐拥半壁江山。 纵观天下,现在只剩下东北三州和江南各州还未归于一统,萧煜不止一次对林银屏说起过,天下一统之日,便是我萧某人登基称帝之时。 天下本无主,唯有德者居之。要百~万\小!说 ww要w·1ka书 这时候,所有人都不得不承认,今天是足以载入史册的一天,统治天下二百七十六年的大郑皇室失去了所有权利,取而代之的新政权是以萧煜为首的西北军阀集团。 退朝之后,身披蟒袍的萧煜率先走出大殿,一位位身着武官袍服的西北将领跟在他的身后,踩惯了西北冷硬地面的长靴踩在金砖上,发出沉重的声响,所有人都意气风发,因为他们是即将掌握这个天下的人。 萧煜走在皇城中,对左侧靠后的蓝玉感叹道:“上次来去匆匆,都没有来得及细看。” 蓝玉笑道:“以后有的是机会,就怕王爷会看得腻歪。” 萧煜停下脚步,轻轻说道:“怎么会腻呢?红墙金瓦为居,大丈夫平生所愿也。不过我暂时不会进皇城,也不入东都,安国公府就留给萧烈养老,我本人还是住在万寿园。” 走在萧煜右手边的萧瑾忽然说道:“我曾听艾琳娜说起过,她会一种留影之术,可将影像存于纸面之上,时值今日盛事,我们西北文臣武将尽数齐聚,何不合影留念?” 萧煜一愣,然后抚掌笑道:“怀瑜此言大善,去把本王的艾子爵找来,然后再搬几把椅子过来,本王今日就要在金銮殿前与诸位合影留念。” 这一日,正在退朝的文武公卿见到了永生难忘的一幕。 一百~万\小!说 · 丹陛之下的宽阔广场上,西北军阀的一众文武高官排成两排,前一排坐,后一排立。 为首的萧煜坐在居中的位置,座下椅子明显比左右众人高出一筹,被众星捧月。 一个色目女子站在这些西北高官的三丈开外,手中举着一支镶满了宝石的奇异“拐杖”。 随着一道刺目闪光一闪而逝,共有十九人影像被留存下来。 萧煜、蓝玉、萧瑾、林寒、魏禁、闽行、明尘、李宸、曲苍、李如松、唐春雨、韩瑄、徐琰、端木睿晟、博努、陈涵、萧公鱼、孙立功、张海九。 —— 萧煜上台执政的次日,他便借着这个“破后而立”的时机,开始大力推行自己的新政,即是达到自己整合统一的目的,也是区别于以前的萧烈政权。 第一步就是废黜被萧烈所恢复的中书和丞相制度,重设内阁制度,仍旧以文渊阁为内阁所在,赋予内阁票拟之权,内阁大学士共设四人,位在六部尚书之上,内阁首辅再次拥有宰相之实,而萧煜本人作为摄政,则从司礼监和皇帝手中拿过批红之权,拥有帝王之实。 接着萧煜分别任命孙世吾为内阁首辅、授中极殿大学士;蓝玉为内阁次辅、授建极殿大学士;周景朝作为原内阁次辅,位列第三群辅,授武英殿大学士;明尘作为道宗入世的代表,亦为群辅之一,授东阁大学士。另有韩瑄、徐琰、端木睿晟三人充任内阁中书,授内阁学士。 内阁之下以六部尚书为尊,其中吏部尚书为六部之首,号称“天官”,萧煜任命由蓝玉兼领吏部尚书一职,户部尚书仅次于吏部尚书之下,号称“地官”,由萧瑾出任。萧公鱼出任兵部尚书,张海九出任刑部尚书,李宸出任工部尚书,孙立功出任礼部尚书。 总得来说是三老三新,三老是萧公鱼、张海九、孙立功,此三人都是萧烈旧臣,算是萧煜给满朝文武吃了一颗定心丸,表明他不会大肆清洗,即便是旧臣,他也会重用。而三新则分别是蓝玉、萧瑾、李宸,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萧煜上位以后,自然也不会只用老人,自己人上位才是必然。 虽然六部在名义上都是平级,但其中权柄大小却有天壤之别,其中吏部、兵部和户部乃是实权三部,而礼部、工部和刑部权柄就难免有些上不得台面,工部和刑部还好,在东都抬起不头,到了地方上还是有几分威严,工部更是油水厚重,可礼部这个清贵衙门就比较凄惨了,名义上是仅次于吏部和户部的第三部,实际上却被满朝文武视作养老衙门。 作为实权三部之首的吏部由西北二号人物蓝玉兼任尚书一职,没人有什么异议,如此一来蓝玉这个次辅才能压过孙世吾这个空架子首辅,成为内阁真正的话事人。其次户部,萧瑾本就是掌管西北财政及军粮调运,接手户部也在情理之中。而兵部却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可又在情理之中。只因为在萧煜入主东都的过程中,萧公鱼是最早投诚的,也是出了大力气的,更重要的他也姓萧,所以才能接掌兵部这座实权衙门。 至于另外三部,刑部是萧煜招降张海九时亲自许诺的官帽子,此时便算是兑现当初诺言。而孙立功虽说也投效了萧煜,但毕竟是萧烈心腹,萧煜不好重用,便摆到礼部尚书这个位高却没有实权的养老位子上。最后的李宸算是西北出身的“自家人”,只是格局不大,没有那份宰相气度,若是放到关键位置,恐怕就要误事,只能放在工部这么个不上不下的位置。 确立了文官这边以内阁议政、摄政王萧煜决策、六部行政的局面,武官那边也同时改制,首先就是撤销枢密院,重设大都督府,由徐林担任大都督一职,下设五军都督,林寒为中军都督,魏禁为左军都督,闽行为右军都督,诸葛恭为前军都督,韩雄为后军都督,另有郑经、李如春、刘一充任都督佥事,石勒为都督同知。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无论是内阁也好,还是大都督府也罢,首辅和大都督就是个摆设,真正掌握实权的还是原本的寥寥几人,而这几人无一不是萧煜的心腹亲信。 这番变动不能说不大,但在几十万西北铁骑的虎视眈眈之下,还真没人敢说出半个不字,如果有,萧煜绝不会介意在这个时候杀一儆百。 这次的军政格局变动,直接从顶层下手,自上而下,可以称得上快刀斩乱麻,但接下来的地方格局变动,就要文火慢炖如烹小鲜,徐徐图之。 ... ------------ 作品相关 ------------ 第二百八十四章 镇压肃清,革新鼎故 简文四年五月初五,闽行上疏,言称摄政王非寻常亲王,不可以寻常亲王礼制用之,故请摄政王改制。萧煜准其所奏。自此,文武百官不可再称萧煜为王爷,而要称之为王上或是殿下,萧煜以孤自称,冠冕东珠由八颗改为九颗,等同于太子,冠绝诸王,仅次于皇帝的十二颗。林银屏则由王妃升为王后,萧玄由世子升为王太子。 如今距离萧煜就任摄政王已经过去了一月有余的时间,在这一个月时间中,萧煜借着改天换日的东风完成了东都中枢的高层整改。大量官员被革除职务,甚至有一部分“冥顽不化者”更是被满门抄斩,家财全部抄没,这也让穷惯了的“西北蛮子”真真正正地见识了东都诸公们的豪富。 其实萧煜还是先礼后兵的,在改制后的第二天,萧煜以内阁的名义下发了一道募捐谕旨,大概意思是大军征战多日,缺饷少粮,如今国难当头,所以请诸公慷慨解囊,日后定不相忘云云,并且由内阁首辅孙世吾和次辅蓝玉都带头捐银十万。可即便如此,除了齐豫和张余寥寥几人,绝大多数东都城权贵还是叫苦连天,最高者捐两万两,低的不过是几百上千,敷衍意味极重,所有人都在哭穷,甚至有人将家里的家当和房屋拿出去当街叫卖,还有人去万寿园门前哭诉一日三餐尽食霉米,安得多金?将公卿尽伶人这句话演绎得淋漓尽致,一时间东都上下好不热闹。 东都诸公真的没钱吗?非也。根据暗卫府的卷宗,凡是能在东都有头有脸的权贵,身家大都在一百万两银子以上,更有甚者,如各大公侯府邸,家财足有千万之上。天下之财,三分之一聚于东都,这话虽然略有夸大之嫌,但东都豪富也可见一斑。 所以接下来萧煜就让这些拎不清的权贵们见识了摄政王的雷霆之怒。他先是密令李如松和曲苍根据暗卫府多年的卷宗查惩了几名不大不小的官员,然后借着此事拔出萝卜带出泥,开始大肆肃清,由刑部尚书张海九主理、大理寺卿端木睿晟、暗卫右都督唐春雨辅理,彻查东都内贪腐事宜。 一时间大批官员落马,更有数名公侯权贵直接被投入暗卫诏狱,萧煜再次下旨,“凡是涉及此案者,家产抄没,革去官职,若有极为恶劣者,立斩不赦。” 有句话说的好,叫做千里做官只为财,这做官的又有几个是干净的,证据确凿之下,都够上刑场上走好几遭了。故而萧煜也毫不留情,该去职的去职,该抄家的抄家,在短短半月的时间内,共得白银七千余万两。 在这场风波之中,萧煜并没有主动大开杀戒,所以半数人只是丢了官帽子和钱袋子,小命还是保住了,至于另外半数人,在萧煜入主东都之前就已经上了暗卫的黑名单,所以在这次肃清之中,被罗列出数桩大罪,或是满门抄斩,或是家中男子流放西凉州为奴,女子罚没入教坊司,好不凄惨。 萧煜本是想让这些人不明不白地死在乱军中,可未曾想到东都不战而降,王师入城,自然就没有乱军的说法,萧煜只好借着这个机会另行处置。只不过兔子急了还咬人,这些根深蒂固的权贵们也不是那么好拿捏的,家中都曾蓄养善战家丁,有一部分权贵就在暗卫登门时开始拼死一搏,然后很快就有孙知化亲自领兵三千入城,残酷镇压叛乱。这场屠杀一直持续了一天一夜的功夫,杀到最后,闽行不得不再调三千铁骑入城,继续镇压。胜负则是毫无悬念,所有敢于反抗者的家族都已经被杀得鸡犬不留,为首者的头颅被分别挂在十二门之上, 这场萧煜入主东都后的第一场大震动一直持续了三天三夜的功夫,杀得血流成河,每天都有在午门前被处死的人,以至于让最爱看热闹的百姓也麻木起来,让整个东都为之胆寒,也让深宫中的小皇帝真正见识了萧煜的铁血手腕。直到这时,秦显才真真正正明白一个道理,对于萧煜来说,杀人并不可怕,也不需要太多的顾忌,或许这才叫魄力,一个常年征战的帝王,与养在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的皇帝,是大不一样的。 直到孙世吾亲自前往万寿园面见摄政王,与摄政王一番深谈之后才及时止住了这场有逐渐扩大趋势的风波。 虽说这场风波在一定程度上违背了原本定下的不大肆诛戮,但总得来说还是利大于弊,首先腾出了足够多的位子,被萧煜用来安抚西北人心,其次是给萧煜贡献了七千万两白银,即便是大郑最鼎盛时,一年赋税也不过两千万两白银,这七千万两白银加上萧煜的老底子,以及户部余银,大约有九千八百万两,足以支撑西北军的近十年之用,这让萧煜真正摆脱了先前的财政困境,有足够的底气进行接下来的整军。 不管东都如何,万寿园还是平静依旧。 湖水幽幽,古柏苍翠,在即将进入酷夏的时节,万寿园无疑是最好的避暑胜地。 在绿树丛的遮掩中,有一方青瓦白墙的建筑藏于其中,这里便是最近在整个东都城都大名鼎鼎的瑞景轩。只因摄政王并不在东都居住,而是长居万寿园中,所以瑞景轩便取代原本的御书房,成为整个帝国的中心,每天都可以看到有朱紫公卿自东都而来。 今日的瑞景轩中有五位客人,尽是位高权重的一品二品公卿,有已经白发苍苍的新任内阁首辅孙世吾,正值当年的次辅天官蓝玉,左军都督魏禁,右军都督闽行,还有刚刚从西北抽身的大都督徐林,至于西北中都,则改由后军都督韩雄镇守。 可以说当下东都朝堂上文武双方的真正话事人已经尽数聚齐。 身着石青色常服的萧煜坐在榻上,神情平静,丝毫看不出就是他的一纸令下让东都天翻地覆,淡笑道:“东拼西凑,凑足了一万万两白银,这么大一笔横财,不能放在库房里蒙尘,更不能坐吃山空,所以孤王决定用以整顿军务,以待日后讨伐江南逆贼。” 既然涉及到军务,徐林作为军方第一人便首先开口道:“殿下,自臣就任大都督府大都督以来,纵观军务,兵制混乱,禁军、边军、地方军混淆不清,官职、散阶、勋官混淆不清,兵部与大都督府职责混淆不清,故臣以为,若要整军,必先改制,须得政令统一,方能令行禁止。” 三个混淆不清,让魏禁和闽行的脸色不太好看,毕竟徐林不在的时间内,他们两人才是名义上的军方话事人。 萧煜若有所思道:“从今日起,裁撤一应行营及掌印官。” 其实在册封五军都督之后,行营制度就已经名存实亡,如今不过是重新划分各人归属而已,所以徐林等人也没有什么惊讶神色,只是静待下文。 萧煜继续道:“原西凉行营划归左军,由魏禁统领。原陕州行营划归右军,由闽行统领。原湖州行营划归前军,由诸葛恭统领。原西河行营划归后军,由韩雄统领。原蜀州行营划归中军,由林寒统领。” “其余不在行营之列的边军,以及大丞相的十团营和三千营,包括孤的虎营在内,全部划归禁军,由孤亲掌。” 徐林沉声应诺。 萧煜想了想,说道:“刚才大都督说官职混淆不清,那么就革除一切散阶、勋官,只论官职,禁军与边军同制,若谁有异议让他来找孤王。” 徐林再次应诺。 萧煜转而望向蓝玉和孙世吾,“至于地方军,孤的意思是效仿西北,设立都指挥使司,不过要涉及到布政使司、按察使司、通政使司,还要内阁拟出个章程。” ------------ 第二百八十五章 当年旧人 蓝玉显然是早就与萧煜通过气的,早有准备,从袖中抽出一道折子递给萧煜,道:“设立都指挥使司,早有西北旧例可循,只是裁撤一应总督、巡抚、总兵官,将督抚之权归于三司,将总兵之权归于都指挥使司,布政使便成为实质上的一州之长,不过如此一来,封疆大吏实在有些多了,不利于朝廷中枢控制。” 萧煜略作思量后平静道:“几番战乱,各地方的建制都被毁得差不多了,百废待兴,正好借此时机,将几个小州合成大州,加强集权。江南先不去说,只说江北,先从西北开始,这里地广人稀,河内州可以并入陕州,西河州并入西凉州,豫州、蜀州和齐州本就是人口众多的大州,暂且保持不变,北地一线合并为燕州,其余分别归入直隶州和徽州,朝廷所辖地域便成为八州二都之地。” 萧煜接着道:“防止自成藩镇之势,凡三司主官六年一换,又防胥吏之害,则要重新清查吏治,不过这两样都是日后之事,大体要再等几年,局势平稳后再去着手,现在只是未雨绸缪。” 每逢鼎故革新,无论是宰相主持也好,还是皇帝推行也罢,都会遇到难以想象的巨大阻力,甚至难得善终,但萧煜不一样,萧煜正处在一个类似改朝换代的位置上,先前各方的连番大战,早已将整个江北打得支离破碎,那些根深蒂固的既得利益者大多在连绵战争中受创严重,甚至是悄然覆灭,再难掀起什么风浪。正所谓破后而立,如果说这个帝国是一栋建筑,萧煜并非是要改建什么,而是将旧的打碎,然后再在原址上建起新的。天下大变乃是大势所趋,门阀不同意,便踩碎门阀,读书人不同意,便打断他们的脊梁,逆势而为者只有死路一条。 这场“小朝会”一直持续到下午申时时分才散去,主要是敲定了军政改制的一系列方向,然后内阁和大都督府会在议政之后,再分别呈一份详细条陈,送由萧煜朱批。 处理完这些政事之后,萧煜没去林银屏那儿,而是换上一身常服,带着林寒出了万寿园,径直往东都而去。 这一次,他打算故地重游当年东都。 之所以不带着林银屏,则是萧煜那点不足为外人道的小心思了,就说这秋台,摄政王去那儿是无伤大雅,可王后若是去了那又成何体统? 等萧煜和林寒来到东都城时,天色近黄昏,以秋台为代表的一众风花雪月之地,已经开始准备做生意,萧煜没去秋台,而是七转八绕来到当年的东都乌衣巷,径直来到巷子中段的一户中等人家的门前。 能在东都算是中等人家,换成别的地方,就要是一等一的显贵之家了。尤其是这乌衣巷,东都有一条乌衣巷,江都也有一条乌衣巷。江都的乌衣巷多高阀世家,东都的乌衣巷则是公卿权贵,萧煜的母族方氏,便以分别在东都和江都的乌衣巷中各有一处府邸而著称于世。 萧煜立在门前,没有急着上前叩门,似乎有些踌躇,又似乎有些犹豫。 只要不是正式场合,林寒作为萧煜的小舅子,面对萧煜远没有议事时的那般严肃,此时他站在萧煜身后,轻笑道:“姐夫,瞧你这个样子,像是这里面有老相好啊。不过若真的有老相好,你也不该带我来。” 萧煜望着大门,轻轻说道:“谁无年少时?难道你以为我在遇到你姐之前就是个雏儿?” 林寒蓦然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思议道:“真让我说对了?” 萧煜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林寒犹豫了一下,然后伸手拍拍萧煜的肩膀,“姐夫你放心,我一定守口如瓶,绝不会对我姐说半个字,毕竟我也知道姐夫你的苦楚,这么大的摄政王竟然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虽说我姐长得好看,可再好看也架不住十几年如一日的看啊。” 眼见林寒越说越没谱,萧煜打开他的手,没好气道:“既然你知道我的苦,那你就去劝劝你姐,帮姐夫我早日脱离苦海,可好?” 林寒讪讪一笑,“那个,姐夫你也知道,我姐那人吧,从小就管我,我现在见她还发怵,她说一我不敢说二,她让我往东我不敢往西,她让我放马我不敢牧羊,她……” 萧煜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止住林寒没休止的聒噪,“要表忠心却找你姐表去,别在我面前现。” 林寒悄悄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道:“你自己还不是和我一样。” “你说什么?”萧煜猛然拔高了声音。 林寒赶忙赔笑道:“我说姐夫你是个好人,我姐也就遇到了你,才能有这么大的福分。” 萧煜轻哼一声,说道:“我之所以带你过来,就是为了以防万一,若是你姐听到了什么风声,你得给我作证,听见没?” 林寒连连点头保证道:“听见了,姐夫尽管放心就是。” 就在两人说话的功夫,吱呀一声,这扇紧闭的漆黑大门从里面缓缓打了,一名女子从里面袅袅走出,见到萧煜后,愣在了原地。 萧煜深呼吸一口气,没有说话。 林寒低眉敛目,向后悄然退出几步,然后在心底不断碎碎念,你私会老情人,不敢让我姐知道,就敢让我做替死鬼,若是我姐知道了,肯定要治我一个隐瞒不报之罪,可如果我向我姐告密,以后还不知要怎么被你穿小鞋,我为何如此命苦,要夹在你们夫妻两人之间。 萧煜没有感受到自己小舅子的深深怨念,大部分心神都聚集在眼前的女子身上。 十五年前,萧煜是安国公府的小公爷,首辅大人的外孙,眼前的女子是侯府小姐。 两人年纪相当,家世相当,而萧煜的外祖家和眼前女子家都住在乌衣巷,相识也就是水到渠成。 暮色中,两人两两相望,他不再是当年的稚嫩少年,她也不是当年那个豆蔻少女。 女子沉默片刻后,没有萧煜意料中的喜笑颜开,反而是神色冷淡地行了一个万福礼,缓缓道:“原来是摄政王殿下。” 萧煜望着女子,轻声道:“你还好吗?” 女子脸上浮现一抹淡淡的讥讽笑意,“不知殿下是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萧煜道:“自然是真话。” 女子面无表情,语气冷淡道:“很不好,前不久暗卫府的大人们刚刚抓走了我爹,又把我家上下抄掠一空,我家如今只剩下这座空荡荡的府邸,却连一个仆役也没有。” 萧煜这才注意到女子手中提着一个应该是装米小口袋,他垂下眼帘,默不作声,然后挥了挥手。 在他身后的林寒如蒙大赦,急忙退出这条昏暗小巷。 天色渐暗,女子渐渐地已经看不清眼前之人的脸色,其实从心底来说,她也不想看清这个人,多年重逢之后未必是脉脉温情,还有可能是形同陌路。 萧煜收回视线,表情和语气重新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淡然道:“暗卫那边,我会知会一声,让他们放人,另外我从自己的私库中再拨一万两银子,算是当年之事的了结吧。” 女子紧紧咬着自己的嘴唇,倔强地没有说话。 她知道他已经成亲,妻子更是草原公主,家大业大,他之所以能打败徐林,当时的草原大军,便是那位公主殿下的嫁妆之一,这些年萧煜步步登天,一鼓作气直至今日的摄政王,看似风光无比,但在一贫如洗的起家之初,可全是靠着那位公主殿下的家业。 这样的萧煜,早已不是当年的萧煜。 有些人,活在了当下,死在了记忆之中。 有些人,死在了当下,活在了记忆之中。 对于她而言,当年那个带她走遍东都大街小巷的萧煜,那个和她吵嘴赌气的萧煜,那个立志要入阁拜相的萧煜,早已经死了,死在那个异常寒冷的冬天里,死在掺杂着刺目鲜血的白雪茫茫之中。 萧煜忽然无奈叹息一声道:“若是有什么事,你可以去找林寒,日后多多保重吧。” 萧煜转身出了这条乌衣巷。 外面已然是华灯初上。 ------------ 第二百八十六章 南北对峙 此时的东都灯火辉煌,尤其是秋台所在的那一片城区,更是宛如不夜之城。 当萧煜走出小巷时,守在小巷外面的林寒明显愣了一下,不由问道:“姐夫,这么快?” 这话刚出口,林寒就已经是脸色大变,恨不得立刻给自己两个耳光。 萧煜没有计较林寒话语里的双关意思,只是平淡道:“只是见一面而已,既然见过了面,那就走吧。” 萧煜带着林寒看似漫无目的地走在东都城中。 走过了华贵秋台,又走过了那条与秦穆绵相杀的长街,径直出了内城,走过流泉楼,走过那处藏在小巷里的铁匠铺,最终来到那处临湖小筑。 萧煜本想进去故地重游,却发现当年偏僻无人的临湖小筑已经大不一样,门外不知何时竟然有一队甲士肃立,任何人不得入内。 萧煜回身看了林寒一眼,轻叹道:“知道的是摄政王潜邸,不知道还以为是被抄家了呢。” 林寒也望着那里,神色很是复杂道:“这就是中原所谓的公门修为了吧,真是滴水不漏啊。” 萧煜摇头一叹,再没有故地重游的兴致,转而朝安国公府行去。 “安国公府是我自小长大的地方,也是我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家,只是从离家到自立门户,在这之间足足有七年没有回去,上次回去,我只带走了一坛酒。” 萧煜说道:“安国公府也是萧府,是萧家家主世代居住的地方,现在给萧烈养老。” 林寒有些疑惑,有些不明白萧煜为何会对自己说这些。 萧煜没有多做解释,带着林寒来到安国公府门前,这里同样是兵甲林立,更有大批身着黑色锦袍的暗卫,即是不让里面的人出来,也不让外面的人进去,使这里变成了一个与世隔绝的小世界。 萧煜望着这座府邸,对身后的林寒说道:“今天内阁应该是蓝玉值守,你现在就去一趟文渊阁,请蓝玉去天机阁一行。” 林寒一愣,然后匆匆领命而去。 萧煜站在安国公府外面看了很久,仍旧是没有进去,继续向东都深处走去。 再往里,便是皇城。 皇城是一座大阵,不过这座大阵的枢机密钥已经落到了萧煜的手中,所以这座号称可以抵挡逍遥神仙的大阵不能阻挡萧煜的脚步。 而天机阁便是在皇城深处。 萧煜如一抹阴影飞过了城墙和宫墙,借着夜色落在了那栋丛林遮掩下的黑白建筑之前。 推门而入,这里已经是空空如也。 原本悬挂在这里的天机榜已经被傅尘带走,而天机阁众人也已然两分,一部分随着傅尘去了江南,另一部分随着蓝玉去了西北。 曾经仅次于剑宗的天机阁就这般骤然衰落,再不复当年的鼎盛气象。 萧煜之所以要来这里,说到底还是因为脚下的皇城大阵。这座大阵的建造与运行,都是出自天机阁之手,虽说现在萧煜已经掌握了大阵的枢机密钥,但是萧煜不相信作为建造人天机阁不会留下一个“后门”,当日傅尘能悄无声息地潜入深宫,似乎也说明了这一点。 就在刚才萧煜走遍东都的过程中,他忽然隐约察觉到这座位于东都中心的皇城并非表面上那般无懈可击,似乎有哪里不对,但他却迟迟抓不住那一点。所以他才临时起意来这天机阁旧址看一看,并且也把蓝玉这位天机阁少主召来,希望以两人之力,能够窥出那个“后门”到底在哪。 不多时,身上还穿着一品公卿官袍的蓝玉匆匆赶到。 萧煜没有什么寒暄客套,直接开口问道:“瑞玉,天机阁的底细你知道多少?” 蓝玉微微一愣,然后斟酌道:“大抵能知道个十之七八,比之南谨仁和徐振之两位先生还要多一些,只是最后的两三分,却是只有阁主才能知晓的,我未曾正式继任阁主之位,也就无从得知。” 萧煜接着问道:“你不知道的二三分里面,包不包括皇城大阵?” 蓝玉脸色略微凝重,稍作思量后,沉声道:“包括。” 萧煜微微皱眉,轻叹道:“看来这事终究是个隐患,傅尘说不定就要用此事做些文章。你说我们二人能否找出其中关键所在?” 蓝玉低声道:“可以一试。” ―― 江南,万亩竹林。 仍旧是那座冷清竹竹楼,仍旧是以东、南、西、北为名的仆役。 在竹楼二楼,竹楼主人正在宴饮宾客。 说是宴饮,其实只有寥寥三人,主人一人,客人一人,陪坐一人,三人的身份也不尽相同,唯有一点相同,那就是都被萧煜视作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 主人是傅尘,客人是赵青,陪坐是徐鸿儒。 傅尘不用多言,乃是继掌教真人之后的又一名弈棋人,身藏幕后而搅动天下风云大势,更是间接地主导了如今的南北对峙之势。赵青,自小与萧煜为敌,长大后两人各掌权势,更是不死不休,在渤海府城破之后,被徐鸿儒救走,辗转来到江南,投奔陆谦。 在萧煜和萧烈一战之后,天机榜再次更新,萧煜直接顶替了萧烈的位置,名列天下第六人,而微尘则是终于跻身天机榜,并压过徐鸿儒,成为第九人。徐鸿儒虽然排名垫底,但是既然踏足了天机榜第十人,那就是天底下有数的高手。 纵观如今修行界宗门,道门有两人登榜,剑宗一人,佛门一人,魔教一人,白莲教一人,金刚寺一人,其余三人萧煜、慕容燕、青尘均是无宗门之人,算是散修。再加上一个不登榜却有登榜修为的傅尘,白莲教坐拥两人,堪与宗门之首的道宗比肩。而儒门则无一人登榜,衰落之势显而易见,若不是还有王云这样的隐世名宿,恐怕三教地位已然不保。 傅尘坐在主人位置上,放下手中筷箸,望向窗外,感慨道:“气数一事,即是妙不可言,也是玄妙难言,以当下形势来说,大郑气数已尽已是定局,如同迟暮老人,而萧煜则是大势所趋,如同青年光景,若是再取下江南,便是步入鼎盛壮年,我们同理亦然,所以这场南北之争,即是宗门之争,也是兵戈之争,更是气数之争。” 身着锦绣黑袍的赵青轻声问道:“敢问先生,敌我双方胜算几何?” 傅尘笑道:“气数一事,此消彼涨,非是定数,就眼下而言,萧煜位居北方,占据正统东都,又有居高临下之势,所以胜算较大,只是东北牧人起还未归顺萧煜,所以萧煜的胜算也不会太过离谱,总的来说,大致是萧煜六我们四。” 赵青微微皱眉道:“不算多。” 傅尘轻声道:“但也不算少了。位居江南是偏安,自古以来都是北骑南下,又有几次南兵北上?” 赵青狠狠握紧拳头,长舒了一口气道:“我还是不甘心。” 傅尘眯起眼,轻声道:“世上之事,多半是不如意的。” 赵青闭上眼睛,眉宇间布满了阴霾,恨恨道:“万千如意之事都抵不过这一桩不如意之事,即便我得不到,我也不让萧煜得到。” 一辈子都致力于搅动天下大势的傅尘笑了笑,收回视线,转头看了眼这位满腔恨意的败军之将,“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故而以逐鹿天下代指天下之争,说明白了,就是天下跟谁姓的问题,东主做到了,所以他让天下姓了近三百年的秦,现在萧煜要效仿东主当年之事,让天下姓萧,那你知道萧煜与东主有什么不同吗?” 赵青摇头道:“请先生教我。” 傅尘微微笑道:“东主是有史以来第一位北伐功成之人,东主北伐,起于江都,止于东都,驱逐后建,建立不世功勋,其中缘由为何?说到底就是人心二字,人心所向,则大势所趋。” 赵青疑惑迟疑道:“民心?” 傅尘笑着摇头道:“非是民心,而是人心。民心是人心,但人心却未必是民心。此中真意,你且细思。” 说罢,傅尘起身大笑着离去。 ------------ 第二百八十七章 国事家事 一夜无功,萧煜和蓝玉没有能找出那处关键所在,而两人还各有政务在身,所以只能先行离去,不过萧煜在离去后又请来了南谨仁和徐振之两位天机阁大先生,对其言明关键利害,将这份差事交给了两人。 等萧煜回到万寿园,一场暴雨夹杂着冰雹不期而至,放眼望去,天色、落雨、雨落后溅起的水雾和在地面上汇聚成的水流,尽皆一色,使得天地之间变为白茫茫一片,再无余物。 进了正堂之后,林银屏已经等在这儿,面色有些不善地望着萧煜和林寒二人,林寒急忙赌咒发誓说自己和姐夫昨天进城是有政务在身,蓝先生以及文渊阁的一众值守官员都能作证,林银屏这才脸色稍缓,林寒趁此时机则赶紧脚底抹油,以免被殃及池鱼。 萧煜坐到林银屏身边,挥手屏退左右,脸上看不出半点心虚神色,沉声道:“有件事,我想和你谈一谈。” 本来对萧煜夜不归宿憋了一肚子气的林银屏见他神色认真,不由得也先把火气压了下去,问道:“什么事?” 萧煜斟酌沉吟了一下,缓缓说道:“羽衣年纪也不小了,是不是也该把她找个好人家了?” 林银屏先是一愣,然后眉头微蹙,道:“早了点吧?” 从心底而言,林银屏对萧羽衣的态度早已从最初的疏离变为现在的喜爱,尤其是经过这么久的相处之后,虽然不能说像亲女儿一样,但也有很重的情分,而且这几年都是萧羽衣帮她管家,也着实是个得力臂膀,所以当她听到萧煜想把萧羽衣嫁出去后,她的第一反应便是反对。 不过林银屏也不是自私之人,若真是良配,她也乐见其成,故而她又问道:“是哪家的公子?” 萧煜脸上罕见地露出迟疑神色,犹豫再三后,低声道:“秦显怎么样?” 沉默。 整个正堂没有丝毫声音,只能听到外面嘈杂的大雨滂沱之音。 过了良久,林银屏终于开口,轻声细语问道:“秦显,哪个秦显啊?” 萧煜硬着头皮道:“东都城哪里还有第二个秦显,自然就是龙椅上那位。” 又是沉默。 似是暴风雨之前的片刻宁静。 前一刻还是和风细雨的林银屏,在下一刻骤然转变为雷霆之怒,“我不同意!萧煜,我告诉你,这事没得商量!” 虽然萧煜早有预料,但是却没想到林银屏会有这么大的反应,苦笑道:“你先别急,听我把话说完,其实这事可以从长计议。” 林银屏柳眉倒竖,嗔怒道:“从长计议?这是可以从长计议的事情吗?秦家那是个什么地方?骨肉相残之地,藏污纳垢之所,你这是要把羽衣往火坑里推啊!” 萧煜无奈道:“现在很多人都心思浮动,尤其是江南那边,更是说我携天子而令诸侯,所以我要把羽衣嫁给秦显来以示正统,这是大局。再者说,羽衣嫁过去是做皇后,再把宫里换成我们的人,能受什么委屈!?” 林银屏冷笑道:“可以后呢?你平定江南之后,羽衣又该怎么办?是陪着秦显去死,还是青灯古佛聊度余生?” 萧煜也有些被逼急了,忍不住道:“若无当下,又何来以后?” 林银屏双手环抱,撇嘴道:“自古婚姻大事都是家事,家事我做主。” 萧煜气笑道:“皇帝娶妻,与国休戚,家事即是国事,国事我做主。” 林银屏道:“你强词夺理,哪怕你说破天去,我也是三个字,不!答!应!” 萧煜有些无力,叹了口气,“不圆房。” 林银屏翻了个白眼,“你这是要让羽衣守一辈子活寡。” 萧煜说道:“若是羽衣同意圆房,我也不反对。” “我反对!”林银屏表达不满道:“也不看看秦显是个什么样子,唯唯诺诺,哪里能配得上羽衣?” 萧煜苦口婆心道:“如果秦显真的是雄才大略之人,现在就是你我二人被放在火炉上烤了,再者说,只要他一日还是皇帝,就没有配不上的说法。” 夫妻之间僵持了很久,最终还是谁也没能说服对方,只能留待日后从长计议。 林银屏在离开前,板着脸道:“今晚不许出去,也不许回屋,晚上你去书房睡去。” 萧煜哀叹一身,神游出窍。 他又进了东都,不过没去别的地方,而是去了熟悉无比的安国公府,在书房他见到了已经不问世事的萧烈。 萧煜对萧烈行礼道:“父亲。” 原本正在读书的萧烈放下手中书卷,想起一些陈年旧事,忍不住笑道:“当年你小时候向我要银子时,也是这般做态,不过我听说你最近抄家得了七千万两银子,阔气得很,而我现在可是家徒四壁,再也没有银子可以给你了。” 萧煜平静道:“即便安国公府被我圈禁起来,父亲的消息仍旧很灵通啊,这些事情都知道。” 萧烈心平气和道:“毕竟经营多年,再加上一些人暂时还信不过你这位新主,所以为父的老底子还是有的,刺探你的万寿园做不到,但是这些满城风雨的大事还能略知一二。” 萧烈继续说道:“你也算是暗卫出身,所学的那一套也是暗卫的手段,所以很多时候难免会小家子气,只想着鬼蜮伎俩,却忘了康庄大道。当然,我不是说暗卫的手段不好,尤其是在争权夺利一事上,暗卫是一把难得的利刃,但这个争斗一旦放大,涉及到整个天下,暗卫就只能为用。” 萧煜沉默片刻,缓缓说道:“我想把义女萧羽衣嫁给秦显,而且当年青尘曾给她看相,说她有皇后命格。” 萧烈略微沉思,没有计较辈分上的问题,笑道:“我做相父,你做国丈,归根结底都是一码事,都是为了以挟天子,然后再以天子的正统名分来讨伐他人,这一点想法很好,不过在我看来,江南之战的关键还是在于人心之争,此人心不仅仅是正统名分,也不仅仅是民心可用,而是天下人的人心,皇帝是天下人,百姓是天下人,权贵公卿和高门贵胄同样是天下人,你若是占据人心大势,那么南下江南便是水到渠成,你若是丢了人心,当年后建铁骑止步江边甚至退回后建便是前车之鉴。” 萧煜沉默许久,然后拱手道:“谢父亲教诲。” 萧烈挥了挥手,示意他赶紧走人。 萧煜的身形一闪而逝。 万寿园,重新回神的萧煜站起身,来到西暖阁门前,推门而入。 林银屏愕然地望着走进房来的萧煜。 萧煜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无论如何,你怨我也罢,恨我也罢,我心意已决,羽衣必须嫁给秦显,做皇后。” ------------ 第二百八十八章 天家婚事 宫门外,两辆马车一前一后而来,然后在距离宫门不远处缓缓停下。 守门统领及一众守门甲士早已跪在道路两侧,第一辆马车不难辨认,乃是摄政王的车驾,可第二辆马车就让守门统领有些摸不着头脑,规格几乎等同于摄政王车驾,这东都城里可是头一份,到底是谁呢? 宫门缓缓打开,然后守门统领愣在当场。 第一辆马车,不出所料,走下的是摄政王。而第二辆马车则是走下一位衣上绣有云纹的女子,气态凛然。 守门统领只是稍微一愣,然后立刻沉声道:“末将参见摄政王、王后。” 萧煜随意挥了挥手道:“起来吧,孤王要入宫。” 守门统领赶紧起身,然后遣人抬来步辇,心中终于有了几分了然,他早就听闻西北王妃林银屏的大名,这位原本是草原公主的王妃以跋扈著称于世,更甚于其弟修罗将军林寒,就连这位坐拥了半个天下的西北王也被压制得死死的,甚至被称为惧内王爷。 都说百闻不如一见,守门统领今日终于算是得见天颜,不过林银屏没有他想象中的跋扈气焰,只是神态清冷,似乎与那位摄政王之间有些隔阂? 他不敢再多想下去,生怕引火烧身。 夫妻二人坐上步辇,径直入宫,一众护卫随行。 距离皇帝的寝宫越来越近,萧煜和林银屏两人都是面沉如水。 当萧煜一行人来到甘泉宫门前时,小皇帝秦显也终于得到了消息,哪怕明知道萧煜不会把自己怎么样,但秦显就是一瞬间绷紧了心弦,额头上有冷汗渗出。 一众护卫侍从驻足于甘泉宫外,萧煜和林银屏并肩走进甘泉宫。 一路上,所有宦官和宫女纷纷跪迎这位东都幕后主人。 至于明面上的主人,当然还是皇帝陛下。 秦显看到这个情形,袖中的双手紧握,竭力压下心中的慌乱,声音微微发颤道:“摄政王。” 然后又把视线转向摄政王身旁的女子,硬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牵强笑意,“摄政王后。” 萧煜和林银屏夫妻二人稍稍放缓脚步。 秦显终于是稍微松了一口气,轻声道:“请两位入座。” 站在秦显身后的那名老太监忽然感到一阵深入骨髓的悲哀,堂堂帝王,竟然连一个赐座都不敢说,这帝王还算是帝王吗?这天下还是大郑的天下吗? 待到这对最为煊赫显贵的夫妇各自入座之后,秦显开口问道:“不知摄政王和王后此来,所为何事。” 萧煜没有急着开口,林银屏则是上下打量着秦显,看这架势颇有几分丈母娘看女婿的意思。 秦显被林银屏盯得毛骨悚然,他亦是听闻过林银屏的大名,纵使林银屏的姿容可称倾城二字,可落在他的眼里却是不亚于域外天魔,毕竟这是让萧煜至今没能纳妾的西北女主人,西北上下皆知,若是王爷不在,那么王妃便是西北王,可见其手握权柄之重。虽说自从有了儿子之后,林银屏就已经很少参与政事,但余威尚在,正所谓人的名树的影,谁又敢轻看了!? 就在秦显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林银屏终于收回了视线,对萧煜语气生硬道:“勉强过得去吧。” 萧煜笑道:“那我就当你同意了。” 林银屏撇了撇嘴,没有说话。 萧煜转过头来对秦显微笑道:“陛下,孤此番前来,其实是有一件喜事要禀告陛下。” 秦显一愣,问道:“不知是什么喜事,竟然要摄政王亲自前来。” 萧煜曼斯条理地说道:“孤膝下有一义女,唤作萧羽衣,本是萧家旁支,只因父母早亡而家道中落,孤受她兄长所托,收为义女,至今已有六年有余。孤夫妇二人将其视作已出,与亲女一般无二,又闻陛下至今尚未婚配,两人年龄相当,恰为良配,故孤愿将女儿嫁于陛下,结为两姓之好。” 秦显一惊,下意识地想要拒绝,不过话到嘴边时又猛然想起眼前之人是萧煜,这位摄政王虽然现在笑语晏晏,好似温和长辈,但是就在不久前刚刚将无数人抄家灭门,其冷酷铁血手腕历历在目,所以他不得不把话又生生咽了回去,干笑道:“毕竟是婚姻大事,朕还要问过母后的意见。” 萧煜笑着道:“陛下所言不错,正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问过长辈是应该的,所以孤昨晚去了萧府,问过了大丞相。大丞相虽然已经卸任,不问世事,但先帝留有遗命,此事合该由大丞相做主,作为陛下相父,大丞相对于此事还是赞同的。” “可是,可是……朕,我……” 秦显在萧煜的注视下,声音慢慢弱了下去,最后更是轻不可闻。 萧煜加重语气道:“我萧家虽然不是什么大世家,但也不是小门小户,历代女子不乏嫁入后建皇室为后,家妹萧玥已经与后建皇帝完颜北月定下亲事,只待完婚之后便是后建皇后,陛下如此推托,难道陛下觉得我萧氏女子不足以做大郑皇后?” 秦显惊骇欲绝,顾不得强自镇定,满脸遮掩不住的惊慌,连连摇头道:“绝对没有,绝对没有。” 萧煜脸上终于流出淡淡笑意,“既然陛下没有这个意思,那此事便说定了,孤现在就着手安排,不日完婚。” 说罢,萧煜和林银屏起身,萧煜拱手道:“陛下,孤告退。” 秦显表情僵硬,再次挤出一个惨淡笑意道:“送摄政王。” 在萧煜夫妇离去后,这位大郑天子屏退了所有宦官和宫女,独自一个人待在甘泉宫里。 甘泉宫作为皇帝寝宫,内部装饰极为华贵,虽然比不得太和宫的金砖铺地,但也相去不远。 小皇帝举目环顾四周,猛然抓起一只出自前朝的瓷瓶,狠狠摔在地上,将这只价比千金的珍惜之物摔成一地碎片,接着又是一脚将眼前的桌椅全部踢翻,最后他状若疯狂地将一旁的屏风狠狠推倒在地。 一番摔砸泄愤之后,体力不支的秦显坐在铺着厚重地毯的地面上,低低喘息着,轻声自语道:“父皇,你看到没有,这便是朕的臣子啊。” “这哪里是臣子,分明他是皇帝,我才是臣子!呵,萧家父子,一个要做朕的相父,一个要做朕的岳父,甚至还要夺朕的天下。” “如今的天下,西北是萧家的,江北是萧家的,东北是牧人起的,江南是陆谦的,可哪里还是我们秦家的?庙堂上,庙堂外,又有谁还是秦家的臣子?这天下,还是大郑的吗?” “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是他们的人,我能如何?我就像笼中之鸟,飞不出去,甚至他不喂食,我便要活活饿死。” 秦显抓住自己头上的金冠狠狠扯下,披头散发,愤怒道:“携天子而令诸侯,真是好厉害啊,今天嫁女儿给我,等到天下都是你们萧家的了,是不是就要赐给我一杯毒酒?!” 秦显向后一倒,整个人躺在地上,胸口不断起伏,不知是气还是累。 他望着头顶藻井中龙凤纹饰,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娘亲。 归根结底是一个可怜女人,为了求得母子平安,将自己当作货物在几个男人之间几经易手。 这大概是他现在唯一能信得过的人,所以那位摄政王将他们母子隔开了。 萧煜将玉太后圈禁起来,即便是秦显,一月也只能见一次面,而秦显却无能为力,最后只能唯唯应诺。 秦显闭上眼睛,两行清泪淌满脸颊。 这位年轻的大郑天子,在哭泣。 ------------ 第二百八十九章 皇后命格 如今的东都算是翻天地覆,可中都却平静依旧,直到萧煜传来均旨,令萧羽衣与墨书一行人等前往东都。 黎明时分,数千骑兵护送着七八辆马车缓缓离开中都,居中一驾马车朱轮、红盖、红纬、红幨、盖角皂缘,实实在在的郡主车驾。 车厢中只有两人,一位便是这车驾的主人萧羽衣,另一位则是王府众女官之首墨书。 其实在萧煜传令之后,林银屏还特意写了一封私信给萧羽衣,在信中林银屏明确将萧煜的谋划始末和盘托出,并告知萧羽衣若是不愿意,便留在中都,东都那边一切有她做主。不过萧羽衣思量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前往东都,这才有了今日之行。 墨书对于此事也听闻了一些风声,半是劝解道:“不管怎么说,东都那边还有王爷和王妃,还有我们西北的几十万大军,其实与中都也没什么两样了,都是王爷和王爷说了算,咱们此去不是去做客人的,而是回自己家当主人的,郡主且放宽了心。” 萧羽衣的小脸上难掩忧虑之色,闻听此言后稍缓几分,强笑道:“墨书姑姑说得是。” 墨书轻声道:“既然有王爷和王妃给郡主撑腰,那么郡主到了东都之后,可千万不要讲究什么恭谨礼让,要拿出姑奶奶的气派,把那帮狗眼看人低的东西给压下去,这样才能不受人欺负。” 萧羽衣微微愕然。 墨书道:“都说奴大欺主,这也不是什么虚妄之言,尤其是宫里的人,从来都是踩低捧高,以郡主的身份当然不会有人敢在明面上如何,可如果主子懦弱,这些人背地里难免就要怀着别的心思,所以郡主要冷得下心肠,该打杀就打杀,上下清洗一遍,这人心也就干净了。” 萧羽衣嗯了一声。 墨书压低了声音,“郡主还是要多学学王妃,无论是哪方面。” 车厢外面铁骑轰隆,都是西北第一等的西凉骑军,甚至由石勒亲自领兵,原因无他,只因为这七八辆马车中都是西北各高官的家眷,除了萧羽衣和墨书,还有唐锦绣、完颜英祝、林璃、闽行夫人等一众女眷,若是有什么闪失,恐怕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在萧羽衣车驾之后的便是唐锦绣的马车,直到此时此刻,唐锦绣还是有些恍恍惚惚,对她来说这一切变化太快,在前不久,她还是个养在深闺里的不经事女子,可在短短一年之后,那位许诺娶她的男子已经登阁拜相,她现在就要上京去,成为宰相夫人? 除了唐锦绣,其余一众女子也是各怀心思,但总的来说,这次上京还是喜事,各家男人都更上一层楼,自己也不用再在西北这个苦寒地方苦熬,而是要搬去繁华鼎盛的东都,虽说中都和东都只差了一个字,可其中差距却无异于天壤之别。 —— 东都。 皇帝大婚,这让一年到头也没有多少差事的礼部骤然忙碌起来,孙立功这位礼部尚书更是首当其冲,一天到晚忙得脚不沾地,毕竟他在前不久还是执掌暗卫的武官,这一下子转成文官,又是文官中的清贵文官,许多事情根本摸不着门道,放眼其他几位尚书,除了蓝玉,也没有哪位是跟文人沾边的,而与文人沾边的,则多半在前不久被罢官免职,家产充公。 若说当今各衙门中哪里文人最多,就只能是内阁了。 在东华门内东侧有一排不是很起眼的瓦房,与周围气派恢弘的宫殿相比,难免有些不起眼甚至寒酸,可说起名气,这里却是堪比金銮殿。 世人说起朝廷,一般会想起三个地方,金銮殿、御书房、内阁。 事实上,金銮殿的正式名称为太和殿,御书房也只是一个泛称,实际所在是景阳宫后殿,至于内阁,是一个机构,却不是一个地方,内阁所在之处名为文渊阁。 这排不起眼的瓦房便是朝廷中枢内阁所在的文渊阁。当年张江陵就是在这儿把持朝纲,经略天下。 今天恰逢蓝玉当值,处理完积压的公务之后,蓝玉拿出一本足有三寸厚的天机阁陈旧卷宗开始细细,乃是当年负责督造皇城大阵的阁主所留,皇城大阵所涉及内容极为庞大,天机阁不得不用八份卷宗才记录完毕,经过多年变动,如今还在蓝玉手中的只有三本,虽然希望不大,但是蓝玉还是尝试从这仅存的几本卷宗中窥出些许蛛丝马迹。正当他读到晦涩之处,阁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能在这个时候来内阁的,屈指可数。 蓝玉收起卷宗,走出内堂,然后看到了孙立功正站在外堂。 蓝玉笑道:“孙尚书,真是稀客,你怎么来这边了。” 孙立功苦笑一声道:“蓝相,实不相瞒,孙某这次是来求援的,想必蓝相也已经听说,王上有意把郡主嫁给陛下,而陛下大婚则与国休戚的头等大事,朝廷上下方方面面都要劳神劳力,而我这礼部更是重中之重,出不得半分差错,我孙某人原本就是一介武夫,哪里应付得来,所以还要请蓝相指点一二。” 蓝玉沉吟道:“王上的确提起过,按照王上的意思,内阁这边本就要过问一二,不过此事涉及深宫大内,司礼监那边也最好知会一声,看看掌印太监的意见。” 孙立功喜于言表,再拱手施礼道:“如此大善,孙某先行谢过蓝相。” 有句老话说得好,一家女百家求,随着萧煜不断水涨船高,萧羽衣的“行情”也是越来越好,堪称炙手可热,多少人削减了脑袋想要与摄政王结成亲家,无一不是高门大户,就连谢公义这样的世阀也透过话。 林银屏虽然是想着把萧羽衣多留几年,但在闲暇时也开始留意适龄的男子,差点挑花了眼,这个家世不错,可那个人品也好,这个相貌一等一,那个又满腹经纶,实在不好抉择。不过林银屏千算万算却是没有料到,萧煜一拍脑门直接把萧羽衣许给了秦显,这也是让她勃然大怒的原因之一。 简文四年,六月初一,萧羽衣一行抵达万寿园。 在林银屏的一再坚持下,萧煜同意了妻子的提议,不让两人盲婚哑嫁,而是先让萧羽衣见一见秦显。 这种做法也不是林银屏首创,而是由来已久,正如笑话里所说的那般,女子若是相中了男子,便是婚姻大事但凭父母做主,若是相不中,那就成了女儿还想多陪爹娘两年,令人捧腹。 萧煜这个摄政王也不是白做的,江南士林骂他满朝上下遍植党羽,只手遮天,无事不可为,他这次就直接拿出摄政王的架子,以避暑之名请皇帝前往万寿园。 不管秦显在背后如何愤怨,如何心有不甘,萧煜既已发话,他这位有名无实的皇帝陛下就只能乖乖离开皇宫大内,出城前往原本就是皇家避暑园林的万寿园。 万寿万寿,本就是与万岁同义! 萧煜亲自作陪请秦显去了后湖游湖,说起来秦显还是第一次来万寿园,郑帝在位时,长居宫中,极少来这儿,而秦显登基后,又是个万事不由己的境地,自然也没机会。 这边游湖,另一边林银屏则是带着萧羽衣在一处偏阁中,打量着这位年轻帝王。 林银屏幽幽叹息道:“当年青尘老道士说你是皇后命格,我原本以为他是信口胡诌,却没想到现如今竟是一语成谶,你那个冷血心肠的义父是打定了主意要让你去做皇后,我也劝不动他,至于秦显,你看得上也好,看不上也罢,都要认命。” 萧羽衣微微摇头,低声道:“义母,没事的,羽衣不怨。” ------------ 第二百九十章 七星塔 偏阁里,母女之间的气氛有些伤感。 “当初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才这么高,怯生生的不敢说话,活像个小受气包。”林银屏伸手比了一个高度,“可一转眼的功夫,你就这么高了,成了大姑娘,也要嫁人了。” 林银屏说着说着就被勾动了心事,语气难免有些低沉,“宫里那个地方,可不比我们王府,从来都是凶险之地,个个都是人精,处处都是算计,虽然你义父在外朝掌有大权,那里的人不敢把你怎么样,但终究是比不得在我们身边。为人妻、为人媳,哪里有在娘家做女儿自在?你义父是不懂这些女儿家事情的,他只知道他的大业……” 见林银屏动容,萧羽衣也被感染,挨着林银屏坐下,伸手拉住义母的袖口,轻声道:“义母,您放心,女儿好歹也是姓萧,断不会让自己受了委屈……” 就这般,林银屏和萧羽衣互相依偎着,默不出声。 过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萧煜走了进来。 林银屏坐直了身子,抹了抹脸颊,道:“你不是陪秦显游湖吗,怎么回来了?” 萧羽衣也是坐直了身子,只是低着头不去看萧煜。 萧煜见母女两人这般表情,心中已是有了猜测,淡笑道:“皇帝先去歇息了。” 林银屏点点头,对萧羽衣柔声道:“羽衣你也去歇息吧,我有话要对你义父说。” 萧羽衣柔柔嗯了一声,起身对两人各施一礼后,款款离去。 待到萧羽衣离开,林银屏盯着萧煜道:“既然要嫁女儿,那么嫁妆也该准备了吧。” 萧煜洒然道:“都是做皇后,按照萧玥旧例即可。” 林银屏面无表情地反问道:“后建能和大郑相比吗?” 萧煜瞧出妻子心中不满,不再争辩什么,无奈道:“你是当娘的,按照世家惯例,女儿嫁妆都要由当家主母决定,此事便由你来定吧。” 林银屏哼了一声,算是默认此事,就在她心底开始盘算要从萧煜私库搬走多少东西的时候,萧煜已经出了偏阁,身形一掠再掠,重新来到天机阁。 徐振之和南瑾仁已经在此等候许久,萧煜歉然一笑道:“有些许俗务缠身,让两位先生久等了,不知两位先生可曾有眉目?” 南瑾仁沉吟道:“倒是有些许眉目了。这处地方其实是老朽猜出来的,还未证实,不过老朽思来想去,也只有此处最有可能。” 萧煜眼神一亮,毫不掩饰脸上喜色,问道:“在哪?” 南瑾仁道:“七星塔。” 七星塔位于东都的大慈恩寺内,塔分七层,以四方楼阁式建造,高二十余丈,立于塔顶,可俯瞰小半个东都。 七星塔从来都是文人墨客偏爱之地,其中留有诗篇数百,以“塔势如涌出,孤高耸天宫。登临出世界,磴道盤虚空。突兀压神州,峥嵘如鬼工。四角碍白日,七层摩苍穹。”一诗夺魁。 萧煜忽然想起一事,当年秋叶曾在无意中提起,清尘见傅尘便是在七星塔顶。 萧煜有恍然大悟之感,对南瑾仁和徐振之两人道:“走,去七星塔瞧瞧。” 从天机阁到七星塔的路程,算不上近,但对于三位逍遥神仙来说,却是转瞬即至。 来到七星塔后,萧煜三人并未急着入塔,而是立在半空凝视着这方古塔。 过了片刻,萧煜沉声道:“劳烦徐先生走一趟,传令魏禁,让他领兵肃清封锁此地,任何人一律不得入内。” 徐振之轻轻点头应诺,转身离去。 一炷香的功夫之后,一队队披甲铁骑奔驰而至,不由分说将一应人等驱离此地,甚至包括大慈恩寺内的一众僧人,也被成群结队地赶离此地,这些僧人平日里都养尊处优惯了,就是各色权贵携家带口前来上香也不会无礼,哪里这样被人对待过,在主持的默许下,几个青年和尚就想要闹上一闹,不过此事刚有了苗头,就已经被这些刚入东都没有多久的西北铁骑直接镇压,带头的几名和尚更是被干脆利落地当场砍了脑袋。其余人等看到这个场面,再没有去触霉头的胆量,纷纷逃离此地。 待到整个大慈恩寺内再无一人后,萧煜缓缓开口道:“这座塔有些不对劲,应该就是此地。” 说话间,萧煜一挥袍袖,二十八颗雷珠依次从袖中飞出。 霎时间天色骤然黯淡,有黑云生出聚集,其中有雷霆滚滚。 雷池大阵将整座七星塔笼罩其中。 就在此时,远在江南万亩竹林中的傅尘猛然睁开了眼睛,望向东都方向。 正在傅尘身边服侍的傅南轻声问道:“主人,怎么了?” 傅尘半是自语道:“萧煜对七星塔动手了,没想到会这么快,不过有蓝玉、徐振之和南瑾仁三人在,此地暴露也是早晚之事。” 傅尘沉思片刻,笑道:“既然如此,我索性以七星塔为战场,与萧煜做过一场,也好探探如今他的底细。” —— 此时大慈恩寺的上空已经是一片漆黑,使得这里如同夜间。 萧煜望着这座七星塔,对身旁的南瑾仁轻声道:“请南先生为我护法。” 南瑾仁轻轻点头,然后向后退出整个大慈恩寺的范围。 萧煜整个人凝立虚空,周身有黑云缭绕,头顶天雷滚滚,不似仙人,反倒像是天魔,居高临下望着七星塔。 然后他抬了抬手,一道惊雷降下,将整个大慈恩寺照亮。 惊雷如佼佼白龙蜿蜒而落,轰然砸在七星塔的塔顶上。 一声不同寻常的炸雷响声之后,整座七星塔檐角的铜铃无风而动,叮叮作响,但七星塔却是毫发无伤。 萧煜冷冷一笑,“果然有古怪。” 下一刻,夜幕之中,又有三道天雷从天而降,分别从三个方向落在七星塔上。 炸雷声音几乎响彻整个东都。 —— 傅尘悠然道:“萧煜要动真格了。虽然我本人远在江南,但不管怎么说,只要七星塔在手,便是地利在我!” —— 萧煜沉声道:“七星塔于东都而言,似是如鲠在喉,傅尘由此尽得地利之便,可现在我才是东都主人,人和在我!” —— 傅尘冷笑道:“地利在我,我只是固守即可,由此可窥萧煜虚实。” —— 萧煜面无表情,“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傅尘未战已败。” ------------ 第二百九十一章 域外天魔,无生老母 七星塔的四方檐角分别挂有铜铃,这一刻铜铃无风自动,随着铜铃声响,天空中的黑色铅云仿佛受到了影响,开始剧烈翻滚起来,其中雷霆更是有失控迹象。 萧煜一挥袍袖,传国玺飞出,将蠢蠢欲动的雷池大阵镇压稳定,然后雷池之中开始有道道雷电从天而落,如同疾风骤雨,尽数轰在七星塔的表面。 七星塔的塔身上浮现出一枚枚光华流转的符篆,交织连接,使七星塔的表面笼罩了一层淡淡金色,好似佛门金身。任凭天雷轰鸣,我自巍然不动。 萧煜两次出手都称得上雷霆万钧,但是从头到尾,仅就手段而言,还是没到倾力而为的地步,不过就是这两次出手,已经让萧煜深深感受到傅尘的修为恐怖,虽然比不上已经飞升的掌教真人和正在养伤的上官仙尘,但是与牧观等人相较,恐怕是不遑多让, 萧煜不再有所留手,举起手臂,瞬间风云变化。 天空上雷池大阵降下二十八道雷霆,尽数汇聚于他的右手上,使得他整个人熠熠生辉。 萧煜一手按下,万千雷霆随行,如同一条雷龙,咆哮而至。 雷龙将整座七星塔被环绕,呈现出蟒蛇绞杀之势,天地元气为之牵引,以七星塔为中心,上空形成一个巨大无比的漩涡,其中有一道道紫雷蜿蜒其中,横纵交错。 七星塔表面附着的金光在短短几息时间内已是显现出些许裂纹。 徐振之来到南谨仁身旁,说道:“看这些符篆都是道门手笔,应该是天字号符篆,也只有傅尘这位道门弃徒才懂这些,而想要将这些符篆尽数刻于塔身之上,绝非一朝一夕之功,看来傅尘对于日后离开东都早已是筹谋已久。“ 南谨仁双手笼袖,叹息道:“当年天机阁何其强盛,若不是剑宗出了一位上官仙尘,本该是我天机阁占据九流之首的位置,只是与儒门张江陵一战之后,傅尘窃取大权,以天机阁谋求自身所图,致使天机阁一败再败,终至今日不可收拾之局面。” 徐振之的脸上浮现肃杀之色,冷然道:“欲重振天机阁,必先除傅尘,在这一点上,我们与道宗诸位大真人的看法是一致的。” 南谨仁伸出手,如同市井小商贩一般盘算着,“如果说逍遥境界的高手,我们这边有天尘大真人、微尘大真人、溪尘大真人、清尘大真人、玉尘大真人,再加上王爷,以及你我二人,足足八人。可既然与道宗联盟,就不得不承担起道宗的因果,如今的道宗树大招风,甚至让剑宗、佛门、魔门、白莲教有隐隐联盟之势,如果此四大宗门真的联起手来,佛门七人,魔门五人,白莲教两人,剑宗三人,便是十五位逍遥高手,更何况还有上官仙尘这位天下第一人,我们这边即便加上一个儒门,也是无力抵挡。” 徐振之摇头道:“佛门与道门交好已久,而与魔门交恶亦是已久,在此事上,佛门恐怕不会轻易涉足其中,多半是保持中立,至于剑宗这边,上官仙尘空有天下第一人的名号,却被掌教真人打成重伤,短时间内难以痊愈,张重光又是身死,剑宗已然是自顾不暇,再无余力插手中原之事,说到底只需防备魔门和白莲教即可。” 说到这里,徐振之冷笑一声,“魔门若是插手,那么便是将自己的世仇儒门彻底推向了我们,而且慕容燕也不会坐视不理,如此一来,我们反倒是要占据大势。” 南谨仁无奈道:“道理是这么个道理,我们能看得明白,傅尘也一定能看明白,所以我担心傅尘还有其他后手,比如说能让上官仙尘提前出世,那么以那位大剑仙的修为,怕是真的能扭转乾坤。” 徐振之脸色有些凝重,“都说天尘是不亚于上官仙尘之人,依你之见,他还需要多少年才能追上上官仙尘?” “很难。”南谨仁又是叹息一声,“两人资质根骨相若,可惜天尘先前走了一条歧路,落后太多,除非上官仙尘原地驻足不前,否则天尘断无追上的可能。 就在此时,七星塔的塔顶缓缓浮现出一道虚影,看身形相貌,正是傅尘。 傅尘手中左手持有长卷,右手持有转经轮,脚踏七星塔,淡笑道:“萧煜,你去拔出本座留下的七星塔,就要先过本座这一关。” 萧煜盯着傅尘,伸出手掌,然后有一剑自万寿园而来。 霜天晓角。 儒门四十八神剑中仅存的四字之剑。 傅尘淡淡一笑,手中转经轮开始缓缓转动,然后有数不清的肉眼可见的艰涩经文从转经轮飞出,径直将萧煜笼罩其中。 萧煜顿时感觉自己好像沉入了经文组成的汪洋之中,无数的经文层层叠叠,无穷无尽地不停往复流转,仿佛整个天地都是经文。 萧煜露出郑重其事的凝重神色,右手握剑,一剑向前缓缓斩出,劈风破浪。 无数金色经文在这一剑之下,如同潮水一般向两侧退去。 不过这一剑之后,金色经文又迅速重新合拢。 萧煜脸色不变,又是一剑斩出。 金色经文组成的“大潮”便分了又合,合了又分。 傅尘淡笑道:“殊无量。” 转经轮一声低沉的翁鸣声响之后,金色经文的数量瞬间递增数倍,彻底淹没了萧煜,再不见刚才的分合之相。 但就在傅尘准备以天机榜将萧煜收入囊中的时候,在金色经文的深处有赤红光芒显现,炸裂了漫天经文,如同一轮红日破开海面东升。 萧煜手持霜天晓角再次现世,沉声道:“吾善养浩然之气。” 剑身之上赤芒大盛。 萧煜一剑递出,霜天晓角离手而出,赤红之色以摧枯拉朽之势开始扫荡金色符文。 傅尘脸色微变,一挥袍袖,金色经文汇聚成一条金色长河倒流而回,尽数涌入他脚下的七星塔中。 七星塔上原本已经黯淡无比的金光再次大盛,而以绞杀之势缠绕在塔身上的雷龙则是缓缓烟消云散。 萧煜冷哼一声,身后有一尊巨大法相缓缓现世,与七星塔等高。 但是不同于以往的天人法相,这次的法相充满了有违天道的阴暗气息,甚至被天地隐隐生出排斥之感,似乎随时随地都会被驱逐出这方天地。 这才是真正的天魔法相! 天魔法相现世以后,仰头望着头顶的雷池,接着竟是伸出手去,将一颗颗雷珠摘下,然后双手一搓,二十八颗雷珠变为一颗史无前例的巨大雷珠。 天魔法相双手托举着这颗遮天蔽日的紫雷,虎视眈眈,而与此同时,萧煜也伸出右手,霜天晓角所化的那轮红日悬停于萧煜掌心上方的三尺处。 徐振之脸上满是震撼神色,“这是要做什么?集合天魔和雷池之力,一举将大慈恩寺从东都地图上抹去?” 南谨仁摇头道:“恐怕不止一个大慈恩寺啊。” 傅尘也终于流露出几分凝重神色,轻声道:“看来你与萧烈一战之后受益良多啊,进境竟是如此之快。” 说罢,傅尘同样举起自己的右手。 一轮皎洁明月,从他手心冉冉升起。 接着一道道白虹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在傅尘身后汇聚成一尊白色女子身影。 无生老母法相! 各大宗门都有自身的根本法相,比如说道宗的道祖法相,佛门的佛祖法相,剑宗的剑君法相,魔门的天魔法相,摩轮寺的大日法相,以及儒门的圣人夫子法相。而白莲教的根本法相便是无生老母法相。 傅尘双手合十,轻声道:“无生老母,真空家乡。” 一方小世界缓缓展开。 ------------ 第二百九十二章 有舍有得 小千世界将整个大慈恩寺笼罩其中,在这方小千世界其中,处处生白莲,使得整座佛寺仿佛是西天佛国。 不过萧煜和其身后的天魔相却是打破了这片佛国的宁静,当那尊天魔法相将手中托举的雷珠轰然砸下,大战正式拉开序幕。 只见雷珠当头压下,万千雷霆都凝聚于这一点之中,当真是毁天灭地。 傅尘身后的无生法相伸出一手按住雷珠。 天魔法相发出一阵似是讥讽的笑声,声音恢弘至极,如同音浪扫过小半个中都,然后趁着无生法相抵御雷珠而不能移动的机会,直接抬脚朝七星塔踩去。 掌托明月的傅尘微笑道:“天魔天仙,本就在一念之间。” 言语之间,他将右手向上一举,五指伸张。一轮明月从他的掌间冉冉升向天空,洒落皎皎月辉无数。 天魔在这月辉之下竟是越来越慢,在距离七星塔还有三丈距离的时候,直接近乎于凝滞不动。 就在这时候,萧煜双手握住霜天晓角,并将巨剑举过头顶,做出力劈华山之姿态。 傅尘轻轻呵了一声,脚下出现一道金桥,横贯于七星塔上方。 世间如苦海,筑金桥以横渡苦海。 萧煜不为所动,一剑斩下。 剑势浩荡,如同万千大军一线奔驰。 斩在那道金桥之上! 整座金桥剧烈震颤,摇晃不休。 萧煜的剑势也随之停滞不前。 霜天晓角颤鸣不止,萧煜握刀双手的虎头破裂,鲜血淋漓。 本就是一道虚影的傅尘,身形开始飘摇不定,光华流散。 南谨仁和徐振之不再旁观,掠至萧煜身旁,南谨仁直接开口道:“殿下,差不多了。” 萧煜平静问道:“看出傅尘的虚实了?” 徐振之接口道:“以当下傅尘所展现出来的修为来看,大致与青尘在仿若之间,但以傅尘的性子而言,他定然会有其他后手,其真实战力怕是要与牧观等人相去不远。” 萧煜称奇道:“牧观自称与掌教真人相比,只差一步,这该算是什么境界?” 南谨仁忧心重重道:“寻常境界有上、中、下之分,但逍遥境界却无这一说,唯以自身所负气机数量多少而分高下,道宗掌教真人未飞升之前,以身怀二十八气而登顶天下第一人,其余如上官仙尘,大约应在二十三气以上,牧观等人大约在二十气左右,王爷如今应该是十二气左右。” 萧煜笑了笑,“是少了点。” “不过拔除一座七星塔应该是足够了,动手吧。”说话间,萧煜手中的霜天晓角再度下压。 浩大剑势将太极金桥压出一个向下的弯曲弧度。 傅尘微笑道:“修道四十载,窥得长生路,岂惧你区区诸侯之剑?” 随着傅尘的话语,小世界中的无数白莲全部离地而起,旋转着飞向正持剑下劈的萧煜。 不过萧煜毕竟不是孤身一人,徐振之当先出手,只见他大袖一甩,原本祥和如西天佛国的小世界中平地起大风,吹散了漫天白莲,紧接着南谨仁伸手一指,一道无形气机直逼傅尘。 傅尘挥手将这道无形气机打散,嗤笑道:“两只苟活丧家犬,也敢狺狺而吠?!” 南谨仁和徐振之脸色铁青,徐振之更是毫不客气地开口骂道:“傅尘贼子!当年你被逐出道宗之时,是谁收留于你?日后你竟恩将仇报,实乃狼心狗肺之徒,禽兽不如之辈!今日又有何颜面在此作犬吠之态?” 傅尘淡然一笑,丝毫不因徐振之的辱骂而有半分恼怒神色,低头望向手中的天机榜,似乎在犹豫是否要张开手中天机榜。 就在此时,萧煜的剑势竟是再上一重楼。 此乃人和。 毕竟不管怎么说,现在的东都是萧煜的东都。 剑势一进再进,一举斩断了金桥。 剑势继续前进,继而将月辉扫荡一清。 脱离了月辉束缚的天魔桀桀怪笑一声,一步欺近无生法相,五指并拢如墨,直接刺穿了法相的心脏部位。 无生法相的体表瞬间出现无数细小裂纹,然后无数黑色沿着这些裂纹彻底蔓延开来。 天魔的笑声更大,抛弃原本与萧煜十分肖似的面貌体型,显现出自己的真容。 六首十八臂,手中分别持有剑、刀、枪、鞭、锤、印轮、念珠、镜、转经筒、纺锤、十字、水晶球等物。 傅尘脸色终于微变,道:“你竟然将天魔相凝练到此种地步,殊不知距离反噬自身已然不远?” 萧煜默然不语,天魔的六张脸上却是分别露出狡猾、奸诈、残忍、暴虐、冷酷、圣洁的笑意,先是将十八只手臂尽数举起,然后直接扑到无生法相的身上,六张大嘴直接咬下,开始鲸吞整个无生法相! 无生法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着,天魔的身形却越来越庞大。 大约一炷香的功夫后,无生法相彻底消失不见,天魔的庞大身躯几乎遮蔽了整个天空,他伸手抓过那颗巨大雷珠,狠狠砸在七星塔上。 下一刻,雷珠轰然爆炸开来,无数白光生出,然后向四周迸射,打碎了小千世界,刺破了雷池铅云,淹没了七星塔,淹没了大慈恩寺,淹没了天魔,照亮了整个东都。 在白光之中,又有无数紫色雷电蜿蜒游动。 傅尘轻叹一声,虚幻的身影因为受限于七星塔的缘故,只能坐以待毙,在白光之中彻底消散。 “走!” 萧煜三人破空飞遁,远离这片即便是逍遥神仙也深感凶险的是非之地。 白光一直持续了大约一息的时间,待到白光散去,整个大慈恩寺已然消失不见,再不见半点曾经存在的痕迹,七星塔虽然还伫立在原地,但塔身表面一片斑驳,原本刻于其上的符篆已经全部消失不见。 萧煜微微拂袖,有清风吹过,本就已经摇摇欲坠的七星塔轰然坍塌。 在废墟之中,有二十八个光点熠熠生辉。 萧煜一挥大袖,二十八颗雷珠从废墟中飞出,然后依次飞入他的袖中。 此时一抹黑影也跟随着法珠从废墟中游曳而出,身形变化不定,时明时暗,模糊不清,围绕在萧煜身周旋转游动。 萧煜望着这尊已经不成气候的天魔法相,神情中闪过一丝犹豫。 天魔相无疑是极为强大的对敌手段,但也正如傅尘所言,现在的天魔相已经隐隐有了反噬自身的趋势,若是继续下去,难免就要重蹈当日另外一个天魔萧煜意图占据萧煜身躯的覆辙。而当下,无疑是萧煜摆脱天魔相的最好机会,到底是舍是留,只在萧煜的一念之间。 跟在萧煜身侧的南谨仁忍不住道:“殿下,您走的是堂堂人道,内圣而外王,不管是圣道还是王道,亦或是霸道,都是康庄大道,万不可因为一时之用,而陷入天魔歧途,留下终生隐患!” 徐振之也道:“大道三千,旁门八百,天魔之道正是旁门左道的极致,进境极快,却对自身百害而无益,乃是功在当下,害在千秋,还望殿下三思而行,莫要冲动行事。” 萧煜沉默了许久,缓缓开口道:“既然两位先生都如此说,那么……孤,便舍弃了这天魔法相。” 下一刻,萧煜的脸色骤然苍白,而那道围绕着萧煜盘旋的黑影则是发出一道凄厉声音,身形开始缓缓变淡。 黑影张牙舞爪,似乎是垂死挣扎,要重新扑到萧煜的身上。 萧煜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就不再有如何犹豫,任凭自身境界不断下降,却是猛然挥袖,大声呵斥道:“滚!” 黑影瞬间趋于虚幻。 几息之后,黑影消散不见。 萧煜喃喃道:“亏大了啊。” ------------ 第二百九十三章 一线生机 摆脱了天魔的萧煜,虽然感觉自己虚弱得仿佛大病初愈,但却有一种难言的轻松意味,似乎一直背负着的重担被甩脱,心头压着的巨石被掀翻,那是一种由内而外的解脱,不过萧煜也可以感觉到自己气海内的易玄冥气正如潮水一般飞快退去,在短短几息的时间内,就消散大半,只剩下大约履霜境界的水准。与此同时,道门和儒门相对应的气机骤然大盛,迅速抢占了魔门气机退出后所遗留下的地盘,而佛门气机却是趋于平静,一直“冷眼旁观”。 说得简单直白一些,萧煜现在身上“正气凛然”,是那种让人一眼望去就觉得是正道人士,而非邪魔外道的感觉。 将七星塔这根入肉之刺拔除后,萧煜已经可以感觉到整个东都大阵终于趋于圆满,这无疑让傅尘再也不能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虽然萧煜损失了足有三气左右的修为,但他也终于将东都彻底掌握在了自己的手中。有得有失,有舍有得。 心情还算不错的萧煜返回万寿园,开始着手准备皇帝大婚,以及大婚后的一系列兵事调动。 ―― 位于江南万亩竹林中的那座幽静竹楼,一楼中坐了许多人,有赵青,有徐鸿儒,有唐圣月,还有江南文官第一人章传庭。 身披鹤氅的傅尘坐在主座上,气态萧然,仿若神仙中人。 这位藏在幕后搅动天下大势的傅先生很少动怒,今天也不例外,哪怕是萧煜将他留在东都的一大后手完全毁去,他也没有任何懊恼愤怒,只是若有所思。 整栋竹楼一片静默,一直到傅尘从沉思中回神,才开口打破了这片静默,“圣月,你觉得萧煜是个什么样的人?” 重新回到白莲教担任圣女的唐圣月毕恭毕敬答道:“依徒儿之见,萧煜此人轻生死,重功利,自负且傲慢,少谋却善断,不过关键时刻能屈能伸,也能冷下心肠,不失为人杰二字。” 这位江南的幕后主人嗯了一声,端起已经凉透的清茶抿了一口,“坐拥半壁江山,不是人杰也是人杰,这一点毋庸置疑。如今放眼整个江北,萧煜是关键中的关键,自他成事以来,我一直就想找机会除掉他,可惜每每都未能如愿,时至今时今日,萧煜已经是势大难制,说句不好听的话,形势早已反转过来,不是我们要除掉萧煜,而是萧煜要除掉我们了。” 唐圣月轻声问道:“师父何出此言?” 傅尘轻笑道:“萧煜曾在私底下多次对人说过,待到平定江南之日,便是他称帝之时,其中用意,昭然若揭。现在萧煜忙于巩固自己刚到手的东都和江北,还腾不出手来对江南如何,但我相信,等到萧煜将吞入口中的江北彻底消化之后,必然是要大军南下。” 章传庭无奈苦笑道:“平心而论,以军力而言,江南没有丝毫胜算。” 傅尘敲了敲竹椅的扶手,微微加重语气说道:“这便是关键所在。” 章传庭缓缓说道:“依靠自己的力量,正面战场上打不过,那就只能借助外力,可自古至今,有能力干预中原大势的外力,无非草原和后建两家而已,草原不用多言,那是萧煜的妻族,本来后建也可一用,却被萧煜捷足先登,反倒成了萧煜牵制牧人起的手段。其中因由极多,归根结底是萧煜和萧瑾父子以及后建萧氏整个倒向萧煜。” 傅尘点点头道:“后建萧氏、中都萧氏、东都萧氏,三家趋于一统,萧煜成为实质上的萧家家主,接下来应该就是萧氏子弟纷纷出仕,掌握实权,实现家天下的萧家将会成为超越完颜家和秦家的庞然大物。” 傅尘顿了一下,然后接着说道:“这些俗世的事情,急不来,接下来就说说修行界里的事情,萧煜背后站着道门,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接着又有逆徒蓝玉和天机阁遗老投效萧煜麾下,如今萧煜身边的护卫高手就有两位逍遥神仙,分别是徐振之和南谨仁,徐鸿儒,你若单独对上徐振之,有几成胜算?” 徐鸿儒恭敬回答道:“不敢言必胜,大概有八成胜算。” 傅尘接着问道:“若是面对徐振之和南谨仁两人联手呢?” 徐鸿儒回答道:“或可逃得性命,但不敢言胜。” 傅沉端起茶杯将冰冷茶水一饮而尽,沉声道:“除了此二人,道宗才真正的心腹大患,即便是紫尘飞升、无尘坐化、青尘叛宗,道宗仍旧是宗门之首,这种底蕴远非其他宗门可以比拟。上官仙尘养伤,剑宗立马萎靡不振,摩轮寺寺主身死,摩轮寺更是在几十年后烟消云散。反观道宗,当年的道宗九子九去其四,只剩下天尘、微尘、溪尘、玉尘、清尘五人,可这五人仍旧是横压修行界,让其他人抬不起头来。再说我们白莲教,经江都一战后,损失惨重,圣女被俘,白莲使等三人身死,几乎称得上元气大伤,而那时的对手那边仅仅是一个江南道门和萧煜一人而已,试问面对整个道门时,我们白莲教又该如何抵御?” 整栋竹楼里没人能回答傅尘的问题。 傅尘面无表情地放下手中茶杯,“合纵连横,这是萧瑾最早提出的制衡道宗之策,他也将其付诸于行,亲自前往剑宗说服了上官仙尘,这才有了后来我、上官仙尘、张载、牧观、青尘、刁殷等人联手送紫尘飞升之事,可惜萧瑾在返回途中被道宗秋叶俘获带回道宗,继而又转于萧煜之手,自此,萧瑾背弃萧烈,转而投入萧煜麾下。不得不说萧瑾此人,洞悉时势之能,当世无人能出其左右,就在上次西北岌岌可危之际,又是他亲自前往江南说服陆谦,使得蓝玉能回兵西北,解中都之围。” 章传庭无奈叹息道:“毕竟当时谁也不看好萧煜,又有谁能想到萧煜竟真的能入主中原?” 一直沉默不语的赵青开口道:“如今再说这些已无用处,依我之见,倒是应该沿用萧瑾当年的合纵连横之策,再次联合各家一起抵御道宗。” 傅尘摇头道:“没那么简单,以上官仙尘目无余子的性子,紫尘不在,便没有人值得他去出剑,而在他看来,既然剑下无一合之敌,那么道宗便不足为虑。当年萧瑾是如何说服上官仙尘,外人不得而知,当下萧瑾已经投效萧煜,又有谁能去说服上官仙尘?至于佛门这边,他们不希望看到一个独霸修行界的道宗,但他们更不希望看到倾颓的道宗,儒门已经彻底衰败,若是道门再步儒门后尘,一个佛门独木难支,让冒用弥勒之名的白莲教或者与佛门水火不容魔门占据天下,这是佛门那群和尚宁愿死也不愿看到的事情。” “此三家若不愿意出头,其他一些小门小派更不敢去捋道宗的虎须,即便是敢,对于整体局势来说也用处不大。” “时势艰难啊。” 傅尘望着面前空空如也的茶杯,笑问道:“九死一生,一线生机在哪?” 即是问人,也是问己。 ―― 陵安公主府中,萧瑾对自己的娘亲笑道:“母亲,如果我说自己真的是天上谪仙人,你信吗?” 陵安公主伸手摸了摸自己宝贝儿子的额头,然后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疑惑道:“没发烧啊。” 萧瑾有些尴尬,继而摇头叹息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者谓我何求。” 陵安公主板起脸,有些不悦。 天底下无论哪个母亲,被自己的儿子视作不知自己者,无疑都是一件很伤心的事情。 萧瑾走到窗口,望向窗外,背对着母亲,轻声道:“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遁去有一。” “我既然来到了这里,见到了这么多熟悉的陌生人,那么我相信,我便是那个一。” ------------ 第二百九十四章 婚前之礼,还政之后 简文四年七月初三,宜嫁娶出行动土入宅,这是由钦天监测算出的黄道吉日。

