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c)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 章节目录 ------------ 001、是道不是佛。 山前,小径幽远。 一僧一道,相视站立,良久无言。 “你真的要走?”那黄眉僧人眉头微皱,颇为忧虑地说道。 年轻的道人脸上浮现出无比向往的笑意,说道:“一定要走。” 黄眉僧人仍旧劝道:“尘世驳杂,玷染道心。你的天赋奇高,何苦辜负?” 年轻的道人却是淡然一笑,说道:“正因为尘世纷杂,我才要去走这一遭。不染万丈红尘,又怎么得化外气象。” “你意已决?”黄眉僧人心知对方去意甚坚,多说无益,便道:“那何时走?” “现在便走。”年轻的道人笑着答道。 “现在?”黄眉僧人讶然道:“如此匆忙?” 年轻道人笑道:“心已无挂碍,自然随时走得。” “心无挂碍?”黄眉僧人冷笑一声,骂道:“那前堂的小道士又是谁的?” 年轻的道人笑道:“他正要托付给世兄你呢。” 黄眉僧人两眉齐抖,冷声道:“我这里是寺院,可不是你家道观。” “世间大道,殊途同归。是佛是道又如何。”年轻的道人哈哈大笑,说道:“世兄又何必如此拘泥。” 黄眉僧人却道:“我观那小道士眉弥清气、根骨奇绝,你就不怕我渡他入我门来,断了你道家的传承?” 年轻的道人却是不以为意,说道:“世兄若是能渡得了他,便也随你。” “那倒要先谢过了。”黄眉僧人只以为是这道人的托辞,毕竟一个不满十岁的小道士心性能有多坚定。 “不过世兄得先答应我一件事。”年轻的道人抬眼望来,满目诚恳。 “说来。”黄眉僧人道。 年轻的道人说道:“那小道士年满十八之时,你须放他下山。” 黄眉僧人眉尖一挑,断然拒绝:“不行。” “世兄,这个你必须得答应。”年轻的道人却甚是坚持。 黄眉僧人却是怒了,喝斥道:“你尘根未净,自去尘世寻那花花世界。何必让你徒弟也与你同受那孽劫。” “这是我宗门传承之门规,无可更改。”年轻的道人语气之中不无萧索。 黄眉僧人冷哼一声,说道:“你不必多言了,我定教这小道士回心转意,转投我释门中来。” 年轻的道人不怒反笑,说道:“如果真能如此,那对他倒是一桩好事。”随即又轻叹一声,说道:“只是怕世兄要失望了。那小道士却是比我还要来得顽固,不是个能改换心意的人。” 黄眉僧人却是不信,说道:“我释门自有渡人之无上妙法。” 年轻的道人打了个哈哈,惫赖地说道:“那倒也是,世兄虽无法力,但是这经论辨言却是天下无敌。” “哼,不也没有将你这心猿辨倒。”黄眉僧人心生不快,拂袖轻哼。 年轻的道人笑道:“其实早被世兄说服,只不过心底终究有些不甘。不走这遭,哪怕在山中闭关千年,都不会开心的。” “冥顽不灵。”黄眉僧人却是不作此想。 “总之,那清风便拜托世兄了。”年轻的道人叹了两声,躬身朝黄眉僧人敬了一个大礼。 黄眉僧人不动不摇,受了这一礼,抿唇不语。 忽有一阵风来,年轻的道人瞬间身化虚无,散作片片飞雪,眨眼间便飘散无踪。 半空里,仍残留了那年轻道人的笑声。 “此心入尘寰,不如何年方能回转。他日若再有相逢之时,便与世兄一醉千年。哈哈哈哈哈。” …… 菩提寺,斜月殿中。 三个年岁不一的白衣僧人俱都围着一个约十岁左右的小道士打转。 这个小道士长得唇红齿白、眉清目秀,正是仙神画卷里的仙童相似。他年岁不大,气度却很是沉稳,即便身处陌生之地,被三个陌生人不断上下左右前后的仔细打量,都没有露出哪怕一丁点的惊容。 小道士的眼里满是好奇,瞪大着眼睛与那三个行止怪异的和尚对视着。 为首的和尚,年约三十许,长得面黄肌瘦,但是双目却最是明亮,灼得像是里面烧着一团火。 “老子法号悟空,是这间寺院里的大师兄。”那瘦和尚的耐心显然有限,终于忍不住心中好奇,开口问道。 其余两个和尚相视一眼,露出一抹果然如此的笑容。这种“谁先开口谁就输的”的闭口游戏,对于这瘦和尚来说从来就没什么赢面可言。 “悟空师兄,你别胡说了,你只排行第七,什么时候成大师兄了。”长着一张俊脸,却因为过于肥胖而显得滑稽的胖和尚忍不住刺了那瘦和尚一句。 悟空和尚顿时眼睛闪过一道寒光,抬脚便将那胖和尚踢飞了,喝骂道:“排我前面的都死绝了,老子不是大师兄谁是?” 另一个下颔长着一丛浓密野草、身形最为高大的和尚本来捧着纸笔正对小道士写写画画,听到悟空和尚的话,顿时抬起头来似笑非笑地说道:“你是你是。” “悟能,你排行第九。在老八下山之后,你倒是日益窥探着我这大师兄的宝座啊。”悟空和尚怒眉倒竖,指着从殿外爬将进来的胖和尚骂道:“不过,你却是打错了主意。老子可不是老八那种软柿子。” 胖和尚一脸委屈地从门外滚将进来,苦着一张俊脸,说道:“悟空师兄啊,你真个误会了。我哪有那个意思啊。” “悟能,须知你藏得再好,也瞒不过我的三昧火眼。”悟空和尚一脸得意地指了指自己那泛着火光的眼睛。 “真的没有。”胖和尚坚决摇头否认,“其实在我心里,也一直是将你当大师兄看待的。” 悟空和尚整治了两个不听话的师弟过后,又拿眼看着小道士,冷声道:“小家伙,你也给我记牢了,在这寺院里,除了师父,我最大。” 小道士眨着一双明眸,冲悟空笑了起来。 “呔,不许卖萌。”悟空和尚见了这小道士的可爱笑,非但没有高兴,反而痛苦得抓着头发。 “哎,大师兄最怕别人露出这表情了。都是山下的那个叫江流儿的熊孩子给闹的。”悟能和尚捂着嘴巴,冲边上的悟净和尚说道。 悟净和尚总也是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点了点头。 “闭嘴。”悟空和尚使劲揉了揉额头之后,冲两个师弟吼了一声,然后冲小道士喝问道:“小东西,你到底是谁,从哪里来的?” 小道士朝三位和尚见了一个大礼,然后说道:“贫道清风,从万寿山五庄观而来。” “万寿山?”悟空和尚一愣,随即喝道:“没听说过,那是个什么鬼地方。” 小道士笑着说道:“从此处往西,走个三四年应该就到了。” “要走三四年?”悟能和尚摸了摸自己的肚皮,说道:“那不累死也会饿死在路上吧。” 悟净和尚点了点头,嘴角微勾,笔锋一滞,道:“不错不错。” “你个蠢货。”悟空和尚甩手给了悟能和尚一掌,骂道:“这小道士走到这里不还活得好好的。难不成你连一个小屁孩都不如?” “不过小道士能走到这里,也挺厉害的。”悟能和尚心想也是,自己入寺修行多年,怎么也比一个小道干强吧。 清风小道士笑着说道:“是我师父厉害,我只是被他带过来的。” “你师父又是哪个?”悟空和尚掏了掏耳朵,漫不经心地说道:“怎么不见他人?” “我师父名号太多,一时想不起来本名叫什么了。”清风小道士歪头想了想,说道:“最近比较常用的马甲叫做与世同君。” “与世同君?噗哈哈哈……”悟空和尚笑得满地打滚,捂着肚子说道:“好大有口气啊,老子还与天同寿呢。” “咦,你知道我师父上一个马甲?”清风瞪圆了眼睛,有些讶异地看着悟空和尚。 悟空和尚顿时收敛了笑容,不屑地说道:“看来你师父也是一个欺世盗名的骗子。” 清风小道士思考了半天,居然点了点头,说道:“师父确实是个骗子。” “咦,你这小道士有点意思啊。”悟能和尚听到小道士的话分外好奇,忍不住夸赞道:“居然敢说自己师父的坏话。” “这是坏话吗?”清风小道士有些不确定。 悟净和尚手里的笔又动了起来,嘴上应道:“正是正是。” “小东西,你来这里干什么?”悟空和尚不耐烦的问道。 清风小道士答道:“好像是我师父得罪了人想跑路,但是带着我太累赘,所以想把我丢在这里。” “彼其娘之,还有这种无良的师父?”悟能和尚惊叹之余,捋起袖子喝道:“小道士,你别急,告诉我你师父在哪儿,本和尚这就去修理你师父。” “现在他应该在和你们寺里的方丈在一块儿。”清风小道士答道。 “呃?”悟能和尚听了这话,顿时交袖子放下来,讷讷地说道:“我忽然想起来那人坛还没有清洗干净,我就先走了。”说着,那悟能和尚便抱头窜走了。 悟空和尚一脸不屑地看着悟能和尚走远,扭头看着小道士说道:“你这小东西根骨不错,菩提那老家伙见了肯定想收你入门。彼其娘之,这样一来寺里又多一个竟争未来方丈之位的人了。” 清风小道士却是摇头,眼睛里露出前所未的真挚,无比坚定地说道:“我,是道,不是佛。” ------------ 002、留下来了。 “你骂谁是老家伙!”殿外忽的炸起一声暴喝,接着便见那悟空和尚的面目无端一阵狰狞,“嘭”地一声,居然化作了一只不足三尺的小猴子。 那猴子焦急的“吱吱吱”几声,似乎在辩解什么。只可惜清风小道士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不多时,门外走进来一个黄眉僧人,看不出究竟有多大的年纪,只觉得气度森然,犹如一尊佛像。 这黄眉僧人拂袖一扫,那只小猴顿时被他扫进了袖中,“你这顽徒总也是在背后说为师坏话,便关你进三星洞,面壁思过。” 剩下的悟净和尚面露惧色,忙道:“没有没有。” 清风小道士这句倒是听懂了,悟净和尚应该是在辩解他没有在背后说师父坏话。 黄眉僧人瞥了悟净和尚一眼,说道:“那就滚去抄写经书,我要和这小道士说话。” 悟净和尚拔腿便跑,迅如脱兔,几个眨眼便不知所踪。 清风小道士顿时感觉有些不妙起来,好像这位方丈不大好相处的样子。 “老衲法号菩提,是这间寺庙的方丈。”那黄眉僧人走到小道士对,便坐了下去。屁股还没触到地面,底下凭空便幻出一个蒲团来。 清风小道士不由得看呆了,露出惊异地神色。 菩提方丈嘴角一勾,淡淡地笑道:“些许微末伎俩,见笑了。” “不是啊,很厉害。”清风小道士丝毫不吝惜夸赞之词,面上表情之直挚,菩提方丈几乎都要相信了。 “行了,即便你说了这些违心之言,老衲也未必会收留你。”菩提方丈盘膝坐好,眼睛定定地看着小道士。 清风小道士面露惊讶,确实没想到这方丈居然会如此反应。来时,他师父明明交待过,说这方丈是其幼时好友,必定会收留他的。 “你似乎很意外?”菩提方丈问道。 清风小道士点了点头,说道:“是有点。” 菩提方丈笑道:“为何会意外?难道老衲有非收留你不可的理由?” 清风小道士歪头想了想,摇了摇头,“好像没有。” “那你何故惊讶?”菩提方丈故作不快地问道。 清风小道士不假思索地说道:“师父交待我说他与方丈是青梅竹马,你们两人情比金坚、举案齐眉……” “胡说八道,成语是这么用的吗?”菩提方丈听着小道士的话,只气得黄眉直抖,忍不住打断了小道士的话。 清风小道士眼底掠过一抹狡黠,随即说道:“这不是我说的,是师父说的。” “哼,你那个师父已经不要你了。”菩提方丈没好气的说道。 清风小道士稚脸一垮,露出一种了然的悲伤,“我早猜到了。” 菩提方丈露出一抹笑意,说道:“那你还如此淡定?” “哪有淡定,其实我的内心是崩溃的。”清风小道士抽了抽鼻子,又摸了一下鼻头,说道:“我偷偷地哭过好几次了,只是师父心意已决,我也没有办法。” 菩提方丈问道:“你不劝他?” “方丈觉得有用吗?”清风小道士反问道。 菩提方丈居然感知到小道士话里带了些许的鄙夷,不禁生了些许的火气:“小道士,虽然你师父说将你托付给我。但是老衲却还没有答应呢。” 清风小道士点了点头,说道:“这点我也早有心理准备了。一般的寺院也不会收留来历不明的孩子,毕竟容易被人谣传为方丈的私生子。” “你这小道士恁的无礼。”菩提方丈眼睛一瞪,自己居然被一个小孩子给调侃了。 清风小道士伏身给菩提方丈敬了一礼,“小道无状,冒犯了方丈,还请恕罪。” “你这小道士的嘴皮子倒是有你师父的几分真传。”菩提方丈话里不无尖刻的嘲讽。 清风小道士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他也就只传给了我这点东西了。” “应该不会吧。”菩提方丈面露讶色,说道:“镇元子那人虽不着调,但神通却是广大无边,你作为他近十年来唯一贴身带着的弟子,如何没学到一丁点别的本事?” 清风小道士纯澈的眼神露出些许的哀怨,说道:“我就是师父随身带着的厨子罢了。” “厨子?”菩提方丈表示不解。 清风小道士说道:“我三岁时被师父从路边捡到,然后他喂我吃了些丹药,将我的心智催熟,接着教了我一些厨艺,从此之后他的衣食住行便都是我管了。” 菩提方丈听得一阵无语,这个镇元子白捡了这么一个天资绝高的弟子,居然如此不知珍惜,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小道士,你不必恼。”菩提方丈对镇元子也生起了几份愤慨,便说道:“你便随老衲修行好了。老衲虽无偌力,但却通晓三界诸般修行法门,足够你享用一世。” 清风小道士又敬了一礼,说道:“那小道便先行谢过了。” “慢来。”菩提方丈揽住了小道士的下拜的身子,淡淡地说道:“但是我菩提的法门,只传老衲自己的弟子。” 清风小道士一愣,说道:“佛家不是讲究众生平等么?为何老方丈还分个你我区别?” “这菩提寺是老衲亲手所建。”菩提方丈说道:“一切规矩都是由我来定。你明白了吗?” 清风小道士点了点头,说道:“那岂不是说小道无缘了?” 菩提方丈顿时觉得这小道士蠢得可以,如此时显的暗示居然还听不出来。 “小道士,你不必再装了。”菩提方丈开门见山地说道:“老衲见你根骨还算不错。不愿看你荒了天资,只要你改投我门下,这无上法门自然会尽授予你。” 清风小道士立时沉默,似是在考虑之中。 菩提方丈趁热打铁道:“你那师父本就是个无良性子,将你弃在这里,想来也并不顾念师徒情分。不如趁机皈依我佛,也不枉负平生。” “对不起,方丈,我想我不能答应。”清风小道士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理由。”菩提方丈面容一肃,语气冷淡地说道。 清风小道士说道:“是师父救了我的命,又抚养我成长于令。即便他有千般不是,他也始终是我师父。他未负我,我必不弃他。” “他将你丢在这里不闻不问,还算不负你?”菩提方丈冷声笑道。 清风小道士也笑了,说道:“师父是有大事要做,怕牵累了我,才将我寄居在此。我懂。” 菩提方丈沉默了,良久,无言。 一僧一道,相对而坐,从日中坐到日落,不饮不食,不动不摇。 “你很不错。”月华朗照而至的时候,菩提方丈终于开了口,说道:“从今往后,你便留在菩提寺吧。” “多谢方丈。”清风小道士伏身再拜。 这一次,菩提再没有阻止,只是喃喃自语:“镇元子有个好徒弟啊。” 清风小道士嘴角一咧,露出灿烂地笑容,“是我有个好师父。” “哼。”菩提方丈冷哼一声,说道:“你若以为从此就可以在我寺里吃白食,那便想错了。” 清风小道士说道:“小道本也没有这么想过。” 菩提方丈蓦然喝了一声:“悟能,出来。” 殿内无端一阵浊风灌了进来,等风散去便见到悟能和尚身无寸缕的出现在大殿之中。 悟能和尚吓了一大跳,忙用手捂着要害,冲菩提方丈抱怨道:“师父啊,你下次叫唤俺时,能否挑个合适的时间呢。我这刚脱了衣服要洗澡呢。上回我在上茅……” 菩提方丈冷哼一声,骂道:“再罗嗦信不信我斩了你的孽根。” “啊?不敢了不敢了。”悟能和尚吓得立即以手护裆,急忙求饶道:“师父有什么吩咐直管说。” 菩提和尚指着小道士说道:“你且带他下去,分发些衣服,给些吃食。以后他便留在寺里了,你们就当他是个……杂役吧。” “杂役?”悟能和尚看着稚幼的小道士,疑惑地看着菩提方丈。 “他便交给你们了,别给我惹麻烦。”菩提方丈瞪了悟能和尚一眼,随即身化清风,消失不见。 “恭送师尊。”悟能和尚趴在地上,磕了个响头。 “小道士,你得罪这老……师父了。”悟能和尚看向小道士,目露同情之色。 清风小道士却是笑着摇头,心里想道:终于还是留下来了。 ------------ 003、这一夜。 夜色香醇,浓得令人熏之欲醉。 群山静寂无声,唯有菩提寺的膳房还亮着灯火。 “我说小道士,你慢着点吃。”悟能和尚身上只裹着一条红布,露出了两条满是黑毛的大腿,眼睛却是瞪着一旁胡吃海塞的小道士。 清风小道士饿了一天了,这会儿食欲大涨,谁也不能拦住他进食。 “哎哎哎,那是我的。”悟能和尚早吃过晚饭的,只是看小道士吃得香,不禁也馋到了,也拿了碗筷吃起宵夜来了。 清风小道士一探手便从悟能和尚身边扯过一只鸡腿,边啃边说道:“悟能师兄,你不是和尚吗,佛家明明讲究持戒修行的?” 悟能和尚咬着鸡腿,连皮带肉扯下一大块儿,满嘴的嚼着,“去特么的戒荦腥,不吃肉还叫什么修行。” 清风小道士愣了一下,看着悟能和尚,说道:“你不怕修不成正果?” 悟能和尚哈哈大笑,说道:“如果和尚只是靠戒个酒肉才能有所成就,那这正果不要也罢。” “你倒直率,一点也不遮掩。”清风小道士只觉得这个悟能和尚倒也颇为可爱。 悟能和尚笑得胖脸挤成一团,眼睛都找不着了,“小道士,你是不懂。我是天生的无肉不欢,自幼是天大的食量。家里人养不起我,才把我送进寺院里。” “那菩提方丈允许你吃肉了?”清风小道士想起老方丈那张肃穆的脸,不由得有些后怕。 悟能和尚见小道士的神色有异,便笑道:“你莫被我师父给骗了,其实他才是这寺中最不守清规之人。” “不会吧。”清风小道士微微摇头,实在无法想象。 悟能和尚将鸡腿骨放下,伸出满是油腻的手,朝小道士招了招,“你且附耳过来。” 清风小道士闻言,很配合的凑了过去。 悟能和尚在小道士的耳边低声说道:“若不是师父对你的态度过于恶劣,不然的话,我们八成要怀疑你是师父的私生子。” 噗!清风小道士顿时将满嘴的鸡肉喷了出来,让悟能和尚好似淋了一场肉雨,满脸都是。 小道士吓了一跳,连忙要用衣袖替悟能和尚擦一擦。 “不用。”悟能和尚倒也不嫌弃,居然吐出长舌一卷,将满脸的肉渣都给卷进了嘴里。 “你好恶心。”清风小道士感觉有点受到了冲击,开始怀疑自己留下来是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那又怎么样?”悟能和尚满脸无所谓的表情,仍旧啃着他刚放下的鸡腿骨,说道:“被恶心到的人是你,又不是我。” 清风小道士对此颇感无语,这寺里的人似乎都有些不太正常,思维方式与常人都迥然不同。 悟能和尚看着默然不言的小道士,不由得笑了两声,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太正常?” “啊?”清风小道士讶然摇头,说道:“没有。” “有也没关系。”悟能和尚浑不在意地说道:“这寺中,明着的人有五个,一个比一个的怪,你以后就会慢慢地习惯了。” “明着的人?”清风小道士对悟能和尚话里的这个词相当好奇,难道这世上还有“暗着的人”? 悟能和尚看出小道士的颖惑,却没有解释什么,嘴角反而翘起一个狡黠的弧度,“现在说出来就没意思了,到时候你自己会遇见的。” “那明着的五个人都是谁啊,我好像只看到过四个?”清风小道士问道。 悟能和尚将鸡腿骨扔进嘴里,森白的牙齿瞬间将骨头尽数嚼碎,“除了方丈还有我们三个师兄弟,寺里还有一位师叔,他叫乌巢。” “乌巢?好奇怪的法号。”清风小道士念了一遍,不免吐槽道:“还不如雀巢好听。” 悟能和尚却是吓了一跳,慌忙跑到膳房外探头擦看,发觉没有异样,才掩了门回到房里。 “小道士,可别乱说话。”悟能和尚心有余悸地说道:“乌巢师叔最厌别人议论他的法号了。” “这是为何?”清风小道士有些理解不能了,一个法号而已,何必如此紧张。 悟能和尚说道:“你别管为什么,以后不要提就是了。不然受罪的人是你。” “小道记下了。”清风小道士见悟能和尚说得如此郑重其事,便也不再多管,而是牢记在心。 “也不必如此紧张。”悟能和尚笑了起来,说道:“反正你在寺里的日子还长呢,以后慢慢都会接触的。也许到时候,你就会爱上这里,或者……”话到此处,悟能和尚的眼神忽然一烁,像是想起什么来了,随即缄口不语,陷入了沉想之中。 或者什么?清风小道士见悟能和尚说话只说了一半便神情萧索起来,心里实在是好奇死了,但又不敢多问。 “小道士,吃好了嘛?”过了许久,悟能和尚才从怔愣中回过神来,笑意盈盈地说道。 清风小道士抹净嘴巴,将碗筷都放好,说道:“吃好了,多谢悟能师兄。” “呵,你不能谢我。”悟能和尚摆了摆手,然后拍着自己裸着的肚皮说道:“以后这厨房可就交给你了。” “哎?”清风小道士讶然出声。 悟能和尚露出奸诈的笑容,说道:“师父都说了把你当杂役使,这厨房的差事当然交给你了。” “你就这么相信我?”清风小道士颇有些不解地说道:“万一我不会做饭,那岂不是大家都没得吃?” 悟能和尚摇了摇头,说道:“少年,你太天真了。