今日的万寿岩张灯结彩,因为今天是纳采的日子。

大昏为大,大昏至矣。大昏即至,冕而亲迎。大昏,谓天子诸侯之昏也。

皇上大婚一般是指这位皇帝登基之前没有娶过正妻,是登基以后结的婚,这场婚礼被称为皇上大婚。要是皇帝登基之前已有了妻室,那么登基后也不会举行大婚。即使第一位皇后死去或被废,再另立皇后,也不会再举行大婚。诸侯亦是同理。

故而萧煜在登上王位之后再娶林银屏,可称之为大婚。完颜北月登基之后再娶萧玥,同样可以称之为大婚。

现在的秦显也是同样的道理。

普通百姓的婚前六礼分别为“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而天子大婚却与其有所不同,婚前礼改为为“纳采”和“大征”,婚成礼为“册立”“奉迎”“合卺”“祭神”,以及婚后礼“庙见”“朝见”“庆贺”“颁诏”“筵宴”。

按照既定好的规矩,午时之前,秦显钦命的正副使孙立功和孙士林来到太和殿前,迎“以礼纳采”之诏令,然后三跪九叩,接受由首辅孙世吾所授的金节,然后率仪仗队伍以及纳采礼物出东华门前往万寿园。

按照礼制,萧煜作为皇后之父,要跪迎天使,听正使传召,然后再由天使代皇帝举行筵席,由公侯以下二品以上的官员宴请皇后之父。不过以萧煜如今的滔天权势而言,没有让皇帝亲自来万寿园就已经是留有颜面,更何论跪迎?

当一行仪仗队伍来到万寿门前,就变成了孙立功这位正使跪着将诏书交到萧煜的手中,萧煜甚至没内容一眼,直接宣布开始筵席。

今日的万寿园几乎囊括了东都城中的所有权贵,可以说谈笑有公侯,往来无布衣,其中大部分都是跟着萧煜一路从西北打到东都的老弟兄,萧煜作为主人,免不了要觥筹交错一番。一直到下午申时,这筵席才算是散去。

次日,七月初四,为大征礼。

百姓家谓之纳征礼,其实就是俗称的彩礼。皇帝作为一国之主,礼物自然不能轻了,仍旧是同样的流程,不过这次由萧公鱼担任天使,浩浩荡荡,共将一百三十二抬礼物送入万寿园中,其中七十四抬是给萧羽衣的,其余五十八抬才是给萧煜的。

其后萧公鱼将金节毕恭毕敬地留在正堂之中,然后再将属于皇后的七十四抬带回宫中,不过在萧煜的授意下,另外的五十八抬也未曾留下,全部归于萧羽衣名下,也一起带回了宫中。

这次比起当初事急从权的萧玥定亲礼,要规矩太多,在纳采和大征之后,皇帝的亲事就算已经定下,只待萧羽衣过门册封,便是名正言顺的大郑皇后。

秦显和萧羽衣大婚的日子定在九月初一,距离当下还有两个月的时间。

——

去往文渊阁的路上,有一老一少两人并肩而行。

不时有宦官经过,哪怕是位高权重的红袍太监,见到二人后,都要停下脚步,轻唤一声两位相爷安好。

相爷一说,本是对丞相的一种尊称说辞,类似于对皇帝尊称的皇爷和对亲王郡王尊称的王爷,自东主废黜丞相之后,再无丞相一说,相爷一词也就逐渐消失,直到宣宗时内阁兴起,内阁首辅虽无丞相之名,却有丞相之实,故而相爷之说又重新兴起。如今大郑内阁,能被尊称为相爷的只有两人,一者是有首辅之名的孙世吾,再有一者是有首辅之实的蓝玉。

两人的身份自然水落石出,年老者正是孙世吾,而年轻者则是蓝玉。

两人并肩而行,孙世吾作为继张江陵和张载之后的儒门魁首人物,同时也是儒门五先生唯一的在世之人,这次出仕的主要目的就是依靠个人威望来稳定朝局以及整个江北士林。所以他真正说话的时候不多,大多数时候都像一尊泥塑木偶,只是今日他却难掩脸上忧虑,对身旁的蓝玉缓缓道:“瑞玉,殿下真的要如此急切地给陛下完婚?皇帝大婚之后便等同于成人,按照律制就要亲政,虽然即便皇帝亲政,朝堂上下仍旧是以摄政王为马首是瞻,但摄政王终究要失去训政之名,难免会名不正言不顺。”

蓝玉轻声笑道:“老先生所言不错,可还有一句话,叫做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殿下的意思是,待到陛下大婚之后,便还政于陛下,以显示皇权正统,继而组建讨逆大军,殿下亲自领军南下江南,扫平陆谦等乱臣贼子。”

孙世吾脸上露出一丝恍然神色,“如此一来,还政与否就无关紧要了。”

蓝玉道:“正是如此。调动兵力这么大的动静,瞒不过有心人的眼睛,殿下索性就要正大光明地调整各地驻军,相信过不了几日,大都督府和兵部都会传出风声。”

孙世吾一点也不意外蓝玉这位次辅知道的要比自己这位首辅还多,甚至没有半分怨愤之意,反而是轻声笑道:“说起兵事,我最近听几位学生晚辈说起过,曾有人给殿下麾下的诸位将官排定座次,大都督徐林虽有名不副实之嫌,但仍高居榜首,瑞玉则是位列次席,其后有林寒闽行魏禁韩雄诸葛恭石勒等人紧随其后,更令人啧啧称奇的是,军中竟是无一人对此持有异议,哪怕是桀骜如林寒,还有魏禁这等用兵大家,也都对瑞玉心悦诚服。”

蓝玉笑了笑,既无受宠若惊之态,也无半分惊喜之情,似乎早已知道这些,神情平静如水,道:“不过是众位同僚蓝某人罢了,而且从此以后,蓝某未必还有机会再自领一军了。”

孙世吾亦是叹息道:“出将入相,我辈文人之所求,瑞玉你已是做到了。”

——

万寿园中,筵席散去。

一行人走在后湖的廊道上,当先一人身着黑金蟒袍冕服,头上冠冕镶嵌有九颗东主,正是此地的主人萧煜,在萧煜身后则是一众身着武官常服的实权将领。

就是这些人被江南士林称之为西北军阀,与江南世阀成为鲜明对比。

这其中有大都督府大都督徐林,中军都督林寒,左军都督魏禁,右军都督闽行,还有少壮派的代表人物都督同知石勒,以及都督佥事郑经刘一李如春这些新面孔。

还有新任兵部尚书萧公鱼,兵部左侍郎萧思言,兵部右侍郎张世兴。

暗卫府三驾马车,曲苍唐春雨李如松。

户部尚书萧瑾。

以及一大波如孙知化等新鲜出炉的实权都指挥使。

走在前面的萧煜沉声道:“孤王此番决议兴兵南下,是重中之重的大事,虽然正式出兵日期定于明年,但待到皇帝大婚之后,孤王就要还政于皇帝,自孤王还政之日起,一应兵事准备就要开始施行,诸君万不可有丝毫懈怠。”

众人齐声应诺。

萧煜问道:“江州那边情形如何?”

曲苍轻声答道:“除了江左谢家,其余四家尚在观望之中。”

萧煜停下脚步,望向廊道外的平静湖水,讥笑道:“墙头芦苇。”

身后众人也随之停下脚步,尽是静默不言。

萧煜又道:“大江天险,是江南最大的依仗,蜀州那边虽然也可以行军,但这次不同以往,陆谦已经在两襄布下重兵,想要攻下两襄不是那么容易,说到底还是要渡江而战,两路大军齐头并进,水师都督有人选了吗?”

徐林上前一步,回答道:“羊伯符。”

本书来自 /book/html/9/9485/index ------------ 第二百九十五章 老将能饭,饮江江南 羊伯符此人,萧煜是久闻其名的。请大家搜索()!更新最快的小说【頂【点【小【说,x.严格来说,他是与张清一辈的老将,比起徐林和牧人起等人还要高出半个辈分,与长于骑战的徐林等人不同,羊伯符长于水战,曾任江都左都督,并一手编练了如今的江都水师,堪称是当年列位大都督之下的武将第一人,可惜他时运不济,仕途止步于左都督官职,未能进入大都督府,反倒是他的继任者陆谦更进一步,成为第一任江都大都督。

如今羊伯符归隐已经近十四年,说起来当年此老并非辞官告老,而是因为他性子耿直,在太子谋反一案中上书为首辅方何说话,引得郑帝雷霆震怒,直接将其罢官免职,甚至险遭杀身之祸。

羊伯符也是性情之人,在听闻郑帝将其免职的旨意后,未等圣旨来到江都,自己就已经挂冠而去,以示对皇帝的轻蔑之意,勃然大怒的郑帝下令暗卫和天机阁寻觅羊伯符行踪,要将其明正典刑,可惜足足数年功夫,羊伯符此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完全不知所踪。世人都说羊伯符是躲入了道门的临仙府,也有人说羊伯符远渡重洋去了卫国,还有人说是托庇于牧人起和徐林几位故友的门下,成了边军一老卒。总之林林总总不一而是。

萧煜想起了这一节,笑问道:“难道真如传言所说,羊伯符托庇于故友门下,成了边军一老卒?”

徐林摇头道:“中都与江都相距何其之远,羊伯符的根基都在水上,在暗卫的层层布防之下,他没那么个本事从陆路远赴西北,即便臣想要助他,也是鞭长莫及。”

萧煜问道:“羊伯符现在何地?”

徐林轻声道:“已到府外。”

萧煜沉声道:“宣。”

不多时,一名富家翁打扮的老者在两名锦袍暗卫的引领下来到后湖。

老人见到萧煜后,没有太多名为风骨傲气的矫情,直接下拜道:“布衣羊伯符,参见摄政王。”

萧煜双手扶起这名老人,笑道:“羊老将军,不敢当啊。”

羊伯符起身后,洒然笑道:“殿下功盖当世,有何不敢当?”

萧煜一笑置之,转而问道:“孤很好奇,老将军这么多年一直藏身何处?竟是让偌大一个暗卫都没能找到老将军的半分踪迹。”

羊伯符似是早就料到萧煜会有此一问,淡笑道:“当年江都形势复杂,远非老朽一人可以掌控,若是出海逃遁,难免留下痕迹,不有句老话叫做灯下黑,所以当年老朽就反其道而行之,没有像世人所说的那般逃往临仙府或是卫国,而是布置了老朽出海的假象后,直接沿着东江大运河一路北上,甚至与南下江都宣旨的天使座船交错而过,当圣旨到了江都时,老朽已然身在东都。再往后,任凭暗卫如何侦缉天下,却想不到老朽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实不相瞒殿下,老朽在东都置办的府邸,距离暗卫府白虎堂不过一街之隔,即便步行也用不了一盏茶的功夫。”

众人有了片刻的沉默,徐林早已知道其中原委,倒还算是平静,魏禁则是忍不住赞叹道:“以小观大,老将军用兵不遵常理,可见一斑,绝非常人能所及也。”

羊伯符望向魏禁,爽朗大笑“这位就是魏禁魏文则了吧?老朽可是久仰魏将军大名了,偷越阴平,以五千疲惫之师连下三城,西河原大战,北伐后建,东进入关,每场大战都有文则身影,功勋卓著,真是让我这种身子被黄土埋了半截的老头子服气的很呐,后生可畏啊。”

魏禁淡淡一笑,“不敢当老将军谬赞,当年老将军跟随守仁先生顺江而上,入湖入蜀,先后平定南蛮和宁王之乱,让晚辈神往已久。”

萧煜没有急着开口,从心底而言,他对这位羊伯符很有好感,也极为其一是因为当年羊伯符是为自己外祖说话才会被罢官夺爵,足以见当年两人交情莫逆,有这份香火情在,萧煜必然要对他高。其次就是这老头的性情很对萧煜的胃口,会做人,善于察言观色,绝非什么迂腐古板之人。还有一点就是,羊伯符的威望资历。

军中是个很讲威望的地方,所以萧煜才会忌惮威望极高的徐林,只让他做一个有名无实的大都督,而不肯让他真正握有兵权。赚取威望的途径有两条,功勋和资历。魏禁就是典型的功勋将领,而羊伯符等老将,则要比魏禁尚要高出一筹,原因就在于他们既有功勋的同时,还有魏禁难以企及的深厚资历,这也是为何羊伯符不过一介布衣,却能在一众西北军实权将领面前侃侃而谈,若是换成一个年轻人如此行事,恐怕早就被呵斥其狂妄了。

萧煜开口笑道:“好了,你们一老一少就不要互相吹捧了,说正事,想必羊老将军也知道孤宣召你前来的用意为何,孤欲重建水师,还缺一名水师都督的人选,大都督向孤举荐了你,孤是十分满意的,甚至可以称之为意外之喜,不过自古以来,君择臣,臣亦择君,所以孤还是要问上一句,不知羊老将军意下如何?”

羊伯符轻声道:“若是无意,老朽今日也不会来万寿园面见殿下,只是老朽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想要现在对殿下讲明。”

萧煜笑道:“但说无妨。”

羊伯符直截了当道:“江都水师,是我羊伯符大半辈子的心血,如今被陆谦窃取,说不心疼那是骗人的。在我让陆谦执掌水师,打个不恰当的比喻,那就好比是女子一生所托非良人,简直就是瞎了眼,所以老朽想恳请殿下,南下江南之后,能给当年的江都水师留下一线香火。”

萧煜笑意晏晏,“这是自然。”

羊伯符一揖到底,沉声道:“谢殿下。”

萧煜笑着再次扶起羊伯符,道:“以羊老将军的资历来说,别说是一个水师都督,就是大都督也大可做得,只是如今改制,一切兵权尽归大都督府,只设大都督一人,其余皆为都督,如今徐林做了大都督,就只能委屈羊老将军继续做都督了。”

站在一旁的徐林玩笑道:“如果羊老哥愿意,徐某现在就请辞大都督,虚位以待!”

羊伯符闻言大笑道:“什么大都督都督,都是过眼云烟,我们这些老军头不像那些文人,不稀罕这些个花里胡哨的名头,只有实打实的精兵良将握在手里才是正理,你那个没有一兵一卒的大都督啊,我可不要!”

众人轰然而笑。

徐林笑眯眯道:“既然羊老哥不要,那就要委屈羊老哥了,日后去大都督府述职,可免不了要对徐某执上官礼。”

羊伯符吹胡子瞪眼,“跪就跪,当年我去五大都督府,就处处矮你们一头,那时候就执上官礼,如今也不差一回。”

萧煜脸上笑意平和,似乎是很满意这副众将和睦的画面,缓缓开口道:“那么这事就算定下了,由羊伯符担任水师都督一职,待到九月皇帝大婚之后,正式由大都督府授从一品水师都督官职,挂平贼将军印。”

羊伯符以军中习惯单膝跪地,抱拳沉声道:“末将羊伯符领命。”

在一众西北军将领的注视下,萧煜忽然开口问道;“羊伯符老矣,尚能饭否?”

羊伯符先是一愣,然后大笑着回答道:“尚善饭,可饮一条大江,可餐整个江南!”