你以为我们都是吃厨房里做出来的东西?” “难道不是?”清风小道士有些不明白了,难道这菩提寺还有第二个厨房。 悟能和尚笑道:“这厨房是给山下弟子用的。我们几个除了偶尔吃吃,平常是不到这儿来的。” “那你们吃什么?”清风小道士瞪大了眼睛,不解地问道。 悟能和尚敲了敲盘子,说道:“山下食仙庄的外卖。” “啊?!”清风小道士简直感到不可思议,一个世外禅寺,被凡人几乎当作神仙居所的修行之处,居然吃的是人间的酒楼的外卖。 悟能和尚一脸鄙夷地看着小道士的小题大作,不屑地说道:“不然你以为你鸡腿是怎么来的。师父是一寺之长,不可能沾染这些俗事的。乌巢师叔常年在有无山谷里闭关,大师兄那野猴子宁愿吃桃子也不愿吃饭的,剩下我和悟净就更别说了,我很懒,能不做事就不做事,更何况做饭。而悟净,那就更别说了,他除了会抄写经书,别的都漠不关心,有一回我们半年多没看到他,还以为他下山呢。结果还是大师兄和经阁里发现了他,那货饿得都在啃经书呢。” “没错没错。”边上一个声音忽然应和道。 清风小道士扭头一看,差点吓得魂飞魄散,不知何时那悟净和尚居然出现在这厨房里,还就坐在他们两人的身侧。“你什么时候进来的?怎么一点迹象都没有?!” 悟净和尚笑着侧了侧头,说道:“不久不久。” 清风小道士问悟能和尚道:“这位悟净师兄是不是只会说叠词的四字句?” 悟能和尚摇头道:“当然不是,这货纯粹是抄书抄久了,说话有些不利索,怕别人笑话他,所以装出这副惜字如金的样子来。” “对的对的。”悟净和尚手里捏着一卷宣纸,然后递给清风小道士,说道:“给你给你。” 清风小道士一愣,惊讶道:“送给我的?” “是的,送你。”悟净和尚终于没有说重复的字词了。 清风小道士接过卷纸,摊开一看,便愣住了。 这纸上分明是他的画像,空阔庄严的寺殿之中,立着一座无边高大的佛像,而佛像之下却是端坐着一个渺小而又稚幼的小道士。这个小道士在佛像的衬托下,小的像是天地间的一粒石子,却又棱角分明,眉目清晰。 好画!清风小道士忍不住从心底赞叹起来,“谢谢悟净师兄,我会好好珍藏的。” 悟能和尚眼里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不禁意味深长的看了悟净和尚一眼。 “小道士,你倒是有天大的运气,才来一天不到,就让他接受了你。”悟能和尚不无艳羡的说道。 清风小道士不解其意,睁着眼睛疑惑地看向悟能和尚。 悟能和尚指了指悟净和尚,说道:“这人幼时脑部受过重击,其时最怕生,我们与他相伴数十年,他都没给我们画过像,你第一天就能收获他的善意,不是天大的运气是什么。” 清风小道士由是更加感激,朝悟净和尚行了一个大礼。 悟净和尚扶起小道士,很是喜爱的抱了抱,然后说道:“早点,休息。”说完,悟净和尚便又不见了,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这?!”清风小道士惊呼出声。 悟能不以为意地说道:“遁术罢了。” 饭后,悟能和尚带着小道士尚着菩提寺逛了半圈,然后了禅房边上。 “今后你就住这里。”悟能和尚指着一间独栋的小竹屋,对小道士说道:“这里离方丈的无尘禅居比较近,所以你最好不要发出什么大的声响,除非你想半夜被方丈叫起来谈谈人生什么的。” “啊,不会的。”清风小道士顿时摇头不已。 “这些衣物给你。”悟能和尚轻笑了一声,说道。 “谢谢悟能师兄。”清风小道士抱着一叠衣物,向悟能和尚道谢,不过打开包袱一看,不由得叫了起来:“怎么都是僧袍?” 悟能和尚翻了个白眼,说道:“这里是寺院!” 清风小道士不再多言了。 “明天早起,由我带你一天,之后我便不会再管你了。”悟能和尚说道:“小道士,你好自为之吧。” “悟能师兄,你唤我清风就可以了。”清风小道士说道。 悟能和尚笑了笑,没有说什么,转身便迈入了月辉之中,渐渐走远了。这个肥胖的悟能和尚,此时的背影看着却是颇为落寞。 清风小道士抱着衣物,看着悟能和尚走远,心念也不知飘到了哪里。 过了一会儿,夜风把小道士通体都吹凉了。 清风小道士这才推门进了房,已经很倦了,懒得漱洗,便躺在了竹榻上。 这是小道士离开师父的第一夜,他完全睡不着。 这也是他在菩提寺渡过的第一夜夜,他完全睡不着。 我睡不着,师父你知道吗?清风小道士闭上眼睛,开始装睡。 ------------ 004、新的一天 晨光微露,四野迷蒙。 此时天还未大亮,空气中漫散着茫茫白汽,仿若仙境。 山兽林鸟,似是还都在安睡。 小道士却是醒了,或者昨晚根本没睡着。躺在床上,想了一夜的事情,过去的、现在的甚至还有未来的。 清风完全无法预知自己在菩提寺里将会迎来怎样的生活,忽然陷入了一阵无法言喻的惶恐之中。 辗转反侧,始终无法入眠,不知不觉就折腾到了天亮。 清风这时候也才恍然发觉,早出了一身的热汗,昨晚又不曾洗澡,现在身上粘乎乎地,相当难受。 打趟拳,再去漱洗好了。清风轻轻地叹了口气,翻身下了竹榻,推开门窗。 门外,是一个院落,遍地自然生长的野草,好在看上去并不杂乱。正中长着一颗老树,枝繁叶茂,巨可参天。 窗外,却是一瀑飞流。神奇的是,清风在室内居然完全听不到嘈杂,许是隔音效果太好了吧。 新的一天开始了!! 扭了扭身躯,清风便走出门去,到院落里耍弄起了拳脚。 虽说镇元子是一个相当不靠谱的师傅,并没有传什么功法给清风这个小道士,但是一应强身健体的拳脚,还是教了些的。 辟如现在,清风便在那巨树之下,演了一场虎鹤相争。 左虎如风,其疾其迅,刚猛短促,如虎扑剪; 右掌如鹤,其徐其缓,飘逸自然,似鹤飞举。 不多时,筋骨舒展开来。清风也渐入佳境,抬手之间,竟也带起一两丝劲如,卷得野草如偃。 “切!”就在清风对自己的拳法颇为自得的时候,巨树之上却响起了嗤笑之声。 清风抬头时,却见一颗桃子落下,砸向他的脑袋,慌得小道士忙探手捞住。 “悟空师兄?”清风看见枝叶遮蔽之中,偶现一道身影,便叫了出来。 蓦地,无端风来,吹得草树摇摆。 树叶飒然作响,接着便见一道人影从叶底翻出,正是悟空和尚。 悟空和尚手里捏着一个青脆的桃子,“嘎崩”咬了一口,指着小道士笑道:“小东西,你这猫雀相戏耍得不错嘛。” 清风不免有些生气了,恼道:“悟空师兄,你莫乱说。这是虎鹤相争。” “噗哈哈哈。”悟空和尚听了,大笑着摇头,说道:“幼虎如病猫,力弱无霸临之气。稚鹤似雏鸟,翅敛少霞飞之态。你说你练的是什么?” 清风面露羞赧之色,从前镇元子每每用你的拳脚已有几分神采来打发他,久而久之,他还真以为自己已经深得拳法精髓。眼下却被悟空和尚一语戳破,不免有些尴尬,脸烧得慌。 “悟空师兄教训的是。”清风小道士倒也是个知错即改的好孩子,立时求道:“还请师兄不吝赐教,小道必定诚心向学。” 悟空和尚却是嗤之以鼻,嚼着桃肉说道:“你是道,我是佛,我是你的哪门子师兄。小东西,不要套近乎,好好干你的杂役。” 清风愣了一下,忽然说道:“悟空师兄不是被方丈罚去三星洞面壁了么,这么快就放出来了。” 悟空和尚顿时愣住了,眼睛狐疑不定地看着小道士,呲了呲牙,说道:“你这小道士果然不是什么乖巧的人。” 清风却是摇头笑道:“小道不知师兄在说什么。” “你不必用话来拿我。”悟空和尚不屑地说道:“你尽管去找那老家伙告我的状好了。我会怕他,真要打起来,他未必是我对手。” 清风垂首小声说道:“那悟空师兄昨日又怎么会被方丈变成了小猴子,卷进了袖中呢?” 悟空和尚咬桃的动作顿时停住了,斜眼看着小道士。 “这套拳法,不过是看起来厉害,也只是能对付一两个凡夫俗子罢了。”过了一会儿,悟空和尚将手中桃子三两口吃空,桃核往地里一戳,冲小道士说道:“真正的拳,发于心。心有猛虎,方能啸震山林。” “发于心?”清风小道士默念着这三个字,似乎想到了什么,还想再问的时候,悟空和尚却已不见踪影。 清风忽的起了一个闪念,便爬上了院中的那棵大树。 那树大得像是一座小城,攀枝越干就如同走街穿巷,清风手脚活络过后,倒也显得异常灵便,不多时便攀到了树的顶端。 清风踏着最高的枝条,自密叶中冒出头来,果然看到悟空和尚躲在树顶,正遥遥地看着远处。 清风小心翼翼地从密叶中爬出来,踩了上去,出乎意料的结实,如果陆地一般。 巨树之顶,密叶层叠,如同地面似的。 清风走到悟空和尚的身边,盘膝坐下,也遥看四周。 放眼一望,高山峻极,如剑凌天,尽显峥嵘。 云气缭绕中,时有白鹤青鸟往来。 云下,却是青山绿水,层染耸翠,偶现异兽奔还。 果然,风景在高处,人间绝美。 “小东西,你上来做什么?”悟空和尚面露不快,似是有些嫌弃小道士。 清风却不以为意,笑着说道:“原来有这么好的地方。悟空师兄怎么不早说?” 悟空和尚不屑地挠了挠头皮,说道:“早说,我为何要与你早说。再者,你昨日才上的山吧。” 清风一愣,自己也感到不可思议,确实他明明昨天才上的山,为什么恍然间有种已经在山上过了很久的感觉。 也许是……有缘吧。清风沐着凉风,心旷神怡,此时不愿多想。 “悟空师兄?”清风见悟空和尚半天都没有动弹,还以为他睡着了。 悟空和尚扯了一片树叶叼在嘴里,抖了抖,说道:“何事?” 清风侧了侧头,说道:“你们每天都这么悠闲吗?” “悠闲?”悟空和尚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忍不住讥笑起来:“你这小道士倒也天真。” 清风不解其意,说道:“现在不悠闲吗?” 悟空和尚睁开眼睛,看着小道士,说道:“悠不悠闲,呆会你就知道了。到时候可别哭鼻子。” “我不会哭的。”清风一脸认真地说道:“我答应过师父,以后绝不会再哭的。” 悟空和尚讶然地看了看清风,随即又嗤笑道:“你会不会哭关我屁事。总之别来烦我。” “悟空师兄,呆会我要做些什么?”清风又问道。 悟空和尚有些烦了,没好气道:“今天由悟能那猪头带你,问我干什么。” “哦。”清风又问道:“那悟空师兄在这里干什么?” “在等。”悟空和尚说道。 “等什么?” “等人。” “等什么人。”清风不免有些不满地催促道:“我说悟空师兄,你就不能把话一次性说完嘛。” 悟空和尚瞪他一眼,说道:“你也没有一次性问完。” 清风道:“那好,请问悟空师兄大清早的在这里等什么人呢?为什么要等他呢?那人又是干什么的呢?” “闭嘴,跟和尚念经似的。”悟空和尚烦不胜烦,喝斥道。 清风抿着嘴巴,用眼睛看着悟空和尚。 悟空和尚最受不了别人卖萌,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警告过你,不要对我作出这种表情。” “为什么?”清风很是不解,他师父镇元子就很喜欢他作出的这种表情。 “没有为什么。”悟空和尚不满地喝道。 “那你告诉我,你在等什么。” “你自己不会看啊。” “什么也看不清啊。”清风顺着悟空和尚所指看去,发现却是云雾空蒙,什么也看不到。 “那就是你的问题了。”悟空和尚复又躺倒,闭上了眼睛。 清风努力睁眼,试图破开山间云气,就在眼睛酸涩难当的时候,还真让他看到了一些东西。 菩提寺山门往下,有道小径弯蜒至山脚。 此道险奇,陡峭难行,少有人走。 此时,狭长细窄的山径上,却有一个樵子,挑着一担东西,破开晨曦,向山上缓缓行进。 ------------ 005、山道小挑夫 阳光渐趋明媚,晴空湛蓝无限。 蓦地,一道人影弹起,如箭急射长天。 那人影自菩提寺院中的那颗巨树上跳下,就着万丈悬空跌落。 接着身形急堕,坠至崖缝中,破壁而出的青松之上,又是借力一弹。 几个起落之后,那人转瞬便已到了寺门前。 树顶仍有个声音叫道:“悟空师兄,注意安全呐。” 清风小道士小心翼翼地立在巨树之顶,探着身子,眼睁睁地看着悟空和尚像是一只灵跃的猿猴,在山林之是腾挪自如,心中不无艳羡之意。 菩提寺,山门在山脚下,而寺门却是在半山腰。 至于山顶,却是甚少允许世俗人上来。 清风小道士还不会腾跃的身法,便只得笨拙得从树下爬下来,然后急冲冲得朝半山腰跑去。 山径狭窄,又没有护拦,踏错一步便有可能落入深渊。 小道士走得却没有多小心,许是小孩子的天性作祟,他一心想下去看看悟空和尚在干什么,反倒没有心思去关心这山径险峻的问题。 好在,山顶至山腰,也没有多远。走不多时,小道士便来到了山腰的寺门前。 悟空和尚已经开了一侧寺门,正和那个挑担的樵子说些什么。 清风赶到的时候,他们两人的交谈也至尾声。 小道士只看到那樵子将担子交给悟空和尚,然后又从怀里摸出一封书信来。 悟空和尚一看到这书信眼睛便怔愣了,眨眼间居然就泛起了热泪。 清风讶然不已,在他想来悟空和尚的性子,是不可能有落泪的时候的。 悟空和尚也发现了小道士在看他,便不着痕迹的抹了即将盈眶的泪痕,淡淡地说道:“那便多谢了。” 那樵子顿时诚惶诚恐起来,连连摆手道:“这可使不得,我一介俗民可受不起大师的道谢。” 悟空和尚却是拍了拍那樵子的肩,淡淡地说道:“你每日大清早便往山上送东西,又替我传带书信,这声谢谢,你当得起。” 那樵子听了此话,便笑了起来,淳朴而满足。 “我还要谢谢悟空大师救了我老娘的命哩。若没有大师,我那老娘去年可就……”那樵子傻笑几声,说着便要给悟空和尚作揖。 悟空和尚忙托住了樵子下拜的身体,淡淡地说道:“渡世救人,本就是我佛家宗旨,不必多谢。你若有心,日后好好善待你母亲便是了。” 椎子双手合什,无比虔诚地说了一句:“阿弥陀佛!” 悟空和尚却是啼笑皆非的摆了摆手,说道:“我师父辈份比这阿弥陀只高不低,以后还是不要念这句了,我师父听到了可是会不高兴的。” “啊,罪过罪过。”那樵子惶然不已,说道:“那俗民该说什么好?” “方寸禅心,无量菩提。”悟空和尚双手合什,念了这么一句佛偈。 那樵子似懂非懂的重复了一遍,然后便告罪返下山去了。 清风看着这一幕,心里疑窦大生。 悟空和尚单手提着那樵子挑上来的东西,往小道士面前一递,说道:“这是你杂役干的事情,接着。” 清风接过担子,用扁担一穿,身体矮到扁担下,将腰一挺便把担子真个挑了起来。 “咦?”悟空和尚眼底闪过一抹惊讶,说道:“想不到你这小东西倒也有几分蛮力。” 清风不无得意地说道:“以前跟师父游荡的时候,都是我拿东西呢,比这重的我都挑过。” “彼其,娘之。”悟空和尚一脸不屑地骂道:“你那师父就该混着草纸擦完屁股扔茅坑里头。” “我也这么想过,但是我打不过他。”清风小道士居然还认真思考了一下,然后才答道。 悟空和尚揉了揉小道士那高高的发髻,哈哈大笑地说道:“你这大逆不道的弟子,倒合我一两分的品性。” 清风挑着与他齐高的担子,虽然不觉得重,但在狭小的山道上,仍觉得有些吃力。 悟空和尚只是那样似笑非笑地看着,一丝一毫想帮手的意思都没有。 清风的心里也没有半点怨怪之意,他本就是寺外之人,既然留在了这寺里当了杂役,那自然就该有杂役的觉悟。若是一个担子,都挑不上去,还谈什么修行,还讲什么道心。 须知,修行之路比之难上千百倍。不能畏难,不能怕苦,来之前小道士就在心里坚定了信念,一定要在这菩提寺里修出一个通天的修为,让师父从此不敢再轻易丢开自己。 师父太难了,我想帮他,我要帮他!清风瘦小的身子,挑着一担东西,摇摇晃晃地踏着山道青石阶,眼神坚毅而空明。 不远处,悟空和尚看完了那封书信,怅然若失,眼神怅惘而迷离。那定定的视线,忽高忽低,终于又坠到还在山道上走着的小道士身上。 恍然间,悟空和尚叹了口气,和自己昔年真的太像了。 “悟空师兄,我到了!”终于,小道士爬上了山顶,将那担东西挑到了寺院中。 悟空和尚脸上带着些许的冷笑,“这点重量,就累成这样?真没用。” 清风也没有辩驳什么,只是笑道:“虽然累,但还是挺有意思的。” “切。”悟空和尚满脸不屑道:“猪鼻子插葱,装什么蒜。” 清风愣了一下,不知道悟空和尚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 “哎哟,我说师兄啊,大清早我可没有惹你,你怎么骂起我来了。”却是悟能和尚起床了,只见他衣衫松垮,露出一个白晰紧实的大肚皮,缓缓朝这边走过来。 清风立即见礼道:“小道清风,见过悟能师兄。” 悟能和尚呵呵一笑,甩了甩衣袖,说道:“小道士,这么见外干什么。早饭吃了吗?” 清风摇了摇头。 悟能和尚顿时颇有些不满地看着悟空和尚,说道:“你这个大师兄怎么当的,居然让人家一个小孩子大清早的饿肚子,真是太不应该了。” 悟空和尚眸子一冷,说道:“那要不要请他吃顿猪头肉?” 悟能和尚抓了抓自己的光头,说道:“你这人真是不风趣,一点小事都较真起来了。” “那老家伙是让你今天带他。你最好别弄出什么乱子来。”悟空和尚伸手抓过那担子,纵身便急掠而去。 清风看着悟空和尚走远,回头看向悟能和尚,问道:“悟能师兄,那担子里装的是什么啊?” 悟能和尚收回目光,笑着说道:“还能是什么,是我们方丈的早饭。” “啊?”清风小道士意外之极,那樵子大清早从山底下历经艰险才挑上来的东西,居然只是方丈的早饭。 悟能和尚拍了拍小道士的肩,说道:“无须意外,方丈最喜欢食仙庄的鲜味豆汁,而且是鸡鸣时分磨好的原味豆汁。” 清风还是有些理解无能,就为了喝个豆汁,居然让人冒这么大的风险挑上山,未免有些小题大作了。 悟能和尚看出了小道士眼里的疑惑与不解,不过也没有多作解释,只是说道:“你只需要知道,让那人清晨挑上山来,其实对那人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这下小道士更加不懂了。 悟能和尚再没有多作解释,说道:“好了,时间不早了。今天的事情有些多,你可没有闲功夫去操些这些事情。” 清风点了点头,说道:“知道了。” “先带你去吃点东西吧。”悟能和尚拍了拍小道士的后脑,又将他带到了寺院后面的膳房里。 此时,膳房里已经做好了几道小菜,还有几个白面馒头。 “悟能师兄,你昨天不是说这厨房是给山下弟子用的吗?”清风就着小菜狂啃馒,一边小声地问悟能和尚发问,“怎么不见他来上来吃饭?” 悟能和尚笑道:“非是月中开放日,山下之人是不能许到山顶来的。我说的用,只是说厨房里做出来的东西,大多是给山下的弟子们吃的。” “哦,那山下的弟子应该也是菩提寺中的僧众吧,为什么不能上山呢。”清风想了想,感觉还是有些奇怪。 悟能和尚摇头,说道:“菩提寺如今只有五人,而弟子只悟空、悟净和我三个。山下那些人,与其说了弟子,其实不过是一帮信客。” “信客?”清风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词。 “所谓信客,因为信奉我寺,于是舍身做了我寺的食客。”悟能和尚微眯着眼睛,笑着说道:“方丈怜他们心诚便收了他们作记名弟子,养在山下。” “哦,原来如此。”清风点了点头。 ------------ 006、扫尘与惩罚。 吃过早饭,悟能和尚便带着小道士来到了斜月大殿前。 “现在就教你做杂役的第一件事。”悟能和尚笑着朝一脸茫然的小道士,说道。 清风歪着头,打量了一下四周,正猜测着是件什么事。 悟能和尚看着小道士的动作,不由觉得好笑,说道:“莫东张西望,好生听着,不然呆会可要受苦。” 清风听了,立即小身板一肃,作出一副格外认真的样子。 悟能和尚觉得这小道士倒也有趣,笑道:“第一桩事,就是扫尘。” “扫尘?”清风一愣,这又是什么说法,“和扫地有什么区别吗?” “有,也没有。”悟能和尚笑着说道。 清风摇头表示不懂,这种佛门机锋他接触的不多,一时想不通其中关窍。 悟能和尚解释道:“扫地,是清扫地面不洁之物。而我们菩提寺里,内外空澄,无有秽物。” “那这个尘,不算秽物吗?”清风讶异地问道。 悟能和尚拍了拍小道士的脸,说道:“凡物置久,必会蒙尘,这个无可避免。即便是菩提树、明镜台,也须得时时拂拭,方能避染尘埃。” “这么说来,不染尘的就只有悟空师兄喽。”清风忽然笑了起来,不无得意地说道。 悟能和尚颇有些不能理解小道士的这个梗,奇怪地说道:“这是为什么?” “悟空悟空嘛,本来就是空,又哪来的尘埃呢?”清风自己笑得不行,强忍着笑意解释道。 悟能和尚愣了半晌,看向小道士的目光都有些不同了,幽幽地说道:“也许你被寄居在这里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清风不解其,讶然道:“哎?” 悟能和尚却没有多作解释,抬手指了指斜月大殿,还有殿前的院落,说道:“午饭这前,你必须清扫完这两个地方。” 清风顺着悟能和尚所指之处看去,不由得张大了嘴巴,“是不是有些太大了?” 悟能和尚笑着说道:“大吗?我不觉得。” 清风抱怨道:“你是大人,当然不觉得大了。在我看来,就有些过份了。” 悟能和尚似笑非笑地说道:“是吗?那就不必扫了。” “啊?算了,我还是扫吧。”清风听到悟能和尚的语气不对,立即不再发牢骚,只说道:“那总得给我一个扫帚吧。” “扫帚?当然有。”悟能和尚微眯着眼睛,忽然朝虚空喝了一句,“给他一个扫把。” 清风一愣,这是在跟谁说话呢?附近好像除了他们两个,并没有别的人在啊。 唰—— 蓦地一阵破空之声,凭空响起,直向小道士袭来。 清风吓了一大跳,他分明看见一个什么东西不知道从哪里突然飞出来,然后就冲他激射过来。小道士有些怕了,立即闭目缩颈,就差躺在地上滚得远远的了。 “你在干什么?”悟能和尚的声音在小道士的耳边响起,清风这才睁开了眼睛。 悟能和尚探手一抓,便将飞来的物于捞在手里,正是一把扫帚。 “这是扫帚?”清风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悟能和尚手里的扫帚,刚才就是这东西发出了那么可怕的声响? “如果它不是扫帚,那又是什么呢?”悟能和尚眼睛微眯,露出不可捉摸的神情,笑意盈盈地看着小道士。 清风倍感尴尬,只觉得自己实在是丢脸,居然被一个扫帚给吓倒了。 “这扫帚,以后你必须接在手里,不然的话,要接受惩罚。”悟能和尚笑着冲小道士说道。 清风有些不明白,说道:“这是为什么?” 悟能和尚解释道:“没有为什么,这是方丈定的规矩。” 清风顿时就很识趣的没有再问下去,那个黄眉老方丈估计是没什么道理可讲的,既然是他定下的,那就遵守好了。 “念你今天是初犯,就不惩罚你了。”悟能和尚将扫帚递给小道士。 清风身高不足五尺,但是那雪帚却是有六尺高,拿在手里确实有些奇怪,而且也颇为不便,“悟能师兄,有小一点的扫帚吗?” “并没有。”悟能和尚笑呵呵地说道:“就算有,也不会给你。” 清风嘟起了嘴巴,有些不满了,“这是为什么?” “若万事都顺着你,那你还是什么杂役?”悟能和尚摇头说道:“杂役是没有条件可讲的,你已经很受宽待了。” 清风低了低头,默然不语。 “我是不是有些没用?”小道士感觉自己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厉害,同样也没有想象中的坚强。 “不是不是。”这时候悟净和尚又忽如其来的出现了,立在小道士的身侧,带着纯澈的笑容,定定地看着小道士。 “悟净师兄!”清风也倍感惊喜,不知道为什么,对这位寡言少语的三师兄他总是倍感亲切。 悟能和尚看到了悟净和尚,笑着问道:“今日的经文都送下去了?” 悟净和尚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 悟能和尚笑着说道:“那就好。” 清风完全听不懂他们两个在说什么,一脸好奇地看着他们。 悟能和尚那张胖脸上漾着淡淡地笑容,冲小道士说道:“行了,去扫尘吧。午饭之前必须扫完。记住,别扬起灰尘,方丈会不高兴的。” 清风顿时为难了,既然要扫尘,那又怎么可能不扬起灰尘呢。 悟净和尚没有说话,只是找了个安静的位置,然后从怀里掏出纸笔,又开始写着什么。 清风便明白过来了,万事要靠自己,这些师兄们虽然关切他,却也不会无原则地帮忙他。有些事情,只有自己亲身做过了,才懂得其中蕴含的真谛。 修行也好,生活也罢便从扫地开始吧。清风想了想,便又开朗了起来。 唰—— 清风小道士第一下就没有控制好力道,顿时扬起偌大的灰尘。他瞬间就想起了悟能和尚交待的那句“别扬起灰尘,方丈会不高兴的”。 清风紧张不已地看着四周,害怕到甚至忙不迭地用手去拍灰尘,妄想把灰尘都压下来。 只可惜,这显然是个蠢办法。灰法不但没有被压下来,反而因为他的拍打,愈发的飞扬起来。 咦?方丈好像不知道呢。我就说嘛,这里扬没扬灰尖,他怎么会知道呢。清风小道士忧心忡忡地等了半天,也没有看到方丈的踪影,顿时放下心来了。 就在这里,蓦然间那些灰尘忽然无端凝在了一起,接着幻化出来了一道身影,正是黄眉老方丈。 啪—— 菩提方丈二话不说,抬手便给了小道士一记爆粟,“你这小道士,为何扬起如此大的灰尘?” 清风虽然有道髻在上,却也抵不消方丈这一记爆粟,疼得他直想挠破头皮。 “难道悟能没告诉你规矩吗?”菩提方丈很是不满地说道。 清风小道士已经疼得快要哭了,这会儿勉强忍住了泪水,可怜兮兮地说道:“悟能师兄交待过了,只是我太笨,没有做好。” 菩提方丈顿时佯怒地看着小道士,轻笑着说道:“谁说你笨?你天份奇高,只是你自己不知道罢了。这样吧,只要你答应改投我门下,我便不惩罚你了。” 清风顿时把头摇得像拔浪鼓,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菩提方丈满脸的笑容顿时就敛得干干净净,挥了挥袖口,不快地说道:“真是冥顽不灵的小牛鼻子。” 清风不满了,说道:“我是道士,不是牛鼻子。” “还和我犟嘴,罚你倒立半个时辰。”菩提方丈一抓将小道士抓了起来,怒斥道。 一旁的悟净和尚也吓到了,立即开口求情道:“不要,不要。” 菩提方丈瞪了悟净一眼,喝斥道:“抄你的经书去。” 悟净和尚眼里闪过一丝犹疑,最后还是咬牙上前两步,就要从菩提方丈手里解下小道士。 菩提方丈冷哼一声,说道:“敢跟我动手,去三星洞面壁思过吧。”说着,袖口一卷便将悟净和尚变作了一个不足三尺的小人,吞进了大袖之中。 清风小道士顿时急哭了,说道:“你放了悟净师兄,我认罚。” 菩提方丈冷笑一声,说道:“你犯了错,罚你便是应当之事,不存你认或不认的问题。而悟净竟敢欺师,自然也是要罚的。” “哼,你是坏人,坏和尚。就会欺负小孩子。”清风眼珠子一转,就想发挥小孩子的优势。 不过,菩提方丈是何等人,早就水火不侵了,笑道:“只要你现在改口拜到我门下,我可以考虑不处罚你,还将悟净放出来。” “不要。”清风倔劲一上头,也不管不顾起来:“我认罚,你尽管来吧。” “是吗?”菩提方丈冷笑一声,说道:“那你可别被吓得尿了裤子了。” 清风心里一阵不屑,不就是倒立半个时辰嘛,跟师父在一起的时候,早练过倒立了,一个时辰也没什么问题。 菩提方丈显然是想到了小道士的想法,却也没有戳破,只是笑盈盈地把他提到了院落的边缘。 再往前便是万丈深渊,清风这时候才有些慌了,急道:“方丈,你想干嘛?这里可是悬崖啊。” “我自然知道是悬崖。”菩提方丈忽然捉住小道士的一只脚,将他倒提,往悬崖一放,“正是要在这里罚你倒立。” 清风小小的身子,倒悬在空中,头往下便是一片虚空,一股莫明的恐惧感顿时袭上了他的心头。 “方丈,你不会是真的想把我悬在这里吧?”清风已经带了一丝的哭腔。 菩提方丈笑了笑,说道:“自然不是。” 清风顿时暗松了一口气,只是接着便又惊恐的尖叫起来,因为菩提方丈忽然松开了手。 那一瞬,忽然由实到虚,那种莫明的空落落的感觉,直击灵魂深处,勾起了人类本能的恐惧。 “啊——”清风顿时尖叫起来。 菩提方丈探手在小道士的左腿上设了一道定时结界,然后笑着说道:“你将会倒着落下去,半个时辰为限。你若没有尿裤子,那我便将悟净放出来。” 清风小道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老和尚居然是要把他扔下去。他看了看头下的那片黑洞洞的虚无,害怕极了。 清风感觉自己的耳朵好像忽然间聋了,竟然听不到任何的声音了,接着便全是他自己的心跳声。 那颗心脏好像快要爆炸了,好难受,好难受。师父,我好难受,带我离开这里吧。我受不了了。清风在心底不断地呐喊着,只是没有人来救他。 “去。”菩提方丈终究还是将小道士给丢了出去。 小小的身子,就像是丢出去的一块石子,在半空里滞了半秒,然后—— 下坠!!!! ------------ 007、万丈悬落,寸心根生。 身无凭依,飘滞虚空。 不是天上鸟,亦不是水中鱼,却是一个人。 一个凡人,道士,还是个小道士。 菩提寺,万丈悬崖之上,忽然有个小道士,被人扔了下来。 从高空俯冲而下,如果可以腾云驾雾倒也是一种不错的享受。 只可惜小道士连轻功都还不会,更别说飞行了。 菩提方丈这毫不迟疑的一扔,却真个将小道士的胆都给骇破了。 那种忽然踏空,失去重力,猛然下陷的感觉,实在是太怕人了。 清风不晓得自己有没被吓尿,但是他那颗小心脏却像是随时会爆裂开来。 瞪大着眼睛,烈风灌过来,又灼得双眼都难以睁开。不多时便热泪满眶,也不知是被吓得,还是被吹得。 身体还在急速下坠,清风尖叫着挣扎,却不能缓冲一星半点下坠的势头。 前所未有的恐怖,从没经历过的恐慌,像是一只利爪紧紧地扣住了小道士的心脏。 也不知到落了多久,也许只个呼吸,也许几个时震,也许几个世纪,小道士只觉得他的世界里,只剩下坠落。 怕到某种程度,忽然就不怕了。清风也睁开了眼睛,看着不断延伸而上的崖壁,竟然莫明觉得安宁。 恍恍惚惚之间,似是有什么细小的念头,在他的心海深处,绽开了些微的苗头。正如同春来嫩草初芽,顶破了封盖它的泥土。 这是什么呢?清风瞪大了眼睛,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的心海中,观注着那一抹小小的变化。 为什么我能看到自己的内心?清风感到分外讶然,他还没来得及修习什么仙法,如何见照见本心。 不知道心生何物,亦不知心物为何而生。清风浑然忘了自己还在半空中,急速得往下坠落,说不定没等他想出什么头绪来,就一头撞碎在了崖底。 再给我点时间,我一定能看出心里长出来的是什么东西?清风看着崖底越来越近,心里惶恐不已,居然不是怕死。 只是事与愿违,小道士终究像是一颗鸡子,撞在了艰硬的崖底地面上,那一瞬,小道士甚至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四分五裂,惨烈得洒了一地的血。 “小道士,感觉如何呢。”意识模糊之前,耳畔忽然响起一个声音,笑意盈盈地问道。 清风蓦然间打了个摆子,睁开了眼睛,却发现自己居然还在崖顶,还在菩提方丈的手里。 菩提方丈的黄眉随风乱飘,眉下的眼睛却带着两三分调皮的笑意,冲他说道:“这倒立半个时辰的滋味如何?” 清风惶惶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小道士,只要你入我门中。”菩提方丈循循善诱道:“我便教你那腾云驾雾的法术,彼时莫说这万丈悬崖,哪怕天庭地府,你都大可去得。” 不得不说,清风对这个有着相当大的兴趣,只是最后还是咬了咬牙,拒绝了菩提方丈的诱引。 菩提方丈脸色一变,甩手便将小道士扔回了院落里,喝骂道:“不知好歹的小牛鼻子,就抱着你那点残念到死吧。” “多谢方丈。”清风被这么一摔,身上无一处不疼,挣扎了好半天,才勉强支撑着站起来。 菩提方丈冷哼一声,身随风散,在小道士面前消失不见。 清风只是觉得有些对不起悟净和尚,害得他无端端的去面壁思过了,如果知道那三星洞在哪里,到是可以去给悟净师兄送些吃食。 清风重新拿起扫帚,复又开始扫起尘来,不过这回他再不敢扬起灰尘了,只是扫一下便压一下,速度极缓。 “你这样得扫到什么时候?”刚才不知道躲去哪里了的悟能和尚又出现了,冲小道士说道。 清风看了悟能和尚一眼,淡淡地说道:“可是不这样会有灰尘的。” “你不会扫慢一些吗?”悟能和尚似笑非笑的说道:“或者,你先洒点水,这样就不会扬尘了。” “那你怎么不早说?”清风将扫帚一扔,不由得抱怨起来,“早把这方法说出来,悟净师兄就不至于被关禁闭了。” “你也不曾问过我,我以为你知道呢。”悟能和尚捡了个干净的地方,缓缓躺下来,说道:“快点扫吧,到了午间还要给山下的弟子们送饭呢。” 清风撇了撇嘴,说道:“难道悟能师兄你就没有半点事做吗?” “当然有。”悟能和尚答道。 清风讶然问道:“那你还不去做?” “我要做的事情,就是监督你莫偷懒。” 清风立觉无语,索性连再发问的兴趣也没有了,接着扫地。 不过,清风还是去打了盆水,又折了根柳枝,将斜月殿的地面都洒遍了清水。这下扫起来,果然不扬尘了,只是灰法却结成了泥团粘在扫帚了,扫了一会儿就要清理一下。 “悟能师兄,有没有办法让这些泥不沾扫帚呢,这样扫一会儿就要去清洗一次,太麻烦了。”这回小道士倒是学聪明了,有了难题便直接发问。 悟能和尚却摇头道:“没有。” 清风瞪了悟能和尚一眼,觉得他分明是故意不说出来。 悟能和尚却是不以为意,笑着翻了个身,接着小睡起来。 清风只得靠自己了,他想了想,便把斜月殿里的泥尘全都直接扫到院落里,最后再清洗扫帚就是了。 一个半时辰过后,清风终于清扫完了斜月大殿和外面的院落,气喘吁吁地趴在殿前的石阶上,累得只吐舌头。 “扫完了?”悟能和尚适时醒转过来,笑呵呵地问道。 清风喘匀了气息,说道:“扫完了。悟能师兄你捡查一下吧。” 悟能和尚却是缓缓地站起身来,说道:“不用检查了。” 清风转过脑袋,看着悟能和尚:“悟能师兄不怕我偷工减料?” 悟能和尚笑道:“偷工减料害得也是你自己,我有什么怕的。” “这话是什么意思?”清风不解。 悟能说道:“每月开放日,方丈会在这里给世人讲经。” 清风瞬间就听明白了悟能和尚的潜台词,哎叹两声,又去找来两块旧布,沾了水,又把斜月大殿抹了两遍。 最后小道士累得像是一团瘫软的死狗的时候,悟能和尚笑着上前一把将小道士捉了起来,然后往殿外走。 “去哪里?”清风实在是没有力气了,任由悟能和尚像捉小猫咪一样的捉着自己,居然还有些舒服的晃了晃头。 悟能和尚说道:“做饭。” ------------ 008、厨房与菜园。 小道士很困惑。 每次提到山下的弟子,悟能师兄的脸上都会露出一抹难以言喻的笑容。 这个笑容意味深长,清风却完全猜不透。 不过,好在这个笑容维持的时间也不长。悟能和尚将小道士带到了膳堂的厨房里。 “现在我教你怎么给山下的弟子做饭。”悟能和尚将两只袖子捋到肘部,然后说道:“我只教一次,以后这事就是你来做了。” 清风不免有些腹诽起来,这个也交给我,那个也交给我,那你做什么呢? 悟能和尚见小道士有些心不在焉,便出口喝斥道:“别的事你可以偷懒,但是这件事绝对不能有丝毫的懈怠,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你知道吗?” 清风还是第一次见到总也是嘻笑满脸的悟能和尚如此的认真和严肃,不禁也收敛了玩闹的心思,认真观摩了起来。 “你莫要不以为然,这个做饭,与你平日做饭迥然不同。”悟能和尚看着小道士,循循渐进地说道:“每个步骤都不能差,错了,那就前功尽弃。” 清风听着相当的困惑,不就做个饭嘛,何必如此郑重其事,只要饭菜熟了,能凑合吃不就行了嘛。 “记好了。”悟能和尚忽然打开厨房里的一扇小门,居然有股凉气泛出来,令小道士透体一寒,“这里通向寺里的小菜园,一就疏果里面都有,你要做什么菜都可以去里面摘。” 清风讶然不已,这也太神奇了吧,厨房里居然通着一个菜园。 悟能和尚笑了笑,领着小道士钻进了这木柜。 通过一层木板之后,便是一条小道,很有山径特色,都是青石板铺就。 小径的尽头,果然是一处菜园。 这菜园虽小,但是一应果蔬俱全,而且品相俱是上佳。 清风走在阶上,看了看四周,更加惊叹不已,谁能想到厨房的木柜居然还藏着这么一处好地方。 清风忍不住就要上前摘两个看着鲜嫩欲滴的桃子,却被悟能和尚捉住了手。 悟能和尚摇了摇头,说道:“这里的东西,你能不吃。” “为什么?”清风很是不解,这悟能师兄怎么也如此小气,连个果子都不给吃。 “这是为了你好。”悟能和尚却没有多作解释,只是下了严令,说道:“你若吃了,坏了肚子倒是小事,多则会当场毙命的。” 清风听得悟能和尚说得恐怖,不免吓了一跳,接着又感觉到不对劲,说道:“悟能师兄,你莫不是在骗我。既然这些果子吃了会死,那你还用它们来做饭给山下的弟子吃?” 悟能和尚又笑了,那种意味深长的感觉又浮上小道士的心头。 “这就是种给他们吃的。”悟能和尚笑道:“他们不吃才有可能会死。” “真是越来越搞不懂了。”清风挠着自己的发髻,有些头疼了。 悟能和尚笑着拍了拍小道士的小脑袋,说道:“你只须记牢了,这里的菜,你不能偷吃就行了。” “好吧。我记住了。”清风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悟能和尚摘了些青菜,一些毛豆,还有些许苦瓜、桃子之类,然后拉着小道士返回了厨房。 悟能和尚把果蔬放到灶台上,然后对小道士吩咐道:“你去淘米吧。” 清风点了点头,然后环顾厨房,问道:“米在哪儿?” “缸里。”悟能和尚正在清洗这里果疏,随口答道。 清风看了看四周,终于在木柜的边上,看到了两口大缸。 这两缸都比清风要高,小道士跳了半天,也没能把米缸的盖子揭开,更别说舀米了。 努力了半天,小道士跳得脚都疼了,扭头看了看四周,便去搬了两个小板凳过来,垫在脚下,终于比缸要高了。 揭开其中一个,却发现是一缸清水,于是又盖上。 把小板凳挪了挪,又上去揭开缸盖,果然是米,不过这米却和他所认识的米有些不太一样,清风乍一看还以为是满缸的血。 “悟能师兄,这米怎么是红色的?”清风扭头问悟能说道。 悟能和尚已经开始切菜了,头也没转,便答道:“那是方丈滴血布种养出来的法米,可以静心宁神,抑恶屏杀。” 清风哦了一声,似懂非懂,感觉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那洗多少米?”清风问道。 悟能和尚笑着转身,看着小道士,说道:“无所谓多少,随你喜欢。” 清风一愣,又不是做给我吃的,怎么凭我喜欢,“那山下有几个弟子啊?” “现在只有七个。”悟能和尚淡淡地说道。 清风想了想便用饭碗舀了三碗在一个小盆里,感觉应该差不多了,把米缸盖上。 “水是用这缸里的水吗?”清风问道。 “对。”悟能和尚点头道:“这点很重要,山下弟子们吃的东西,事先都要用这缸里的水洗过才行,不然后果……” “不堪设想,对吧?”清风撇了撇嘴,还好这水缸边上有个用半边葫芦做成的勺子。 舀了三瓢,清风便开始淘米,“淘米的水倒哪儿?” “缸边有个下水口直通菜园。”悟能和尚说道。 米淘三遍,便足矣。淘米的水全倒在了下水口。 清风捧着小盆走到悟能和尚根前,问道:“那煮饭的锅呢。” “那个小的就是。”悟能和尚随手一指。 清风顺手看着,叫道:“那不是炼丹的鼎么?” “不是。”悟能和尚一本正经地说道:“那就是煮饭的锅。” 小道士将信将疑地走过去,厨房的正中搁着一大一小两个鼎,他本来以为是炼丹用的。 “小的煮饭?那大的呢?”清风问道, 悟能和尚笑道:“自然是炒菜的。” “好吧。”清风顿感无奈,揭开小鼎,发现鼎口果然有些许的饭粒残存,扫净清洗了一下之后,小道士便把米倒了进去,又添了点水。 “怎么点火?”清风上上下下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有放木柴的地方。 悟能和尚愣了一下,便笑着走了过来,蓦然间一掌拍出,击在鼎身的炉口。 “轰”地一声,便见鼎中火起,将鼎胆给包裹起来。 小道士惊呆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说道:“悟能师兄,你这是用真气点火吗?” “这鼎确实需要损耗真气。”悟能和尚点头道。 “那我还没有练出真气呢,怎么办?”清风皱着眉头,苦恼地说道。 “无妨。明天方丈便会给你传授修行的诀窍。”悟能和尚将菜都切好了,笑着说道:“凭你的资质,些许真气,一个晚上足够了。” “修行有这么简单?!”清风大惊失色,意外不已。 悟能和尚轻笑道:“些许真气而已,凡夫俗子中的武人到了一定境界也能悟出来,算不得修行。真正难的是法力。” “哦。悟能师兄有法力了吗?”清风好奇地问道。 悟能和尚笑而不答,说道:“看我炒菜。” 悟能和尚将所有的切好的菜都扔进大鼎之中,然后运起真气,凭空居然幻化出来了一条赤色游龙,绕着鼎身高速游转着。 清风看得是直拍手,叫道:“是龙啊,真的龙啊。二师兄你好厉害。” “雕虫小伎罢了。”悟能和尚笑着摆了摆手,不过手上捏着的印诀却是纹丝不动。 一刻钟之后,饭熟菜好。 悟能和尚从木柜里取出盆碗,把饭菜都盛出来,接着又一同装进一个大的食盒里。 “走,给山下弟子送饭去。”悟能和尚将食盒丢给小道士去扛,自己却是甩了甩衣袍,大笑着走出厨房。 好在饭菜不多,压在小道士身上倒也不是很重。 因为手脚太短,清风只能将食盒扛起来,不然的话,说不定就磕到了地面,全打翻了。 