本书来自 /book/html/9/9485/index ------------ 第二百九十六章 江南江北,西北东北 羊伯符重新出山,在西北军内部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澜,毕竟老将军执掌的是水军,与传统势力在骑军上的西北各将领并没有直接利害冲突,又是徐林一力担保,萧煜首肯,谁也不会逆势而动地去架梁子,反倒是要锦上添花。 随着以萧煜为首的西北军阀入主东都,徐林这个大都督的地位已然不同,虽说仍旧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兵权,但已经有了实权。打江山要靠武官,坐江山却要靠文官,大都督这一官职,名为众多武官之首,实际职能上却是近似于文官,现在无论都督还是都指挥使,都要前往大都督府述职,甚至兵力调动也要经过大都督府。 按照萧煜的规划,兵部职权主要是负责日常**务及部分战略规划,但真正的调兵权却在大都督府手中,即统兵权与调兵权分离,没有大都督的军令,无法调动一兵一卒,而统兵权则归兵部尚书,即管理军队日常事务。大都督和兵部尚书互相节制,但大都督还拥有战时领兵之权和制定作战方略的大都督府,从这一点上来说,大都督已经完全压过兵部尚书,可以与内阁首辅相抗衡。甚至在战时还可以压过首辅,成为实际上朝堂第一人。 当然,这都是以后的情况了,也许日后的大都督可以达到如此高度,但在当下,作为摄政王的萧煜握有总理军政大权,可以罢免首辅和大都督,甚至可以越过首辅和大都督直接发布命令,各都督也可直接向萧煜奏事,间接削弱了大都督的权柄,徐林还远未达到大都督的权势巅峰。 这场宴后的临时军机议事之后,萧煜单独留下了徐林和羊伯符这两位老将,再加上一个从内阁赶回的蓝玉,四人一同在花聚亭内围坐。萧煜让墨书安排了一桌清雅素宴,不足以果腹,但别有一番风味。 萧煜屏退了左右随从,指着桌上菜品笑道:“这是齐州道门的素云宴,极为难得,几位不妨尝一尝。” 三人闻言后各自伸筷,然后羊伯符首先放下筷子,沉声道:“殿下有意南下江南,江都是重中之重,我在江都生活了二十余年的时间,对于那里的情况可以说了如指掌,今日殿下既然愿意重用我羊伯符,那有些话我就不藏着掖着,江都豪富,众所周知,可这个富不仅仅在于财力,而是在于各个方面,无论是粮食,还是人力,亦或是文人武人这些人才,都可称富足,这也是陆谦敢于划江而治的底气所在。” 蓝玉也放下筷子,补充道:“老将军还漏说了一点,那就是人心。此人心非是说民心,而是士子读书人之心。西北大军入主东都,无论我等如何粉饰,终究是难掩其不义本质,哪怕是请出孙世吾这样的文林泰斗出山,也收效甚微,士林精华在江南,天下文人三有其二在江南,有这些文人鼓吹造势,陆谦那边估计很快就要弄出一个南方小庙堂,找一个秦氏子孙,扶持其登基称帝,这样才是真正的划江而治。” 羊伯符道:“可即便是划江而治,不管那边士林如何鼓吹,可在真正明眼人看来,还是殿下占据大势,为何?因为自古以来,都是北上南下,坐北吞南的格局形势。这也是殿下的最大优势所在。” 蓝玉平静点头,默认了羊伯符的说法。 萧煜开口道:“自从秦政兵败之后,秦权就一直下落不明,最初我以为他已经死在乱军之中,如今看来,恐怕是去了南边。” 徐林给自己倒了一杯清茶,笑道:“当初亲王党和皇子党为了皇帝大位争执不休,将大半个朝堂都卷了进去,如今倒好,秦显在东都做皇帝,秦权跑去江都做皇帝,叔侄俩都成了皇帝。” 萧煜轻声道:“除了南边,北边还有一个牧人起,盘踞东北三州之地,虽然在上次西河原大战中元气大伤,但其多年经营之底蕴深厚,自保还是绰绰有余。所以我打算让萧瑾去一趟东北,看看牧人起的意思,若是愿意归顺,那么大可双方坐下来谈一谈。” 羊伯符下意识摸了摸自己颔下花白的胡须,道:“东北三州,孤悬关外,最易生出割据一方的局势,当年还是秦功在位时,东北就已经有自成藩镇的趋势,说实话,在当时哪位大都督不羡慕牧人起?虽无藩王之名,却有藩王之实。” 徐林点头赞同道:“确实如此,不过现在牧人起的日子不好过啊,听说大都督也不做了,已经是完全放权给査莽了。” 羊伯符嘿然道:“依我看呐,牧人起八成会同意跟殿下谈一谈,毕竟牧老儿膝下无子,只有一个女儿,挣下再多的家业最终也要便宜了外人,那还挣个什么劲,倒不如赶紧归顺殿下,好好享清福。” 萧瑾姗姗来迟,径直走进花聚亭内。 此时的萧瑾没有穿公服,而是一身实实在在的公侯扮相,头上戴着束发紫金冠,身着一件百蝶穿花重紫剑袖,外罩石青色八宝穗褂,脚踏云履,手持折扇。无论是谁见了,都要赞一声偏偏少年郎。 萧瑾团团拱手,道:“家母那边有事,来迟一二,恕罪,恕罪。” 萧煜心情不错,打趣道:“怀瑜,去一次公主府就换一身衣裳,公主殿下给你捯饬的扮相就是不一般。” 亭外的侍女已经为萧瑾搬来了绣墩,萧瑾入座之后,无奈笑道:“王兄莫要奚落我了,父亲如今隐居不出,母亲一人独居无事,就拿我来解闷,非要我住到公主府去不说,每天还要摆出婆婆架子,让英祝每天早上去立规矩,真是不胜其烦。” 蓝玉笑道:“古有彩衣娱亲,怀瑜也当效仿古人才是。” 萧瑾一笑置之。 萧煜为羊伯符介绍道:“先前已经见过,舍弟萧瑾萧怀瑜是也。” 萧瑾拱手道:“见过羊老将军。” 羊伯符还了一礼,“久闻小王爷大名了。” 萧煜道:“怀瑜,刚才正好说到东北牧人起,说说你的看法。” 萧瑾笑了,“牧人起此人,虽是武将,但因为出身东北豪族牧家的缘故,自幼敏而好学,早年排斥道家黄老学说,却尊崇儒家,直到晚年兵败于我西北西河原,心灰意冷之下,受家族影响才渐渐转而信奉佛家,最近东北暗卫府传回消息,牧人起曾数次请佛门高僧大德前往王府讲经说禅,讨论佛法。” 萧瑾顿了一下,接着道:“若是牧人起真的信奉西方教,那就是说他真的生出厌世之心,不足为虑。可如果此事为假,只是牧人起遮人耳目的手段,那就说明这位东北王要效仿当年种菜典故行韬晦之计,仍旧图谋东山再起。” 萧煜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平淡道:“攘外,必先安内。” 萧瑾用手中折扇轻敲了下桌面,“欲要下江南,就得先把江北稳住,免得关键时候后院起火。” 萧煜沉声道:“怀瑜,我给你一个钦差身份,徐大先生随行,你亲自去一趟东北,面见牧人起。” 萧瑾点点头道:“东北是降是反,总该有个结果了。” 席上四五人,寥寥两三语,便定下了大势走向。 —— 兵部其实就是国防部,内阁是国务yuan,大都督府(枢密院)是军事委员会,国防部隶属于国务yuan,并无实权,实际上是个空壳机构,而真正的军权还是在军委手中。这样是不是就能很好理解兵部和大都督府的关系了?其实就是国防部和军委的关系。另外说句题外话,除去多了党的这一套班子,本朝的政府制度与我国历代各朝的制度相比,并没有太多根本实质的变化,大多只是改了改名头而已,也仅此而已。实际上明朝的政治制度就已经很完善,极度接近如今各君主立宪制国的首相制度,而我朝则是类似于宋朝,又不全是。 另:上章羊伯符应该对徐林执下官礼,误写成了上官礼,已修正。 ; ------------ 第二百九十七章 大婚当日,取之予之 转眼来到九月初一,萧羽衣嫁人的日子。 萧煜一力主导了萧羽衣的亲事,但在这一天他却没有露面。林银屏极力反对此事,但在这一天却是她亲自操办。 两种心情两般行事。 萧煜终究还是有几分难言出口的愧疚之意。 充满了喜庆意味的十六人抬红色凤舆缓缓行出了万寿园,连同各色仪仗一起缓缓向东都方向行去。 现在刚刚是丑时时分,天色还是漆黑一片,整个万寿园都是灯火通明。 蟒袍玉带的萧煜独坐在东暖阁中,望着向窗外,怔怔出神。过了许久,直到那些喜乐之声再也不可听闻,才从一团沉沉夜色中上收回视线。 他低头看了眼蟒袍上的狰狞墨龙,有些恍惚。 自己竟是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走了这么远,复而想到萧羽衣出嫁之事,又是摇头苦笑。当初的萧煜见到了今日的萧煜,可会不屑?大约是会的,不屑于今日萧煜的功利之心,不屑于今日萧煜的不择手段。 他终究是成为了当初自己极为厌恶的那种人。 就在昨晚,按照礼制在万寿园的正堂举行了册封皇后之礼,先是作为正使的孙立功向萧煜宣读制文,然后又将金册金宝放在册案宝案上,引礼女官引导萧羽衣到拜位前,由侍仪女官向萧羽衣宣读册文宝文,萧羽衣接过金册金宝。最后,再行三跪三拜礼毕,册立大礼即告完成。等钦天监官报告子时吉时一到,萧煜便身着龙凤同合袍,正式坐上凤舆向东都皇宫进发。 在送行的过程中,皇后之母可领诸妇人送至凤舆前,皇后之父则率子弟跪送于大门外。不过萧家男丁本就单薄,再加上前任家主萧烈已经退隐,萧瑾又去了东北,只剩下大猫小猫两三只,萧煜干脆就没有露面,只是由林银屏送行。 萧煜走出东暖阁,登上位于万寿园西北角的一座望楼,远远地朝东都方向眺望。 因为是深夜的缘故,迎娶皇后的仪仗中人人手执宫灯,沿途也悬挂了大量的灯笼,远远望去,仿佛一条长龙在夜幕下蜿蜒前行。 接下来整支仪仗便要从东都的中门进城,一路穿过九门,来到太和殿外。 这个过程便是逢迎礼。 至于接下来的合卺、祭神、庙见、朝见等诸多礼节,算是家礼,都不需要外臣插手,与萧煜无关。只有最后的庆贺、颁诏以及太和殿大宴才是国礼,需要萧煜亲自参与。 一直到整支队伍完全进了东都,再也看不到之后,萧煜才收回视线,问道:“几时了?” 曲苍站在萧煜身后,轻声回答道:“快寅时了。” 萧煜嗯了一声,道:“忙了一宿,你去歇着吧,孤一人待会儿。” “诺。”曲苍轻轻应了一声,退下望楼。 经过两个月的时间,萧煜的庙堂改制已经大体推行完毕,文以内阁为首,下辖六部,武以大都督为首,下辖五军,地方则是以承宣布政使司、按察使司、都指挥使司三司并立,其中承宣布政使司和按察使司属于文官行列,归属吏部和内阁,而都指挥使司则是属于武官行列,归属大都督府。 接下来有两件大事,一件是小皇帝秦显亲政,一件是任命羊伯符为水师都督,开始整顿水师。 这两件事几乎不分先后。 萧煜归政于秦显之后,将会卸任摄政王,但是会正式受封齐州为封地,世袭罔替,成为真正意义上的藩王,与有实无名的西北王,或者有名无实的晋王、宋王之流,大不相同。 当初萧煜受封西北王,在世人看来,是萧煜占据了西北五州,裂土封王。可在法理上来说,西北王只是总理西北军政,但西北五州并不是萧煜的封地,更没有世袭罔替,所以只能说有实无名。而晋王、宋王等亲王,虽有世袭罔替,但受到限制极多,必须久居东都,无旨意不可离京百里,所以是有名无实。这次萧煜受封齐州,便是将齐州划归为萧煜的封地,可以建立封国,可以称孤道寡,刚好等同于萧煜现在的藩王礼制,有名也有实,是实实在在的裂土封王。 萧煜仰头望着夜空,轻声自语道:“饭要一口一口地吃,路要一步一步地走,从西平郡王到西北王,再到摄政王,最后到齐王,这条路就差不多到头了,只差最后临门一脚。” —— 林银屏的仪仗跟在萧羽衣的皇后仪仗后面,一道去了东都。 不过进了皇城之后,林银屏的仪仗却是没去太和殿,而是绕过太和殿径直去了太后居处。 此时的慈瑞殿,灯火幽幽,一派冷清气象,看不出半点皇帝大婚的喜庆意味。 身着黑色冕服的林银屏缓缓走进慈瑞殿,须发皆白的御马监太监亲自在前面引路,其后有四名负剑侍女随行。 这四名侍女出身牡丹,由萧煜亲自挑选为林银屏的贴身护卫,被称为四剑侍,只听从林银屏一人之令,地位超然。 幽居在此的玉太后也在侍女的簇拥下缓缓行出,两人见面之后,不约而同地敛袖弯腰,各自向对方行了一礼。 若是按照民间的说法,玉太后会成为萧羽衣的婆婆,而林银屏则会成为秦显的丈母娘,两人现在的关系应该是亲家。 进到殿内,各自入座之后,林银屏笑道:“两家做亲,于情于理,都要来见一见亲家母才是。” 玉太后微微颔首低头,轻声道:“倒是有劳王后亲自来一趟,可惜我出宫不便,否则定要去王后府上登门拜见才是。” 林银屏没有接这个话头,而是自顾说道:“两个孩子成了亲事,便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有些事情我便直言了。” 玉太后抬起头,问道:“王后请讲。” 林银屏整理了一下头绪,条理清晰道:“首先,深宫内廷,无疑是以皇后为尊,不过这六宫之内,腌臜阴私是少不了的,羽衣年纪还小,怕是应付不来,到时候还是要请亲家母从旁指点一二。其次,也许过不了多久,皇帝便要亲政,这是摄政王的意思,我这次便提前向太后透个底,太后好做到心中有数。” 玉太后是个很实际的女人,谈不上智慧,却算得上聪明,不上不下,若只是在后宫这个笼柩之中,弄权夺利已经是极致,可要放眼整个天下,却摆脱不了格局过小的限制。 林银屏说得是天下事,玉太后却只看到了眼前事,所以她的脸上有压抑不住的惊喜之色。在她看来,萧煜肯还政,便意味着萧煜愿意让步,也许是萧煜想要保全自己的青史名声,也许是萧煜迫于其他压力,但不管什么原因,这都让他们母子两人看到了希望。 毕竟青史上不乏这样的记载,皇帝驾崩,只留下孤儿寡母,致使权臣当道,小皇帝登基后在太后的羽翼下慢慢成长,直到长大亲政,终于一举铲除了权臣,夺回大权,成为一代雄主。 秦显是小皇帝,是幼主。萧煜是权臣,是窃国大盗。 很像史书中的故事。 林银屏后背挺得笔直,愈发显得她身材修长,同时也让她看起来有了居高临下的味道。 她望着玉太后,嘴角闪过一丝有些嘲讽意味的笑意。 林银屏的格局也算不上大,但她背后却还有一个萧煜,以及整个西北军阀。 萧煜的这步退让,换来了一个齐王,一个国丈,还有一个大义名分。 正所谓欲先取之,必先予之。 萧煜已经将摄政王的名头让出去了,日后自然要拿回比一个摄政王更多的东西。 ; ------------ 第二百九十八章 归政亲政,封王就藩 推荐阅读: ?次日的国礼中,萧煜这位摄政王终于露面,从昭告天下到大宴群臣,萧煜都没有插手什么,只是按照规矩流程扮演好了自己的角色。 诸礼皆毕后,萧羽衣正式成为大郑皇后,整个后宫的女主人,入主飞霜殿。 在此之后,萧煜也开始着手准备皇帝亲政和封王就藩两件大事,先是调整齐州布局,让刚刚上任的水师都督羊伯符前往琅琊府,再就是重新修葺崂山太清宫。在此期间,萧煜还在万寿园中见了原徽州巡抚,李雨亭。 李雨亭如今已经年过五十,前半辈子都在东都翰林院中度过,直到张江陵新政改革,他才下放到地方,从知县做起,一直升至督抚一级的封疆大吏,手段城府极为了得,同时也是难得一见的能臣,甚至在张江陵亲自主持的考评中得过中上评语,能在这位郑朝第一相的口中得一个中上,已然是压过其他人口中的上上,可见李雨亭此人的不一般。 在萧煜入主东都之后,李雨亭没有什么激烈动作,只是静观局势,一直到萧煜改制,裁撤各地督抚,他才以候补身份重新回到东都。 随着羊伯符的起复,让许多在秦功时期被打压的老人看到了希望,尤其是因为张江陵之案而被打压的,多数都被萧煜重新启用,顶替先前大清洗中遗留下的空缺。为此蓝玉还曾向萧煜谏言过,若是一味用老人,固然会在最短时间内稳定局势,但也丧失了作为一个新朝该有的新气象,萧煜也的确认真考量过这个问题,但在多次权衡之后,他还是决定大肆启用这些人,毕竟张江陵走的路不算错,这些人既然是当年张江陵新政中的中坚力量,就绝不会是冥顽不化者,后来的落魄失意也让他们与既得利益者划清了界限,如此一来,未必不能老树发新芽,再出一番别样气象。 在这其中,李雨亭算是一个特例,他发迹于张江陵新政,但因为长袖善舞的缘故,却并未受到张江陵之案的牵连,不过有一点是不容置疑的,他是一个能臣。 暗卫曾经专门为萧煜整理了一份名单,上面有各个官员的现状以及评价,甚至还有一份排名,羊伯符和李雨亭都位列其中,不过羊伯符因为归隐时间太久,排名并不是十分靠前,若非有徐林推举,很难脱颖而出。 倒是李雨亭,高居这份榜单的第二人位置。其评语为,性情略阴鸷,手腕圆融, 万寿园的东暖阁被称为小内阁,这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所有人都知道谁才是真正说了算的人,哪怕是皇帝亲政也是如此,那么到底是御书房还是东暖阁,就很好选了。 李雨亭自然也对这儿久闻大名,不过真正走进东暖阁的时候,却发现并无甚出奇之处,与传闻中的中都四阁相去甚远,就像文渊阁一般,真正让这里不同的还是其所代表的深层含义。 同样,李雨亭也久闻东暖阁主人的大名,萧煜萧明光。李雨亭有一个看人习惯,那便是以小看大,萧煜给他的第一印象便是不好女色,在李雨亭看来,什么惧内王爷当然是无稽之谈,一个以武功起家,从来不忌讳铁血手腕的一方之主,又怎么会是惧内之人?倒不如说他自制能力极强,为了整合草原,甘愿只娶草原公主一人。正所谓善泳者溺于水,纵观萧煜的过往,他是靠女人起家,却从没在女人身上栽跟头,不能不说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奇迹。 如此一来,一个很鲜明的萧煜形象就出现在李雨亭的眼中。 外温和,内酷烈、重功利、轻生死,可称杀伐果断。 今天萧煜穿了一件石青色常服,身边没有外人,只是由墨书侍立一旁。李雨亭坐在一个绣墩上,两人面对面,既不太像是君臣奏对,也不像是故友闲谈。总得来说是萧煜问,李雨亭回答,内容也很乏善可陈,没有任何玄机试探,也没有什么值得慢慢咀嚼回味的深层含义,只有平白直叙。 时至中午,萧煜令人在偏厅设宴。这次墨书也退了出去,桌上只有萧煜和李雨亭,直到此时两人才开始深谈一些入肉入骨的话语。 萧煜不讲什么食不言的规矩,夹了一块烧鹿肉放入嘴中细细咀嚼,然后开口问道:“若是朝堂上的职位可以挑选,雨亭你是想要做枢臣,还是做疆臣?” 李雨亭放下手中筷子,略作思量,回答道:“所谓枢臣,久居京城,虽有放眼全局的先天之利,却难免落于庙堂罗网之中,处处掣肘,最后深陷泥潭之中,动弹不得,非江陵相公这般大格局、大气量、大手腕者不得施展,反倒是疆臣,久在地方,远离中枢,可以少些倾轧之事,即便格局小些也是无妨,能专心做一些实事。 微臣自认格局气量不足为枢臣,故选疆臣。” 萧煜笑道:“雨亭此言,即是老成持重之言,也是掏心之言。既然如此,那么孤王也向雨亭交个底。” 李雨亭正襟危坐,静待下文。 萧煜缓缓说道:“皇帝亲政之后,孤王就要就藩齐州,而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齐州也是重中之重,自从张华地死后,齐州还缺一位主事文官,所以孤王打算让雨亭你去就任齐州承宣布政使。” 虽然早有预料,李雨亭放在膝上的右手尾指还是微微一颤。 经过萧煜小州合作大州的整合之后,如今江北加上西北共有直隶州、豫州、齐州、徽州、燕州、西凉州、陕州、蜀州共八大州,如此便有八位总揽一州大权的布政使,几乎就是封疆大吏的极致,虽说他在被宣召时就有预感自己会在其中有一席之地,但也只是认为多半会是富足程度较靠后的徽州或陕州,万万没有想到竟是论富足程度能名列八州之首的齐州,而且还是被萧煜划为自己封地的齐州,两者相比,天差地别。 而且还有一句话,让李雨亭嗅到一丝不寻常意味。 萧煜方才说过,接下来齐州会是重中之重,再联想到羊伯符出任水师都督,对于李雨亭这种沉浮多年的官场老人来说,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齐州就在萧煜的眼皮子底下,萧煜想要对江南用兵也不是什么秘闻,只要他在齐州布政使的任上做好,等到江南事定,论功行赏是无论如何也少不了的,这样的任上一年,要顶其他时候的任上十年。 转瞬之间,李雨亭已经想明白了其中得失,连忙起身下拜道:“谢殿下。 ” 次日,大朝会。 在朝会上,摄政王萧煜正式宣布放弃训政之权,卸任摄政之位,归政于皇帝。 此举让许多不明就里之人大感意外,这才当了多久的摄政王?屈指算来,还不到半年光景,先前东都城内流传皇帝大婚之后便要亲政,所有人只当是戏言,却没想到今日竟是戏言成真了。难不成是萧煜当了国丈后欢喜傻了,真的要做名垂千古的忠臣?可自古以来能走到这一步的,又有几个是善终的? 接下来小皇帝秦显的一道旨意则让人恍然大悟,明白这天到底是没变颜色,只是换了个说法而已。 萧煜受封齐王,就藩齐州,设立齐国,可自行任命官员,可蓄养军队,俨然是国中之国。 终郑一朝,有封地的王爷不少,但是能将封地冠以国字名号的,萧煜是第一人,而且还是异姓之王。 这很难不让人想起当年的魏王典故。 接着便是羊伯符就任水师都督,李雨亭就任齐州布政使,一起前往齐州赴任。 萧煜的归政谋划,已经初露端倪。 看过《覆云乱煜》的书友还喜欢 ------------ 第二百九十九章 坐下来谈 推荐阅读: ?一辆由数千骑兵护卫的马车缓缓北上,车厢中只有两人,一老一小。 老的面带风霜之色,黑白相间的头发和胡须。小的尚未及冠,公侯打扮,同时也是这辆马车的主人。 这两人正是奉萧煜之命出使东北的萧瑾和徐振之。 路途漫漫,两人闲暇无聊,也就无非是闲谈而已,只是在闲谈之间,不知怎的就转移到当今的局势上面。萧瑾也没跟徐振之见外,将自己的见解大致说了一遍,徐振之听得是津津有味,没想到各方争斗之中还有这么多深层说法,同时也对萧瑾这位谪仙人佩服不已。 萧瑾缓缓说道:“当今天下,尤其是俗世,儒教的地位当真是其他宗门不可比拟的,无论朝堂公卿,世家高阀,还是乡野之间的教书先生,穷酸秀才,都可以算是儒教中人,只是这些人大多互不统属,甚至还在互相内斗,所以才让儒教呈现一盘散沙,无力与道宗等相提并论。可既然说到了儒教,就不得不说一下白莲教,白莲教乃是罗教、弥勒教、净土宗融合而来,它的目标是夺取天下,教政合一,但这一点却恰好与儒教的理念相悖,这是天底下的读书人不能忍受的,所以才会有如此多之人来投奔王兄,其实并非是王兄如何得人心,而是白莲教更不得人心而已。对于读书人来说,萧煜成事无非是换一个人做皇帝,顶多算是改朝换代的亡国,可白莲教成事就不止是亡国这么简单,而是亡天下了,两害相较取其轻,支持王兄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萧瑾掀起帘子,远远望了眼江南方向,“有些读书人,比如孙世吾这样的人,与其说他们从龙,更不如说是卫道。” 徐振之若有所思,没有说话。他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在天下之争中,不仅仅是简单的地盘之争,也不仅仅是道宗的千年大计,还有更高层次的道义之争。 萧瑾重新放下帘子,道:“很多时候,置之不理才是最好的解决方式,因为一旦放到桌面上就再无回旋余地,可又要把握好尺度,否则置之不理就变成了自欺欺人。” 徐振之问道:“怎么说?” 萧瑾笑道:“这其中的尺度其实就是说话方式,天下乱的时候,是英雄的机会,当年霸王如此,大楚太祖如此,东主如此,至今依然,萧煜也是如此。 可惜他们都是在重复一条前人已经走过的路,就像一个圈,就像一个轮回,从大楚到今日的萧煜新政,可有实质变化?无非是中书三省变成了内阁,枢密院变成了大都督府,改了个名字而已。都说以史为鉴,可这些英雄们真的在历史中学到什么了吗?” 萧瑾自问自答道:“恐怕没有,甚至在说法方式上都没有半分改变。当年后建灭掉大楚,大肆杀戮之后醒悟过来,想要效仿中原的时候,中原人已经不答应,所以有了东主北伐。郑帝当国的时候,萧煜占据了草原,郑帝偏要灭掉萧煜,所以有了后来的徐林北伐并大败,以至于更后来的天下大乱。归根究底,这些说话方式都是一样的,那就是成王败寇。身怀利器而不懂克制,所以很少有人愿意坐下来谈一谈,即便谈了,也多半是流于表面,没有任何意义。” “都说天下如棋局,可如果棋力太高,在棋盘上把对手杀得丢盔卸甲,以至于无人能敌,那么别人又不甘心的情况下,就只能掀掉棋盘,换一种说话方式。秦功和张江陵掀了棋盘,结果是江陵新政中途夭折。秦功和秦隶和掀了棋盘,结果是杀得腥风血雨,大郑中兴彻底毁于一旦,秦功和萧煜掀了棋盘,结果是天下大乱,各路诸侯蜂拥而起共逐鹿。” 徐振之哪怕已经跻身于逍遥神仙境界,可面对萧瑾的如此一番话,仍旧是有些转不过弯来。 萧瑾也发觉自己说的有些多了,摇头叹息道:“时候不到,自然还迈不出那关键一步,百姓愚昧,自然就只能成王败寇,恐怕只有等到民智大开,才能走向真正之大同。” 被誉为天上谪仙人的萧瑾吐出一口浊气,轻声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者谓我何求,这天下可有知我之人?大多是一知半解之人,即便是王兄萧煜,也是志不同道不合。” 萧瑾忽然微笑道:“若为人皇,不应只求江山永固,而是要开万世太平,先生以为然否?” 徐振之张了张嘴,竟是说不出话来。 萧瑾心有大志向。 这个志向很大很大,甚至超过了萧烈的携天子而令诸侯,超过了萧煜的建不世之功勋。 可惜的是没有施展之地。 所以萧瑾觉得自己来这世上走上一遭,即便不能改变什么,但一定要留下一点自己的痕迹继和东西,他知道天机阁还有作为史官的另外一重身份,所以他才对徐振之说了这番话,即便是几百年内都没有可能实现,但总算是留下了种子,不会随着他萧瑾的离去,而真的消失于天地之间。 他所求的,也是过去无数先贤所求的。 徐振之犹豫了一下,轻声问道:“怀瑜,何谓万世太平?” 萧瑾一笑道:“圣人所谓之大同也。” 徐振之追问道:“圣人言之大同,真的有机会实现吗?” 萧瑾含混道:“徐大先生若能修行至长生境界,自然可以看到。” 徐振之一愣,然后摇头笑道:“不管身后如何,当下尽力就好,只求一个问心无愧。” —— 东北王府,牧人起送走了佛门高僧,一身戎装的査莽走了进来。 査莽轻声道:“王爷,东都传来消息,这次的使者是萧瑾。” 一身常服的牧人起笑了笑,“萧煜的诚意很足嘛。” 査莽沉声道:“萧瑾此人,颇有当年横纵之风,曾先后游说萧烈、上官仙尘、陆谦,萧煜这次把他派来,看来是真的想要不战而屈我东北之兵。 ” 牧人起背负双手,望向窗外道:“平心而论,我东北自西河原兵败之后,就再无力争夺天下大势,勉强只能偏安一隅,如今萧煜在坐拥西北的同时,又继承了萧烈经营的江北中原,势大难制,若不是南边还有一个陆谦,他又怎么会跟我们坐下来谈?” 査莽握成拳头,缓缓问道:“王爷的意思是?” 牧人起轻轻叹息道:“当年几位老友,张清下场最惨,徐林正春风得意,陆谦现在还不好说,萧烈兴许能做一回太上皇,至于我,算是不上不下,现在勉强还有两三分逍遥,至于其他,已是再无奢求。” 査莽默然不语。 牧人起转头望向査莽,轻声道:“就在前几天,道宗大真人微尘亲自造访佛门,与佛门主持深谈半日有余。” 査莽脸色骤变,失声问道:“结果呢?” 牧人起眯起眼,淡然道:“昨晚我亲自去见了牧观,牧观告诉我,他已经决定与道宗联手,共抗剑宗、魔教,日后两家三分修行界,道宗占其二,佛门占其一。” 査莽沉默许久,苦笑道:“如此一来,置我东北于何地?” 牧人起轻声道:“东北这艘船要沉了,佛门自然不会陪着我们一道沉下去,而佛道两家分分合合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正所谓分久必合,佛门选择道门也在情理之中。” 査莽无奈道:“如此来说,我们和萧煜不谈也得谈了。” 牧人起微微点头,淡笑道:“我老了,求个太平王爷就到头了,你不一样,你大可争上一争,在规矩内和西北那帮人分个高下。” 看过《覆云乱煜》的书友还喜欢 ------------ 第三百章 了断 推荐阅读: ?萧煜被封为齐王之后,没有在东都停留太长时间,于九月十五,带着大批西北精锐前往齐州。蓝玉和徐林作为仅次于萧煜的西北二三号人物,留守坐镇东都。 按照萧煜的规划,他打算以琅琊府和渤海府这两处为基础,统合萧烈留下的原有水师,以羊伯符为主将,编练一支全新的水师,不求与江都水师在水面上一争长短,只求能掩护陆军跨过大江,如此便是尽了全功。 这次南下,兵分两路,一路便是从正面强渡大江,另外一路则是由蜀州入湖州,与西北军第一次南征的路线大体相同,如此两路并进,一举进入江南,完成南北统一之壮举。 两路进军路线,一处重点在齐州,一处重点在蜀州。 萧煜亲自坐镇齐州,而蜀州那边则是由魏禁负责。当萧煜在万寿园东暖阁的军机会议上宣布这个决定后,闽行脸色晦暗,所有人都明白,若是第二次南征功成,论功行赏,魏禁绝对会是继徐林之后的下一任大都督人选,而随着局势的不断稳定,朝廷收拢权柄几乎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这也就意味着大都督将会迎来一个权势巅峰,这让一直自认是徐林接班人的闽行如何能不倍感失意? 其实萧煜考虑执掌蜀州的人选,最为中意的还是蓝玉,其次便是徐林,可惜此二人要联手坐镇东都,不能轻动。在此二人之下的人选,便剩下闽行、魏禁、林寒三人,尤其是林寒,曾经出任剑阁行营掌印官,对蜀州情况称得上了解,不过萧煜考虑到林寒当年在蜀州大肆镇压南蛮一族,杀得血流成河,也正因此事,林寒才得了一个修罗将军的名头,若是再让他执掌蜀州,怕是会生出其他变数,所以便将林寒排除在外。至于闽行,归根究底还是因为萧煜已经对他失望,无论是陕中失守,还是豫州久攻不下,都让萧煜对闽行的评价降到了最低,若不是闽行资历足够深厚,恐怕大都督府中未必还能有他的一席之地。反观魏禁,从最初的偷越银屏,到后来的攻克齐州,堪称无一败绩,正如羊伯符所说,魏禁是兵法大才,后生可畏。 所以最后萧煜选择了魏禁,而不是闽行。 另外还有暗卫府的三驾马车,曲苍跟随萧煜去齐州,李如松留守东都,唐春雨跟随魏禁去蜀州。 这次林银屏没有随行,而是留在万寿园中,她的意思是等到萧羽衣在后宫中站住了脚,她再前往齐州与萧煜会合。 既然如此,萧煜就忍不住动了点小心思,给秦穆绵去信一封,请她到齐州来见一面。未必涉及男女之事,只是如今的萧煜站的太高,也太独了,只是想找个人说说心里话而已。 九月十八,萧煜抵达齐州,先在济州府分别见了羊伯符和李雨亭,各自密谈一日之后,动身前往崂山,重新入住太清宫。 秦穆绵自江都乘船顺海而下,于九月二十抵达崂山。 两人在阔别半年有余之后,再次见面。 今日的秦穆绵身着白衣,一头青丝简单地用丝带束起,搭在胸前,与已经将头发盘起并束以钗子步摇的林银屏相比,形成鲜明对比。 这两个女人现在基本上处于王不见王的状态,总得来说是林银屏占据大势,既有孩子傍身,又有正统名分,好比是居于庙堂之高的当权人物,而秦穆绵就是处江湖之远,虽然暂时归隐,修身养性,但如果局势有变,仍可以卷土重来。 萧煜便是皇帝享受了,坐在一旁看着两个美人为自己斗个你死我活,不失为一件美事。 秦穆绵在一座还算完整的偏殿中见到萧煜以后,还是一如往常地没有个好脸色,开口便是冷嘲热讽,“萧明光,终于逃出公主殿下的五指山了,不容易啊。” 萧煜坐在主位上,十指交叉置于小腹之上,对秦穆绵的刻薄言辞并不以为意,温和笑道:“是啊,从太座虎威之下逃出一线,仿佛拨开云雾终见月。” 秦穆绵轻哼了一声,自顾坐到萧煜身旁的位置。 萧煜笑道:“这次找你来,就是想和你说说话,叙叙旧。 ” 秦穆绵神色平静,却没有说话,似乎心有怨气。 萧煜叹气道:“入主东都之后,诸事繁忙,实在顾不得其他了。” 秦穆绵不置可否,短暂的沉默之后,忽然压低了声音问道:“你就这么怕她?” 萧煜一愣,然后摇头笑道:“不是怕,只是觉得……有愧于她。” 这个答案并没有出乎秦穆绵的意料之外,她接着问道:“那我呢?” 萧煜沉默了,沉默之后还是沉默,最终还是无言以对。 秦穆绵幽幽一叹,道:“帝王恩,不足信。你虽然不是帝王,但也相去不远,你我之事,我觉得该有个了断了。” 萧煜闻言后脸色有些僵硬,勉强笑了笑,道:“本是见面叙旧,为何突兀说起这些?” 秦穆绵望着他,轻声道:“我本不想来,之所以还是来了,便是想把一些事情讲清楚。” 萧煜按在扶手上的五指下意识地抓紧。 秦穆绵低声道:“说实话,我自小到大,没输过,也没服输过。原本对你不是如何在意的,只是在某一天,忽然发现你变成另外一个女子的,便觉得心中不痛快,总觉得要将夺回来才成,殊不知这条路是条不归路,让我越陷越深。” 萧煜没有说话。 秦穆绵仍旧是自顾说着:“你的事情,我陆陆续续的听说了,那个女人现在可谓是尊荣至极,该有的她都有了,不该有她也有了,而我已经看不到赢的希望。” “现在我累了,不想争了。 ” 萧煜觉得有些恼怒,也有些无法言喻的感伤。 他一点一点收敛了表情,沉声问道:“你打算如何了断?” 秦穆绵望着他一笑,笑意中有几分刻意隐藏起来的惨淡,“老死不相往来,如何?” 萧煜铁青着脸,良久没有说话。 秦穆绵从座椅上起身,平静地望着他,“以后不要再来找我,我也不会再来找你。” 直到最后,萧煜都没有开口说出半个字,他只是沉默地挥了挥手。 秦穆绵深深地望了他一眼后,毫不迟疑地转身离去。 秦穆绵独自一人坐在殿中,缓缓闭上双眼。 恍恍忽忽之间,他想起很多往事,有秋台初见,有雨街相杀,有日后的许多种种。 其实刚才他可以挽留,只是他没法去挽留,因为他不可能绕过林银屏去给秦穆绵承诺什么,所以他沉默了,沉默地看着秦穆绵离去。 有些遗憾,有些尴尬,有些愤怒,还有越来越浓重的感伤。 前三者都是一个正常男人该有的反应,只是最后那份感伤,却不是因为儿女之情,而是因为萧煜感到了实实在在的孤独。 随着他的步步登顶,周围最多的声音都是王上、殿下,除了林银屏,“萧煜”和“明光”这几个字已经有多久没有听人喊起过了? 现在又少了一个。 真是一个高处不胜寒呐。 萧煜轻声喃语道:“其实细细回想起来,我们两人也没什么,莫名其妙地就纠缠不清了,其实谁也没有承诺过什么,就好像一笔糊涂账,怎么掰扯也掰扯不清,现在你不愿意继续糊涂下去,我呢,又没办法给你个清醒,就只好让这笔糊涂账变成一笔坏账了。也罢,我走我的阳关道,你走你的独木桥,井水不犯河水……” 萧煜缓缓睁开眼,神情平静如水。 看过《覆云乱煜》的书友还喜欢 ------------ 第三百零一章 南北收官 待到天色渐暗,萧煜缓步走出太清宫,立于崂顶之上,眺望大海。阅读要看书 此时秦穆绵已经不知去向,萧煜没有过多感伤,毕竟都是成家立业生子的一家之主了,再去学小儿女之态,为了红颜知己暗自垂泪,难免太对不住家中的妻儿。 萧煜站了大约有半个时辰,一道光华自天外而来,径直落于萧煜身旁不远处,显出道人身形。 萧煜仍旧望着大海,轻声道:“竟是主事峰主亲自走一趟啊。” 天尘笑道:“毕竟是成是败就在此一举了,不单是我这个主事峰主,道宗上下都要尽力而为。” 萧煜收回视线,望向天尘道:“主事峰主的意思是,在日后会有一场大决战?” 天尘点头道:“白莲教、剑宗、魔教结盟已成定局,而我道宗自然也不会坐以待毙,佛门已经答应与我道宗联手,共抗邪魔外道。” 萧煜微笑道:“如此说来,最起码要有两手之数的逍遥神仙参战,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大场面。” 天尘望向大海,叹息一声,“已经不是难得一见那么简单了,这次怕是要有一两个宗门彻底从修行界消失,不亚于当年道宗因为剑道之争而两分、佛门因为理念之争而三分,甚至还要超过儒魔两家大战,是数百年来未有之大变故。” 萧煜说道:“现在天下分南北,修行界也被分出南北,北派是道、佛、天机阁,南派是白莲教、魔教、剑宗,这样的大战几乎要牵动整个修行界,赢了的人,可以得到其后几百年的霸主地位,输了的人,运气好的还能在胜者脚下苟延残喘,运气不好就要直接把祖宗的基业赔上,你们这些修行界的真正话事人,可想好了?” 天尘苦笑道:“没想好又能如何?现在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谁都没有后退的余地,往后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谁也不敢退,更不能退,只能决然向前。一看书” 萧煜缓缓说道:“如果说天下是一局棋,经过布局的定式,中局的厮杀和无理手,现在棋局已至收束阶段,此际争夺范围虽已趋狭,但每着所得路数多寡,明显有别,如缓急先后次序失当,每致胜败逆转,此谓收官,也称官子。而官子又有先手和后手之分,总得来说是先手官子占优,既然大真人已经下定决心,那么我们不妨提前开始收官。” 天尘陷入沉思,没有急着开口。 萧煜双手笼藏袖中,安静等待。 过了大概有一炷香的功夫,天尘从沉思中醒过神来,点头道:“按照道理来说,我们占据大势,没必要跟对方孤注一掷的豪赌,大可徐徐图之,不过如此一来,便有了让对方辗转腾挪的余地,不能将优势转换为胜势。可如果换成我们主动孤注一掷,这就好像是先手官子,对手不得不应,一但两边决战,不管怎么说,优势都是在我们这边。壹 看书书” 萧煜笑道:“正是此理。” 就在萧煜与天尘会面的时候,陆谦这位江南话事人也终于与傅尘见面。 如今在逐鹿天下的赌桌上,只剩下萧煜和陆谦这两个赌客。随着萧煜封王就藩齐州的消息传到江南,明眼人都清楚,萧煜已经开始为南下收官做准备,现在萧煜不管是归政于小皇帝,还是将女儿都嫁给小皇帝,归根究底都是在竭力拔高自己的正统名分,以期在大义名分上压倒陆谦,将其定性为乱臣贼子,然后便是挟大义开始第二次南征,力求毕功于一役,建立不世功勋,这将是真正意义上的定鼎一战。 现在兵力占据优势的萧煜只要能渡过天险大江,那么这场仗就赢了一半。只要陆谦胆敢与萧煜在正面陆地决战,以西北铁骑的战力而言,横扫江南完全不是什么难事,再配合从蜀州入湖州的那支偏师,足以将整个江南搅动个天翻地覆,即便不能毕功于一役,也足以让陆谦步牧人起后尘,再无余力去与萧煜争夺天下大势。 可反过来说,如果陆谦能在这场决战中葬送萧煜的西北铁骑,然后趁势夺取蜀州和徽州等地,那么便等于有了反攻北伐的本钱,接下来只要水陆并进,攻下齐州,那就可效仿当年东主旧事,直逼直隶州,进而取东都,将萧煜赶回西北去。 这一场决战,至关重要,可以说决定了接下来的几百年时间里,这个天下到底是姓陆,还是姓萧。 对于这场决战,陆谦和傅尘的看法一致,必须要放在大江之上,以己之长攻敌之短,不过对于如何赢下这场决战,傅尘和陆谦则有了分歧。傅尘决意要在逍遥神仙的对决中分出个高下,毕竟己方这边会有即将出关的上官仙尘坐镇,而道门却失去了可以压制上官仙尘的掌教紫尘,那么上官仙尘就像一柄无坚不摧的攻城锤,摧枯拉朽。如此一来,只要在逍遥神仙的大战中取得胜利,那么萧煜自然会不战而败。而陆谦则认为,江南水军本就是优于江北,若是一味依靠逍遥神仙而放弃水军的优势,如果逍遥神仙那边出现变数,便是葬送了唯一翻盘的大好机会,因此陆谦认为要在水师大战中分出胜负,而逍遥神仙那边只要起到牵制作用即可。 君岛,气氛凝重的万石园正堂中,陆谦和傅尘相对而坐,除去两人之外,堂内再无他人。 极少动怒的傅尘此时因为关系到一生谋划成败的问题,已经抛开了温文尔雅,隐隐有几分怒不可遏,沉声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自古以来都将兵道视为诡道,皆因胜负无定数,哪怕是优势再大,也有兵败如山倒的可能,将全盘谋划寄托于一场战事,无异于尽人事而听天命,将自己身家性命尽数置于他人之手!” 陆谦没有直接反驳傅尘,只是平静问道:“逍遥神仙那边,先生又有几成胜算?” 傅尘压下了火气,迅速在心中思量一番后,说道:“剑宗有上官仙尘和大剑奴,魔教有刁殷和李诩等东、南、西、北四长老,白莲教有徐鸿儒,再加上一个已经叛出道宗青尘。反观萧煜那边,道宗有天尘、清尘、溪尘、微尘、玉尘,佛门有牧观、不空、金刚智、善无畏,再加上天机阁徐振之和南瑾仁,看似萧煜在数量上占据了优势,实则在顶尖高手方面,却是弱于我们这边,像上官仙尘这等人物,更是不能以常理度之,他一人便可抵得上五名寻常逍遥神仙。” 陆谦眯起眼,轻声道:“先生是否漏算了几人?比如说与魔门不共戴天的儒门,同样是与魔门势同水火的后建大将军慕容燕,还有人仙萧烈,这些人到那时未必不会出手,先生又当如何应对?” 傅尘笑了,“到时我自会出手阻拦。” 陆谦皱了皱眉,担忧道:“仅凭先生一人之力,真能拦得住?” 傅尘手掌翻覆,平静道:“窃钩者诛,窃国者侯,窃天地者,仙人也。我自傅家而始,历经道宗、天机阁、白莲教,又收取摩轮寺之气运,处处顺势而为,横贯五家,比起萧煜以瞑瞳窃取修为,几乎就是天地之别,即便是后来萧煜无师自通了窃国之道,但我这窃天地之道仍要高出一筹。如今我气数加身,几近圆满,未必会弱于只差半步上官仙尘,除非紫尘能从无边玄妙方广世界重归凡世,否则不管是只差一步的牧观,还是破后而立步步登天的天尘,以及有望夺得天下大势的萧煜,都不是我的对手。” ------------ 第三百零二章 江北一统 东北王府。壹看书 萧瑾在大概卯时时分起床后,按照往常的习惯打了萧烈教给他的一路拳,然后开始进膳。在这一点上,他不像萧烈,反而是更像那个从小就享尽人间富贵的娘亲,讲究一个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排场摆的极大,哪怕是如今正在别人家里做客,也是如此。 牧楚儿作为王府中说一不二的角色,今天却是与萧瑾一起进膳。不过认真说起来,还是萧瑾在吃,牧楚儿在看。 萧煜对此也不以为意,泰然自若,就在牧楚儿的注视下坦然进膳。 萧瑾吃饭很快,几乎没有停歇,但绝对不会让人联想到狼吞虎咽四字,反而有一种别样的节奏美感,在这一点上萧煜就很佩服萧瑾,曾经兄弟两人一起吃蟹,萧煜用不惯全套的蟹八件,顶多只用三件,而萧瑾用起蟹八件就炉火纯青,轻敲慢剥,勾挑掏扎,井然有序。最令萧煜啧啧称奇的是,萧瑾吃完之后,蟹壳仍旧完好无缺,拼接起来便是一只活生生的螃蟹,比起那些精于此道的老饕,没有丝毫逊色。 牧楚儿单手托腮望着萧瑾,一直到他吃完抹净,才开口道:“萧怀瑜,你与你那个哥哥,真的不一样。” “哦?”萧瑾笑了笑,“怎么个不一样法,说来听听。” 牧楚儿道:“萧明光很凶,你这人很好。” “好人卡?”萧瑾忍俊不禁道:“那我宁愿做一个坏人。壹看书” 牧楚儿自然听不懂好人卡三字中的真正含义,不过却听出了萧瑾话语中调侃意味,有些不悦道:“我说正经的呢。” 萧瑾一本正经道:“我也是说正经的。” 牧楚儿只觉得被狠狠噎了一下,不由得带出几分勃然之色,加重了语气道:“萧瑾!” 萧瑾两世为人,哪里看不出眼前女子是有些恼了,便转开话头,轻声道:“好人也好,坏人也罢,我和他从来都不是一类人。” 牧楚儿果然被萧瑾的话转移了注意力,刚刚拔高的音量转瞬又降低下来,好奇问道:“怎么说?” 萧瑾眯了眯眼,道:“举个最简单的例子,我很怕死,萧煜就不怕,是真的不怕,我不知道他是从哪来的勇气,就像一个久经沙场的老卒,对于生死已经看淡,将自己置身险地就是家常便饭,不过自从他娶了我嫂子之后,在这一点上已经收敛很多。” 提到林银屏,牧楚儿来了兴致,她自小被牧人起宠溺坏了,养成了嚣张跋扈的性格,在东北三州横行霸道又无人能治,就连査莽也要避之三分,虽说因为是女儿身的缘故,后来有所收敛,但即便如此,她仍是东北地界上的头号惹事精,一向都是目中无人,颇有些小看天下英雄的气派,哪怕是对当下如日中天的萧煜萧瑾兄弟也没多少敬畏之心,反倒是对同为女子出身的林银屏格外佩服,经常说要见一见这位将西北王萧煜管的服服帖帖的公主殿下,日后定要以此为榜样。一看书 牧楚儿此刻已经忘了先前的话茬,直接道:“你嫂子不就是那位天下第一悍妇林银屏吗!” 萧瑾轻咳了一声,没有说话。 牧楚儿也自知失言,赶忙道:“总之就是公主殿下了,我这辈子就佩服这位林姐姐!若是林姐姐能到东北来,我一定要和她彻夜而谈,秉烛夜谈,促膝长谈。” 萧瑾笑了笑,“你与我那位嫂子相比,可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她在天上,你在地下。” 大抵女子,即便是与自己最佩服之人相比较,也受不得这么个比较法,又何况目中无人惯了的牧楚儿,她果不其然地勃然大怒道:“萧瑾,你敢不敢再说一遍?” 萧瑾不慌不忙,平声静气道:“我不是说别的,我是说心机手腕,在这一点上,你真的不如林银屏。” 牧楚儿将信将疑,问道:“怎么说?” 萧瑾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反问道:“若是牧王爷突然病重不醒,在外有强敌内有査莽的情形下,你能否将东北三州握在手中?” 牧楚儿一愣,然后缓缓摇头道,“我做不到,军政上的事情我都不懂的。” 萧瑾放弃手中茶杯,轻声道:“但是林银屏就能,当年你爹大军兵临中都城下,萧煜病得人事不知,林银屏将此消息严密封锁,然后密令暗卫一举将我和萧玥软禁,然后又召徐林带兵回师勤王,以王妃之尊代萧煜执掌西北,直到萧煜醒转为止。” 第一次听到此桩秘事的牧楚儿猛然瞪大了眼睛,满脸遮掩不住的震惊,“林姐姐,她这么厉害?” 萧瑾叹息道:“你以为西北诸将对她百般逢迎就仅仅因为她是萧煜的正妻?林寒如此跋扈之人对这个姐姐畏之如虎,慕容萱这个眼高于顶的世家嫡女与她交好,魔教前任圣女秦穆绵被她拒之门外,萧煜以如今地位至今没有纳妾,这其中的心机手腕又能差了?” 萧瑾忍不住苦笑一声,“就是我这个小叔子,还不是得去她面前伏低做小。” 牧楚儿越听越是惊奇,甚至已经从佩服发展到有些发自肺腑的敬畏了,林姐姐这境界,早已不是区区悍妇或者妒妇二字就能形容了,这完全是要朝着一代权后的方向发展啊。转瞬间,牧楚儿已经给林银屏脑补出许多后续,先是二圣临朝,然后便是萧煜病重,林银屏再次训政,等到萧煜死后,她便要垂帘听政啊,接着便是外戚干政,小皇帝不甘心失去权柄,与母亲反目成仇,总之是好一处宫斗大戏。 萧瑾慢慢说道:“想要学林银屏,其实也不算难,但是有一个前提,很难。” 牧楚儿醒过神来,问道:“什么前提。” 萧瑾笑道:“你得找到一个既能容忍你兴作浪,又能君临天下的男人。” 牧楚儿先是愕然,然后彻底哑口无言。 “好了,其中道理你自己琢磨去,我得去找你爹办正事了。” 萧瑾笑着起身离去。 简文四年,九月三十。 辽王牧人起在几经考虑后,正式昭告天下。 承认东都朝廷以及新任内阁、大都督府,并正式接受罢黜牧人起枢密使一职的圣旨。 萧煜投桃报李,东都朝廷将辽州划为牧人起封地,世袭罔替,并有开府之权。特封牧楚儿为雪月公主,等同亲王礼制。査莽不变,只是将北都大都督变更为北都都督,加兵部尚书衔,兼领大都督府都督同知。 至此,西北东北之争以西北完胜而彻底落下帷幕。 这也标志着江北已经完成统一,萧煜的南征大军再无后顾之忧。 艾琳娜在自己的游记中写下这么一段话。 “萧煜此刻正高踞权利的巅峰,对于他本人以及他麾下的整个西北军阀来说,现在已经迎来了最关键的时刻。” “这个时刻的胜败决定着他们是戴上桂冠,沐浴山呼。还是跌落王座,成为阶下之囚。” “胜利或者失败,二选其一,除此之外,他别无选择。” “因为统一的责任感和使命感压在他的肩上,他责无旁贷。” “或许,他将在不远的将来,举起杀戮的旗帜,吹向战争的号角,带领着他的骑士和士兵,让这个东方帝国焕发新生,从而谱写新的篇章。” “然而在当下,这个古老的东方帝国已经被分成南北两半,从最为繁华的江都到深居内陆的蜀州,一副横贯东方大陆的铁幕正在缓缓落下。” ------------ 第三百零三章 重蹈覆辙 平日里难得一见的逍遥神仙,如今就像不要钱一般纷纷现世,或是前往江都,或是前往齐州,以这两点形成两个巨大阵营。阅读一看书 原本毁于青尘之手的太清宫以惊人的速度重新修葺完毕,然后便迎来了它的第一位客人。佛门大日院首座,不空。 萧煜与不空是老相识了,而且不空还对萧煜有授业之恩,当年萧煜只差一步踏入天人境界,登佛门求净琉璃之气,便是不空亲自为萧煜讲解其中诸般玄妙,帮萧煜得了五气中的最后一气,所以这次萧煜亲自相迎。 进入太清宫后,萧煜与不空进行了一番大约有三个时辰密谈。 事实上,牧观之所以派遣不空第一个前来,正是看中了他与萧煜之间的香火情分,在萧煜之事上,道门无疑是占据了先手,可佛门也不是全然没有优势,现在萧煜和道门恰如新婚夫妻,如胶似漆,可等到时日一长,尤其是道门势大之后,两者之间必然要生出许多龌龊,佛门作为唯一有底气能制约抗衡道门的存在,自然会得到萧煜的青睐,这便是佛门的机会。 不过这还是佛门与萧煜在严格意义上的第一次接触,许多话当然不会挑明,更多还是试探各自的底线和态度。壹看书 不空算是萧煜的半个授课老师,在他之后紧接着便是道门来人,更不是什么外人,而是萧煜的半个岳母,林银屏的姨母,玉尘大真人。 两家都是一般心思,虽然还未开战,但涉及到自身利害,许多关键所在还是要事先讲好,萧煜又是主事人,所以两家便都从香火情分上着手。 面对不空时还好,毕竟萧煜还能摆出公事公办的态度,可面对玉尘这个知根知底的长辈,萧煜就感到有些棘手了,先是有妻子的情面在前,其次便是玉尘此人并不精于算计,尤其对待萧煜夫妇二人,算得上一个“诚”字,人以诚待我,我便以诚待人,故而萧煜在玉尘面前难免就要束手束脚。 好在玉尘也并未太过咄咄逼人,许多事都是点到即止,与萧煜相谈算是尽欢。 送走玉尘之后,萧煜终于得了片刻闲暇,他便利用这个闲暇时间调理自身,尽力弥补因为拔除天魔而大损的修为。 直到三天后又有人登山。 而这个登山之人却是既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要看书 萧烈。 曾经翻覆雨的大丞相,萧的家前任家主,也是萧煜的生身之父。 此时的萧烈穿了一件普通锦袍,不像是当年挟天子而令诸侯的相父,倒像是个闲赋在家的员外郎,浑身上下都透出一股子闲散味道,背负着双手悠悠登山,见到萧煜之后,没有早年的疾言厉色,反而是露出几分或许可以称之为“慈爱”的神色。 这倒是让习惯了与萧烈针锋相对的萧煜很不习惯,甚至有些许的手足无措。 萧烈笑道:“这崂顶我有好几年没来了,陪我到处走走?” 萧煜一愣,然后笑着点头道:“好!” 父子二人并肩走在青石铺就的山路上,萧烈望着山外的茫茫大海,突然笑问道:“真的要迈出那一步?” 萧煜陷入沉默,没有急着开口回答。 萧烈也不催促,仍旧是缓步慢行。 一直快走到山路尽头的时候,萧煜这才缓缓开口道:“除了迈出这一步,我已经再无他路可走。” 萧烈笑眯眯道:“世家和皇家,一字之差,天差地别,可这世上仍旧有许多世家不愿踏出这一步,何故?只因这世上有千年的世家,却从来没有千年的皇家,纵观古今,无论是当年的大楚,还是今日的大郑,一但陷入倾颓之势,首当其冲的皇室就断无幸理,反倒是各大世家,不管皇权如何变更,一直都能不动如山。你若是不踏出这一步,千年后兴许还会有萧家,可如果你踏出了这一步,那么千年后就绝不会再有萧家了。” 萧煜若有所思。 萧烈玩味道:“这其中的道理很像修行界中一直争论的命题,到底是求长生不朽,还是求一世之尊?紫尘选择了长生,而上官仙尘选择了后者。至于我本人,则是更倾向于前者。” 萧煜轻声道:“我选后者。” 萧烈停下脚步,负手望向远方。 他当初之所以要自认大丞相,而不是像牧人起、萧煜等人那般裂土封王,一则是因为时势使然,若是将小皇帝弃之不用,即对自己不利也是一种极大浪费,二则就是因为他想要给萧家留下一个向后再退一步的余地,大不了便是给真王开路,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到头来真王竟然会是自己的儿子,那个当年被自己当作一步闲棋落在草原的儿子,竟然一路横冲直撞,以近乎于王者归来的姿态重返东都。 对此,萧烈就只能感叹天意如此,世事无常了。 前不久萧瑾从东北回来,又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语,说这个世道的变化实在太大,自己已经有些认不出来了,又说让萧煜小心牧人起,这位东北藩王老而弥坚,堪称是老骥伏枥的典范,绝不会轻易罢手,当年萧家的天下便是倾覆在此人的手中,如今万不可重蹈覆辙。 这些话听上去有些前言不搭后语,甚至有些像醉话昏话,可是萧煜听懂了。 类似的话,萧瑾以前说过很多。 比如说萧煜和林银屏本该要败于徐林的西北铁骑之下,然后死在草原王庭的大火中。 秦穆绵本该是终生被困于后建,最后死在一干后建权贵手中。 青尘本要执掌道宗权柄一甲子,秋叶要等到青尘坐化之后,才会以百岁高龄执掌道宗。 上官仙尘会死于天罚雷刑。 还有最为关键的一句话,萧瑾曾经说过,本该是萧烈和牧人起联手击败徐林和陆谦夺得天下,继而萧烈称帝登基,改元黄龙。然后便是萧烈北伐后建,在萧烈夜宿东北锦州圆觉寺时,牧人起策划并发动了圆觉寺之变,萧烈身死,牧人起夺得天下大权。 萧煜对此只是一笑置之。 既然他没死在草原上,没死在摩轮寺,没死在东都,没死在太清宫,那么这天下就不会重蹈覆辙。 ------------ 第三百零四章 齐聚齐州(一) 简文四年的末尾,寒冬腊月,在西北塞外呼啸的朔里,有个年轻将军带着大队骑兵,过剑阁,入蜀州,来到这个比西北要更加温暖宜人的天府之国。阅读 年轻人其实不算年轻了,但也绝对不老,是而立之年,正当年的年纪。若是在寻常人家,这个年纪的确是自立门户的成年人了,可放到官场上,放到军队中,这个年纪还是太年轻了些,尤其是相对于他的身份来说。 三十岁的从一品左军都督,无论在谁看来,都有些年轻过头,三十岁就做到了仅次于大都督的左军都督,那岂不是四十岁就要做大都督?如果能活到八十岁,剩下的四十年该怎么办?赏无可赏,封无可封。所以这次年轻将军能得以执掌一路大军之权柄,殊为不易,为此他还特地前往东都拜会蓝先生,与其深谈一番。蓝先生告诉他,如今他已经处于一个很危险的位置,若是一味前进而不懂收敛,那么他很快就会走到一个功高震主的境地,自古以来,凡是走到这一步的权臣武将,大多数只有两个下场,要么更进一步取而代之,要么死于帝王之手。至于那些少数人,则是有大智慧之人,或是自污,或是激流勇退,然后再遇到一个胸襟广阔的帝王,那么还是有可能变成君臣相得的佳话。可惜这样的终究是少数,魏禁自认不是有大智慧之人,也不认为萧煜有那么大的容人之量,尤其他魏禁还是魏迟侄子的前提下,这一点希望就变得更加渺茫。 魏禁从蓝玉那里回来之后,闭门谢客三天,在家中苦思三天,直到萧煜军令催促,这才率军启程前往蜀州。 如今的蜀州可谓是兵甲集,魏禁带来的数万左军,加上原本就驻扎于蜀州的诸葛恭前军,大军足有十二万之数,以魏禁为主,诸葛恭为辅,只待萧煜一声令下,便可出蜀入湖,开始第二次南征。 下雪在蜀州是件很稀罕的事情,直到进入小冰河期后,才开始陆陆续续见到不大不小的雪花,现在小冰河期已经开始转衰,那么日后的蜀州可能又要无无雪了。 在魏禁抵达锦城的当日,大雪漫天。 这可能是蜀州近百年来的最后一场雪。 魏禁顶冒雪,缓缓走进锦城。 他站在原本是唐家祖宅的煊赫府邸门前,负手而立,望着茫茫大雪,脸上浮现起追忆之色。 蜀州是他的福地,如果说萧煜的起家之地在草原,那么他的起家之地就在蜀州。 他很喜欢这儿。 他在第一次南征蜀州时以偷越阴平而一战成名,从而在西北军中声名鹊起,如今他重回蜀州,那么将自蜀州发起的第二次南征作为收官之战,如何? 真是好极了。 简文四年末,东都。 雪落万寿园。 在茫茫大雪中,两名女子行走在后湖岸上的小径上,有侍女在他们身后撑伞,遮挡雪花飞舞。 在萧煜走后,万寿园不复先前车水马龙的局面,被称为小内阁的东暖阁也沉寂下来,终于让独居于此的女子过了几天安生日子。如今的林银屏已经很少理会俗事,大多数的精力都放在萧羽衣和萧玄的身上,萧羽衣逐渐在皇宫中站稳了脚跟,有义父萧煜和义母林银屏做靠山,说话底气自然十足,也就越来越有一国之母的皇后威仪。 这两年的萧家,如日中天。 萧煜虽然卸任摄政王,但还是整个江北的实际统治者,尤其是在牧人起低头服输之后,萧煜的权势真正达到了一个巅峰,若是再算上草原,萧煜麾下的疆域未必就比大郑小了,萧煜本人已经与帝王无异。萧羽衣是皇后之尊,但满朝上下待她更像是对待公主,在东都诸公们看来,这位独居万寿园的女子才是有实无名的真正皇后。 林银屏从身后侍女手中接过纸伞,然后挥手示意她们退下。待到只剩下母女两人之后,林银屏缓缓开口道:“齐州那边传来消息,出师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萧羽衣啊了一声,并不吃惊林银屏竟会知道如此机密的消息,事实上就算林银屏不怎么理会俗事了,仍会有一份奏章定期送到万寿园的书案上。 林银屏望向已经结冰的后湖,轻声道:“过几日,等雪停了,我就动身。” 林银屏没说去哪了,但是萧羽衣很清楚那个答案。 齐州。 萧羽衣小声道:“义母,义父恐怕不会同意吧?” 林银屏秀眉一挑,嘴角微微翘起,“他不同意是他的事情,我要去是我的事情。” 大雪纷飞,小小的纸伞上很快就落满了白雪。 林银屏轻轻转动伞柄,将伞面上的积雪抖落,轻声道:“虽然有些人看他有万般不好,但我看他却只有万般好,我有时候会在想,这世上,恐怕再无我这般幸运人了吧?这天底下的女人,又有几个不羡慕我的?世人都说我任性、骄横、跋扈、善妒,这些倒也不是空穴来,我的确学不来温婉贤淑,更学不会三从四德,若是放在中原,恐怕早就要被人休妻赶回娘家,最后落得一个自挂东南枝的下场。偏偏只有他,能容得了我,能忍得下我,即便是富贵了,也是共富贵,即便是当初落魄,更是无相忘。” 萧羽衣脸色复杂,有些羡慕,又有些唏嘘感慨。 林银屏的表情变得前所未有的柔和,“夫妻是什么?不是大难临头各自飞,不是攀附富贵,而是相濡以沫,是路漫漫相扶前行。我和萧煜是夫妻,现在他在齐州,那么我也要去齐州。” 林银屏缓缓伸出手,伸出油纸伞外,接了几片细小雪花,轻轻说道:“接下来他就要远赴战场,这可能是无数次离别中的其中一次,也有可能是一次真正的天人相隔,我不愿也不想等着他回来,所以我要与他并肩前行。” “羽衣,若是我们能回来,自然万事大吉。” “若是回不来,你好自为之。” 她缓缓转身离去,在大雪茫茫中,一如当年刚刚从东都回到的草原的公主殿下。 ------------ 第三百零五章 齐聚齐州(二) 简文四年,大寒。 每逢这个时节,高门华族们又可以披裘拥炉,或踏雪,或赏梅,彰显其名士风范。然而在今年,整个江州无梅也无雪。 作为江州首屈一指的高阀家主,谢公义最近很低调,足不出户,说的难听些,甚至有些夹着尾巴做人的味道。毕竟现在萧煜和陆谦已经在全面备战,江北和江南之间可以用一触即发来形容,他素来是心向江北,又是与道门交好,但无奈身处江南,若是此时还不收敛,怕是立马就要大难临头。 今年的江州没有下雪,但却透出一股子湿冷,仿佛要穿过厚重的大氅和皮囊,一直渗到骨子里去。谢公义独自一人坐在后园中的凉亭中,望着没有结冰的碧绿湖水,怔怔出神。 谢思悄然走到他的身后,轻声唤道:“爹爹。” 谢公义回过头来,原本有些凝重的表情变得柔和起来,“是思儿啊,坐吧。” 谢思坐到谢公义对面的位置上,轻声问道:“爹爹在想江北的事情?”谢公义在女儿面前没有隐瞒的想法,长叹一声道:“是啊,如今明公和廷公各自备战,摆明了就是要一战定输赢,而此战之胜败,不单单是关系到天下苍生归属,更是决定了我谢家是兴是亡。”谢思嗯了一声,却没有像自己父亲那般愁眉苦脸,反而是有些怅然若失。 她想起了萧煜。 那个在她生命中来去匆匆的男人,那个最终还是一场春梦了无痕的男人。 虽然终究两人陌路,但她还是会忍不住想起他。 想起那曾经的细碎时光,以及藏在时光里的点滴心动,还有最后的长长怅然。 兴许是无知己可以诉说心中之忧的缘故,谢公义开始给女儿详细讲解当今形势,“明公屯兵齐州和蜀州两地,由西北军中善战第一的魏禁坐镇蜀州,而他本人则是亲自坐镇齐州,分两路进军的态势已然确定,那么与之相对的,湖州两襄和整条大江天险会成为重中之重。两襄和蜀州先不去说,只说这大江天险,西起湖口,东至靖江,这会成为一条绵延千里的战线,只要明公能突破这千里防线的任何一点,进而攻取无湖、芜锡、崇明等任意一个重镇,取得一个立足点,那么接下来的仗就会好打很多,最差的结果也是配合蜀州偏师一举攻下湖州,对江都及江南各州形成居高临下的两面合围之势。” 谢思听的似懂非懂,疑惑道:“如果打不开呢?” 谢公义道:“如果明公无法在正面突破大江天险,那么屯兵于齐州的二十万大军就无用武之地,也就是说只能依靠蜀州偏师来进取江南,两襄自古便是易守难攻之地,即便是明公铁了心要鏖战两襄,也不知要付出多大代价才能攻下,毕竟在廷公整军之后,如今的两襄已经不是第一次南征时的两襄了,进取不敢言胜,但防守则未必会输。” 谢思忧心忡忡道:“当年后建铁骑可就是在襄阳面前止步数年之久的。” 谢公义叹息道:“幸而第一次南征拿下了蜀州,若是明公手中没有蜀州,以剑阁天险,入蜀之战才是难于上青天,那时就只能从正面渡江决战,再无其他选择。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当初明公没有丢掉湖州,此时的江南恐怕是唾手可得。” 谢思也叹了口气,有些担忧,有些幽怨,还有些思念。 凛冬已至,北国上下,一片素白。 简文四年的深冬,又有了要再起狼烟的征兆,这让许多刚刚安定下来的百姓感到胆战心惊,尤其是齐州地界的百姓,更是惶惶不可终日。不过后来传出消息,这次是要前往江南平叛,这才让百姓们把悬起的心重新放下,打战就打战,只要不在自己家门口打,那都是无所谓的。 这便是百姓们最朴素的心态。 至于忧国忧民忧天下,那都是读书人和官老爷们该做的。百姓们又有几个去关心的,只要不打到自己的头上,仍旧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有些麻木不仁,但更多的还是无可奈何。 一群百姓用敬畏且麻木的目光望着远处经过的那支庞大车队,漆黑的马车,漆黑的骏马,漆黑的骑兵,他们当然知道这代表着什么,这是“官家”。 这支车队大约有数千人,清一色的精锐骑军,由中军都督林寒亲自统领,护送王后林银屏前往齐州。 马车的车厢内,林银屏以中原人的方式跪坐着,身披白色狐裘,手里捧着一个手炉,怀里则是依偎着一只雪白的波斯猫,几乎要与狐裘融为一体。 林寒则是以草原人的方式盘腿坐在林银屏对面,双手撑在膝上。 姐弟两人,两个姿态,便是代表两个态度。 林寒望着林银屏,缓缓道:“姐,你越来越像个中原人了。” 林银屏眉头一挑,“我娘本来就是中原人。” 林寒叹息一声,“我终究是草原人,此战之后,姐夫若是胜了,我便要回草原去。” 林银屏摇头道:“无论胜负与否,你都要回草原去,若是我回不来,萧玄便托付给你这个做舅舅的了。” 林寒震惊难言。 林银屏复而展颜笑道:“当然未必会走到这一步,但愿只是我杞人忧天了。” 林寒轻声问道:“待到我回草原之后,会是谁接替中军都督的位置?” 林银屏眯起眼,缓缓道:“中军都督位居五军都督之首,乃是接替大都督的不二人选,若是萧煜立国,中军就会承担起拱卫帝都的职责,中军都督就会成为实实在在的国之柱石,哪怕是宗室贵胄也要看其脸色,不过以萧煜的性情来说,绝不会放心把这个位子轻易交到别人的手中,所以我猜他会将中军都督架空,亲领中军,至于中军都督的人选,很简单,魏禁。” 林寒喃喃自语道:“魏禁?” 林银屏笑道:“不过是明升暗降的把戏罢了,现在的魏禁已经有了功高震主的趋势,所以这也是必然举措,先把魏禁调离实权在握的左军都督,然后将他在中军都督的虚位上压个十几年,等到徐林退下去之后,再顺势把他推上大都督的位置,萧煜既不会背上一个杀戮功臣的骂名,也不至于让魏禁坐大,如此便是一段君臣相得的佳话。” 林寒若有所思的点头。 林银屏捧起怀里的斑斓,与它对视,轻声道:“你回草原之后也是一方之主了,这些事情要多去问个为什么,毕竟这世上的事情大多都是利字当头,多想想他们想要什么,也就大致明白他们为什么如此做,想明白了这些,就算不主动算计别人,也不会让人欺瞒了去。” 斑斓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一脸猫生无可恋的表情。 林银屏笑着把它重新放入怀中,掀开窗帘朝外望去。 车队不紧不慢地前行,红妆素裹的崂山已经遥遥可望。 ------------ 第三百零六章 齐聚齐州(三) 简文四年的冬末,东北三州寒冷依旧,雪厚三尺,滴水成冰。 有句很见世情的诗,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富人们喜欢冬天,可以披裘围炉,踏雪寻梅。穷人们害怕冬天,江南那边大约是冻不死人,可是北边,尤其是东北,那是肯定能冻死人的。 一个老乞丐脚步蹒跚地走在街道上,脸上一片灰白,露在外面的皮肤更是浮现出淡淡的黑乌之色。 兴许是路滑的缘故,老乞丐忽然一个踉跄扑倒在地,他吃力地抬起头,似乎想要爬起来,可是挣扎了几下都是徒劳无功。 漫天大雪纷纷而落,老乞丐趴在白雪里,气息越来越弱,身上很快就落满了白雪。 一男一女两道身影从街道尽头缓缓走来,在老乞丐的身边的停下脚步。 两人都是身着僧袍,所不同的是,男子头上光溜溜的,没有半根烦恼丝,衣着明显是中原风格,而女子则是身着大红色僧衣,应该是草原密宗那边的样式。 密宗女子多为明妃,不用像中原佛门那般剃发,所以女子有一头乌黑长发,用一条简单丝带系住,她低头望着老乞丐,微微摇头道:“他已经去了。” 和尚蹲下身,握住老乞丐的一只手,面露悲悯神色,无声默诵往生经。 女子将这些看在眼中,微微叹息一声,同样双手合十。 送完老乞丐的最后一程后,和尚站起身来,轻声道:“早些结束乱世,便可少死一些人,从这一点上来说,齐王殿下真的是功德无量。” 女子沉默不语。 两人没有去料理老乞丐的身后事,待会儿会有专门的巡城甲士处理此事,两人继续沿着雪街前行,和尚问道:“你要去齐州?” 女子摇头道:“缘分已尽。再者说,如今的齐州各路神仙云集,我一个小人物,即便是去了,又有何用?” 和尚双手合十,大步前行,在积雪上留下一个一个清晰脚印,视线直视前方,缓缓说道:“有用无用,去了才知道。” 女子紧跟着和尚的脚步,不住转动着手腕上的一串菩提子,摇了摇头道:“不去了,即便有用也不去了,现在我只想重建摩轮寺。” 和尚摇摇头,叹息一声,“世上之难事,难在称心如意四字。” 两人正是佛门首徒秋月和摩轮寺遗徒秋思, 秋思从手腕上摘下那串菩提子,眼神复杂,略微犹豫后,五指轻轻合拢,再松开时,掌心的数珠已经变为一堆粉末,风一吹便彻底消散,不留半点痕迹。 她轻声道:“萧煜曾经许诺帮我重建摩轮寺,而就在前不久,林银屏也传信给我,她让我回草原去,林寒会帮我重建摩轮寺。” 秋月摇头叹息道:“难怪难怪,原来是王后不愿你去齐州,如此贫僧便明白了。” 秋思苦笑一声,没有继续说话。 风雪骤疾。 城外,有三名僧人披着袈裟,带着斗笠,一身远行打扮。 为首一名老僧眉毛雪白且极长,一直垂落到肩部位置,脸上更是沟壑堆叠,一副极苍老相貌,手中握着一柄九环锡杖。 另外两名僧人,一人身材高大魁梧,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散发着淡淡的暗金色光泽。一人神情平静木讷,若是用一句话来形容,那便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秋月和秋思在城门处互相合十低头道别,秋思又朝着三名僧人遥遥一礼后,转身离去。 秋月走到三名僧人面前,合十一礼,恭敬道:“师尊,两位首座。” 老僧微微颔首,轻声道:“走吧。” 东北以北,那便是后建,白山黑水之地。 如果说东北是滴水成冰,那么后建便是泼出一盆水去,水还未落地便已经结冰。 一队队披着厚重披风的骑兵陈列在后建边境,剑戟森森,散发出不亚于西北骑军的彪悍气焰。 若是有后建本地人在此,就会辨认出这是后建最为精锐的铁骑,铁浮屠!曾经碾压了大半个中原的铁骑,号称满万不可敌的铁浮屠。 在一众骑兵的护送下,有父子二人骑马并行。 完颜北月和慕容燕。 或许在不久的将来,完颜北月就可以摘掉完颜的姓氏,改为慕容。 慕容北月。 慕容燕勒马而立,笑道:“好了,就送到这儿吧。” 父子两人都继承了慕容家的美姿容,年长有年长的韵味,年轻有年轻的俊逸,完颜北月眉头微皱,难掩眉宇间的一丝忧虑,问道:“父亲,此战凶险,非去不可吗?” 