清风小道士忽然想起来,那下山的道路似乎无比的狭长艰险,自己提着这食盒能安全得走下去吗? 远处,悟能和尚已经哼着小曲,晃着肥大的身子,一步一步地沿着青石阶往下走了,浑然没有注意到一个小道士的难题。 清风愣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咬了咬牙,扛着食盒,下山去了。 ------------ 009、妖气纵横,金刚怒目。 自山顶往下,小径幽狭,九曲十八弯。 午间,日头高照,蝉声联唱。 丝丝暑气,如蒸如煮,让行在道上的山兽都有些热不胜禁。 走在前头的悟能和尚,已经敞开肚皮,唱着些不成曲调的谣儿。 后头,却是有个小小的小道士,扛着几乎与他齐高的食盒,艰难得下着石阶。 走了一段无树可遮的崖壁小道之后,终于转入一片树荫,路也渐渐好走了。 悟能和尚心情甚是愉悦,顾盼左右风景,时不时爽声大笑,似是逸兴遄飞。 清风却是有些累了,吐着嫩红的小舌头,像小狗儿似的喘气。 食盒搁在路旁的大石头上,小道士嘶哑着声音喊道:“悟能师兄,等、等等我。” 悟能和尚却浑似没有听见,很快便在小道士的视线内消失。 清风顿时无奈了,勉强咽了几口唾沫便继续赶路。 好在这里绿树成荫。没那么热了,只是那汗,还是不停的流。 有的流进眼睛里,痒痒的很难受,忍不住去擦; 有的流进衣服里,贴着皮肉,渐渐粘稠,也是相当不舒服。 清风却是忍着,不抓不擦,用袖子抹了一把汗,然后换个姿态继续走着。 前面的视野,好像渐渐的散了,又慢慢的圆了,时不时还有些虹光在眼皮的周围绕着,很是好看。 清风走走停停,不喊累,也不抱怨,他知道这是自己应该做的。 若是这点苦也吃不了,岂不是辜负了他师父送他上菩提寺的苦心。 蝉噪森逾静,鸟鸣山更幽。 清风沐着温热的风,出了林,却还在山中。 在他的面前,横着一条河,桥只是一根独木。 那天来时,是他师父带着他纵云而至。彼时的他在云端俯看,觉得这条河太窄,如今一看却是他错了。 这河,对他来说,是太宽了。 这桥,对他来说,也是太险了。 一个不小心掉进河里,生死倒是其次,小道士却担心食盒会摔碎了。 四野无人,悟能和尚也早不见踪影。 小道士无有外援,只能自己想办法过河。 趟过去显然是不行,因为水看不出深浅,说不定未至河心就把他淹没了。 左想右想,还是只能走这独木桥。 这木桥应该有些年月,上面的棱角尖刺都被人的鞋底磨平了。整座桥,倒像是一根放倒了的柱子。 小道士穿的是僧履,足底平滑,无有摩擦,走上桥来分外危险。 一踩上去,小道士整个人便滑了出去,倒好似踩在冰面上似的。 这一滑,就再也停不下来了。 “啊——”清风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就尖叫起来。 身体左摇右摆,明明无法平衡,却又莫明其妙地保持了平衡。 清风努力把食盒抱住,决不能让它有失。 不料就这么一个小小的信念,居然让小道士暂时忘却了惧水怕高的天性,一路滑到了对岸。 “我过来了!”清风踏上了实地,才高兴地跳了起来:“我居然过来了。” 回头看看,近三丈长的独木桥,居然就这么被他滑过来了。 清风的心里充满了这小小的成就感,丝丝喜悦令他整个人的心情都开朗起来了、 好想唱歌啊。清风欢快地提着食盒,眼睛像是一只不安份的精怪,不停的打量着四周。 过了河,便是山腰以下了。 清风忽然发现了一个小小的规律,山越往下,那树的叶片就越大,树干也越粗。 当然,寺院正中心的那颗巨可参天的菩提树除外。 也许这个发现毫无意义,但是小道士就是被这种细小的喜悦所满足,一路哼哼唱唱地便下到了山脚。 山脚处,有个山门,看着倒像个牌坊,上面刻了好些字,可惜小道士不认识。 倒不是小道士不识字,而是不认识这山门两边刻着的字,因为那是一种他前所未见的字体。 山门根下,远远的便看见一个白胖的肚皮,像是一面磨光的铜镜,居然还能反照光芒。 “悟能师兄,起来啦。”小道士走到那肚皮的边上,抬脚就踩了踩,好软。 悟能和尚悠悠醒转,眼睛先是一愣迷糊,随即小眼珠子转了转,瞬间清醒过来了。 “我说小道士,你干嘛踩我的肚皮。”悟能和尚拍开小道士的脚,笑着骂道。 “好软,挺好玩的。”清风笑了起来,毫不避讳的说道。 悟能和尚倒也不生气,笑呵呵地骂道:“好玩也不能玩啊。我这肚皮也不是你的玩具啊。” 清风笑了笑,说道:“玩下又不会坏,二师兄不会这么小气吧。” 悟能和尚拍了小道士的后脑一下,骂道:“不许目无尊长。” 清风只得撇了撇嘴,低头道:“知道了。” 悟能和尚指着前方说道:“再走一会儿,就会看到一座禅院,那里就是山下弟子们的修行之所。到时候你跟我在后面。还有,那些弟子或许有些个样貌丑陋,但你不许大惊小怪的,也不许乱说话。” 清风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提着食盒默然地跟在悟能和尚身后。 悟能和尚说得郑重其事,小道士自然不敢等闲视之,不过心底他还是相当疑惑,究竟这些山下的弟子们丑成什么样子,悟能师兄居然会提前发出警告。 说来不远,其实还是走了有一会儿,过了一道坎,便望见一座禅院,却是“安禅山居”。 那山居前同样有片阔地,小道士远远望见有几道人影在那里扑腾似是在练武、喂招。 清风便兴奋起来了,对于习武和修行,他是一万个热衷。 “哎,悟能师兄来了!”忽然有个黑塔般的巨汉发现了悟能和尚,便高声叫了起来。 这巨汉还真的好丑啊,丑得简直了,和一头熊没什么两样。按师父的话怎么说来着,堪称造物奇迹。饶是清风有了心理准备,还是被那巨汉的颜值给震惊了。 那巨汉吼了两声,便大步奔了过来,恍然间小道士感觉地面都在摇。 悟能和尚低声冲小道士说道:“这巨汉叫熊山奇,是这山居的大管事,这里的弟子都得听他的。你摸看他这蠢笨样,此处属他的修为最高。” 清风点了点头,又好奇地看了这巨汉一眼,这回感觉顺眼了好多。 “咦,这穿僧袍的小道士是哪来的,二师兄,是你儿子么?”那巨汉走近了才发现跟在悟能和尚身后的小道士。 悟能和尚连连摆手,说道:“你再说这诨话,我不打你,方丈都得打你了。” “啊?又是方丈的私生子?”那个叫熊山奇的巨汉一脸呆愣地说道。 清风却有些不满了,说道:“我道号清风,不是方丈的私生子,暂时寄居在菩提寺中。” “哦,这样啊。”熊山奇这巨塔般的汉子居然不好意思起来,探手熊掌般的手来,说道:“算我老熊说错话了,你打我一下,我们交个朋友。” 清风完全找不到这几句话的逻辑在哪里,不过他非常喜欢这句话,于是打了熊山奇一下,又握住了熊山奇巨大的手掌,重复道:“我打了你一下,我们就是朋友了。” “哈哈哈,不错不错。这娃娃不错,我喜欢。”那熊山奇大喜之下,便一把将小道士抱起来,放到他宽大的肩膀上,手提着食盒便往山居走去,还没走到跟前,就扯着雷吼般的嗓子喊道:“兄弟们,都滚过来吃午饭了!” 吼声刚落,便见七八道人影从各处涌了过来。 小道士这时候才明白,为什么悟能师兄会说山下的弟子会有些奇怪了。因为,这些弟子分明都是些妖怪,除了之熊山奇之外,其余的都没有化出人形,还是半人半妖的状态。。 不过,这又有什么所谓呢。清风笑了笑,妖怪又如何,师父曾经说过,恶的不是从来物种,而是人心。这里的人心,不单单是指人的心,还有同样拥有人心的妖怪以及仙神。 七八个妖怪,扯来了床单铺在草地上,又搬来了桌子,还有碗筷,甚至有个猴精居然拿出了半坛猴儿酒,简直要绝了。 悟能和尚一直淡定地坐和熊山奇坐在一起,小道士却是站在了这巨汉的肩上,发现了更好玩的东西。 这熊山奇的头上好多个旋啊。小道士不禁一个一个地数了起来。 不多时,桌子碗筷都铺阵好了,熊山奇便打开了食盒,把菜食匀了匀,每人发了一份。 那猴精却是提着坛猴儿酒,只给熊山奇和悟能和尚各倒了一碗,小道士自然是不能喝酒的。其余的妖怪,却是各自一碗清水。 “辛苦悟能师兄了。”熊山奇端起碗来,大声说道。 悟能和尚却忽然探手压下了熊山奇的手臂,淡淡地说道:“喝酒慢来。” 熊山奇一愣,奇怪道:“怎的?” “多了一个。”悟能和尚伸出胖胖的手指,点了点一个坐在席末的面貌苍白的白衣秀士,淡淡地说道。 熊山奇愣了一下,随即不以为意地说道:“这山居常有同道过来玩耍,不足为奇。前番还有头苍狼过来蹭食吃呢。” 悟能和尚淡淡地说道:“一切兽禽木草,如有化人之意,修仙之心,我菩提寺都是万般欢迎。但是,若有人想混水摸鱼,骗我们这净心洗孽的祛邪定心法餐吃,那是万万不能的。” 熊山奇眉尖一挑,冲悟能和尚说道:“悟能师兄,是不是有些言过其实了。” 悟能和尚莫然间双目一鼓,崩出两道金光,将那白衣秀干罩定,接着一只胖手探去,带着无可撼移的庄严,缓而迅急的掐向了那秀士的脖子。 清风见这场景也是吓了一跳,方才还和气融融的,怎么一眨眼就打起来了,那我该怎么办? 熊山奇见悟能和尚动了手,也是起了火气,巨塔般的身子蓦然间崩紧,一双铁钳般的巨臂,便要箍向悟能和尚。 悟能和尚轻笑一声,身化轻烟,从熊山奇的怀抱中脱逃出来,下一刻却是在那白衣秀士的身侧凝出了身形。 那白衣秀士神情慌乱,返便想逃,只是已经迟了,因为悟能和尚的手已经扣紧了他的喉咙,动一下,便紧一分。 “现出你的原形吧。”悟能和尚冷笑一声,说道:“你这孽畜,隔了老远便闻到了你的臭味,想来这两天吃过人肉了吧。还不伏法?” 悟能和尚暴和一声,身泛金光,那白衣秀士蓦地惨叫一声,身上浓烟爆起,不多时便现出了原形。 清风凝眼望去却是一条白花蛇。 那白花蛇怪显然也知道到了生死存亡之际,便放开所有神通,漫天的妖气携卷着逼人的恶臭瞬间将这山居给遮蔽了。 清风一嗅这恶臭便觉天旋地转,好不恶心。 好在那熊山奇发现了,便将小道士的口鼻掩了,盈出个结界,托在掌心里。 “些许蠢物,也敢来打我菩提寺的主意,死来!”悟能和尚被这臭气一逼,却是勃然大怒。他虽懒胖,却是最爱洁净之人,这蛇怪弄出如此污臭的妖气来,他如何不火。 “秽迹金刚,乾坤皆净。”悟能和尚蓦然吟唱一句佛偈,接着身如金刚,佛光暴溢。 佛光所至,无不洁净,漫天妖气瞬间散尽。 悟能和尚猛然间用力,那还在挣扎不已地白花蛇怪,瞬间被捏爆了头颅。 “念你修行不易,这颗妖丹便保全不碎,放你入锁魔洞中。”悟能和尚从蛇躯之中捏出一粒尾指大的漆黑丹丸,淡淡地说道:“如你命不该绝,自能再修五百年成形吧,去!” 悟能和尚蓦地念了一通神咒,将那枚妖丸一丢,半空里现出一座法阵,阵中探出一只手,将丹接过,随即不见了。 悟能和尚处决了那白花蛇怪,仍旧平静地坐了下来,扭头看着熊山奇,淡淡地说道:“规矩,不能乱!” 熊山奇如闻仙音,双手合什,念了一句:“方寸道心,无量菩提。多谢悟能师兄指点。” 其余众妖变是如此。 清风呆呆地看着这一幕,恍然间觉得,原来悟能师兄这么厉害。 ------------ 010、妖怪又怎么了? 日头渐西,暑气微降。 一阵凉风,不知从何处飘来,恰似迷了路径似的,在山脚下盘旋了好久。 方寸山根脚下,有座山居,常年住着几位形貌怪异的弟子。 这些弟子虽然长得丑陋,却也和善,时常帮助山下的居民,倒也没有人真个介意他们的容颜。 在碗里的猴儿酒快喝完的时候,悟能和尚终于从闲聊中抽身出来,淡淡地问了一句:“那白花蛇是从何处来的?” 熊山奇一愣,不假思索道:“他的来历我也不甚清楚。你也知我的性子,对于同类一向是来者不拒。” 悟能和尚笑着拍了熊山奇一下,夸赞道:“这便是个优点。不过,却不能乱了规矩。” “这个我懂。”熊山奇黑如煤炭的脸上居然浮现一两丝惭愧的脸色,说道:“此怪来时就曾向我坦白,说是一时没忍住妖性,便犯戒吃了人,又想真心悔过,所以求我给他个机会。” 悟能和尚捏了捏胖手掌的关节,淡淡地说道:“你没怀疑过他撒谎?” “没有。”能山奇摇头:“老熊的品性大家也是知晓的,搞不懂那些弯弯绕。我见他可怜,所以就想给他个机会。” “他不是个善类。”悟能和尚幽幽地说道:“我从他的身上不但嗅到了妖气,人肉味,还有一两丝献祭的味道。” “怎么可能?!”熊山奇惊讶出声,说道:“自千年前三界云台会盟之后,天庭便明令三界不得以生人献祭了。” “许是我闻错了吧。”悟能和尚也不能确定,毕竟对于生人献祭的事情,他也所知不多,“不过小心无大碍。这段时日你们多多提防一二。” “老熊我记下了。”能山奇脸上惊疑不定,毕竟漏进来一个偷吃的小妖还不算多大的罪过,若是引来一个吃了献祭的妖怪,那麻顺可就大了。莫说这方寸山中有多少精怪,单就这山居里的六个弟兄就都要被诱出妖兽本性了。 “千年前,人神妖三界会盟,定下了和平相处之约。”悟能和尚缓缓说道:“虽说妖杀人,人捉妖、妖弑神的事情仍未断绝,但终究只是少数。你们在我菩提寺中修行,也是为了祛了心魂中的暴戾杀性,好成就金身正果,所以切记不要行差踏错。” 七妖相视一眼,都双手合什。 “罢了,多说无益,今日便到这里。”悟能和尚拍了拍屁股,站起身来,说道:“其他的事情,便等开放日,你们上山时,再计较吧。” 熊山奇笑道:“那自然是好。我还要向大师兄讨教运力之法呢。我虽天生神力,却总也被他抬手掀翻。上回大师兄可答应了,要传我这法门的。” 悟能和尚笑道:“行,我上山便找那猴子说道。” 一边的猴精愣了一下,指着自己道:“你说我么?” “你个通背好大胆,你想当大师兄么?”其余几妖顿时冲那小猴精喝骂道。 那猴精吓了一跳,连连摆手:“我没有。” “好了,小道士,醒醒!”不知道什么时候清风居然在熊山奇阔大的肩背上睡着了,还流了口水。 小道士被悟能和尚一阵好摇,才晃晃悠悠地醒转过来,喃喃道:“要吃饭了么?” “你个小道士,就知道吃。”悟能和尚不满的拍了小道士的后脑勺一下,说道:“天色不早了,我们要回山了。” 清风睁大了眼睛,四处看了看,终于发觉自己还在山居前。 “大熊,放我下来。”小道士拍了拍熊山奇的头,说道:“都怪你头上的发旋太多了,我数着数着就睡着了。” 熊山奇哈哈大笑道:“这便怪不得我了,是你自己要去数的,可有数清有多少个?” “你知道不知道有多少个?”清风奇怪地反问。 熊山奇摸了摸头,说道:“我自己也没法去数了。” 清风顿时摆了摆手,说道:“数到一半我就睡着了,有空下交再数,到时候再告诉你有多少个旋。” “好,那等你下次再来。”熊山奇笑道:“到时我带你四处走走。” “那便说定了,拉勾。”小道士居然一脸认真。 熊山奇倒也不像是开玩笑,一人一妖,一大一小,两只手掌居然真就拉起勾来了。 悟能和尚一直在旁边看着,带着浅淡的笑意。 等小道士和那些妖怪逐一告别之后,才挪了步子,慢慢地走着。 “悟能师兄,等等我。”清风见悟能和尚又先走了,连忙一路小跑跟了过去。 悟能和尚回头看了看小道士,说道:“好玩吗?” “好玩啊。”清风笑着说道:“他们都挺有意思,我都和他们交朋友了。” “你知道不知道,他们是妖怪?”悟能和尚淡淡地问道。 清风一脸不解地说道:“这跟我们交朋友有关系吗?” 悟能和尚一愣,接着笑着摇头,说道:“没有。” 清风也笑了起来,说道:“我师父说过,众生平等,不该用有色眼光看待别人。” “他们可不是人。”悟能和尚轻声说道。 “可是人也有坏人啊。”清风反驳道:“只要他们对我没有恶意,又愿意和我交朋友,是人是妖又有什么关系。” 悟能和尚抬眼看着天,许久才幽幽地说道:“真的没有关系么?” 清风听不出悟能和尚话里含着的苍凉与深意,只是笑道:“明天还要下山送饭给他们吧。” “明天不用,三日一送。”悟能和尚说道。 “啊?那他们这三天不会饿吗?”清风感觉自己一顿不吃就饿得慌,何况三天,他们怎么撑下来的。 “这是法餐,用他祛除他们心魂里的戾气,吃多了也未必好。”悟能和尚说道,“他们平日自有别的吃食。” 清风道:“那他们平时吃什么?” 悟能和尚有些烦躁了,瞪了小道士一眼,喝道:“吃什么,就吃你这种小孩子。” 清风吓了一跳,说道:“不会吧,你骗人。” “妖怪不吃人,难道吃草吗?”悟能和尚帮作认真的说道:“尤其是你这种年纪的童男童女,更稀皮嫩肉的,最好吃了。” “切。我才不信呢。”清风心里虽然有些怕,但却不怎么相信山脚下的那几个妖怪叔叔会吃人。 “那到时候被吃掉可虽怪我没提醒你喽。”悟能和尚笑着说道。 “悟能师兄,你能走慢一点吗?”清风走了没多久就有些喘了。 悟能和尚皱着眉头道:“你的体质未免太弱了,这才走多久?” 清风撇了撇嘴,指着悟能和尚的腿,说道:“你一步顶我三步,我都要小跑才跟上你的速度,当然累了。” 悟能和尚道:“那就怪不得我了。我总不能走两步便停下来等你吧。我又没病。” “没病走两步?”清风不大懂这个梗,满头的疑惑。 悟能和尚也没期望这小道士听懂,只得说道:“人生路上,没有谁总会停下来等你的,你总得自己跟上来,不是么?” 清风小道士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再没有半句抱怨。 ------------ 011、乌巢禅师。 快到山顶的时候,已近黄昏。 热气已渐渐消去,余晖里满是傍晚的幽凉。 小道士只觉得影子越拉越长,而他也越来越累。 走在他前面的能师兄,明明走得很慢,却总也是追赶不上。 不过,清风再也没有喊出等等我之类的话,只是喘了几口气,然后继续迈着起了水泡的脚,向前走着。 “脚很疼吧。”就在小道士实在有些坚持不住的时候,一个尖锐的声音刺进他的耳朵里。 清风抬头一看,路旁的树上,倒吊着一个人,正是悟空和尚。 “确实很疼。”清风也没有在口头上硬撑,不过能在这时候看到一个认识的人,其实已经算是一种激励了。 悟空和尚啃着桃子,流得满手的桃汁,满脸不屑地冲小道士说道:“你太弱了,这山道连一万阶都没有,你爬了近三个时辰却还没有到山顶,真是丢人。” 清风听了这话,却是想到我居然这么厉害,都快爬了一万级台阶。 悟空和尚看到小道士的表情,顿时又是一阵鄙夷。 清风索性不走了,在路上捡块石头坐下,将僧履袜子都脱了,查看起他的脚下。 那一双小小的脚底此时都布满了水泡,有几个甚至磨破了,正在往外冒着水。 这些伤处,被汗水一浸,实在是有些刺疼难忍。 清风看着这些水泡,一咬牙,索性全给捏破了,把里面的水给挤出来。 悟空和尚见了这一幕,笑道:“你挤破了,不是更疼更难走。” 清风道:“长痛不如短痛。” 悟空嗤笑一声,说道:“谁告诉你捏破了就是短痛了?从这里到山顶还有一段路,你捏破了,不怕伤处感染?你的脚还要不要了?” 清风顿时呆了,没想到这么严重,愣道:“那怎么办?” “关俺屁事。”悟空和尚从树上落下来,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清风想着不能靠别人,那就只能硬撑着,爬也要爬上山顶。 悟空和尚见这小道士居然重新穿好鞋袜,忍着脚底刺痛,一瘸一拐地朝山上走去。 每走一步,小道士的脸便纠结一分。 “你这小东西,真是麻烦。”悟空和尚看了半天,忽然将桃子一扔,几步抑上前,一把抓起小道士,扔到背上,骂道:“以后别逞能了。没那个本事,就别装那么勇敢。” 清风伏在悟空和尚的背上,感觉这个后背虽然没有山下那头熊宽,但却是更加令人身心舒缓。 “哎,我靠。小东西,我看你可怜才背你的。你没说句感谢就算了,居然还睡觉。你当我是什么人?”悟空和尚没走几步忽然听到了鼾声,扭头一看,背上的小道士居然睡着了。 “悟空师兄,别吵,我好困。”清风把头靠在悟空和尚的肩头,移了移,找了个舒服点的姿势,继续睡。 悟空和尚还想再喝斥几句,恍惚间他的眼底闪过一道人影,竟然渐渐和背上的小道士重叠起来了。 彼时,似乎也有人和我说过类似的话呢。悟空和尚瞬间默然无语,时间过去好久了,久到我都记不起来了。 悟空和尚的步子与悟能和尚又不同,他显然不会有一步步走上去的想法,而是将身一纵,跌过数十丈,足尖一点,又是拔身而起。 只几个起落,便到了山顶。 “你个小东西别得寸进尺。”到了寺院,悟空和尚便把背上的小道士摔在了地上,骂道:“你睡便睡了,还打呼,打呼就罢了,居然还流口水。这也我都忍了,你特么的为什么还咬我!!!” 清风摔得屁股疼,终于从梦中醒过来,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梦到和师父吃蹄膀了。” “我哪点像蹄膀了!”悟空和尚更怒了,放眼四周,抄起一根竹竿就要捧小道士一顿。 清风立即忘了自己的脚底有伤,拔腿就跑,慌不择路之下便撞进了一个人怀里。 防止失联,请记住本站备用域名:t x t 8 0. l a “我说大师兄,你好歹也是个修道之人,居然欺负一个小孩子。”悟能和尚将小道士护在身后,冲暴怒的悟空和尚说道。 “猪头,你死开。今天我非要揍这小东西一顿。”悟空和尚将竹竿一点,悬空在悟能和尚鼻尖前的一寸处。 悟能和尚看了一眼竹竿,摇头道:“今天他是跟我的。我不能让你打他,要也是我来打。” 悟空和尚冷声道:“不让开,我连你一起儿揍。” “不让。”悟能和尚还是摇头。 呼—— 棍如电闪,风声忽啸,竹竿快得只剩下一片绿影。 悟能和尚笑意甫收,大袍一卷,带起罡风半袖,将那竹竿包了起来。 “切。”悟空和尚目露鄙夷之色,双手只一拧,被卷中的竹竿倒像是囊中之锥,瞬间脱颖而出。 啪—— 一竿拍中的却是悟能和尚厚实的双掌,这是空手入竹竿。 清风看着这两位师兄打了起来,一时也不知道该给谁加油。大抵上是倾向悟能师兄的,毕竟是来救他的。 “猪头,掌法不错,不过你确定你的猪蹄不疼?”悟空和尚冷笑着问道。 悟能和尚表情不变,淡淡地说道:“猴子,你最后嘴上留点口德,不然早晚有一天我要撕了它。” 悟空和尚鄙夷道:“有本事便来试试!” 悟空和尚轻喝一声,只一拍,便见竿身忽涨,如气灌囊。 悟能和尚手心一滑,便再拿不住这翠色竹竿。 竿还未脱手,悟能和尚便弃而反进,大袍狂舞,带一袭泥尘扑去。 风扑面,尘满脸,沙迷眼。 悟空和尚暗骂这猪头卑鄙,只得闭了眼睛,啜口一喷,狂风倒卷,把悟能和尚整个人都吹飞了出去。 清风看着不免惊呼不已,看样子还是悟空师兄计胜一畴啊。 不等小道士感慨完,便看到被风吹走的悟能和尚忽然崩散成一团烟沙,居然是假的。 再往回看,便见悟能和尚大袍卷在悟空和尚的脖颈处,勒得极紧。 “猴子,再乱动,脑袋可就没了。”悟能和尚淡淡地笑道。 悟空和尚倒也没有急躁,也笑了起来,“你还是先担心你自己吧。” 悟能和尚低头一看,却发现那翠色竹竿抵在自己的心口,估计只须对主一按,这竹竿便会贯穿心脏、透体而过了。 “看样子是我输了。”悟能和尚便也干脆,一点也不死撑,因为他知道自己没有悟空和尚快。 “你们两个可玩得尽兴?”这时候半空里响起一个阴沉的声音,把三人都吓了一跳。 就连悟空和尚听到这声音都是面色大变,立即收了竹竿,说道:“师叔误会了,我们只是在切磋。” 悟能和尚将袖袍收起,也是一脸认真的辩解道:“确实只是偶然兴起,师叔明鉴。” 清风先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随即又对两位师兄的态度感到奇怪,这两人在面对方丈的时候好像都没有这么恭敬吧。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c c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半空里,暮色忽收,凝作一团乌云,而那云上却坐着一位形容枯槁的老者。 这老者周身无几两肉,多是皮包骨头,因此也显得容貌怪异,只是一双眼睛却像是藏了无数柄利剑,令人不敢直视。 此老者一出现,方圆百里山川俱都阴沉起来,似是将有暴雨来袭。 小道士也觉得似是有座大山忽然压在胸口,呼吸都为之一滞,很是辛苦。 “你这小娃娃便是镇元子送来的徒弟?”乌云上的老者望了清风一眼,无悲无喜地说道。 清风瞬间想到了此人是谁,虽然心底害怕,但还是强忍着惧意恭恭敬敬地见礼道:“小道清风,见过乌巢师叔。” “看着倒也灵俐,只是有些胖了,须得减减。”乌巢禅师只扫了小道士一眼,便满是不喜。 清风觉得委实不可思议,自己这算胖么,那悟能师兄算什么。 “慢来。”乌巢禅师只是淡淡地看了小道士一眼,然后移目看向悟空和尚与悟能和尚二人,“你们谁对,谁错?” 只此一句话,便让悟空和尚与悟和尚两人大汗淋淳。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畏惧之意。 “不说?那便都罚。”乌巢禅师淡淡地说道。 最后还是悟空和尚咬了咬牙,说道:“是弟子的错。” “好,你随我走。”乌巢禅师只淡淡地说了一句。 悟空和尚瞪了悟能和尚一眼,却什么也没说,纵一个筋斗便从山顶跃了下去。 “你又胖了。”乌巢又看着悟能和尚,眉头皱了起来,眼底的戾气直看得悟能和尚腿都有些打抖。 “我马上就减。”悟能和尚立即应口道:“师叔放心,绝对会减下来的。” 乌巢禅师轻哼一声,随即身形涣散,与漫空乌云一同离去。 云散良久,悟能和尚才缓缓长舒一口气。 清风也是感觉闷在胸口的强压散去,喘着粗气道:“这位师叔好恐怖。” “你心里知道就好,莫说出来。”悟能和尚还心有余悸地看着四周,生怕那朵乌云又来。 “悟空大师兄不会有事吧。”清风又问道。 悟能和尚目露惭愧之色,说道:“这回有些对不起那猴了了。他自求多福吧,也不知有没有命回来。” “不会吧?!”小道士是真个吓倒了,惊恐万状道:“只是处罚,难道还能真要了悟空师兄的命?” “你是不知这师叔的禀性。”悟能和尚说道:“那猴子本来排行才第七,前面六位有四位就是死在乌巢师叔的处罚里。” “难以置信?方丈不管嘛?”清风对此很难理解。 悟能和尚翻个白眼,说道:“方丈管个屁。死了一个徒弟,再招个新的就是了。” 清风愣住了,这简直完全颠覆了他心中的认知,他不晓得悟能师兄究竟是认真的还是在说笑,总之瞬间有些惴惴不安起来。 ------------ 012、镇元子的书信。 膳房里,清风小道士一个人吃着山下食仙庄送上来的晚饭。 偌大个寺院,眼下却是空荡荡的。 在沷墨似的暮色里,晚风来回贯流,显得清冷而孤寂。 小道士其实有些怕,只是这时候却是谁也不在。 悟净和尚被菩提方丈关进了三星洞里反思去了,悟空和尚又被乌巢禅师带走了,而悟能和尚却是受到了惊吓,说是要睡一觉压压惊。 清风吃完晚饭,将东西收拾干净,便回了自己的竹屋里。 月色分外明亮,照得室内不须点灯,也可以视物。 小道士想了想,便从床榻上,摸出了一个包裹来了。 这个包裹是他师父临走时丢给他的,他还来没有拆开来看过。 清风看着这个包裹,想起与师父相处的点点滴滴,心头忽然被一片孤寂笼着,无端端的想哭了。 不一会儿,便有一滴眼泪落到了包裹上。 清风吓了一跳,慌忙抹了眼泪,翻看起这包裹来了。 小心而轻,缓慢而滞,你是打开一件无上至宝,清风屏住呼吸想象着这包裹里究竟是些什么东西。 一层,两层,三层…… 清风的感动渐渐退去,一股羞恼占据了心头,这个无良师父不会里面什么也没有吧。 到第五层的时候,小道士长舒一口气,终于再没有第六层了。 包裹被打开了,里面的东西倒也简单,只有一本书、一个箍儿,几粒碎银以及两块干裂的玉米饼还有一封信。 清风拿起那两块玉米饼,不免有些哭笑不得起来。 玉米饼先放一边,碎银也取了出来。 剩下的东西,才是他师父特意留给他的。 一本书,封皮纯白,封底纯黑,没有书名。 清风拿起来承脾翻了翻,里面都是白纸,一个字也没有。 这是什么意思?送我一本无字天书么。小道士暗自揣测着师父的用意。 看了半天,无论是滴水、火烤还是照准月光,也没发现这书的奇异之处。 这就是一本无字书,清风顿时失望透顶。 一个头箍,想来是铜铁打造,摸着有些偏软,色泽也煺了不少,不像是新的。 清风想了想,他好像也没见到过师父用过这个箍,这么说来还是个没用的东西。 最后,小道士的目光便停留在这封信上了。 这里在要是再没有什么值得一看的东西,清风就真的要怀疑他师父是把他遗弃在这里了。 月色渐浓,室内一片清亮。 清风还是点了一盏灯,然后才拆开书信,在灯下看了起来。 信不长,只有寥寥数句话,不过小道士看完却是热泪盈眶,师父果然不是不要我了。 “小徒亲启:十年前,吾涉东洲,于雪泽遇一弃婴,不期如今已经长成顽童一枚。说来也是为师管教无方,不能教化。今,为师大劫将至,不知他日生死。其余皆无可恋,唯汝心头牵挂难舍。思虑良久,还是将汝托付于可靠之人。菩提为吾至交,必不会负我之托。皈依也罢,带艺修行也罢,切记自在随性,开心便好。若为师不死,再来续你我师徒情份。此致,镇元子亲笔。” 捏着这信,清风只觉重逾千斤,泪如雨下。 又看了一遍信,清风正要收起来,却发现背面还有一些小字。 看完之后,小道士不禁破涕为笑,大骂不止。 只见信纸背面,另有一堆小字。 “另附:如何,为师的文笔是否尚佳,小道士你一定看哭了吧。哈哈哈,为师骗你呢。其实为师相中了一位仙子,正要追求之,带着你个拖油瓶实在是碍事。早想甩开你这小道士了,可惜每次都失败,好在这次总算是成功了。为师恢复自由了,是时候三界逍遥了。等为师娶了那位仙子,给你生一堆小师弟的时候,再来接你回去帮为师带孩子。好了,笔墨也挺贵的。那书乃是本门无上秘藉,你可好好参悟,反正为师看了一辈子都觉得是一堆白纸。至于那箍儿,乃是为师早年用来抑制心魔所用,就送给你了。那个箍儿也不是谁都能戴的,特别适合霸气十足、野性难驯之人,你看着用吧。再此致,这回滑另附了。” 果然,这才是亲师父啊。清风笑了一阵,把信纸折好,贴身藏着。 哭了一阵,笑了一阵,白天又累了一阵。小道士其实已疲惫不堪,这一夜又没有洗漱就直接睡下了。 鸡鸣欲晓,晨光破雾。 小道士又在悠悠梦中醒转过来,一睁睛却是差点吓得魂飞魄散。 床榻边上,正立着一道人影,仔细一看不是菩提方丈又是谁来。 “方丈,你这样忽然出现,会吓死人的。”清风在床上挣扎半晌,才终于坐了起来,出口抱怨道。 菩提方丈却是面目无表,冷声道:“心魂不定,才会被些许小事吓倒。如你修行我寺不动金刚法门,就算天崩地裂,亦能面不改色。” 清风无奈地一点头,说道:“大清早的,方丈,你饶了我吧。” “昨日你下山了?”菩提方丈淡淡地问道。 清风愣了一下,答道:“是,跟悟能师兄送法餐给山下的弟子。” “悟能动手了?”菩提方丈又问道。 清风点了点头,不免有些讶异,怎么这方丈什么都知道:“是有个吃了人的妖怪混了进来,被悟能师兄发现了。” 菩提方丈良久不语,就在小道士以为他不会再说话的时候,忽然又开口道:“你还是不肯皈依我寺?” “方丈,你省点力气吧。”清风摇头道:“我是不会动摇的。” 菩提方丈倒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冷哼一声,说道:“洗漱之后,来斜月殿找我。” 清风还没有回过神来,菩提方丈便消失不见了。 “哎,连门都懒得走。”清风小声嘀咕道:“比悟能师兄还要懒啊,” 清风照旧先去院落里打了一套虎鹤相争,不过这次悟空和尚却没有出现,想来还在乌巢禅师那里受罚吧。 这趟拳打得有些吃力,因为清风总想着悟空和尚上次提醒的“发于心”,结果不但没想通其中关窍,反而迟滞了动作。 稍事洗漱,换了一身干净衣服之后,清风便朝斜月殿走去。 ------------ 013、传道。 斜月大殿。 菩提方丈盘坐正中,闭目,枯心,无声无息,如同佛像。 清风进来时,便觉得殿里静得出奇,好像什么都凝滞住了,不动。 一脚踏入,如石子投湖,蓦地乍起波澜,风声狂啸。 大风狂奔,尘烟四卷,都向才踏出一只脚的小道士扑来。 清风吓了一大跳,返身便想逃,却发觉那只脚竟似粘在了地面一样。 “来了?”菩提方丈唇齿轻启,吐出了两个字。 瞬间风收尘住,浑无半点异常,好似方才的一切都不过是做梦。 事实亦是如此,小道士方才不过是一脚踏进了菩提方丈凝结出来的意境之中。 清风不过凡人一个,若非菩提方丈自破意境,这小道士说不得就要被困死在里面。 清风试着挪了挪脚,果然能动了,连忙缩了回来,立在殿外不敢再进。 “愣在那里做什么,还不进来。”菩提方丈冷喝一声,吓了小道士一跳。 清风只得鼓起勇气,重新走了进来,好在这回并没有什么异状。 “坐。”菩提方丈仍旧闭着眼睛,淡淡地说道。 清风盘膝坐在了菩提方丈的一侧,眼睛却不时瞄这黄眉方丈一眼。 “刚才看到了什么?”菩提方丈问道。 清风愣了一下,随即答道:“风,还有尘。” 菩提方丈没有半点回应,好像从来没有开过口一样。 清风顿时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吊在胸口,不上不下,有些不舒服。 “你师父将你托付给我,我自然不能什么也不教给你。”菩提方丈终于睁开了眼睛,却似云开一线,漏下满空暖光。 清风感觉殿里那股阴沉气息顿时为之一敛,说道:“我不会改换门户的。” 菩提方丈冷哼一声,喝道:“你真以为你天资到了我菩提非要不可的地步?” “小道没有这个想法。”清风连忙伏首。 菩提方丈双手垂立,长长的吸了一口气,然后说道:“说吧,你想学点什么?” “我想学神仙之术。”清风眼神坚定地说道。 “呵呵哈哈哈哈……”菩提方丈蓦地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方丈,你笑什么?”清风一脸不解,羞恼地冲菩提方丈喝道。 菩提方丈敛了笑声,指着小道士的鼻子,说道:“凡天地万物,有九窍者皆可成仙。” “这话,我听师父说过,似乎是语出道祖。”清风点了点头,答道。 “既然万物皆可登仙,你又何必学什么神仙之术。”菩提方丈拂袖说道。 “可是,只是万物都有成仙可能,却没有相应的法子啊。”清风侧头看着菩提方丈,说道:“我想要学成仙的法诀。” “法诀?”菩提方丈又是两声轻笑,不无讥诮地说道:“昔年老子成仙,可修了什么法诀?那三清四御又是修了什么法诀?” 清风愣住了,明明知道不该是这么回事,却偏偏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了。 “虽然你说的好像是对的,但是我不能认同。”清风想了想,如此作答。 “呵呵,你是不是想着,我传你一篇仙诀,然后你日夜修练,终有一日会法力大成,神通无边?”菩提方丈呵呵笑道,黄眉一抖,看着小道士。 清风对上菩提方丈的眼睛,说道:“难道不是么?” “愚不可及!”菩提方丈断然大喝,把小道士都给吓了一跳。 “你若是兽禽草木,我这里有些汲精融华、化形升仙的法门给你……” “你若是山河湖海,我这里有些吞灵噬气、凝神登天的大道给你……” “你若是个蠢物俗子,我这里有灵丹妙药、仙果神珍给你……” “你若是……” 菩提方丈不知为何,竟然有些激动不已,指着小道士说道:“但你不是!你藏着偌大的天资,居然也想走这些寻常之路?那还要天赋何用,拿去喂狗,何如?” 小道士完全被菩提方就这气势恢宏的排比句所慑,惊得目瞪口呆,讷讷不敢言。 “我问你,你想长生,还是想成仙?”菩提方丈淡淡地问道。 清风不解道:“这有什么区别么?” “凡天地一切生灵,皆有寿。寿尽而亡,合乎天道。”菩提方丈缓缓解释道:“所求长生,多为修真,是逆天而行,即便证了仙位,却有劫数。” “什么劫数?”清风听到劫数二字,蓦然间想起师父书信中好像提到了他“大劫将至”,会不会就是指的这个劫数。 “修真一道,多以丹成。无非就是练精化气,练气化神之类。此道虽是成仙捷径,却有三灾利害。”菩提方丈说道。 清风闻言心生疑惑,问道:“什么是三灾利害?” 菩提方丈说道:“此非常道,乃夺天地之造化、侵日华之玄机,及至丹成之后,鬼神难容。虽驻颜有帮,但五百年后,有雷劫将至,若不能躲过,则就此绝命。” 清风听罢,吓了一跳,生怕他师父也是应了此劫,然后就此殒命。 菩提方丈见小道士似有些害怕,便继续说道:“若躲过了,便是寿与天齐。” “那便太好了。”清风长舒一口气,拍手叫道。 菩提方丈讥诮道:“再过五百年,却有一重火劫。这火,不是天火,亦不是凡火,乃是阴火。自本身涌泉下烧起,直透泥垣宫,彼时五脏成灰、四肢皆朽,任你千年还是万年的苦修,皆成梦幻泡影。再有五百年,又有一风劫至。此风可不是东南西北风,亦不是熏金朔风,更不是花柳松竹风,却是赑风。自囟门中吹入六腑,过丹田,穿九窍,骨肉消融,其身自解,自此不入轮回。” 清风小道士在脑中幻想了一下师父被烧成灰烬的画面,顿时吓得大汗淋漓,忙道:“那成仙又是怎么样的?” 菩提方丈满意地捏了捏自己的黄眉,笑道:“成仙,却又不同。此道,是顺应天命,以小见大,讲究一朝顿悟,则身化天地。辟如道祖、佛祖以及老衲,便是以‘悟’成就无上圣身。” “师父不是说你是个泥捏的菩萨,空有道行,却无法力么?”清风忽然想起什么,冲菩提方丈说道。 菩提方丈面色一黑,斥喝道:“本方丈说话之时,哪容你这小道士插嘴。” 清风脖子一缩,再不敢多话。 菩提方丈的心情却被败坏了,全无之前那般兴致了,指着小道士道:“大好心情全被你破坏了,滚去抄写经文一百遍。” “我没有纸笔,更没有经书……”清风讷讷地说道。 “去三星洞找那书呆子。”菩提方丈拂袖大喝,随即不知去向。 清风还想问一问,这三星洞又在哪里,结果菩提方丈径直走了。看来,只能去问悟能师兄了。 清风感觉天色还早,便起身到殿外,穿好鞋子,刚踏下地,蓦然间不知从哪里飞出一把扫帚,不知落向何处。 小道士先是一愣,随即想起昨天的事情,顿时大惊失色。 ------------ 014、巅倒山,三星洞(上)。 “哎,方丈,能商量个事吗?” 小道士再次被菩提方丈捉着一只脚,倒提着走向悬崖。为了自救,小道士只能向菩提方丈求饶了。 菩提方丈却是眉眼淡然,根本没有听这小道士说话的意思。 “能不能别这样。”清风急了,他实在是不想再感受一次被扔下悬崖的滋味了,“你这是虐~待儿童知道么?我可以去官府告你的。” 菩提方丈漫不经心地说道:“那便去告好了。” “我说,方丈啊。”小道士脑筋急速转动着,苦苦思索着自救的法子:“你想啊,如果事涉官府,那菩提寺的声誉不就毁了么。为了处罚我这么个小道士,却令寺院蒙受如此大的损失,实在是有些得不偿失啊。” 菩提方丈淡淡一笑,将小道士的身子移向悬崖。 “啊,老秃驴,你就不能讲讲道理嘛。”清风实在是有些恐高,昨天已经被折磨得欲`仙欲`死了。 “你犯了错,便要受罚,这便是道理。”菩提方丈一派铁面无私,嘴角勾着一抹冷笑。 清风却是一万个不服,嚷道:“丢个扫把让人去接,接不着便要受罚,这未免太过儿戏了吧?” “这却是菩提寺的规矩。”菩提方丈淡淡地说道:“你若吃不得这苦,大可离去。” 清风愣了片刻,终于死了说服这顽固方丈的心思,只是说道:“那能不能换个处罚方式?” “不能。”菩提方丈再不多话,手一松,便把小道士给扔了下去。 “啊——” 清风凄厉的惨叫回荡在方寸山中,这时候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悟空和尚以及悟能和尚提起方丈的时候总是没有半分敬意了。想必他们也曾被多次这么扔下来过吧。 又是半个时辰的折磨,小道士只觉得身心俱疲,那种眼睁睁地看着崖底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感觉,委实太过恐怖。更令他有些崩溃的是,小道士居然能清晰的感知到他的身体撞在崖底后,骨肉支离、血沫碎溅的过程。 呼—— 半个时辰过后,清风复又完好无损地回到崖顶,菩提方丈却早不见了踪影。 “你这小道士,倒真够散漫的。”不远处,悟能和尚咬着肉包子,一脸鄙夷地看着清风。 清风早被吓出了一身冷汗,此时犹是惊魂未定。抬眼看了看悟能和尚,却也是连吐槽的力气都没有了, “喏,接着。”悟能和尚轻笑两声,扔了个包子过去。 清风小心接着,放到嘴里一咬,讶然问道:“怎么是韭菜的?” “不然呢?”悟能和尚迅速将最后一个肉包子塞进嘴巴里,说道:“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想挑三捡四的。” “我没有。”清风三两口将包子吃净,却不防有些噎到了,慌乱去井边喝水。 灌了一肚子凉水之后,清风打了个嗝,问道:“悟能师兄,今天要干什么?” “今天是悟净师弟带你。”悟能和尚挥了挥手,说道:“你去找他便是了。” 清风却是皱起了眉头,说道:“方丈也说让我去找悟净师兄抄写经文,可是他不是被方丈扔去三星洞了吗?这三星洞在哪里啊?” “嗯?”悟能和尚讶然道:“他怎么被罚去三星洞了?” “都是因为我。”清风不无自责地说道。 悟能和尚哈哈大笑,说道:“你无须自责,对于别人来说那三星洞或许很恐怖,对于悟净师弟而言,那反而个修行的好场所。” “这是为什么?”清风不解。 悟能和尚笑了笑,说道:“你去问他。” “那三星洞在哪儿?”清风疑惑地问道:“每次都是方丈大袖一卷便说把人送到三星洞里去了,难道我要去钻方丈的袖口?那袖口如此小,我钻得进去吗?” “胡说八道。”悟能和尚笑骂道:“方丈那是乾坤袖,哪怕这天地都能装得下。你个小小的道士有什么装不下的。” “这么厉害。”清风讶然道。 “好了,我告诉你三星洞去哪儿,你这便过去吧。”