慕容燕叹了口气,道:“不得不去啊,这次魔教五长老倾巢出动,联手剑宗和白莲教要与萧煜展开决战,若是萧煜败了,这天下便是剑宗、白莲教和魔教的天下,白莲教要世俗,剑宗要修行界,魔教自然是要草原和后建,甚至还要再加上一个东北三州,那时候完颜氏五王大举反攻,我们独木难支,又该如何抵挡?”完颜北月喃喃自语道:“唇亡齿寒吗?” 慕容燕拍了拍自己儿子的肩头,笑道:“不过你要不用太过担心,萧煜这边同样有道宗和佛门,甚至还要再加上一个儒门,鹿死谁手犹未可知,再者说,我也好多年没见萧烈了,这次去齐州,正好与这位老友叙叙旧。” 完颜北月点点头。 慕容燕翻身下马,背对着完颜北月挥了挥手,大步前行。 完颜北月停在原地,一直到慕容燕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茫茫风雪中后,这才转身离去。 回到位于大梁城的寝宫中,完颜北月见到了刚刚抵达后建不久的萧玥。 萧玥见到完颜北月之后,欲言又止。 完颜北月脱下落满雪花的大氅,扬起一个温柔笑脸,柔声道:“兄长那边一切都好,你且放心。” 萧玥微微皱眉,忍不住道:“我想去齐州。” 完颜北月低下头,看到女子的双手习惯性地捏着衣角。 他微微一笑,伸出手,覆在女子的手背上。 女子的身子猛然一僵,下意识地想要抽回手去,不过犹豫了一下后,还是由着男子握住了自己的手。 完颜北月轻声道:“父亲已经动身前往齐州,此战,于你于我,都不能输,也没有输的理由。” ------------ 第三百零七章 齐聚齐州(四) 无论寒冬如何凛冽,道门主峰都天峰始终都是温暖如春。●⌒,x. 在掌教居处紫宵殿的后面是祖师殿,悬挂有历代掌教画像,紫尘在飞升之后,其画像也被挂于此处,一名年轻道人穿过走过巨大的白玉广场,穿过道殿,穿过紫宵殿,来到祖师殿中,对着殿内的诸位祖师施礼后,来到最近才挂上去不久的画像前,神色复杂。 他是秋叶,道宗首徒,紫尘是他的师尊,他是继承紫尘衣钵之人。 秋叶望着画像上的紫尘,轻声道:“师尊,现在的天下,距离您当年设想的样子,已经相去不远,只差最后一步,我道门便可实现千年大计,复现千年前之无上荣光。” 画像上的紫尘俯视着秋叶,面容平和中正。 秋叶微微叹息一声,“可惜您看不到了。” 画像无风自动,继而掉落在地,似乎有冥冥之中的玄妙感应生出。 秋叶脸色一凝,双手捧起掉落在地的画像,将它重新挂回墙上,郑重道:“师尊请放心,弟子定不让您的毕生心血付诸东流。” 秋叶郑重地再施一礼后,转身大步走出祖师殿。 来到正殿,除去已经前往齐州太清宫的玉衡峰主玉尘,其余六位峰主已经悉数到齐。 主事峰主兼开阳峰主天尘、天权峰主微尘、天玑峰主溪尘、摇光峰主清尘、天璇峰主玄尘,还有天权峰主冰尘。 天尘坐在最上首的主位上,看了秋叶一眼,说道:“入座吧。” 秋叶坐到仅次于天尘的位置上。 天尘环视一周,沉声道:“千年大计,事关我宗生死存亡。此番决战,本座将会与微尘、溪尘、清尘三位师兄一同前往齐州,至于山门,就要劳烦玄尘师兄了。” 玄尘从座位上,郑重道:“老道定不负主事峰主所托。” 天尘点点头,然后又将视线转向冰尘,犹豫了一下,缓缓开口道:“天枢峰主。” 冰尘被天尘注看得很不自在,急忙应道:“在。” 天尘直视着冰尘,一字一句道:“齐王殿下曾对贫道有言,太清宫之变实则是有人里应外合,勾结叛逆所致,并向本座提供佐证若干,不知天枢峰主可曾知道?” 冰尘的脸色刹那间变得雪白一片,挤出一个难看笑脸,艰难道:“大约是……不知道的。” 天尘冷冷道:“好一个不知道,那你当初勾结青尘时,可曾知道会有今日?!” 其余几人都面沉似水,看不出喜怒,更看不出半分惊讶神色,显然是早已知道风声。 天尘从座椅上起身,沉声道:“本座不管你是因为什么缘由才会想置萧煜于死地,但如果想要破坏本宗的千年大计,那么就是本宗的罪人,其罪当诛!” 冰尘的身形晃了几晃,摇摇欲坠,惨然笑道:“从我答应青尘的那一天起,我就想到了今天,既然如此,冰尘任凭主事峰主发落。” 天尘朝冰尘的的眉心一指,将她的修为完全封禁,冷然道:“自今日起,免去冰尘天枢峰主之位,押入镇魔殿中。” 早已等候在外面的尘叶与一队镇魔殿弟子进入殿内,沉声道:“冰尘真人,请。” 冰尘没有说话,只是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跟随尘叶走出殿外。 天尘与一众大真人走出大殿。 道宗四大真人负剑下山。 —— 一名老人慢慢悠悠地走进了齐州地界,一路上走走停停,一直走了十几天,都还没走到位于齐州最东边的渤海府,就更别说位于渤海府最东边的崂山了。 在距离渤海府还有二十里地的时候,两名同样已过甲子年纪的老者挡住了老人去路,也或者说是在等候老人。 这两人正是天机阁硕果仅存的两位大先生,南谨仁和徐振之。 南谨仁拱手道:“奉齐王之命,特来迎接先生。” 老者望着眼前两人,笑道:“怕是要让齐王殿下和两位失望了,老朽这次不是为了给齐王殿下助阵而来,想必两位也能看出些许端倪,老朽身上有旧伤,不能全力施为,其实就是个花架子的圣人修为,吓唬人还勉强可以,真要动手,敌不过上官仙尘的两三剑。” 出乎意料,徐振之和南谨仁并未感到惊讶,徐振之更是笑道:“先生愿来,已是我等之幸,又怎么会让先生出手?只要先生一旁观战即可。” 老人正是儒门的泰山北斗,守仁先生王云。 王云笑问道:“真不是客套话?” 南谨仁摇头道:“是真心话,齐王殿下并未奢求先生会来,如今先生亲至,那便是意外之喜,出手与否并不紧要。” 王云沉默了片刻,然后对两人说道:“老朽自读书出仕以来,始终都是大郑臣民,恰好老朽又活得长一些,所以见过了郑室的三代帝王,加上如今的小皇帝秦显已经是第四代,世人都疑惑老朽为何能活如此年纪,竟是有了长生气象,内中详情不过是老朽机缘巧合之下见到了前世之身,在机缘巧合之下踏足了伪圣人境界,不过为此也付出了巨大代价,自身受到颇多限制,生不如死。如今大郑气数已尽,老朽无意也无力逆天行事,只能竭力为这天下择一位明主,勉强算是了却当年那段君臣情分。” 徐振之和南瑾仁不知是不是因为震惊的缘故,皆是沉默不语。 王云轻声道:“以史为鉴,可以知兴衰。英雄枭雄,王侯将相,王朝更迭,天下易主,自千年以降,从未有过新鲜之事,数百年便是一轮回,从未有人能跳出其外,老朽这辈子是看不到圣人所言的三千年之大变化了,只看如今当下,还是萧明光更当为人皇。” 南瑾仁面色沉重,凝声问道:“先生的意思是?” 王云笑眯眯道:“白莲教,乱纲常,毁名教,无君臣之礼,藐人伦之序,实乃乱教,当诛。老朽老矣,虽不能亲身上阵,却有学生几人,更有儒门卫道之士数百万,共襄助齐王殿下,以正天下纲常!” 徐振之大笑一声,伸出手道:“老先生请,我等二人陪同老先生共上崂山。” ------------ 第三百零八章 齐聚齐州(完) 简文四年,腊月十五,雪落崂山。 如同白色琉璃世界的崂顶之上,有数人并肩而行。 崂顶之外是未曾结冰的汹涌大海,以及海面上的数百帆舸,磅礴大雪落在海面上,转瞬即逝,却给一艘艘巨船披上一层素白。 为首之人停下脚步,负手而立,望着这雪落海上的人间至景,轻声道:“无论是西北还是东都,都是见不到此等盛景的。” 然后他的视线慢慢偏移,一直往南,是江南江都,是江南的百万大军。 他沉默片刻后,沉声道:“此役,决定天下归属,万没有失败的道理。” 此人正是封王就藩齐州的新任齐王萧煜,与他同行的数人也不是旁人,分别是曲苍、林寒和闽行。 萧煜望着大海,感慨道:“从来都是南方的宰相北方的将军,坐天下要靠南边的士子,可说到打天下,还是要靠咱们北方的甲士,咱们从西北苦寒之地一路跌跌撞撞,历经南征北伐,最终东进入关,入主域中,坐拥这锦绣天下的半壁江山,如今就差这一步,一步而已。” 站在萧煜身后的几人都是默不作声。 萧煜自言自语道:“年轻时读史书,每逢读到定鼎一战时,如亥下之战,牧野之战,还有东主的北伐之战,一战之后,天下易主,总是心潮澎湃,恨不能身临其境,甚至是取而代之,时至今日,真的走到了这一步,却是没有当初的那份欢喜了。” 萧煜不再说话,默默盘算。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齐州会很热闹,因为各路逍遥神仙都会应萧煜之邀前往齐州,此事是萧煜和天尘定下的,所邀请之人也都是身涉其中而不得不来的,所以王云这样真正的世外高人,其实是在萧煜意料之外的。 比起先前二十多年前那场由上官仙尘掀起,又由掌教真人收官的修行界之乱,这一次的决战声势更大,几乎牵动了整个修行界和八成以上的逍遥境界高手,天机榜十人更是全部参与其中,位列第一的剑宗宗主上官仙尘,位列第三的魔教大长老刁殷,位列第五的青尘,位列第九的金刚寺寺主八目,敬佩末座的第十人徐鸿儒,尽数前往江南。而仅次于上官仙尘的佛门主持牧观,位列第四的道宗真正话事人天尘,位列第六的萧煜,位列第七的萧烈,位列第八的慕容燕,则是尽数汇聚齐州。 大体来说,双方都是各有五人,而江南那边最大的优势则是有傅尘这个变数,而萧煜这便是在逍遥境界高手的人数上呈现压倒性优势。至于宗门那边,儒、道、佛、魔当世四大宗门几乎是倾巢而出,紧随四家其后的白莲教、剑宗、天机阁、金刚寺等宗门也参与其中。 此战,无论是谁胜谁负,修行界都会迎来一次前所未有的大洗牌。 一名披着白裘的女子从太清宫中缓缓走出,然后径直向这边行来,走近后,站在萧煜身后的几人纷纷行礼道:“王后。” 林银屏轻轻颔首。 萧煜转过身来,望着自己的结发妻子,微微笑道:“待会儿众位贵客就要登山,我是家主,你这位当家主母也要随我一起迎客。” 林银屏笑着点头,“那是自然。” 不多时,萧烈带着萧瑾出现在崂顶上,开口道:“来了。” 萧煜点点头,然后吩咐道:“列仪仗,迎接众位贵客。” 这一日,崂顶太清宫正殿中依次排开二十把座椅。 通往崂顶的崎岖山路上,站满了身着崭新玄黑甲胄的西北甲士,腰间按刀。 山路上则是依次行来十数人,或是孤身而行,或是结伴而行。 无一人不是逍遥境界。 萧煜与一众人等,站在太清宫门前迎客。 首先来到此地的是天机榜第八人,后建大将军慕容燕。 慕容燕的儿子娶了萧玥,与萧家便算是亲家,登山之后,先是与萧煜见礼,然后又对萧烈拱手道:“盛功兄,好久不见了。” 萧烈笑意轻淡,“得有快十年了。” 慕容燕看了眼萧烈所在的位置,忽然感慨道:“转眼间你我都已经老了,也都该给下一辈让位子了。” 萧烈一笑置之。 下一位来客是南瑾仁和徐振之亲自迎接的儒门名宿王云,这次包括慕容燕、不空、玉尘等人在内,所有人都对这位硕果仅存的老辈人起身行礼。 王云团团拱手,道:“不敢当啊。” 萧煜亲自将这位无论是名声还是地位都是首屈一指的老人迎入上座。 接下来是结伴而行的四人,无一例外都是剃掉万千烦恼丝,正是佛门主持牧观、佛门三大士的另外两人金刚智和善无畏,以及佛门首徒秋月。 萧煜拱手笑道:“三位大师,萧某有礼了。” 牧观等三人双手合十还礼。 萧煜又望向秋月,笑道:“禅师,多年未见,近来可好。” 秋月双手合十行礼,道:“有劳齐王殿下挂念,小僧一切安好。” 将佛门四人迎入太清宫后,接下来就是太清宫的真正主人,也是此番决战的发起人和话事人,让大半个修行界都畏之如虎的巍巍道宗。 自剑道之争起,到剑宗祖师一剑压服二十四位大真人从而建立剑宗为止,这个过程便是道宗倾颓的过程,自此之后,道宗再不复修行界的霸主地位。而也正是在此之后,道宗的历代掌教真人,无一不想重现当年的道宗荣光,所以便有了让整个修行界都甚为忌惮的千年大计。 到了紫尘这一代,道宗的千年大计已经万事俱备,只欠一阵推波助澜的东风。而萧煜就是这阵东风。 所以在萧煜崛起之后,道宗也随之开始崭露多年深藏的峥嵘,在前期几乎就是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修行界。 终于到了现在,只剩下最后一步。 萧煜还剩一步,便可坐拥天下。 道宗还剩一步,便可千年大计功成。 这即是定鼎一战,也是生死一战。 萧煜负手站在太清宫门前,望着山路上越来越近的几道身影。 天尘、溪尘、微尘、清尘。 萧煜大步前行,高声道:“诸位大真人,萧煜恭候多时,请!” 这一日,共有十五位逍遥神仙齐聚齐州,齐聚崂山崂顶太清宫。 ------------ 第三百零九章 青虹东来 东海有三十六岛,除去最负盛名的碧游岛外,还有一座剑冢之岛,岛上葬剑百余万,其正中位置则是一座活火山,终年罕无人烟。 这儿便是剑宗宗主上官仙尘的闭关之地,自从东昆仑一战之后,体内气机逆转的上官仙尘便返回此地闭关,梳理体内气机,同时恢复伤势。 时至今日,将近一年的光景之后,这位天下第一人终于重新出关。 经历过这一番磨难之后的上官仙尘,与之前又有所不同,如果说以前的上官仙尘是一把剑气直冲九霄的出鞘之剑,峥嵘毕露,那么现在的上官仙尘则更像是归入鞘中,返璞归真。 闭鞘而养意,也许这位大剑仙距离那长生不朽的境界已经不远了。 从活火山的山口往下,在山腹中有一处向外延伸出来的断崖,断崖之下便是滚滚岩浆火海,此时有两人对坐于断崖之下,正是上官仙尘和公孙仲谋这对师徒。 上官仙尘仍旧是白发披肩的清冷姿态,那把沾染数位逍遥神仙鲜血的诛仙横于膝上,缓缓开口问道:“听说伯符去了?”一袭黑白广袖大袍的公孙仲谋微微低头,声音低沉地回答道:“兄长是腊月初三夜里去的,他本就体弱多病,这些年又劳形于案牍之间,乃是心力交瘁所致,弟子已经将兄长的后事料理完毕。” 世人皆知剑宗首徒公孙仲谋,却少有人知道公孙仲谋还有一位嫡亲兄长,名为公孙伯符。 当初上官仙尘杀死许麟而初登剑宗宗主之位,人心不稳,他便有意分别收一名张家和公孙家的嫡系子弟为徒,以此来换取两家的支持。张家那边不用多说,老家主只有张雪瑶这么一位独女,自然无可争议,但公孙家这边却是有两人,正是一奶同胞的公孙伯符和公孙仲谋两兄弟。 对于上官仙尘而言,他其实更为中意性情豁达的公孙伯符,而不是性情略显阴沉的公孙仲谋,只是公孙伯符自愿退出,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遇拱手让给了自己的兄弟。也正因为此事,哪怕是公孙仲谋的阴鸷性情,也是感动不已,原本略有疏离的兄弟二人感情日好,这也让一直担心兄弟二**起萧墙的公孙家老家主倍感欣慰。 自五年前,公孙家家主,也就是兄弟二人的父亲去世后,公孙伯符正式接过了公孙世家的家主大位,公孙仲谋则是将全部精力放到宗门上,并不怎么过问家中之事,甚至数年不曾回过那个位于卫国的家中,一直到噩耗传来,公孙仲谋这才匆匆赶回那座公孙家的祖宅,只是那时候的公孙伯符已经躺在棺椁之中,而他就只能站在灵堂中。 不知道是不是天意弄人,公孙伯符走的太过突然,正是应了那句“晓来清镜添白雪,上床与鞋履作别”,公孙伯符这一睡再也没能醒来,兄弟二人竟是没见到最后一面。 上官仙尘有些许罕见的惋惜之色,轻轻叹息一声,没有多说什么。 公孙仲谋轻声问道:“师尊,您既然已经窥到长生境界的玄妙,只是还差时间而已,为何不再等几年,等到您真正踏足长生境界,这举世之间谁又能与师尊抗衡?” 上官仙尘摇摇头道:“大势如此,我等得,萧煜和陆谦等不得,我若是一味闭关,待到出关时,天下大局已定,我纵是长生境界又有何用?当年的紫尘亦是长生境界,时势不到,也只能藏在幕后布局而已。” 公孙仲谋接着问道:“难道我剑宗不能超然世外,非要踏足中原这滩浑水?傅尘此人心机深沉,与他相谋无异于与虎谋皮,我怕我们剑宗最后会为他人做嫁衣。” 上官仙尘平静说道:“别的宗门兴许有作壁上观的可能,但是我们剑宗却绝无可能,自千年前我宗开派祖师与道门决裂始,剑道两宗便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如果说千年大计对于道宗来说是排在第一位的大事,那么灭掉剑宗便仅次于千年大计。我们这次如果作壁上观,傅尘等人必败无疑,到那时道宗挟天下大势灭我剑宗,为师纵使能护得宗门一时,但长生境界终究不能久留世间,待到为师离世之后,你们又如何去抵挡来势汹汹的道宗?” 上官仙尘轻声道:“我剑宗历来传统便是宗主即半个剑宗,你如今已经踏足天人境界,对于你这个年纪来说,已经是难能可贵,但现在天下形势瞬息万变,一个天人境界是远远不够的,甚至是寻常的逍遥境界也有些不够看,你要走的路还很长,如果为师将这偌大的剑宗放到你的身上,你撑得起来吗?” 公孙仲谋哑然无言,只能是默默摇头。 上官仙尘平淡道:“所以此战我必须去,也必须赢,因为这一战对于我们剑宗来说,不是争夺天下大势的一战,而是生死存亡的一战,为师要用这一战来奠定我剑宗的二十年太平,等到你能踏足逍遥境界,能继承为师手中诛仙,能挑起剑宗这幅重担,能确保剑宗的香火绵延。” 公孙仲谋有些失魂落魄,喃喃道:“是啊。” 原本盘膝而坐的上官仙尘站起身,如是活物的诛仙随之竖立跟随。 随着上官仙尘的起身,整座剑冢岛上的万千葬剑齐齐颤鸣,无数缕青色剑气从四面八方冲霄而起,将天幕上的白云都切割得支离破碎,继而将整个天空渲染成一片滢滢青色。 上官仙尘掸了掸白袍上的尘土,轻声道:“时候到了,我该走了。” 公孙仲谋也随之起身,敛袖肃容,一揖及地,郑重无比地一字一句开口道:“不肖弟子公孙仲谋,恭送师尊!” 下一刻,上官仙尘身形扶摇而起,如同一把飞剑一闪而逝,穿过整座活火山,立于东海的天际之上。 这次他没有脚踏万剑出海,只是一人孤身凌空而行,但他一人便抵得过千万剑! 有青虹自东海而来,可是这次,却再也没有紫气西来。 那这世间,又有谁能去阻挡这位天下第一人?! ------------ 第三百一十章 青冥宫中 后建,大白山,青冥宫。 青冥宫对于世人来说,一向都是神秘莫测的代表,谁也不清楚其中到底有什么,只知道它是魔教总坛,顾名思义,想来里面多半是鬼气森森,魔头隐现,仿若人间地狱。 事实上,青冥宫内部与道宗大殿差别不大,只是没有了道祖像,而是在大殿中央位置设有一方天外奇石铺就的精致圆坑,坑内燃有青色火焰,终年不熄。而圆坑外围又有七把座椅依次环绕,分别代表教主、圣女或圣子,以及五位长老。 本代魔教教主早已死在大雪山下的菩萨居处,教主大位至今仍旧空悬,而圣女秦穆绵又在道宗掌教真人的援手下叛教而出,故而此时的青冥宫中就只剩下五位长老。 为首的自然是大长老刁殷,其次便是东长老李诩、西长老孙平、南长老谢仙、北长老冯义。 时值寒冬腊月,正是一年中最冷的光景,尤其是后建,更是为天下寒冷之最。此时的青冥宫中好似冰雪世界,墙壁和地面上甚至结了一层厚厚的白霜,虽然大殿中央燃烧着终年不熄的熊熊火焰,但诡异的是,这些火焰没有半点温度,非但不能驱散寒冷,反而还想周围释放着冰冷寒气,休说是严寒冬日,即便是酷热夏天,整个青冥宫也是凉意森森。 刁殷身着墨色长袍,没有半分束缚的满头银发笔直垂落,面容肃穆。 另外四名长老安静地望着刁殷,这件黑袍,是魔教的正式着装,与道宗的峰主道袍相比,道宗的黑色更加偏正色,即便是黑色,也透露着一种堂皇味道,而魔教的黑色则更为深邃,透露着一股子妖异味道,若是久久凝视,更会有一种魂魄被吸入其中的错觉。刁殷已经有很多年没有穿过这件长袍,在李诩等人的记忆中,似乎在教主失踪之后,就再也没见他穿过,虽然他名义上还是大长老,但在实质上却是已经与教主无异,穿着习惯也愈发随意,直到今日,刁殷才又重新穿上了这件大长老长袍。 刁殷望着不断跳跃的青色火焰,没来由说道:“王云已经见过萧煜了。” 坐在刁殷右手旁的李诩沉声道:“的确如此,在张载死后,王云这个伪圣人便重新出世,并让自己的弟子孙世吾出来主持儒门大局,甚至还曾经短暂出手,逼退了慕容燕。” 刁殷平静道:“不管是伪圣人还是真圣人,只要沾了个圣字,就不容小觑啊,恐怕除了上官仙尘,再没有人敢说稳胜这个儒门宿老。” 刁殷此言一出,李诩孙平等四人的脸色就变得有些难看。 李诩忽然想起一些事情,问道:“当年盛传王云因为某事而踏足圣人境界,但也遗留隐患极大,不能轻易出手,这才被称作是伪圣人境界,若是大长老亲自出手,不说稳胜,能有几分胜算?” 刁殷轻声道:“五五之数。” 李诩点了点头,又问道:“若是我等四人联手,又如何?” 刁殷摇头道:“还是五五之数。” 李诩叹息道:“如此说来,若是王云参战,不用出手太多,只要在关键时刻出手,就足以可以逆转局势。而我圣教与儒门则是因为当年大楚之事而仇深似海,王云若是出手,有八成可能会冲我们而来,不得不防啊。” 刁殷稍稍沉默,然后开口道:“倒也不完全尽然,在张江陵、方何、张载等人尽数身死,而孙世吾又成了一个废人的前提下,王云是儒门的最后一根定海神针,当初张江陵死的时候他没出手,方何死的时候他没出手,张载死的时候他仍是没有出手,这一次他未必敢贸然出手。” 李诩沉声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此诚危急存亡之际,万不可将自身之安危寄托于他人一念之间。” 一直沉默不语的谢仙开口赞同道:“东长老此言有理。” 冯义道:“我们能否集合五人之力提前将王云这个变数除去?” 李诩摇头道:“恐怕此时王云已经去了齐州。” 此言一出,除了刁殷,其他三人均是脸色一变。 如今的齐州可谓是高手齐聚,若是只有他们五人孤身前往,那便是个有去无回的下场,若是去的人多了,那便是提前展开决战。 青冥宫中迎来了短暂的宁静,只有那团不知燃烧了多少年的青色还在跳动着,将五人的背影照映成一个个扭曲图案。 刁殷脸色平静,让人看不出半点端倪,闭目沉思。 李诩面沉如水,若有所思。 孙平面无表情,冯义眼神阴沉。 本是道宗掌教真人紫尘一颗棋子,只是后来悄然变了颜色的谢仙微微眯起眼睛,轻声打破这片沉默,道:“那位白莲教教主不是号称算无遗策吗,我们不妨将这个麻烦抛给他,毕竟我们几家现在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们这艘船若是要沉了,他们也跑不了。” 冯义嗤之以鼻,孙平不以为然。 将自己解决不了的麻烦丢给别人,即说明了自己的无能,也多少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李诩慢慢斟酌言辞,然后缓缓说道:“此举怕是不妥,毕竟我圣教多年威名,若是因为王云一人而束手束脚,不说外人如何看我等,就说圣教中曾经将儒门几乎灭门的列祖列祖,我等又有何颜面却面对他们?” 一直闭着双眼的大长老刁殷,忽然睁开眼,冷然道:“既然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境地,还讲究这些虚名有什么用?此战关系到我圣教日后兴衰,是更进一步,将西至草原小白山东至东北幽州的这片土地拿到手中,还是就此一蹶不振,甚至就此消亡。若是我等败了,圣教不复存在,这样我等就有颜面就去列位祖师了?!”老人猛然拔高了声音,重重道:“既然傅尘说他有办法,我们用就是了,中原人不是称呼我们是魔教吗?既然为魔,又何须讲究这些没用东西!?” 李诩、孙平、冯义等三人俱是心口一颤。 寂然无声。 刁殷拄着拐杖从座椅上起身,沉声道:“此战只要功成,儒门便是过眼云烟,这样的功绩,我等也足以让后辈弟子引以为傲。” ------------ 第三百一十一章 大雪山上,东都宫内 草原,大雪山,摩轮寺遗址。 在摩轮寺覆灭之后,这儿便罕无人烟,直到青尘带着自己的一众追随者叛出道宗,落脚于此,这儿才重新有了些许生气。 李如悔即是青尘所剩不多的心腹嫡系,也是仅次于青尘的首领人物,虽说经过天尘的铁血镇压之后,青尘在道宗中经营多年的根基被连根拔起,但终归还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没有真的穷途末路。 青尘带着李如悔登上大雪山的峰顶,望着脚下的皑皑白雪和远方看不到边际的草原,忽然开口问道:“如悔,我记得你有两个兄弟?” 李如悔轻声回答道:“李如松和李如春正在萧煜麾下效命,李如松是暗卫府都督,李如春则是大都督府佥事。” 青尘点点头,感叹道:“大好前途啊。” 在这一点上,李如悔也是没有太多忌讳,坦然道:“如此一来,不管谁胜谁败,李家也不会真的香火断绝。” 青尘轻声叹道:“当初我们踌躇满志,又何曾想到会走到今天这般田地,不但没能握住道宗大权,反而是变成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日后即便我能侥幸迈出那一步,又有何面目去面对师尊以及道宗的列位祖师?” 李如悔默然不语。 青尘停顿了许久,然后缓缓说道:“当初我决定迈出这一步的时候,也曾想过后果,可想来想去,最差的后果不外乎就是身败名裂四字而已。当年不管我与紫尘如何相争,终归是有一甲子的香火情分,勉强算是君子之争,无论如何也不会走到这一步。可是我与秋叶没有一丝一毫的情分可言,所以这个道理在秋叶这里行不通。如果我不迈出这一步,看着秋叶一步步接过紫尘的衣钵,等到他真的将道宗握在手中之后,我又该如何自处?还不是要被他这位掌教真人秋后算账,身败名裂。既然都是身败名裂,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拼死一搏,无论是胜是败,都再无遗憾了。” 李如悔轻声道:“时来天地皆同力。” 青尘望向脚下的白雪,自嘲道:“运去英雄不自由吗?” ―― 东都,皇宫。 在这个天下,名义上最尊贵的女人,不是萧瑾之母陵安公主,不是萧煜的妻子林银屏,也不是秋叶道侣慕容萱,更不是如今幽居深宫的玉太后,而是刚刚执掌凤印没多久的皇后娘娘。 有一个齐王做娘家,皇后娘娘当真可以称得上名副其实的六宫之主,无论是各宫太妃,还是实权在握的大太监,甚至是众宦官之首孙士林和婆婆玉太后,仍要矮这位皇后娘娘一头。 说到底还是因为皇后娘娘的父亲,若不是那位齐王殿下在外朝执掌大权,一个初来乍到的孤身女子,哪怕是皇后之尊,又怎么能在深不见底的后宫中这般如鱼得水? 后宫从来都是一个踩低捧高的地方,这里出来的人也是极有眼力价,自然知道谁得势,谁失势。所以在如今的东都宫城中,就出现了如此荒诞一幕,小皇帝秦显若是想见自己妻子一面,还要事先通传,飞霜殿的这些侍女都是林银屏从中都王府中选出来的老人,由紫月领着,她们可不认什么皇帝,不过是被王爷摆在台面上的傀儡罢了,她们只认萧羽衣一人,若是萧羽衣说不见,秦显就休想踏进飞霜殿一步。 今日却不知是什么缘故,萧羽衣破例主动来到了甘泉宫中,这让秦显有些遮掩不住的讶异。这种惊讶一直持续到萧羽衣来到自己面前入座,又屏退了左右随从,只留下紫月和张百岁两人。 张百岁自从入宫拜孙士林为师之后,便被孙士林安排在秦显身边,名义上是秦显的长随,同时在司礼监挂一个秉笔之名,可明眼人都知道不过是监视这位身不由己的小皇帝罢了。 帝后二人相对而坐,萧羽衣的的神情很是肃穆,默然地望着秦显,紫月和张百岁守在外面,各自沉默不语。 沉默许久之后,最终还是秦显有些沉不住气,首先打破殿内的寂静,开口问道:“不知皇后来见朕所为何事?” 萧羽衣双手交叠,宽大衣袖覆在双膝上,缓缓说道:“臣妾是来告诉陛下一个消息的。“ 秦显问道:“什么消息?” 萧羽衣望着自己这个名义上的丈夫,突然笑道:”这个消息对于陛下来说,可能是好,也可能是坏,不过在我看来,其实都一样,不管是谁赢了,陛下不过是从这个笼子换到另外一个笼子,背后换一个提线之人而已。” 从头到尾,萧羽衣都没有半点委婉的意思,直接捅破了那层窗户纸,将秦显当下的尴尬处境直接点明。 秦显的脸色变了又变,不过最终还是没有发怒,竭力压下怒气之后,声音尽量平静地说道:“皇后是要告诉朕,齐王决定出兵了吗?” 萧羽衣轻轻点头,语气平淡道:“父王决定在明年秋天对江南用兵,扫平白莲教、陆谦等乱臣贼子,开天下之太平。” 秦显脸色苍白。 萧羽衣轻声道:“你我好歹是夫妻一场,有些话我便对你直说了,这场大战的胜负如何,父王也没有十足把握,不过你最好期盼父王能赢下陆谦。” 秦显嘴唇颤抖,问道:“什么意思?” 萧羽衣笑了笑,对这个万事不由己的可怜小皇帝有些同情,轻声细语地解释道:“若是父王胜了,为了自己的后世名声,又有我的情面,兴许不会将你如何,只要你禅让帝位,安分守己,还能剩下个富贵安乐的下半生,但不管怎么说,总不是绝路。可若是父王败了,大军不得不放弃江北,甚至是放弃东都,全部撤回关外西北,那么你就有两个下场,如果父王还想着东山再起,那么你就会跟着西北军迁都中都,如果父王心灰意冷,打算偏安一隅,那么你便要随着众多东都宗室一起死绝。” 秦显顿时面若死灰。 就在此时,蓝玉手持整座皇城大阵的枢机密钥,走进了那栋位于皇城内的黑白小楼。 站在已经荒废的天机阁遗址中,蓝玉苦笑自语道:“若事有不协……” 那就由他来亲自毁灭这里。 ------------ 第三百一十二章 暗流涌动 兴许是风雨之前的片刻宁静,如今的齐州看不出太多兵荒马乱的氛围,反倒是太平一片,尤其是临近年关,从上到下都透露出一股子喜庆。 因为萧煜只娶了林银屏一个的缘故,而两人又只育有一子,以林银屏那久病缠身的身子,八成是不可能有第二个孩子了,所以也就没有其他高门世家里司空见惯的嫡庶之争,更没有兄弟之争,而萧煜对萧瑾的防备打压之意也开始日渐浮上水面,关于谁来继承萧煜的位子,这在明眼人看来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底下的人,无论是文官还是武将,就想站队也没那个机会,只能是全心拥护王太子殿下。 另一边,随着时间的推移,西北军内部不见刀光的争斗已经逐渐有了结果,无为不争故莫能与之相争的魏禁显然更胜闽行一筹,这次能够独领一军,标志着他已经成为实质上的武官第二人,若是这次的江南战事没有意外,在战事结束之后,魏禁就要接替林寒成为中军都督,也就是下任大都督的接班人。 谁也没想到当初那个不过是小小都尉的魏迟侄子竟然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就像没人能想到当初那个落魄萧家大公子能走到今日这一步一样。 至于林寒那边,在萧煜和林银屏一番长谈之后,大体也已经定下,让林寒回草原去,用林远和林银屏的名义,再加上萧煜的支持,继承草原汗王之位,也就是大郑册封的镇北王之位。 不管怎么说,林寒都是正宗的林家人,远非吉日木图等还未改姓的旁系可比,虽然林银屏才是真正继承人,但终究是女儿身,若是没有嫁人还好,可出嫁从夫,现在她已经是萧家的人,更不适合去执掌草原。 安排好“后事”之后,萧煜难得忙里偷闲,带着林银屏从太清宫中出来,来到济州府。 两人乔装打扮,就像一对寻常人家的年轻夫妇,也不带随从,毕竟萧煜本身就是位列天机榜第六人的绝世大高手,而如今的齐州又是一个逍遥神仙齐聚的光景,若是有敌来袭,瞬息便至,再是安全不过。 两人用一天的功夫走遍了大半个济州府,走马观花地看了诸般名胜,临近黄昏,两人才找了一家酒楼,打算祭奠下自己的五脏庙。此时正是人满为患的时候,两人好不容易找了张空桌,刚刚落座,就听到有人在大呼小叫。 林银屏对此没有在意,只是拿过菜单自顾点菜,萧煜却是朝那边望去。 原来是一群闲汉在饭后谈国事。 谈论国事一直都是百姓们茶前饭后极为热衷的一项娱乐,男人们在这时候多半要过一把帝王将相的瘾头,个个都高瞻远瞩,肆意指点江山。 一个身着灰布棉衣的中年男子,端着杯三文一碗的廉价茶水,正唾沫四溅地侃侃而谈,“要我说呐,这天下八成就是咱们齐王殿下的了,其他人不过是为齐王殿下开路的,兔子尾巴长不了,等到齐王殿下打下江南,天下一统,那东都城里的小皇帝就得乖乖让位,这天下从此之后就不姓秦了,得姓萧!” 话音一落,马上就有人反驳道:“我看未必,这姓萧不假,可也得看是哪个萧,大伙可别忘了,还有位小王爷,这小王爷虽然争不过齐王殿下,可世子殿下就未必能压住这位小王爷了,这叔王摄政的故事,戏文里可从来都不少!” 这空林银屏也听出不对了,脸色有些难看。都说为女则弱,为妻则刚,为母则强,林银屏这个当娘的人,宝贝儿子萧玄便是她的心头肉,寻常人是碰也碰不得。 萧煜拍了拍她的手背,微微一笑,示意她稍安勿躁。 这时又有一名看起来像个穷酸腐儒的老人叹气道:“齐王殿下正值春秋鼎盛,说这些还为时尚早,就算有那一天,齐王殿下又是何等智谋,岂会想不到这一点?自然会早早防备,不过要老朽说啊,这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小王爷就是明枪,只要有了防备,并不能如何,真正难防的是那根本想不到的暗箭!” 听到这儿,周围的人来了兴致,有人问道:“老先生,照你的说法,谁才是暗箭啊?” 老人顿了顿,小心翼翼地张望了下四周,压低了声音道:“自然是那位。” 说着老人用手指蘸着茶水在桌面上写下一个林字。 众人受到老人的感染,也纷纷俯下身子,压低了声音,好像下一刻就会有暗卫进门捉人一般。 先前说话的中年男子看到这个林字,倒吸了一口冷气,小声道:“老先生说的是……王后?” 老人点点头,一脸怒其不争道:“这位王后本就是异族出身,不懂礼数妇德,最是跋扈善妒,齐王堂堂藩王之尊,竟是没有侧妃侍妾,成何体统?还不是王后专宠所致!而且这位王后不但善妒,还精于敛权,每逢寿辰,满朝文武哪个敢不去祝寿?甚至每逢军机大事,她也要横插一手,牝鸡司晨!还有王后之弟林寒,人称修罗将军,跋扈嗜杀,动辄屠城,实实在在的草原蛮子行事,如今更是高居中军都督之位,这便是埋下了外戚干政的苗头啊!” 老人用手指敲了敲桌面,微微压低了声音,”如今齐王殿下春秋鼎盛,这都还好说,可如果有一天齐王殿下不在了,而王太子又正值年幼,那会是个什么光景?” 一位士子打扮的年轻人轻声道:“诸吕之乱,武周之事,已然不远矣!” 另外一名年轻书生也点头道:“如今萧家,人丁子嗣单薄,若是出现此等事情,恐怕顷刻之间就要改朝换姓。” 对于林银屏执掌大权,西北内部早已是多有不满。尤其是林银屏手腕越发熟稔之后,这种反对声音也是与日俱增,更有甚者,已经出现了二圣临朝的说法。 一股暗流正在悄然涌动。 而这股暗流看似指向林银屏,实际上却是对准了一直被林银屏护在身后的林寒,尤其是在林寒要返回草原的关头,更是耐人寻味。 萧煜脸色平静,微微侧了侧头,望向身边的妻子。 林银屏伸筷子夹了一块红烧肉放到萧煜的碗里,接触到他的目光后他微微一笑,好似对于这些话语充耳不闻。 ------------ 第三百一十三章 夜话 吃完付账之后,夫妇二人走出酒楼,林银屏任由萧煜握住自己的手,默不作声。 萧煜微微叹息一声。 只有他才能理解妻子的无奈心思。 若说林银屏有当权后的心思,萧煜是决然不信的,他了解自己的妻子,不是那种可以真的冷酷心肠的人,虽然都说天家无亲,但林银屏真不一样,她是林银屏的独女,从来没有兄弟姐妹跟她相争,后来嫁给萧煜,从来没有可以真正威胁到她正妻地位的女人,再后来便是生了萧玄,萧家一向人丁单薄,萧煜不但没有庶子,就连叔伯兄弟也是很少,唯一的萧瑾又是萧煜重点防范之人,也就是说没有可以威胁到萧玄地位的人。 正如林银屏自己说的那般,从没有她这般幸运人,何必去争? 萧煜和林银屏没有在济州府中继续停留,由萧煜带着林银屏连夜返回太清宫。如今的太清宫,因为有道宗、佛门、慕容燕、萧烈、王云等人陆续入住之后,终于有了些昔年鼎盛气象,夜夜灯火不惜,宛若天上仙宫。 待到萧煜和林银屏回到寝宫时,差不多是亥时时分,却不想王太子殿下竟然还没睡,坐在夫妇二人的床上,一副不见到爹娘就不睡觉的姿态,这一日下来,林银屏的身子实在是疲乏得很了,没空去哄儿子,直接脱了外衣,穿着中衣坐到梳妆台前开始放头发,萧煜则是坐在床沿上,一边看白日积压下来的奏章,一边逗弄着儿子,同时心里也有些纳闷,都说小孩子熬不得夜,自己小时候这空差不多就已经睡了一觉了,可自己这宝贝儿子怎么一点也不困呢,难道是天赋异禀? 过了一会儿,林银屏已经散开头发,长可及腰的乌发披散在胸前背后,见儿子还是倍精神的样子,不由问道:“灵宝,你这是要跟爹娘一起睡?” 萧玄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听懂了,咿呀了一声,看这表情是很乐意。只不过儿子乐意了,萧煜这当老子的就有点不乐意了,不由道:“这不合体统吧?” 林银屏看破了他那点小心思,瞪了他一眼,“有什么不合体统的?我今天乏得很,就是儿子不在这儿,你也不许碰我。” 萧煜有些悻悻道:“我是怕这小子夜里睡觉不安稳,把你给吵着。” “我自己儿子我乐意,再说我们灵宝才不会哭闹,你说是不是啊,灵宝?”林银屏说着抱起儿子,用自己额头顶了顶萧玄的额头,逗得萧玄又是一阵咿咿呀呀。 萧煜放下手里的奏章,无奈道:“就你这宠溺劲,以后还垂帘听政呢,只怕这小子给你撒个娇,你什么权柄都得交出去。” “萧明光你就少说两句。”林银屏抱着萧玄先上了床,轻轻拍着他,低声道:“赶紧睡觉。” 萧煜吹熄了灯,挨着林银屏躺下。 不一会儿,萧玄就传来一阵均匀的呼吸声,已经沉沉睡去。 林银屏虽然很累,却不知为何没有半点睡意,而萧煜又是逍遥境界,睡与不睡都在两可之间,两人就在沉沉夜色中低声说起一些私密话语来。 林银屏想着白日里在酒楼里听到的那些话语,轻轻翻了个身,望着身边萧煜的模糊轮廓,小声问道:“明光,你说今天的事情,是谁在背后推波助澜?” 萧煜闭着双眼,轻声回答道:“如今大敌当前,能有这份胆识的人,不多,冷乾算一个,不过他不会干这自毁长城的事情,闽行也勉强算是一个,不过他刚输给了魏禁,正是失意落魄的时候,怕是还没有这份心思。至于其他人,蓝玉和徐林远在东都,再则此二人也没有理由跟林寒做对。” 林银屏低低问道:“会不会是徐林?他当年镇守中都,与草原多有龌龊,其中成见肯定是根深蒂固。” 萧煜睁开双眼,望向头顶帐幔,慢慢说道:“你说的倒不是没有可能,不过徐林此人一直都以自身大局为重,若他是意气用事之人,早就该死在当年的中都城下了。” 林银屏轻哼了一声,消想着那个藏在暗处的幕后推手,咬牙切齿道:“千万别让本宫知道是谁在使绊子,否则本宫定要让他尝尝什么是垂帘听政!” 萧煜重新闭上眼睛,轻声道:“跳梁小丑而已,我明天让曲苍去查一查,你不必放在心上。” 林银屏轻轻嗯了一声。 她怔怔出神许久,忽然问道:“明光,你说咱们还能再生一个吗?” 萧煜问道:“怎么?一个玄儿还不够你养的?” 林银屏摇头道:“不是,我只是觉得只有灵宝一个,终究是单薄了些,将来也没人帮衬他一把。” 萧煜无奈道:“以你的身子来说,很难,也很凶险。你如果不想让我当个鳏夫,不想让玄儿当个没娘的孩子,或者喊别的女人娘亲,你就最好别再有这个念头。” 虽然本就没报多大希望,但听到萧煜如此说,林银屏还是有些黯然神伤。 萧煜伸出手揽住妻子,轻声安慰道:“其实在咱们家,一个儿子反而是最好的,毕竟你也不想看到日后兄弟二人因为我这个位子而互相反目吧?毕竟这样的事情在史书上又何曾少了?以你的性子,哪里受得了这个,所以还是安稳守着玄儿一个,和和睦睦,多好。” 林银屏把头埋在萧煜的怀里,闷闷地嗯了一声。 萧煜拍了拍她的后背,柔声道:“夜深了,明天我还得去检阅水师,早些睡吧。” 林银屏合上双眼,一阵深深倦意袭来,没过多久便在萧煜的怀中沉沉睡去。 萧煜微微侧头,透过帷帐望向那轮高悬明月,神游万里。 这个乱世已经迎来最后的尾声,只是有些该落幕的还未落幕,该上位的未上位,等到所有人都各归其位之后,这个葬送了秦家江山的乱世才算完全谢幕。 萧煜要做的事情,就是把迟迟不肯落幕的强行落幕,帮还差一步的托上一把。 如此就是天下太平了。.. ------------ 第三百一十四章 大战与大战 自从萧煜令羊伯符整合水师之后,江北水师就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驻扎于齐州琅琊府,另一部分则是住在在直隶州渤海府,总的来说,还是以齐州水师为主,以直隶水师为辅。 江北水师与江南水师相比,有陆谦坐镇的江南水师总体战力要高出江北水师,哪怕是萧煜这边有羊伯符这个缔造了江南水师的老将也同样是于事无补,毕竟江南水师的底蕴在那,绝不是整合创建不过半年的江北水师可以比拟。也正因如此,西北军的一众将领从未曾将胜负寄托在水师上,在他们看来,只要羊伯符的水师能将西北铁骑送过大江,那么水师就可以抽身而退,接下来就是所向披靡的西北铁骑横扫江南了。 萧煜这次校阅水师,主要还是针对近在咫尺的齐州水师,一则是因为齐州水师才是主力,再则就是因为羊伯符的帅帐也是驻扎于此。 在羊伯符及一众将领的簇拥下,萧煜登上一艘福船。不管是江北水师,还是江南水师,都是以福船为主,因为诞生于福州沿海而得名的福船,其底尖上阔,首尖尾宽两头翘。建材主要为福州的松、杉、樟、楠木。共有六号,海战用的福船,是指一号和二号。武备志称其船高大如城,非人力可驱,全仗风势,若遇小船,乘风下压,如车碾螳螂,斗船力而不在斗人力。除了福船之外,还有网梭船、鹰船、连环船、字母船、火龙船、赤龙舟、苍山船、车轮舸、海沧船、蜈蚣船等其他大小船舰。 萧煜围着福船走了一遭,平静问道:“羊老将军,孤王问你,如今我江北水师战舰几何?” 羊伯符沉声道:“回禀王上,如今我江北水师有船一千八百艘,其中六百艘巡船,六百艘战船,四百艘运粮漕船,另外还有驻扎在渤海府的二十艘远洋宝船和一百八十艘不堪用的渔船。” 萧煜点点头,说道:“六百战船中有多少这样的福船?” 羊伯符回答道:“三百艘。” 萧煜默念了一声三百,转身进了船舱,舱内颇为宽阔,墙壁上则是挂有江南和江北形势图,萧煜站在这幅舆图前默默注视良久,然后坐在舆图下的主位上,说道:“前些时候,孤王捉到两个白莲教的逆贼,分别叫做魏献计和张定国,曾经参与过太湖起事,也算是白莲教的元老人物,根据他们交代,陆谦的江南水师有船二千九百余艘,其中九百巡船,近千战船,而在这千余艘战船中,足足有六百艘是福船。” 萧煜望向羊伯符,问道:“孤说的可属实?” 羊伯符皱了皱眉头,略作思量后说道:“回禀王上,以末将经验来看,这个数与实际相比,应该不会相差太多。” 萧煜轻声道:“也就是说,江南水师的战船差不多是我们的一倍。” 羊伯符微微叹息道:“若是能再多三年时间就好了,末将虽然不敢说超过江南水师,但有信心让江北水师面对江南水师时有一战之力。” 事实上,在羊伯符看来,江北这支临时东拼西凑组建起来的水师,无论是兵卒还是战船,都与江南水师相去甚远,若是两军正面交战,必然会是个大败亏输的局面,所以他也从未奢望过从正面击败江南水师,在这一点上他倒是与骑军将领们不谋而合,那就是想办法突破江南水师的防线,将西北军运过大江,在陆地上打开局面。说到底,在这场南北大战中,江北的水师只是起到一个辅助作用,真正定鼎江山的还是骑军。 萧煜摇头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若是将这张弓拉上三年,是要绷断弓弦的。” 羊伯符微微躬身道:“是末将思虑不周。” 萧煜笑了笑,没有在意老将军没有半点水平的奉承,从座位上起身,说道:“若是到了渡江而战的那一天,孤王怕是没有机会坐镇水师了,到时候就要有劳羊老将军了。” 羊伯符肃容正色,单膝跪地,抱拳沉声道:“末将定不辱王上之托!” 萧煜笑了笑,走出船舱,朝着南方举目远眺。 就在大战之前,已经有大战。 大江东去,东流入海。 东海海面之上,此刻已经是巨浪滔天! 在海浪之下有三道身影时隐时现。 片刻后,海浪渐渐平息,其中两道身影后撤,露出真容,是天机榜第七人萧烈和第八人慕容燕。 而在两人三百丈外的一道巨浪上,立着一名很少出现在天下人视野中的白衣男子,而此人正是不在世间却世间无人不知的天下第一人,剑宗宗主上官仙尘,手中提着那柄世间名剑第一的诛仙。 也只有上官仙尘面对萧烈和慕容燕两人联手还能占尽上风。 下一刻,萧烈的拳意破空而至。 上官仙尘手腕一抖,诛仙上的浩大剑意直接泯灭了人仙拳意,虽然这一战的试探意味颇多,但上官仙尘展露出的冰山一角已经足以让寻常逍遥境界叹为观止。 以上官仙尘为中心,百里之内的海面,全部被浩大剑意所笼罩,竟是不生一丝波澜,平整如同镜面。 就在此时,慕容燕已经近身到上官仙尘身前十余丈处,手中长刀所指,天幕连同海面一起撕裂,交错而过,形成一个横贯海天的巨大交叉。 上官仙尘轻描淡写地长剑前指,诛仙就这么破开“大燕”,与慕容燕手中长刀互相对指。 短暂的寂静无声后,天地间响起一片清晰的碎裂的声音,是慕容燕手中的长刀寸寸碎裂,然后化作粉尘随风而逝。 已经修成人仙小圆满境界的萧烈后发而至,先是深吸一口气,鲸吞天地元气,以他为中心形成一个巨大的元气漩涡,然后五指伸张,翻手拍下。 天地骤然一暗,不见骄阳明日,只手遮天。 上官仙尘脸色平静,只是放弃追击慕容燕,转而将诛仙横于胸前。 瞬息后,平整如镜面的海面骤然下沉,一个足有百丈大小的巨大掌印出现在海面上,甚至连掌纹都清晰可见。 上官仙尘脸色如常,身形以及脚下的巨浪都是纹丝不动。.. ------------ 第三百一十五章 上官仙尘的剑 在这处战场的四周,有超过两手之数的逍遥境界高手观战,说到底,双方都不想在此时全面开战,这一战更多的是试探意味。 萧烈立于半空中,脸色如常,只是负在身后的右手袖管已经破碎不堪,而且在刚才与上官仙尘的交锋中,上官仙尘安然无恙,萧烈的右掌上却是被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剑痕。 白衣白发的上官仙尘手腕一旋,将横于胸前的诛仙改为正持,剑身上青气萦绕似青龙盘旋,剑尖直指萧烈和慕容燕两人。 萧烈和慕容燕这对老友交换了一个眼神,均是露出一个苦笑神情,打到现在,两人几乎是把压箱底的本事都拿出来了,可上官仙尘依旧不曾用出名动天下的剑三十六。 世人皆知剑三十六才是剑宗的立派根本,无论是当年还是当下,上官仙尘这位剑宗宗主都是凭借剑三十六而独步天下,所以他未曾用出剑三十六,也正说明了此战不分生死,只分胜负。 萧烈轻声笑道:“上官宗主不愧是天下第一人,盛名之下无虚士,萧某无话可说。” 如今的上官仙尘已经无限接近于长生境界,而当世唯一的长生神仙紫尘则是已经飞升,所以上官仙尘是当之无愧的举世无敌手,即便萧烈和慕容燕两位当世大高手联手,仍旧没有丝毫胜算。 上官仙尘没有接话,甚至连表情也没有变化分毫,心绪古井无波。 天下第一? 自从紫尘飞升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无比确信这一点,没有丝毫的疑问。 下一刻,上官仙尘手中诛仙向前递出,转守为攻。 一剑卷起千层浪。 一条由海水组成的长龙冲天而起,好似在向苍天咆哮示威。 这一剑与其说伤敌,倒不如说示威的意味更重。 萧烈和慕容燕不得不一退再退。 上官仙尘面无表情,一剑尽后又一剑,恰如一浪叠一浪。 萧烈猛然止住退势,全身皮骨肉爆裂作响,脊椎如同一条孽龙扭曲不止,继而全身一百零八处窍穴同时亮起,整个人熠熠生辉,好似天上神人。 扭身,挥臂,出拳。 萧烈的全身之力层层传递,最后全部汇聚于拳上,如大江东去,奔涌而出。 人仙一拳。 面对这气势汹汹的一拳,上官仙尘只是轻轻一点,剑尖抖出千万点光雨。 两者相撞,炸裂出万千气机涌动,以两人交手处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开来,致使脚下海面如同沸水,翻滚不休。 有罡风生出,吹拂得上官仙尘满头白发向后飘荡。 萧烈却是随着罡风一气退出三十里。 在这时,慕容燕双手虚握,向前踏出一步,手中无刀,却以无形一刀斩落。 上官仙尘以右手持剑,空空如也的左手一直负在身后,这一刻终于是从背后伸出,以两指夹住了慕容燕的无形一刀。 一道金石碎裂之声响起,上官仙尘的指尖随之裂开一道细细缝隙,不过未等鲜血渗出,便已然愈合。 人仙体魄。 上官仙尘反手大袖一挥,一掌拍在慕容燕的身上,将这位后建大将军直接拍飞出去。 到了上官仙尘的境界,既不会一味的地动山摇,天生异象,也不会一味的返璞归真,而是达到一种圆满契合状态,一举一动一念之间,是扬是抑,随心而为。 击退萧烈和慕容燕的上官仙尘没有乘胜追击,而是就此止步,返身而回。因为再往前一步便要引来超过一手之数的逍遥神仙共同出手,而且萧烈和慕容燕两人也远未失去战力,面对如此多的逍遥境界,他终究是没有踏足长生境界,即便他曾经屠杀过一手之数的逍遥境界,仍旧没有全身而退的把握。 萧烈和慕容燕与天尘、牧观等人一起返回太清宫,萧煜亲自迎接两人,进了正堂分而落座后,萧煜开口问道:“父亲、慕容世叔,你们两人此番与上官仙尘交手,感觉如何?” 慕容燕犹豫片刻,缓缓说道:“盛名之下无虚士,以前听别人说起上官仙尘,总是什么独步天下,举世无敌,心底一直不以为然,直到此番交手,我才知道是自己坐井观天了,若是没有萧兄与我联手,而是我独自一人对上这位大剑仙,恐怕此时已经是一具尸体。” 萧煜微微点头,然后又将视线转向萧烈。 萧烈沉默许久,嗓音沙哑道:“我曾经见过上官仙尘与掌教真人在东都交手,在我看来,今日的上官仙尘比之当年在东都的上官仙尘,应该是又往前了一步,整个人的境界趋于圆满,那副只有逍遥境界才能看到的天地图卷更是一览无余,换句话来说,如今的上官仙尘终于补上了最后半步,于逍遥境界巅峰再上层楼,有了踏足长生境界的希望。” 萧煜脸上流露出一抹不加掩饰的凝重神色。 慕容燕喃喃道:“若是再给他几年时间,岂不是我们所有人联起手来也不是他的对手?” 萧煜摇了摇头,笑道:“最起码我们还能送他进天门。” 当世修为仅次于上官仙尘的佛门主持牧观忽然开口说道:“凡尘俗世容不得长生不朽之人,但想要跨过天门,也并非是简单易事,紫尘道兄能够安然无恙地跨过天门,不代表上官仙尘也能如此。” 萧煜问道:“何以见得?” 天尘一言道破天机,道:“掌教师兄乃是积善派之人,所行之事无一不是遵循积善二字而为,从未亲手造过杀孽,故而跨天门而天生祥瑞。反观上官仙尘,一柄诛仙剑屠戮无数,杀孽之重,堪称五百年来第一人,他若要跨过天门进入无边玄妙方广世界,就必然要遭受雷刑天诛。” 牧观双手合十,低声道:“这也正是为何道门立下逍遥不入俗世的规矩,若是逍遥入俗世,便要大造杀孽,偏偏逍遥境界已经与天地共鸣,若是杀孽过重,便为天道所不容,天理昭昭,终究有报,杀人者恒杀之,不过是被天道所杀而已。” 萧煜轻轻一笑,“既然如此,我们便借老天爷之手,除去这位大剑仙!”.. ------------ 第三百一十六章 离别不过生死 年关又至,转眼间便是萧煜跟随林银屏离开东都后的第八个年头。 今年的除夕守岁,萧家人在太清宫度过。比之去年,虽然少了已经嫁人的萧玥和萧羽衣,但却多了萧玄萧烈,说起来,萧煜已经太久太久没有与萧烈一起过年,这差不多就是自方璇死后,父子二人第一次一起守岁。 父子二人虽然已经和解,但兴许是敌对了这么多年的缘故,而且都是久居上位之人,谁也不肯先拉下脸面,所以席上的气氛就有些冷场。 萧瑾心思阴沉,自然乐得看父兄二人好戏,丝毫没有出声劝解的想法,反倒是恨不得萧煜和萧烈两人再像前些年那样继续冷战,好让他渔翁得利。 不过幸好还有林银屏,按照寻常富贵人家的说法,萧煜有了儿子,便自动从少爷升级为了老爷,萧玄是大少爷,萧烈是老太爷,萧瑾是二老爷,那么林银屏便是正儿八经的管家太太,上面又没有婆婆,说话分量自然很重。在这一点上,萧烈这个老太爷是不好多说什么的,毕竟挑儿媳妇的刺,那是婆婆干的事情,公公在这种事情上为了避嫌倒是不好多说什么。 至于萧煜这边,他的惧内大名已经传遍天下,在这一点上已经无所谓忌讳与否,哪怕是在家人面前也是如此,所以林银屏一开口,父子二人便各自找到了台阶,使得气氛一下子缓和起来。 萧烈从林银屏怀中接过萧玄放在自己的膝上,与面对萧煜时的疾言厉色不同,此时的萧烈脸上竟是罕见地露出慈祥笑容。世间男子多半如此,面对儿子时正值年轻气盛,多半要担当起一个严父的角色,动辄厉声教导训斥,而面对孙子时则已经是步入暮年,身上的锋芒都已然收敛,心态更加平和,不吝对孙子百般宠溺,与对待儿子时天差地别。 萧玄对于这个刚认识不久祖父则是有股天然亲近,非但不怕,还咿咿呀呀地伸出小手去抓萧烈的胡子。 萧烈任由他抓住自己精心打理的胡须,不但没有半分怒意,反而是温和笑道:“灵宝,爷爷的胡子好不好玩啊?” 萧玄回以几句只有林银屏才能听懂大概的咿呀。 萧煜瞥了眼这一老一不知是嫉妒还是羡慕,喝了口酒,咂咂嘴,有些无言以对。 萧瑾也是一副大开眼界的模样,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这个冷酷父亲竟然还有如此一面,当真是有点不可思议。 萧煜忽然想起一件事,在自己小的时候,那时方璇这个慈母尚在,萧煜与萧烈这个严父还不像日后那般水火不容,有一次母亲生病,萧煜陪在跟前,萧烈回府之后来看望方璇,前一刻与妻子说话时还是温声细语,转过头来面对自己时则立刻冷了面孔,先是厉声训斥一番,然后才寒着脸说话。 似乎如果不这样,萧烈就无法成材,就会成为一个纨绔子弟。 慈母严父,似乎这才是父子的相处方式。 萧煜先是看了看林银屏,然后又将目光转向萧玄,心底思量着,自己是不是也该对这小子摆出一副严父姿态来,免得被他那个娘亲给宠溺成只知道熬鹰斗狗玩女人的纨绔子弟。 林银屏见萧煜目光在自己和萧玄之间游移不定,沉默不语,不由小声问道:“你又在想什么?” 萧煜也不避讳,直接说道:“我在想日后该怎么教导玄儿。” 林银屏白了他一眼,却没有说话。自古以来,在教导儿子方面,一向是由家中男子做主,哪怕草原也是如此。 萧烈抬头看了眼萧煜,忽然问道:“明光,你觉得为父教你如何?” 萧煜一愣,然后笑道:“其实说起来,我也好,怀瑜也罢,在行事上都与父亲一脉相承,哪怕是以前我日思夜想的就是摆脱父亲,可到头来所奉行的却还是父亲教给我的那一套。” 萧烈轻声道:“那你打算让玄儿继续继在我们这条路上走下去,还是再开一条新路?” 刚刚夹起一个水晶饺子的萧瑾骤然停住自己的动作,眯起眼。 萧煜沉默许久,缓缓说道:“若是此战败了,玄儿自然还要走我们的老路,最起码能在这世间有三分立足之地。若是此战胜了,作为未来的天下之主,自然不能像我们这般固步自封,当然要以胸怀天下之气魄走出一条与我们不同的新路。” 萧烈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专心逗弄孙子。 散席后,萧烈说要去拜会老友慕容燕,独自离去。萧瑾说要去向老先生王云请教学问,也随之而去。至于王太子殿下,则是昏昏睡去。 只剩下夫妻二人,走出太清宫,沿着山路携手漫步。 萧煜缓缓说道:“以后玄儿的事情,我这个当爹的可能会顾及不到,就要靠你这个当娘多上点心。我转眼间也是而立之年的人,自从抛弃魔门修为之后,愈发亲近佛道,这辈子估计不会再娶别的女人,而你的身子不好,咱们八成就只有玄儿这一个儿子。银屏,我们两人从一无所有到如今的半壁江山,打下了这么大的家业,可说到底还是要交到玄儿手中,这份基业交到玄儿的手上,我不希望他将咱们一辈子的心血挥霍一空,二代而亡,甚至连带整个萧家一起给他陪葬,我希望日后的他是一个明君,可以名垂青史,让后人不吝赞誉之词的那种明君。 林银屏嗯了一声。 “至于我们两人,估计名声都好不了,一个刻薄寡恩的暴君,一个干涉朝政的妒后,倒也是绝配,再说人都不在了,哪管得了身后之名,随他们去吧。” “都说你身子不好,可我又能好到哪里去?修行不过八个寒暑,便已经跻身逍遥境界,名列天机榜第六人,这其中的得失,就连我自己也说不清了。” “若是有一日,我早早地走了,银屏,玄儿就交给你了。” 林银屏突然有些沉重感伤,吸了吸鼻子,闷声道:“大过年的说这些干什么?你若走了,我还能独活不成?” 萧煜并不哀伤,伸出手,给林银屏擦了擦眼角。 但终究没说出什么安慰言语。 生死不过离别,生离而死别。 现在这些不仅仅是结局,其实也是给我的新书那年那蝉那把剑做一些铺垫,如果大家有兴趣,可以看一下我的新书那年那蝉那把剑,覆云乱煜六十年后的故事。 ------------ 第三百一十七章 无人能言 大年初一,萧煜早早起身,亲自去给下榻于太清宫中的各位贵客拜年。 说是拜年,其实就是萧煜放低姿态的问候,算不上邀买人心,毕竟这些都是见惯世情的老家伙,而且也都身居高位,顶多算是拉进一下关系。 一圈走下来,萧煜身旁多了两人,分别是道宗首徒秋叶和佛门首徒秋月,说起这倒是有点像萧煜小时候过年的意思,拜完年后大人们各自有各自的应酬,小孩们便聚在一起玩耍。 三人也算是老相识了,秋叶更是与萧煜联手一起完成了那场旷世大战,以弱胜强,倾覆了徐林的四十万大军,使得萧煜有机会入主中都,同时也是扫平了他逐鹿天下的最大障碍。 若是没有当年的那一役,萧煜顶天就是个草原王,一辈子都只能待在比西北更苦寒的草原,望着中都兴叹。 崂顶最高处的凉亭中,三人并肩眺望远处还笼罩着淡淡雾气的海面。 若是不出意外,日后的天下就是这三人的天下,一个俗世皇帝,一个道门掌教,再加上一个佛门主持。 萧煜率先收回视线,坐到亭中的石凳上,笑道:“此情此景,两位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比如说雄图大志,或是皇图霸业。” 秋月双手合十,摇头笑道:“殿下是在说自己吧。” 秋叶倒是一如既往的淡然姿态,说道:“谁又能想到,当年那个碧罗湖畔的年轻人,竟然真的手握天下,大势分合皆在一念之间,而我和秋月这两个当时所谓的天之骄子,如今却是要仰你鼻息,世事无常,莫过如此。” 萧煜不在意笑道:“真人此言,似有大不平啊。” 秋月双手合十,微微摇头,却没有说话。 秋叶轻叹道:“其实从我被废去首徒身份的那一日起,你我位置已然对换,以前是你求我多一些,现在是我求你多一些。” 萧烈平静道:“世事沉浮,有下才会有上,若是一味向上,很快就会将自己逼到一条没有退路的绝路上,若是能早些吃一些苦头,知道这个道理,未尝不是幸事。” 秋叶轻声道:“殿下又是在说自己了。” 萧煜指着秋月这个滑头哈哈大笑,再也看不出以前内敛卑躬的半点影子。 秋叶忽然问道:“你真的将魔门修为全部摒弃了?” 萧煜收敛了笑容,点头道:“准确来说应该是天魔遗留,现在的我,只有全盛时期的八成修为,另外两成便是随着天魔遗留一起逼出体外。” 秋叶皱了皱眉,问道:“那日后大战怎么办?” 萧煜平淡道:“该怎么打还是怎么打,总不能因为我没了两成修为,就会改变整个战局,毕竟能走到逍遥境界这一步,最是惜命不过,我估计最后不会死太多人,打得差不多,分出胜负后,一方服软,这事就算完了。” 秋叶有点不敢置信,问道:“就这么简单?” 萧煜缓缓伸展五指,轻声笑道:“当然还是要死些人的,比如说傅尘,比如说刁殷或者王云,比如说上官仙尘,比如说青尘,比如说天尘大真人,再比如说我,我们这些人算是两边各自领头的,哪边输了,哪边的领头人就要把罪责扛起来,如此才算是告一段路。” 秋叶摇了摇头,“还是你看得通透。” 萧煜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底下的位置决定脑袋的想法,你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自然不会往这方面多想,我就不一样了,要时时想,日日想,夜夜想,防范这个,抵备那个,要么就是学着帝王权术驾驭平衡底下这帮心思各异的文臣武将,累得很,无趣的很。” 秋月轻声道:“也是乐在其中吧?” 萧煜颇为无奈道:“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们两个一个当靶子引我说话,一个就在旁边给我捅刀子,揭我老底,话说的这么直白,不好吧?” 秋月笑而不语。 萧煜犹豫了一下,“秋叶,托付你一件事情。” 秋叶毫不犹豫道:“请讲。” 萧煜有些感伤道:“若是有一天,我不在了,只剩下银屏和萧玄这对孤儿寡母,你看在我们多年的情分上,多照应些,毕竟道门有山门大阵,有道祖遗留,有历代祖师的心血,再怎么败,也不会被人家打上门去。” 秋叶默然许久,然后缓缓点头道:“若真的有那一天,我定当尽力而为。” 萧煜脸上终于有了点笑意,玩笑道:“玄儿名中有玄,你们道门又叫玄门,要不我让他拜你为师?” 秋叶摇头道:“若是败了还好,若是胜了,萧玄是做皇帝,还是去做掌教?” 萧煜哈哈一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又是闲谈了一会儿后,萧煜因为还有公务在身,率先离去,只剩下秋叶和秋月二人留在崂顶上。 两人互相沉默片刻后,秋叶忽然问道:“你怎么看?” 秋月望着远处的海天一线,转动手腕上的数珠,轻声道:“萧煜是真的在安排后事,不过这种后事倒不是因为萧煜觉得自己会败,更多还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支撑不了太久。” 秋叶记起一些陈年旧事,语气不由有些消沉,“难道他的身体已经恶化到如此程度?就算是抛弃了魔门修为也不行!?” 秋月双手合十道:“我听师尊谈起过,萧煜身上有两处致命所在,一是当年他强行融汇五家于一体,虽然当时不显,但后来遗祸深重,即便现在壮士断腕,舍去魔门修为,也为时已晚。二是这近十年来,萧煜历经数十战,几乎是每战必伤,而且还有数次危及性命的重伤,伤及根本所在。此二者若是一起发作,几乎顷刻之间就要催命,纵使地仙也要陨落,除非萧煜能踏足长生境界,否则绝无幸理。说到底,现在只是支撑时间长短的问题。” 秋叶脸上露出一抹不加掩饰的悲伤神色。 因为秋叶的天赋太高,起步太高,后来的位置也太高,所以他的朋友不多,或者说很少,萧煜算是为数不多的其中之一。 人生路漫漫,结伴而行,当听到结伴者要中途离去时,哪怕是心如止水的秋叶,还是感到一股无人可言的难言悲哀。 ------------ 第三百一十八章 两襄战起 年关过去,迎来了简文五年。 简文五年注定是一个多事之秋,在各路高人分别齐聚江都和崂山之后,双方之间的火药味越来越浓,试探性的交手也越来越多,在冬季本该平静到极点的海面上时常可以看到滔天巨浪,不用多问,这一定是又有逍遥境界的高手大打出手了,虽然再没有上官仙尘这一层次的交手,但逍遥境界就是逍遥境界,御六气之辩,远非天人境界可以比拟。 如今江北处于攻势,江南处于守势,也就是说战争的主动权掌握在萧煜的手中,他若是按兵不动,天下便能有暂时的几年太平,不过等到陆谦有足够实力北伐之后,这就不是萧煜一个人可以说了算的,所以萧煜不愿夜长梦多,决意要在简文五年分出一个胜负。 在萧煜基本统一江北后,就已经开始着手准备第二次南征事宜,兵事上,在齐州编练水师,派遣魏禁驻兵蜀州,准备南征,同时派遣萧瑾赶赴东北,促使牧人起归顺,上表小皇帝秦显,册封牧人起和查莽,令牧楚儿赶赴东都为质,解除后顾之忧。 另一边,萧煜将义女萧羽衣嫁给小皇帝秦显,卸任摄政王之位,不再给人“挟天子而令诸侯”的口实,同时在朝堂上以内阁和大都督府架空小皇帝,继而通过内阁次辅蓝玉和大都督徐林在幕后继续掌控朝堂。 经过七年时间的磨练,在权术一道上,萧煜已经很是得心应手,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什么时候不该做什么,掌握火候炉火纯青,一开始兴许看起来云山雾罩,可真正到了最后,才恍然发现,竟是环环相扣,滴水不漏。 萧煜的水师大军要在秋季渡江,但驻扎于蜀州的魏禁大军则已经早一步行动。 虽说春寒料峭,但好在是四季温暖的蜀州,除去一些高大山岭,几乎不见积雪。 魏禁大军一路南下,在短短三天时间内,一气推进二百余里,几乎就是毫无阻碍地进入湖州境界,显然陆谦的江南守军并没有信心能在正面战场与西北军一较高下,只能全部收缩至襄阳和襄樊两城之内,如今的襄阳守将是江都左都督杜明玉,江都右都督卫煌则是屯兵襄樊,两者互为犄角,大有要做一只缩头乌龟的架势,即便是魏禁亲自领兵,也在一时间有无从着手之感。 两襄城外三十里处,有一座临时搭建不久的简易军帐,魏禁作为此次南征主将,在这里召集了统领以上将官,连同诸葛恭、唐春雨在内,总计十七人。 大帐正中位置有一巨大案几,其上则是一副精致沙盘,两襄城池以及汉水都跃然其上,栩栩如生,甚至连一些不大的堡寨也被详细标出。 魏禁及一众将官站在沙盘四周,魏禁以佩刀指着沙盘上的襄阳城所在,沉声道:“襄阳地处大江中游要冲,破襄阳后,向东顺流而下取江南势如破竹,向西则与蜀州连为一体,可谓是进可攻退可守,当年后建大军第一次南下北伐,攻占江北全境之后,不取襄阳而直取江都,结果便是陷入泥潭,从东往西节节败退,甚至让大楚皇室趁此时机躲入蜀州。其后后建皇帝痛定思痛,先取襄阳,将蜀州的大楚皇室逼入绝路,继而以襄阳为立足之点攻占江南,险些倾覆整个中原,由此可见,襄阳之重,堪称是此战的胜负手。” 诸葛恭轻声问道:“文帅的意思是,我军要强攻襄阳?” 魏禁点头道:“无襄则无湖州,无湖州则江南唾手可下,当年蓝先生为王上定下取蜀入湖,席卷江南,直趋江都的三步方略,关键还是在一个入湖上面,而入湖的关键又在一个襄阳。” 诸葛恭沉声道:“襄阳之重,陆谦看得很明白,在第一次南征之后,他便将襄阳视为根本所在,关系江南存亡的重地,开府筑城,屯军练兵,大肆存粮,甚至不惜让自己的两员大将亲自镇守两襄,将其打造成整个江南的第一军镇,防的就是我们西北军卷土重来,现如今两襄的守城兵力在数量上已经与我们相差无几,若要强攻,举全军之兵有可能,如今我等只是偏师,想要攻下两襄,很难。” 魏禁缓缓说道:“三百门中都炮,当年王上准备用这三百门中都炮轰开东都城墙,只是后来东都不战而下,这三百门中都炮便没有派上用场,如今王上已经将三百门中都炮全部划归我军。” 帐内气氛猛然一窒。 中都炮的威力如何,自是不用多说,当初只是动用了几十门,便将大易府的城墙打得支离破碎,若不是如此,萧煜也不会将改良中都炮的艾琳娜册封为子爵。 想到三百门中都炮一起轰鸣的场景,帐内众人的脸上便有了几分轻松神色,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这襄阳城也不是没进去过,当初若不是牧人起在背后横插一刀,逼得蓝玉匆匆撤军,如今的大半个湖州还应该在西北军的手中!所以对于襄阳的城墙厚度,众人心里都知道个大概,若是六百中都炮齐发,这天崩地裂的场景足以媲美逍遥神仙的一击,不是没有可能击垮襄阳城的城墙,只是城内的守军也不是摆设,绝不会让西北军安稳摆出三百中都炮的阵势。 魏禁正色道:“兵法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但这次本帅就要反其道行之,以相仿之兵力围城!” 有一功勋老将小心翼翼道:“文帅,如此却是给了敌军分而破之的机会,而且襄阳和襄樊两城互为犄角,若是两边同时出兵,那么我军便是一个腹背受敌的下场。” 魏禁冷笑一声,“怕的就是他们不出城,这些所谓守军,偏安江南一隅,久不经战事,反观我西北军,南征北战,历经大小战事无数,你们这些老卒难道还怕这些新兵?即便是腹背迎敌,我西北铁骑也应以一当百!” 所有人皆是屏息肃容,沉声道:“诺!” 这并非是盲目自大,而是在一场场胜利中培养出的强大自信。.. ------------ 第三百一十九章 围城而战(上) 以投石机攻城,自古有之,只是寻常抛石机的射程不过三十丈,面对襄阳、襄樊这样的雄城,有护城河阻隔,其射程不足以威胁到城墙,不过在艾琳娜改良之后,被萧煜命名为中都炮的投石机射程增加将近一倍,可以直接轰击城墙,号称“声震天地,所击无不摧陷,入地七尺。”这也是魏禁敢于强攻襄阳的最大依仗。 根据魏禁的安排,西北军兵分两路,一路由魏禁亲自统领,在襄樊东南的鹿门山、东北白河城修筑土墙,内建堡垒。另外一路则是由诸葛恭统领,在襄樊西部的百丈山筑造长围,同时又在南面的虎头山筑城。 襄阳守将杜明玉像大多数江南男子一样,身材适中,脸色白净,像儒士多过像将军,当然,若是有足够的战功,也会获得一个特殊的称谓,儒将。 襄阳城东门的门楼上,未曾披甲的杜明玉眼神阴沉,望向正在鹿门山上大肆动土的西北军。 身旁的一名心腹都统轻声道:“魏禁这是要与我们打持久战?” 杜明玉负在身后的双手狠狠握拳,低声道:“魏禁此举,用心甚恶,也甚是自大狂妄,他在鹿门山和白河城一线修筑堡垒,便是要切断我襄樊二城的援军,另外从百丈山到虎头山一线,则是要让两城彻底成为孤城。” 