悟能和尚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 清风也跟在悟能和尚的身后。 “看见那座山头了吗?”悟能和尚忽然抬起手来,指了指视线内一座奇特的山峰,冲小道士说道。 清风点了点头,说道:“那山好奇怪,居然是下面小上面大?” “那是巅倒山。”悟能和尚眼里露出一后惧色,说道:“那三星洞就在这山腰处,你只要沿着这条小径,适岔右拐便能到那山脚下。” 清风仔细记下了悟能和尚的话,又问:“悟能师兄不带我过去吗?” 悟能和尚翻个白眼,说道:“我又没有做错事情,为什么要去那里。” “可是路这么艰险,万一遇到猛兽什么的,把我吃了怎么办?”清风皱着眉头不无忧虑地说道。 悟能和尚顿时语噎,只得说道:“你个小道士倒也多事。也罢,我就送你到山脚下。到时候你自己上山。” “那山如此奇怪,我怕我上不去。”清风远远地望那座山,说道。 “这你就多虑了。”悟能和尚摆了摆手,晃着肥大的身子,笑着说道:“那山是出了名的上山容易下山难。” “上山容易下山难?”清风疑惑地看着悟能和尚,这不是一句俗语吗,难道用在这里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去了就知道了。”悟能和尚没有解释,率先出了寺门,往小径走去。 清风连忙小跑着跟了过去。 “今早方丈可以给你讲经传道?”悟能和尚边走边问道。 清风有些疑惑地说道:“方丈只是讲了一些修仙的典故。” “呵呵。”悟能和尚轻笑两声,说道:“是不是又和你讲了什么三灾利害?” “咦,悟能师兄,你是如何知道的?”清风惊讶地看着悟能和尚。 悟能和尚笑着解释道:“我们这位方丈,当年就是修练不成,才选择了悟道一途。彼时他吃尽了苦头,才创下了今日的局面。说是自傲,其实他也有引以为憾的地方。” “有什么遗憾的?”清风听着悟能和尚的话,却有些不能理解。也许是因为他对修行所知太少的缘故吧。 “嘿嘿,悟道一途,讲究缘法。有时千年面壁,才能换来一朝开悟,然后证道成圣。”悟能和尚眼角挂着几丝淡笑,说道:“然则,因为悟道讲究的是心法,而放弃了肉~身的修持,所以就会出身肉~身无法承载心海道行的事情。辟如道祖,他明明法力广大无边,冠绝三界,其时却不敢动用半分,反而要借用炼制金丹的方式,把己身的法力渡出去。否则的话,池满必溢,气胀则崩。” “那佛祖为什么又法力无边?”清风不解地问道。 悟能和尚看了小道士一眼,笑着说道:“昔年道祖出关化胡为佛,便将自己顿悟的法门传了出去。释迦在菩提树下证道,便是堪破了道祖法门的破绽,于悟道一途,加了一重金身正果。只要金身不破,便百无禁忌。” “那方丈和道祖为什么不修金身?”清风还是似懂非懂。 悟能和尚却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住口不说了。 “巅倒山到了。”半个时辰过后,悟能和尚立住脚根,幽幽地说道。 清风小道士这才缓缓抬起头来,看得是目瞪口呆。 ------------ 015、巅倒山,三星洞(下) 巅倒山,山巅倒。 走到近前,便被一片山荫所笼罩,四下昏然如夜。 好在这座山,自上而下,山体里都透出丝丝白芒,如夜底星辰,辉亮四野。 清风心里有些不安,扭头看向悟能和尚。 “你自己过去。”悟能和尚看了一眼那山,随即收回目光。 清风强压下心底着的惧意,缓步朝那山走去。 巅倒山,方圆数里,都处于一种奇异的状态之中。 小道士没走几步,便踏入了那片荫凉里,顿时感觉到眼前一阵缭乱。 再睁眼看时,却是天在下,地在上,而山顶便对着他的头顶。 天空本无实处,清风却是足踩祥云。 大地厚实,清风抬眼却看到山川流转,树木飞动。 这是何等怪异的场面,清风感觉非常的别扭,还有不习惯。 回首看看悟能和尚,却见悟能和尚的身影飘在地面上,如风般的游走。 悟能和尚渐飘渐远,很快便从小道士的视线内消失不见。 清风就地盘坐了一会儿,终于将那股晕眩感克服了,然后继续朝山顶走去。 山巅处,有个可容一人通过的方形洞。 只是因为,山倒立在他的头顶上,小道士完全不知道怎么进去。 跳了一下,够不到。 再屈身一纵,还是够不到。 清风顿时暗骂自己笨,早知道就先问过悟能和尚再进来了。 可惜,现在悟能和尚已经走了,而悟净和尚又还没见到,他只能告他自己了。 清风在想,为什么这里会天地巅倒,而自己立在天空又为什么不会掉到地面上。 想了半天,仍旧一无所获,倒是有两只飞鸟,刚从他的屁股底下飞了过去。 如果是在地面上,那么上倒山顶,只有一个方法,那就是走上去。 但是现在自己在天空,要去山顶,那就只有……掉下去? 清风一愣,蓦然间想起了什么来。 还没等他想明白,蓦然间他踩着的云彩倏然消失,清风整个人便掉了下去。 “啊——” 清风惊叫起来,心里却涌起一股怪异的感觉。 自己明明是从天上掉下来,但是身体感受到的却是腾飞。这或许跟此处天地倒转有关吧。等等!清风终于想到了一件事情。 对了,菩提方丈总也是要将我从悬崖上扔下来,原来竟是这个原因。小道士蓦然间想通了一件事情,顿时不再害怕。 如果,下坠不再是下坠,而是飞升的话,那还有什么好怕的。 从悬崖摔落,如果倒看着,何尝不似从某种意义上的飞升呢? 那便倒过来吧。 清风小道士蓦然间闭上了眼睛,心底渗出丝丝凉意,似是有什么东西,在缓慢而又明确地生长着。 “呔!”半晌过后,清风再次睁开了眼睛,脸上露出了惊喜地笑意。 此时,天就是天,地就是地,不再巅倒。 山,也是山,也不再巅倒。 而他,却是如同一只飞鸟,浮在半空里,不坠不落。 这便是飞么?清风难以置信地看着飘在半空里的自己。我居然能悬浮在空中?! 我该怎么动呢?清风压下心底的害怕之后,便开始琢磨着如何飞行。 心念一乱,小道士便失了平衡,整个人顿时从半空里摔了下来。 一直摔进了山顶那个向上的方形洞,直落而下。 也不知道摔了多久,清风感觉比从那处悬崖摔到地面还久。而令清风感到害怕的是,从悬崖摔下去,有菩提方丈护持,所以看似摔得粉身碎骨,其实一转眼便又安全无恙。但是现在,从半空里摔下来,可没有谁在一边护着他。 “悟净师兄,救命啊!”小道士慌乱之下,只能喊救命了,而这里能救他的,估计只能悟净和尚了。 叫声未停,小道士便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睁眼一看,真是悟净和尚。 “别怕、不怕。”悟净和尚仍旧一脸淡淡地笑容,眼神柔软。 小道士惊魂甫定,眼眶顿时就红了。 “莫哭,此时承载不起眼泪。”悟净和尚摸了摸小道士的脸,笑着说道。 清风便努力把眼泪憋了回去,说道:“谢谢悟净师兄。” 悟净和尚将小道士放了下来,笑着摆手道:“不谢,无妨。” 清风脚沾了地面,狂跳的心才稍稍安静下来。抬眼看了看这洞里,不免好奇地问道:“师兄,你这里为什么如此的黑?” 原来悟净和尚呆的地方,却是一个相当空阔的地方,只不过却无什么光线照进来,显得分外阴暗。 悟净和尚也只是有他身侧的石桌上点了一盏油灯,然后伏身桌上抄写着经文。 清风看了半天,总感觉黑漆漆的四周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窥探着他。 “悟净师兄,这里怎么怪怪的。”清风缩了缩身子,依偎在悟净和尚的怀里。 悟净和尚笑着拍了拍小道士的背,说道:“不用怕的。” “对了,悟净师兄,方丈让我过来跟你抄写经文。”清风心下稍安,然后冲悟净和尚说道。 悟净和尚眼里闪过一抹讶色,随即高兴起来,拍手道:“也好也好。” 清风撇了撇嘴,说道:“悟净师兄,你说话能不能别总是四个字。” “呵呵呵呵。”悟净和尚笑了四下,以作回答。 清风顿时没招了,也懒得再要求什么了,只是问道:“那我们该抄什么经文呢?” 悟净和尚,笑着问道:“你想抄佛经,还是魔经?” “咦?”清风讶然问道:“还有魔经?这魔经是什么?” “魔经,便是魔的经文。”悟净和尚笑着答道。 “哎,师兄这不是废话嘛。”清风不由得翻了个白眼,说道:“那道经还是道家的经文呢。” “孺子可教。”悟净和尚拍手笑道。 清风再一次无语,说道:“悟净师兄,你们还能愉快的聊天嘛?” “当然,可以。”悟净和尚笑着说道:“现在便是。” 清风垂下头来,就当没问过。 “既来了洞中,我便把这三星洞介绍与你认识。”悟净和尚笑了笑,然后站起身来,说道:“你可莫要惊讶。” 清风下意识感觉到有些心慌,拉了拉悟净和尚的衣袖,小声问道:“难道这洞里有恐怖的东西。” “贼哈哈哈哈哈……” 清风话音刚落,便有一串尖厉如鬼啸的笑声响起,吓得小道士双腿一软,差点倒在地上, “呜呜呜呜……”接着又是一串女鬼凄厉无比的夜哭之声。 “叽叽哩哩,咔啦啦……” 不多时,各式各样的鬼哭狼嚎,魔哮妖吼,都在清风的耳边轮流炸响,吓得他魂飞魄散起来,“悟净师兄,救我。” 悟净和尚轻轻的抚了一下小道士的头顶,淡淡地说道:“莫怕。” “咄!”接着无端炸响一声佛吼,将所有的鬼哭狼嚎都给镇压下去。 清风抬起头来,分外讶异地看着悟净和尚,因为刚才分明不是悟净师兄的声音。 接着,一段冗长而又庄严的佛唱在洞中回响。之前狂笑的魔吼妖哭,这回是真的哭喊起来了,甚至还有斥骂之声。 清风越听越迷惘,这里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悟净和尚轻笑一声,忽然间挥了一挥月白僧袍,便见白光一闪,如火点烛,整座洞府都亮堂起来了。 而这三星洞的真正面目,也逐渐展现在小道士的面前。 如山横空,小道士竟是有些无法接受眼睛所看到的。 ------------ 016、半壁佛,半壁魔,谁居中? 巅倒山,中空无物,唯成一天然洞。 此洞,括尽方圆十里,此山腹吞没。 如今,呈现在清风面前的,除却比斜月殿还要大上十倍的空间之外,还有就是这洞中的两壁,贴满上无数的画像。 半壁佛像,半壁魔像。 佛处之壁,纯白,如云; 魔占之地,纯黑,如墨。 天下佛像,逃不过宝像庄严四字,而这三星洞里的佛像却不尽如此,更多的是破衣烂衫、癞头跛足的人间丐僧的形像。 与之相反的是,半壁魔像除却有数的几个青面獠牙之外,剩下的要么是玉树临风,要么是仪表堂堂,甚至还有的正是宝象庄严的高僧形象。 “师兄,这是?”清风惊愕半晌,终于恢复了说话的能力。 “这边是万佛台,那边是锁魔镜。”悟净和尚分指两边,笑着解释道。 “可是这些佛……好像跟我看到的不太一样。”清风正想问为什么这半壁佛像跟世俗里的佛像完全不一样。 “呵呵,这才是佛的本来。”悟净和尚说道:“昔年如来在菩提树下悟道数年,不饮不食,枯瘦如此,又哪来的宝像庄严。只是世俗人不喜佛陀那般的形象,为了宣扬佛的威严,所以画的像大多都法相圣洁。” 清风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问道:“为什么这些画像都会说话?” “因为他们都是活的。”悟净和尚笑着说道。 “活的??”清风却以为自己听错了,惊愕万状地看着悟净和尚。 “不错,活的。”悟净和尚点头,“佛,为历代先师。魔为历代先师圆寂前所擒来的。” 清风惊骇之余,好奇心大起,问道:“历代先帅为什么要在圆寂前擒魔来镇压?” “为求长生。”悟净和尚敛了笑容,淡淡地说道。 “这之间好像没什么逻辑关系吧。”清风想了半天,也没想通这之间有什么关联。 悟净和尚笑着答道:“天地之间,唯一天赋永生的物种,那就是魔。” “历代先师,都是人修成的半佛之体。虽然长寿,却犹有尽时。”悟净和尚缓缓解释道:“为求身魂不灭,他们就会在圆寂之前,擒下一个魔头,然后设下法阵镇压。只要魔不死,他的身魂便也不会死。” 清风下意识说道:“这样说来,先师未免有些可恶,而且对魔岂不是太不公平了。” “为何这么说?”悟净和尚笑着问道。 清风想当然地答道:“这些魔头又不是因为作恶被镇压,只是因为先师们想长生而已。真正的佛,不是该众生平等嘛,如果仅仅是因为自身的原因,便拘魔为己用,那太自私了,跟魔又有什么区别?” “贼哈哈哈哈……”蓦然间魔壁之上,一副牛魔图像大笑起来,喝骂道:“对面的秃贼听到没有,” “轰!” 清风的话音刚落,忽然佛壁上便有三幅画像无端自然,烧成了灰烬。 小道士简直吓坏了,还以为自己闯了弥天大祸,惊恐万状的看着悟净和尚。 悟净和尚却摸了摸小道士的脸,笑着说道:“这是先师开悟了。” 果然,那三幅画像烧尽之后,洞府中蓦然间佛光四溢,便见三座佛像浮在金光之中。 “千年修行,唯求长生。只是想尽寿之前,悟出佛中至理。想不到终究为贪嗔痴所迷,犯下了错误。” “今幸得这小道士点破,终于脱出窠臼,得以证得金身,无量菩提。” “善哉善哉。” 话毕,三佛尽去,金光消散。 与此同时,魔壁之上,也有三幅画像迎风自燃。 “哈哈哈,老子被镇压了五百年,终于自由了。”浓烟之中,首先现出一只金翅大鹏鸟。 接着便是一只身形巨大的猿猴,甫得自由便擂胸自吼:“你五百年算个屁,老子被困了一千年。那该死的不巅佛,我要去生撕了他。” “啧啧啧。”最后现身的却是一个青袍剑客,眉眼疏淡,嘴角挂着一抹和煦的笑意:“一千二百年了,总算是又嗅到了空气的芬芳了,也不知我那妻儿是否还活着。” 清风看着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 那三个魔头好一番感叹之后,齐齐在空中向清风施了一个大礼,千恩万谢。 那猿魔更是拍着胸脯喝道:“从今往后,你便是我水猿大圣的恩人,但有差遣,万死不辞。” 另两位也差不多是如此的说辞,不过有所偏重罢了。 不等小道士反应过来,这三位魔头便各腾云华,从洞顶的方形洞中飞出去了。 剩下的半壁魔像,俱都发出了艳羡的感叹声。 清风怔忡不已,指着魔头们离去的方向,惊呼道:“师兄,那些魔头跑了,不拦着吗?” 悟净和尚笑道:“为什么要拦?” “他们可是魔头啊。”清风奇怪道。 “那又如何?”悟净和尚看着小道士,说道:“你我拦得住么?” 确实如此,清风顿时无话了。 这时候半壁魔像却是起来了,从前没有脱逃的希望,他们还能老老实实地在画像里呆着。但是如今亲眼看到三位同道被放了出,这让他们如何不。 于是,佛魔之间,又开始了新一轮的争吵。 “好了,我们开始抄写经文吧。”悟净和尚却是不管不顾,拉着小道士回到了石桌前。 清风却是被这些个争吵,闹得双耳欲聋,急想发狂。 “宁神,静心。”悟净和尚取出纸笔,冲清风淡淡地说道。 清风深呼吸几次,仍旧毫无效果。 “啪——” 悟净和尚抬手一巴掌拍在小道士的额头,喝道:“心外无物,何以能闻?” 清风便觉一道清气自额头吹入,接着散入整个头颅之中。 喧闹与争吵之声,渐渐远去,不一会儿便渺不可闻。 “谢谢悟净师兄。”清风得救了,立即道谢起来。 “抄经吧。”悟净和尚将自己抄好的一本经书推到小道士面前。 清风接过纸笔,摊开经书,却发现这经书的名字有些奇怪。 “悟净师兄,这是什么经书?”清风翻了翻,发现封面上没有字。 “经书便是经书。”悟净和尚答道, “它总有个名字吧。”清风奇怪地问道。 悟净和尚笑了笑,敲了敲桌子,问道:“那这石桌叫什么名字?” “它就叫石桌啊。”清风不解地说道。 悟净和尚笑了笑,扬了扬纸笔,说道:“这叫纸,这叫笔。”然后指了指经书,说道:“这叫经书,你还有什么疑问吗?” 清风愕然,确实没什么想问的了。 悟净和尚开始抄写经书之后,整个人愈发的安静,似乎连呼吸声都没有了。 清风见状,不好打扰,便也开始抄写。 只是他翻开经书第一页便被一句话给问傻了,知道如何回答。 经书的第一页上写着: 半壁佛,半壁魔,谁可居中? 三星洞,三心动,何物在动? ------------ 017、抄经与飞行(二更) (新书,求收藏,求推荐。) 小道士看了看这两行字,昂头认真地想了半天。 终于在第一行下面,写了一个“我”字,又在第二行下面,写了一个“心”字。 佛魔两侧,唯“我”,可居其中。 日月星辰,善恶平常,皆是心动。 写完这两个字,清风便笑了起来,似乎很是满意。 再翻一面,却见熏白的纸页上,浮现出了七个大字,“无量唯我观心经”。 清风愣住了,这是什么经书,为什么从来没有听说过。想问问悟净和尚,却发现他正无比认真的抄着经书,几乎是全神贯注。 清风犹豫了半天,还是忍住没有开口去打扰他。也许是自己孤陋寡闻了吧。小道士如是想到。 提起笔来,吸饱墨汁,在砚台上撇了撇,小道士便悬肘开始挑写经书起来。 “万象虚幻,唯我实存。身外无物,见之方在。是故天地即我,根生无由……” 小道士的笔迹清秀稚嫩,却不难看,细细观之,又感觉每一撇,每一捺都似是有些意犹未竟的感觉,像是初雪融后,微长的嫩芽,或许没什么上好风情,却有着无限的可能性。 任何事情,都有个从生到熟的过程。小道士抄写经书也是如此,初时缓慢艰涩,甚至完全不懂经文讲的是什么,写两句就要停下来,思考一番。 抄了几面之后,小道士便将心放开,再不索结于字句大意,只是一味抄写,然后在心底默念。 念通顺了,抄写自然游刃有余。而抄顺手了,自然也更容易记住。 清风手速越来越快,几乎一目十行,扫视三遍之后,抄写便也跟上了。 相反,悟净和尚却没有那么快,但却显得更圆融。 悟净和尚抄写经书时,几乎不假思索,甚至手比,眼睛还没有看到那一行,而那握着的笔却已经抄到了下一行。 偌大个三星洞,静寂无比,只余“沙沙”的抄写声,以及微不可闻的呼吸声。 清风忽然惊觉,在抄写经书的过程中,他的呼吸的频率竟然也随之改变了。 从前的他,从来都是快呼快吸,短促而急,如今却不由自主的将呼吸之间的间隔拉长。 悠长的呼,缓慢的吸,一呼一吸,恰似吐纳似的,将洞内微凉还温的空气,吸入肺中,再吐出浊气。 一股无形的气流,在小道士的体内渐渐滋生,像是住了一条活蛇,在体内四下游走。 清风稍觉讶异,却也没有去管他,仍旧抄写着经文。 洞中无岁月,晨昏皆不知。 两人不知抄写了多久,清风终于被手部的酸疼所惊醒,恍然发觉,自己的身侧居然堆满了纸张。 咕噜—— 小道士的肚子忽然响了起来,打破了洞中的宁静。 向来专心致志的悟净和尚也听到了,不由得抬起头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小道士。 清风脸上一烫,感觉非常丢人。 “饿了吧?”悟净和尚笑着问道。 小道士倒也没有矫情,点了点头。 悟净和尚环顾四周,皱眉道:“可惜这里没有什么吃食。” 清风四下张望,不由得心生失望。 “也罢,今日便到这里吧。”悟净和尚将笔一搁,然后站起身来,将经书收拾好了,说道:“我们出去吧。” “现在就出去?”清风讶在问道。 悟净和尚笑道:“你还想再呆几天?” 清风摇了摇头,说道:“可是方丈不是罚你在这抄写经书吗?” “他又没有说时限。”悟净和尚笑着说道:“只是我喜欢呆在这里罢了。” “哦。”清风微一颔首。 悟净和尚将经书分门别类放在一个箱子里,另外的抄写的纸张,放在另一个箱子里,却两个箱子都没有带着,只把纸笔卷了,随身带着。 “走吧。”悟净和尚冲小道士笑了一声。 清风抬头看了看这洞的唯一出去,说道:“怎么出去?” “如何进来的,便如何出去。”悟净和尚笑了笑,随即身形一闪,拔地而起,直冲而上。 “悟净师兄,你等等我。”清风吓了一跳,这悟净和尚走了,那他该怎么办。 悟净和尚身浮半空,伸手一招:“你来。” “我不会飞行啊。”清风急得跳了跳,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你来。”悟净和尚的身体已经快到方形洞口了,仍旧朝小道士招了招手。 清风压下心底的焦躁与恐惧,闭目回想起进来三星洞时的情形。 心到,念致。就是这一瞬,清风的身子便也拔地而起。 清风心下大惊,他方才只是想到了,如果天地再倒转,那自己就岂从洞口飞出去了。 一念,稍纵即逝。 天地,却真的又倒了过来。 清风整个人便摔了上去,对,他摔……上去了。 “宁神,镇定。”悟净和尚淡淡地说道:“以你本心,观万象如我。” 清风完全听不明白悟净和尚在说什么,身形暴坠,只是方向有些偏差,若不转向,怕是要一头撞在魔壁之上。 悟净和尚微叹了一口气,闪身过去,一把将惊慌失措的小道士捞在了怀里。 “莫怕,莫慌。”悟净和尚说道:“天地巅倒又如何,只要心定不移,将他再倒过来便是了。” 清风惊魂未定,瞳孔都有些泛散了,“悟净师兄,为何会这样?我方才一瞬间便觉得这天地都巅倒了,就控制不住自己了。” “不过是一些利用引力的小法门罢了。”悟净和尚解释道:“你是知其然却不知道其所以然。