出身江南士族的都统冷笑道:“魏禁名气是大,不过也太过目中无人,都说十则围之,如今敌我兵力相仿,他哪来的信心围城,难道就不怕我们先断其一指?” 杜明玉叹了口气,略微忧心道:“若对面领军之人是林寒,我还能说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可换成魏禁,那就真的是盛名之下无虚士了,此人与萧煜早有宿怨,却能独领一军,可见其用兵能力足以让萧煜摒弃成见。纵观其战绩,无论是偷越阴平,还是奇袭西岭口,也都说明此人是个善于用奇用险之人,故而我怕他此举是想引诱我军出城。” 都统一愣,然后恍然道:“若是我们出城,就要直面西北军,若是我们不出城,便要彻底陷入西北军的包围之中,成为一座古城,无论我们出城与否,都是魏禁占了便宜。” 杜明玉自嘲一笑,“人家攻城,本来就占了先手的优势。” 其实还有一点杜明玉没有说出口,那便是纸面上的兵力优劣,其实都是虚的,史书上历来不缺以少胜多之战,甚至就在前不久的那场西北军第一次南征,以二十万大军摧枯拉朽地横扫江南百万兵,也证明了这一点。 可以说西北军的第一次南征打醒了整个江南士族,以前江南士族沉浸在纸面兵力的巨大优势中,但在这一战中,萧煜一巴掌将所谓的百万大军拍成粉碎,惊醒了沉浸在梦中的江南士族,掌握话语权的江南士族开始重新衡量自家的真实战力,这也间接促成了后来的陆谦整军。 杜明玉自言自语道:“若是正面打得过,还用得着守城吗?” 与身着武官公服的杜明玉截然不同,魏禁全身披挂,只露出头盔下的脸庞,当杜明玉站在襄阳城头望向鹿门山时,鹿门山上的魏禁也在眺望襄阳。 在魏禁身后是一座已经略有雏形的城寨。 两襄战端一开,整个江南地区都紧张起来,江都大都督陆谦,白莲教教主陆谦,江南总督章传庭的视线都转移到这处兵家必争之地上,江陵驻军、湘州驻军、甚至江都骑军都已经开始向两襄方向进行靠拢。 这次围攻两襄,魏禁能否在短时间内攻破号称铁城的襄阳是关键所在,若是陷入鏖战之中,摆出围城架势的西北军就势必要陷入到被江南大军反包围的境地。所以归根结底,魏禁虽然摆出了持久战的姿态,但根本上还是要速战速决,将西北军的摧枯拉朽发挥到极致,在攻克两襄的同时,也将江南大军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士气彻底打散。 不得不说,这又是一次兵行险招。 胜了,魏禁足以名垂青史,成为兵圣一般的存在,被后人瞻仰 败了,除了一死,还有身败名裂。 魏禁一手扣住腰间玄黑虎头,一手按在刀柄上,面沉如水。 相较于江都左都督杜明玉的谨慎,江都右都督卫煌则是更为大胆,其实他与魏禁是一类人,从来都不吝于兵行险招,重功利而轻生死。 两人都能算是当世名将,此番陆谦让杜明玉和卫煌分别驻守两襄,重视是足够了,但也有极为致命的一点,那便是两人难分主次,因为不管是杜明玉还是卫煌,都是江南军内部的一杆旗帜,自成一系,自然都不会屈居对方之下,如此一来便成了一个让西北军喜闻乐见的局面。 那便是襄阳想要固守,而襄樊则是想要趁着西北军分散筑城,打一场反包围之战。 简文五年二月初三,襄樊守将卫煌亲率大军五万,攻打万山堡。 而坐镇万山堡的正是已经位列五军都督之一的诸葛恭。 诸葛恭算是跟随萧煜时间最早的老人,在他还是一名领兵不足千人的千户时,便归顺了当时也是一穷二白的萧煜,那时候的萧煜还要依托于黄汉吉、申东赞等人的四部,不过随着萧煜的步步登顶,诸葛恭也随之水涨船高。先是千户,再是万户,再到汗王亲卫统领,昙花一现的明卫统领,以及后来的江陵总兵官,虎营统领,右都督,直到如今登顶大都督府,跻身于西北军实权六人之列。 在这整个过程中,诸葛恭的表现一直都是不温不火,不会有魏禁这样的大功,也不会有闽行这样的大过。 萧煜曾经点评自己麾下诸将的用兵,对于魏禁自然离不开奇、险二字,闽行得了一个正字,林寒得了酷烈二字,而诸葛恭,则是得了一句“唯有谨慎而已”的评语。 当诸葛恭从斥候嘴中得知卫煌的动向时,很是平静,然后便是一条一条军令不断传达下去,万山堡的西北军严阵以待。 诸葛恭披上甲胄,亲自登上城墙,望着铺满大地的敌军,轻声道:“先发未必制人,后发未必制于人。” ------------ 第三百二十章 围城而战(中) 襄樊大军兵临万山堡下,有大风,却没有黄沙,脚下不是冷硬的西北大地,而是更为温润的江南水乡。 就整体兵力而言,魏禁麾下大军与两襄守军相差无几,但正如杜明玉所说的那般,魏禁以西北军筑堡寨来围困两城,那么势必要在局部战场上造成西北军的兵力劣势,这也正是两襄守军的最大优势,以多打少,以数量上的优势来弥补战力上的不足。 这次卫煌亲率五万大军进攻万山堡,而万山堡的守军则只有一万,正合兵法中五则攻之。所以更擅长野战的西北军变成了守城一方,而本该守城的襄樊大军变成了进攻一方。 卫煌在数百骑的护卫下来到前线,眯眼望着万山堡许久,抬臂,然后挥下。 雄壮的号角声缓缓吹响。 推着盾车的步兵方阵缓缓向前涌出。 城头上的西北守军凭借着娴熟箭术,开始对城下的敌军抛射,同时城头上的床弩也开始一轮齐射,巨大的箭矢射出后,只要命中,便是连同盾车和士兵一起被穿成糖葫芦的下场。 襄樊一方的弓手不甘示弱,冒着城头箭雨从盾车后展开仰射,漫天箭雨中,双方不断有人倒下,也不断有人填补上空缺。 凭借着人数上的优势,襄樊大军在付出数百人的伤亡后,终于靠近了城墙,数十架云梯架在城垛空隙,单手持盾,嘴中衔刀的士卒沿着云梯开始蚁附攻城。 所谓蚁附,便是士卒如同蚂蚁一般攀附城墙。 不断有云梯被守城的西北甲士撞倒,梯上的攻城士卒纷纷坠下,生死不知。西北军也不断将滚石、擂木、金汁倾泻而下,血肉之躯面对这些守城利器,几乎是触之即死。 不过攻城一方也准备十足,床弩、投石车和撞城木等攻城利器一应俱全,不断投入战场,使得西北军也开始出现大量伤亡。 攻城仅仅半个时辰,攻守双方便已经各自阵亡数百人,尤其是攻城一方,死伤人数更是已经接近千人大关。 身披甲胄的卫煌望着胶着且惨烈的战况,耳边尽是厮杀声音和临死前的哀嚎声音,脸色漠然。 上兵伐谋,不战而屈人之兵,下兵伐城,攻城之法为不得已。 所谓攻城,纯粹是以血肉之躯来堆砌一面城墙。 只是如今已经无谋略可讲,唯有攻守死战而已。 这里毕竟不是西北军的老巢西北,而是客地江南,所以万山堡中除了必备的床弩等物,以及比较简易的擂木、滚石、金汁等简易守城物资外,再无其他守城手段,所以在这些东西耗尽以后,襄樊大军终于攻上了城头,开始与西北军展开白刃战。 不过因为自身战力不足的缘故,襄樊大军虽然数次攻上城头,但均是没有站稳脚跟便被西北军又赶下城头,如此反复拉锯数次后,襄樊大军已经是阵亡一千五百余人。 事实上诸葛恭只动用了一半兵力用来守城,另外还有一半兵力则是彻头彻尾的骑军,此时更是已经披甲上马,只待一个合适时机便可出城奔袭,发动反攻。 其实在襄樊大军开始攻城后的半个时辰,魏禁就已经从斥候处得知了此消息,他之所以有底气围城,除了西北军的卓绝战力之外,西北军强大的机动能力也是关键所在,魏禁将手中的千余斥候全部撒在两襄周围,只要守城军有丝毫异动,他便能立刻掌握消息,然后调用手中的近万骑军,作出相应的应对。 卫煌的出兵并未出乎魏禁的意料之外,在战前他就通过暗卫府的档案,详细研究过杜明玉和卫煌这两位两襄守将的性情,杜明玉的谨慎和卫煌的剑走偏锋,恰如他魏禁和诸葛恭一般,所以魏禁用“用兵唯有谨慎而已”来防范卫煌,而自己则是面对杜明玉。 不出魏禁所料,杜明玉面对魏禁,不管魏禁有何动作,都是闭门不出的姿态,生怕中了魏禁的诱敌之计,而卫煌也果真经不住西北军不断分兵的诱惑,亲率大军攻打万山堡。 迄今为止,一切都还在魏禁的意料之中,那么按照魏禁的谋划,接下来便是他麾下的近万骑军展开一场奔袭,配合万山堡的守将,对卫煌的五万大军展开一场合围。 虽然魏禁手中能够随便动用的只有近万骑军,即便加上万山堡的守军,也不过是勉强凑足两万之数,还不足卫煌大军的一半,可这两万西北军中却有一万五千为骑军,可以说只要魏禁的骑军能横插到卫煌的身后,那么以步军为主又缺乏重步兵的五万大军,根本不可能挡住万余骑军突如其来的冲锋,甚至极有可能出现被西北骑军直接冲溃的局面,到时候就是一场一边倒的屠杀,即便襄阳和襄樊两座雄城近在咫尺,对于野战近乎无敌的西北军,也是没有太大意义。 这便是历来草原后建敢于不断南下的根本缘由,若是不能野战,只能龟缩于城内,那便陷入到被动挨打的境地。 魏禁没有任何犹豫,直接下令骑军换马披甲,开始一场百里奔袭。 这一次魏禁亲自领军。 他相信自己的眼光,相信杜明玉绝对不敢出城,或者说不敢在第一时间出城,他只要在杜明玉出城之前,抢先在卫煌的背后捅上一刀,那么这场奔袭之战便再无悬念。 万山堡开战之后三个时辰,此时卫煌大军的死伤已经超过四千之数,而守城一方的西北军也有千余人战死。 此时的双方士气已经呈现出下降的低迷趋势。 只不过诸葛恭还是没有下令打开城门,他还在等,等魏禁的大军先行出手。 正如他萧煜对他的评语,用兵唯有谨慎而已,诸葛恭在此战中扮演的是一个鱼饵和鱼钩的角色,现在大鱼已经咬住鱼饵,那么在还没有收线的情况下,他要做的就是保证这条大鱼无法将鱼饵完全吞下,而不是画蛇添足地将鱼饵下的鱼钩、甚至鱼钩后面的鱼线全部暴露出来。 直到小半个时辰之后,有传令兵来报,“都督,东南方向有大批骑军援军赶到!” 诸葛恭深呼吸一口气,抬起手沉声道:“开城门,随我迎敌!” ------------ 第三百二十一章 围城而战(下) 按照卫煌的本意,是想在西北军反应过来之前,凭借兵力的优势强行将万山堡“吃掉”,如此便可以将西北军的合围之势打开一个缺口,届时无论是哪路援军,都可以从这个打开的缺口处驰援两襄,魏禁这支偏师势必就只能在两襄城下止步。 不过卫煌低估了两点,一点是西北军的守城能力,西北军虽然以铁骑而闻名天下,但其根本职责还是驻守中都,抵御草原骑军南下,守城对于西北军来说并不陌生,甚至可以说是看家本领。再一点便是他低估了魏禁的反应速度,在他看来,即便是诸葛恭第一时间派出轻骑报信求援,一来一回也要大半天的时间,这段时间足以让自己攻下万山堡,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刚刚开战半个时辰,魏禁便已经知晓,所以这次魏禁的奔袭比卫煌预想中要早太多。此时已经有部分江南军的士卒在城头上站稳脚跟,卫煌的脸上也终于有了些淡淡笑意,可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魏禁亲率的万余骑终于及时赶到了战场,如同一柄钢刀毫无征兆地捅进卫煌大军的后心,完美地完成了这次奔袭反包围之战。 魏禁骑军的突然插入,给卫煌大军带来了近乎毁灭性的打击,不但将卫煌大军的后阵彻底凿穿,而且一次来回冲锋,还彻底将卫煌大军分割成两块,使其首尾不能兼顾。 卫煌即惊且怒,不过他既然能位居江都右都督,那么必然有其过人之处,虽然战况不利,却没有慌了手脚,更没有束手待毙,而是竭力收拢兵力,意图与魏禁的骑军形成绞杀之势,最不济也要边打边退。 卫煌毕竟是领兵多年,深知步兵对上骑兵,只能列阵抗衡,若是形成溃散之势,注定跑不过四条腿的两条腿,必然就是一个“逃也逃不了,打也打不过”的屠杀局面,到那时休说是五万步军,就是十万步军也不够这一万骑兵杀的。所以卫煌宁愿与魏禁拼个玉石俱焚,最后只剩下一支残军,也不愿意被魏禁追杀个全军覆没。 就在卫煌勉强稳定了阵势,开始缓缓变阵时,万山堡的城门从里面缓缓开启,接着便是诸葛恭的五千骑兵纷涌而出。 这五千骑兵便成了压倒卫煌大军的最后一棵稻草,不但对卫煌大军的士气军心造成了极大打击,还与魏禁的万余骑军形成了两面夹击的态势,打乱了卫煌的所有布局,足足一万五千骑军如同秋天老农手中的镰刀,切入如同庄稼一般的卫煌大军阵势中,开始大肆收割性命。 这时候的卫煌彻底心凉了,而且还是透心凉的那种,若是自己手底下的步军是东北军那样的强军,现在倒也不至于绝望,甚至还可能有一拼之力,可现在自己手上的却是一支久不经战事的寻常军伍,虽然经过整军,但也不可能一下子就赶超西北军,说到底双方之间还是有着巨大的差距,再加上一连串变故,早已是胆气尽丧,士气尽失,被两支骑军来回切割战阵之后,便已经败局已定,甚至已经出现大面积的溃败。 卫煌也是果决之人,毫不犹豫地率领亲卫开始突围,没了这五万大军虽然堪称是伤筋动骨,可如果性命都丢了,那便是万事皆空,孰轻孰重,卫煌自然分的清楚。 魏禁这位西北军方新贵死死盯着仓皇而逃的卫煌,嘴角露出一抹冷笑,今日他便要让卫煌知晓什么叫兵败如山倒。 他摆出围城而战的架势,不是想要真的在这儿打持久战,而是要达到分兵引诱两襄守军主动出击的目的,现在卫煌已经出城,而且大败亏输,那么接下来魏禁便要一追到底,不但要将卫煌的五万大军完全吃下,还要顺势攻下两襄之一的襄樊城! 事前魏禁准备了两支伏兵,其中之一便是这奔袭的万余骑兵,而另外一支便是那三百门中都炮以及三万之数的攻城步卒。 接下来的追杀中,魏禁和诸葛恭没费什么力气就将卫煌的五万大军杀得全军覆灭,逃兵、死尸、降卒漫山遍野,遍地都是。卫煌与自己的数百亲卫几乎是被魏禁撵到了襄樊城下,大有只要你卫煌敢进城,那我就敢尾随而入的架势。 此时的卫煌就像当年中都城下的徐林,完全陷入了两难境地。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象到,本该是踌躇满志的一次出兵,竟会落到如此的下场。 不得已之下,卫煌只能让自己的亲卫留在城外,自己孤身一人通过吊索逃入城内。 如此一来,五万大军几乎就可以说是只有卫煌一人返回了襄樊城,其余人等或死、或逃、或降,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全军覆没的结局。 此时襄樊城中的守军已经只有往日的半数。 在三百门中都炮抵达襄樊城下后,魏禁没有什么犹豫,立刻下令列阵,小半个时辰后,三百门中都炮鳞次栉比地面向襄樊城,然后装填裹以油棉的巨石,严阵以待。 这一刻,无论是步卒还是骑军,甚至是襄樊城头上的守军,都有了片刻的静默,等待着接下来的那副震撼场面。 魏禁高高举起自己的右手,片刻停顿之后,重重挥下。 巨石被点燃,然后随着中都炮的机簧声,高高飞起,划出一个完美的抛物线,落向襄樊城。 三百门中都炮,便有三百块燃烧的巨石几乎是在同一时间飞起,布满了整个天空。 这一幕,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 流星火雨。 数百颗燃烧的巨石一起砸向这座江南雄城,战场上的所有将士都为之震惊。 巨石落在城头,坠在城内,或是直接砸在城墙上。 城上城下,城内城外,尽是地动山摇,尽是火光四起。 在这样的攻势下,血肉之躯甚至来不及发出半点声音就彻底变成了一滩难以分辨的“浆糊”,即便是稳如山岳的襄樊城,都开始轻轻颤抖,似乎难堪重负。 魏禁和诸葛恭眺望着第一轮齐射的战果,诸葛恭忍不住赞叹道:“不愧是攻城利器。” 魏禁眯起眼,笑道:“有此等利器,自然不能辜负了王上的苦心,此战当一战而下,攻克襄樊城!” 简文五年二月初六。 在鏖战三昼夜之后,两襄之一的襄樊城陷落,守将卫煌自缚请降。 新书那年那蝉那把剑已经发布,有兴趣的朋友可以支持下。 ------------ 第三百二十二章 江南士族 江南江州,自古以来都是高门大阀的立身存世之根基所在,位于江南的圆觉寺则是各大世家的偏爱之地,传闻早年时有菩萨在此**,天花乱坠,地涌金莲,寺内还有一棵菩萨亲手种下的菩提树,至今已有八百年,故而圆觉寺名声极盛,每逢初一十五都会有世家携家带口前来上香,而且名士论道或士子辩难也多半会选在此地,甚至当年让谢公义一举成名的辩法大会也是在此地举行。 这一日,江州乃至整个江南,凡是有头有脸的名士世家,都在今日云集圆觉寺,不过此番却不是共赏月色,也不是吟诗作赋,而是在此讨论江南该何去何从。 当魏禁攻克襄樊的消息传来之后,陆谦好不容易才稳定下来的江南人心又有了惶惶不安的迹象,不管陆谦以前如何鼓吹大江天险和江都水师,现在的局面就是,西北军率先一拳打了过来,江南守军还是像以前一样毫无还手之力,围城不过月余,两襄之一的襄樊就已经陷落,那么剩下的襄阳城估计也坚持不了多长时间。 众多江南士族可不管你卫煌是是否轻敌大意,是否功亏一篑,江南大军是否已经有了长足进步,他们只看到襄樊城丢了,足足十万大军没了,本来就畏惧西北军如虎的江南士族,这下更加悲观,一时间以谢公义为首的主和派开始大肆抬头。 在这些江南士族看来,天大地大家族最大,若是能混个从龙之功自然最好,若是混不到那也无妨,只要保证家族传承即可,万不可因此将自己拖入万劫不复境地,若是家族在自己手中败亡,那即便是死,也无颜去见地下的列祖列宗。 如今江南大军又一次惨败,而萧煜又在大江对岸虎视眈眈,如果现在哪个“棕桑”还敢说什么北伐大计,非要一巴掌摔在他的脸上不可。 事关自身生死存亡,所以今日的圆觉寺中竟是浩浩荡荡汇聚士族足有三百人之众,在圆觉寺的大雄宝殿中以软垫铺地,席地而坐。 在那尊鎏金大佛之前,则是有几人昭然不群地并列而坐,地位明显要高出周围的三百士族,其中有江州金山龚氏的老祖宗龚尊,龚唯我,他即是龚家的老家主,更是大郑三朝老臣,历任兵部尚书、吏部尚书、内阁次辅等官职,于十年前告老时,封少保,赠上柱国,堪称门生故吏遍布天下,而且与当今的内阁首辅师孙世吾师出同门,都是守仁先生王云的弟子。当年萧煜下江都时,龚尊就在这圆觉寺中与萧煜有过一番问答,不过萧煜当时没有给出答案,而龚尊也就在此之后彻底投入陆谦麾下。 坐在龚尊一旁之人是被誉为“江左第一”的谢家家主谢公义,当初也是在圆觉寺中,萧煜与谢公义第一次见面,与龚尊不同,谢公义没有选择出身江南陆氏的陆谦,而是选择了出身东都萧氏的萧煜,而萧煜也果真没让这位江左第一人失望,一气打下半个天下,距离坐拥江山只剩下一步之遥,这也让谢公义仍旧有底气出现在这儿,毕竟对于世家来说,万事留一线,不到真的生死关头,就不会完全撕破脸皮。在他身旁坐着自己最宠爱的女儿谢思,当年谢思本是有可能嫁给萧煜,从而取下一个侧妃名分,但可能是有缘无分的缘故,最终还是不了了之。 除了这两人外,还有就是代表陆谦出席的章传庭,以及以傅家家主身份而不是白莲教教主身份出现在此的傅尘。 当年傅家,可谓是名副其实的江南第一世家,甚至是大郑第一世家,曾经以一己之力抗衡北地蓝家、萧家、赵家等东都老派权贵。在第一次修订大郑世族志时,五位当世大儒将天下族姓分为九等,傅家高居第一等,皇室秦家仅位列第二等,而萧家等则只能居于第三等,可见当年的傅家是何等地位超然。 虽然现在的傅家已经烟消云散,但虎死不倒架,傅尘又有白莲教教主的身份,所以此次还是以他为首。 龚尊望向与自己份属同辈的傅尘,轻声道:“傅公,襄樊丢了,襄阳独木难支,等到魏禁再拿下襄阳,那么整个湖州就等于是被拱手相让出去,到那时,魏禁进可攻退可守,我们就要陷入到一个腹背受敌的局面,虽说江都水师固守大江万无一失,可如果萧煜从蜀州大肆进军,不再局限于魏禁这一支偏师,那也棘手的很,到底该如何应对,总得拿出个办法才行。” 傅尘笑了笑,望向谢公义,问道:“灵公如何看?” 谢公义淡然道:“傅公不是不知,我谢某人乃是明公那边的人,与廷公背道而驰,正盼着明公大军入主江南,问我无异于问道于盲。” 傅尘不以为意道:“自古以来,咱们世家都是家在前,国在后,亡一家一姓之天下谓之曰亡国,亡千千万万世家谓之曰亡天下,可亡国,却不可亡天下,此时不过是一国之争,你我同是下注之人,算不得仇敌,如何说不得?” 谢公义摇头道:“下注有大有些人已经将身家性命全部押上,赢了是富贵荣华,输了则是一无所有。如此一来,虽然是一国之争,但也是生死存亡之争,无路可退了。” 傅尘不再说话,转而望向章传庭。 章传庭稍稍沉吟一下,然后缓缓说道:“湖州不能丢,襄阳更不能丢,江陵驻军已经驰援襄阳。” 龚尊摇头道:“魏禁此人最善用奇,若是魏禁趁江陵空虚而奇袭江陵,那么便是让襄阳彻底陷入孤城境地。” 傅尘若有所思,“其实倒也无妨,襄阳城只要能坚持到秋季与萧煜决战,是守是丢都已经无关大局。” 谢公义一语道破天机,“若是萧明光败了,势必要退守西北,那么魏禁大军也会随之舍弃不易防守的湖州而全面退守易守难攻的蜀州,若是萧明光胜了,江都江州自身难保,一座襄阳孤城也就无关紧要了。” 傅尘点头道:“正是如此。” ------------ 第三百二十三章 而立之年 相较于江州的愁云惨淡,齐州这边不出意料地截然相反。 湖州传来的巨大捷报让整个齐州为之精神一振,萧煜更是不吝赏赐,一次性赐给魏禁黄金万两,田地千亩,诸葛恭等人也各有赏赐,萧煜更是明言,若是魏禁能打下湖州全境,那么战后论功行赏时,他萧煜肯定不吝于一个国公爵位和一个柱国勋官。 萧煜此言一出,原本对魏禁还有所疑虑的人全部闭了嘴巴,就连闽行也不得不承认魏禁坐稳了西北军方第二人的位置,除非接下来的魏禁大军全军覆没,否则在短时间内任何人都无法撼动魏禁的位置。 一月时间转瞬即过,魏禁在攻下襄樊之后,并未贪功冒进,而是稳扎稳打,先巩固襄樊城防,然后继续筑造堡寨围困襄阳,这让许多盼着魏禁乐极生悲的人不禁大失所望。 即将入夏时,萧煜令东都御用监铸造百余柄精致佩剑,金丝缠柄,剑身刻有西北二字,按照百官品级,剑鞘镶有朱玉宝石数量不等。因为数字起于一极于九,所以除萧煜自留佩剑外镶嵌九颗宝石外,其余如徐林、蓝玉、孙世吾这等身居高位的重臣均是八颗,除了此三人外,唯有魏禁被赐佩剑能镶嵌八颗宝石,便是林寒、萧瑾、闽行三人被赐佩剑也仅有七颗,诸葛恭、韩雄等人只有六颗,而且魏禁不但获此殊荣,同时还被萧煜赐下蟒袍玉带,可谓是恩宠至极,一时间再无人敢在正面掠魏禁锋芒。 入夏之后,正值萧煜三十岁寿辰,标志着萧煜即将踏入而立之年,由青年过渡为中年,故而操办的颇为隆重,萧煜特意开放太清宫,大宴随军群臣。在宴席上,萧煜兴致颇高,连连举杯,不过话题多半还是停留在湖州战事和即将到来的渡江之战上,虽然魏禁因为领军在外的缘故,没有到场,但此番他无疑是最为惹眼之人,有心人曾经刻意留意过,王上一共说了四十二句话,其中有二十句话提到过魏禁,可见魏禁在王上心目中地位是如何之重。 王后林银屏和萧煜同席而坐,在她右手边则是弟弟林寒,看到丈夫如此行事后,林银屏转头对正在饮酒的弟弟轻声说道:“找个时间给魏禁赔罪,然后再想办法卖他个人情,务必要交好魏禁,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想来跋扈的林寒愣了一下,然后猛地涨红了脸,“姐,不就是一个魏禁吗,值得你这么郑重其事吗?别说现在我才是名正言顺的中军都督,他魏禁不过是一个左军都督,就算我返回草原,魏禁做了中军都督,甚至是大都督,那又能怎么样?他终究是个臣子而已” 林银屏狠狠瞪了他一眼,眼神凛然,极有皇后凤仪气派,竟是让林寒把后半截话给生生咽了回去。 她收回视线,目视前方,淡然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你姐,萧煜是你姐夫,就算是玄儿,日后也是得喊你一声舅舅,所以你就有恃无恐?” 林寒没有说话,不过表情上已经是默认了林银屏的这番说辞。 林银屏轻哼了一声,语气变得更加坚决,“草原很大,大小台吉足有五十余人,哪怕是父王在世时,也没能完全整合草原,你如今终究还年轻,威望资历不足,哪怕是有你姐夫在背后支持,也很难在短时间内掌握草原,更何论压服黄汉吉、申东赞、禄时行这些老狐狸,所以即便你当上了草原王,也不是真的就能天高任鸟飞了,说到底你还要依仗中原和西北。不出意料,魏禁将会是日后的武将第一人,若是你与他敌对,你觉得自己真的能坐稳草原吗?” 林寒猛地灌了一杯酒,道:“不是还有姐和姐夫吗!” 林银屏终于是罕见动怒,低声斥道:“你当我和你姐夫还能看顾你几年?更何况你姐夫既要攻打江南,又要为萧玄日后铺路,甚至还要防范萧瑾,等到我们二人都不在了,你又能靠谁?难道是玄儿这个从小到大也见不着几面的外甥?!” 林寒自小被姐姐管束惯了,见姐姐动怒已经是先怯三分,而姐姐又是句句在理,更是无从反驳,所以最后他还是乖乖低头认错。 林银屏余怒未消道:“你就是个猪脑子,早些年跟在你姐夫身边还挺机灵,怎么掌权之后就这般驽钝了?我说的话,你好好想一想,以后若还是这个样子,我就让你姐夫夺了你的权柄,重新在他身边做个跟班!” 林寒低着头,不敢反驳半句。 这一幕自然也落在不少有心人的眼里,免不了要会心一笑。都说一物降一物,众所周知林寒跋扈,目中无人,可偏偏面对王后时就像老鼠见了猫,每次免不了要被王后训斥,还不敢还嘴半句。这也让许多久闻王后跋扈的青壮将领大开眼界,毕竟百闻不如一见,他们平日里接触不到林银屏,但却深知林寒之跋扈,可就是如此跋扈的林寒也要乖乖挨训,那么王后跋扈的传言自然就被彻底坐实。 一场酒宴尽兴方散,萧煜令诸将各归其位之后,自己则是拿起一个精致寿桃小口品尝,刚好看到耷拉着脑袋没有起身离去的林寒。 萧煜因为今日心情极佳的缘故,不由打趣道:“冷乾,又被你姐给骂了?虽说你姐是为了你好,但也别太往心里去,你看姐夫我,跟你姐过了这么多年,前些年还好,只是哭给我看,现在已经是敢对我疾声厉色,说不定再过些年就是河东狮吼,这女人呐,上了年纪,多半就要面目可憎,不过我也不和她一般见识,从来都是左耳进右耳出” 萧煜的话音猛地戛然而止,缘于刚刚已经起身离去的林银屏又重新返回了殿内,冷冷扫视了两人一眼。 萧煜干咳一声,不再说话,开始专心对付手中的寿桃。 林银屏寒着脸对林寒道:“小寒,你先出去,我有话要对你姐夫说。” 林寒立即起身逃离这个是非之地,走前还不忘对萧煜投以一个自求多福的幸灾乐祸笑脸。 林银屏挤出一个笑脸,柔声笑问道:“什么叫疾言厉色,什么又叫河东狮吼?妾身才疏学浅,要请夫君解惑才是。” 听到“夫君”二字,萧煜的笑容猛然一僵,继而无奈叹息一声,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 ―――――――― 那年那蝉那把剑请诸君鉴赏支持啊。 v1 ------------ 第三百二十四章 不亏和大赚 萧煜没有遭受到意料中的狂风暴雨,当他吃完手中寿桃抬起头后,发现原本怒气冲冲的林银屏竟是在怔怔出神。 萧煜趁着这个间隙,仔细打量着自己的妻子。 林银屏的面容依旧美丽,但在精致妆容下却是难掩的憔悴和细微的老态。 这是折寿二十年的后遗症,至今没有消除。 过了许久,林银屏忽然感叹道:“当年跟着咱们一起去西北的老人还剩多少?很多人都不在了,有些人死了,有些人回到草原做自己的台吉,数来数去,只剩下小寒和诸葛恭。” 萧煜一愣,没想到林银屏会说这个,仔细回想了一下,发现还真是如林银屏所说,当年在草原组建的老班底的确不多了,大多是被萧煜有意无意地排斥在外,也有少部分如多铎等人,早早死了。 萧煜平淡道:“位子就这么多,底下的人想要上来,就要把原本坐在位子上的人挤下去,全凭个人本事,我不养庸人。” 这一刻,萧煜的帝王心性显露无疑。 林银屏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萧煜继续说道:“你也别怪我不顾念当年情分,当初东北大军逼入西河原,这些草原老臣们又是如何待我的?将心比心,没有以德报怨的道理。这些年我对冷乾大肆纵容,虽说有你的面子在里面,但也未尝没有让黄汉吉等人看一看的心思,我就是要让他们知道,对我一心一意的,哪怕是自己撑不起来大梁,我也要将他硬抬上去。对我三心二意的,哪怕你是一等一栋梁之材,我也要把你埋在脚底做一块没用的踏脚石。” 林银屏哑然失笑。 萧煜脸上有了些许笑意,“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孩子似的赌气,其实男人就是这样,永远都会有孩子气的一面,就像你们女人,不管多么小的女人,也会有母性的一面,这是天性,改不了的。” 林银屏叹了口气,道:“家事国事天下事,后两者我管不了,我只想管好咱们自己的家事。家事上,萧玥和羽衣已经嫁人,暂且不去说,只说剩下的两个男丁。你有个弟弟萧瑾,我有个弟弟林寒,一个狼子野心,一个嚣张跋扈,一个不用扶还要飞上天,一个不扶着就要载个天大的跟头,你有什么办法?” 萧煜无言许久,感慨道:“当家不易啊。” 林银屏挨着萧煜坐下,柔声道:“是啊,我不容易,但更不容易的还是你这个当家的,大事小事都要压在你身上,就算身子扛得住,心也要累个半死。” 萧煜突然笑了起来,轻声道:“既然是当家的,为了这个家,不亏。” —— 襄樊城的突然失陷,让西北大军得以在湖州彻底站稳脚跟,使得半壁湖州完全沦为西北军的后方,导致襄阳一线全面告急。 正如龚尊担心的那般,若是魏禁兵行险招,此时完全可以绕过想要攻打江陵,使襄阳完全变成一座孤城,只需围城到底就可让襄阳守军不战自溃。 值此危难之际,陆谦力排众议,将江陵一带的驻军全部集结,然后又汇合汉口、夏口、汉阳三大重镇兵力,共计六万余人,全面驰援襄阳城,意图让襄阳城重新成为当年阻挡后建大军十余年的襄阳城。 不过魏禁也是熟读兵书之人,更是仔细研究过这场陆陆续续进行了十余年之久的襄阳攻防战,这才制定出了围而攻之的策略,如今两襄二去其一,胜券在握的魏禁自然不会坐视陆谦驰援襄阳。 在襄樊城内的新设帅府议事堂内,西北军主帅魏禁召见了自缚请降的卫煌。 如今这个世道,文人士族待价而沽,没有丝毫操守可言,武将也好不到哪里,自萧煜入主中都以来,兵败投降者比比皆是,而宁死不降者却是寥寥无几,哪怕是徐林和魏禁也不例外。卫煌在襄樊城陷落之后,没有选择自尽殉城,而是选择了自缚请降,那么接下来他自然不会摆出什么清高姿态,而是要用尽浑身解数来建立功勋。 大堂内,上首是一张青铜案几和一把虎皮大椅,这是主帅魏禁的位置。 在其两旁则是摆放着十余把椅子,副帅诸葛恭、监军唐春雨等人,各自都有座位。今日却是多添了一把座椅,由降将卫煌坐于其上。 魏禁先是让一名军机参议对着地图详细介绍了当下的形势,然后望向卫煌,问道:“卫将军,你久在江南军中,深谙湖州地势与各地守军情形,不知可有良策?” 卫煌对此早有准备,没什么犹豫直接说道:“文帅如今之定计,已然是万全之策,而西北军战力又是有目共睹,哪怕襄阳城中的杜明玉是武侯转世,亦是回天泛术。唯一需要担心的便是陆谦纠结的六万援军,依照末将来看,江陵是关键,当年齐王殿下第一次南征,以江陵为核心设立行营,并非是无的放矢。” 魏禁面色平静,凝视着卫煌,缓缓道:“详细说下。” 卫煌继续道:“江陵西控巴蜀,北接襄汉,襟带江湖,指臂吴粤,乃是东南要冲,以当下而言,若是占据江陵,便掌控湖州全境,文帅若是攻下江陵,可效仿齐王殿下当年,移帐至江陵,进可威逼汉江三镇,退可隔断襄阳援军。” 魏禁又问道:“又该如何攻取江陵?” 卫煌从座椅上起身,从军机参议手中接过长杆,在地图上划出一个大圈,沉声道:“自古以来,一战定胜负者多为骑军,江南虽然不利于骑军驰骋,但江陵一带却是难得的平原地带,陆谦在此地集结兵力,那么文帅大可调集骑军兵力,直接与陆谦大军在此地展开一场局部决战,胜了,不但可以打散湖州的有生兵力,还可以入主江陵,一举奠定湖州胜势。” 从头到尾,卫煌都没有提及一旦决战能不能赢的问题,而包括魏禁在内的在座诸将更没有问,仿佛这是一个理所当然的事实,只要能展开决战,那么取胜的一定是西北军。 这是西北军诸将用一次次胜利培养出的巨大自信。 v1 ------------ 第三百二十五章 功德圆满 湖州有一场决定整个湖州局势的升帐议事,齐州太清宫则是迎来了一场决定整个中原命运的家宴。 说是家宴,其实只有父子三人而已。 萧煜、萧烈、萧瑾。 三人分而落座,萧烈望着自己的两个儿子,脸上破天荒地带着淡淡笑意,由衷欣慰。 尤其是大儿子,直到这一刻,萧烈才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老了的事实。 萧氏父子三人名动天下,被世人并称三萧。时有江南士子言道:“萧氏把持天下,曰三萧,盖烈为老萧、煜为大萧、瑾为小也。”其中最为年幼的萧瑾却还是长身体的年龄,经过这纪念的“突飞猛进”,萧瑾已经可以达到萧煜肩头的位置,面容也渐渐长开,不像萧煜那般肖似萧烈,反而更像生母陵安公主,甚至与那位已经死于萧煜之手的郑帝秦功颇为神似。 现在萧煜每每看到萧瑾,都会勾起某些不愿意想起的回忆,继而便是对萧瑾的迁怒和厌恶。虽然萧煜从来没有将这份厌憎表现在脸上,但萧瑾却有所察觉,所以最近萧瑾很少出现在萧煜的面前。就像今日,若不是萧煜点了他的名字,他才不会往萧煜跟前凑乎。 萧瑾端起一杯清茶轻抿,略微斟酌言辞,轻声道:“依我看来,魏禁那边推进顺利,我们没必要继续在江面上与陆谦一决高下,倒不如将主力放到湖州,以己之长克敌之短。” 萧烈摇头道:“将整个江北的兵力调往西北,再由西北进入蜀州,不亚于一场劳师远征,其消耗之大,我们未必能负担得起。退一步来说,即便能负担得起,江北兵力空虚,若是陆谦此时趁机渡江北伐,一路打到东都城下,那时候我们便是一个进退两难的境地。” 萧煜沉声道:“父亲说得有理。先前定下的两路分兵之策不会变,毕竟这场渡江之战已经不仅仅是俗世之战,江都和齐州两处聚集了超过两双手的逍遥神仙,他们可不是为了看我们排兵布阵的,这一战在所难免。” 被父兄两人否决掉自己的意见,萧瑾也没什么不忿神色,只是连连点头,然后低头饮茶。 萧煜从手边的紫檀书匣中抽出一封暗卫的奏章,接着说道:“根据暗卫府的最新谍报,陆谦已经孤注一掷,江都方面除了必要的守军和江都水师,其余包括湘州、江州在内的大军全部开始朝湖州方向移动,足以让整个湖州全境都成为战场。” 萧瑾皱眉问道:“陆谦这是要将整个湖州变成一座泥潭,以此来拖住我们西北大军的步伐?” 萧烈缓缓说道:“陆谦倒是看得明白,用湖州来拖住魏禁,然后逼得我们不得不在大江之上与他展开决战,只要他能在正面战场大败我们,那么湖州得失已经无关大局,单凭魏禁一支孤军偏师注定回天乏术。” 萧煜合起手中的奏章,眯起眼笑道:“看来这位大都督对江都水师很有自信啊。” 萧烈叹了口气,“当初不得已将他放回江都,终是放虎归山,遗祸无穷。” 萧煜平淡道:“既然是不得已,那便是无可奈何之事。退一步来说,即便没有陆谦,也会其他人站出来,只要傅尘还在江南,江南士族就不会轻易归顺。” 说到这儿,萧煜脸上浮现出一抹毫不掩饰的肃杀之色,“当年傅尘一手谋划太子谋反案,先是覆灭方家,又险些将我萧家置于死地,此等不共戴天之仇,也该有个了断了。” 萧煜此言一出,父子三人骤然沉默起来。 无论如何,当年的太子谋反案是父子之间,尤其是萧烈和萧煜之间,绕不过去的一道坎。 父子两人为此曾经反目近十年之久,虽然现在已经重归于好,但就像破镜重圆,到底不是当初了。 这已经是两人的一个心结,西北上下,甚至整个江北上下,恐怕除了林银屏之外,再无人敢主动提起。 不揭开那层窗纸还好,伤疤撕起,萧煜脸庞有些罕见的狰狞之色,冷笑道:“当年郑帝是操刀人,不过已经死了,而且赔上了一座秦家江山,如此便是两清,但傅尘的这个在幕后装神弄鬼之人的账,却是还没有算清楚,玉尘和银屏俱是出自傅家,我不去迁怒傅家,但是傅尘此人及其子嗣,必须一个不留!” 已经是知天命年纪的萧烈先是沉默后黯然,眼神落寞,没有为自己辩解什么,叹气道:“你我父子同心,为父便是舍了这条性命,也要从傅尘那里讨回个说法。” 萧煜轻轻转动着拇指上的青白色扳指,没有说话。 细细数来,死在萧煜手上的大人物,真的不少。 不算唐家老太爷唐烈、中州赵家这样的二流角色。曾经掌握大半个草原的红娘子被萧煜亲手用弓弦绞死,大郑皇帝秦功被死于萧煜的无生剑气,还有儒门魁首横渠先生张载,很多时候,萧煜不介意亲手杀人,现在他只想再杀一人就够了。 再让他亲手杀掉傅尘,那么前半生的杀孽便算是功德圆满,后半生便可以静下心去行善积德。 沉默许久,萧煜缓缓开口道:“好了,今天到这儿,父亲和怀瑜歇着去吧。” 萧烈率先起身离去。 萧瑾在经过萧煜身旁的时候,萧煜忽然开口问道:“怀瑜,在你看到的那个世道中,我本该死于徐林北伐草原,父亲死于圆决寺之变,青尘成了道门的幕后魁首,那么傅尘呢?他又怎么样了?” 萧瑾犹豫了一下,缓缓说道:“其实在我看到的那个天下,道门因为内斗而损失惨重,最后渔翁得利的是佛门。相较于今日的佛门,那个佛门多了一位莲花大士,而且查莽登上帝位后,也正是这位莲花大士接任了牧观的主持之位。近些时日我曾经问询过多位佛门高僧,他们却回答我说没有此人。所以我怀疑这位莲花大士正是今日的白莲教教主傅尘,毕竟白莲教的教义也是自佛门的净土宗脱胎而来。” 萧煜稍稍沉默,然后挥手示意萧瑾可以离去。 待到萧瑾离去后,萧煜轻轻转动手腕上的菩提子,轻声自语道:“法身、应身、报身?好一个三位一体啊。” v1 ------------ 第三百二十六章 江陵之战(上) 简文五年,六月初六,魏禁调集了两万五千骑军,从襄樊城出发,一路奔袭江陵。 马蹄轰隆,尘土飞扬。 此次由西北军副帅诸葛恭亲自领兵,诸葛恭地位虽然不如魏禁,但是跟随萧煜的时间最久,资历最老,出身和才能都只能算是平平的诸葛恭也随着战功累积升至前军都督,也曾亲自领兵数万,甚至在魏禁抵达蜀州之前,蜀州大小事务都是由他一言而断,堪称名副其实的封疆大吏。 这次魏禁身为主帅要坐镇襄樊,那么领兵突袭江陵的担子就落到了诸葛恭的身上,毕竟在第一次南征时,萧煜在湖州设江陵行营,并任命韩雄为两襄总兵官,诸葛恭为江陵总兵官,可以说江陵在不久前还是诸葛恭的驻兵所在,对于这儿,诸葛恭熟悉无比,从这一点上来说,诸葛恭也是此战的最合适人选。 诸葛恭身披重甲,一马当先。 这一战,即在意料之中,也在情理之中,所以便是毫无悬念的死战。 双方在距离江陵城外二十里处不期而遇,两万五千骑军对阵六万步骑大军! 两万长途奔袭而未经休整的西北骑军面对六万养精蓄锐的大军,没有丝毫畏惧,先以弓弩抛射,箭矢如同滂沱大雨而落,布阵迎敌的步军瞬间便有数百人中箭倒地,西北军的骁勇彪悍在这一刻显露无疑,占据了先机的西北军在两轮抛射之后开始变阵,由先前的松散阵形骤然收缩至楔形阵,然后如同一把尖刀,沿着弓弩打开的缺口径直凿入,行云流水,在这冰冷战场上展现出堪称华丽的战争艺术。 这其实是草原骑军惯用的战术,在过去的数百年中,草原骑军能三番五次地叩关南下,绝不仅仅只是因为熟谙弓马这么简单。一般而言,草原骑军先是松散阵形以游猎姿态蚕食、撕裂敌方阵势,然后再以密集阵形的冲锋来一锤定音,彻底分割战场,在被分割出来的小战场中形成局部的压倒性优势,最后便是“分而食之”。 西北军本就对老对手的这套手段十分熟稔,在萧煜入主中都之后,又有相当一部分的草原骑军被融入到西北军中,由此便衍生出这套西北军版本的游猎战术。虽然不如真正草原骑军那般炉火纯青,但是对付从未见过如战阵的江南大军,却已经是绰绰有余。 随着诸葛恭的变阵冲锋,步军军阵有了短暂的混乱,不过未等敌军主将做出调整,诸葛恭的骑军已经是将这处阵形彻底撕裂,从中一分为二,根本不给敌人补救的机会。 诸葛恭如今身为从一品都督,已经是实打实的大人物,本没有必要身先士卒,但这次他还是坚持披甲上阵。当然他身边的扈从亲卫据绝对不少,一众铁甲将他紧密护卫其中,诸葛恭在一轮冲锋之后,毫发无伤,抬起手臂再次做出变阵的手势。 刚刚凿穿阵形的骑军再次松散阵形,开始抛射。 这次领兵驰援襄阳的主将名为李唯亭,算是功勋老将,与诸葛恭的经历相似,出身江南士族的李唯亭能力平平,随着战功累计升至湘州总兵官,倒也勉强算是见过不少大场面,曾经参与镇压白莲教起事,后被陆谦收入麾下。 此番驰援襄阳,以他所部人马最多,故而被陆谦任命为这六万大军的主将。 此时的李唯亭已经几欲抓狂,若是只有步军,面对这种战术,就好似是深陷泥潭而难以自拔,打不到逃不掉,只能被对方一点点蚕食。不过好在这次他手中还有一支两万余人的骑军,本来是想等到最后一锤定音,但以当下情形来看,只能将这道撒手锏提前用出来了。 李唯亭有些难言惶恐的下令道:“传令下去,让两翼骑军策应,中军收拢整顿阵形。” 传令兵应声而去。 就在李唯亭下令后不久,诸葛恭也同时发现了位于两翼位置的骑军,这一次他不再带头冲锋,而是在亲卫的护卫下,慢慢退出战场。 毕竟骑军大战不比骑军大战步军,后者是收割头颅,前者却是生死之战。 接下来西北军再次收拢阵形,与江南大军的两万骑军迎头撞上。 骑军对骑军! 诸葛恭脸色平静,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 两军只要能正面对上,西北军便是先胜一筹,这源自于西北军的强横战力。 几乎是一个瞬间,双方就各有百余骑在两支骑军的巨大冲击下尸骨无存,有被长矛穿透的,也有被撞下马去,被马蹄直接踩成肉泥的。 凡是骑军冲锋,落马就意味着必死。 这一轮冲锋下来,总得来说还是西北军占有优势,哪怕已经是一支疲惫之师。 在两支骑军的战场之外,一名负剑老者出现在李唯亭的身边,眯眼望向诸葛恭所在的方向。 老者的目光穿过层层战阵,落在诸葛恭的身上,轻声问道:“若是我能取下诸葛恭的头颅,这场仗你能不能赢?” 原本已经是焦头烂额的李唯亭眼神一亮,斩钉截铁道:“能!” 老者点点头,反手握住背后的剑柄,向前踏出一步,“那我就去杀掉诸葛恭。” 几乎就在同时,诸葛恭的身边也走出一名泰然自若的道装老人,正是天玑峰主溪尘大真人,淡然道:“剑宗那边终于忍不住要出手了,不出意料应该是上官仙尘的大剑奴。” 诸葛恭轻声问道:“大真人可有把握。” “放心。”溪尘只说了两个字。 下一刻,他的身形已经出现在的战场上方的百丈高空,而在他的对面,正是剑宗大剑奴。 大剑奴虽然名为剑奴,却是实实在在的逍遥境界大高手,在剑宗与张重光等人地位相当。说起来,他本不算是剑宗之人,只因当年曾与上官仙尘有过一次不为人知的赌剑,战败之后按照事先约定认上官仙尘为主,由此进入剑宗,后又被上官仙尘传授剑三十六,从此才算是真正融入剑宗。 这一次,事关剑宗存亡,所以他随上官仙尘一同出战。 大剑奴轻轻呼出一口气,剑气自生。 天上云卷云舒。 v1 ------------ 第三百二十七章 江陵之战(中) 很多年前,在上官仙尘初出茅庐便横行天下的时代,有个散修剑仙,无门无派,但凭借一人一剑在南疆占据了半壁江山。? ??? ? ? 他的名字至今已经不可考。 他第一次踏足中原,是受龙城城主龙云青的邀请,联手共抗从东海登岸的上官仙尘。其结果便是他与龙云青一起成为了筑就上官仙尘威名的基石。 这位无名剑仙甚至比龙云青还要凄惨,最起码龙云青还留下了一个名字和一个龙城城主的名号,而他却什么也没留下,在后来的传说中,则是以莫须有的东行先生来代替他的存在。 事实上,他并没有死,他成了上官仙尘的大剑奴。 对于这桩陈年旧事,别人兴许不清楚,但是道宗列位大真人却是深知其中原委. 溪尘大真人手掌翻覆,掌心出有一点星星之火跳跃,初看时,似乎尚不如烛火之光,但是在大剑奴眼中却是火海漫天。 当初微尘和溪尘联手灭去没有逍遥境界坐镇的摩轮寺,溪尘便是用这一点星星之火,破开了摩轮寺的山门大阵。 溪尘屈指一弹,星星之火随之而动。 这粒细小如火星的红点在飞行过程开始飞速膨胀,当它距离大剑奴还有三丈距离时,已经变成一片火海,仿佛夕阳时分的灿烂火烧云。 大剑奴的脸色变得凝重,在虚空中向前踏出一步,缓缓提剑前指。 剑二十一,以实破虚之剑。 手中三尺青锋为实,眼前火海为虚。 一剑递出,初始不见如何。 片刻后,火海被从中劈开,一分为二。 溪尘对于这一幕无动于衷,同样向前迈出一步,天涯咫尺,瞬间来到大剑奴的面前,掌中出现一柄白玉弯钩,看似轻描淡写地斩向大剑奴腰间。 大剑奴身形飘忽,躲过天玑钩的同时,一剑席卷,天上瞬间有无数剑气纷纷而落,真正形成剑气如雨的盛况。 溪尘轻笑一声,大袖一挥,以自身的浑厚元气强行挡住磅礴剑气无数。 大剑奴面无表情,单手持剑,整个人在半空中划出一条笔直直线,不像是御剑千里的剑仙,反而像是俗世间与人决斗的剑客,没有太多玄妙不可言的神通手段,只有简单干脆,快若奔雷,势若奔雷,一剑奔雷。 溪尘虽然以天玑钩绞住了大剑奴的一剑,但却没能将三尺青锋绞断,身形向后倒飞出去,带起? 溪尘一气退出近百丈后才缓缓稳住身形,其实他并没有如何重伤,更多还是借着大剑奴的一剑之势拉开两者之间的距离。 溪尘压箱底的手段从来不在道法神通,更不在法宝飞剑,而是在于阵法二字。 溪尘双手结出一个道诀,头上道髻自行散开,满头白发乱舞。 大剑奴持剑开始前奔,整个人与手中之剑合二为一,继而化作一道横雷,瞬间掠过天际。 若论剑道,两次败于紫尘之手,却也因此踏足长生境界门槛的上官仙尘,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虽然还不曾真正踏入长生境界,但已然是举世无敌手。而已经近百岁高龄的大剑奴,则无疑是上官仙尘之下的剑道第二人,萧煜虽然也用剑,但其修为太过驳杂,不论战力的前提下,难以在以精纯著称的剑道一途上与老人争锋。 老人一剑势如破竹,接连破开大小拦截气机十二道。 不过当剑锋距离溪尘还有三寸时,无论老人如何用剑,都不能触及溪尘分毫。 这是咫尺天涯。 有风起,吹动满天云。 若是有人近观,便会发现两人周围的一切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仿佛是一幅不断被水稀释的水墨画,先是模糊,然后光怪陆离,最后已经是混沌一片。 世人都说神仙可撒豆成兵、点石成金、搬山倒海、飞天遁地、画地为牢、起死回生。 溪尘的这一手,便是画地为牢。 被囚于牢中的大剑奴只要斩杀溪尘,就要先打破囚笼,然后才能触及身在囚牢之外的溪尘。 大剑奴脸上的表情愈发凝重起来,他先是收剑,然后又递剑,不过出剑中途再收剑,如此反复数次,仍旧没有真正递出一剑。 反观溪尘,双手飞快翻动,带出一片让人眼花缭乱的指影。 与此同时,一点一点如繁星的光点不断在天空显露。 星罗棋布。 高空之上,自称一方世界,不见下方的铁骑厮杀,万籁俱静。 这时的大剑奴经过多次尝试之后,终于向前踏出一步,手中长剑第一次离手,向前掠出。 这一剑,刺穿了囚笼门户,破碎了小千世界,让大剑奴终于重获自由。 不过此时溪尘真人的双眸之中已经看不到瞳孔,只剩下无尽的深邃星空,其中又有星辰幻灭,斗转星移,而溪尘真人双手更是解除一个个繁复难明的指诀。 如同星辰的光点越来越多,白日青天之下,竟是勾勒出一副夜幕下才会有的浩瀚星空。 随着溪尘真人的驾驭,开始不断变化位置,一颗颗星辰看似毫无规则可循,但所到之处,光线随之转淡,就连声音也就此寂灭,四周环境竟是开始朝星空转变。 这是一方大阵!名字也极为简单直接,就叫星罗棋布大阵。 一点即是一星辰。 道宗的山门大阵足有三万六千点,故被称作周天星辰大阵。 此次溪尘道人布出的星罗棋布大阵虽然没有到达单人之力极致的三千六百点,但也足有两千七百点之多,即便不是巅峰威力,可眼前之人也并非是当初东都大战的上官仙尘。 大剑奴刚出囚笼即入大阵。 大剑奴伸手抹过一剑,平静道:“剑二十六。” 一剑递出,谈不上惊天动地,如同一抹虚影,混杂在四散星辰之中,不见半分行迹。 剑二十六,御微一剑,以小破大,以一点破一面之剑。 一剑极小,一阵极大。 这一刻,大阵之内,有一剑极为缓慢地前行,整个大阵似乎不能阻挡这一剑。 溪尘脸色平静,说了一个散字。 大阵轰然散开。 由一阵变为二千七百余点星辰,弥漫在溪尘周围。 御微一剑无功而返。 溪尘又说了一个合字。 大阵瞬间成型。 最后随着溪尘一挥大袖,阵内真的是星如雨落。 v1 ------------ 第三百二十八章 江陵之战(下) 剑二十六一剑无功,大剑奴终于流露出如临大敌的神色。 如果任由溪尘继续下去,将整个大阵推演至当初东都之战的三千六百点,那么他将再无一丝胜算。 原本万里无云的晴朗天空,此时已经是风起云涌,异象横生。 不断有如繁星的光点在天幕上亮起。 大阵已经从二千七百点完善至二千九百点。 溪尘的动作愈来愈快,双手已经变为一片残影,甚至隐隐有风雷之声传出。 在此期间,从天而落的剑气就没有停歇过,如同九天银河倒挂朝老道人疯狂倾泻而去。 但是天幕上的光点越来越多,几乎是接连不断,这些光点隐隐相连,交织成一张大网,使得所有剑气在中途就彻底粉碎,根本无法近身。 地面上的骑军大战已经渐渐接近尾声,西北军凭借自己的强横战力,在付出一定代价之后取得了这次大战的胜利,不过西北军没有继续追击,江南大军的步军也没有退去,双方不约而同地向天空望去,等待两名逍遥境界高手的胜负结果。 大剑奴静默片刻后,再出一剑。 手中三尺青锋真正展现出逍遥一剑的浩大气势。 剑意、剑气、剑势,三者完美融合在一起,冲天而起,在天幕上挂出一道巨大长虹,光芒绚烂无比。 溪尘双手合拢,原本游散在身周的光点之间有一道道白线相连,转瞬之间便是密密麻麻,遍布整个天际,如同一座无形城池将溪尘严密护卫其中。 大剑奴的长虹一剑就像一柄攻城锤狠狠撞在城墙上面,溅起一圈圈巨大的元气涟漪,向四周扩散开来。 大剑奴的脸上骤然涨起一抹鲜艳欲滴的潮红之色,满头白发乱舞,手中青锋更是嗡嗡颤鸣不止。 刚才大剑奴的一剑未能破敌,反而受到巨大的反震之力,他强行眼下涌到喉咙口的鲜血后,不退反进,又是向前踏出一步,手中长剑再次递出。 当第二剑袭来之后,溪尘更是无动于衷,此时的大阵已经推演至三千点,而大剑奴精气神臻至极致的一剑都未能尽全功,第二剑又能如何?第二剑在距离溪尘还有百丈的地方就再难前进分毫,好似落入泥潭流沙之中,只能慢慢等死。 当此剑剑势彻底衰竭之后,大剑奴原本潮红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无比,没有半分血色。 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第二剑还不如第一剑,至于第三剑,更是不值一提。 可是大剑奴还是固执地递出了第三剑。 即便付出一条性命也在所不惜。 老人为自己,为剑宗,也为自家主人。 否极泰来。 这第三剑没有如溪尘预料的那般是强弩之末,反而爆发出哀兵必胜的气势。 这一剑不见剑气剑意剑势,而是老人手执长剑,人剑合一,如同彗星扫尾,径直朝溪尘掠来。 这一剑,有决然赴死的悲壮,也有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大无畏! 摧枯拉朽。 这一剑瞬间来到溪尘面前的三丈处。 此时大剑奴已经是双袖尽碎,双手血肉模糊,有些地方,尤其是握剑所在,甚至可见血肉之下的森森白骨。 在其之后,则是一道长达半里之长的白色“路径”。 溪尘望着近在咫尺的大剑奴,冷声道:“逍遥修为,地仙境界,来之不易,你当真要舍弃不要,只求一死?” 大剑奴平静回答道:“非是求死,而是不得不死。” 溪尘怒极反笑,“好一个不得不死,那贫道今日就成全你。” 只见溪尘竟是放弃继续推演大阵,举起右手,剑指朝天阙。 下一刻,无数光点汇聚,变成一道巨大光柱从天而落,直接将大剑奴全部笼罩其中。 待到光柱散去,重新显露出大剑奴的身形。 他没有死,但也算不上毫发无伤,他伤得很重,已经是伤及根本。 不过大剑奴对此并不以为意,再次提剑,递出第四剑,势要突破这三丈距离。 溪尘冷哼一声,一掌向其平推而出。 顿时有一个由光点构成的符篆出现在大剑奴的必经之路上,挡住去路。 大剑奴一剑直接劈碎了这个符篆,不过手中长剑也终于是不堪重负,寸寸碎裂,再无力去突破那三丈距离。 此时的大剑奴衣衫破碎,浑身浴血,周身上下竟是无一完好之地。 老人伸出五指,艰难地凝聚出一柄无形的三尺之剑。 溪尘沉声道:“你当着要拼得形神俱灭?” 大剑奴没有回答,直接一剑前指。 大阵震动不止。 可也仅此而已。 就在刚才,大剑奴的最后一剑距离溪尘只剩下三寸距离,溪尘始终泰然处之。 回天乏术。 大剑奴的脸上露出一抹毫不掩饰的悲苦和不甘之色,鲜血染红了整个身躯。 溪尘挥了挥大袖,散去大阵,也吹散了大剑奴的身躯。 他整个人化作点点流光,连同溪尘的大阵一起消逝在了天地之间。 江陵一战,大胜! ―― 江陵一战,影响深远。 此一役,诸葛恭一举重创了湖州的剩余兵力,最后李唯亭仅仅是率领两万余残军退守江陵城内,放弃了江陵城外各地以及至关重要的荆门门户。 此役成功将襄阳变为一座孤城的同时,诸葛恭率领万余轻骑绕过江陵城这座重镇,直逼汉江腹地,直指兵力空虚的夏口、汉口、汉阳三镇,震动整个江南战局。 坐镇江都的陆谦即惊且怒,将卫煌全家满门抄斩的同时,又派出自己的左膀右臂章传庭亲自赶赴前线,以湖州督师的身份总揽大权,节制湖湘二州所有兵力,坐镇汉江三镇。 随后,魏禁大军并未立即攻打襄阳,而是选择稳扎稳打,慢慢蚕食江陵以北地区,力求不给江南守军半点机会。 江北士族、江南士族,甚至海外卫国、草原台吉、后建贵族,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湖州一地,这次江南守军虽然给西北军添了很多麻烦,但还是未能将西北军拒之门外,若是按照这个情形发展下,湖州易主只是时间问题。 若是湖州再次回到西北军的手中,那么江南即便想要偏安一隅也是奢求。 也就在此时,沉寂了许久的齐州也终于有了新的动作。 齐王萧煜离开太清宫,亲领十万大军,前往徽州。 v1 ------------ 第三百二十九章 参天大树 徽州,地跨大江,东连江州、江都,西接湖州、豫州,南邻湘州,北靠齐州,不过因为两军交战的缘故,位于大将南岸的部分并不在萧煜的掌控之中,换句话来说,如今的徽州已经一分为二,萧煜和陆谦以大江为界,各占一半。 如今被萧煜握在手中的这一半多为平原,以淮北为名,而陆谦手中的那一半则是以丘陵为主,称之为江淮。 萧煜率领大军驻扎于淮北平原东南部,他本人则是进入徽州首府安庆。 他在安庆府见过了本地三司等地方官员后,特地召见了随行的闽行。 魏禁在湖州风生水起,本就失意的闽行于是更加失意,萧煜作为主公,已经把魏禁捧到一个足够高度的位置,足以让他发挥一身才华,接下来要给魏禁树立一个牵制他的存在,闽行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 这种算不得高明的帝王心术,萧煜几乎是无师自通。从他入主西北以来,他就一直玩弄着这样的平衡手段,并乐此不疲。 安庆府,景色最好的地方绝不是三司衙门,毕竟有句老话说得好,官不修衙,其中有两点原因,一则是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修衙门耗时耗力,修完之后自己未必还在任上,不值得去修,再则是修衙容易落人口实,不敢去修。安庆府的各大府衙,上次修缮时还是世宗年间,至今已有近百年,衙门实在破落得不成样子。 安庆府最好的地方是孟家大宅,又名青虞园。 孟家是整个徽州首屈一指的大世家,虽然比不得江南那些四世三公的高门大阀,但也是六七代人接连出仕为官,在徽州根深蒂固,其大宅经过十代人的不断完善,更是彰显其家族底蕴,比之寻常王府也不遑多让。 萧煜此番前往徽州,就是下榻于孟家的青虞园中。对此孟氏一族非但没有半分不满,反而欢喜非常,深感荣幸。 青虞园后府花园。 萧煜负手走在前面,闽行稍稍落后半个身位,跟在后面。 两人沿着一条铺满鹅卵石的小径,围着整个碧绿湖水绕湖而行。 今天的萧煜没有穿那身黑底金纹的蟒袍,而是穿了一件石青色常服,以玉带束之,不太像手掌万千生杀大权的齐王殿下,反倒是更符合他的另外一个身份,年轻的萧家家主。 相较于萧煜的轻松随意,闽行要“正经”许多,一身中规中矩的一品武官麒麟服,腰间同样束以玉带,黑色官靴,腰间悬着镶有七颗朱玉宝石的佩剑。 萧煜望着旁边雨后烟雾朦胧的湖面,开口道:“知行,魏禁那边,你怎么看?” 闽行上身微微前倾,恭敬道:“回禀王上,魏都督用兵奇正相辅,已是当世大才,闽行不能及也。” 萧煜皱了皱眉头,微微加重语气道:“孤让你说自己的想法,不是让你说这些奉承话的。” 闽行悚然一惊,急忙道:“臣愚钝。” 萧煜下意识地转动了着手腕上的一串数珠,轻掐遏制妄念的菩提子,缓缓道:“自西北起事,时至今日,孤坐拥半壁江山,活着的人大多功成名就,但是也有些人死了,有些人老了。如果一辈人老了,年轻人还没成长起来,那就是青黄不接的境地。可如果年轻人长得太快,早早就扎下根去,历经风雨洗礼而不倒,根深蒂固,几十年后,那将是一棵参天大树。” 闽行脸色凝重,低下头去,不敢轻易开口。 萧煜停下脚步,扶着小径旁的一棵粗壮大树,望向头顶的树冠,“就像这棵树一样,遮天蔽日的参天大树。” 萧煜的五指慢慢抓入树干之内,“树底下的人,抬头看不到天,只能看到树冠,久而久之,就只知道有树,而不知道树上面的那一片天。” 闽行的头垂得更低,默不作声。 萧煜转过身来,望着闽行,平淡道:“知行,你明白孤的意思吗?” 闽行小心开口道:“王上春秋鼎盛,如日中天,在王上之下,从来都没有参天大树。即便是有,也遮挡不住王上可普照十地八方之光。” 萧煜的脸色似笑非笑,眼神却是逐渐冰冷起来。 这位志在天下但身体境况不算乐观的江北之主,沉声道:“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树不是一天长成的,天也不是一天被遮住的,日月终要换新天,这样的浅显道理,你也不明白?” 闽行察觉出王上已然有几分怒意,立刻单膝跪地道:“臣驽钝,请王上恕罪。” 萧煜冷哼一声,脸色归于平静,平静道:“你就是该聪明的时候糊涂,该糊涂的时候又聪明,所以总是办错事,总是被魏禁压一头,若是刚才的人是魏禁,他不会等到孤把话挑明。” 闽行额头有冷汗渗出。 萧煜继续转动手中的菩提子,自从废除自身魔门修为之后,天魔已不在,只是心魔欲念却是无法根除,萧煜深知所谓心魔其实是来源于己身,故而他便愈发亲近佛道,最近更是忌荤腥,忌女色,忌声乐,常常手掐菩提子,遏制心中万千妄念。 萧煜刚才差点忍不住要将整棵大树从中折断,直到数完菩提子,心境才再次恢复到古井无波的状态,淡然道:“孤只有玄儿一个儿子,命中也不会有第二个儿子,孤这辈子的基业都指望着他继承下来,所以在此之前,孤要亲手为他扫平道路。” 闽行地头道:“臣定当竭力辅佐王太子殿下,死而后已。” 萧煜语调缓慢了很多,“这些话,孤本不该对你说起,不过孤想让你看住一个人,又不能不说。闽行,你记住一点,树底下是长不成树的。” 闽行低头应诺,脸色苍白。 萧煜眼神中流露出几分厌恶神色,不过被他很好地掩饰过去,挥了挥手道:“好了,你去吧。” 闽行半弯着腰,徐徐向后退去,直到退出三丈外后,才转身离去。 在闽行离开后,萧煜突然脸色狰狞,一掌将那棵大树从中斩断。 随后他收起手,脸色骤然平静下去,轻声道:“你这种不成材的东西,再给你百年时间也是块难雕朽木。”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原创! v1 ------------ 第三百三十章 查莽 简文五年,夏末秋至之际。 暑热开始退散,凉意渐重。 萧煜大军开赴淮北之后,陆谦也与针锋相对,屯军于江淮,浩浩荡荡十余万大军结营扎寨,连营十余里。 现在只等渤海水师和琅琊水师开赴大江,双方就要展开一场生死大战。 在萧煜移驾安庆府之后,整个江北的重心也随之转移到徽州淮北一带。除了蓝玉和徐林继续坐镇东都,韩雄留守中都,其余如萧公鱼、孙立功、张海九等人也悉数前往徽州。 小小的半州之地,一时间聚集三品以上的公卿竟是多达十余人。 至于一众逍遥神仙,除了部分人留守齐州,其余人已经如溪尘一般分别前往各地,各行其是。 今天安庆府格外热闹,缘于一支军伍的到来,齐王殿下甚至下令大开城门,亲自出迎。 如此高的规格自然引来不少本地百姓远远围观,在那一袭黑色蟒袍现身后,没多久便有一支骑兵队伍由北向难疾驰而来,视线所及是清一色的亮银明光甲,与西北军的玄甲截然不同。 东北军! 如果说当世战力最为彪炳的四支军伍,毫无疑问就是西北军、后建铁骑、草原骑军、东北军。 自林远逝世,又经过红娘子和萧煜两任主人之后,草原骑军已经彻底变为一盘散沙,而后建忙于内斗,当世唯有东北军可与西北军一战。 不过在西河原一战之后,东北军元气大伤,退守东北三州,再无余力逐鹿天下。但不管怎么说,东北军的战力毋庸置疑。 伴随着轰隆的马蹄声,人数大约千余左右的骑军在城门前百余丈的地方停下,为首的武将独自翻身下马。 武将身形庞大,同样身着亮银色的明光铠,不过让人很是担心,生怕一个不小心,这件明光甲就要被武将生生撑裂。 他望向安庆府很不显眼的城门,神情平静,然后缓缓朝萧煜走来,就像一座正在移动的小山。 当世武将能有如此形貌者,唯有曾经的北都大都督查莽一人而已。 若是小皇帝秦显,站在查莽面前,恐怕要被反客为主,吓得说不出话来。 不过今日站在城门前的不是秦显,而是身经百战的萧煜。 无论是神仙斗法,还是战阵厮杀,萧煜都经历过太多太多,尤其是身居高位之后,杀伐和权势铸就了他的威严。 萧煜略显单薄的身影站在查莽面前,非但没有被遮住,反而是在气势上压过了查莽。 查莽与萧煜对视片刻后,轰然跪地,溅起尘土无数,低头沉声道:“末将查莽参见齐王殿下。” 萧煜的视线先是在查莽的身上略作停留,然后望向查莽身后的千余东北骑兵。 即便是面对萧煜这位名义上的主人,这些身经百战的东北军老卒仍是坐在马背上,丝毫没有下马行礼的意思。 甚至许多人的脸上还带着毫不掩饰的愤恨神色。 西河原一役,西北军葬送了他们数万袍泽。 面对这一幕,作为萧煜亲卫的虎营蠢蠢欲动,甚至摆出随时展开冲锋的架势。 萧煜伸手示意虎营不要轻举妄动,伸手扶起跪在面前的查莽,声音带出些许颤抖,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轻声道:“查都督请起。” 查莽起身后,沉声道:“下马!” 千余东北骑军虽然满脸不甘,但还是按照主帅军令毫不犹豫地下马落地,不过仍旧是人人扶刀,腰杆笔直。 查莽脸上浮现起一抹不知是真是假的怒意,近乎是吼道:“行礼!” 千余骑军轰然跪地,齐声道:“参见齐王殿下!” 声震天地。 萧煜表情平静如水,让人看不出心中所想,“查都督,孤可是久闻其名了。” 查莽轻轻摇头道:“微末名声,不敢当殿下记挂。” 萧煜身后的闽行脸色不太好看。 真正让萧煜记住查莽这个名字还是因为陕中一战。查莽从闽行手中夺得陕中,打开陕州乃至整个西北的门户,让东北军长驱直入西河原,险些倾覆西北。 萧煜道:“查都督的亲兵驻扎于城外三里处大营,与孤的虎营毗邻。” 查莽没有异议道:“诺。” 萧煜继续道:“孤最近精力不济,今日就由知行招待查都督。” 查莽低下头,轻声道:“恭送殿下。” 萧煜登上马车,在层层叠得的暗卫和虎营甲士簇拥下,缓缓离去。 此时的车厢内,除了萧煜之外还有一人,正是萧烈。 随着萧煜身体境况的不断恶化,他的性情也越发阴厉,萧瑾已经不太敢出现在萧煜面前,那么萧烈便顶替了萧瑾的位置,成为当下萧煜最为依仗的“谋士”。 萧烈看了眼萧煜手腕上的数珠,摇头道:“竟然捏碎了两颗硬若金刚的菩提子,看来你的戾气越来越重了。” 萧煜深吸了一口气,“刚才就差一点,我就要把查莽的脑袋捏碎。” 萧烈沉声道:“我本以为你主动废去了魔门修为,心魔也随之消散,现在看来,心魔却是直接与你融为一体了。” 萧煜沉默许久,最后吐出一口浊气,“无妨,天下太平之后,我将静心修道礼佛二十载。” 萧烈收敛神色,低声道:“玄儿日后不能走你这条路,让他跟着我学拳。” 萧煜转过头死死盯着萧烈。 萧烈不为所动,平静地与儿子对视。 这一刻,除了车轮声和马蹄声,整个车厢内再没有其他声音。 过了许久,萧煜缓缓点头,说了个好字。 查莽站在原地望着渐渐远去的齐王车驾,按住腰间佩刀,皱眉不语。 在来之前,他就听到一个消息,齐王殿下最近性情大变,先前他认为不过是谣言,可现在他却不再这么认为。 刚才他看似不惊不惧,甚至还小小地落了下萧煜的脸面,萧煜也是一副明主姿态,完全不曾计较。 别人兴许是没感觉到,但就在萧煜亲手扶起自己的那一刻,身上的杀气之重,让查莽这个见惯了尸山血海的武将也是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若不是萧煜自己又强行压制下了这股杀气,查莽估摸着自己现在已经是一个死人。 查莽眼神中有一闪而逝的阴沉。 这个江北之主,不好伺候啊。 v1 ------------ 第三百三十一章 战未必要胜 简文五年,秋,琅琊水师和渤海水师终于是沿海南下,由出海口转入大江内河,陈列于大江北岸。 西北军不擅水战,萧煜采取羊伯符之策,将舰船首尾相连,使人马于船上如履平地,原本驻扎于淮北的十万大军陆续登船,与大江南岸的江都水师形成对峙之势。 萧煜并未立刻登船,而是留在青虞园中,仍旧由羊伯符坐镇水师。 微微晨曦中,青虞园迎来了一位很是陌生的客人。 园子守卫是跟随萧煜多年的老人了,基本上西北出身的高官都曾见过,唯独不知道这个身形魁梧到庞大的男子是何方神圣,竟然能让曲苍都督亲自出迎引路。 守卫自认眼光还算是毒辣,认得出此人是一品武官的打扮,而且身上那股子气焰,绝对是沙场上搏杀出来的,再联想到前不久那场动静颇大的入城,终于是后知后觉地咂摸出点门道了。 难道是那个东北查莽? 因为只有两个主子的缘故,园子里的侍卫和仆役不算太多,更谈不上一入王府深似海,在曲苍的引领下,查莽只是走了几个曲折,就已经来到正堂前。 两人在门前稍候了片刻,一名雍容女子从屋内走出,身后跟着四名负剑侍女,气态凛然。 曲苍立刻低头道:“参见王后。” 接着又轻声介绍道:“这位是北都的查都督。” 林银屏的大名,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查莽虽然这是第一次见到林银屏,但早就对这位奇女子神往许久。当然不是因为林银屏的悍妇名声,而是因为当初的陕州之战,萧煜昏迷不醒,就是她以女子之身执掌西北大权,力保中都不失。 换句话来说,两人曾经还是对手。 查莽也效仿曲苍低头行礼,“查莽参见王后。” 林银屏淡淡扫了两人一眼,目光略微在查莽的身上停留。 自从生下萧玄之后,她就不再插手朝政,对于丈夫乐在其中的帝王心术更是没有丝毫兴趣,对于丈夫为何单独召见查莽,她没有深思,只是淡淡点头,说道:“齐王就在里面等着呢。” 说罢径直离去。 查莽轻声道:“王后果真威仪不凡。” 曲苍微微一笑。 萧煜没有让两人等候太久,不多时便从屋内传来一声“进来”。 曲苍推门而入。 不等两人行礼,坐在主位上的萧煜已经是挥了挥手,道:“免了,坐下说话。” 曲苍只坐了半边椅子,查莽却是没有曲苍这份功力,庞大的身躯轰然坐在椅上,让座下的紫檀木椅子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 在两人进来之前,萧煜正在看羊伯符写就的一分奏章,洋洋洒洒近万言,尽是水战相关之事宜。 两人进来之后,萧煜放下手中的奏章,开门见山道:“孤此番召见查都督,是想就接下来的战事问询查都督的意见。” 查莽坦诚道:“查莽久在东北边境,精通的是骑军之战,水战不过偶有涉猎,既然王上垂询,末将就直言了,若有遗漏之处,还望王上恕罪。” 萧煜笑道:“查都督直言无妨。” 查莽并不掩饰自己的悲观态度,语气沉重道:“北军不善水战,王上虽然启用羊老将军整训水师,但时间太短,不过是徒有其表罢了,若真要与江都水师战于水上,必然是个有败无胜的局面,说到底还是要在陆战上一锤定音。” 萧煜点头道:“说下去。” 查莽继续说道:“所以王上编练水师的目的就是协助西北大军渡过大江,而陆谦也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想要将王上的西北大军彻底葬送在大江上。” 曲苍大惊失色。 查莽简单一番话,将萧煜和陆谦的所有筹谋尽数道出。 对于查莽的这番话,萧煜不动声色,脸上没有丝毫的波澜,平静问道:“既然如此,若是查都督处于陆谦的位置上,又该如何?” 查莽能被牧人起视作是接班人,自然是老辣无比,既然敢将这些话付诸于口,对于该如何回答自然早有腹稿,答复道:“王上以铁锁连横战船,虽然使兵马如履平地,但也留有巨大隐患,那便是行动迟缓不变,此时正值秋日,天干物燥,若是以火攻之,王上怕是一个不慎就要落得全军尽覆的下场。” 查莽此言可谓是诛心之论,但是萧煜却大有兴趣,接着问道:“那可有破解良策?” 查莽从椅上起身,来到堂上挂着的地图之前,沉声道:“王上请看,以整体战局而言,有两条路可入江南,一条是横渡大江,一条是由蜀入湖,其中利弊如何,王上自然看得清楚,查莽不再赘言。” “如今王上分两路出兵,一路是魏禁领军,由蜀州出兵。另外一路则是横渡大江,王上亲自坐镇。假使王上不去横渡大江,而是将全部兵力都压在蜀州一线,那么陆谦就会倾半个江南之力打造一条湖州防线,重现当年后建大军受阻于两襄的局面。但是现在王上兵分两路,那么陆谦注定无法专注于湖州,这也给了魏禁机会。” “若是拖入持久战,穷兵黩武的江北拖不起,富饶江南则是最能拖得起,如果等到迟迟不能攻下江南,王上的五十万大军就会变成一个巨大包袱,压得王上喘不过气来。” 说道这里,查莽沉声道:“当年东主北伐,后建的前车之鉴,王上不可不察。” 查莽稍稍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所以渡江之战不可不打,但并非要战之必胜。王上要做的不是在正面打败江都水师,而是要将麾下铁骑送到对岸去,兵法云,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在这一点上可做锦绣文章。” 萧煜微笑道:“查都督说的是肺腑之言,孤记下了。” 查莽低头不言,交浅言深是大忌,有些话点到为止即可,若要再说下去,难免要面目可憎。 萧煜又与查莽说了些其他兵政事宜。 大约快到晌午时分,查莽极有眼力地起身告辞。 萧煜从座椅上起身,笑道:“今日有故友来访,孤就不留查都督了。” 查莽上身微微前倾,低头道:“末将告退。” 待到查莽庞大背影缓缓消失在门外,萧煜对曲苍吩咐道:“拿着孤的手谕去告诉羊伯符,他上的条陈,孤准了。” v1 ------------ 第三百三十二章 又何苦 萧煜说有故友来访,倒也不全是搪塞之言,在查莽离去后不久,一袭青衫飘然进了青虞园。 萧煜拿了两壶酒,屏退左右,来到后府的湖心亭中。 片刻后,青衫飘入亭中。 萧煜将手中酒壶扔向青衫道人。 青衫道人接过酒壶,先饮为敬。 萧煜笑了笑,同样举起手中酒壶,一气饮半壶酒。 秋叶皱了皱眉头道:“你最近情形如何?” 萧煜用袖子擦了擦嘴边酒渍,道:“熬完这一战不成问题。” 秋叶平心静气道:“先前各位大真人都断言说你难以踏足逍遥境界,但最后你还是强行踏足了逍遥境界,遗祸无穷,若也仅是如此那也无妨,偏偏你历经大战无数,又有暗伤无数,两者混杂一起,神仙难救啊。” 萧煜放下酒壶,久久沉默不语。 恍若失神的萧煜轻轻叹了口气,忽然说道:“若是有一天,只剩下孤儿寡母,还要你多多照看。” 秋叶摇头道:“言之过早。” 萧煜望向秋叶,笑道:“萧瑾说过,你即便不得飞升,也能活两个甲子。” 秋叶问道:“你信命?” 萧煜平静道:“当然不信,若是信命,我早该死在草原王庭了。能活到现在,多活一天都是赚的。” 秋叶摇头道:“我不信你会坐以待毙。” 萧煜沉声道:“梅山。” 秋叶微微皱眉,疑惑不解。 萧煜之所以要约秋叶见面,正是因为他有求于秋叶,当然不是现在的秋叶,而是日后手掌道宗大权的秋叶。萧煜需要的是道宗的深厚底蕴,以及懂得符篆之道的道人,现在的秋叶没有,但是等到他登上掌教真人的大位之后,自然会有。 萧煜轻描淡写道:“梅山山势雄伟,水深土厚,东靠帝王之都,西有青河支流穿过,正所谓枕山蹬河,风水宝地,又有地脉龙气汇聚,是个死人的好地方,我打算在龙眼位置修建一座大墓,不过还缺些人手,所以想请你助我一臂之力。” 秋叶举起酒壶小酌一口醇酒,缓缓说道:“自古有传统,帝王登基后首要之事便是修建身后栖身之所,动辄便是数十年,待到帝王下葬之后,再将工匠、民夫、监工将士全部殉葬,你也要如此行事?” 萧煜摇头道:“比之更甚,想要求得一线生机,就要置之死地而后生,这是不得已的办法,也是最后的办法。” 秋叶的脸色骤然凝重,“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萧煜意态闲适,看不出半分紧张,不置可否道:“不管到没到这个地步,未雨绸缪总是没错。” 秋叶看着这个相识快有十年的老友,犹豫不决,最后问道:“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秋叶笑道:“但问无妨。” 秋叶低声说道:“你能等我多长时间?” 萧煜叹气一声,“我其实也说不得准,十年怎么样?” 秋叶郑重点头。 萧煜笑着拱手道:“有劳了。” 秋叶竟是有些不忍再去看萧煜,微微撇过头去,沉默许久,喃喃轻语道:“白雁乱飞秋似雪,清露生凉夜。扫却石边云,醉踏松根月,星斗满天人睡也。” ―― 秋日出大江,百舸竞争流。 大江之上,无数战船连成一线,如同一线大潮,横贯江面,蔚为壮观。 每艘战船之上都有萧字王旗飘扬,于瑟瑟秋风中猎猎作响。 最大战船的王旗之下,羊伯符身着一品麒麟武官公服,手按腰间镶嵌有七颗朱玉的佩剑,眺望大江南岸。 虽然如今的江都水师已经属于陆谦,甚至很多人都根本不知道羊伯符这个名字。可谁也不能否认,正是羊伯符一手整合并壮大了江都水师。 现在他自己站在江都水师的对立面,要么败于自己亲手缔造的江都水师手中,要么将江都水师毁去,无论如何,对于老人来说都是一个悲剧结局。 羊伯符忽然转头向身后望去,一袭身影正缓缓走来。 无数兵卒缓缓向后两旁缓缓退去,此人就好像乘风破浪,一路走到羊伯符的面前。 羊伯符单膝跪地,沉声道:“参见王上。” 萧煜微微弯腰,亲手扶起这位功勋老将,颇有明主礼贤下士之风,和颜悦色道:“老将军不必多礼。” 羊伯符起身后,恭敬地站在萧煜身后。 萧煜向前踏出一步,望向大江对岸,然后微微皱眉。 因为在对岸同样有一人向这边望来。 两人的视线在江心处交汇,激荡起涟漪无数。 先前的湖州江陵一战,大剑奴身死道消,萧煜这边算是先胜一筹。每位逍遥境界高手都弥足珍贵,傅尘那边本就人数单薄,此番又折损一人,越发显得人数惨淡,远不如萧煜这般“兵强马壮”。 一向喜欢藏于幕后的傅尘也不得不亲自下场。 傅尘身旁还立着一名年轻男子,锦袍玉带,气度不凡。 年轻男子皱眉道:“先生,先前七星塔一战,萧煜借机拔除体内魔门修为,本该是境界大降的局面,为何如今的萧煜境界不降反升,竟是比之当初更盛三分?” 傅尘轻笑道:“不过是竭泽而渔的手段,不值一提。” 年轻男子又问道:“若是先生与萧煜交手,胜算几何?” 傅尘轻轻掐指,一块石子从袖中滚落至水中,只见水面上出现一个漩涡,飞速旋转。 傅尘盯着这个漩涡许久,然后随手一挥,睡眠重归平静,走到栏杆旁边,望向对面,感慨道:“大约能有七三开,我七,萧煜三。不过萧煜不能以常理度之,与其交战万不可轻敌大意,否则定有倾覆之虞。” 年轻男子没有说话,显然不甚赞同。 傅尘笑道:“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如今的萧煜有大势,但还不能挟大势,如今这一战即是我们双方争夺大势,若是此战败了,大势落入对方之手,再无翻盘余地。” 站在傅尘身后的男子不是旁人,正是从直隶州逃到江南的赵青,誓杀萧煜的赵青。 赵青阴沉道:“若是那个传言为真,萧煜即便是赢了,也没几年可活,为他人做嫁衣,不过如此了。” 傅尘感慨道:“又何苦啊。” v1 ------------ 第三百三十三章 秋雨凄冷 八百里洞庭中心位置有岛名为君岛,素有南方******之称的万石园便是建于君岛之上,其前身是大楚王朝的皇家园林,毁于后建铁骑南下,经过陆谦十余年不遗余力地修缮之后,规模已经更甚从前,收拢包括龙碑天书在内的奇石无数,故更名为万石园,与傅家的万竹园齐名。 事实上,君岛不单是陆谦的私宅,还是江都水师的三大营地之一,若身在万石园中,推窗而望,即可见白浪千层雪,又可见百舸争流,可谓人间至景。 一场秋雨不期而至,打在龙碑天书上,溅起细细的水花,如烟如雾。 一个快要知天命的男子孤身一人站在龙碑天书前,望着上面的阴书古篆怔怔出神。 传说当年武皇改元换制,有神龟驮此碑现世,有镇压气运之妙用。 男子身穿蓝缎蟒袍,身份毋庸多言,正是坐拥江南与萧煜分庭抗礼的陆谦。 时下大战在即,陆谦却没有第一时间亲临战场,此时更是神态闲适淡然,似乎一触即发的大江江面与自己并没有太多关系。 在陆谦身后不远处,名义上的江都水师都督袁廷静静候着,不敢有丝毫打搅。 过了许久,陆谦似乎终于读完了那篇晦涩难懂的阴书古篆,转头看向袁廷,问道:“傅先生那边如何?” 袁廷轻声回答道:“回禀王爷,刚刚传回来的消息,萧煜已经现身,不过尚未开战。” 陆谦平静道:“说说你的看法。” 袁廷酝酿了一下措辞,这才继续说道:“只论水师战力,我们必胜无疑,不过要防备萧煜暗度陈仓。” 陆谦轻轻嗯了一声,伸手抚摸着微凉的龙碑天书,轻声道:“水师战力如何,已经不用再去多言,此战最大的变数还是在于两边的神仙高人之争,我们在湖州已经先输一局,这可不是个好兆头啊。” 袁廷沉声道:“末将虽然不是修行界中人,但却知道一点,人少不一定会输,人多也不一定会赢,尤其是这种神仙斗法,从来都是毫无道理可言的。” 陆谦微微点头道:“也对,除了傅先生,我们还有排名第三的魔教大长老和排名第五的青尘,而且道宗掌教真人已经飞升,又有谁是那位天下第一人的敌手?” 话音刚落,一名青衣道人已经是凭空出现在陆谦身后。 陆谦转过身来,拱手道:“如此就有劳青尘大真人了。” 青尘默不作声,只是微微点头。 ―― 秋雨蒙蒙,不像春雨那般羞怯,反而是带着一股凄冷味道。 如果说春天细雨是害羞带臊的少女,盛夏骤雨是热情洋溢的少妇,那么秋日冷雨就是被丈夫抛弃了的怨妇,只剩下凄凄惨惨戚戚。 秋雨绵绵,带着湿冷的寒意弥漫开来。白衣道人一人独行雨中,伸手接了几个冰冷雨点,又抬头忘了眼头顶阴沉天幕。 的确是个死人的好时节。 原本以他的身份、地位,怎么都不会做出行刺之事,只是如今事关宗门生死存亡,那么他身为主事峰主,也只能违心而为。 天尘如同画外之人行于秋雨墨画之中,身上不沾分毫湿意,在即将渡过大江时,忽然停下了脚步,神情古井不波。 天尘望向前方,轻声笑道:“多谢师兄成全,看来贫道是不用违心行事了。” 青尘的身影从雨中缓缓浮现,平淡道:“你在玉清殿中将我贬谪为叛逆时,可没记得我还是你的师兄。” 天尘一笑置之,左手撑伞,右手反握住背后所负之剑。 若是抛开两人立场不谈,他其实很是佩服这位师兄,紫尘师兄天纵之才,又有年长优势,所有师兄弟中,无论是最年长的玄尘,还是机缘最好的无尘,亦或是才气最高的傅尘,甚至是根骨最好的自己,都不曾去宵想那个位置,即是不愿想,也是不敢想,唯有青尘敢想,不但敢想,还敢去做,真正去与紫尘争夺掌教大位,虽然最终不出意料地败了,但虽败犹荣。 若非如此,这主事峰主的位子也轮不到旁人,唯有青尘最适合这个位置。 天尘摇了摇头,轻叹一声。 下一刻,他手中纸伞一掠而逝,在飞行过程中,纸伞合拢,如同一把飞剑,有无数剑气生出。 这一剑,比起那秋叶的万物皆可为剑更加剑意无穷,漫天秋雨被这柄伞裹挟,形成一道巨大雨龙卷。 只见这一剑隔开了雨幕,使得方圆百里之内的雨势猛然凝滞。 以人力逆转天时。 蔚为壮观。 青尘双手被道袍大袖遮挡,神情漠然。 以他的年龄而言,除了年纪最长的玄尘,已经飞升的紫尘,以及坐化的无尘,其余的师兄弟都可以算是年轻人。 他这辈子见过很多惊才绝艳的年轻人,其中有两人最为耀眼。 这两人也没有让世人失望。 一个叫上官仙尘,剑宗宗主,做了如今的天下第一人。 一个叫天尘,如今道宗的真正掌权人,今生有望做尘字辈的第二个飞升之人。 如今,年轻人已经不再年轻。换句话来说,他已经老了。 老了,老了,晚节不保。 何其悲哉。 青尘向前踏出一步,点出一指。 纸伞作飞剑,剑气凌然,但是却被这一指摧枯拉朽地迎面破开。 直接炸裂成细碎粉末。 原本凝滞的雨势开始重新落下。 天尘脸色平静,没有用玄奇的御剑手段,而是用右手一寸一寸地拔出背后所负的断贪嗔。 其实天尘与秋叶很像,一样的孤高,一样的恃才傲物,高傲已经刻到了他们的骨子里,但有一点不同,天尘在历经世事起伏之后,就像一颗修炼有成的金丹,圆润如意,而秋叶却还留有许多棱角。 在天尘看来,彻底抹去这些棱角未必是好事,其中得失,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天尘轻声道:“秋叶是掌教师兄钦定的接班人,除了掌教师兄,其他人都不能否认,这是规矩。我敬你,但是你坏了规矩,我就只能杀你。” 天尘缓缓提起手中断贪嗔。 天地之间仿佛有大钟敲响。 震人心神。 下一刻,天尘以手中之剑直指青尘。 有剑气自生,如虎如龙。 v1 ------------ 第三百三十四章 新老魁首 道宗绝学无数,只是可登仙的法门就有十数门之多,故而尘字辈的诸位大真人虽然是师兄弟,但其修为手段却都大不相同。 紫尘修炼道祖真传一气化三清之法,青尘修炼庄祖的拔九虫斩三尸之法,天尘则是修行北五祖中吕祖所传下的龙虎丹道和天遁剑法。 天尘手中的断贪嗔,本就是吕祖佩剑。 飞剑斩黄龙,正是此剑! 天尘一步踏出,默念道:“青龙吞紫雾,白虎喷青烟。皓气腾三界,剑光射九泉。” 断贪嗔上有两道剑气生出,一紫一青。 紫气上升化作腾龙,青气下降变成伏虎。 龙吟虎啸,两道剑气交替前行。 如龙虎争相奔行,直奔青尘。 青尘望着这幅壮观景象,脸色平静,视若无物。 老道人伸手在身前画了一个圆,分黑白二色,合阴阳乂数,呈两仪之势。 天尘是丹鼎派的魁首,青尘也是占验派的首领。 下一刻,龙虎剑气轰然撞在阴阳圆盘之上。 以两者相撞之处为圆心,一圈肉眼可见的元气波动向外猛烈滚动散开。 在萧瑾所看到的世道中,青尘是道门的幕后掌权人,在萧煜如今所处的世道中,天尘是道门话事人。 两人之战,便是两位道门魁首在权势之争后的武力之争。 天尘破后而立,境界攀升之快更甚当年的上官仙尘。短短数年之间,已经是飞升气象初显,有望在百年之内踏足无边玄妙方广世界。 青尘修炼近百年,底蕴深厚无比,斩出善、恶、执三尸,同样是长生有望。 两位同样飞升有望的得道之人,注定有一人要从此滞留世间,求不得神仙大道。 天尘的这一剑自然远非如此。 只见龙虎交替升起,将天幕染成紫青之色,无数剑气从天而落,混杂在秋雨之中,萧瑟肃杀。 青尘则是伸手一抹,在他头顶瞬间出现一个巨大扇面,如同被撑开的油纸伞,将秋雨和剑气全部挡在外面。 即便偶有漏网之鱼,也被青尘轻描淡写地挥散,仿佛那不是杀人的剑气,而真的是余地。 雨幕散乱。 天尘向前踏出第二步,轻声道:“龙共虎,应声裂。” 天幕上的一龙一虎首尾相交,开始不断盘旋,最后化作一颗紫青双色的“金丹”,然后“金丹”刚刚丹成,就已经轰然炸裂。 无数紫青之气向四周逸散开来。 于逸散的紫青之气中,一个小小的婴儿站了起来,面貌与天尘有三分形似,九分神似。 婴儿怀中抱着一枚青色的印玺,印玺之上有中央天帝,印座四面分别有东西南北其余四方天帝,印玺下有都天二字。 怀抱都天印的婴儿天尘面带笑意,从容不迫,将怀中都天印丢掷出去。 道袍袖口鼓荡飘动的青尘脸色凝重,但没有丝毫意外神色。 天尘之所以能力压他青尘成为天下第四人,正是因为除去诛仙剑外,道祖传下的两大至宝都在他的手中。 都天印轰然落下,印玺上的五方天帝在这一刻仿佛活了过来,对着青尘这个道宗叛逆大声怒喝。 如果说诛仙剑是天底下最锋利的矛,玲珑塔是天底下最坚固的盾,那么都天印就是最稳固的牢笼,这个牢笼即可以用于敌人,也可以用于自己,若是用于自己,那就是镇压气运,防止自身气数逸散,若是用于敌人,则是实实在在的镇压,如泰山压顶。 于人于己,只在掌印人的一念之间。 青尘舌下生金津玉液,倒咽一口长生酒,悠悠吐出一口浊气,有九道青虹自他身后升起,如同九条护法青龙萦绕全身。 青尘云淡风轻地抬起手向上一托。 九条青龙同时冲天而起,如同九道通天支柱将从天而落的都天印牢牢接住,使其不能向下半分。 青尘不是迂腐之人,更不会固执门户之见。在傅尘的牵线下,他曾与魔教大长老刁殷在青冥宫有过一番深谈。 期间两人并未谈论什么天下大势,而是像普通的主人客人一般,先是欣赏了大白山的壮观风景,然后便是互相切磋修为。到了两人这个境界,可以切磋修为的人已经是少之又少,就以如今的天下十人而论,上官仙尘奉行出剑必杀人的剑道,根本谈不上切磋二字。天尘多半是依仗两件至宝,自身境界还是略有不足。萧烈走的是人仙之道,慕容燕是赳赳武夫,萧煜更是走了一条无法复制的绝路,都不是合适人选。 剩下的人屈指可数。 青尘的后建之行,可以说是乘兴而来乘兴而归,再与刁殷的互相印证中大有所得,对自身修为裨益极大。 这九条擎天青龙便是借鉴了魔教的青龙摄元。 天尘的神情肃穆起来,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然后向前踏出第三步。 “龙虎晓开金丹落,拔剑当空气云错。” 青尘脸色依旧云淡风轻,但眼中闪过一抹异彩,到底是师兄弟中根骨第一的天尘,不过一年不见,修为竟然再生一层楼。 如果说前两步只是小打小闹,那么这第三步就有些意思了。 阴沉天幕,瞬间被无数蜂拥而来的剑气切割成无数条沟壑。 好一个龙虎晓开。 好一个气云错! 以龙虎丹道为墨,以诛仙剑经为笔,以天地为纸,泼墨作画,真是好大的手笔! 青尘刹那间就明白其中玄妙,剑宗的根本修为在于剑宗祖师留下的剑三十六,而剑三十六则是脱胎于道门绝学诛仙剑经和未央剑经。尘字辈弟子中,无尘修行未央剑经,并将其传授于萧煜,而天尘则是修炼诛仙剑经。 青尘本以为天尘破后而立之后,因为天遁剑法的缘故便将诛仙剑经彻底废弃,却不曾想他竟是悄然更上一层楼。 这一剑之下,一副独属于逍遥境界的画卷缓缓展开。 自成小千世界。 这一刻,天尘剑意之盛,甚至超过张重光和大剑奴等剑宗之人,直逼当世用剑第一人上官仙尘。 青尘不得不全力出手。 青尘稽首一礼,轻声道:“道友助我!” 拔得九虫,斩得三尸。 方证长生之道。 三位道人从青尘身后走出,成三才阵势站定。 v1 ------------ 第三百三十五章 各显神通 加上青尘本尊,共有四名青尘出现在天尘面前。 即使善、恶、执三尸的修为不如青尘本尊,但也与寻常逍遥境界高手相差无几,四名逍遥神仙的气机相连,即便在天尘构建的小千世界中,亦是不动如山。 不过天尘远没有到技穷的地步,反而是留有大量后手,整个人的剑意拔升至顶点之后,渐入佳境,随着天尘的一句“洞中日月我为天”,整个小千世界再起变化。 无数剑气随之而动,无迹可寻,无处不在,无形无相,如同巍巍天道,直接镇压在四名青尘的身上。 只要青尘身在小千世界之中,便无时不刻都在承受整个小千世界的磅礴剑意。 无论是一个青尘,还是四个青尘,都是如此。 青尘有专门手段来应付天尘的都天印,天尘自然也也专门研究过的青尘斩三尸之法。 青尘抬起头,望向似是远在天边的白衣道人,眼眸中的浊气尽数散去,如同刚出生的婴儿一般清澈。 下一刻,善念青尘轻喝一声,整个人法天象地。 高有百丈,顶天立地。 如同传说中的开天辟地,他以一己之力撑起了整个小千世界。 整个小千世界有了短暂的摇晃,也就是这一瞬间,另外三名青尘从小千世界脱身而出。 当恶念青尘第一个踏出小千世界时,天尘就已经抬起手臂,双指并拢作剑指。 “剑起星奔万里诛。” 悬浮在天尘身侧的断贪嗔应声而动,锋芒必露。 当年吕祖就是以此剑斩却金身罗汉黄龙。 刚刚冲出小千世界的恶念青尘来不及做出反应,就被这一剑穿心而过,剑气凌厉如翻江蛟龙,哪怕是青尘本尊立刻双手按在他的后背,试图帮他修复伤口,但是剑气如附骨之疽,瞬间化成无数道细如牛毛的微小剑气,沿着胸口处的剑伤瞬间蔓延至整个身体。 恶念青尘的虚幻身形上瞬间显露出无数细微裂痕。 青尘即惊且怒,“无生剑气!你竟然偷学剑宗的无生剑气!” 天尘平淡道:“师兄不是也学了魔门的手段吗?” 青尘脸色骤变,几乎下意识地回头去看那九条擎天青龙。 天尘笑了笑,轻声道:“剑术已成把示君,有蛟龙处斩蛟龙!” 念起则剑动,刚刚将恶念青尘一剑穿心的断贪嗔在半空中划出一道玄妙轨迹。 吕祖未成道时,曾经游戏世间,留下传说无数。 传闻岳阳湖中曾有蛟龙作孽,吕祖三过岳阳湖,最后一次时,拔剑斩蛟龙。 故而天遁剑法留有斩龙一剑。 九条擎天青龙被一剑斩断。 原本被九龙托举的都天印轰然落下。 以青尘为圆心的数百丈方圆内,荡漾起一个肉眼可见的巨大涟漪,不远处的大江更是巨浪滔天。 毕竟是道祖留下三大至宝之一,有如此威势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天尘脸色平静,伸手接住倒飞而回的断贪嗔,迈出最后一步,也递出最后一剑。 “为天用斩不平人。” 小千世界轰然炸裂,化成无数剑气悉数飞入天尘手中的断贪嗔,恰如归剑入鞘。 下一刻,有一道冥冥无形的“天剑”从天空坠落。 毫无阻碍地穿过都天印,轰然撞入大地,炸出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大坑洞。 天尘居高临下地望着大坑,皱了皱眉头。 他深知青尘不会如此轻易死去,哪怕此刻已经感受不到青尘的气息也是如此。 果不其然,在剑气慢慢消散之后,一袭青衫缓缓出现,披头散发。 天尘低头望去,看到了一双清澈如婴儿的眼眸,无悲无喜,只有看破生死的淡然。 下一刻,天尘身形向后暴退,手中断贪嗔更是向前递出。 但是让天尘惊讶的是,青尘竟然以两指夹住了断贪嗔,差点将他手中之剑夺去。 不得已之下,天尘张口一吐,从喉咙间喷出一道青色剑气,剑气如同一朵青莲在青尘的面前骤然绽放。 青尘不得不弃剑而退。 剑宗的金肺剑丸和道宗的青莲剑气。 不等天尘乘胜追击,青尘的三尸已经悄然出现在天尘周围,配合青尘本尊,组成四象阵势。 四象阵势阻隔四面八方,断绝天尘的退路,将他牢牢困在方寸之地。 无奈之下,天尘双脚踏罡步斗,在虚空中踩踏出一串玄妙的元气涟漪,意图寻找出阵势破绽,趁机脱困而出。 不过未等他将罡步走完,青尘本尊已经是近到天尘身前,一指点在他的眉心上。 一指之间,有异象生出,有佛家七宝,有浮屠菩提,有塔林宝池,有八部天龙,有护法伽蓝,有天女散花,有金刚怒目,有菩萨低眉,有佛陀说法,天花乱坠,地涌金莲。 青尘这一指,学自佛门。 摩诃无量。 天尘眉心被这一指点中,整个人骤然停滞,周身凌厉剑气缓缓消散,脸上竟是渐渐浮现出慈悲之色。 青尘缓缓开口,声音如同炸雷,“身光忽灭!” 天尘周身宝光瞬间如同风中残烛,摇摇欲坠。 青尘继续喝道:“乐声不起!” 天尘体内如同大潮拍岸的元气奔涌之声骤然消失无踪。 其次之后还有“浴水着身”、“眼目数瞬”、“着境不舍”。 五者合一便是传说中的天人五衰,即便是逍遥地仙,也要被削去头顶三花,丧胸中五气。 不过在青尘即将喝出“浴水着身”之前,天尘猛然睁开双眼,从摩诃无量的种种幻境中挣脱出来,手中断贪嗔一挥,如同吕祖当年挥慧剑斩青丝,一剑斩断冥冥中与自己相连接的天人五衰。 虽然如此,但天尘也被削去三成修为,体内气机散落,几乎就在崩溃的边缘。 至此,天尘不再有丝毫留手,用出自己的最大依仗。 天尘伸手一拍头顶天灵,只见一尊金黄色的小塔从白衣道人的头顶缓缓升起,垂落道道玄黄之气如流苏。 都天印虽然同为三宝之一,但毕竟不是斗法之物,而玲珑塔才是道宗历代掌教立于不败之地的根本所在。 天尘头顶玲珑塔,借助玲珑塔之力,在脚下凝聚出一道太极金桥,脚踏阴阳,左龙右虎, 天尘脸色肃穆,抬头看了眼玲珑塔。 可惜少了一把诛仙剑。 v1 ------------ 第三百三十六章佛魔之战 天尘与青尘决战之地往西,江南大军与西北军的对峙还在继续。 萧煜和傅尘已经各自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九位逍遥境界大高手隔江对峙。 西北军这边是牧观和佛门三大士,江南军那边则是刁殷和魔教四长老。 刁殷率先出阵,席卷起滚滚黑云,将南边的天空染上一层厚重的墨色,好似黑云压城,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这位魔教大长老立于黑云之上,声音滚滚传出,“萧煜何在” 随着刁殷的声音,一线黑色开始由南向北蔓延,太阳光线渐渐黯淡,似夜晚将要来临。 没有人回应他。 刁殷向前踏出一步,垂落在肩头的白发无风自动,笼罩在他身周的黑暗同样也随之而动,压迫得北方的光明愈发黯淡,碧蓝的天幕正在逐寸逐寸地被侵蚀。 就在刁殷即将迈出第二步的时候,一声浩大的梵唱骤然响彻天际。 马上就要被黑暗彻底吞噬的天空骤然明亮起来,比之先前还要明亮,似是镶了金边。 一尊气势如西天佛陀的僧人缓缓升上天际,脚下踏莲台,脑后背光照亮半个天空,驱散过界的黑暗,大放光明。 僧人面容极为苍老,两条白眉一直垂落至肩头位置,双手合十道:“齐王殿下不在,由贫僧代劳。” 刁殷对于牧观的出手丝毫不觉意外,甚至没有多说什么废话,直接五指成钩,一爪抓下,看似轻描淡写,但其势足以摧山倒峰。 牧观不闪不避,任由刁殷的元屠落在自己的天灵上,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片刻后,天空中云气破碎,出现五道与周围格格不入的痕迹,就像五道被放大无数倍的指痕。 正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牧观这位佛门主持也不是只会挨打不还手的古板僧人,一只手掌平推而出,云淡风轻。 刁殷以身形似虚似实,躲过了这一掌,但是脚下的一条水师战舰却直接被这一掌拍成粉碎。 刁殷没有去看脚下的惨状,只是冷冷地说了一个好。 他五指伸张。 江面上骤然出现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似乎直通江底。 六道轮回。 魔门为何被人称呼为魔 漩涡中仿佛有奇异魔力,以漩涡中心为圆心,一圈圈诡异的黑色涟漪扩散开来,方圆百里之内,无论人畜游鱼,还是草木飞虫,一切生灵都被这个漩涡汲取,迅速枯萎,然后彻底化作飞灰。 至于对峙两军,因为分别有魔教四长老和佛门三大士护佑的缘故,倒还算是安然无恙。不过许多没有修为的士兵也变得萎靡不振,甚至是浑浑噩噩。 牧观默念了一声佛号,凌空一掌拍下。 这一刻,他的手掌宛若琉璃,不惹半分尘埃。 这一掌自上而下,仿佛覆盖了整个天空。 天空中同样出现一个风起云涌的巨大漩涡。 同样是六道轮回 已经化作飞灰的不能死而复生,但是被夺取神志的士兵却重新恢复了正常,想起方才的经历,后怕无比。 漩涡两两相撞。 刁殷以饿鬼道、地狱道、畜生道撞击牧观的天人道、人间道、修罗道。 光暗不断交织 惊天地泣鬼神。 若不是另外七人早早各自结成阵势挡住了其中扩散开来的余波,这两支水师就要在两位当世大高手的交手中损失大半。 一直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两个漩涡才彻底散去,光暗渐渐平息,重新显露出两人的身影。 杀人总比救人容易,在此番交手中,牧观吃了个不大不小的暗亏。 刁殷冷笑道:“如果仅仅只是如此,你这位天下第二人可是名不副实。” 牧观面无表情,脸上的深刻皱纹微微扭曲,双手合十。 刁殷平淡道:“上次东昆仑之战,你被紫尘破去百丈法相,不知恢复没有若是没有,今日你必败无疑。” 这绝不是刁殷口出狂言。 他与青尘互相切磋印证修为,青尘受益匪浅,刁殷绝不是毫无收获,触类旁通之下,他所得到的裨益甚至还要更甚于青尘。 尤其是道门绝学三味真火,与自身修习的黑炎相融合之后,已然不亚于当日紫尘用出的三灾。 牧观确实没有青尘和刁殷这般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机遇。 可这不意味着牧观不是刁殷的对手。 哪怕是他的百丈法相至今也未曾恢复如初。 刁殷张口一吐,从他口中飞出一朵青、黑、赤三色交杂的火苗,形如莲花。 刁殷脸上露出一抹罕见的凝重神色,用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这朵小火苗,然后双手合拢,轻轻一吹。 点点火星飞出,粒粒分明,然后在半空中依次悬停。 火星看似不起眼,实际上掺杂有魔门的黑炎玄通,又有道门的三味真火,以及上次刁殷亲身经历阴火的感悟,哪怕是寻常的逍遥神仙,不防之下,只要沾上一点,也有陨落之忧。 在刁殷的视线中,牧观始终未曾请出那尊百丈法相,只是任凭自己放手施为。 刁殷淡然道:“牧观,你若认输,现在就退回东北,闭门封寺,没必要为了萧煜搭上自己的百年苦修。” 周身呈现出金黄之色的牧观神色平静,转动手中念珠,摇头道:“胜负如何,言之尚早,这些话还是等到打败贫僧之后再说为好。” 刁殷冷哼一声,不再说话,随着他缓缓抬手,漫天火星划破黑暗的天幕,来到佛光普照的光明世界,如同流星坠落。 火星悉数炸在牧观的不败金身之上,炸出一连串的金色涟漪,然后紧紧附在金身之上。 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多的火星附着在牧观的身上,连接成片,开始慢慢渗入牧观的体内。 此火效仿三灾之火灾阴火,渗入体内之后,自本身涌泉穴下烧起,直透泥丸宫,五脏成灰,四肢皆朽,哪怕是百年修为,也要付于虚幻。 牧观手中念珠一颗颗由金黄变为黑灰,然后又一颗颗化作飞灰。 所有念珠全部消失之后,牧观的不败金身已经是摇摇欲坠。 他一手指天,一手指地,轻声默念。 “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梵音仙乐阵阵不绝于耳。 大放光明,照彻十地八方。 有天女当空散花,朵朵金莲绽放。 有护法伽蓝显示,天显异象。 牧观整个人在这一刻琉璃通透,整个人高有六丈。 浩大声音压倒了一切声音。 “如是我闻,西方有佛,其形丈六而金黄色。无量光,无量寿,以大愿力,济度众生。” ... ------------ 第三百三十七章 隔江而言 先前萧煜离开,其实并没有走远,而是回了岸上的中军大帐。 百度搜索x书?阅屋 target=”bnk”>" target="bnk">此时的大帐中只有曲苍一人,西北军内部无论是谁得势,都不得不承认,曲苍的地位很特殊,他不是最被萧煜看重的,也不是最被萧煜重用的,但他的确是最被萧煜信任的。 曲苍怀里捧着一口宝剑,其样式与前不久赐给诸将的佩剑一般无二,唯一不同的是这把剑的剑鞘上镶嵌有九颗朱玉宝石,象征数之极致,天下间唯此一剑。 萧煜脱下身上宽大的黑金蟒袍,露出其下的黑色锦衣和腰间玉带,然后又从曲苍的手中接过长剑,悬在腰间。 萧煜将蟒袍交给曲苍,道:“若是孤我回不来,你就将这身蟒衣交给王妃,护送她们母子回中都去。” 曲苍深吸一口气,声音微微颤抖,“王上,您是千金之躯,又何必身临险境?” 萧煜淡然道:“这是定鼎一战,事关生死存亡,我又如何能够置身事外?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萧煜缓缓走到悬挂的地图前,伸手按住地图上的江都位置,轻声道:“江都地方,六朝古都,历代兵家必争之地,大小战事不计其数,其中是非曲直至今已是难以论说,但如果细读史书就会发现,正是在这个纸醉金迷之地,决定了多少代王朝的盛衰兴旺。” “尤其是自大周之后,中州、豫州等古中原之地陆续出现倾颓之势,此兴彼落,原本属于蛮荒之地的江南和岭南开始兴盛,天下赋税半数尽出江南,更是让曾经的定鼎中原变成了一句空话,君不见,多少朝廷依仗江南之地和大江天险偏安一隅,南北分治再也不是痴言妄语。 ” ―― 君岛,万石园中,秋雨朦胧,两人于亭中听落雨敲石,声声清澈。 其中一人一袭白衣,大袖飘摇,在袖口衣襟上绣着暗纹白莲,满身道不尽的名士风流,只是相较谢公义等人,又要多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出尘气息。另一位男子则是儒雅气中带着沙场气息,更有久居高位的威严,身上是一件吓人的蓝缎蟒袍。 江南诸多豪阀,陆家和傅家是两座无论如何也绕不过去的大山,虽然傅家已经倾覆,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傅尘以白莲教教主的身份重新出世后,然后辅佐从东都回到江南的陆谦,可谓是让傅家重新出现在了天下的视野中。 傅尘望向亭外的一笼烟雨,手指轻轻敲击石桌桌面,轻声说道:“六朝古都,天下龙脉汇聚,地方是不错,就是有一点,划江而治是偏安,大战开始以前,对于如何北伐江北,我没有丝毫把握,对于魏禁大军由蜀入湖,更是我们的心头大患。如今看来,正是萧煜的破釜沉舟,将胜败归于一役,这才给了我们反败为胜的机会,也正因如此,这场大江决战才会成为决定天下归属的定鼎一战。” ―― 萧煜转过身来,望着曲苍,沉声道:“以史为鉴,可以知兴衰。后建前车之鉴不远,当年的后建铁骑是何等不可一世,可为什么还是输了?就是因为他们不给百姓留一点活路,各地揭竿而起,所以那支打垮了大楚的铁骑才会最终死无葬身之地。” “我曾经说过,南北对峙,聚敛天下财富半数的江南拖得起,穷兵黩武的江北拖不起。江北经过连番大战,已经是支离破碎,百姓逃散,土地荒芜,匪盗横行,江北养不起这几十万大军,所以我们不能等,不能坐以待毙,要主动出击。” ―― 傅尘沉吟良久,然后才缓缓开口道:“当年东主就是在江都,抵挡住了后建大军的最后反扑, 没有让后建真的横扫天下,为中原江山保留了最后一丝血脉。” “也是在这儿,东主征讨陈先亮,大获全胜,一统江南!” “还是在这儿,东主亲领北伐大军由此出发,分三路兴师北上,势如破竹,摧枯拉朽,后建皇帝见大势已去,弃东都而走。” “自此东主立朝,开创了大郑的近三百年江山。” 傅尘突然笑出声,“三百年江山啊,始于江都,也要终于江都,这一战,无论谁胜谁负,这江山都不再是郑室秦家的了。” ―― 萧煜右手握住腰间那柄独一无二的帝王之剑,略显瘦削的脸庞上浮现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神情,似是慷慨激昂,又似是破釜沉舟,“所谓定鼎一战,说来也简单,就是一场豪赌,以整个天下和身家性命为赌注的豪赌,这个赌字不好听,可事实就是这么回事,我这一路走来,都是在赌,不过以前家底薄,只要押上自己性命就差不多了,现在家底厚实了,妻儿老小,麾下军伍,土地气数,人心所向。也正因为如此,事到临前,胆子就小了,瞻前顾后。” “对于我来说,赌还是那场赌,除了赌注以外,什么也没有变,没有害怕的道理,所以把这些全都押上!赢了,坐拥天下,输了,一无所有,就是这么简单!” ―― 傅尘从雨幕中收回自己的视线,语气中渗着玩味,“江都出过两位有名皇帝,一位是刚才说过的东主,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救亡天下,立不世之功,不再赘言。还有一位就是那个妙笔生花的陈后主陈皇奴,自恃大江天险,对于江北之敌不以为然,最后兵败被俘,妻女国家尽归他人,只留下哀词怨曲无数,落得一个毒酒一杯的下场。” “现在很多人,包括那些三心二意的江南士族,都将我们看作是陈后主,认为我们凶多吉少,可就在二百年前,东主兴师北伐,那种天下归心、众志成城的景象犹在眼前。江南已经不是曾经的蛮荒之地,是新的中原,我们占据江南便是占据天下中心,没有输的道理。” ―― 萧煜举起右手,五指依次合拢,攥成拳头,“无论怎么讲,居高临下,以五十万精锐虎狼之师俯瞰江南,大势在我!” 傅尘从石凳上起身,衣袖飘拂,沉声道:“一条大江,可抵得上二十万大军,萧煜想要投鞭断江,那我们就还给他一个草木皆兵!” v1 ------------ 第三百三十八章 当年剑仙 大江那边打得热闹,衬托得这处远离大江的平原格外冷清。 百度搜索x书?阅屋 target=”bnk”>" target="bnk"> 平原本是一片田地,不过因为战乱的缘故已经荒芜,生长着大片已经有枯黄之色的野草,在这个本就凄冷的季节更显凄凉。 有一名白衣剑客置身于这片荒芜之中,缓缓而行。 随着他的脚步,有风自生,风如利刃,在丛生的野草之中切割出一条笔直的道路。 剑客复姓上官,在别人眼中一直是个不可理喻的怪人,他出身于钟鸣鼎食之家,自小就是天赋异人,五岁可写华美长赋,六岁能与名士弈棋,七岁通音律谱曲,八岁晓丹青作画,天赋之高,已经不是神童二字可以形容。 可就在九岁那一年,他握住了一把剑。 这一握,就是握剑数十年,他放弃了诸般所学,离开了家族,孤身一人登上碧游岛,拜入剑宗门下,被当时的剑宗宗主许麟收为关门弟子。 修炼剑道的过程枯燥而漫长,就像一条长长的道路,绝大多数人甚至看不到道路的尽头就已经死在中途,但是上官仙尘不属于绝大多数人,他是有希望走到道路尽头的那一小撮人。 上官仙尘的修炼过程堪称顺风顺水,九岁握剑初悟,次年便踏足和合境界,十一岁入空冥,十三岁入履霜,十六岁便达天人境界,被师父许麟视作是千年难遇的剑仙胚子,初次离开剑宗,以一柄凡铁长剑与卫国群雄争锋,凌厉刚猛,无坚不摧。 二十岁,上官仙尘踏足逍遥境界,与宗内一位长老斗剑,不慎之下破去长老的中丹田气府,被许麟视为伤人亦可伤己的双刃凶器,要收归鞘中磨去戾气,蓄养神意,故而上官仙尘被许麟镇压于剑冢岛上二十年。 二十年中,上官仙尘坐剑、悟剑、练剑不缀,剑道修为渐至化境。 二十年后,许麟与紫尘等数人密谋天下大势,遂将上官仙尘自剑冢岛上放出。 那一年,上官仙尘四十岁。 他遵从师命,带着诛仙剑离开剑宗,跨过东海,自龙城登陆。 龙城城主龙云青邀请南疆第一高手东行先生联手迎战上官仙尘。 三人于龙城之前大战,龙云青不敌身死,东行先生拜上官仙尘为主,成为了日后的大剑奴,随后上官仙尘以一人一剑灭去龙城,让龙云青和龙城成为他重新现世的第一块踏脚石。 上官仙尘继续前行,一路行来,剑下亡魂无数,不论修为高低,不论出身宗门,一言不合便拔剑,拔剑便杀人,以死战搏杀来印证二十年来剑道修为,淬炼自身通明剑心。 上官仙尘一人一剑转战齐州、中州、豫州、江州、蜀州五大州,走遍大江南北,兴之所起便杀人,杀得腥风血雨,杀得人人闻风丧胆,杀得无人敢称高手,甚至差点杀入直隶州境内。 除了龙云青,又陆续有两名逍遥境界高人死于上官仙尘剑下。 上官仙尘也终于引起众怒,以无尘为首的三位逍遥境界高手,不惜以多欺少在中州境内联手围攻上官仙尘,仍是败于上官仙尘剑下,另外两名高手当场身死,无尘勉强逃过一劫,但也遗祸无穷,不但从逍遥境界的云端跌落,而且坠境不止,最后更是离开道宗隐姓埋名于梅山青景观。 自此一战,上官仙尘真正有了独步天下之名,时人莫能有之抗手。 上官仙尘最后与道宗掌教紫尘狭路相逢,那一战声势浩大,未尝败绩的上官仙尘迎来了自己第一次失败。 紫尘没有杀上官仙尘,而是提出三个条件。 别无选择的上官仙尘只能答应。 第一个条件便是杀掉剑宗宗主许麟。 上官仙尘没有任何犹豫,携带诛仙剑返回剑宗,与自己的授业恩师展开一场光明正大的斗剑。 这场斗剑的结果未出紫尘意料,日薄西山而锐气尽失的许麟败于自己的徒弟剑下,上官仙尘弑师功成,正式成为剑宗宗主。 第二个条件,上官仙尘帮助紫尘杀两个人。 本该是死敌的剑宗宗主和道宗掌教一起远赴草原大雪山,在菩萨居处,两人联手迎战正在同修大欢喜禅的摩轮寺寺主和魔教教主。 此战结果,摩轮寺寺主死于上官仙尘的剑二十三之下,魂飞魄散,只剩下一具菩萨金身。而魔教教主则更是凄惨,在紫尘的阴火和三味火下,化作飞灰,只剩下那块教主令牌和魔教秘典天魔策。 至此,当年谋划天下大势的众人,只剩下紫尘一人。 至于紫尘的第三个条件,就是让上官仙尘画地为牢二十年。 于是,上官仙尘刚入江湖便出江湖,返回剑冢葬剑之岛,于火山中画地为牢,枯坐二十年。 二十年后,公孙仲谋再次出山,受大郑皇帝秦功之邀,前往东都,连败微尘、玉尘、溪尘等三位道宗大真人,最后再次败于紫尘之手。 再往后,便是东昆仑一战,此战声势之大,几乎是后无来者,傅尘、张载、青尘、牧观、刁殷,再加上一个上官仙尘,联手送紫尘登天。此战之后,上官仙尘成为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人,无敌于世,不过也生受紫尘一稽首,全身气逆行,险些陨落。 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上官仙尘大难不死,修为也随之再进一步,半只脚迈入长生境界。 上官仙尘从回忆中回神,停下脚步。 这位大剑仙的脸上破天荒地露出些许自嘲神情。 回首一生,虽然号称三尺青峰在手,便可独步天下,但说到底,自己一直都是在做别人的手中剑。 先是许麟、然后是紫尘、最后是郑帝。 不过这三个人都已经离世,两个死了,一个飞升。 现在傅尘也想御使自己这把举世无双的利剑,上官仙尘便如他所愿。 从他握剑的第一天起,他就明白一个道理。 剑乃凶器,伤人亦伤己。 秋雨停歇,上官仙尘拔出背后所负的诛仙剑,轻声笑道:“持三尺青峰,纵九死而无悔,恃三尺青锋,独步横行天下,今日我上官仙尘” 上官仙尘抬头望天,似乎向天而言,高声道:“且问剑!” v1 ------------ 第三百三十九章 上阵父子 下一刻,萧烈孤身一人出现在上官仙尘面前。 当萧烈现身之后,气态与往常大不相同,整个人由内而外透出熠熠生辉的淡金光芒,若是细细看去,实际上是大大小小无数个窍穴散发的光芒连接在一起,使萧烈整个人呈现出通透金黄之感。 现在的萧烈绝对不仅仅是修成三百六十五处窍穴的人仙小圆满境界,反而是直逼一千二百九十六处窍穴的大圆满境界。 上官仙尘半是惋惜道:“我本以为会来许多人,却没想到只来了你一个,萧煜这是要借我之手除去你?也是,你们是父子,他不好动手,交给我这个外人是再好不过了,这样他既能保全自己的名声,又能让你有个风光死法,毕竟死在诛仙剑下总要好过死在其他宵小手中。” 萧烈摇了摇头,“胜负生死,言之尚早。” 他之所以能在短时间内使境界有大幅度攀升,其实和萧煜的方法都差不多,同样是竭泽而渔的手段,所不同的是,萧煜是不顾后果地强行激发自身修为,而他萧烈则是借助传国玺和大郑玉玺汲取气运气数,以此来淬炼自身,强行推动自身体魄修为,如今的萧烈甚至可与牧观一较高下,甚至犹有过之。 刚才破天荒地说了许多言语的上官仙尘不再说话,只是一笑置之。 萧烈向前踏出一步,身形骤然高大几分,周身如同繁星的窍穴光芒更是越发刺眼夺目。 有句老话,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现在到了定鼎一战,萧烈这个当爹的自然要再帮自己儿子一把。 说什么仇恨仇怨,萧煜或许会有怨言,但是萧烈绝对没有,若非要说出个原因,那就是因为萧煜是他的儿子。 只此一个原因,便胜过千言万语。 父母相帮子女,本就不需要什么原因,这才是人之常情。 上官仙尘兴许不太理解这种情感,他也不需要理解这种情感,从他九岁离开家门的那一天起,他就已经抛弃这种情感,即便还有些许残留,在授业恩师许麟死于他的剑下时,也彻底烟消云散了。 上官仙尘将诛仙平举于身前,表示他已经将萧烈视为真正可堪一战的对手。 然后他便站在原地,持剑不动,静待萧烈,反而气势更胜。 萧烈也不客气,接连踏出八步,加上先前的一步,刚好凑足九步。 九步九重楼,登得九楼,可观天下。 萧烈气势攀升至巅峰,猛然大喝一声,如晴空霹雳,天地为之一颤,接着便是滚滚血气弥漫开来,若是有逍遥境界之下的人在此,恐怕就要被这一喝直接震散神魂。 在上官仙尘的视野中,先是一点光芒亮起,然后这点光芒越来越大,最后如同秋日夜空里的流星。 上官仙尘根本来不及躲避,也不想躲避。 萧烈简简单单的一拳,狠狠落在诛仙剑的中段。 ********! 没有震天动地的声音,只有大风呼啸,吹起飞沙走石,吹起云聚云散,吹倒了草木,直接横扫整个江淮平原。 这一拳将无坚不摧的第一凶器诛仙剑压出一个骇人的弧度,似乎随时都会这折断。 上官仙尘面色平静,并没有惊讶萧烈这一拳的威势,诛仙剑也没有折断,而是慢慢变回了原状,仍旧是剑气杀意四溢。 上官仙尘淡然道:“有些意思,打通九百六十处窍穴,几乎是人仙小圆满境界的一倍,如果是二十年前的上官仙尘,面对此时的你肯定必败无疑,若是东昆仑之战前的上官仙尘,胜负大概在五五之数,但是对于此时的上官仙尘来说,差别不大,不过是早死晚死的差别而已。” 他再度举起手中的诛仙剑,此剑号称天下第一杀器,此剑之下,任凭是逍遥境界,也要仙血染裳。 诛仙诛仙,诛杀的就是仙人。 他第一次杀逍遥神仙,就是动用此剑,包括许麟在内,前后共有七位逍遥神仙死于此剑之下,伤者更是无数。 上官仙尘凝视着手中青锋,平淡道:“我不是嗜杀之人,但也不是厌杀之人,该杀人时,我从不手软。” 萧烈举起双拳,拳上有细微伤口,伤口中有牛毛剑气残留,若不将这些剑气祛除,即便是他此时接近的人仙体魄也难以愈合。 他没去管这些伤口,缓缓开口说道:“我杀不了你,你也未必能杀不了我,只要我” 不等萧烈把话说完,上官仙尘已经是出声打断,“只要你能拖到天劫降临,到那时,杀我上官仙尘的就不再是凡世之人,而是头顶上的这一片巍巍天道。” 萧烈笑着点头道:“然也。” 原本不愿在言语上纠缠的大剑仙破天荒笑道:“虽然我没见过萧煜,但从徒弟和傅尘等人的描述中还是略知一二,不得不说,你们两人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萧烈没有说话。 上官仙尘长长叹息一声,“天降雷刑,不管是生是死,以后都没有机会再去斩杀所谓的逍遥神仙了,而且紫尘已经飞升,难求一胜,真是可惜。” 萧烈深呼吸一口气,双手交叉在胸前,摆出一个守势。 这一次轮到上官仙尘出手。 诛仙剑没有惊天动地的威势,只有一道三寸漆黑裂缝出现在诛仙剑的剑仙上。 此剑为开门,开门见得无边玄妙方广世界! 萧烈毫无花哨的一拳直接砸烂这道漆黑裂缝,中指微微前屈,刚好抵在诛仙剑的剑尖上。 你可以见得无边玄妙方广世界,我也可以打破虚空。 这一拳,就是牧观的不败金身也未必敢于硬接。 上官仙尘手持诛仙,又递出一剑。 这一剑简简单单,看似随便一个刚刚开始练剑的学徒都可以随手学出,其中剑气之盛却让萧烈的脸上第一次露出凝重神色。 剑一,纵九死而无悔一剑。 这是上官仙尘最喜欢的一剑,甚至尤甚剑三十六。 萧烈不退反进,任由这一剑穿胸而过,身形微微一顿后,双拳狠狠砸在上官仙尘的身上。 上官仙尘的体内响起一连串炸裂声响,身形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近百丈。 上官仙尘重新站定,紧紧握剑,再次举剑于身前。 这位大剑仙嘴角渗出一抹鲜红之色。 v1 ------------ 第三百四十章 剑宗倾覆 萧烈猛然后退,速度比起刚才前冲还要快出一筹,甚至拉出一连串的残影,久久不曾消散。 虽然萧烈退得快,但是上官仙尘的剑更快,诛仙一闪而逝,再次穿透萧烈堪比佛门金身的人仙体魄。 萧烈体内坚不可摧的凝练窍穴竟是被这一剑破去九十有余,其中身神也在这一剑之下灰飞烟灭。 生死之战即是死战不退,萧烈没有后退避其锋芒,而是凭借自己几乎可以比拟仙人身躯的人仙大成体魄骤然转向,下一刻身形如同鬼魅出现在上官仙尘的身侧,一拳打出。 这一刻,萧烈体内剩余窍穴光芒大盛,无数尊身神在窍穴中出现,上应星辰,同样是一拳打出。 一拳便是万千拳。 上官仙尘的身形轰然侧飞出去。 萧烈得势不饶人,刹那间又出现在上官仙尘的身旁,一记肘击重重轰在上官仙尘的胸口。 不过这一次上官仙尘没有继续被打飞出去,反而是骤然悬停在半空中。 紫尘的稽首一礼没能拜死这位大剑仙,那么萧烈的两拳自然也不能让上官仙尘伤筋动骨。 上官仙尘轻声道:“你依靠吞食气运来拔升境界,终究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就像烈火烹油,可以兴盛一时,却难以为继,这两拳便是如此。” 话音未落,上官仙尘已经递出一剑。 萧烈毫无反应地被这一剑刺入腹部,身形猛然向后撞去,一直撞到一座山丘中。 轰隆一声,山丘轰然坍塌,尘土漫天,升腾而起。 不过尘土还未完全散去,一道身影就已经从中缓缓走出。 当萧烈从烟尘中走出后,上官仙尘先前留在他身上的剑伤已经全部消失不见,这一刻的萧烈晶莹圆润更甚女子。 上官仙尘不以为意,只是将手中诛仙高高抛起,轻声道:“剑九。” 诛仙冲天而起,片刻后,天空中有无数黑色小点渐渐浮现,然后如同一场疾风骤雨朝大地落下。 萧烈猛然抬头。 好大一场剑雨! 剑九可化出万千剑影,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可在上官仙尘的手中,这一剑没有半分虚假,全部是真。 萧烈瞬间就被从天而落的无数剑影彻底淹没。 剑影将萧烈的身影淹没之后,开始层层叠叠堆砌,剑雨足足持续了大半柱香的功夫,待到剑雨散去,一座蔚然恢弘的剑山出现在上官仙尘的面前。 移山倒海的仙人手段也不过如此! 上官仙尘轻笑一声,就要转身离去。 就在这时,整座剑山似乎发出了一声轻微颤鸣,似有似无。 上官仙尘停下脚步,转身望向剑山。 起先剑山还是纹丝不动,但是渐渐地有了肉眼可见的晃动,然后摇晃的幅度开始大幅增加,最后整座剑山都开始剧烈颤抖。 剑山之下传来一声沉闷怒吼,剑山猛然一震。 下一刻,整座剑山轰然炸裂开来,剑影不断发出悲鸣之声然后消散无形。 上官仙尘的脸上渐渐有了笑意,而且这个笑意还在不断放大,到最后发展为放声大笑。 大笑声中,诛仙快如惊鸿,刺向萧烈的心口。 对于上官仙尘而言,能有敌手是幸事。 萧烈伸出双手,在电光火石之间握住诛仙的剑刃,堪比金刚的双手瞬间血肉模糊。 接下来的一战没有任何花哨,上官仙尘甚至放弃了剑三十六,两人就像正面冲锋交战的骑军,没有取巧,没有机谋,只有最惨烈的厮杀。 萧烈双拳擂在上官仙尘的太阳穴上。 上官仙尘也一剑刺入萧烈的小腹。 两人短暂分开,然后再次交手,萧烈一拳一拳狠狠砸在上官仙尘的额头眉心上,上官仙尘又是递出一剑。 两人各自向后退出数百丈。 萧烈几个摇晃之后,重重向后倒去。 上官仙尘仍旧站得笔直,满头白发飞舞,摇头笑道:“可惜了,若是牧观在此,你二人联手,说不定真的可与我一战。” 躺在地上的萧烈望着天空,轻声道:“不用。” 就在此时,有人乘剑而至,剑上立有一位黑衣老者,相貌清奇,望着上官仙尘,似笑非笑。 老者名为萧慎,是为剑宗长老,拜入剑宗门的时间比上官仙尘还早,严格来说,上官仙尘还要称呼他一声师兄。在上官仙尘闭关期间,他只有寥寥几次出手,曾与大剑奴和张重光联手挡下慕容燕。 剑宗三大长老,张重光和大剑奴已经先后身死,只剩下萧慎一人,他本该留守碧游岛,却出现在此地,而且身上还披着道宗的玄黑色峰主道袍。 上官仙尘见到这一幕,已然是心中明了,缓缓开口道:“如此说来,你是投靠道宗了?” 萧慎落在萧烈旁边,向萧烈体内渡入一股气机,平静道:“一位道宗峰主和一个剑宗长老,孰轻孰重,想必不用我再多言。” 上官仙尘声音低沉,“道宗倒是好大的手笔,一个峰主之位,难道是天枢峰主?” 萧慎微笑道:“是剑峰峰主,此战之后,天下再无剑宗,只有道宗剑锋。” 萧慎顿了一下,然后缓缓说道:“我姓萧,当年傅家将后人送入道宗,蓝家选择了天机阁,牧家一直霸占佛门,于是我萧家只能远渡重洋去剑宗,若不是你当年的弑师之举,剑宗宗主之位本该是我的囊中之物才对。” 萧烈接着萧慎的气机终于是从地上站起,脸上也有淡淡的震惊深色,萧煜只是提起过会有后手,却从没提过这位后手也是萧家之人。 他略作思索,大致记起了此人的身份,那个一直对外宣称已经早夭的叔父,却是没想到去了剑宗。 萧烈继任萧家家主之位的过程也不是一帆风顺,在这个过程中,很多人死了,许多家族秘辛也随之彻底消亡,若不是萧慎主动站出来,萧家恐怕永远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一位族人。 老人微笑道:“上官宗主,玉衡峰主玉尘于昨日登上剑冢岛,若无意外,当年剑宗祖师带出道宗的青萍法剑现在已经重归道宗。老夫在来之前,为防意外,还特意将剑气凌空堂中的六十多人全部宰杀干净,只有公孙仲谋见势不妙逃了出去,现在上官仙尘已经是孤家寡人,只要再将你除去,以后就再也没有剑宗之说喽。” 上官仙尘怒极反笑,提剑前指,满头白发乱舞,“凭你二人也想杀我上官仙尘?我上官仙尘一人即是剑宗,我一日不死,剑宗一日不亡!” v1 ------------ 第三百四十一章 后手 碧游岛毗邻卫国,位居东海三十六岛之首,在剑宗中的地位可比道宗的都天峰。 碧游岛在东海之中,虽然名为岛,但地方四千里,其中央位置有三座仙山,便是大名鼎鼎的海外仙山。其风景之盛,素有“霞梯赤城遥可分,霓旌绛节倚彤云。”之美誉。 剑气凌空堂便是坐落于三山居中的莲花峰上,莲花峰高于另外两峰,也最有仙气,每逢清晨傍晚,总会有烟雾缭绕,恍若仙境,山上的剑宗弟子早晚两次功课,数百人在剑气凌空堂前的广场上一起练剑,剑光煌煌赫赫,恍若神仙中人。 可就是这般仙家胜地,如今却是如同人间地狱,横尸遍地,血流成河。 死者尽是剑宗弟子。 一行人缓缓登山。 有女子一袭湖绿衣裙,如云乌发以一支玉簪束起,相较于俗世中的贵妇人要多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出尘气。另外一位年轻道人则是满脸淡然神色,对于满地的血腥无动于衷,更符合世外道人的形象。最后一人则是一名面容俊俏的和尚,年纪与道人差不多大,身着一件月白僧袍,若不是剃去三千烦恼丝,俨然就是一位浊世偏偏佳公子。 三人无视山路上的尸体,径直登顶,来到剑气凌空堂之前的宽阔广场上。 从遗留的痕迹上来看,剑宗弟子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防备,既没有结成剑阵迎敌,也未曾开启剑气凌空堂的大阵,完全是被一边倒的屠杀。 几十名修为最低也是履霜境界的剑宗弟子就这般被屠戮殆尽。 动手的人只能是剑宗中的自己人。 玉尘盯着满地的尸体,轻轻说道:“萧家人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行事不留余地,好狠的手段。 ” 秋叶缓缓开口道:“不过经此一战,剑宗名存实亡,就算上官仙尘能侥幸逃得性命,也不过是孤家寡人。” 秋月没有说话,只是双手合十,默诵佛经。 玉尘转头朝着北方望了一眼。 那个方向有一座葬剑千万大岛屿,最深处是一座形似长剑的火山,其中藏着法剑排名第二的青萍法剑。 紫薇、青萍、纯均、纯均、应元、中元、东圣、西玄、北阳、南漓,共九道法剑,俱是道祖遗留。法剑并不认主,能否被驱使全部取决于都天印,当年剑宗祖师凭借自身的通天修为强行镇压青萍法剑,隔断了都天印的玄妙感应,将其带离道门。 就在不久前,玉尘亲自登上剑冢岛,将青萍剑上的封禁彻底除去,这把被历代剑宗宗主驱使的法剑终于重归道宗。百度搜索x书?阅屋 target=”bnk”>" target="bnk"> 她轻声说道:“当年剑宗祖师叛离道门,带走珍宝无数,几乎是将偌大一个剑峰尽数搬空,其中便包括玄阴斩灵剑等物,而且剑宗立宗千年,身为九流之首,积累底蕴更是深厚无比,可是我们一路行来,除了一道青萍法剑和遍地死尸,再无他物。如果不出意料,这些东西已经全部落入萧慎的手中,此人心机深沉,野心之大,一个剑峰峰主恐怕还填不满他的胃口,不可不防。此人已经前往江南战场,明里是为萧煜助阵,内里如何,恐怕就只有他自己晓得了。” 说道这里,玉尘突然收回视线,转而望向南边,微微眯起眼,略带惊讶地轻咦了一声。 过了片刻后,秋叶和秋月也若有所觉,朝着玉尘所望的方向望去。 玉尘难言惊讶震撼,“好大的阵仗,就是当初掌教师兄飞升也难以比拟。” 秋叶问道:“上官仙尘要渡劫了?” 玉尘点头道:“我那个女婿还真有办法,竟然真的逼得上官仙尘提前引下雷刑天罚。” 秋叶闭上双眼,喃喃道:“是紫薇法剑,天底下没有算无遗策之人,师尊一招之差被逼得提前飞升,但我一直觉得师尊不会没有留有后手,今日看来,师尊果然早有安排。” “紫微星象征帝星,萧煜如今已经显露帝王气象,用他来做引子,引出紫薇法剑最合适不过。” 秋叶话音刚落,远方天际已经染上一层蒙蒙紫色。 接着一道接天连地的紫色光柱轰然落下。 ―― 紫气东来两万丈,紫薇法剑轰然坠落,整个天空都被大片紫气渲染,其势堪称毁天灭地。 上官仙尘仰头望天,手中诛仙指天,沉声道:“剑三十。” 剑三十。 无量一剑! 诛仙与紫薇两两相撞。 紫气弥漫天空,天空笼罩大地,大地上的所有人都看到了那道将整个天幕切割开来的剑光。 ―― 君岛的万石园中,被视作上无价之宝的龙碑天书上,站着一名身着白袍的中年男子,大风将他白袍吹得猎猎作响,他望着远方的那抹正在急速溃散的紫色,略带疑惑道:”上官仙尘胜了?” 说完这句话后,他稍稍沉默,然后又是摇头否决了自己的推断,自言道:“两败俱伤。” ―― 萧煜虽然以自己的气机为诱饵,引出了紫薇法剑,但是他本人却没有来到战场中,而是仍旧停留在陆地上的军营中。 萧煜盘膝坐在大帐中,膝上横着三尺青峰,神态平静。 为了对付上官仙尘这位举世无敌的大剑仙,萧煜付出了很大的代价,他先是将传国玺交予萧烈,不惜损耗自身气运也要帮助萧烈拔升修为,然后又听从萧瑾的提议,让他带着自己的破阵子和秋叶的青龙吟两件信物游说萧慎,最后他从天尘那里知道了掌教真人留下的后手,不惜损耗自己的境界修为来引动这道后手。 他如何不清楚这些手段能不能除去上官仙尘先两说,但他自己本身遗祸无穷已经是定局。 萧煜低头望向膝上之剑,古井无波的脸上浮现一抹决然笑意,轻声自语道:“不敢豪予,又如何豪取?” ―― 紫气终于彻底溃散。 大剑仙上官仙尘持剑傲立于天地之间。 也就是在此时,天空中已经乌云密布,隐约有天雷滚动。 片刻后,上官仙尘抬头望向天空。 黑云层层下呀,天雷似乎有所感应,开始疯狂滚动。 天劫已至。 雷刑将落! v1 ------------ 第三百四十三章江湖无神仙上 在大江入海口的最东边,有一座娇小岛屿,岛上除了几点渔家景致,再无他物。随着江南和江北大战将起,岛上仅存的几户人家也没了踪影,这儿便变成了一座实实在在的无人荒岛。 小岛的中心位置是一座碧绿小丘,一名道人盘膝坐在此处。道人相貌俊雅,气态出尘,再配上胸前三缕长髯,更多三分仙风道骨。平心而论,道人若不是不穿这身玄黑道袍,而是换成白色锦袍,那便是妥妥的江南清谈名士气派。 他已经在这儿坐了许久,亲眼见证了玲珑塔现世,也看到了紫气漫天和丈六金身,哪怕他本身就是世间最顶尖的修行者之一,也难免心神摇曳。 这一战,不敢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但是在近五百年来堪称是巅峰一战了。这不再是某两个人或者某两个宗门之间的争斗,而是一场牵动了整个修行界和整个俗世的争斗,胜者将会坐拥天下,败者则是一无所有。 他微尘身处其中,也不过是一颗棋子而已,而且这一次没有超然局外的弈棋人,所有人都已经亲身入局,都是棋子。 就在这时,一名两鬓微染霜白的中年男子走上小丘,素白锦衣,洁白如白莲的鞋子,同样是三缕长髯,依稀可以看出年轻时的玉树临风,即便是现在年老了,风韵不减当年,仍旧是足以让女子一见倾心的人物。 他站在微尘身后不远处,嗓音温醇,缓缓开口道:“大真人,久违了。” 微尘没有转头,轻声道:“贫道亦是久闻徐先生大名。” 中年男子一笑置之。 前不久,他还未踏足逍遥境界,仅仅是个不上不下的半步逍遥境界,哪里能入得微尘这位大真人的法眼只是天下奇遇茫茫多,既然萧煜可以在短短七年时间中从一介凡人成为打败萧烈的逍遥境界,那么他也能在短短半年的时间中,一步登天,位列天机榜第十人。 为了帮助他登顶逍遥境界,傅尘几乎将这些年来积攒的香火愿力消耗一空,徐鸿儒便是亲眼看到二十几座原本神光内敛的雕像在自己面前变成一团尘埃。 这个在白莲教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中年男子微笑道:“想来大真人在此枯坐许久也不是为了与徐某人废话的,说到底还是要做过一场。” 微尘笑道:“正是如此。” 徐鸿儒摊开右手,掌心中有一朵白莲正在缓缓绽放。 掌中有佛国,佛国即家乡。 微尘长身而起,大袖一挥,遮天蔽日。 袖里有乾坤,乾坤纳天地。 这一刻,时间仿佛变得凝滞起来,周围一切如梦幻泡影,朦朦胧胧,模模糊糊,看不真切。 若是有人身处局外,就会发现整座小岛已经完全消失不见,只有奔腾江水,不留半点痕迹,那座小岛似乎从来没有存在过。 微尘和徐鸿儒一起进入到某种超然于世间的玄妙状态之中。 岛还是那座岛,但是小岛周围却不再是滔滔江水,而是变成了不可见不可知的混沌。 微尘还是微尘,徐鸿儒还是徐鸿儒,但是两人却没了大部分修为,只剩下大约空冥境界的修为,体魄更是如寻常人一般无二。 徐鸿儒微笑道:“大真人踏足逍遥境界多年,又是贯通佛道两家,身上法宝无数,单论修为境界斗法,徐某人怕不是对手,于是便想了这个取巧办法,用你我二人的修为构建这方小千世界,各自只剩下寥寥修为,剩下的便是各凭手段,生死由命,只要其中一人死后,另外一人便可离开。” 微尘陷入沉默。 他没想到徐鸿儒会有如此玄妙手段,竟是以掌中佛国为饵,引诱自己出手,造成两人全部修为僵持不下的局面,如此一来,两人便呈现出身在红尘中,意在三界外的玄妙状态,从修为之争变成了神意之争。 徐鸿儒拱手一礼,轻声道:“那便请了。” 话音落下,徐鸿儒脚下一点,身形如飘摇落叶向后退去。 微尘略微思量后,沿着一条崎岖小径飞快下山。 山下是一座茂密竹林,微尘走进竹林,屈指连弹,一连折断七棵青竹,然后以双指为刀,将七棵青竹削成七把翠绿竹剑,又以指为笔,在竹剑上篆刻符篆,一共花了一个多时辰才算完事。 微尘将七把竹剑全部背在身上,缓缓走出竹林。 竹林之外是一方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池塘,池塘中开满了白莲,层层叠叠,似乎接天连地。 微尘嘿然一声,丝毫没有意外。徐鸿儒既然敢以这种方式决一生死,那自然有不为人知的先手,眼前这片白莲池塘便是如此。 微尘反手从背后抽出一把竹剑,身形飘然而动,径直跃入池塘之中,一步一踏莲。 在微尘踏到第七步的时候,脚下白莲猛然炸开,藏身其下的徐鸿儒双掌拍出。 微尘脸色不变,手中竹剑直刺徐鸿儒眉心。 没有任何试探,刚一交手便是生死之战。 竹剑刺入徐鸿儒的眉心一寸,而徐鸿儒的双掌也拍在微尘的胸口上。 微尘身形不断向后退去,撞倒白莲无数,双脚在水面上划出两道涟漪痕迹。 徐鸿儒的身形纹丝不动,再度消失在茫茫白莲之中。 微尘立定身形,脚尖一点,落到不远处的一株白莲上,环视四周。 下一刻,微尘手中的竹剑激射而出,将一朵白莲炸成粉碎,使徐鸿儒出现在自己的视野中。 微尘双足一点脚下白莲,倏忽间飘向徐鸿儒,手中出现第二把竹剑,一剑横斩。 徐鸿儒于毫厘之间横跨一步,堪堪让过这腰斩一剑。 微尘不曾转身,直接又是反手一剑。 竹剑带起呼啸风声,狠狠砍在徐鸿儒的胸口上,发出一声铿锵声音。 这一剑,是微尘初入道门时修习的大庚勘玄剑法。 徐鸿儒在中剑的同时也还了一掌。 这一掌也有名头,名为六相慈心掌,本是佛门僧兵的入门掌法。 两人一触即分。 接下来的一炷香时间中,两位逍遥神仙就像俗世武夫一般,交手三次,不分胜负。 微尘毁去四把竹剑,徐鸿儒的身上也多了四道伤口。 ------------ 第三百四十四章江湖无神仙中 微尘还剩下三把竹剑,若是在这三把竹剑用完之前,自己还走不出这方莲塘,那就真的要凶多吉少了。 如果是当年空冥境界无敌手的秦穆绵在此,恐怕就不会如此麻烦,甚至天尘也是如此,毕竟天尘曾经坠境,在空冥境界停留了相当长的时间,而微尘则是高卧云端太久太久了,已经忘却了脚踏大地是什么感觉。 微尘持剑前行,手中竹剑画出一弧,轻声道:“起” 一条手臂粗细的水柱从脚下水面上凭空而起,好似一条水龙。 随着微尘手中竹剑所指,水龙疾射而出,冲散白莲无数,同时将白莲下的徐鸿儒逼出。 徐鸿儒不惊不惧,伸出双手正面硬抗,竟是直接将这条水龙打散,炸裂成漫天水雾。 也就在这时,微尘脚尖一点,在水面上点出一圈涟漪,身形飘然而动,手中竹剑刺入水雾,一穿而过,瞬间来到徐鸿儒面前,直指徐鸿儒的咽喉。 丝毫不觉吃惊的徐鸿儒变掌为拳,直取中门。 双拳激起千层浪。 池水纷纷落下,宛若是一场骤雨。 拳剑相交,竹剑寸寸碎裂。 微尘无视落下的水滴,转瞬间又是从背后抽出一把竹剑,一剑递出,在徐鸿儒的咽喉上留下一道深深血痕。 徐鸿儒微微色变,右手缩回,以食指中指两指搭在剑身上,大拇指从下抵住,试图将这把竹剑折断毁去,却不料微尘在刹那间松开剑柄,左手按在剑首上猛然向前一推,就要将竹剑生生推入徐鸿儒体内。 不得已之下,徐鸿儒索性不再去管竹剑,而是顺势一肩撞山,要将微尘的胸膛撞烂。 微尘任由竹剑落入水中,双手画圆,以云手“接住”徐鸿儒的一撞,然后将他推回原地。 这一番攻守互换不过是眨眼功夫,徐鸿儒又添一道伤痕,而微尘也随之失去两剑,只剩下最后一剑。 两人就像江湖武夫,在厮杀中精打细算,力求要让对方在自己之前倒下。 微尘没有急着去拔背后的最后一剑,在他看来,与其要在空冥境界分出个生死,倒不如好好思量如何收回修为,谁能率先重回逍遥境界,那谁便是毫无疑问的胜者。可惜他想了许久,仍旧是没有半点头绪。 微尘轻吸一口气,出人意料,竟是以己之短攻敌之长,与徐鸿儒近身肉搏。 微尘脚下轻点,身形所至,留下一连串涟漪,对着徐鸿儒就是当面一掌,徐鸿儒不闪不避,以掌对掌,双脚往后一滑,溅射水花无数。 微尘这位道门大真人也不好受,向后飘退十余丈。 徐鸿儒猛然向后一踩,踩出一大片水花,强行止住退势,接着身形激射而出,瞬间追上正在后退的微尘,手肘横扫而出。 微尘以双手勉强当下这记肘击,身形却是侧飞出去,徐鸿儒趁势追击,又是一脚魁星踢斗踏在微尘的腰上,要将这位硬生生地踩入水中。 最后关头,微尘手掌狠狠向下一拍,借助反震之力压住这股溃败之势,同时借力起身,身形侧翻躲过徐鸿儒的一掌,再次向后退出十余丈。 徐鸿儒双膝微微一曲,身形如同离弦之箭飞出,五指成勾,当头抓下。 微尘在刹那间拔出背后最后一把竹剑,剑速之快,以至于带出一片碧绿残影,循着剑宗三十六中的剑一,一剑直刺徐鸿儒的心口。 这一剑,虽然没有多少神似,但是形似却足有九分,再者说,在空冥境界又谈什么神似,形似便能杀人。 一直徒手对敌的徐鸿儒一拂袖,袖口如刀,与竹剑相交,发出一声金石声响。 趁着微尘一剑用老,徐鸿儒一掌拍出。 微尘没有刻意收束剑势,更是没有弃剑,而是人随剑走,轻描淡写地躲过了这一掌,接下来的一剑看似是点向空处,但是徐鸿儒却径直撞到剑上,宛若未卜先知。 这一剑已经有了些许天遁剑法的意味。 有无三尺青锋在手的微尘,差别真的很大。 微尘洒然笑道:“贫道曾经练剑数年,年轻时也曾羡慕剑仙的御剑三万里,且看贫道的自创一剑。” 只见微尘一剑递出,谈不上如何惊天动地,而且还有些杂乱无章的意味,与法度森严四字完全沾不上边,落在剑道宗师眼中,可谓是漏洞百出,如果将剑招比作是一栋房子,那么微尘的这一招用千疮百孔来形容也不为过。 可就是这一剑,却也是羚羊挂角一剑。 没了层层规矩束缚,便可从心所欲,甚至是天马行空。 徐鸿儒皱了皱眉头,一掌拍出。 微尘仍旧是身随剑走,于毫厘之间躲过了徐鸿儒这一掌,倏忽在前,倏忽在后,身形飘忽不定。 徐鸿儒的脸上浮现凝重之色,脚步一错,以自己手臂再添一道伤口为代价,以五指握住竹剑剑身,手上用力,就要将微尘的最后一剑彻底折断。微尘却是随着竹剑进退,让徐鸿儒无处着力,接着冷不丁一脚踢在徐鸿儒的手腕上,竹剑趁机脱离徐鸿儒的掌握,又是开始围着徐鸿儒游走。 徐鸿儒不得已向后退去,微尘如同附骨之疽。 连续退出数百丈之后,莲塘终于到了尽头,河岸已经遥遥可望。 