下次方丈若扔你下悬崖,记得闭上眼睛,去认真感悟。” “感悟什么?”清风问道。 悟净和尚笑道:“你会感悟到什么,我又如何得知呢。” 说罢,悟净和尚便提着小道士,腾空而上,从那方形洞口急遁而出。 明明是,从山顶穿出,却感觉是从山体里掉了出来。 洞外,正是巅倒山。 悟净和尚浑若无事,踏云而行。而清风看到的天地却仍旧是倒的,看久了,脑内又是一阵晕眩,忍不住想吐。 “悟净师兄,我难受。”清风小声嚷道。 悟净和尚看了小道士一眼,蓦然间手腕一抖,便渡了一道气流过来,自小道士的眉心融入。 清风只觉得灵台一片清明,再睁眼里,天与地恢复了正常,而悟净和尚也提着他落到了地上。 甫一落地,清风只觉双腿发软,好在强撑着没有摔倒。 回首看去,山仍旧是山,却不再巅倒。 “这山好怪。”清风心头疑惑未解,说道:“为什么有时候看到它是倒的,有什么又不是?” 悟净和尚笑着解释道:“你的心若是正的,它便是倒的。你的心若是倒的,那它便是正的。” “我的心现在是倒的?”清风下意识摸了摸胸口,不解地说道:“悟净师兄,我还是不明白。” “你不妨跳一下。”悟净和尚笑着说道。 清风疑惑地看看悟净和尚,不解他这话是何意。 悟净和尚笑着朝他抬了抬手,示意他跳一跳。 清风不好违逆,也有些好奇悟净和尚的用意,便跑开几步,屈了屈膝弯,蓦然间腰腿一发力,整个人便拔地而起,直上五六丈。 “啊——”小道士甫一高跃,吓了一大跳,竟是惊叫起来。 心一乱,便摔了下来,好在也没多高,只是摔得屁股有些疼,想来两块要摔成四块了。 “再来!”悟净和尚笑着鼓励道。 有了刚才的经验,清风做足了心理准备,又是一跃,如箭离弦,直向长天。 这一次,却是离地足有七八丈,清风还想往上,一心念着要乘云踏风。 蓦地,足底竟真的生出了些许云气,虽然淡薄,却也勉强能撑起小道士的身形。 小道士踏着这淡薄的云气,勉强返复了三里远近,才落回地上。 “师兄,难道这便是乘云驾雾?!”清风一路狂奔回来,冲悟净和尚高声嚷道。 悟净和尚轻声笑道:“你这只是爬云罢了。” “爬、爬云?”清风兴奋的心情立时被泼了一盆冷水。 悟净和尚不无好笑地说道:“神仙朝游北海暮苍梧,像你这半天,高不到十丈,去不过三里。说是爬云也是勉强。” “啊。”清风顿时失落不已,本来还以为自己能从此能飞行了呢,“那求师兄教我腾云驾雾之术吧。” 悟净和尚摇了摇头,说道:“一则我的法门是由方丈所传,并不适合你;二来,你若真想学,可以求大师兄。” “悟空师兄?他飞行很厉害吗?”清风问道。 悟净和尚笑道:“他一个筋斗便是十万八千里,你说呢?” “好厉害。可是悟空师兄被乌巢师叔给抓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清风不无遗憾地说道。 悟净和尚说道:“不必担心。大师兄那顽猴性子,即便是乌巢师叔也未必受得了,想来最迟明日便会回来了。” “哦。那太好了。”清风应了一声,随即便开始憧憬他邀翔九天的情形了。 两人边说着话,边往菩提寺这边赶来。 到了寺门口,悟净和尚脸上的笑意蓦然间一敛,露出淡淡的阴沉来。 清风感同身受,身体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师兄,怎么了?” “有个,不受欢迎的人来了。”悟净和尚淡淡地说道。 清风问道:“谁啊?” 悟净和尚没有回答,只是缓缓穿过寺门,往斜月殿走去。 清风愣了一下,还从来没有见到悟净和尚露出这种凝重的神色,不免皱着眉头跟了过去。 ------------ 018、混沌尊者。 此时,已经入夜。 本是月明星稀的时辰,半空却被一朵浓云遮蔽。 菩提寺院内外,俱有些昏暗。 斜月大殿中,却是灯火通明。 悟净和尚带着小道士走向大殿的时候,隐隐听到了谈笑之声。 那笑声,仿若幽闭的门扉里漏出来的潮气,显得幽深而又。 转入大殿,小道士终于看到了大笑之人,却是一个身着黑色长袍,头戴冠帽的年轻男子。 那年轻男孩子的身侧,还坐着一位正在打磕睡的小沙弥。 “呜呵呵呵,菩提啊菩提,你还是这副老样子呢。”年轻男子笑完之后,一拂大袖,语带讥诮地说道。 盘坐对面的菩提方丈却是眉眼疏淡,看不出情绪,正给这位年轻男子分茶。 “混沌尊者,你如今也已证了尊者之位,何不专心修行?”菩提方丈淡淡地说道。 这位叫混沌尊者的年轻男子语带不屑地说道:“尊者又如何,不过是一介虚名罢了,一点实质的利益都没有。那如来未免太抠门了。” 菩提方丈黄眉一抖,淡淡地说道:“如来是我等师兄,你还是不要妄自评议。” “切,昔年他资质还不如我呢。”混沌尊者满脸不愤,说道:“不过是走运,得了祖师传承,这才一路飙长升罢了。如我混沌尊者也得天地间的至高法门,那位置我又如何坐不得。” “你,坐不得。”菩提方丈倒着茶,淡淡地说道。 “嘿嘿,你这黄眉,仍旧是无趣。”混沌尊者却是淡淡一笑,并不把菩提的话放在心上,接过茶杯,仰头就是一饮而尽。 “茶不是这么喝的,需要慢慢品。”菩提方丈年地混沌尊者一眼,说道。 混沌尊者却是极不耐烦,说道:“我最烦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茶也罢,酒也罢,不过解渴之物,讲究那么多,有个屁用。” “原以为你收了个徒弟,便能收收心,却是我多想了。”菩提方丈看了一眼那个昏昏欲睡的小沙弥,笑着说道。 混沌尊者侧头一看,发觉小沙弥正在捣头如捣蒜,便猛然往那小光头上敲了一记,骂道:“小秃驴,给我醒来!” 小沙弥吃痛之下,立即惊醒,嘴上随即念念有词:“如是我闻,三千世界,芸芸众生,无一不……” “闭嘴!”混沌尊者喝骂道:“路上任你睡了许久,怎么还困?” 小沙弥这才回过神来,打了个呵欠,怯弱地说道:“路上明明师父睡得更多,还打呼,我哪里睡得着。” “胡说八道。”混沌尊者喝斥道。 小沙弥神情惊怖,怯怯可怜地说道,“师父,我们早点回五行山吧。我想师兄们了。” “没出息。才出五行山寺半年不到,便要回去。”混沌尊者冷哼两声,不再理会这小沙弥了。 混沌尊者冲菩提方丈说道:“我如今也寻了一座山,建了座寺院,学你这般,当上了住持。” “是么?你的心能定下来,倒也可喜可贺。”菩提方丈呵呵笑着,眼底却孰无喜色。 混沌尊者倒也毫不在意,说道:“我的寺院叫五行山寺,如今有五个徒弟,分虽以五行命名。现在带在身边的这个小沙弥,法号金池。来,金池,向菩提师叔问好。” 那小沙弥眼睛里总也是带着一份天然的怯弱,好像看什么都怕,望向菩提方丈的眼神也都是畏畏缩缩的。 “你个废物。”混沌尊者见这小沙弥半天不敢张口,一指大袖便将这小沙弥给扫了出去。 金池小沙弥身形倒飞殿外,却正好被悟净和尚接住。 悟净和尚笑着将金池放在地上,小金池双手合什,怯怯地朝悟净和尚道了声谢。 清风看着这位年纪跟他差不多的小沙弥,顿时眼睛一亮,说道:“你也是参加菩提寺的吗?你叫什么名字?” 小沙弥连退三步,朝清风鞠了一个大躬,怯声道:“小僧法号金池,是五行山寺的和尚。” “你明明还没受戒啊。”清风指了指小沙弥的头顶。 小沙弥眼神慌乱,不过嘴上却辩解道:“等我成年,住持便会给我受戒的。” “哦。”清风点了点头,本来还以为要多个小伙伴呢,却是自己想多了。 “咦?这小道士是谁?”混沌尊者看到清风时却是精光暴闪,异采连连,惊喜道:“菩提师弟,你什么时候收了如此天赋的弟子了。” 菩提方丈眼底闪过一抹戒备,嘴上却道:“你也看出他是个道士,又怎么会是我的弟子。不过,也许将来是也不一定。” 混沌尊者哈哈大笑,说道:“师弟,你不老实啊。既然是道家的,不如让他跟了我吧。你也知道我源出道脉,后来才修了佛法。” 菩提方丈淡淡地说道:“他是镇元子的弟子,你若不怕镇元子找你拼命,便带他走。” “咦?那个疯子倒是好运气。”混沌尊者皱起了眉头,心生忌惮,只是清风的根骨实在是太好,又有些难以割舍。 清风也是被这位混沌尊者的面容给吓倒了。 看此人的背影,却像是一个儒生似的,颇有些清秀意气。 正脸看去,五官倒也算上俊朗,只是其面容却是白得出奇,倒像从白灰里染过,而左右眼角又各有一道狭长的紫色伤疤。 清风感觉此人的眼睛有些可怖,如渊如潭,古朴不波却又诡秘深沉。稍不注意,就可能将人的神智吞没。 “罢了,合该我混沌无缘。”混沌尊者纠结半晌,最终还是放弃了小道士。 菩提方丈心下稍安,然后淡淡地说道:“不知道此次,师兄寻我有何事?” 混沌尊者呵呵一笑,佯作漫不经心地说道:“我近来修行受阻,已经好久没有突破了。听说师弟这里有些殊异果子,可以压制妖性、助长道行,不知是真是假?” “那些瓜果只是沾染了灵泉的仙灵气,才长得怪异。”菩提方丈淡淡地摇头道:“对于未化人形的妖魔或许有用,师兄的修为已臻妖王,即便吃了也无甚用处。” “师弟莫不是不愿出借?”混沌尊者蓦地将脸一板,周身放出一股洒乌黑的煞戾之气,将满殿都给遮了。 那金池小沙弥见状,立即念了一通咒语,将身开隐了。 悟净和尚也是眉头大皱,扯出一道淡蓝光屏,将他与小道士俱都罩住。 那股子黑煞之气,所过之处,木蚀石腐,整座斜月殿都有些摇摇欲坠起来。 菩提方丈淡淡一笑,捏起茶杯,将里面的茶水轻轻一泼。 恍惚间,清风像是看到了一泓海水由杯中泄出,瞬间将满殿的煞气冲去。 看着如河口盘,不断倾泄水量的杯子,清风惊骇莫明。这小小的杯子,怎么可能藏得下如此巨量的水? 只几个眨间,斜月殿便成了大海,所有人俱都在海面上漂着,高高低低,沉沉浮浮。 混沌尊者扫了一眼这些海水,探手其中,摸出了一条鱼来,张口就吞进了腹中,“在障眼法一途,还是师弟学艺较精,知道虚实相间的道理。” 菩提方丈笑了笑,说道:“那也及不上师兄的不动如山。” “我只是吓坏了好么。”混沌尊者呵呵一笑,眼底掠过一道黑芒,便见满殿的海水忽的一空。 这殿中,一切如常,仿佛什么也不曾发生过。 那金池小沙弥,也撤了简陋的隐身法,怯怯地站在殿门口。 “你好厉害,居然会法术。”清风不无羡慕地冲金池说道。 金池羞怯地低下了头,小声说道:“哪里,这只是雕虫小伎,登不得大雅之堂的。” “我也想学啊。”清风说道。 混沌尊者扭转身子,笑道:“想学?不如跟我去五行山吧,三千大道,不论佛道儒墨法,我都能教你。” “呃,还是算了吧。”清风摇头道:“师父让我呆在这里的。” “哎,真是无趣啊。”混沌尊者缓缓站起身来。 清风这才发现,这混沌尊者长得好高啊,起码有两丈多。 “罢了,多留无益,我这便走了。”混沌尊者探手一抓,便将金池小沙弥当作物件似的抓在掌心,“这便告辞了。三年后的焚雪盛会上见。” ------------ 019、所谓变化。 “都过来,坐下。”那混沌尊者走后,菩提方丈便朝悟净和尚与小道士两人一招手,说道。 两人不敢违逆,走到菩提方丈的对面,盘膝坐好。 菩提方丈给悟净和尚与小道士两人,各满了一杯茶。 清风低头看了看茶杯里盈满将溢的茶水,一脸不解地说道:“为什么要倒这么满?” “满吗?”菩提方丈淡淡地说道。 悟净和尚举杯轻茗了一口,然后把杯里放了回去,“现在不满了。” 清风有样学样,只是手有些抖,最后大半的茶水都泼在了自己的身上,烫得小道士只叫。 “烫吗?”菩提方丈笑着问道。 清风点头道:“好烫。” “伸出手来。”菩提方丈看了小道士一眼,说道。 清风不清楚菩提方丈想干什么,但心里却生起了些许的不妙,两只手掌下意识缩到了背后。 “伸出手来。”菩提方丈再说了一遍,语气里带着些许不容拒绝的意味。 清风只得怯缩地平伸两只手,眼睛却定定地看着菩提方丈。 菩提方丈轻笑一声,提起茶壶,便要将壶中茶水浇在小道士的手上。 清风吓了一大跳,慌忙间想将手缩回来,只是发现手却像是被钉子钉住了一样,根本无法动弹。 茶水缓缓浇下,清风已经做好了被烫的准备。 意外的是,茶水居然一点也不烫,反而有些温凉,浇在掌心,相当的舒服。 “烫吗?菩提方丈再次问道。” 清风答道:“不烫。” “不烫?”菩提方丈似笑非笑地看着小道士,然后捉起小道士面前的茶杯,点了一滴茶水在小道士的掌心。 清风蓦然间脸色大变,倒像是双手塞进了火中似的,闪电似的将手缩了回来,疼得他只往掌心吹气。 “那究竟是烫还是不烫?”菩提方丈意味深长的看着小道士,轻声问道。 清风也疑惑不已,明明是同一壶茶水,为什么壶里的不烫,杯里的却烫得要命。不是倒出来的凉得更快吗?还是说这杯子,或者茶壶有什么名堂。 菩提方丈似乎猜到了小道士的想法,便将茶杯与茶壶都推到他的面前。 清风摸了摸茶杯,是凉的,又用尾指沾了沾茶杯里的余茶,还是凉的。 茶壶是温的,壶中茶水还是温的……清风彻底弄不懂了,皱着眉头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菩提方丈扭头问悟净和尚,说道:“你给他解释解释。” 悟净和尚淡淡地说道:“水遁,沸返之术。” “水遁?”清风讶然地重复了一遍,问道:“这是一门法术吗?” 菩提方丈笑着点头道:“水遁,不过是五行遁术中的一种,而五行遁术又不过是道家变化之术的一种。你可想学?” 清风刚想说想,随即想起来这个方丈不会又要提及让他改换门庭的事情吧。 菩提方丈顿时笑骂道:“你这小牛鼻子,真个当自己是宝了。难道我菩提已经沦落到非得求着别人做我弟子了。” 清风也有些不好意思,说道:“如果方丈不逼我投你门下,我愿学。” “罢罢罢。”菩提方就长叹一声,说道:“要不是这混沌欺上门来,还真不想便宜你这小道士。” 清风不解地说道:“方丈不是诚心要教我?” 菩提方丈瞪他一眼,喝道:“有的教你便不错了,你还待如何。非要我这把老骨头,求着你学?” 清风连连摇头,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管你是不是。”菩提方丈脸上露出愠色,冲悟净和尚说道:“这两日你先传他一些基础法门,三日后我正式开坛授课。” “弟子领命。”悟净和尚伏身应道。 菩提方丈看着小道士,说道:“机会我已经给你了,到时候能学多少全凭你自己的造化了。” “多谢方丈。”清风立即道谢。 菩提方丈却懒得受这一礼,返身便走了,身消于殿中。 等方丈走后,清风便缠着悟净和尚,欣喜地问道:“悟净师兄,你要传我什么?神能?变化?还是法术?” 悟净和尚笑了笑,问道:“那你可知道这三者之间的区别么?” 清风一愣,他大约知道这三者应该有些区别的,但若是让他具体讲出来,又哽在喉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我不知道。”清风在脑海里措词好半天,都没法组织什么合适的语言来形容他们之间的区别。 悟净和尚拍了拍了拍小道士的头,缓缓说道:“但凡世人,一提起仙神,除却他们的长生不老之外,其实中羡慕他们搬山倒海、腾云驾雾的手段。其实所谓仙家手段,无非是两种,一侧变化,二则神通。变化是道家的说法,初渐谓之变,更新为之化;神通却是佛家说法,即是神力莫测,通达无碍。两者说法不一,其实却是一样东西。而神通与变化之下,又囊括无数的法门,即所谓三千大道,万千旁门……” 清风盘坐在侧,一脸认真地听着悟净和尚讲解着个中区别,心里愈发神往起来。 “然侧,一切仙家手段,其基础便是法力,即是你家道家讲的道行。”悟净和尚解释道:“法力来源,无非二者。一是来源参悟,与天地万象并生,可从中借得无上之力;二是修持,以吐纳接引的方式,吸收日精月华为己用,积久成法力。” “那我该选哪个?”清风昂起头来,小声问道。 悟净和尚看着小道士清澈的眸子,说道:“本来按方丈的意思,应该是让人悟道这条路。只是此路太艰难,又漫长无期,而时不我待。今日那混沌老妖来临,想必又会有一番腥风血雨,你须尽快成长起来。” “不是混沌尊者么,怎么又成老妖了?”清风不解地问道。 悟净和尚难得的浮现了一丝冷笑,说道:“那混沌本是妖物,自称是上古帝江之后,修成人形之后便随人修道,只是道心不坚,便将其师父吃了,又入了佛门。只是他妖性难驯,也不知做下了多少恶事,反倒混了个尊者之位。” 清风感叹不已,想起之前那混沌尊者的面容与身形,确实望之不似人类,难怪总有一股违和感。 “他说的三年后的焚雪盛会又是何事?”清风问道。 悟净和尚说道:“焚雪盛会乃是佛道两家交流的一桩盛事。到时你便知道了,如今最重要的,是提升你的修为。” “哦。”清风点头应道。 悟净和尚看清风这般神色,不由觉得好笑,说道:“有的世界,须你亲眼去见识,否则的话,任我说得天花乱坠,与你而言,也不过是一个故事罢了。” 清风似懂非懂,却没有再问。 “好,今日我便传你一门基础法诀。”悟净和尚收敛收绪,缓缓说道:“你且仔细记好。” 清风竖起双耳,全神贯注起来。 ------------ 020、大品天仙诀。 夜既深,四野忽寂。 斜月大殿,却仍有烛火未熄。 殿中一僧一道,相对坐着。 悟净和尚将修行一事,化繁为简,揉得很碎,然后深入浅出地给小道士讲解了一番。 清风却仍旧听得似懂非懂,总感觉好像明白了什么,仔细搜寻,却又了无踪迹。 “好了,今日我便讲到这里。”悟净和尚察觉天色不早了,便说道:“我传你两句口诀,你回去揣摸一二。” 清风点了点头,说道:“是修行的法诀么?” 悟净和尚笑着说道:“不错。你好好记下,若有所悟,明日再传你两句。” 清风奇怪地问道:“为什么不一次性全传给我呢?” “贪多嚼不烂。”悟净和尚缓声解释道:“你年纪尚幼,心性未尚,最易三心二意。若是传多了,难保你会舍难就易、朝三暮四。” “好吧。”清风皱了皱鼻头,颇有些不愤,只是也别无他法。 悟净和尚拍了拍小道士的头,说道:“你不必急躁。来日方长,总有你得偿所愿的时候。” “多谢悟净师兄,我省得的。”小道士应道。 悟净和尚说道。“你且听好,‘气感天地,云聚灵台。神游物外,根生方寸。 说是两句,其实……还真是两句,连多一句的解释都没有。 清风将这两句记熟在心,却是疑惑不解,问道:“这两句什么意思?” 悟净和尚笑了一声,说道:“你自行参悟吧。” 清风又问道:“你师兄传我的这法诀叫什么名字?” “这是大品天仙诀?”悟净和尚说道。 清风念了一遍这个名字,脸露讶色,说道:“这个仙诀很厉害吗?” 悟净和尚笑问道:“你可知道五仙?” “五鲜?”清风一愣,说道:“可是葱姜蒜韭菘?” “装蒜。”悟净和尚难得的敲了小道士一记,说道:“我说的五仙,乃是神仙的仙。” “哦。”清风一脸尴尬地笑了起来,说道:“好似听师父说起过,但是没记住。” “周天之内有五仙,分别是天、地、神、人、鬼。”悟净和尚见清风是真个不知,便解释道:“这五仙,其实也可以看成是修行的五个阶段。鬼者,非是指地狱中的那些蠢物。乃是指人之魂魄,魂魄合一,便有法力,称之为鬼。只是鬼的法力,涣散无比,难有大用。若修得鬼仙,便不同了。鬼仙者,阴中超脱,虽神象不明,难返蓬瀛,但终有一口仙气,脱离尘根。” “人仙,便是慕仙之士,不悟大道,参求一法,苦心孤诣,闭关求索。五行之气,杂形混一,初具意象,寿长且康。” “地仙,乃天地之半,神仙之才。承大地之法,借后土之根。虽止于小成,却心念广大,神通广大。” “神仙,乃是地仙厌居于世,登天注薄。阴尽阳纯,身外化身。绝尘弃欲,超凡入圣。” “天仙,命承天道,自成气象。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寿与天齐,功德无量。” “五仙之外,别有妖仙、圣魔、尸解之类,惜乎不是主流,如今甚少再提及。但凡修真,未能脱却这五个等级。” “这么说来,难道我要先做鬼,然后才能修仙?”清风悚然一惊,颇有些害怕。 “这倒不必。”悟净和尚说道:“仙有五等,但并不是所有人都须按着这个层次逐一修上来。看各人的资质,还有他修习的法诀。” “哦。那师兄传的这个大品天仙诀,修成之后便是天仙么?”清风问道。 悟净和尚点了点头,说道:“不错。” “那太好了。”清风笑着问道:“那要学多少年才能成仙呢?” “三年无漏可成仙体。”悟净和尚满眼笑意地看着小道士。 “咦?只要三年就可以了,那太好了。”清风眼睛亮起一抹喜色,兴奋得叫起来道。 悟净和尚静静地看着这小道士欢喜雀跃,上下窜走,等他安静下来,才淡淡地说道:“无漏。” “嗯?无漏,什么意思?”清风乐了一阵子,看悟净和尚的脸色不对,便知道可能自己误会什么了。 “漏,即烦恼。无漏,便是无有烦恼,即是根尘识俱灭,贪瞋痴全无,即是心神空明,内外剔透。” “啊!那好难啊。”清风果然知道不会有三年成仙的好事情。 悟净和尚笑着摆了摆手,说道:“只要你能做到无漏,三年成仙自然不是什么难事。” “算了,我还是一步一步慢慢来吧。”