徐鸿儒终是退无可退,猛然立定身形,双掌如风,展开攻势。 以攻对攻。 一时间人影掌影剑影晃动,让人目不暇接。 最后,微尘不愿继续拖延下去,抓住一个绝佳时机,一剑如惊鸿掠影刺向徐鸿儒的脖子,徐鸿儒猛然瞋目,大喝一声,在长剑刺入皮肉三分之后,一手攥紧这刺脖一剑,使其不能再前进半分。 紧接着徐鸿儒手中发力,终于是将这把竹剑折成两半。不过微尘也趁此时机,果断弃剑,以双掌拍在徐鸿儒胸口上。 徐轰然向后退去,一直退出池塘,双脚在岸上划出两道清晰可见的痕迹。 徐鸿儒浑身浴血,身上大小伤口十余处,加上刚被微尘双掌拍实,嘴角伸出血丝,竭力稳住心脉。 微尘七剑尽折,手段近乎用尽,但也终于走出白莲池塘。 ------------ 第三百四十五章江湖无神仙下 微尘与徐鸿儒相对而立。 微尘没了竹剑,徐鸿儒浑身是伤,各有所失,勉强算是打了个平手。 徐鸿儒握起双拳,身形高高跃起,几乎同时,微尘以双指作剑,朝着徐鸿儒一点,指尖喷吐出一口剑气,凌厉无比。 徐鸿儒双拳作擂鼓之势,将这道剑气砸烂,然后顺势前冲,化拳为掌,朝着微尘一掌拍下。 微尘不闪不避,同样以双掌迎头而上,两人双掌轰然撞在一起,响起一声巨响,如巨木撞大钟。 两人各自向后退出数十丈,然后又同时前冲。 接下来便是一场边打边走的交手,没有逍遥境界的搬山倒海,也没有大马金刀的酣畅,只有处处生死相搏,毫厘之争。 这一战,天机榜兴许就要失去一名榜上之人。 一直来到岛屿边缘,两人猛然分开。 远处是滚滚混沌,看不到尽头。 岸上大营。 萧煜独坐在大帐中,帐外,曲苍轻声禀报道:“慕容渊孤身一人已至大营,请王上示下。” 萧煜微微一愣,然后道:“请这位慕容家家主来大帐吧,孤也很好奇这位当世第一世家的家主,到底来意为何。” 曲苍应诺一声,转身离去。 萧煜轻声自语道:“慕容渊,慕容萱,慕容燕,完颜北月。” 片刻后,一道人影在曲苍的引领下走入大帐,披着斗篷,看不清面容。 萧煜伸出手道:“慕容先生请坐。” 人影落座,掀开头上的兜帽,露出一张中年人面容,正是慕容家的当代就爱祝慕容渊。 实际上慕容渊如今已经是甲子之龄,只不过是因为养生有道,故而不见老态,仍旧如中年人相貌。而且慕容家是出了名的美姿容,从完颜北月和慕容萱的身上就可见一斑。 慕容渊作为慕容萱的生身之父,自然也继承了祖先慕容凤皇的完美容颜,当得起玉树临风四字评价,虽然现在已经两鬓微白,但不减其气度,反而因为岁月沉淀,使其气态越见威严醇厚,从容淡定几乎是刻到了骨子里,缺乏世情历练的年轻男子绝难比拟。 慕容渊嗓音温和醇厚,缓缓开口道:“前段时间小女慕容萱在中都王府叨扰多日,老夫在此谢过明公照拂。” 萧煜笑道:“照拂谈不上,孤忙于公务,无暇顾及拙荆,能有慕容姑娘这位闺中密友相伴,拙荆欣喜非常,故而一再挽留。慕容先生此番冒大不违孤身前来,恐怕不是为了此事向孤道一声谢吧” 慕容渊也不矫情,沉声道:“既然如此,老夫便直言了,天下如棋局,明公是弈棋人,老夫及身后的这些所谓世家高阀是观棋下注的赌客,想要赚的盆满钵满,就要在棋盘上的胜负分出之前下注才行,若是分出胜负之后再想下注,庄家就要不依了,所以这次老夫来明公这边,其实是来下注的。” 慕容燕不愧是族评上的世家家主第一人,自有其独到之处,他名中有一个渊字,自身学识也当得起这个渊字,可他这番话却是直白无比,且直言利害,没有半分故弄玄虚,同时又将自己的目的完全展现出来,更显自家诚意,让人很容易便生出好感,非但不会觉得粗鄙,反而会觉得这位慕容先生是个性情之人。 萧煜略微思量,没有立刻给出回答。 慕容渊脸上神情不变,平静道:“当然,明公如今家大业大,单单是一个慕容家,是绝对不足以让明公改变主意的,所以老夫在来之前,还特意去过叶家和上官家。” 萧煜朝曲苍挥了挥手,后者心领神会,徐徐退出大帐,使帐内就剩下萧煜和慕容渊两人。 慕容渊解下身上的斗篷,露出一身明显上了年头的锦衣华服,接着说道:“叶家不用多说,出了个有望继承道宗大统的叶秋,无论如何都已经是绑在了道宗的船上,明公又与道宗情分身后,那么叶家自然也是站在明公这边。慕容家这边,小女慕容萱已经与叶秋结为秦晋之好,舍弟慕容燕又与萧家做了亲家,如今更是全力襄助明公,这其中情分自也不必多说。至于上官家” 萧煜终于是开口道:“上官金虹曾经来见过孤。” 慕容渊微笑点头道:“既然上官家已经见过明公,那想必也不用老夫再去多费口舌,我等三家已经联合起来,就算拿下卫国献给明公,也非不可。” 萧煜不为所动,轻声道:“上官家已经决定割裂与上官仙尘之间的关系,想来是因为上官仙尘树敌太多,若是他一朝离世,上官家会被殃及池鱼,所以此举也在情理之中。只是有一点孤想不太明白,想要问一问慕容先生,卫国五家不是同气连枝,同进同退吗那么张家和公孙家呢” 慕容渊叹气一声,平淡道:“剑道之争绵延近千年,两家早已经是不死不休,我们三家站在道宗和明公这边,另外两家与我三家决裂,自然是因为他们站在了剑宗那边。张家的小姑娘张雪瑶拜入剑宗,而且张家名义上还是卫国皇室,自然不愿拿卫国来做筹码下注,尤其是下注在明公这边。” 慕容渊的脸上竟是露出几分惋惜神色,摇头道:“至于公孙家那边,老家主公孙文台去得早,只剩下公孙伯符和公孙仲谋这两兄弟支撑门户,现在伯符也去了,剩下的公孙仲谋即是剑宗首徒,又是公孙家的家主,自然不肯弃暗投明。” 萧煜轻轻敲击身前桌案,轻声问道:“一个卫国” 慕容渊中点点头,沉声道:“一个卫国。” 萧煜说道:“我要能立刻拿到手里的,可不要纸上画饼。” 慕容渊脸色坚定,道:“万事俱备,只待东风,请明公委任一人,我三家自当听候调遣。” 萧煜略微思量,然后道:“你且放心,孤不会派一个庸人过去自乱阵脚,萧瑾如何” 慕容渊从座上起身,双手合拢,一揖到地,恭敬道:“老朽慕容渊,拜见齐王殿下” ------------ 第三百四十六章天劫雷罚一 忽然轰隆一声巨响,响彻整个天际。 这是真正的雷声。 天劫即至,便落天雷 任凭你是举世无敌,在巍巍天道之下,又能如何 一道蓝色天雷划破厚厚云层,径直落向上官仙尘。 上官仙尘不再理会萧烈和萧慎,仰头望向那道滚滚而落的天罚,没有半分迟疑地一剑递出。 剑二十,剑气仿佛一条青龙腾空而起 青龙咆哮,直接将落下的天雷撞成粉碎,两者在转瞬之间玉石俱焚,只剩下无数细小电芒游散于天地之间。 萧烈和萧慎对视一眼,难掩眼中的震惊和忧虑。 天罚雷刑,乃是天道意志的最直观体现。 可第一道天雷就这样被一剑破去了 难道上官仙尘要凭借一己之力,将九道天劫全部破去 天空上的黑云愈发低沉,雷声轰鸣不止,紫电游走不定。 似是苍天震怒。 震怒于此人竟敢忤逆天道,竟敢负隅顽抗。 一剑破天雷的上官仙尘望向天空,脸色平静,自言自语道:“能以剑问苍天,此生无憾矣。” 雷鸣声中,层层乌云的中间位置缓缓出现一个巨大漩涡。 第二道天雷从这个漩涡中轰然炸出。 这一道天雷已经隐隐有萧煜雷池大阵的威势。 上官仙尘握紧手中诛仙,轻描淡写地递剑而出,谈不上惊天动地,长剑出手如一道淡淡雾气,在滚滚天雷的威压之下,不见半分行迹。 剑二十六,御微之剑。 这一剑与浩大天雷相比,极小,但天雷在这一剑面前却是猛然炸成漫天流萤。 第三道天雷几乎在第二道天雷破碎的瞬间便已经落下。 这一道天雷,足有数人合抱之粗,如同连接天地的一线,即便是数百里之外,也清晰可见。 上官仙尘运剑不停,不闪不避,以攻对攻。 剑三十,无量一剑 即是无量,便没有止境。 无穷无尽的剑气汇成一条长河,逆流而起 第三道天雷甚至没有触及地面,就被剑气托起,一点点重返天上。 虽然早有预料,但眼前的景象还是让萧慎震惊无比,他怎么也理解不了,为什么有人能抗衡天道,而且还处于优势 自古以来,能引来天劫雷罚的人,不算多,但也绝不是只有上官仙尘一人。无论是盖世凶擎,还是绝世妖孽,面对天雷多半要以一个“扛”字为主,说白了就是做好万全准备之后硬扛天雷,能扛的过去寥寥无几,大多数都在天雷之下化作飞灰,即便侥幸扛过去的,也是半死不活甚至奄奄一息,可哪里有上官仙尘这般,以三尺青锋反攻天雷的 境界更高的萧烈看得更为明白一些,感叹道:“这次天罚,即是上官仙尘的劫难,也是他的机缘,其结果也并非是你我预料中的十死无生,应该是九死一生才对。若是上官仙尘扛不住这九道天雷,自然就是身死道消,化作灰灰,但如果他扛的下,那便是否极泰来,不出意外,飞升登天就在顷刻之间。” 萧慎略作思索,脸色凝重道:“当初道宗掌教紫尘在飞升之前,连败当世四大高手,如果上官仙尘也走到了飞升那一步,跨过天门之前再出手一次,就足以让整个局势彻底逆转。” 萧烈点了点头,眉头皱起。 傅尘作为幕后之人,算计了大半辈子,自然不会算不到上官仙尘的大劫临近,可他依然坚持让上官仙尘出战,恐怕就是打定了要豪赌一把的主意,看上官仙尘到底能不能硬扛下这次天劫。 萧烈沉声道:“如此看来,绝不能让上官仙尘安然度过这次大劫,说不定还要靠你我二人,才能彻底断去上官仙尘的一线生机。” 萧慎苦笑一声,满脸苦涩,没有说话。 本以为上官仙尘死于天诛之下已成定居,他这才急忙赶来,却不想一波三折,甚至落入到一个进退两难的境地之中。上官仙尘能不能扛得下天劫先两说,但要不顾天劫,腾出手来让他这个剑宗叛徒吃不了兜着走,那可是绰绰有余。 也就在两人说话间,第四道天雷轰然落下。 与第一道天雷的浅蓝色相较,此时的第四道天雷已经转深为深蓝,在天空中划出一个曲折弧线,刹那间落下。 面对这道天雷,上官仙尘的脸上终于露出几分凝重神色。 如果说前三道天雷都是看似声势浩大,实际上却是有迹可循,那么这第四道天雷就是无迹可寻。 不过上官仙尘这一次仍旧是没有选择留在原地被动扛雷,还是以攻对攻。 剑光一闪而逝。 剑二十五,无定式、无定向、无定距的无定一剑。 诛仙离手而出,与那道诡异难测的第四道天雷轰然撞在一起。 当诛仙剑触及天雷,就像两柄锋锐无比的长剑以剑尖相对,分毫不让。 两者相持大约半柱香的光景后,第四道天雷猛然炸开,扩散开来的雷光将整个天地变成白茫茫一片。 这一幕,蔚为壮观。 诛仙倒飞而回,重新落入上官仙尘手中。 不过这一道天雷倒也不是徒劳无功,除了消耗上官仙尘的大量元气之外,还在他的持剑右手上留下了一道焦黑雷痕。 上官仙尘只是低头看了右手一眼,无动于衷。 萧烈和萧慎向后退出数百丈,几乎是与上官仙尘背道而驰。 形势不可谓不严峻。 萧烈遥遥望着天雷落下之处,叹息一声,忧心忡忡道:“前四道天雷仅仅是伤到上官仙尘的皮毛,后面五道天雷未必能劈死这位未伤根本的大剑仙。” 萧慎犹豫了一下,略微迟疑道:“其实还要看最后一道天雷,据说这道天雷的威力几乎是前面八雷的总和,这才是一锤定音。” 萧烈喟然道:“就怕天机难测啊” 就在此时,第五道天雷在经过短暂的酝酿之后,终于是姗姗来迟。 这道天雷已经在深蓝中浮现出淡紫之色。 上官仙尘以剑十九应对。 一剑双极,阴阳相生,缓缓升腾而起。 这道天雷在与诛仙相交之后,突然溅射开来,由一道粗壮天雷变成千百道更为细小的“细雷” 细雷在下落过程中,开始相互交织,最后结成一片,即像是一张棋盘,又像是一道密不透风的罗网。 而上官仙尘便是棋盘上的棋子,罗网下的飞鸟。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 第三百四十七章 天罚雷刑(二) 剑十九未能突破这道罗网,上官仙尘闷哼一声,落回原地,胸口上有一道电光萦绕,嗤嗤作响。 上官仙尘不以为意,随手扯掉这道电光,没有任何停顿喘息,紧接着又是一剑递出。 剑二十九,破苍穹。 瞬间有无数细雷交织在诛仙剑身之上,意图将其牢牢锁住,但诛仙不为所动,毫不停歇地向上攀升,扯断剑身上的无数羁绊,最后将整张雷电交织形成的罗网从中间撕裂开来。 第五道天雷就此烟消云散。 第六道天雷没有立刻落下,天空上的黑云竟是泛起蒙蒙紫意,不复方才黑云压城的凶恶景象,反而是显现出几分仙家气象。 第六道天雷就藏匿在这一片紫云当中,敛去所有威势,引而不发。 上官仙尘仰头望向天空,不闻风声,不闻雷声,只听见自己心跳如大擂鼓,血液流动如江河奔腾。 下一刻,他的体魄内有一颗颗窍穴如同繁星一般亮起,连接成线,继而线接成片,使他整个人通体透彻可见。 人仙小圆满境界的体魄。 不过与萧烈的人仙体魄不同,上官仙尘不修炼拳意,所有窍穴之内并没有一尊尊身神,而是一把把微型长剑。 剑气冲霄。 这一刻,上官仙尘整个人就是一把剑。 萧烈同样望着天空中迟迟没有落下的第六道天雷,这一道天雷与前面的五道天雷已经有了本质不同,前面五雷呈现出蓝色,不管怎么说还是属于凡世人间的范畴,世人常说的五雷轰顶就是如此,可接下来的四道天雷,却由蓝色转为紫色,说明这四道天雷是实实在在的仙家手段,寻常地仙境界在此等天雷之下几乎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天劫一事,说到底就是天道对修士在凡俗人世的一个考评总结,诸如紫尘者,行德积功无数,有庞大福德功德傍身,天道对其考评自然为上等,非但不会引来天劫,反而还会引出天门大开的宏大异象。而上官仙尘这等自恃武力不积功德福禄又造有杀孽者,考评结果大约就是中下,考评从中上到中下者,天道会落下不同数量的天罚雷刑,以示惩戒,上官仙尘为中下,便是九道天雷,仅次于素有死劫之称的十二道天雷。 至于那些考评为下等的凶孽魔头,不但要承受天罚雷刑,而且还会天门紧闭,即便侥幸度过天劫,也无法飞升,只能在世间等待下一次天罚雷刑。更有甚者,会直接引来十二道死劫天雷,任凭神仙修为,也要化作飞灰。 萧烈深吸了一口气,轻声自语道:“接下来就看这仙家手段如何了。” 站在萧烈身旁的萧慎微微摇头,难掩忧虑之色道:“上官仙尘如今是个什么境界,我猜测不出来,但即便是按照他以前的境界来说,这一雷也不足以置他于死地。现在的上官仙尘无疑又更进一步,除了第九雷还不好说,前面八雷几乎没有可能灭杀上官仙尘。” 萧烈陷入沉默。 萧慎接着说道:“至于那第九雷,若是真如传说中那般是前八雷的总和,那么即便是神仙境界也不敢小觑,哪怕是道宗掌教真人紫尘降世,恐怕也得全力出手才行,上官仙尘若是面对这一道天雷,说不定就要用出最后那压箱底的一剑……” 萧烈轻声道:“剑三十六。” 萧慎叹息道:“对,就是那第三十六剑,这一剑基本上就是剑宗的不传之秘,除了宗主和首徒,其他人根本没有学习的资格,哪怕是长老也不行,我委身剑宗几十年,因为自身悟性机缘不足的缘故,只能止步于剑三十二,但剑三十三到剑三十五这三剑,我好歹还能知晓一二,只有剑三十六,却是只闻其名,从未见过庐山真面目。” 萧烈笑了笑,“九道天雷的恐怖异象和剑三十六最后一剑,这种千载难逢的壮阔场面,竟是除了想要落井下石的你我二人,再无旁人有此等眼福了。” 萧慎问道:“该如何断绝上官仙尘的最后一线生机?” 萧烈望着那片紫云,沉声道:“以当下局势来看,你我只有一次出手机会,所以万不可莽撞,与其现在徒劳无功地出手,倒不如留到最关键时刻。” 兴许是上官仙尘和天劫带来的巨大压迫感的缘故,平日里本该是沉默寡言的萧慎变得有些多言多语,开口道:“你是说等到最后一道天雷的时候?这倒也不错,只是要小心一点,第九雷凶险异常,稍有不慎,便有可能引火烧身。” 萧烈正要说话,忽然脸色一变,道:“来了!” 萧慎微微一愣,紧接着也是为之色变,他与萧烈几乎同时向后急退数百丈。 呈现出浓郁紫色的云气中,淡紫色的第六道天雷轰然坠落,几乎就是第六道天雷刚刚落下,颜色更深的第七道天雷也随之炸出。 两道天雷一前一后,全部炸向上官仙尘。 天空和大地这煌煌天威之下,似乎已经开始扭曲。 无数云气垂落向下,好似一条条从九天之上落下的瀑布,无数巨石泥土飞上天空,仿佛传说中昆仑仙境中用作路径的浮石。 上官仙尘面对这两道天雷,脸色沉静,缓缓递出一剑。 剑二十七,御天雷一剑。 剑宗祖师总结自己的毕生修为创出剑三十六,三十六剑几乎是包罗万象,又岂会料不到天雷之事? 止住后退身形的萧烈和萧慎始终望着战场的中心所在,那里有一人战天道。 在两人的视线中,只见诛仙与第六道天雷率先接触,并没有意料中的炸裂场面,反而是原本暴躁如孽龙的天雷瞬间平静下来,随着诛仙的指向开始缓缓移动。 上官仙尘手持诛仙画了一个大圆。 于是第六道天雷在天幕上划出一个巨大的弧度,留下一道淡淡的紫色痕迹后,刚好迎上落下的第七道天雷。 第七道天雷下下,第六道天雷往上。 两道天雷毫无意外地轰然相撞。 没有震破耳膜的巨大声响,无声无息,但是有无数紫光生出,然后如同开闸的洪水一般席卷了四面八方。 天地之间尽是紫色茫茫。 哪怕是萧烈和萧慎这两位逍遥境界大高手也不得不以手掩目,不能视物分毫。 只有身处最中心的上官仙尘是个例外。 他神情凝重地望着头顶,握剑的右手微微颤抖,此刻,从他的手背到肩膀已经是衣袖尽碎,焦黑一片。 而就在他头顶,消散无形的只是威势较弱的第六道天雷,还有第七道天雷仍旧在虎视眈眈。 ------------ 第三百四十八章 天罚雷刑(三) 其实在天人境界就有天劫之说,不过严格来说,那应该被称之为小天劫,如今由上官仙尘引下的天劫才是真正的大天劫。 小天劫时有天劫人劫的说法,最严峻的情形便是天人双劫齐至,九死一生。到了如今的大天劫,也有此等说法,那高空中依次落下的九道天雷是上官仙尘的天劫,萧烈和萧慎便是他的人劫。 上官仙尘对此心知肚明,所以他每次出剑都会留有三分余地,他自信只要萧烈和萧慎出手,他便可拼着挨上一记天雷重创甚至杀死一人,可惜萧烈和萧慎的耐心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竟是一直没有出手的意思。 对于上官仙尘而言,这几乎意味着最糟糕的情况,这两名萧家人打定了主意要在最后生死一线的关头再出手搅局。 这也是上官仙尘最担心的事情。 面对最后关头的第九道天雷,他没有十足把握,必须要全身心应对,那时的他根本无力去防备两名逍遥境界大高手,尤其是在萧烈境界暴涨的前提下。 就在此时,停顿了些许时间的第七道天雷终于开始一丈一丈缓缓下落。 上官仙尘收回纷杂思绪,右手持剑不变,左手的食指中指并拢,轻轻在剑身上一抹,双指给诛仙剑身镀上了一层紫金之气。 上官仙尘第一次败于紫尘之手后,不得不画地为牢二十年,在此期间他全心全意淬炼剑道修为,二十年后再度出手,又一次败于紫尘手下。 上官仙尘从来就不是迂腐之人,第二次战败之后,返回剑宗后开始研究如何击败这位道宗掌教,为此他也做出了很多大胆尝试,比如修炼了人仙练窍练体之术,借鉴了佛门的法相手段,甚至还专门钻研了道门的丹道和三清之术。 剑宗和道宗本就是一家,其中自有相通之处,两相印证,触类旁通,于是就有了这一剑。 他闭上眼睛,不再去看那片耀眼紫光,右手握住剑柄,左手五指摊开,抵在剑刃上。 剑有双刃,伤人亦可伤己。 诛仙之利,即便是上官仙尘的人仙体魄,左手掌心仍旧是被划开一道长长伤口,鲜血淋漓。 上官仙尘双手向前一推。 诛仙向前横斩,剑身上的紫金之气如纸上写意泼墨,划出了一个巨大弧度。 如同一轮冉冉升起的紫金色弦月。 第七天雷被这道弯月剑气一劈为二,化作两条紫色雷电洪流,向两旁倾泻而下。 上官仙尘如同一块顽固礁石立在两道洪流的中间,巍然不动。 那抹璀璨如弦月的剑气将天雷一分为二后,仍旧不断升高,最后一直攀升至紫色云层附近才缓缓止住上升趋势,与无形中的巍巍天道相持不下。 足足持续了一炷香的光景。 紫金剑气缓缓消散。 第七道天雷也终于迎来了尾声。 接下来还剩下两道天雷。 苍穹中的紫色逐渐蔓延,浓郁的紫气几乎遮蔽了大半个天空,一声声高亢雷鸣在这片紫色之后响起,如同一声声极有韵律的擂鼓。 雷声藏在云后,紫云之间弥漫的紫气越来越浓重,其中心位置出现一个巨大漩涡,萧烈和萧慎抬头愕然地望向这个漩涡,这一刻,不仅是萧慎一脸匪夷所思,就连萧烈也瞪大了眼睛。 那个巨大的漩涡之中,云气翻滚摇动,仿佛有一扇不可见的大门正在缓缓开启。 两人隐隐有些猜测,却又不敢真的确认。 只有上官仙尘明确无疑地感觉到发生了什么。 的确是有一道大门正在缓缓开启,而这道大门正是无数修行者梦寐以求的天门。 天门大开,踏入天门做神仙的天门。 天门之后,便是天仙和神仙所居的无边玄妙方广世界。 ―― 紫气弥漫于上官仙尘头顶的一方天空,因为视角的缘故,若从南北两边望去,只能看到天际尽头的一抹紫色,仿佛是一处仙人的氤氲仙境。 江南的万石园中,傅尘仍旧站在龙碑天书上面,眺望着远方的那抹紫色,在龙碑天书旁边则是立着陆谦,他同样望着那边的壮阔景象,微微扬眉道:“第八道天雷就有这么大的阵仗,第九道天雷又该是什么气象?当世除了上官仙尘,换成其他任何一人,恐怕都没有活下来的道理,但愿咱们没赌错这位大剑仙。” 傅尘平静望着那抹紫色,神情略显复杂,云纹大袖下的五指下意识地握成拳头,轻声道:“天门大开,不止是因为要降下超出凡尘俗世的天雷,也算是飞升异象,会一直持续到天劫结束为止,若是上官仙尘能度过第九道天雷,便会直接经由这道天门进入无边玄妙方广世界,成为真正的长生神仙。” 陆谦略微有些焦躁不安,若是平时,他必然不会如此,可亲眼目睹这场百年难遇的天劫景象之后,饶是他这个坐拥半壁江山的江南王也很难坐到无动于衷,不由问道:“难道他就这样一走了之?” 傅尘平静耐心解释道:“当然不会如此,当初紫尘飞升,在当世数位大高手的围攻之下,仍旧是坚持了许久才登上天门,上官仙尘自然也会如此,在进入天门之前,他便是以神仙之姿俯瞰人间,若要杀人,即便天下之大仍是无处可躲,只要他能杀掉萧煜,那便是大局已定。” 说到这里,傅尘笑了笑,“如果上官仙尘还想再多杀几人,那是更好,不过这一切都有一个前提,那就是他扛得下第九道天雷才成。” 陆谦将双手负于身后,然后缓缓深吸一口气。 傅尘自言自语道:“可以说一切就看上官仙尘能否扛下最后一道天雷了,扛得下,有一位在世神仙压阵,我们必胜无疑,扛不下,上官仙尘化作灰灰,身死道消,一直旁观的那些大小世家一定会抓住机会朝我们落井下石,况且萧煜还未曾出手,说不定就隐藏埋伏着后手。” 陆谦问道:“难道傅先生你就没有什么后手?” “后手?”傅尘看了眼这个并未亲临前线的江南王,笑意中带出几分讥讽道:“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若真的兵败如山倒,大厦将倾,什么样的后手能够力挽狂澜?所谓后手除了趁胜追击,无非就是逃生退路罢了。” 陆谦闻言重重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傅尘对于陆谦的怒意熟视无睹,向前踏出一步,脚下随之生出一朵白色莲花。 步步登高,步步生莲。 九步之后,他已经是立于九天之上。 他冷冷一笑,“萧煜存死志,陆谦犹偷生,若不豪赌,焉能不败?” ------------ 第三百四十九章 天罚雷刑(四) 云层翻涌,在紫气之下,有五彩光华涌出,流华绚烂。 上官仙尘古井不波的心境泛起一丝涟漪。 天门大开! 有两道天柱缓缓现世,祥云自成阶梯,天柱之间有无形之门缓缓开启。 一条完全由紫色雷霆组成的长龙从天门中缓缓探出,俯瞰世间。 先前上官仙尘斩破七道天雷,有无数细小的游散天雷点点悬浮在这方天地之间,当这条紫色雷龙穿过天门降临世间之后,很快就将这些游散天雷全部鲸吞入腹,体积瞬间暴涨十几丈。 这条雷龙仿若有灵性一般,没有急于对上官仙尘出手,而是在天空中缓缓盘旋游动。 上官仙尘望向这第八道天雷,没有等它落下,而是双手握住剑柄,身形缓缓升入高空,几乎与天齐平。 萧烈感叹道:“上官仙尘竟是要……” “竟是要先下手为强。”萧慎缓缓说道,脸上同样是难掩震撼之色。 上官仙尘露出郑重其事的罕见神色,缓缓一剑斩出。 在这一刻,诛仙剑身上的剑芒瞬间延伸出十余里,横贯天际,当空落下。 剑三十二。 斩龙一剑。 这一剑本就是为了斩杀真龙! 剑芒与雷龙轰然撞在一起,无数雷电向四周疯狂溅射,好似落一场天雷之雨! 上官仙尘的另外一只袖子也寸寸碎裂,露出两只手臂。 雷龙被诛仙切割出一条缝隙,但与雷龙的庞大身躯相较,还远远算不上破去这道天雷。 无数紫色雷光疯狂萦绕诛仙,诛仙声声颤鸣。 一道溅射开来的雷光激射向萧烈两人,萧烈一拳挥出,将这道雷光打散,不过他的手背上也被留下了一道焦痕。 萧烈轻声道:“仅仅是余威就有如此威力,上官仙尘首当其冲竟然还能势均力敌,如此恐怖修为,的确不该存于俗世人间。” 紫电雷龙的身躯缓缓伸展开来,身形剧烈震动。 上官仙尘的斩龙一剑斩入三尺之后开始停滞不前。 剑身上笼罩的剑芒摇晃不定。 上官仙尘握剑的双手血肉模糊,掌心已经显露出森森白骨。 云层中传来一声声沉闷的轰隆声,上官仙尘的面前已经是紫雷如大潮。 继双手之后,他的双臂也开始依次炸裂,血肉模糊。 上官仙尘面无表情。 不退半步。 就在此时,距离此地的百里之外,天幕上忽然有一朵车轮大小的白色莲花缓缓绽放,然后第二朵、第三朵、第四朵……最后足足有九朵白莲绽放,构成了一座九品莲池。 摇曳生姿。 一身白衣胜白雪的傅尘出现在莲池中央,盘膝而坐。 江北大营,一直在大帐中独坐的萧煜忽然长身而起,一步迈出。 咫尺天涯。 下一刻,萧煜出现在了傅尘的面前,立于虚空之上。 傅尘脸色如常,笑道:“萧明光,你想要拦下我?” 萧煜转头望向远方的渡劫之地,“自从掌教真人飞升之后,上官仙尘便成了世间最大的变数,他就像一把举世无双的利剑,所向披靡,然而剑有双刃,伤人亦可伤己,你想靠上官仙尘拼死一搏,我却只想让他去死。” 傅尘笑而不语。 萧煜将手中长剑竖立悬浮于身侧,没有在意傅尘笑意中的淡淡讥讽,平淡道:“你现在之所以有底气不把我放在眼中,无非就是因为我自废天魔修为,然后又将二十八颗雷珠和传国玺分别交予微尘和萧烈的手中,你觉得我没了外力相助便不足为虑,我说的可对?” 傅尘没有否认,平静道:“事实如此。” 萧煜平静道:“究竟是否如此,待会儿一试便知,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有几句话想要问一问先生。” 傅尘微笑道:“但问无妨,事到如今,我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萧煜缓缓说道:“我想知道当年太子谋反案的完整始末。” 傅尘微微一愣,显然是没想到萧煜会问这个,略微沉吟之后才慢慢开口道:“我还以为你会问我一些白莲教密事,没想到竟是这件事,这事若是从头说起,那就真是说来话长了。” 萧煜平静道:“愿洗耳恭听。” “我出身傅家。”傅尘轻声说道:“傅家曾经是江南第一大世家,在几十年前被初登帝位不久的大郑皇帝秦功灭去。就像许多老套故事的开头一样,家族被灭,年轻的傅家公子侥幸逃得一命,从此踏上了复仇的道路。” 早在玉尘的只言片语中,萧煜就已经将傅家灭亡的始末拼凑出一个模糊轮廓,不得不说,对于同样是背负家恨的傅尘,萧煜在内心深处,其实是有一种同病相怜的复杂感情,不过维持这种复杂感情的前提是两人没有直接利害冲突。 现在的萧煜和傅尘不但有家恨,还有两国之争,万没有和解的可能了。 傅尘语气平静,仿佛在诉说旁人的事情,“对于此事,父亲早有准备,将我和大姐送入了道门,算是给傅家留下了一线香火。二姐却是不慎与我们失散,几经辗转后流落至草原,最后机缘巧合地嫁给了草原汗王林远,生下了林银屏,从这边算起来,林银屏还要喊我一声舅舅。” 萧煜淡然道:“可惜她不认你这个舅舅,玉尘也不认你这个弟弟,孤家寡人,何苦来哉?” 傅尘一笑置之,问道:“你知道秦隶吧?” 萧煜点了点头。 他当然知道秦隶是谁,上一任大郑太子,小皇帝秦显的异母兄长,太子谋反案里的主角,也是自己外祖父方何当年一力辅佐的储君。 对于秦隶,萧煜的感觉十分复杂,若说没有怨气,那是自欺欺人,若不是因为他,萧家和方家也不会卷入到那个泼天大案之中,落得一个家破人亡的下场。但换一个角度来说,若是没有秦隶,也不会有萧煜的今天。 其实说到底,秦隶也是个身不由己的可怜人,先是当了三十年的太子,然后被傅尘挑动与生身之父秦功反目相残,最后被自己的嫡亲舅舅秦政逼到了绝路,堂堂大郑储君落得一个自尽下场。 傅尘笑出声,“秦隶做了一辈子的太子,太子二字总会给人一种很年轻的感觉,不过秦隶恐怕能算是年纪最大的太子了,他死的时候刚好是知天命年纪,比我还大几岁。” 萧煜问道:“你们之间也有恩怨?” 傅尘眯起眼,冷然道:“当然有恩怨,当年就是秦隶带着天机阁的人攻入傅家,取走了我傅家的家传之宝天机榜。” ------------ 第三百五十章 傅先生的故事 “至于天机榜怎么会是我傅家的传家之物,就不得不说起东主年间的一件旧事了。”傅尘不紧不慢地娓娓道来:“当年我傅家先祖傅声,与你萧家先祖萧霖,蓝家先祖蓝沧海,以及大都督冯章、齐沭阳一起并列为五大都督,当年东主依靠此五人夺得天下后,儒门已经彻底崩塌,东主有感于修行宗门之势大,故而萌生了创立一个修行宗门的想法。” 萧煜轻声说道:“这便是天机阁的由来。” 傅尘点了点头,略带讥笑道:“不过东主不想因为此事引起道宗和佛门的警惕,于是便想出了个取巧办法,他命我家先祖和蓝沧海将当时一个名叫天机阁的小宗门秘密灭掉,只留下一个空壳,然后将自己的人手填充进去,便成了今日你所见到的新天机阁,天机榜本是旧天机阁之物,明珠蒙尘,旧天机阁被灭时落到了我家先祖手中,遂成傅家传家之物。” 萧煜说道:“东主之所以不用我萧家先祖去办此事,想来也是存了让天机阁制约暗卫的心思。” 傅尘哈哈笑道:“正是如此,到了后来,暗卫府基本上成了萧家的,天机阁也成了蓝家的,蓝玉这不孝徒之所以与我反目,就是因为他一直将天机阁视为自家禁脔,看不得我糟蹋天机阁。话又说回来,我当年若不是收了蓝玉为徒,也不会那么轻易坐稳阁主之位。至于其他三位大都督,冯章的后人不争气,早就丢了爵位,齐沭阳的后人安心做了个富贵闲人,唯独我傅家,借着早年的从龙之功,成为江南第一世家,一时间风光无量,不过也为日后埋下了祸患。” 萧煜淡然道:“福祸无门,惟人自召。” 傅尘没有反驳,反而是点头道:“倒是这么个道理,傅家的覆灭,很大程度上是自有取死之道,也正因如此,在覆灭之前家父就已有准备,将我送入道门学艺,保存了性命,没有给大厦将倾的傅家陪葬。” 萧煜缓缓问道:“灭掉傅家,是秦功下的旨意,秦隶亲自督办?” 傅尘冷笑头,“就是这父子两人一力倾覆了傅家,从傅家取走了天机榜,重新归于天机阁。” 萧煜点头道:“明白了,所以你在道宗学艺有成之后,便脱离了道宗,选择下山报仇。” 傅尘眯起眼,轻笑道:“仇恨这东西,就像一剂猛药,用少了不顶用,用多了容易伤着自己,要恰到好处才能让发挥效用,我当年之所以不留在道宗而是进了天机阁,就是怕时间长了,熬药的火灭了,后来我用了五年时间文火慢炖这剂猛药,一直等到张江陵死了,天机阁元气大伤,我才开始动手,先是坐上天机阁阁主之位,然后便是借着这个身份一步一步亲近秦隶,恰好秦隶自己的身子也不争气,眼看是要熬不过秦功了,他本身也开始动了歪心思,有了我这个天机阁阁主的鼓动和投效之后,便真的做起皇帝梦来。” 萧煜沉默不语。 傅尘停顿了一下,接着悠悠然说道:“人老了,尤其是皇帝,不复年轻时的雄心壮志,,难免变得敏感多疑,就像年老的狮子总觉得会有年轻狮子来夺自己的位置。秦功早就对秦隶有了防范之心,只是秦隶一直没有动作,这才隐忍不发,秦隶被我挑动之后,刚有动作,便立刻被秦功察觉,不过秦功也顾念多年的父子情分,略有迟疑。于是此时我便再去秦功面前,罗列秦隶谋反的十大罪状,从反贼摇身一变成了功臣。” “正是这十大罪状,让秦功下定了决心,不再顾念父子情分,彻底清洗太子一系人马,于是便有了血流成河的太子谋反案,萧家和方家也因此遭受了池鱼之灾,造就了今日的齐王萧煜。” 萧煜平静说道:“秦隶死了,可是秦功还没死。” 傅尘叹息一声,“是啊,秦隶是死了,可覆灭傅家的元凶首恶秦功还没死,该怎么办呢?于是我开始接触白莲教,并开始在暗中扶持当时名声不显的陆谦。而且通过历法推衍,我发现马上就要迎来一场持续数年之久的天灾,天下因此而大乱,你那个素有谪仙人之称的异母兄弟萧瑾将其称之为小冰河期。我打算借着这场天灾,在江南起事,消磨大郑气数,甚至我已经和魏迟达成约定,他保证让徐林的西北军按兵不动,甚至必要时,还可以放红娘子的草原大军入关。” 萧煜眼神晦暗。 傅尘的语气转为平静,“直到我在流泉楼遇到了你,一个苦大仇深的年轻人,我又有了一个新想法,不妨把你铸造成一把杀人利剑,若是有用便是意外之喜,若是无用也无非是浪费点时间罢了。” 接下来的事情,萧煜都知道了。 傅尘平静道:“我没想到你能跳出棋盘,从一颗棋子变成了弈棋之人,等我想除去你的时候,你已经被紫尘看中,为时已晚,我就只能看着你一步步壮大,直到今日这个局面。其实按照我最初的设想,江南起事后,陆谦领军挥师北上,同时徐林的西北边军和红娘子的草原骑兵南下入关,以牧人起的性子,肯定会选择按兵不动,东都城内又有秦权里应外合,仅仅是凭借秦政的二十万天子亲军,根本守不住东都。攻下东都之后,无论是谁做皇帝,秦功都必须去死,我便大仇得报。” 傅尘微笑道:“造化弄人,我当时的一念之差,今日不得不自食恶果,好在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萧煜长舒了一口气。 多年以来困扰在心头的一桩悬案终于算是明白了前因后果。 平心而论,如果没有傅尘,他就去不了草原,更娶不了林银屏。 同理,如果没有萧瑾,他和林银屏则已经败在徐林大军的铁蹄下,死在王庭的熊熊大火中。 但是世间没有这么多的如果,于是他娶了林银屏,胜了徐林,成了今日的萧煜。 萧煜伸手握住身边悬浮的长剑,眼神坚毅。 傅尘的仇报完了,现在该轮到我萧煜了。 v1 ------------ 第三百五十一章 大梦平生 “故事讲完了。”傅尘看了上官仙尘一眼,斩龙一剑还在持续,转而望向萧煜,“你我也该有个了断了。” 萧煜横臂伸手握住悬空于身侧的长剑,点了点头。 傅尘手中出现一道长卷,双手向外一拉,这幅象征着逍遥境界壮阔画面的长卷缓缓展开。 这一次没有天下十人的身影,只有日月星辰,山川草木。 傅尘双手一抖,天机榜脱手而出飞上天幕,然后开始急速放大,短短几息之间就已经遮天蔽日,似乎要将整个天地囊括其中。 傅尘盘坐在白色莲池中,笑道:“萧煜,你不过手中一剑而已,如何挡我!?” 说话间,一尊白色法相在傅尘身后缓缓立起,法相脑后有七彩功德背光生出,似是佛陀菩萨那般慈悲无量。 萧煜没有理会傅尘的恫吓,只是抬头望向头顶越来越大的长卷,长卷不断向着上官仙尘渡劫处延伸,本来紫云密布的天空,如同被釜底抽薪,一下子被长卷“吃去”一块,原本与上官仙尘势均力敌的雷龙猛然一滞,被上官仙尘抓住机会,斩龙一剑的剑气瞬间再涨三分,几乎要将整条雷龙从中间切割开来,这第八道天雷竟是出现了难以为继的危险迹象。 天罚雷刑,容不得旁人帮忙援手,但傅尘此举却是取巧,没有对天雷如何,而是从天雷的立身根本雷云上做文章,原本这第八道天雷要消磨掉上官仙尘的许多气机,可在傅尘如此搅局之后,竟是让上官仙尘得了喘息机会,反守为攻,转而凭借着磅礴剑气开始压制第八道天雷。 傅尘淡笑道:“萧煜,你用西北气运铸造了这半把帝王之剑,怎么还不出手?莫不是虚张声势!?” 萧煜倒持长剑,没有说话。 傅尘稍稍拔高嗓音,“萧煜,既然你不出手,那就由我先出手好了。” 傅尘从莲池中缓缓起身,有大风呼啸。 萧煜衣衫飘动,左手单手握剑横于身前,大有横刀立马之势,道不尽的英武。 这位距离皇帝只剩下一步之遥的齐王平静道:“傅尘,你真要我出那一剑?那是生死一剑。” 傅尘脸色微变,慢慢收敛了笑意,平静道:“天子之剑,以天下国器为剑,制以五行,论以刑德;开以阴阳,持以春夏,行以秋冬。直之无前,举之无上,案之无下,运之无旁,上决浮云,下绝地纪。你若真能用出这一剑,我挡不住。” 傅尘忽然笑道:“可这天下还不是你的,你非天下共主,又何谈天子之剑?这一剑,你用得出来吗?” 萧煜不置可否,右手握住剑柄的同时,体内元气开始急剧流转,整个人气势暴涨,黑衣猎猎作响。 现在的萧煜,单论自身境界修为而言,比不得上官仙尘,比不得萧烈,比不得牧观和刁殷,甚至比不得青尘、天尘、慕容燕等人,大约与徐鸿儒、微尘相差无几,自然也就无法与傅尘相提并论。 现在萧煜身无外物,自损天魔修为后,境界在傅尘面前更是不值一提,但傅尘依旧对萧煜忌惮非常,一再出言试探,皆是因为萧煜是众多逍遥境界的修行界中,唯一身负气运之人,换句话来说,他是被冥冥中的天下大势选中的“英雄”人物,正所谓时来天地皆同力,就算是上官仙尘想要杀萧煜,在大势庇护之下,也未必能杀得了。 萧煜抬头看着天空,头顶是被天机榜遮蔽了的天幕,显现出一副日月星辰和山川草木并存的奇异画面。 萧煜向前一步踏出,手中长剑出窍三寸。 在刹那之间,傅尘身后那尊法相的眉心处出现一道裂缝,白光四溢。 覆盖了大半个天幕的天机榜也随之出现一道长长裂缝,然后裂缝越来越长,愈演愈烈,露出了后面的郎朗天空。 傅尘脸色骤变,即是震惊,又是赞叹。 他轻声喃喃道:“好一个制以五行,论以刑德,开以阴阳,若是我不与你五行阴阳,你又能如何?” 傅尘屈指一弹。 空气中荡漾起一圈圈仿佛水面涟漪的波纹。 原本将大半个天幕囊括其中的天机榜开始骤然缩小,最后只剩下百丈方圆大小。 傅尘依旧坐在原地,正要继续拔剑破去天机榜的萧煜去猛然站在原地不动,脸上表情僵住,似是看到了什么奇异景象。 …… 很久之后,大郑覆灭,有了一个新的王朝为大齐。 大齐开国皇帝姓萧,年号太平,取天下太平之意。 自立国以来,天下已经太平二十年。 太平二十年。 刚刚平息了一场朝堂内乱的大齐朝廷上下多少有些沉闷,无论是文臣,还是武将,亦或是身处深宫大内的宦官,无不小心翼翼的,生怕了触怒了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 这一日大雪纷飞,未央宫中铺设的地龙早已经烧暖,整个宫内洋溢着让人昏昏欲睡的暖意。 身着黑色帝袍的皇帝陛下坐在未央宫深处的龙凤榻上,以手撑额,脸上有着难以掩饰的疲惫神色。 早年的厮杀和受伤让他透支了太多寿元,致使他不过是知天命的年纪就已经像是百岁老人那般垂垂老矣。 不知什么时候起,他的眼前变得模糊起来,越来越重的困意侵袭着他,周围一切都变得朦朦胧胧,恍恍惚惚之间与那扰人的暖意融合在一起,让他感到一种难言的心安。 隐约之中,似乎有一个轻柔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睡吧,睡吧,一觉睡过去便不累了,便彻底解脱了。” 皇帝陛下撑着额头的手渐渐无力起来,他的嘴唇微动,似乎在轻声呢喃着什么,不知说与谁听。 天色渐暗,风雪骤急。 皇帝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额头,整个人伏在了身旁的小案几上,缓缓闭上双眼。 未央宫中侍候的宫女、宦官乱作一团。 不知过了多久,皇帝有些吃力地睁开眼睛,望见一袭凤袍正疾步走来,似乎应该是相濡以沫了一辈子的妻子。 他张了张嘴,声音低得就连他自己也听不清。 皇后来到他的身前,满脸凄然惊惶神色,双手扶住他,不断呼唤着他的名字,可是他再也听不到了。 他只是看着自己妻子的嘴巴一张一合,颤抖着举起手。 皇后伸手想要握住,不过未等两只手握在一起,他的手便已经无力地垂落了下去。 皇后孤零零地站在宫殿中央,嘴唇微动,却是说不出话来,不知何时已经是泪流满面。 …… 傅尘满脸笑意,轻声道:“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 话音落时,萧煜竟是真的缓缓闭上双眼,好似沉沉睡去。 ------------ 第三百五十二章 太平承平,一剑诛仙 傅尘没有奢望凭借此等手段就能让萧煜彻底睡死过去,他只要让萧煜睡上那么几个时辰,待到上官仙尘安然度过天劫,大势已定,那么任凭萧煜有什么后手都已经无力回天。 萧煜沉入到一个深沉的梦中。 自古以来人间没有长生之人,逍遥地仙只能是逍遥世间,并不能长生于世,一般活到两个甲子的岁数便是极致。即便是跻身长生神仙境界,也不能久留世间,像紫尘那样压抑自身境界算是取巧手段,一旦展现出真正境界,就再也不能停留世间,天道绝不会允许这般不合规矩的长生之人,大开天门,要么过天门进入无边玄妙方广世界,要么就自行兵解转世散去一身修为。 草木枯荣,生老轮回,这是人间的规矩,不合规矩的,无力抗衡象征规矩的天道,就只能离开人间。 至于那些不能离开人间的人,任凭你是玄通盖世,修为通天,也终究难逃坐化一途。 在萧煜的梦中就是如此。 在梦中,他是独尊于世的九五之尊,是君临天下的大齐皇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可世上从没有长生的帝王,所以他也难免老去。 老去就会死去。 他在自己妻子面前睡着了,再也没有醒。 他明明知道自己已经死去,却看到了自己的身后之事。 看到了泪流满面的妻子,看到了仓皇而至的儿子,看到了心思各异的朝臣。 他看着自己被整理好仪容之后,放入到金丝楠木的棺椁之中,因为他是在未央宫侧殿崩逝的缘故,所以也省了许多麻烦,朝臣们直接把棺椁放置在未央宫正殿的龙椅之前。 他从皇帝变成了大行皇帝。 他的妻子也即将从皇后升格为太后。 他看着自己的儿子,也就是太子殿下,身着白色孝服,伏在灵前哀切痛哭,哭声情真意切,神情惶然不知所措。 他只有这一个儿子,所以在他这里也就没有历朝历代天家无亲的说法,儿子显然还没到急不可耐登上要做皇帝的岁数,所以太子不能接受自己的父亲就这么去了,也没想过现在就扛起一个帝国的重担。 巨大的压力和丧父之痛压在太子的肩上,让这个年轻人不知所措,只能是趴在父亲的灵前痛哭,已然是乱了方寸。 在太子之后是同样身着白衣的文武百官,这群人既没有太子的悲痛,也没有太子的失措,他们各有各的算盘,以期在新老皇帝更迭中有所谋求。 好在那个陪伴他走过了一生的女子没有慌乱,在这个关键时刻站了出来。 在小敛哭拜之后,她在未央宫偏殿正式成为太后,接受百官朝拜,然后下达了自己身为太后的第一道懿旨。 在太后懿旨之下,刚刚及冠没有几年的太子殿下就在大行皇帝的灵柩之前继位,成为王朝新的皇帝。 接着是百官朝拜新皇,然后新皇再以皇帝之礼祭拜大行皇帝,正式昭告天下发丧,将大行皇帝灵位迎入太庙,定庙号太祖皇帝,谥号启运立极光文肃武孝高皇帝,与宣祖景皇帝和武祖淳皇帝并列。 最后是将太祖皇帝的遗体葬入刚刚修好不长时间的梅山帝陵之中。 在帝陵东侧是武祖皇帝和孝慈皇后的合葬陵墓,加上刚刚葬入帝陵的太祖皇帝,一家三口算是在此间团聚。 太平二十年年末的朝堂纷纷乱乱,分别以首辅次辅两人为首的两党之争,就在这个关头爆发开来,也就是在这个情形下,太后垂帘听政,平息两党之争,罢黜次辅一党,魏王上书请求入京祭拜皇兄,太后以宗藩法例不可违背为由严词拒绝,并稍加申斥,罚没魏王的半年俸禄。并密旨令齐州都督和直隶州都督等人严密监视魏王一举一动,若有异动,可先斩后奏。 在太后的强势手腕下,新皇和朝廷有惊无险地度过了太平二十年。 次年,新皇改元承平,是为承平元年。 承平元年二月,太后归政于皇帝,新皇亲政。 承平元年三月,太后崩,谥号孝慈文献顺圣高皇后,入葬梅山帝陵,与太祖皇帝合葬。 按照太后遗命,她的棺椁并未放置在另外墓室中,以甬道相通,而是直接放置在太祖皇帝一侧,一世夫妻,生而同室,死亦同室。 随着断龙石落下,整个陵墓彻底封闭起来,早已布置好的大阵开始缓缓运转,隔绝了外间的一切,使陵墓内部自成一方小世界。 转眼间一年匆匆而过,迎来了大雪纷飞的承平元年年末,持续了三天的大雪停歇后,梅山已经白头,有女子绕过守陵军伍,悄无声息地登上梅山。 她站在巍峨帝陵之前,沉默许久。 一个恍惚间,二十余年匆匆而过。 二十余年前,那人还意气风发,站在崂顶之巅,挥鞭断流。 二十余年后,斯人已逝,只余一座土山包。 她忽然视线模糊,匆忙低下头去,沙哑开口道:“一直想来看看你,却没有机会,也没有决心,于是便拖到了现在,哪曾想这一犹豫的功夫,就连最后一面也没见到。” 她有些遗憾,不过又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不见也好,听说你老的不成样子,我怕会吓到自己,还是记着你年轻时的样子吧。” 她突然抬起头,脸上还挂着点点没有擦去的泪痕,柔声道:“放心,你还是当年那个英武的你,不管你老了还是死了,永远都不会变。” 这是她少见的温柔。 她伸手理了理鬓角发丝,语气骤然一变,似乎是对另外一人说话,冷淡道:“和你斗了大半辈子,我一败涂地,生同寝死同穴,你赢了。” 她转身离去。 陵墓里的人叫萧煜。 萧煜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死,看着林银屏死,看着秦穆绵离去,看着萧玄一步步从稚嫩走向成熟。 这一切就像一个古怪而荒唐的梦。 不知为何,萧煜知道自己身处梦中,却怎么醒不过来。 他回到了西北,看到了公孙仲谋背着剑匣走过,看到了委身于此的韩瑄,看到了一个抓着夏蝉的小孩子。 最后,背剑的公孙仲谋与握蝉的孩童相遇,剑匣大开,一剑出世。 那一剑,是诛仙。 ------------ 第三百五十三章 终须尽 诛仙剑通体玄黑之色,从剑柄到剑身有紫青两气如同两条长龙纠缠,外有白色光芒笼罩,内有赤光隐现。 萧煜隐隐感觉到,这应该是不知多少年后的未来景象,难道这个孩童就是公孙仲谋选定的剑宗传人? 萧煜身形上升,飞入九天之上,看到天地之间有十二道凌厉剑气,转而再望向梅山方向,有一道气运支柱冲天而起,接天连地。 萧煜闭上眼睛,竭力想要从这个未来之梦中醒来。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何谓宇宙?上下四方为宇,古往今来为宙。 天仙神游,非是在天地之间,而是在宇宙之间,是因为比神仙多了一个古今未来。 傅尘将萧煜陷入到这方未来梦境之中,恰似天仙手笔,出入无门,除非傅尘主动从外面撤去玄通,否则此时此地的萧煜很难醒来。 莲池之外,状若神游出窍的萧煜如同陷入深沉睡眠中的将死之人。 傅尘仍旧是盘膝坐于莲池之内,闭目不语。 在距离两人的百里之外,第八道天雷已经渐渐迎来了颓势,天幕之上,皆是冲天而起的浩荡剑气。 又是持续小半炷香的时间之后,垂死挣扎的雷龙终于是强弩之末,在斩龙一剑之下彻底破碎,化作游散雷芒重归那一片紫色雷云之中。 雷云之下,上官仙尘满头白发乱舞,周身上下光芒大放,手中诛仙剑正如萧煜在梦中所看到的那般,有紫青两色气龙纠缠盘旋,剑身中间有一线赤红之色。 自古在修行界就有一个叫做念头通畅顺达的说法,世人皆以为独步天下的上官仙尘定会是念头顺畅之人,殊不知上官仙尘心有大不平,自他出山以来,到紫尘飞升为止,这中间有多少年,他便做了多少年的天下第二,紫尘就像一座山岳牢牢压在他的头顶上,更令他愤懑的是,他从未战胜过紫尘,哪怕是最后的东昆仑登天一战,也是以他硬抗稽首一礼全身气机逆行为结果而告终。 这对眼高于顶的上官仙尘来说,无疑是压抑在心头的一口沉沉郁气。 今日接连硬撼八道天雷,便是打破胸中块垒,即便不能全部打碎,却也能稍出一口憋闷之气。 上官仙尘举起手中诛仙,破天荒地笑了笑。 还剩下最后一道综合之前八雷威力总和的天雷,若是一剑斩破此雷,总能酣畅淋漓,一舒心中不平抑郁之气吧? 上官仙尘伸展开双手,衣袖飘摇。 一剑且尽兴。 破去这道天雷,便可跨过天门。 那便能与紫尘天上再战。 ―― 萧烈不再看向上官仙尘,而是将目光转向萧煜的方向。 这一刻,萧烈心中忽然生出另外一个想法。 他的年纪算不上太大,不过是知天命,但是见过太多太多的世事人情,从帝王将相到贩夫走卒,从神仙高人到戏子伶人,三教九流无所不包,鱼龙混杂泥沙俱下,更是曾经登临权势巅峰,世人所言的富贵二字,他早就已经拿起来了,所以现在就该放下了。 不过放下归放下,却不意味着放弃不要。在萧烈看来,自己辛辛苦苦攒下的家当,没有便宜外人的道理,当然是要交给自己的儿子,父子承继,天经地义,理所当然。至于两个儿子,小儿子心机深厚,生而知之,本身来历不明,又是郑帝之妹陵安所出,自然不得他心,而大儿子,肖似自己,又是发妻方璇所出,这才是继承祖宗家业的儿子。 没什么道理,就是这么简单。 萧烈从怀中取出一方印玺,上有九龙交纽,下刻有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大字。 萧慎脸色微变,问道:“盛功,你要做什么?” 萧煜轻声道:“萧家,明光才是家主。” 萧慎微微一愣,紧接着想明白萧烈话语中的含义后,老人难免震惊愕然,这个以心狠手辣著称于世的侄子竟是要将传国玺还给萧煜?可这等牵扯到气运气数的物事,又哪里是那么容易送回去的?尤其是刚才萧烈与上官仙尘一战,已经透支了太多太多的气运,若是还回去,纵使萧烈的修为可以比拟牧观,也是要死人的! 值得吗? 用自己的性命给儿子铺上一条通天坦途? 萧烈平静道:“我这一身修为,加上人皇象征的传国玺,应该够他用出那一剑了吧?” 见萧烈心意已决,萧慎真正有所动容,轻声问道:“你不后悔?” 萧烈大笑着摇头道:“人生不过百年,天下之间,岂有长生不灭者?” 萧慎脸色复杂,“天上约莫着是有长生人,天下却是肯定没有的。” “那便是了。”萧烈收敛了脸上笑意,“既然天下没有长生之人” 他仰起头,深呼吸一口气,然后将手中的传国玺狠狠丢掷出去,声音如滚滚震雷道:“那么一度得生,浮生无常,终须尽!” 只见萧烈脸上表情平静至极,不故做豪迈之态,却有睥睨生死的豪迈之气! 且不管当年恩怨,且不管天下大势。 容我萧烈为自己儿子最后铺一次路。 传国玺如同一颗流星划破天际,随着传国玺的飞出,萧烈整个人的气机急速溃散,转瞬间满头黑发变为白发。 萧烈用自己的老来深秋换萧煜的一个冬雷震震! 传国玺以一种决然的蛮横姿态撞破了傅尘的莲池,来到萧煜的面前。 仿佛整座天地都为之一滞。 一道玄黄之色的气运从天而降,缓缓垂落至萧煜的身上。 傅尘猛地睁开眼睛,脸色复杂,难掩眼底那一抹震惊神色。 他没想到,萧烈竟然会做到这一步。 本该还要沉睡三个时辰的萧煜要以前醒了。 虚空中似乎有一道无形之门正在缓缓开启。 傅尘深呼吸一口气,喃喃自语道:“棋差一招啊。” 原本如同将死之人的萧煜仍是闭着双眼,却蓦地伸了一个懒腰,好似刚刚睡醒之人,轻声道: “大梦谁先觉?” 那道无形之门大开,梦中神游的萧煜从门内走出,进入自己的身体之中,睁开双眼,沉声道:“平生我自知!” 远处的萧烈盘膝而坐,双手分别置于两膝之上,终于是闭上了眼睛。 平静而亡。 v1 ------------ 第三百五十四章 试剑问苍天,十八楼之上 也就在萧煜醒来的时候,天空上异象骤起。 整座江淮的天空,刹那之间,尽数被紫色的云海所笼罩。 所有人只要抬头,就可以看到那岿然壮丽的一幕,紫色的云海中间出现了一方方圆百丈的巨大云层漩涡,漩涡缓缓转动,向四周扩散出层层涟漪,一直到天际尽头才缓缓消失。 正在激斗青尘和天尘,牧观和刁殷,魔教四大长老和佛门三大士,已经收刀的慕容燕,重伤垂死的八目,萧慎,以及正在对峙的江南大军和西北大军,不论仙凡,不论高低,所有人在这一刻都仰头望向天空。 紫气东来三万丈不过如此。 然后有一道身影出现在漫天紫气之下,身影辉煌金黄,手中之剑有紫气二色纠缠,破开无数涟漪。 先前八道天雷未能伤及上官仙尘根本,那么接下来就是决定胜败生死的最后一道天雷了! 四道光柱从高不可以道里计的天空中轰然降临人间,分列于东、南、西、北四方。 天地轰然震动。 在这四道光柱,或者说天柱的支撑下,巍然天幕上的雄伟天门越发清晰。 但是不同于上次在东昆仑送紫尘飞升的那般气象万千,天地同庆,这次的天门充满了黑云压城的压抑气息。 天门之内有无数紫色雷电涌动,在这些紫雷之下,任你是逍遥境界高手,只要未曾迈过巍巍十八楼,也要落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当世有谁可称得上已过十八楼?自紫尘飞升之后,唯有上官仙尘一人而已。 盘膝如同坐佛的牧观发自肺腑地感慨道:“今时今日的上官仙尘,可算是真正的举世无敌了。” 接下来,就见到震惊一幕。 只见立于半空的上官仙尘竟是不退反进,反而是开始步步登天,一人一剑,向着头顶的天门行去。 天门,介于可见与不可见之间,若是寻常逍遥境界,即便是看得到天门,也触及不到天门,只要没有飞升的境界,哪怕是朝着天门飞上一辈子,天门仍旧是远在天边。 不过在这一点上,上官仙尘不一样,他已经有资格跨过天门。 上官仙尘一直“走”到距离天门还有三百丈距离的时候停下脚步,悬空而停,横剑于胸前,长长吐出一口气,仿佛要将这几十年来的积郁之气全部吐尽。 天大之间有大风起,似是作歌! 大风吹动这一袭白发白衣,猎猎作响。 上官仙尘凝视着胸前诛仙,脸上缓缓地露出一个畅快笑意,轻声自语道:“既然人间已无敌” 恃剑横行,独步天下,自紫尘飞升之后,世间再无抗手,难舒心中不平不忿,诚寂寥难堪也。 他猛然放声大笑道:“那便试剑问苍天!” 上官仙尘手中诛仙光芒大放,两条紫青色气机接天连地,仿佛两条真龙现于世间。 几乎就在同时,天空中响起一声惊天动地的炸雷声响起。 九天雷动! ―― 传国玺上的九条金龙气运宛若实质,环绕着萧煜急速游走。 所谓传国玺,国之重器也,自祖龙始皇帝始,便是皇权天授的正统合法之物。 换句话来说,此物即是人皇象征。 萧煜望着头顶的玄黄色气运,若有所感,大致知道了刚才的经过,一时间心情复杂难言。 要说萧煜无动于衷,那是自欺欺人。 说到底,不管父子当初如何反目,那层与生俱来的血肉相连是割舍不开的。 如果说人生有四季,萧煜的十五岁之前都是春天。 这个春天由萧烈和方璇构建。 自萧煜记事以来,父亲萧烈始终就是他头顶的一片天,也正是他支撑起了一个家。直到他将近而立之年的岁数,才打破了这道一直横贯于头上的天幕。 平心而论,萧煜能走到今天这一步,萧烈功不可没,一次次铺路,终于让萧煜步步登顶,走到了如今这个位置。 当儿子如同新冬一般到来时,萧烈这个深秋终于是迎来了迟暮老态。 可是老了老了,萧煜却从没想过他会死了。 在自己的印象中,父亲应该是祸害遗千年啊,自己死了他都不会死,怎么就去了? 竟是连最后的遗言也未曾留下半句。 萧煜半低着头,握拳抵住嘴唇,微微颤抖。 大苦无言。 大悲无声。 傅尘平静道:“地仙境界,以气而论,御六气之辩为登楼,共有十八楼。你原本有十二气的修为,便是登上六楼,萧烈舍去性命送你一场莫大造化,又有人皇气运护佑,让你越过十二楼直登十八楼,与越过十八楼后走出楼外开始登天的上官仙尘只差一步,巧得很,我也在十八楼之上。” 傅尘指尖生出一朵白莲,“十八楼是人间极致,再往上,就是登天之途,也就是长生不朽的神仙境界,神仙不能久留于世,但能举世无敌,所以上官仙尘渡劫成功与否,便成了你我之间的胜负手。你想为天雷添上一把火,让上官仙尘彻底身死道消,在这之前,还得与我先来一场十八楼之争才行,胜了,任你施为,败了,便安心等着上官仙尘的诛仙来取人头。” 萧煜缓缓抬头,手按长剑,低沉说道:“我父萧烈死了,我该算到谁的头上?算得你的头上不冤吧?我母方璇也死了,死在那场所谓的太子谋反案中,还是与你脱不开干系,当年我妻林银屏出现在我和黑水万的战场上,险些丧命,是谁送她去的?还是你,细细算起来,你我之间的仇怨,真是倾尽青河之水都洗刷不尽。” 傅尘大笑道:“既然算不清,那就不要算了,说来说去,唯有生死而已。” 话音落下,一道金桥出现在傅尘的身下,横贯整个莲池。 傅尘盘坐于金桥之上,随着金桥缓缓上升,衣衫飘飘,状若仙人。 萧煜身形也随之上升,拔剑三寸再出三寸,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傅尘感慨说道:“你自己废去了魔门修为,还剩佛、儒、道的修为,我也勉强算是这三家的修为,齐王殿下,请出手吧。” 傅尘屈指一弹,指尖上的白莲飞起。 朵朵白莲盛开,转瞬间在天幕之上出现一片白色的莲花海洋。 原本几乎破碎的白莲法相瞬间完美如初。 萧煜神情漠然,眼睛微微眯起,手中长剑终于完全出鞘。 我有一剑! 剑首起于江都,剑尖止于中都,以东都和北都为剑锷两侧。 横贯了大半个天下。 v1 ------------ 第三百五十五章 气数已尽 一剑横于人间,何其壮哉! 傅尘脸上浮现出一种看破生死后的淡然和平静,轻声叹道:“孤注一掷啊。” 天子之剑,以天下国器为剑,制以五行,论以刑德;开以阴阳,持以春夏,行以秋冬。直之无前,举之无上,案之无下,运之无旁,上决浮云,下绝地纪。 此乃道门庄祖所言,后世儒门所用。 最后经由儒门方何之口,授于萧煜。 萧煜缓缓举起手中之剑,每一个动作都万分艰难,好似以凡人之力催动山岳,缓慢无比。 但也正因如此,重生势,也有殊无量之势于剑上而生。 气机,气势,气数,气运。 前两者于当下情况而言,不过是小道,先不去说。后两者中的气数,人人皆有,而且不只是一人,就是一国一地一宗门一家一姓,也有。 一国者,大郑气数已尽,如夕阳迟暮,可就是这个已尽的气数也是庞大无比,远非人可以比拟。 一地者,西北江南,两者分去了大郑失去的气数,尤其是西北,已经由气数凝为气运,如旭日东升。 一宗门者,道宗剑宗,道宗有千年底蕴,其气数如同渊海,深不可测,如今更是有如日中天的气象,反观剑宗则是每况愈下,如今更是命悬一线。 一家一姓者,同气连枝如山岳的卫国五家如今已经显现出分离崩析之势,叶家、慕容家投向西北和江南,气数渐盛,公孙家、上官家、叶家则是与江南和剑宗在一条船上,气数晦暗。当然,还有一个萧家,气数如龙,已成潜龙在渊之势,若是能赢下这最后的定鼎一战,那可就真的是龙飞九天了。 一人者,萧煜、秋叶、蓝玉、陆谦、傅尘、上官仙尘、天尘、青尘、萧烈、萧慎、微尘、徐鸿儒、刁殷、牧观、四长老、三大士、慕容燕等等,凡是能在这场定鼎之战中叫得上名号的人,都有不小的气数在身,或明或暗,或盛或衰,或气数如火,或气数将尽。 萧烈将自身气数全部转嫁于萧煜,是第一个气数已尽之人。 上官仙尘的气数已经与剑宗的气数紧密连成一体,真正的生死一线。 天尘飞升有望,又有都天印和玲珑塔镇压自身气数,算是最为超然一人,就算是此次定鼎之战大败,他也无伤大碍,仍旧可以返回道宗,固守山门,虽然没有千年大计的功德在身,能如紫尘那般大开天门,但以自身修为硬抗四五道天雷后飞升天门,那也在情理之中。 在天尘飞升之后,秋叶无疑会获得一笔极为可观的“遗赠”,他本人更是能与道宗的气数连在一起,大受裨益。 每逢改朝换代,世上都会有一批从龙之人,蓝玉无疑是如今从龙之人中的佼佼者,在这方面唯一能与他相提并论的,就是那个辅佐了陆谦,同时也是他老师的傅尘。 师徒两人,因为所选之路,因为家族,因为宗门,走到了对立之面,注定要有一人会随着他所从之龙,彻底消亡。 青尘、萧慎、微尘、徐鸿儒等人,皆是气数晦暗,尚不明朗。 在所有人中,以萧煜气数最盛! 已经达到了一人堪比一家一地的超凡境地。 一名从内到外都透露出一股腐朽气息的年老儒生,缓缓走到此地,仰头望着那片莲池,以及横贯于莲池之上的一剑,缓缓说道:“当真是天子之剑啊,举之无上,案之无下的天子剑,此剑面前,任凭你仙人降世,又能如何?天子天子,苍天之子,天下之共主也。” 这个乍一看有些不起眼的老儒生,正是儒门硕果仅存的圣人守仁先生王云。 王云微微拔高了声音,对着傅尘道:“傅家小子,大郑之所以会有今日之景象,盖因江南党人士族之功也!自正明二十年以来,可谓是众正盈朝,于是这泱泱大郑啊,就要亡了!” 王云半是自言自语道:“既然众正盈朝,大郑还怎么会亡了呢?是郑帝秦功之过错?是萧氏父子之过错?还是这满朝文武之过错?在老夫看来,这朝廷看起来是皇帝的朝廷,说到底还是这十余万官宦大臣的朝廷,大郑亡了,不是一句皇帝好大喜功就能说得过去,这些权贵公卿们是难辞其咎的。” “这些年,老夫不在朝堂,兴许是旁观者清的缘故,反倒是看得比以往更透彻些,朝堂之上,人人争利,满口百姓黎民和江山社稷,背地里却是党同伐异,凡是于我不利的事情,不管有益于国,还是有益于民,都要反对,难得有几个能做事的人,都要排挤。于他人,立于道德之上指摘,于自己,以不拘小节为掩饰。” “结党一事,美其名曰,君子朋而不党,可无论如何粉饰,说到底就是结党二字而已,结党必然营私,营私必然伐异,非我同党,即我死敌,只知藏富,不知为国,长于内斗,短于治国,这便是江南党人士族。” “所谓众正盈朝,不过是一群腐儒坐于朝堂之上,夸夸而言,空谈误国罢了。当徐林兵败之后,武将们已经看出大郑倾颓之势,开始摩拳擦掌准备逐鹿天下,文臣们在做什们?在骂萧煜,指望用唾沫淹死萧煜。郑帝秦功死后,天下大乱,武人们跃马扬鞭,他们又在做什么?这次大约是真的沦为戏子伶人了。” “这个天下已经到了病入膏肓的境地,必须用一记猛药才能起死回生,这记猛药是铁骑刀兵,不是道德文章,病好之后,自然会有新文人来代替这些旧文人,这是大势所趋,傅家小子你联合江南士族扶持陆谦,其根本还是逆势而为,这些祸国殃民的党人士族,早该随着大郑一起去死了。” 最后老人沉声说道:“此间道理已经说尽,老夫已经看够了这些所谓的众正盈朝,所谓的君子文人,这世间实在是太污浊了,就让老夫为这世间尽最后一分绵薄之力。” 这位曾经的儒门魁首将目光转向萧煜。 这位也许是世间年龄最大的老儒生仰天大笑,“老夫在这世上已经活得太久太久了,先辈有言,生,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萧煜,你曾经在檄文中说要一扫天下,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今天老夫就将这一身所谓的圣人修为交付于你,助你一臂之力,你可敢接下?可能做到?” 天上传来萧煜的声音,“有何不敢?萧煜在此谢过守仁先生,定不负先生所托!” 下一刻,一道光柱冲天而起,如同一条雪白瀑布,起点是王云,而终点正是萧煜。 天地为之一静。 这一幕巍然壮观。 甚至九天雷动和莲池都不能遮挡光柱的醒目,在无数人的视线中,光柱进入萧煜的体内,刚好与传国玺上垂落下的那道玄黄气运连成一条直线,接天连地。 老人不去看天上的壮阔风光,而是笑着环视四周,似乎想要再多看这人间最后一眼。 守仁先生王云席地而坐,成为第二个气数已尽之人。 v1 ------------ 第三百五十六章 何谓道 有了王云的气数,萧煜的气数再次暴涨,御使天子之剑不再像先前那么艰难。 既然天子之剑是以天下国器为剑,以燕谿石城为锋,齐岱为锷,豫中燕赵陕甘为夹;包以四夷,裹以四时,绕以渤海,带以常山,那么此剑绝非一人之力可以御使。 何谓一国?众人同心为国。 欲以国而战,须以人为本。此人非彼人,而是千千万万之人,人定胜天之人。 以知勇士为锋,以清廉士为锷,以贤良士为脊,以忠圣士为镡,以豪杰士为夹。此剑,直之亦无前,举之亦无上,案之亦无下,运之亦无旁;上法圆天以顺三光,下法方地以顺四时,中和民意以安四乡。此剑一用,如雷霆之震也,四封之内,无不宾服而听从君命者矣。 这是萧煜的诸侯剑。 此时,萧煜便是以诸侯剑来御使天子剑,以西北之气运凝聚天下之归心。 这一刻,萧煜与西北众人,以及整个西北的气数连接在一起。 萧煜身周环绕的九条金龙愈发光彩夺目,渐渐由先前的虚幻凝实,而小雨整个人更是由内而外地渗出浓郁的玄黄色泽,一颗颗窍穴亮起,其中的一尊尊身神清晰可见。 不过这些身神并未意通诸天,而是选择与一道道气运连接在一起。 萧煜双眼中的黑白两色渐渐褪去,被笼罩上一层浓郁的玄黄之色,望着傅尘,高远而平静。 傅尘面对萧煜,感觉自己仿佛是置身于九天之下,渺小无比。 傅尘缓缓闭上双眼,白莲之间,金桥之上,有紫金之气生出。 千百年之前有道祖行于人间,道祖晚年飞升之前,曾西出函谷,文始先生于此结楼而居,一日见紫气东来,天文显瑞,知是有圣人前来,出而相迎,拜道祖为师,道祖传下五千言,不分章节,只分上下两篇,上篇曰德经,下篇曰道经,文始先生将其整理之后,分章断节,共分八十一章,三十七章道经在前,三十八章之后为德经,合称道德经,也是道宗立世之根本所在。 道宗每位大真人自认有所成就之后,都会为道德经写下一些自己的心得感悟,迄今为止,道宗建立以来,包括庄祖、黄祖、张祖、南北诸祖等人,以及历代掌教,已经有数百位大真人为道德经做过批注,这些批注整理之后,便成了那本号称无所不包的道典。 开创此先的文始先生由此被尊为玉清上相。 既然是无所不包,后世修习之人自然是各自有所侧重,已经飞升的道宗掌教真人侧重于德经,而傅尘则是侧重于道经。 何谓道? 傅尘沉声道:“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地母。吾不知其名,强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故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域中有四大,而人居其一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人再大,又如何能大过道去! 有紫气东来。 傅尘的无垢仙身在顷刻之间,满是紫金,仙气四溢。 在这一刻,傅尘已经有了脱离十八楼的迹象。 十八楼之上,便是巍巍天途。 傅尘端坐于金桥莲池之上,身后法相威严,脑后背光大盛,继而生出三面六臂之异象,分别持有天机榜、转经轮、金刚铃、拂尘、道剑和书籍。 天机榜是天机阁的核心之物,傅尘离开天机阁也将其带走。 转经轮是摩轮寺的镇压之宝,原是落入萧煜手中,后被傅尘强行夺走。 金刚铃是从金刚寺八目手中借来。 拂尘和道剑则是当年傅尘在道宗学艺时所得,传自一位不知为何没有飞升而是选择兵解坐化的无名神仙,其各自名称已不可考。 至于书籍,则是一本儒家夫子亲笔所写的道德文章,傅家祖传之物。 六件宝物出现在萧煜面前。 儒释道三家齐聚,每家各有两件宝物。 何谓道? 儒家、佛家、道家,便是三位天仙圣人各自对道的理解和阐述。 天空中有云墙垂落,云墙之后有异彩胜出。 似乎整个世界都在震动不休。 萧煜和傅尘对峙所在,天地之间骤放光明如白昼。 有读书声,有诵经声,有梵音。 继而有文士东临碣石,有仙人指路,有佛陀说法。 说来说去,都是一个道字。 道理的道。 道德的道。 天道的道。 大道的道。 无所不包的道。 这一刻,傅尘真正实现了天人合一,不是天人境界那种初入门径的天人交感,而是可以言出法随的天人合一。 天道为用,言出即法,这已经是人间圣人之境界。 虽然不能比拟天仙境界,但与神仙境界相比,却是一般无二。 天空变得越来越明亮,异象也随之激增。 有天女散花,有神兵力士,还有一座隐隐约约只可见雏形的巍然天门。 天道之威严,不可以言语诉说,天道亦是不可见,这一刻它具象于傅尘之身。 傅尘便是道之体现。 天道之体现。 他轻轻开口道:“风起,云涌,雷落。” 转瞬之间,有风自天外来,继而四方云动,汇聚于其头顶,最后一道紫雷自云中生出,当头落下,其势可比上官仙尘的第七道天雷。 天雷落在横于人间的那一剑上,只是激起阵阵涟漪,然后便消散无形。 面无表情的萧煜终于是缓缓开口,其声势如九天雷动,其雄浑声音响彻天极四方,“人心所向,大势所至。” 自古以来,都是得人心者得天下。 从来没有说神仙得天下的。 仙,所求的是天道,所行的仙道。 人,不求天道,只行人道。 傅尘说了很多道理,但是萧煜不认为他是对的,也不认为他所代表的是天道,最多不过是仙道罢了。 仙道仙道,那是仙人之道,你要去天上说的道理。 这里是人间,自有人道的道理和规矩。 今日,你说你的仙道,我萧煜便要与你说说人道! 只见横于人间的那一剑开始缓缓上抬,好似是持剑之人开始举剑。 时来天地皆同力。 这是人间气运之力。 v1 ------------ 第三百五十七章 天子剑 所谓天道,所谓仙道,你傅尘自认为替天行道,可未必就是这人间的道理。 人间之事,说到底还是要讲人间的道理,守人间的规矩。 只见萧煜一剑斩下。 横于人间的一剑也随之轰然落下。 不但傅尘身后的法相剧烈颤抖,那六件被傅尘所御使的宝物也是颤抖不止。 当年萧煜离开东都远赴草原,刚刚学会了庶人剑,万事只能依靠自己。 从水淹徐林大军到入主西北中都,萧煜逐渐完善了诸侯一剑,自成一家。 此次渡江定鼎一战,萧煜用出天子一剑,即是为这个乱世做一个了结,也是开辟一个新的太平盛世。 在这一剑之下,散花的天女和神兵力士瞬间消散无踪,傅尘的满身紫金气息顿时飘摇不定。 傅尘满脸错愕神色,没想到自己的“道理”竟然敌不过萧煜的道理。 一剑之下,直接斩碎了巍巍然立于九天之上的天门虚影。 傅尘大袖一卷,六件宝物悉数飞起,挡在他的头顶,而他自己则是一闪而逝。 剑势继续下落。 六件宝物不能阻挡,四散而飞。 法相被一斩为二。 金桥被一斩为二。 莲池亦是被一斩为二。 傅尘的大半修为就这样烟消云散。 正在飞快逃遁中的傅尘露出一抹戚容,扪心自问道:“就这般输了?” 自己筹谋半生的大业,就这般输了?当初那个被自己视作是一招闲子的年轻人,竟是把自己逼到了如此凄惨境地! 萧煜转头望向傅尘逃遁的方向。 天子之剑以国器为剑,天下之大,皆是王土,你又能逃到哪里去? 一道凌厉无比的剑气从天而落,直奔已经逃到湘州一带的傅尘。 傅尘猛地抬头,望着那道自己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的剑气,遗憾道:“原来宏图霸业和长生不朽都想抓在手中,却都抓不到手中,到头来变成了个彻头彻尾的笑话,不过你萧煜要杀我傅某人,我也不会坐以待毙。” 说完这句话,傅尘盘膝而坐,身形由实转虚。 自行兵解。 这位傅家家主、白莲教教主、曾经的天机阁阁主,道宗尘字辈大真人,曾经以一己之力搅动天下大势的傅先生,在临死前只是无甚悲哀地感慨了一句,“徒为他人做嫁衣。” 接着,他整个人化作一道长虹冲霄而起,直接飞过近千里的距离,如同一道紫金色洪流倾泻入萧煜的体内。 萧煜整个人瞬间笼罩上一层紫金之色,熠熠生辉。 这是傅尘最后的气数和修为,对于萧煜本身没有任何裨益,而且还会阻挡萧煜踏出那最后一步,成为真正的长生神仙。 这也是傅尘在最后的玉石俱焚。 萧煜对此无动于衷,只是转头望向上官仙尘方向。 只要再除去上官仙尘,那么大局已定。 天空中的第九道天雷轰然落下。 上官仙尘大笑一声,笑声响彻整个天地,他整个人御剑逆流而起,一剑开天。 剑三十六,开天一剑。 开天和开天门只是一字之差,气魄却是截然不同。 开天门说到底还是要登天。 开天却是自开一方天地。 第九道天雷与剑三十六相撞,天地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下一刻,真的好像是天崩地裂。 天幕裂纹道道,其中有无数金光洒落。 大地破碎不堪,好似是地龙翻身,整个地面激起一阵阵好似是水面涟漪的剧烈震动。 上官仙尘的沐浴在这一片光影之下,身形渐渐淹没不可见。 第九道天雷在这一件的逼迫下,竟是步步退让。 现在唯一有能力出手干预的,只有携人间大势的萧煜。 不过萧煜只是安静旁观,暂时还没有想要出手的意思。 一个是代表着巍巍天道的意志,一个是代表人力极致的开天一剑,这两股力量相持在一起,仅仅是散发开来的余波,就让周围的旁观之人一退再退。 整个世界似乎都在颤抖。 ―― 第九道足足持续了大半柱香的功夫,当第九道天雷的威势开始逐渐减弱时,萧煜终于举起了手中那把帝王之剑。 无形之中横于人间的天子之剑也随之高高举起。 于是天地震动不休。 原本还能再持续片刻的第九道天雷就此烟消云散。 仿佛回光返照的上官仙尘神采奕奕,抬头望向天子一剑,笑问道:“这一剑,很不凡,此生能遇到这一剑,是我上官仙尘的幸事。” 满身鲜血的白发男子再次举起手中诛仙,笑问道:“此时不出剑,更待何时?” 萧煜面无表情,手中之剑缓缓下落。 上官仙尘猛然大笑,又是一剑递出。 现在的他已经用不出剑三十六,但是他还有剑三十五。 剑三十五,辟地一剑。 轰隆闷响,大地震颤。 一道巨大的元气涟漪向着四周扩散开来,覆盖了方圆数百里。 凡是在这个范围之内,无论是人还是物,都彻底化作粉末。 大地撕裂出一道长有千丈宽有百丈的巨大沟壑。 萧煜的手掌上爆开一团血花,那把帝王之剑更是断裂成两截。 上官仙尘死了,曾经独步天下的大剑仙在挨过九道天雷之后还是死了。 不过却不是死在萧煜的天子剑下,而是力竭而亡。 那位曾经放言自己便是半个剑宗的剑宗宗主在用完辟地一剑之后,身形飘摇不定,持续片刻后,没有什么临终遗言,化作点点流华消散。 只留下诛仙一剑飞向东南方向。 ―― 数千里之外,刚刚摆脱一场追杀的一对年轻男女望向天外,有一剑凌空飞来,深深刺入两人身前地面,有紫青双色气息纠缠。 正是诛仙剑。 公孙仲谋和张雪瑶跪倒在诛仙面前,俯首叩拜,泪流满面。 ―― 此时,青尘见事不可为,舍弃掉两尊身外化身,果断逃遁,天尘径直杀向君岛万石园,飞剑斩下陆谦的项上人头。 傅尘死后,白莲教的香火愿力也随之崩塌大半,徐鸿儒无力维持小千世界,被微尘用二十八颗雷珠组成的雷池大阵彻底轰杀。 慕容燕不顾自身伤势,提刀登上战船。 神仙们的大战已经结束,接下来就是世俗之战了。 v1 ------------ 第一章 不委屈 简文五年,秋末。 傅尘和陆谦相继身死,整个江南群龙无首,崩溃几乎就在转瞬之间。 没有人能在这个时候站出来,江南大军兵败如山倒,江北水师在羊伯符的率领下渡过大江,一路势如破竹,整个江淮在短短几天时间内尽数失陷。 原本的南北均势,转眼间便急转直下。 放眼世间,再无人能阻挡萧煜与其麾下的铮铮铁骑。 又是一年秋雨,不过不同于往年的肃杀凄凉,今年的秋雨中透着一股子喜庆味道。 在谢公义的带领下,江南各大世家纷纷倒戈,江都守将开城请降,西北大军就在这场蒙蒙秋雨中进入了江都这座六朝故都。 至此,天下四都已经在名义上都归于萧煜掌握之下,又有辽州、幽州、锦州、燕州、直隶州、陕州、西河州、西凉州、豫州、蜀州、齐州、徽州、湖州等地,萧煜实际上已经掌握大半个天下,距离真正的一统天下只剩下半步,而这半步,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主干道上轰隆马蹄声响,不过却不见齐王殿下的身影,据说是身体抱恙,所以由主将羊伯符代为领兵入城。 在江都大都督府门前,已经跪了一地文武降人。 高坐马上的羊伯符望着这座大都督府,满心感慨。 当年自己从江都狼狈而逃,谁又能想到自己还有回来的这一天,而且还是率领大军慷慨而回! 此生无憾矣。 在与大都督府相隔了数条街道的一条临河小巷中,一对男女正合撑一把青色伞缓缓而行。 烟雨如雾,笼在河面上,白茫茫的,湿润润的,凉意三四分,扑湿游人面。 男子像个儒生,一袭青衫,头戴纶巾,儒雅温和。而女子则是一身火红衣裙,给这个以冷色调为主的秋日增添了一分夺目的亮色。 世上有很多规矩,朝廷从来没有明令禁止,但是一辈一辈传下来以后,就成了不成文的规矩。 就拿着女子所着衣裙来说,大儒李严早年曾在书中写道:“男子生而愿为之有室,其所以为室者,只有几希之间,掩藏秘器,爱护家珍,全在罗裙几幅。”故而女子要着裙,不可像男子那般,而裙子的颜色又大有讲究,少女以青色为主,儿孙绕堂的老妇人以黄为主,红裙只有夫妇双全之人才可以穿着,孀妇不可穿,妾侍也不可穿。 眼前这名女子既然是一身红裙,又是在江南这个礼教森严不可逾越半步的地界,想来她身边的男子就是她的结发之夫了。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女子挽着男子的胳膊,整个人几乎全都是倚在男子的身上。 男子则是负责撑伞,将两人全部遮挡起来。 女子轻声开口道:“入城这么风光的事情,你怎么让给羊伯符了?” 男子笑着回答道:“越是缺什么,才越是表现什么,囊中羞涩的人越要在人前摆阔气,夫妻不谐的人越要在人前装出一副恩爱面孔,我以前的确是挺爱这种出风头的事情,不过现在没必要了。” 女子把头靠在男子的肩膀上,轻声说道:“我记得当年咱们第一次相见,也是这么个秋雨朦胧的日子。” 男子呵呵笑道:“那是你偷着瞧见了我,我可没见到你的半个影子,夫人,你说实话,是不是第一次见到为夫就暗生情愫了?小脸有没有红?心底有没有小鹿乱撞什么的?是不是接着就让贴身丫鬟去打听这是哪家公子了?” 虽然是已经有了孩子的妇人,但女子还是经不起这般调戏,脸色微红,轻轻捶了自家男人一拳,白眼道:“美得你,真当自己是个宝了?你一穷二白的时候,除了我愿意跟你,别的女子可愿意多看你一眼?” 男子摇头笑道:“好像还真没有。” 男子贫寒时娶妻,发迹之后,虽然也曾与其他女子有过纠葛,但始终只有发妻一人,没有妾室通房,没有外宅。 女子昂起头,显然对自己的眼光很是满意。 男子低头轻笑,同样对自己的眼光很满意。 很多时候,女子并不怕陪着一无所有的男子吃苦,怕的是男子不求上进,怕的是男子薄凉,富贵后便将同甘共苦的糟糠妻赶出家门。 同理,男子富贵之后,如同一群花蝴蝶扑上来的女子们,永远不可能被男子真正放在心里,真正让男子尊重且难以忘怀的,还是那个陪着他一起从无到有,一起打下锦绣江山的女子。 烟雨婆娑中,一叶扁舟沿着河水顺流而下,来到年轻夫妻两人身旁不远处。 林银屏接过萧煜手中的油纸伞,脸上有毫不掩饰的憎恶神色。 船上有两名白衣女子,分别立在小舟的两头。 白衣秦穆绵与红衣林银屏对视了一眼,然后两人几乎同时转过头去,不再相看。 两名女子的恩怨几乎是刻到了骨子里,此生恐怕是什么可能和解了,不过一袭鲜红衣裙如嫁衣的林银屏此时脸上却不见半分幽怨,除了厌憎,还有就是身为胜利者的得意。 在这场女子之争中,几经波折,最后还是林银屏取得了胜利,萧煜现在站在她的身边就是明证。 秦穆绵收回视线,面无表情道:“恭喜你们了,萧皇帝,林皇后。” 林银屏一笑置之。 萧煜轻声说道:“这次与你们相见,也算是与往日之事做个了结交代,江南战事毕后,我们夫妻二人就要返回东都,这江南,怕是不会再来了。” 秦穆绵低低嗯了一声。 萧煜又转头望向另外一名女子,“唐圣月,当日你我之间的约定就此作废,那道同缚符也被我散去,日后你愿意回蜀州还是留在江南,都随你。” 唐圣月低声问道:“殿下陛下,我能否继续传承白莲教的道统?” 萧煜略微思量后,洒然道:“堵不如疏,与其让偷偷摸摸,倒不如光明正大,一切随你意。” 唐圣月双手敛袖,深深弯腰,“谢陛下。” 萧煜挥了挥手,两名女子乘船离去。 小舟消失在白茫茫的雨雾中后,林银屏撑着伞,柔声问道:“按照历代规矩,皇帝能有一后四妃,真不打算留下一个做皇妃?” 萧煜玩笑道:“你气性这么大,我真要留下一个,你还不得被气死。” 林银屏又轻打了他一拳,佯怒道:“我有这么小心眼吗?” 萧煜抓住她的手腕,把她顺势拉入怀中,轻声道:“是真没这个心思了,一想到我在那边抱着别的女子欢好,你在这边抱着儿子哭,就觉得没意思了,文帝和孝宗不也是只有一个皇后吗,多我一个也不算多,就是要委屈你面对天下物议汹汹,继续背着妒妇名声了。” 林银屏伏在他的怀里,咬着嘴唇,柔声道:“不委屈。” ------------ 第二章 没酒了 随着羊伯符领兵入江都,整个江南军心涣散,魏禁所率领的偏师更是势如破竹,除了襄阳城,湖州全境已是悉数陷落。 陆谦和傅尘谋划的江南大业,轰然坍塌。 襄阳城中,杜明玉坐困孤城。 当日,魏禁大军挥师,杜明玉临危受命,亲自坐镇襄阳,拒魏禁大军、只是如今襄阳未失,但是大江丢了,江都丢了,陆谦死了,傅尘死了,大半个江南已经成了萧煜的囊中之物。 大厦倾覆。 这城,还有守下去的必要吗? 似乎是没有必要守下去了,不说此时的满城军心浮动,就说用这满城将士换自己一个后世忠义名声,是否值得? 有些心怀大志的读书人做得出来,可他不是那种人啊。 帝王将相们大抵也做得出来,可说到底他还是那个曾经想要兼济天下的寻常士子而已。 并未着甲的杜明玉一身素装,此时端坐于书房中,沉声道:“来人。” 守在门外的披甲将领推门而入,“都督。” 杜明玉轻声道:“去告诉魏禁的使者,他们的条件,本督答应了。” 将领脸上闪过一抹震惊神色,欲言又止。 杜明玉挥了挥手,难掩脸上的无力神态,道:“本督心意已决,你去吧。” 在披甲将领离去之后,杜明玉拿下墙上挂着的长剑,缓缓拔剑三寸出鞘。 剑身泛寒光,寒光照人面。 杜明玉望着清凉剑身上的倒影,轻声自嘲笑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之将死,也为这满城军民百姓求一条活路,就当是做回善事吧。” 次日,襄阳守将杜明玉自尽殉城,襄阳开城投降。 魏禁进驻这座百战之城,下令厚葬杜明玉。 ―― 深秋入初冬。 大约是今年的第一场细雪,飘洒而落。雪花无声无息地在地面上、屋檐上、树上、墙头上,铺挂了一层淡淡的素白,如披丧服,白茫茫一片。 东都城外,东江大运河码头。 一支浩大船队缓缓靠岸。 满船皆缟素。 当那个消息传来时,整个东都城都震动了,在这个本该庆祝齐王殿下凯旋的日子里,东都城不见半分喜色,处处挂白幡,与白雪相映,格外凄凉。 风雪如晦,满城权贵身着白衣出城三十里,尽数立在码头前,为首蓝玉和徐林同样身披麻布所制成的丧服站在队列最前面。 蓝玉望着那口由八名甲士抬下船的漆黑棺材,以及棺材两旁同样身着白衣的萧煜萧瑾兄弟二人,沉默片刻,沉声开口道:“一拜,叩首。” 所有人瞬间跪倒。 八名甲士抬棺前行,萧煜扶灵。 蓝玉跪倒,沉声道:“二拜,叩首。” 脚步声、叩头声、风雪声。 “三拜,叩首!” 三拜之后,百官起身,蓝玉快步来到萧煜身后,轻声问道:“殿下是去萧府,还是宫城?” 萧煜一手按在棺材上,轻声道:“生于斯归于斯,去萧府吧。” 蓝玉应诺,提前一步离去。 当萧煜扶灵回到萧府时,萧家人已经全部汇聚于此。 林银屏、陵安公主、颜可卿、萧茹、萧羽衣、萧公鱼、大管事。 丫鬟仆役同样身着白衣,分列两旁。 当看到萧烈的棺椁之后,啜泣声四起,一众妇人瞬间哭成一片。 棺椁放入已经布置好的灵堂中,萧煜负手立在堂外风雪中,缓缓闭上眼睛。 萧瑾站在萧煜身侧,低声道:“陵寝刚刚开始修建不久,怕是尚不能下葬。” 萧煜闭着双目,平静道:“父亲是将近人仙大圆满的境界,遗体不腐不朽,就把青景观修葺一下,暂时停灵在那儿,现在不是遍地流民吗?征调十万民夫,全力修陵,此事由你负责。” 萧瑾低头道:“诺。” 萧煜挥了挥手,萧瑾退下。 大管事过来,见到萧煜脸上难掩疲态,担忧道:“老太爷去了,少爷年幼,临近冬季,太太的旧疾又有所反复,老爷还要保重身体才是。” 萧煜忽然道:“有酒吗?给孤给我拿些酒来。” 大管事面露迟疑之色。 萧煜不容质疑道:“去。” 大管事无奈离去,片刻后给萧煜送来一壶上等花雕,因为方璇是江南人士的缘故,萧府上下用的最多还是这花雕酒,几十年来从未变过。 丧葬期间不许饮酒,可是萧煜今日却不想守这个规矩。 不是他对萧烈犹存怨气,实在是心有千言万语,不知说与谁听,唯有付于酒中而已。 萧煜斜靠在一根廊柱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三指捏住酒杯,缓缓转动。 呵!自己现在也算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了? 妇人们的小祭告一段落后,林银屏作为当家主母安排好一众事宜之后,来到萧煜身旁,小声道:“一切都安排好了,你就放心吧。” 萧煜轻轻嗯了一声,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林银屏陪他站在这廊间。 萧煜放下酒杯,转头望向廊外的飞雪,轻声道:“都说虎毒不食子,我这个爹啊,对我的确是仁至义尽了,现在他死了,我这些年也算是见惯了生死,可我这心里还是有股说不出的感觉。” 林银屏柔声道:“天底下的做父亲的,对自家孩子,从来都是不善言辞的,有些事看不到,听不到,但不代表他没去做,公爹于你,于整个萧家,都算不得亏钱了。” 萧煜喟然叹息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林银屏轻声劝道:“外面天冷,你心里愁苦,想要喝酒消愁就去屋里喝,在这里算什么?我看你从江南回来之后身子就不大对劲,是不是大战中受什么伤了?” 萧煜沉默许久,勉强道:“我无妨的,现在就算是九天雷霆也奈我不得,更何况区区风寒,反倒是你,每逢天寒都会旧疾发作,切勿劳累,有些事情就交给羽衣她们,说起来,如今的萧家最不缺的就是能管家的女人了。” 林银屏嗯了一声。 一壶酒饮尽,萧煜想起了许多往事。 一家三人,围桌而坐。 当年,今日。 一家人已经走了两人,剩下的萧煜也有了妻儿,组成了新的一家三人。 一代新人换旧人。 萧煜扔掉手中的酒壶,走出廊道,肩头压白雪,轻声喃语。 “没酒了。” ------------ 第三章 太和殿 萧烈的葬礼几乎完全是按照帝王规格操办,萧煜与萧瑾兄弟二人作为儿子除了守灵之外,还有各种千头万绪之事,萧瑾负责修建盛陵,征集民夫的同时,还动用了三万禁军,将整座梅山划归为萧家。 盛陵就选在方璇墓的旧址上。 这是一座合葬陵,萧烈和方璇夫妻二人的合葬陵。 这也是萧煜的意思,在这件事上,无论是谁,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 至于萧煜,他则是去了皇城。按照规矩而言,无论帝王贵胄,还是将相大臣,死后第一等大事便是确定谥号尊号,算是盖棺定论,萧煜这次去皇城,便是要给萧烈讨一个盖棺定论。 毕竟如今的天下,名义上还是大郑的天下。 萧煜现在还是大郑的齐王殿下。 大朝会。 王公九卿、文武百官鱼贯而入。 文官靠左而行,武将偏右,中间为空。 一袭黑金蟒袍姗姗来迟。 九龙五爪,除了颜色不同,已经与龙椅上的那一袭龙袍别无二致。 萧煜腰悬那柄斩了傅尘的佩剑从南门缓缓走入皇城。 随着他步步前行,从城门到太和殿的之间,所有大汉将军依次手扶礼戟,单膝跪地。 再往前,便是身着大红官袍的司礼监宦官,见蟒袍如见帝皇,扯开尖细嗓门。 “齐王上殿。” “齐王上殿。” “齐王上殿。” 声音一重又一重,从宫门传到殿门前。 整个太和殿,从皇帝到大臣,再到侍立的侍卫和宦官,都为之一肃。 萧煜面容平静,孤身一人走过这宽阔的广场,望向道路尽头的大殿。 白玉台阶之上是须弥座,须弥座之上是大殿,大殿尽头是丹陛,丹陛之上便是一张金光璀璨的龙椅。 象征着皇权的龙椅。 殿中的文武百官皆是垂手肃立,立在龙椅旁边的大内首宦孙士林,也丝毫没有例行公事开口的意思,就连皇帝秦显也没有急于落座。 殿内一片静默,针落可闻。 所有人都在等,等那位携大势归来的齐王殿下。 自大郑立朝以来,有几个人臣能有这样的威势?上一个是如今已经身死的大丞相萧烈,再上一个是身为帝师的首辅张江陵。 谁都知道那位齐王殿下素来尊崇这位张相爷,甚至亲自上书为张江陵拨乱反正,谥号更是由文忠改为第一等美谥,文正!至于大丞相萧烈,与齐王本就是一家人。 现在的齐王已经超过了他们当年,甚至改朝换代也不过是一念之间。 所有人都知道萧煜此行所来为何,而小皇帝秦显也为自己这个名义上的老丈人准备了一个满意的答案。 追封萧烈为燕王,世袭罔替,谥文正。 道德博闻曰文,靖工其位为正,文正乃是文臣谥号中第一等美谥。 当年的张江陵,扶大厦于将倾,为大郑续命数十年国祚,也不过是一个文忠而已,只是后来才被萧煜改为文正,可见文正是如何稀有。 生当文渊阁,死当谥文正,这几乎就是当代书生士子最大的野心了。 一个世袭罔替的亲王,再加上一个天下书生都求之不得的文正,够不够? 当萧煜走入太和殿,立在朝堂之上,秦显轻声说了句赐座。 有司礼监秉笔亲自为萧煜搬来一张紫檀大料太师椅,在萧煜入座之后,皇帝才缓缓坐回到龙椅上,由身旁的司礼监掌印喊出那句有事启奏。 礼部尚书孙立功走出班列,缓缓跪下,“臣孙立功,有事禀奏。” 当孙立功将早已拟好的谥号说出时,整个朝堂没有半分声音,不知情的人惊讶,早已知情的人则是小心地望向萧煜。 就连龙椅上的皇帝陛下也是如此。 可惜萧煜面容古井无波,瞧不出半点端倪。 说到底还是要看这位齐王殿下满意与否。 李宸似乎看到齐王殿下的下巴好像是轻点了一下,他思虑再三后,走出班列,抖袖跪下,沉声道:“臣附议。” 有了李宸的带头,越来越多的文武官员出列附议。 萧煜向后靠了靠椅背,默然不语。 很快,内阁群辅周景朝也走出班列,朗声道:“陛下,臣以为孙尚书提议极为妥当,盛公扶大厦于将倾,挽狂澜于即倒,此番战死于江南,实是我朝之大不幸也,将其美谥文正,方可安抚天下士子民心。” 周景朝虽然在口中高呼陛下,眼睛却是时时刻刻都在看坐于丹陛下太师椅上的萧煜。 萧煜仍是没有出声的意思。 当朝次辅孙世吾也随之出列,沧桑老人缓缓说道:“萧太师于本朝功不可没,无人能及,又是为国战死,道德博闻可谓文,靖工其位可谓正,谥号文正,大善!” 有了这些大佬们的带头,满朝文武没有半分异议。 最终,皇帝缓缓起身,站在丹陛上俯瞰满朝文武。 方才略显嘈杂的朝堂骤然一静,紧接着萧煜也随之起身,面无表情。 秦显平静道:“准奏,即日起昭告天下。” 满朝文武瞬间跪了一地,齐声高呼,“吾皇圣明。” 萧煜仅仅是上身微微前躬,权作对小皇帝秦显的道谢。 秦显神色复杂地看了这位将整个朝堂玩弄于股掌之间的齐王一眼,轻声道了一句退朝,然后转身离去。 萧煜第一个走出大殿,在他身后则是心思各异的文武百官。 不管是原本的旧臣也好,还是后来跟随萧煜一起入东都的新贵也罢,都在心底暗自思量,牧人起降了,江南也打下来,这位齐王殿下会选在什么时候登基? 是等群臣劝谏再三,还是将此事留给自己的儿子? 没有人觉得萧煜会做一个“忠臣”。 所有人都认为,萧煜登临大宝,只是时间问题而已,或早或晚,但终究会来。 事实也的确如此。 那时候,萧煜会亲自给萧烈一个谥号,一个不同于臣子的谥号。 萧煜在走出宫门前,又回头了眼身后的太和殿。 天下政令皆是出自于此,满朝公卿皆是陈列其中。 更重要的是,这里有那把椅子。 现在他距离那把椅子只剩下一步之遥。 这让他想起了小时候读史时发出的感慨,大丈夫当提三尺剑,建不世之功勋。 如今的自己,可算大丈夫? 萧煜笑了笑,转身离去。 这是他最后一次以臣的身份走进这座大殿。 下一次他再走进这座大殿时,就是另外一种彪炳身份了。 ------------ 第四章 家天下 九月廿三,霜降,晴,有风,冲虎煞南,宜沐浴,不宜远行。 萧煜这次回东都,没有住在城外的万寿园,而是直接搬入了安国公府,毕竟萧烈故去之后,他便是萧家的唯一主人。 这些时日,萧瑾都住在自己母亲的公主府中,并不住在这边,萧玥和萧羽衣俱已出嫁,便算是泼出去的水,只有颜可卿和萧茹还留在这儿,再加上萧煜一家三口,偌大一个萧家竟是只有五个正经主子,再加上萧烈的丧事刚刚告一段落,里外都是素白一片,这座曾经承载了萧煜童年和少年时光的安国公府愈发显得冷清。 正房。 这是历代家主居住的院子,也是整个安国公府最大的院子,比起萧煜以前居住的那个小院,可谓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因为林银屏身体的缘故,此时早早生起了耗费木炭无数的地龙,又铺着厚厚的宝竺国地毯,整个屋子里温暖如春,只穿一件单衣也不会觉得有丝毫凉意。 此时,刚刚沐浴完的萧煜只着了一件中衣,长发随意披散,赤脚踩在地毯上,从旁边桌上拿起一封折子,随意扫了几眼后,又合起放下。 林银屏坐在一旁,穿了一件素白的襖裙,素面朝天,因为在孝期的缘故,头上的簪子、步摇,手上的镯子,都换成了银质的,配上略显苍白的面庞,别有一番病美人的娇弱风韵。 看到萧煜将折子撂下,林银屏问道:“怎么,这些劝进的折子都不合你的心意?” 赤着双脚的萧煜走到林银屏身旁坐下,摇头道:“不是不合心意,只是少了一点什么。” 林银屏这几年帮着萧煜处理政事,早已不是当初懵懂的公主殿下,只是略微思量,便明白萧煜的用意,“你的意思是先不急着群臣劝进,而是让小皇帝先提出来。” 萧煜伸出两指敲了敲桌子,缓缓说出禅位两字。 林银屏迟疑道:“毕竟是祖宗的基业,小皇帝会肯?若是有骨气些,宁死也不愿禅位,再弄出个君王死社稷,这可就不好看了。” 萧煜点头道:“你说得对,所以我想让羽衣先去试探下小皇帝。” 林银屏斜瞅了他一眼,“那你直接告诉羽衣不就好了。” 萧煜轻咳了一声,“这种事情,我怎么能亲自去说呢,还是劳烦夫人走上一趟。” 林银屏轻哼了一声,显然还有些不能释怀当初萧煜将萧羽衣嫁给秦显的事情,语气慢慢转冷,道:“萧明光啊萧明光,你还真是老谋深算,是不是当初把羽衣嫁过去的时候,就想好今日这些事情了?!” 人有名和字,称呼字多半是为表亲近,可到了林银屏这儿,就要反过来,平常的时候称呼萧煜,有求于萧煜的时候腻歪一句夫君,可到了动怒的时候就会以萧明光称之。 萧煜对于她这个套路再熟悉不过,急忙撇清道:“夫人高看为夫了,以我的本事,顶多走一步看一步,哪里会想这么多,不过是巧合罢了。” 林银屏狐疑地打量了他一眼。 萧煜表情古井无波,看不出半点端倪。 林银屏自然没看出什么,略有不甘道:“好吧,我去宫里走上一趟便是。” 萧煜毫不吝啬地展露出个笑脸,连声恭维道:“有劳夫人,有劳夫人。” 林银屏还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 然后,她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萧煜还是一本正经的模样。 这便是两人的夫妻之道了,似真似假的打打闹闹,林银屏佯怒,萧煜讨饶,也是怪有意思的。 毕竟人前威严端庄已是足够,就没必要将这份端庄威严带到家里来,整天相敬如宾真的好吗? 说到底两人也只是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虽说这个年轻有点名不副实了,当今天下几乎没有人再将这对夫妇视作年轻人,可好歹咱们自己还把自己当作青春正盛不是? 林银屏趴到萧煜的身上,伸手捏了捏他的脸,笑道:“真别说,你这板起脸来,倒是像个道貌岸然的道学先生!” 萧煜任由妻子揉捏自己的脸,玩笑道:“什么叫像,明明就是,我萧家祖上也是出过理学大家的,传到现在那也是学问传家,要不要为夫今晚就教教你什么叫格物致知,什么叫存天理,灭人欲?” 在这些夫妻间的俏皮话上,林银屏即便已经是当娘的人,到底还是敌不过萧煜,微红了面庞,起身啐道:“那你今晚去书房睡,抱着那些经籍好好灭一灭你的人欲。” 萧煜赶忙正色道:“佛道两家,虽然禁忌女色,但好歹还有欢喜禅和房中术的说法,这所谓的灭人欲嘛,那就算了。” “夫君,这事咱们就说定了,今晚我带着儿子睡,你呢,就抱着这堆劝进折子去书房睡,说不定还能做个皇帝大梦。” 萧煜无奈道:“夫人,不带这样的,为夫好歹也是要做皇帝的人了,怎么还要去睡书房?这不成体统啊。” 林银屏摆出跋扈河东狮的做派,故作不屑道:“我还是要做皇后的人呢,然后呢,你还不是我男人?是我男人就得听我的,所以今晚你去书房,没得商量。” 萧煜这下是真无奈了,叹息道:“如果有朝一日你做了太后,咱们儿子的境地可就凄惨了,还不得被你这个母后压到死?” 林银屏瞪了他一眼,“说什么胡话,什么叫我做了太后,你想抛下我们母子俩去哪?” 萧煜自知失言,摇了摇头,轻声道:“哪儿也不去,就陪在你们身边。” 林银屏微微叹息一声,“我身子不好,玄儿还小,你这根家中顶梁柱可不能倒下。” 萧煜沉重点头,然后喃喃自语道:“试问明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是萧家之天下!他年我若为皇帝,满城尽带玄黑甲,这些当年的豪言壮语,如今算是实现了,我也没有更大的野心,再活一甲子,把玄儿安安稳稳扶上那个位置,然后坐稳那个位置,继承下咱们打下的这偌大家业,即便是我死了,这家业也丢不了乱不掉,到那时候,是生是死,都没有怨言了。” 这一日,齐王王后入宫,面见当今皇后。 皇后娘娘留义母于宫中留宿。 母女二人一夜密谈良久。 这一夜,萧煜独坐于书房中,面前书案上摆着一封封已经被打开的折子。 满本写着登基二字。 夜色下,烛火中,萧煜神色平静,低声道:“家天下。” ------------ 第五章 郑亡了 东都皇城,飞霜殿。 既然是皇后寝宫,那么能来此的就只有帝后二人。 简文皇帝秦显,皇后萧羽衣。 所谓皇后,为何不称皇妻,其实是有一番说法的。儒门荀子认为,天子独大,没有人可与之平起平坐,而“妻”又与“齐”谐音,那么天子之妻便不可称之为“妻”,只能称之为“后”,祖龙始皇帝一统天下之后,改天子为皇帝,那么皇帝之妻,便是皇后。 治国五事,分别为:地以权民,物以权官,鄙以权庶,刑以权常,食以权爵,又称为外事五权,与之相对的还有内事五枚,五权由皇帝执掌,而五枚则均为皇后所掌。 总得来说,皇帝是要高于皇后的,自古以来,都是皇帝废后,从未听说过皇后废帝。 不过话又说回来,嫁出去的女人,在夫家能有多大的底气,还要取决于自己的娘家,就像皇家下嫁的公主,非但不用拜见侍奉公婆,而且还能独居一府,驸马甚至非宣召不得入内,底气之大,可见一斑。 如今的萧羽衣,夫家是大郑皇室,而娘家却是二度将大郑皇室及整个朝廷架空的萧家,尤其是皇后娘娘的义父,齐王殿下自江南大胜而归后,这整座皇宫,再无人敢于小觑这个十几岁的少女。 她是实实在在的后宫之主了,在这宫中,就是小皇帝秦显,也不能忤逆于她,所以当她派人请陛下前来飞霜殿时,纵使秦显万般恼怒愤恨不甘,可最后也还是来了。 秦显进来后,萧羽衣屏退了周围宫女及宦官,整座大殿就只剩下帝后二人。 萧羽衣伸手示意自己的丈夫坐在对面。 秦显面色阴郁地缓缓坐下。 萧羽衣笑了笑,“陛下今日的气色,似乎是不太好。” 秦显抬起头,看了自己的妻子一眼,声音低沉道:“有劳皇后挂碍,朕……不过是偶然风寒,已经召过御医了,无甚大碍。” 萧羽衣点点头,道:“那就好,其实臣妾这次请陛下过来,是有一件事要与陛下商量。” “什么事?”秦显终于是抬起头,脸上有一抹紧张神色一闪而过。 萧羽衣却是愈发从容淡定,“一件关乎我们两家的大事,不过在此之前,臣妾……我想问陛下一个问题。” 秦显将双手十指分别放在两个膝盖上,微微颤抖,深吸一口气,缓缓道:“问。” “这天下……”此时的萧羽衣不知不觉却是有了几分林银屏的平日做派,居高临下地看着身形越显佝偻的秦显,双唇轻启,“是谁家的天下?秦家,还是萧家?” “萧羽衣,你大胆!”秦显猛然起身,一脚踢开刚才坐着的绣墩,暴怒道:“这天下,是我秦家的天下,你别忘了,我秦家是君,你萧家只是臣!君臣名分早已定下,你怎敢……怎敢出此大逆不道之言!” 萧羽衣嘴角翘了翘,曼斯条理道:“陛下何必动怒?我一个妇人家,没什么见识,就是问问而已。” 秦显脸色狰狞地看着妻子,一字一句道:“你知不知道,凭你这句话,朕就可以废了你的皇后之位,然后杀了你,再将你满门抄斩,灭你九族!” 萧羽衣睁大了眼睛,定定的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个跳梁小丑,“陛下尽管去就是,我父一家如今就在东都城内。” 在妻子的目光下,足足隐忍了五年的秦显终于彻底爆发,猛然上前,一把扼住萧羽衣的喉咙,将她按到在地,狰狞吼道:“信不信朕现在就杀了你!” 萧羽衣脸色通红,双手紧紧抓住秦显的手,张了张嘴说出两个字,没有发出声音。 不信。 秦显一愣,然后脸上的神情越显狰狞,双手用力,就要将萧羽衣活活掐死。 不过下一刻,他只觉得下体一阵剧痛,整个人便倒飞出去,落地后因为剧烈的疼痛而不自觉地蜷缩起来,活像一个弓着腰的虾米。 萧羽衣缓缓从地上爬起来,剧烈地喘息着,有些心有余悸。刚才若不是她趁着秦显愣神的功夫狠狠踢了一脚,那么现在她多半是个死人,她没想到自己这个平日里唯唯诺诺的丈夫竟还有这份胆量,实在有些出乎意料之外。 萧羽衣踉跄地走到秦显身旁,蹲下身来,望着脸色苍白的秦显,扬手狠狠打了一巴掌,“义父交给我的差事,看来是要办砸了,那么我索性也就把话挑明了,这天下已经不是你秦家的天下,要改姓萧了。秦显,是死,还是退位禅让,你做个决断吧。” 似乎是被萧羽衣这一巴掌给打醒了,秦显脸色茫然地抬起头来,不复刚才的狰狞之色。 萧羽衣重新起身,居高临下,“秦显,念在你我夫妻一场的情份上,我再劝你一句,秦家完了,从你父亲秦功那里就已经摇摇欲坠,现在更是大厦将倾,你一个无权无势的傀儡皇帝,能做什么?天高地厚,你自身都难保,还妄想着去保秦家的天下江山?” 秦显张了张嘴,发出嘶哑声音。 萧羽衣低头整理着被弄乱的长裙,平静道:“实话与你说了吧,你是死是活,尚在两可之间,义母不忍心看我做个寡妇,有意留你一命,所以才让我来劝说于你,你若好好听话,让出皇位,有义母照应,未必不能做一个安乐公,你若执意做个铁骨铮铮的秦家子孙,那我也救不了你,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秦显这位狼狈不堪的皇帝陛下从地上慢慢爬起,仍是半躬着腰,脸色苍白地说不出话来。 随着萧羽衣的一脚和一巴掌,他这个皇帝的尊严,终于是从天上落到了地下,以后不但不能继续自欺欺人,而且还要被萧家人狠狠地踩上一脚又一脚。 ―― 安国公府。 林银屏在书房找到正在写大楷的萧煜,轻声说道:“羽衣那边传来消息,小皇帝答应了。” 萧煜放下手中紫毫,拿起一旁的白巾擦了擦手,笑道:“算他识时务,否则我还要费心让墨书送一杯毒酒过去,罢了,看在你和羽衣的面子上,暂时先留他一命。” 林银屏嗯了一声,道:“百官劝进的事情,你要做到心中有数。” 萧煜点头笑道:“放心。” 林银屏离去后,萧煜眯起眼,望着自己刚刚写就的那副中堂,无甚喜悦地轻轻道:“大郑亡了。” ; ------------ 第六章 终于斯 大郑亡了,非是小皇帝秦显之过也。 秦显并非是昏庸之人,也非是暴戾之人,在某些方面,他还算得上年轻有为,但最终无力回天。他想有一番作为,但最后一事无成。他不想成为傀儡,却先后作了萧烈、萧煜父子手中的棋子。秦显空有帝号却被萧煜视如儿戏,没有穷奢极侈,也没有暴戾专横,却一样要做亡国之君。 从他被萧烈推上帝位,到被萧煜逼着禅让帝位,从头到底都是萧家父子手中的一颗棋子。 天时、地利、人和,他不占其一,又如何能反败为胜? 简文五年冬,各地陆续上报有祥瑞现世。 庙堂诸公纷纷言称大郑气数已尽,大齐当立。 天下唯有德者居之。 谁是有德者?自然是手握传国玺的齐王殿下了。 简文五年,深冬。 一支参与江南大战后凯旋而归的大军,没有继续停留在战火出歇的江南,反而是火速北上,径直返回东都。 齐王殿下在这段时间,多是在安国公府中处理政务,再也没有去过朝会,再也没有踏足宫城半步。 夜色中,安国公府中一间远远称不上华贵二字的书房内,一点烛火轻轻跳跃,将原本阴沉昏暗的屋内照亮少许,很难想像这座书房就是这个庞大东方帝国现在的核心所在。 萧煜一身石青色常服,坐在漆黑发亮的书案后面,低头凝视着手中的一道折子,有些不合时宜的怔怔出神。 书房内的客座上还有两人,一文一武,身为当朝次辅的蓝玉坐在左手边,语调平缓,“守仁先生的身后事已经安排妥当,除了这封诏书,还有悼文,都是孙老先生亲作,不知殿下可否满意?” 萧煜合上手中的折子,轻声道:“很好。瑞玉,这封诏书还要劳烦你去交给秦显,至于守仁先生那边,追封的谥号就暂定为文忠吧。” 蓝玉点了点头,“诺。” 右手边则是坐着刚刚从江南返回东都的魏禁,这位年龄并不算很大的将领,已经不能用新贵二字来形容,满面风霜之色,低声道:“殿下,逆贼傅尘有一遗孀,已经身怀六甲,被唐圣月送至微臣军中,臣已经将此人秘密带到东都,请殿下示下。” 萧煜面色微沉,扯了扯嘴角,“遗孀?如此说来,傅家的最后一丝香火,如今是握在孤的手上了?” 蓝玉犹豫了一下,开口道:“殿下,玉尘大真人和王后与傅家有千丝万缕之纠葛,此事,不可不慎,若要不留后患,则不可不密。” 萧煜陷入沉思。 过了许久,萧煜开口问道:“文则,此事除了你和唐圣月,还有何人知晓?” 魏禁沉声道:“回禀殿下,再无他人,即使是护送甲士,也不知此女子的身份。” 萧煜沉默许久,轻轻地挥了挥手。 魏禁微微抬头,复而低下头去,以三人刚刚能够听清楚的声音说道:“诺。” 萧煜缓缓开口道:“此事不要让第五个人知晓。” 魏禁从椅上起身,单膝跪地,再次重重应诺。 萧煜似乎又想起一事,问道:“战报上总是说不分明,江南战事具体如何了?” 魏禁稍稍拔高嗓音道:“江南大军兵败如山倒,现在多是清扫流寇和散兵游勇,不过章传庭则是陆谦死后带着一部嫡系精锐大军乘船渡海,去了卫国。” 萧煜感叹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魏禁沉声道:“若是殿下愿意,微臣愿意领兵渡海。” 萧煜笑道:“罢了,大势已定,区区卫国又能掀起什么风浪,由着他们去就是了。接下来你就留在东都,孤另有安排。” 魏禁不再多言,只是重重应诺。 说到东都,萧煜有几分并不遮掩的思量,向后靠在椅背上,闭上双眼。 这最后一步,万不能出错才是。 他不希望自己脚下这条路终于走到尽头时,再出现什么遗憾终生的瑕疵。 不能善始,但求善终。 过了许久,萧煜猛地睁开双眼,不复先前的随意神色,语气坚定道:“自入冬以来,各地陆续呈报祥瑞,众卿尽言此乃大郑气数已尽,天意如此,孤上应天道,有意接替大郑江山,此事乃重中之重,容不得半分纰漏。” 蓝玉起身,沉声道:“诺。” 萧煜望向这位算是自己肱骨的同龄人,笑问道:“蓝玉,傅尘死了,今日起你就是天机阁阁主,孤要天机阁携带天机榜重新入主宫城。” 蓝玉微微一怔,然后深深低头,“谢殿下。” 萧煜收回视线,挥了挥手道:“夜深了,你们也早些歇息去吧。” 蓝玉和魏禁这一文一武作揖施礼,徐徐退向屋外。 退出书房之后,两人并肩而行。 魏禁轻声道:“蓝先生,咱们现在……算不算是从龙功臣了?” 蓝玉平静道:“尚在两可之间,等到殿下登基为陛下之后,那就真的是了。” 魏禁唏嘘感慨道:“当初谁能想到这一天,好似做梦一般。” 蓝玉却是微笑道:“在中都陷落的那一天,我就想到了。” 魏禁愣了愣,然后大笑起来。 笑声在夜色中传出很远很远,哪怕就在这安国公府中,也没人敢不开眼地去打扰两位大人的兴致。 在这个群臣劝进的前夜,萧煜特地召见二人,态度已经不言而喻,分明是将两人视作自己的心腹之人。 前不久,郑帝秦功的庙号已经定下,郑神宗。 神之一字,放在大行皇帝的庙号中,其实是明褒暗贬。 民无能名曰神。 自神宗皇帝北伐草原到江南的定鼎一战,持续九年的乱世终于迎来尾声。 若是再加上先前的红娘子之乱,那么就是整整十年。 十年。 蓝玉默念了一声。 踏出这最后一步,那么就迎来了一个新的世道。 年号、国号,甚至小皇帝秦显的庙号、谥号,都已经拟好了。 祥瑞、劝进表、退位诏书、登基诏书,也都拟好了。 受禅坛也已经建好,就在东都城外十五里处。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夜色深沉。 两位当今权柄最是彪炳的重臣先后走出安国公府,在两座石狮前分道扬镳。 临走前,蓝玉回头看了眼那两座一丈高的石狮。 石狮脖子上有十三个鬓毛疙瘩,好像是谓之十三太保之意。 始于斯,终于斯。 ; ------------ 第七章 韩文壁 东都城外二十里处,有一座雄伟非凡的圜丘坛,坛分三重,为三层蓝色琉璃圆坛,原是大郑皇室举行东至祭天大典所在,不过在进入简文五年的冬天之后,陆续有大批工匠和民夫来到此地,将圜丘坛的蓝色琉璃改建为艾叶青石台面,设白玉柱栏。 圜丘形圆象天,三层坛制,每层四面出台阶各九级。上层中心为一块圆石,外铺扇面形石块九圈,内圈九块,以九的倍数依次向外延展,栏板、望柱也都用九或九的倍数,象征天数。 简文五年腊月,中军都督魏禁亲率十万禁军来到此地,层层环绕守卫,外人再不知其中真切情形。 在圜丘坛的北面三里处有一座鎏金大殿,格局与皇城中的那座太和殿极为相似,面南背北,唯我独尊。此时大殿之中尽是朱紫公卿,除了统领十万禁军驻扎于此的中军都督魏禁,还有刚刚卸任不久的前中军都督林寒,大都督徐林,暗卫府都督曲苍等一众高官贵胄。 这里面自然也有蓝玉蓝相爷,不过此时距离蓝玉最近的却不是大都督徐林,也不是中军都督魏禁,而是一张年轻面孔,出身寒门的韩瑄韩文壁。 如今在西北老人这个圈子里,有个三杰的说法,分别是指大都督徐林的孙子徐琰,端木家的端木睿晟,以及被萧煜亲自提拔任用的韩瑄,此三人算是如今年轻人中成就最高的,也是将来仕途最有希望登顶的。 当然,这个“年轻人”的说法,不能包含蓝玉和魏禁两人,他们两人虽然年龄不大,但资历上却都是实实在在的西北老人,而且位高权重,已经可以说是位极人臣,自然不能再算是年轻人了。 蓝玉今日难得穿了身正一品的华美公服,头戴乌纱官帽,甚有执掌一国权柄的卿相风范。相较于蓝玉,一旁的韩瑄难免就有些不起眼,虽说同样是一身公服,但不过是正四品,与当朝一品相差委实太多,难免会有米粒之光不敢与皓月争辉的意味。 两人站在一起,无言良久,最后还是位居高位的蓝玉率先开口,“文壁,再过不了多久,殿下就要变陛下了,这朝堂上的局势大概也要变一变,毕竟是新朝新气象,总不能还是以前的那老一套。” 蓝玉指了指四周,轻声说道:“到那时,萧家人想要上位,因为他们是与国同姓的宗室宗亲,谢家人也想要上位,因为他们是从龙功臣,还有我们这些西北老人,也不是圣人,都想着让自家子孙多占几个位置,另外还有天下百万士子,等着鱼跃龙门,可这座庙堂就这么大,位子就这么多,你说该如何分呢?” 面对蓝玉这番考校意味颇浓的话语,韩瑄略作思量后回答道:“蓝相所言,韩瑄斗胆归结为四点,宗室、世家、勋臣、寒门。先说宗室,天下初定,封王以屏四藩,所以萧家人不该在朝堂,而应在地方,不该在京畿,而应在边境,燕州、南疆、江南、东北、西北等地,均需一位萧姓宗亲镇守。再说勋臣,以功授爵,封妻荫子。按照郑制,异姓封爵有公侯伯三等,世袭罔替,代代相传,亚圣曾言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勋臣既有爵位,子孙自是有一份荣华富贵,又何必苦求官位?故依学生愚见,勋臣不可不在庙堂,但也不可全在庙堂,最起码不能有太多的父子同朝之事,庙堂官位,十取其二即可。” “好一个韩文壁!”蓝玉拍了拍手,笑道:“真是好大胆啊,勋贵十取其二,宗室更是一个不要,那剩下的八分庙堂你要如何去分?” 韩瑄神情平静,不卑不亢道:“如今高阀根基虽未尽毁,但也不复当年把持朝堂之盛况,故而不可不用,但也不可重用,只因高阀子弟有一通病,家国二字,家前国后,不可尽信。不过用以制衡寒门子弟,却是一大利处,学生出自寒门,自是知道寒门子弟的穷人乍富之态,尤其于贪腐之事上,比之任何人都要变本加厉,也更为贪得无厌,反观世家子弟,倒是大多能做到爱惜羽毛,故而要用这世家子弟来压一压他们。所以在学生看来,剩下八分庙堂,三分给世家,五分予寒门。” 蓝玉不置可否,说了句有些诛心意味的话语,“文壁,你可知你这番话传出去要得罪多少人?宗室、世家、勋贵都不会放过你,就算是寒门,也不会念你的好,只会记得你说他们穷人乍富,哪里会想你的良苦用心。到那时,你可就真的是身陷死地了。” 韩瑄默不作声,只是摇了摇头。 蓝玉伸出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两人并肩而行,在不少艳羡目光中,韩瑄跟随蓝玉出了金殿,来到殿外檐下。 此时灰蒙蒙的天空中有雪花稀稀疏疏飘落,看样子还有渐长的趋势,说不准就是一场鹅毛大雪。 韩瑄伸出一只五指修长的手掌,接了一片雪花,缓缓说道:“韩瑄虽是出自寒门,却是没有受过太多的苦,一日两餐可果腹,一年四季无冻虞,又蒙王上青眼,以布衣之身踏足庙堂,实在是没有什么怀才不遇的积郁之气,只觉得要以一身所学报国,方能不留遗憾。刚才蓝相说宗室、世家、勋臣、寒门都想让我去死,此言不错,但蓝相却漏了一点,那就是皇帝陛下肯定会让我活。” 说罢,韩瑄转身往殿内行去。 蓝玉笑了笑,对于韩瑄的话语毫不感到意外,轻声自语道:“孤臣吗?” 雪越下越大。 所有人都进到殿中去了,只有蓝玉还站在殿外,任凭风雪吹拂在自己身上,怔怔出神。 有一人姗姗来迟,见到蓝玉独自一人在此,不由笑问道:“瑞玉,站在这儿做什么?” 蓝玉回过神来,同样报以一笑道:“是怀瑜啊,怎么现在才过来?” 来人正是萧瑾,他披着一袭黑色披风,跺了跺脚,抖落身上的积雪,道:“梅山那边有点事情耽搁了。” 蓝玉点了点头,轻声道:“我刚才在想,韩瑄这个人很有意思。” “韩瑄,韩文壁?”萧瑾看了眼殿门,眯眼道:“很有才华,不过说句不好听的话,如果瑞玉你能做首辅,不要让他抬头,这样对你们都好。” 蓝玉愣了一下,笑道:“这件事恐怕我说了不算。” 萧瑾摇头道:“事在人为。” 蓝玉陷入沉思。 萧瑾笑了笑,感慨道:“我和林寒的事情差不多已经定下,将来一个西去草原,一个东渡卫国,至于朝堂这边就没我们什么事了,所以我也不顾忌什么,再送瑞玉一句忠告,如今的三杰,韩瑄、徐琰、端木睿晟,其中韩瑄是寒门,端木睿晟是世家,此二人与你不是一路人,若是让他们掌权,这朝堂可就再也不是一家之言了。” “如今你已经位高权重,他们还只是初露头角,你该当如何?要知道,放任自流和养虎遗患,其实也就只有一步之差而已。” 一步之差。 三十年后的冬天,同样是大雪天气。 此时的蓝玉已经是当之无愧的朝堂第一人,执掌文渊阁三十余载。 这一日,蓝玉站在城头上目送着另外一个花白头发的老人乘着马车,孤身离开东都,一直消失在茫茫风雪之中,然后想起了萧瑾当年所言,不由感慨万千。 回身再望城内时,飘飘洒洒的白雪之下,却是满城缟素。 ; ------------ 第八章 受禅坛 殿内,文臣少,武将多。 不过今天没有人披着甲胄,而是统一换成了武官常服,一个个或是麒麟纹,或是狮子纹,还夹杂着几个飞鱼、蟒袍,当真是满堂的富贵气象。 曾经的西北军内部山头林立,如今西北军得了天下,这种山头也蔓延到整个朝堂,除了原本的五军都督,又多了一个以萧公鱼为首的归降派,再有就是以徐林和羊伯符等人为首的上一辈功勋老将,权势虽大,但后继无人,再过几年就要处于半退隐状态。 在这些老将之下的年轻一辈,自然是以魏禁最为风光,尤其是蓝玉转为文臣,林寒和萧瑾离场已成定局的前提下,魏禁成为大都督的下任接班人已成定局,而定鼎一战时,诸将中唯独他可以独领一军更是可见一斑。 如今的庙堂,文臣以内阁首辅为首,武将以大都督称魁,如今的内阁首辅是孙世吾,大都督是徐林,此二人虽然名义上是文武第一人,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位于他们其后的次辅蓝玉和中军都督魏禁才是实实在在的掌权人,此二老就等着熬够了日子,得一份殊荣荣归,然后朝堂上一代新人换旧人。 如今的萧煜可谓是春秋鼎盛,最不济也有三十年的时间执掌国柄,蓝玉和魏禁的年纪与萧煜相仿,有这份一起打天下的香火情分,两人只要不犯什么太大过错,多半能留下一段君臣佳话。 从这点上来说,两人新的仕途不过是刚刚起步,所以这满朝上下哪个敢不捧着?自然是人人拾柴火焰高,风光得如同烈火烹油一般。 魏禁走进大殿后,立刻被众星捧月地环绕起来,地位相差不多的,关系亲厚的,喊一声文则,地位差一些的,关系稍微疏远的,便称呼一声文帅。 在这殿里的都是头面人物,许多言辞也颇有些肆无忌惮的味道,尤其是本来就不怎么把规矩放在眼中的林寒,此时更是言谈无忌道:“我听说内阁那边最近正在议定封爵事宜,文则,以你的战功而言,一个国公爵位是跑不了的。” 魏禁笑道:“我也听说了,冷乾你可是要继承草原的汗王之位,那是实打实的亲王爵位,我这个国公,比你差远了。” 许多人闻听此言,颇有些恍然大悟之感,难怪林寒会卸任五军都督之首的中军都督之位,原来是要返回草原当藩王去了。 不过细细想来这也在情理之中,草原汗王之位本就是林家的,林寒作为林家人继承王位乃是理所应当之事,而且萧煜最初起家就是依仗着妻族林家的家业,曾经暂摄王位,如今已然夺得天下,马上就要登基称帝,这草原王位自然要还给林氏后人,而林寒是他的小舅子,跟随他征战多年,无论功劳苦劳,亦或是亲疏远近,都是最合适的人选。 林寒笑了笑,道:“平心而论,宗室外戚封爵终究是差了那么点意思,比不了堂堂正正的以功勋封爵。” 刚好走进殿门的萧瑾听到此言,笑着接口道:“丈夫只手把吴钩,意气高于百尺楼。一万年来谁著史,三千里外欲封侯。冷乾此言可谓大善。” 林寒转过身来笑道:“我道是谁这么文绉绉的,原来是怀瑜,手头的差事办完了?” 萧瑾摇头道:“没那么快,今天算是偷空得闲,完事之后还得回去接着做监工。” 徐林刚好也走过来,问道:“对了,王上和王后什么时候到?” 萧瑾和林寒同时摇头。 徐林无奈道:“你们这两个做弟弟的都不知道,那还有谁知道?” 萧瑾嘿然道:“越是到了此时,最信不过的便是兄弟二字。” 徐林神色一僵,不知该如何接话。 林寒突然咧嘴笑道:“天地君亲师,以后可就是君臣有别了。” 萧瑾意有所指道:“会凌绝顶多风雨,已是琼楼最上层。其中冷暖,唯人自知。” 徐林轻咳一声,不敢让萧瑾继续说下去,转开话题道:“我瞧着瑞玉一个人在外面赏雪,要不咱们也学着江南名士们的做派,一起出去瞧瞧这场新雪如何? 魏禁第一个点头:“大都督此言甚好。” 徐林、魏禁、林寒、萧瑾,四人一起并肩走出大殿,殿外正值大雪纷飞。 除了最中心处的祭坛,周围还有近十万森然铁甲,层层环绕,肃然立于这大雪之中。 在十万大军之中,留有一线路径,一直延伸到祭坛的白玉台阶之前,由此便可步步登顶。 此时祭坛之上,空无一人,也空无一物。 时至今日,此时此刻,说是祭天之坛,应该称作受禅坛才算准确。 就在昨日,大郑皇帝秦显已经正式颁下退位诏书。 先帝崩殂,天下大乱,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 朕承大宝于将倾之际,即位于危难之间,至今已有五年矣。 五年以来,天下荡覆,刀兵四起,九夏沸腾,生灵涂炭,虽赖祖宗之灵,危而复存,然实乃朕之过也。 今仰瞻天象,俯察民心,大郑之数既终,行运在乎萧氏。是以前王既树神武之迹,今王又光曜明,德以应其期,历数昭明,信可知矣。 故有诸将主张于前,文臣劝进于后,人心所向,天命可知,朕亦何忍因一姓之尊荣,拂兆民之好恶。用是外观大势,内审舆情,特效仿上古先贤,大道之行,天下为公,选贤与能,禅位于齐王。 王其毋辞钦止。 得此诏书之后,萧煜并未假惺惺地推让,更没有让底下臣属来个再三劝进,坦然受之,并下令于次日在东都城外的受禅坛举行禅让大典。 于是,今日诸将诸公云集此地,只等萧煜现身,走出那最后一步。 不多时,一道身影缓缓走上祭坛,不过在第一层位置就停下脚步,手中捧着一方紫檀托盘,托盘上则是放有一个黄金三足酒樽。 萧煜近臣曲苍。 接着一位衮袍身影登上受禅坛的第二层,手中所捧之物,不是酒樽,而是大郑的玉玺。 大郑皇帝秦显! ; ------------ 第九章 议封王 一队煌煌仪仗车驾自东都的宣武门而出,亲军护卫,百官随行,足有数万人之众,不可谓不浩大,不可谓不庄严。 虽然已经是严冬天气,可道路两旁仍是站满了围观的百姓,满怀敬畏者有之,满面惶惶者有之,神情复杂乃至憎恶者亦有之。 最中间的那辆马车被十六匹马一起拉动,整驾马车如同一座移动的小型宫殿,其内更是分出内外隔间,甚至有桌椅床榻、屏风火炉,所需之物一应俱全。 可就是如此之大的车厢内,既无宦官宫女,也无仆役侍卫,只有夫妻两人隔桌对坐而已。 其中男子正是这马车的主人,正端着一个晶莹剔透的水晶酒杯轻轻摇晃,杯中的鲜红酒液好似是处子鲜血,令人眩目陶醉,他轻抿一口杯中酒液,笑道:“这西洋红酒也无甚出奇之处,不过是将酿酒时所用的粮食换成了葡萄,滋味又迥然于我中原之酒,真是不喝也罢,我品不出其中滋味,便不去附庸风雅了。” 说罢,男子将手中酒杯放下,掀起车窗的帘子,望着外面怔然出神。 坐在男子对面的女子此时盛装打扮,身着白色凤袍冕服,头戴九凤九龙凤冠,端庄肃穆,再配以女子本来的倾城姿容,倒真是一个锦绣无双。 女子大约是身上服饰太重的缘故,并不像男子那般自由,只能是微微转头随男子视线望去,却是什么也没看到,不由得轻声问道:“你看什么呢?” 男子没有收回视线,平淡道:“看这大好河山。” 女子大约听惯了这老一套,非但没有为男子话语中的气魄而心生异彩,反而是撇了撇嘴。 男子约莫是知道自己妻子不爱听这个,也就不奢望她能搭腔,望着窗外的飘洒雪花,自顾自说道:“十年奔波,十年生死,十年心血,换来一个万里河山,如今大业已成,接下来就要论功行赏了。说得难听些,这就像一群强盗抢得了富户人家的房屋、金银和妻妾,接着便是坐地分赃,论秤分金银。我这个领头的,自然要分得多一些,这富户的院子房舍全部给我,但也不能亏待了弟兄们,金子、银子、女人自然要分给他们,甚至还要从这房舍中分出几间给他们居住,若是分赃不均,说不得就要大打出手。” 女子平淡说道:“我可是记得上次秋猎时,你在檄文中大谈什么解黎民于倒悬,救天下之苍生,现在怎么改口风了。” 男子哈哈笑道:“天下太平之后,百姓自然得救,不过逐鹿天下的人,可没有几个是为了救百姓去的,而是为了名为天下的这只鹿,解救苍生说到底就是挂在嘴上的一张皮,以作涂饰,其实我从来没改过口风,只是话分两面,一面是说给外人听,另一面却是说给内人听的。” 被称呼为内人的女子对于丈夫有几分讨好意味的话语轻哼一声,不过脸上却是露出几分笑意,显然是颇为受用。 男子叹息一声,“说起分赃,想来也是可怜,你那弟弟可以分得娇妻美妾,我这个领头的却是一个也无,何其不公!他们不敢当面笑我,却是一定会在背地里说我是惧内之人。” 女子闻言后眉头一挑,“怎么,夫君还想要个三妻四妾,亦或是三宫六院?那好,妾身也不拦夫君,只是夫君纳一个,妾身便打杀一个,倒要看看是夫君纳的多,还是妾身打杀的快。” 萧煜放下车帘,笑道:“佛家有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还是造些慈悲,攒些福德,那就不纳了吧。” 女子轻哼一声。 萧煜伸手握住她的手,轻声说道:“我想好了,以后飞霜殿归你,甘泉宫归我,另建一座未央宫为朝会所在。” 女子对国家大事不甚上心,但是对于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却是格外在意,立刻问道:“以后是我去你的甘泉宫,还是你来我的飞霜殿?亦或者说你打算修道礼佛,从此就不近女色了?” 萧煜被林银屏说得一窒,沉默了稍许时候才轻声笑道:“自然不是,你想在哪儿住便在哪儿住,今天在甘泉宫,明日去飞霜殿,都是无妨的。” “这还差不多。”林银屏白了他一眼,然后正了脸色道:“说正经的,你真打算把萧瑾派去卫国?” 萧煜叹息一声,“卫国那地方,即是剑宗的老巢,也是世家林立之地,其中形势错综复杂,虽说慕容萱和慕容燕与我们夫妻二人交好,但是现在执掌慕容家的还是慕容渊,他的态度尚不明确,上官家那边上官金虹能否掌控全局也不好说,只有叶家还算是态势明朗,站在我们这边。至于张家和公孙家,八成要硬抗到底,而且章传庭带着陆谦之子陆泰也逃去了卫国,又平添三分变数,派遣别人过去我不放心,只有萧瑾才有这个能力堪平卫国。” “而且不管怎么说,萧瑾都是我的兄弟,又屡立功勋,日后不封王是说不过去的。天下初定,封王以定四边,既要封王就给他封地,又要防止他坐大,我想来想去只有孤悬海外的卫国最是合适。如果他能打下卫国,那么我便将卫国作为他的封地,到那时再水到渠成的加上一道藩王不可擅离封地的条例,那么他这辈子就在卫国修身养性好了,即便他有异心,隔着茫茫大海也翻不起什么大浪,日后玄儿接替我的位置,也省心一些。” 这当娘的自然万事都想着自己孩子,提起萧玄,林银屏对此也是深感赞同。 萧煜自嘲一笑,“其实只要我在世,即便萧瑾有什么别的心思也不用怕,毕竟大势在我而不在他,不过我若是不在了,那可就说不准了,他母亲陵安公主是郑帝秦功的妹妹,他身负前朝血脉,若是以此旗号起事,还真是麻烦,玄儿未必能应付得过来,所以还是防患于未然为好。” 林银屏问道:“若是他打不下卫国呢?” 萧煜笑意微冷,道:“亲兄弟尚要明算账,如果他损兵折将还没能拿下卫国,那就别怪我这个兄长不讲情面,自然是要夺去他的亲王爵位,让他下半辈子只能做个有名无实的郡王。” ; ------------ 第十章 大登殿 随着时间推移,不断有禁军汇聚而来,以三层圜丘坛为中心,层层叠叠环绕,及至后来已经足有近二十万之众。 观礼之人也越来越多,除了满朝文武之外,还有各大世家,各州的地方豪强,乃至后建诸王,草原上的各大台吉,以及以道门为首的各大宗门之人。 秋叶、蓝玉、魏禁、林寒、萧瑾五位年轻权贵并肩走到圜丘坛之下,任凭大雪纷飞,静待而立。这几人无论是谁都足以称得上一时之杰,可他们都不此时此地的主角,只是观礼之看客。 放眼望去,白雪之下是黑甲,如大潮一般的黑甲从中分出一线路径,直通圜丘坛,道路两旁则是肃立着手持礼戟的甲士。 少顷,一声声低沉号角声音响起,在连绵不绝的号角声中,巨大的仪仗车驾在风雪之中隐隐可见。 重建不久的天子亲军护卫在车驾四周,同样是玄甲黑马,外罩同色大氅,随风而动,气焰雄壮。 车驾缓缓停下,两道身影从中间最为华贵高大的马车中缓缓走下。 齐王萧煜,身着黑红二色帝袍,头戴十二旒帝冠,右手牵着凤冠凤袍的林银屏的手,穿过一线路径,朝着圜丘坛缓缓而行。 身后是张百岁捧着一方华美紫檀木盒亦步亦趋跟随,木盒上雕刻有日月星辰,山川草木,隐隐有祥瑞之气生出。 历经十年坎坷磨砺,萧煜本就是气势不凡,如今换上帝王冠冕,更显威严庄重,其天子气度不知要比深宫长大的小皇帝秦显要高出多少。 来到圜丘坛前,萧煜稍稍驻足,视线扫过站在此地的五人,五人纷纷行礼,即便是未来的道门掌教真人秋叶,也是低头稽首。 萧煜微微点头致意,然后抬头望去。 圜丘坛已经在眼前。 萧煜松开林银屏的手,从张百岁的手中接过紫檀木盒,在万众瞩目之中,一步一步缓缓登上圜丘坛,过第一层时,曲苍捧盘随行,过第二层时,秦显托举玉玺随行。 走到第三层,中心位置已经设好桌案,萧煜将手中紫檀木盒置于桌案之上,然后双手从曲苍手中的托盘上拿起黄金三足酒樽,亦是放于眼前桌案之上。 曲苍随之退下。 秦显双手托举着玉玺来到萧煜面前,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神色,然后缓缓双膝跪地,奉上手中玉玺,同时口中高声诵读已经颁布过的禅位诏书。 诏书毕,萧煜接过代表大郑王朝的玉玺,秦显亦是退下。 此时此刻,圜丘坛上就只剩下萧煜一人。 萧煜将手中的大郑玉玺放在桌案右侧,又从紫檀木盒中取出传承自祖龙始皇帝的传国玉玺,上有九龙交纽,下刻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字,放于左侧,最后高高举起黄金三足酒樽,上敬苍天。 二十余万人目睹此景,尽皆无声,只余呼啸风雪之声。 萧煜将樽中之酒倾倒于面前,放下酒樽,声传九天之上。 “海内土疆,豪杰分争。朕本东都公侯冢子,荷上天眷顾,祖宗之灵,遂乘逐鹿之秋,致英贤于左右。凡西北、燕州、齐州、蜀州、徽州、豫州、江州、湖州、湘州及草原、后建诸地,各处寇攘,屡命诸将校奋扬威武,四方戡定,民安田里。” “今大郑天子禅位,又有文武大臣百司众庶合辞劝进,尊朕为皇帝,以主黔黎。勉循众请,于简文五年腊月四日告祭天地于圜丘之坛,即皇帝位于东都之郊。定有天下之号曰大齐,建元黄龙。恭诣太庙,追尊先父为武皇帝,先祖为景皇帝,四代考妣皆为皇帝皇后。改东都为帝都,立大社大稷于帝都。册封王后林氏银屏为皇后,立王太子玄为皇太子。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短暂的寂静之后。 蓝玉率先撩袍跪地,行叩拜之大礼,一字一句,声传数里,“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徐林、闽行、魏禁、林寒、萧瑾、萧公鱼、韩雄、诸葛恭、羊伯符、李如松、唐春雨、张海九、黄汉吉、禄时行、申东赞等人也几乎同时跪地。 二十万甲士也随之跪地,吾皇之声直冲九霄。 大雪纷飞。 今日,大郑亡了。 今日,大齐立了。 天下之间有新皇名萧煜。 —— 登基祭天大典之后,萧煜册封群臣。 萧瑾封魏王。 林寒封镇北王。 蓝玉封上柱国、太子太师、特进光禄大夫、赵国公。 徐林封上柱国、太子太傅、特进光禄大夫、西河郡王。 魏禁封上柱国、太子太保、特进光禄大夫、莱国公。 孙世吾封上柱国、太子太师、特进光禄大夫、郑国公。 萧公鱼封上柱国、太子太傅、特进光禄大夫、梁武郡王。 闵行封上柱国,太子太保、特进光禄大夫、申国公。 诸葛恭封上柱国,太子少师、特进光禄大夫、鄂国公。 羊伯符封上柱国,太子少傅、特进光禄大夫、卫国公。 韩雄封上柱国,太子少保、特进光禄大夫、宋国公。 谢公义封上柱国,太子少师、特进光禄大夫、康乐公。 韩瑄封上柱国,太子少傅、特进光禄大夫、明英公。 端木睿晟封上柱国,太子少保、特进光禄大夫、豫襄公。 曲苍封柱国、特进荣禄大夫、勋国公。 李如松封柱国、特进荣禄大夫、陈国公。 唐春雨封柱国、特进荣禄大夫、燕国公。 萧疏封灵武郡王。 张海九封柱国、特进荣禄大夫、卢国公。 李宸封柱国、特进荣禄大夫、永兴公。 陈涵封柱国、忠勇侯。 石勒封柱国、定武侯。 徐琰封柱国、特进荣禄大夫、西河侯。 周景朝封柱国、特进荣禄大夫、南兴侯。 —— 艾琳娜也被如约册封为子爵,她在自己的游记中如是写道:“这个古老的东方帝国又一次迎来了新生,也又一次迎来了新的主人,即将开始新的纪年。我坚信,这位刚刚登基的皇帝陛下一定能领导这个古老的帝国再一次走向伟大,在这满是灰烬和残骸的土地上,焕发生机,翻开新的篇章。” ------------ 后记 ?历时三载,近三百余万字,终于结束了。 最后这一卷拖了很久,不过结束得不算突然,萧煜已经走到了人间舞台的顶点,自然该是谢幕了。 覆云乱煜,本名不叫这个,应该叫做逆萧,逆是叛逆,萧是萧煜,嗯,就是叛逆的萧煜,反抗父亲,反抗岳母,继而反抗朝廷,当再无可以反抗之人时,已然坐拥天下。 这本书是我真正写完的第一个长篇,时间跨度很长,很多地方都不尽如人意。比如有些埋好的伏笔我自己给忘了,或者是我后来突然冒出个想法,却与前面的设定不符等等。 还有就是人物的性格把握得也不是很好,比如说女主林银屏,这是个很受争议的角色,也是我很喜欢的角色,因为她是我参照身边的一个人写的,嗯,一个比较“麻烦”的女人,所以最终萧煜也没开成后宫。 话说回来,刚开始写林银屏的时候,她的原型还是一个给我添“麻烦”的女人,写到后半段时,那个女人却已经与我分道扬镳,各不相干。我本想让林银屏生下萧玄后就死去的,可是最终也没能狠下心来,只能让前半段写她一直重病的伏笔白费掉了,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林银屏在后半段变得比较像一个正常的小说女主角,不再给萧煜添什么乱子。 萧瑾是一个穿越者,书里已经点明,是魂穿,知晓历史进程。不过因为他的穿越,蝴蝶效应,本该在草原兵败身死的萧煜没有死,反而是打败了徐林,入主中都。历史改变了,萧煜成为主角,所以萧瑾这个穿越者也就只能失败了。 秋叶算是男二号,书里一直是两条线,一条明线是俗世间的争斗,以萧煜为主,暗线就是以道门为主的修行界争斗,以秋叶为引子,最后在逐鹿天下中,两条线合为一条,这是封神榜模式。 萧烈这个角色,很关键,有些方面参照了洪玄机,不过我并不想忤逆父子人伦,所以我也不让他一坏到底,在某些程度上进行转变,让他变为一个忍辱负重的父亲,一个时时刻刻都要板着面孔严厉说教,对儿子付出很多却从不表达出来的中国传统严父形象。 总得来说,这本书的主旨就是争权夺利,所以最后的结果是萧煜登基称帝,而不是闲云野鹤去修仙。修行者们也是如此,他们不是清心寡欲求长生,而是将自己的境界变作一个个筹码,在这个世界中博取更大的利益,所有修行者都是如此,所以本书中没有隐世高人,也没有淡泊名利之人。 回首再看,本书作为一个初学者的作品,少不了模仿的痕迹,下面一一列举, 整个开头都有些模仿梦入神机的阳神,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我按照自己的想法写,签约都过不了,编辑不认可,我现在的新书就是这样。 接下来的一段,因为我那时候开始看《将夜》,所以文风上模仿猫腻的将夜,角色说话的方式,情节衔接的方式,细节上的繁琐描写等等。总之,猫腻大神的文青和酸,我学不来,写着写着我就给忘了,所以不伦不类。 再接下来,是很混乱的一段,这时候的我没有形成自己的文风,很容易被带偏,将夜又看完了,打个比方来说,今天看这本张小花,自己写的时候就不自觉学搞笑风格,明天看那本三天两觉,又不自觉学吐槽,后天开始看雁九了,又想写家长里短,很无奈。 然后,我作为一个老读者,我有点腻歪现在的流行网文,不是写得不好,而是我看得太多,套路也算是熟悉了,难免审美疲劳。所以我通过将夜的类似作品搜索,一本大作出现了,那就是烽火戏诸侯的雪中悍刀行。 烽火,不用我多说,大内总管是也,我在书中情节提到过萧煜在读一本话本小说,说此文乃是宫内一位司礼监秉笔所作,其实就是在说烽火的雪中断更了(笑)。 烽火的文笔,装逼,腹中学识,不用我多说,有目共睹,唯一不太好的地方就是更文太随性,我早就听闻大名,无奈总管之名实在如雷贯耳,竟是未曾有一本完美收官完本的小说,不敢轻易入坑,只是远远眺望。 这次实在书荒,我去网上搜索了一下,然后跳出这么两句话,一句是天不生夫子,万古如长夜。另外一句是天不生我李淳罡,剑道万古如长夜。便毅然入了雪中大坑,前二十万字不觉如何,只觉文笔细腻,逐渐深入之后,顿时惊为天人。 那一年有两本网文让我好生惊艳,一本是将夜,另外一本就是雪中悍刀行。后来证明我的眼光还是可以的,这两本网文双双获奖,将夜获得首届网络文学奖金奖,雪中悍刀行获得银奖,另外一本获得银奖的作品是拍成电视剧后火得一塌糊涂的琅琊榜。 话归正传,开始看雪中之后,我的文风不可避免地发生第三次转变,模仿总管,不过有些难度,还是不伦不类,而且还学了在结尾用一句话装逼的习惯,这一段持续相当长的时间。 不过我的理念与总管的实在不太相合,我让我笔下的萧煜奔着皇帝去的,总管笔下的徐凤年却是最后隐居了。(吐槽:因为舍不得让北凉的老人死干净?你特么的打北莽早就死得差不多了啊!因为当皇帝太累,所以不想当?那你当个昏君好不好啊,明朝皇帝都要哭死了啊。徐北枳的一句话说得真没错,唾面自干啊。) 而且我也看了一句话,学我者生,似我者死,我感觉我不能继续模仿下去了,我要写出自己的风格,于是我就挥泪和总管装逼文风告别了(笑)。 本文最后的一段时间,我基本不怎么看网文了,所以也有一点自己的固定风格了,不过还是能看出一些以前模仿学到的痕迹,只能边写边学吧。有时候我也在想,幸好我这本书没人看,也不火,更没赚钱,否则,不知道要有多少人跳出来骂我抄袭,给我做调色板,让我身败名裂啊。(不过可悲的是,我现在连身败名裂的资格都没有,真是呜呼了个哀哉的。) 说到抄袭,书中的檄文,诏书有一小部分是我自己东拼西凑写的,大部分都是历史上的名作,要全文背诵的那种。(笑) 至此,本文算是大体结束了,当然还有不少坑没填,不过是我故意的,因为我写了一本新书《那年那蝉那把剑》,书中故事发生在萧煜登基后的五十年,新的主角新的故事,没填的坑都会在那里完全填好的。 这本书以覆云乱煜为框架背景,做了一些修改和调整,我也总结了下自己的写作经验,写了个大纲,自我感觉比前作要好,最起码不会那么乱。 在我写这篇后记的时候,新书已经有四十余万字了。(没错,最后一卷之所以拖这么长时间,因为我去写新书了) 如果还喜欢我写的东西,那就请移步去我的新书一观。(当然,还是免费的,而且不再模仿了,不过这一次连签约都没有了,果然啊。) 我的作品相关里面就有,搜索也可。 感谢诸位的一路陪伴。 我在《那年那蝉那把剑》中静候诸君。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c)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