清风知他自己心性跳脱,有时候心思飘乱,很难安静下来。 悟净和尚轻叹了一声,然后说道:“今日便到此为止吧。且去安睡吧。”说罢便离了大殿,径自走了。 清风自己一个人呆在殿中,感觉有些害怕,便也回了自己的竹屋。 稍事洗漱,清风便换了便衣,躺在床上,脑海里却是在想着,那两句仙诀究竟是什么意思。 气感天地?难道是要自己去感应天地间的气息? 不管了,先试试再说。 清风忽的盘坐起来,闭目,宁神,敛绪,收心。 静静地,去感知周围的事物。 初时,浑无效果,只觉得心烦意乱。 渐渐的,呼吸平缓,意念也由纷乱变得宁静。 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念,脑海内空空一片,却又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缓缓的滋生着。 清风感觉自己的眼睛,似乎在往身体内探去。 人明明无法看到自己的身体内部的,但清风偏偏就看到了。像是有第一只眼睛,清风看到了自己的五脏六腑,看到了自己的经脉血管,看到了自己的……最后视线回归到了脑内。 脑海之中,却像是有另一个世界。 那是一个纯白的世界,看久了,忽然便有了变化。 接着,清风看到了天、看到了地、看到了雷电,看到了风花雪月。 渐渐的,清风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那是一个小道士,小小的身子,盘坐在虚空里,闭目沉想。 渐渐的,一抹色泽在小道士的底下,如泼墨似的泅开,缓缓铺染。 是一张竹榻。 然后是一间竹屋。 接着是一座院落。 一个寺院,一处山顶,一座山…… 整个世界,在清风的脑海内,一点一点的铺开,像是有只无形的手在推动这一切。 清风双从竹屋里出来,蓦然间,无端一阵风来,却像是万根利箭,将他贯穿。 坐在竹榻上的小道士,浑身一抖,悚然惊觉,大汗淋淳,一双眼睛惊恐万状地看着四周,仿若恶梦乍醒。 ------------ 021、魂离魄散。 入寺,已有数日,这是小道士第一次睡懒觉。 其实也不是懒,而是没有力气,整个人像是泡软了的抹布,没有一处是硬的。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午夜惊醒之后,小道士整个人就瘫软了,有气无力。 日头高升,小道士很想翻身起床,只是身体却不听他的使唤。 手脚,一动就酥麻不已,仿若有数万只蚂蚁在皮肤之下噬咬。头虽然可以转动,但是张嘴却是发不出声音来。 也不知是幸与不幸,清风的神智却无比的清醒,他甚至熟知每一寸肌肤的痛感,每一处关节的酸软。 既然不能动,也不能叫,那就只能等方丈或者几位师兄发觉了异常,然后过来寻他了。 时间,忽然间变得无比的漫长。 清风迫切想要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只是屋内并没有可以用来参照的东西。 唯一,清楚明白的事情,就是天亮了。 躺久了,就又莫明地想睡了。 清风忍不住困倦就又闭上眼睛睡了起来。 悠悠转转,像是睡了很久,又像是梦了很长,忽然间感觉身体飘了起来。 清风终于费尽力气,睁开了沉重的眼皮,看见却是悟能师兄抱起了他。 “悟、悟能师兄,我好、好……”清风找不到形容词来描述他现在的状态。 悟能和尚却是笑了起来,冲清风说道:“你这小道士倒也胆大,还没固本就想着神游,无怪乎出现了魂离魄散的症状。” 清风听不懂悟能和尚在说什么,只是感觉到话里的责备与关切,于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悟能和尚叹了口气,将小道士抱到了门下,平放在地上,随即便走开了。 地好硬,不过好舒服。 清风躺在地上,睁睛看着湛蓝的天空,云卷云舒,心情忽然又变好了。 “放松心情,莫生杂念。”悟能和尚提了一桶清水过来,在清风的耳边说道。 清风立即照做,索性闭上眼睛,不再想他事。 悟能和尚轻喝一声,随即用瓜瓢舀了一瓢水,念了几句经文,便朝小道士的头上淋了下去。 清风只觉得头上一凉,接着便被冷水泼了一脸,浑身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师兄,你这是干什么?”清风本就怕冷,被这冷水一淋便翻身坐起。 悟能和尚笑了笑,将瓢放回桶里,说道:“现在好点了吗?” 清风一愣,这才发觉自己已经从那副软弱无力的状态恢复过来了,就知道自己错怪悟能和尚了,忙道:“谢谢悟能师兄,刚才我……” “不用多说什么,我知道。”悟能和尚冲小道士说道:“你再躺小半个时辰,接接地气吧。” “接地气?”清风疑惑地看着悟能和尚。 悟能和尚笑着说道:“躺下吧。” 清风便听话的躺下了,全身的感知都集中在背面,想要知道这个“接地气”是怎么回事。 躺了一会儿,清风什么也没感受到,反而又睡着了。 “小东西,给我滚起来!”蓦然间一声暴喝在小道士的耳旁炸响。 清风悚然惊坐而起,却是悟空和尚一脸狞笑地看着他。 “啊,悟空师兄,你终于回来了。”清风眼睛却满是高兴的神色,冲悟空和尚直乐。 “我说小东西,你躺在这里干嘛。”悟空和尚撇开头去,又转了回来,喝道。 清风解释道:“是悟能师兄让我躺在这里的,说是要接地气啊。” “接地气?噗哈哈哈哈……”悟空和尚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直在地上打滚。 “悟空师兄,你笑什么。”清风被悟空和尚笑得有些羞恼不已。 “哈哈哈……”悟空和尚什么也没说,只是一味地笑,几乎要笑断气了。 悟能和尚这时候已经把桶放好,走回来了,看到满地打滚狂笑的悟空和尚,便问小道士:“他在那里笑什么?” 清风也是满头雾水,说道:“我不知道啊。” “有病。”悟能和尚白了悟空和尚一眼,随即坐到小道士的身侧,问道:“你昨晚做了什么事,居然会离魂散魄。” 清风想了想,说道:“昨晚悟净师兄传了我两句仙诀,我回去睡不着,便想试试,然后就这样了。” “哪两句?”悟能和尚问道。 清风不假思索地念了出来:“气感天地,云聚灵台。神游物外,根生方寸。” “原来是大品天仙诀的散诀。”悟能和尚听完便恍然说道。 清风听到这话,便问道:“什么是散诀?” “因为并无修真根基,所以需要先蜕去凡垢。这些散诀,正是教你引气入体,涤洗凡垢的。”悟能和尚解释道:“当然也有帮你疏能筋脉,打通气窍的作用。” “那我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有气无力的事情呢?”清风想起之前的状态用是心有余悸。 “还不是因为你蠢。”终于笑完,难得没有断气的悟空和尚指着清风说道:“光一句气感天地都能出乱子,究竟是谁说你天资过人的。” 清风也生气了,说道:“反正不是我说的。” 悟能和尚却笑着说道:“其实这倒是桩好事。若非天资卓绝又怎么会因气感天地而生了岔子呢。凡夫欲子即便是修行个百十年也未必能感应到什么。小道士只是感应的方式不对罢了。” “悟能师兄,你是不是有什么好的方法,快教教我吧。”清风听到悟能和尚有方法,顿时可怜兮兮地恳求起来。 悟空和尚最看不得这种神情,脑仁一炸,蓦地一个纵跃,上了院中菩提树的顶端。 “修行一事,急不来的。”悟能和尚笑道:“先开始今天一日的作息吧。” “哦。”清风只得翻身站起来,问道:“那今天要做什么“”?” “挑水砍柴。”悟能和尚笑着说道。 清风一愣,指着院中的水井,说道:“这里不是有井么?” “不是这个水。”悟能和尚笑了一声,说道:“明天就是月中开放日,彼时会有凡客来上香。我们须打些山泉来给他们煮茶做饭。” “山下的凡客还要在山上用餐?”清风问道。 “那是自然。”悟能和尚笑道:“他们上山,无非三件事。” “哪三件?”清风问道。 “一为烧香,即是祈福还愿;二为求断,即是平息事端;三就是为了吃这餐饭了。”悟能和尚将个中事由缓缓道来:“莫小看这顿饭,吃下去至少延寿三年。” “这么厉害?”清风道:“那我们如果天天吃,岂不是会长生不老?” “你个小道士也有些狡赖了。”悟能和尚笑着解释道:“这些饭和送往山下的法餐相似,是不能常吃的。山下的弟子因为是妖怪之身,所以能三日一餐。而上山来的俱都是凡人,至多三年一餐,吃多了反而无福消受。” “原来如此,看来凡事都是过犹不及。”清风点了点头,若有所悟。 “呵呵,你这道士倒也机灵。”悟能和尚笑道。 清风昂头看了看悟能和尚,说道:“师兄可以叫我清风的。” “好,以后便叫你清风。”悟能和尚看这小道士说得认真,便也记下了。 ------------ 022、挑水砍柴(求收藏)。 (差三个收藏破百,来点人支持下。) 方寸山后,有一涧清泉。 从菩提寺西行约二百步,便望见一丛翠竹,有水声隐然入耳。 清风最喜这等清幽隽永的声音,虽然挑着几乎与他齐高的木桶,仍是不由得心生喜悦。 悟能和尚提了柴刀,走在前头,忽然伐了两根劲竹,切十字深叉握在手里。 清风对悟能和尚的行为很是好奇,不晓得他要干什么。 拐了一个小弯,便见到一小泓清泉。泉下便是一处小池,蓄得满池的清润。 池水清洌,底下全是细碎的石子,透过水流看去,倒像是玉石珠宝,圆润可爱。 岸侧,俱是青树翠蔓,参差不齐,随风飘拂,一片幽然。 水清之下,人影倒映其中,却像是在天空中浮荡。 等望见池中有数十头小鱼游走,清风才明白过来悟能和尚伐竹的目的。本以为僧人该忌杀生,只是悟能和尚显然没有半点这个顾忌。 池中鱼,也像是久经修持,居然有所感悟。 暖光照来时,鱼群俱都憩在明处,怡然不动。等悟能和尚靠近半寸,却倏然四散,瞬间没入池底石中。 清风看着这些鱼,还真希望悟能和尚不要捉到它们。 悟能和尚却是食指大动,口水都泛出了嘴角,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池中鱼,小声说道:“小……清风啊,你莫小看这池里的鱼。它们可比人还精咧。” “那师兄你还去捉他们。”清风有些不忍地说道。 悟能和尚提着两根尖长的竹竿,笑着说道:“你懂什么。这鱼乃是久受灵池熏陶,若不吃了,来日也会化为妖物。” “啊?”清风惊愕地看着悟能和尚,虽然想知道这话是真是假。 悟能和尚笑道:“这有什么惊讶的。世间万间,皆有灵性。久受熏陶,化作妖物又能有什么稀奇的。只不过,化妖对他们而言,也未必是个好事。” “那也不是师兄吃他们的理由啊。”清风眨着眼睛,看向悟能和尚。 悟能和尚哈哈大笑,说道:“我吃他们只有一个理由。” “什么理由?”清风也正好奇,究竟是会理由能让悟能和尚弃佛门戒律于不顾。 “因为它们好吃。”悟能和尚的答案显然不如清风所猜测的那样,但是却无懈可击。 人们追求美食,可不就是因为它们好吃么。 对于一个吃货来说,什么上天有好生之德、什么出家人慈悲为怀,都敌不过好吃好二字。 纵有千万个,让鱼儿们活着的理由,但是想要吃它,只需要它好吃,这就够了。 清风也没有什么理由阻止一个吃货去追寻美食,只是祈求悟能师兄能够适可而止,别把鱼儿们都给杀了。 “师兄,不先打好水吗?”清风想用别的话题转移悟能和尚的注意力,便开口问道。 悟能和尚目光紧盯着池中鱼,随口说道:“泉中水,每两个时辰换一次。如今水已浊,我们须再等一等。” 清风哦了一声,便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这时候,池中的鱼自以为没有了危险,便纷纷探出头来。 悟能和尚蓦然间眼中精光爆射,手里的两个竹竿便猛然间掷了出去。 迅如疾箭,扎进了清波之中。 清风心里一紧,慌忙看向池中,担心真个有鱼儿被刺中。 悟能和尚只看了一眼,便哈哈大笑起来。涉入水池,上前挑起竹竿,果见竿上叉中了两尾小鱼。 令清风倍感惊讶的,有一尾居然是金色的鲤鱼,另一尾虽然色泽平常,但也颇为可爱。 “师兄,一定要吃他们吗?”清风心有不忍地问道。 悟能和尚看了看竿上的两尾鱼,递到清风身前,笑着说道:“若你要你放生一尾,你选哪一样?” 清风看了看两竿上叉着的两尾鱼,都在摇尾挣扎着。 其中那尾金鲤居然转动着眼珠,向小道士递送着求饶的神情。 清风想了想,指着那尾金鲤,说道:“看这鱼好像通灵的样子,放了它吧。” 悟能和尚将两尾鱼从竹竿上取下,俱都捏在手里,甩了甩,“通灵?呵呵,其实这种金鲤最是奸狡。仗着身有异彩,时常欺凌别的鱼类,抢食争窝之事没少干。” 清风显然觉得悟能和尚在胡说八道:“真的假的?书上都不是这么说的。” 悟能和尚呵呵一笑,说道:“你个小道士定是叫那些书给诓了。书里是不是常讲某某书生买得一尾金鲤,不忍食之,于是放生。不久之后,便有一美貌女子自称是龙女,来报书生之恩德?” 清风尴尬地点了点头,他看到的确实多半是此类的故事。 悟能和尚摇了摇头,将那尾金鲤扔回水中,说道:“这一尾金鲤想在化龙,少不得要妨害数十尾普通鱼类之性命。你看似在放生,其实是在杀生。” “啊?”清风大吃一惊,便道:“那师兄还放它走。” 悟能和尚笑道:“是你放生他的,可不是我。” 清风皱着眉头说道:“可我那是不知这金鲤的习性啊。” 悟能和尚满脸无所谓的表情,说道:“那与我何干呢。放生的事情,反正是你做的。我可不会认帐。无论功德也罢,有损修行也罢,因果都是你的。” 清风只得摇头叹气,这个二师兄,真是够惫懒的。 悟能和尚捉了那尾鱼,径直捡了块尖利的石片,把鳞片刮净,在水里清洗过后,便用柴刀把鱼肉片出来。又削了几根竹签,把鱼肉片串起来,就这样生吃。 悟能和尚递给清风两片,说道:“来吃点。” 清风见是生的,不敢吃。 悟能和尚大摇其头,说道:“小道干真不会吃。此中灵水养的鱼,生吃才别有滋味。” 清风厌弃这腥味,死活不从。 悟能和尚倒也乐得独吞。 等悟能和尚安安静静享受完生鱼片之后,池中的水也换了一回。 清风便在悟能和尚的指点下,打了两桶水。 清风挑着两桶水,问道:“师兄,那我先挑水回去喽?” 悟能和尚白他一眼,喝道:“你说的什么话。还没砍柴呢,回去干什么。” 清风看了看挑着的两桶水,说道:“那这两桶水怎么办?” 悟能和尚迈步过了水池,向山上走去,头也不回地说道:“挑着上来。” 清风看着上山的坡度,顿时暗暗叫苦,这水要是挑山上去,他不得去半条命。再说了,挑水上山,这叫什么事? 只是师兄的话,显然是不能违背的。清风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咬牙挑着水上山了。 水池向西,有几块石墩浮出水面半尺。 这几块石墩,并非一字排开,而是以北斗七星的样式,曲折弯绕。 小道士挑着两桶水,先得过石墩,然后才能上山。 石墩之间的空隔有些大,小道士身量又小,一步居然没办法迈过去。 须得跳上一跳,才能过去。 只是肩上挑着两桶水,又怎么得跳得起来? 苦恼半天,清风还是茫无头绪,若是跳得狠了,说不定就是桶翻人到的局面了。 远处,悟能和尚的身影已经渐渐消失在竹林里了,呼叫也听不见了。 清风最后想了想,索性就下了水池,借着浮力,把两桶水挑过了河,只是他的衣衫却是湿透大半。 林中,有条小道,青石铺就,显得清幽寂静。 刚趟过水池的小道士,走入其间,忽然觉得寒气透骨,浑身冷不丁打了个哆嗦。 此地不宜久留。清风顿时醒过神来,挑起水桶,一路小跑,快速地穿过了这片竹林。 竹林过后,便是一片树林,远远地能看到悟能和尚的身影了。 清风脸上一喜,顿时挑着水桶走了过去。 悟能和尚正提着柴刀,拄在一棵被伐至齐桶的老树上,见到小道士,便笑道:“清风啊,你这是刚洗了个澡?” 清风不好意思地答道:“方才池里的石墩隔得有些远,我走不过去,就从池里过来了。” 悟能和尚哈哈大笑,朝清风竖了一个大拇指。 “好了,今天带你来砍柴,不须多,只要一捆就足够了。”悟能和尚冲清风说道。 清风打量了一下四周,发现树木虽多,但成材的好像没有几楂,想要砍出一捆柴来,估计也有些困难。 “别东张西望。”悟能和尚探手捞回小道士的视线,用柴刀点了点老树桩,说道:“我说的是它。” 清风一愣,问道:“什么意思?” 悟能和尚解释道:“柴都在它身上。” 清风看着这齐脚跟的树桩,愣了半天,说道:“你开什么玩笑?” ------------ 023、浇水生树,斫木再生。 山深林密,繁木成荫。 放眼望去,虽然近前成材者甚少,但只要往里再仔细寻一寻,不难砍出一捆好柴来。 悟能和尚却偏偏挑中了一棵已经被伐得只剩下齐根的老树桩,这让小道士委实有些不能理解。 这个树桩显然有些年头上,布满了刀砍斧劈的斫痕。 清风甚至能看见腐朽的某块区域,生出了苔鲜和蘑菇。 这树桩能有什么些,难道悟能师兄是想刨了他的根拿去当柴烧? “我说此树桩能出一捆柴……”悟能和尚脸上露出颇为玩味的笑容,眉尖一挑,“你不信?” 清风听悟能和淍的语气,感觉好像藏了些他所不知的玄妙,但是低头看了那块树桩好几眼,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悟能和尚顿时笑了起来,淡淡地说道:“那你好好看着。” 清风下意识退开两步,一脸疑惑地看着悟能和尚。 悟能和尚只是探手提起一桶水,然后缓缓倾斜,桶中的泉水顿时溢出,落一道绵延的波浪,如九天之云,碎满在那树桩上。 清风瞪大着眼睛,看着这一幕,心里忽然生起了一个奇妙的念头。 果然,那树桩被这灵气满满的泉水一浇,忽然便有一丝嫩芽,破开腐朽的表皮,一寸一寸地生长着。 清风亲眼见证了一颗树的成长全过程,从冒出几根绿芽,到抽芽长大,再到成干分枝,再到枝繁叶茂、蔚然成树,几乎就在几个眨眼间,一气呵成。 这是法术么?清风心念一凛,生出了无限的敬服与憧憬。 一桶水倒尽,原本齐脚跟的树桩,如果已长成了与人还高,枝叶繁茂的大树了。 清风看着这棵仿若幻术一般生长出来的树,实在是有些难以置信。 探手攀折,却又栩栩如生,不,它原来就是活的。 清风折了一根树枝,握在手里,便知道这的的确确是真的树木,不是什么障眼法,更不是低劣的幻术。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究竟是这桶中水的神奇所至,还是悟能师兄的法力所至呢? 悟能和尚笑了笑,看出小道士眼底的疑惑,便道:“你也浇些水试试。” “我也可以?”清风指了指自己,颇有些不敢相信。 “一试便知。”悟能和尚倒是一脸诱引的表情,朝那棵新生的树呶了呶嘴。 清风提着另一桶水,小心靠近那棵树。 不过一桶水有些重,小道士没法像悟能和尚那样提起来浇灌,只能侧着木桶,然后倒在那树桩上。 这树,还真是遇水则长,在小道士惊愕的目光之中,不断拔高。 再一桶水尽,几乎长成了两人合围粗的大树。 清风昂头看着这棵大树,心神俱震,讶然问道:“师兄,这是法术吗?” 悟能和尚却是轻笑一声,摇头道:“不是。” 清风一愣,说道:“那就是这池水很神奇了?” 悟能和尚仍旧摇头,说道:“不是。” 清风顿时就困惑了,问道:“那究竟是怎么回事?” 悟能和尚笑着说道:“清风,你可以听说过种梨道士的故事?” 清风想了想,摇头道:“好像并没有听说过。” 悟能和尚便讲道:“说有一邋遢道士,终日厮混人间。一日,遇集市上有人卖梨,便聒脸上去讨要。小贩不许,那道士便吵着强要。有围观者好心,便买了一颗梨给那道士吃。那道士吃净梨之后,便说道:‘出家人不贪人物,我正好有梨,也请大家品尝。’众人觉得此道士定是疯子,自己若是有梨又何须求着小贩要梨吃。那道士将吃剩的梨核就地戳坑掩之,以清水浇之,须臾便有嫩芽破土,眨眼间开花结果,结了满树的梨子。那道士还了人一颗梨,借把斧子将梨树伐了,扛在肩上潇洒离去。等道士走远了,众人才发现那小贩的满车之梨一个不剩,连那车把也被凿断一根。思前想后,众人终于恍然大悟。” 清风倒是第一次听这种志怪之事,不免兴致勃勃,听完还有些意犹未尽,嘴上说道:“这道人的心肠未免过于小气。梨是那小贩的东西,给与不给,都是态度。那道士却以此报复,害得小贩血本无归,实不是出家人该作的事情。” 悟能和尚眼底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问道:“这便是你听完这个故事后的感想?” 清风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也知道悟能和尚此时讲这个故事,必定另有深意,自己却只顾着褒贬人物了。 “小道愚钝,还请师兄指点。”清风倒也没有强逼自己胡思乱想,而是直接开口询问。 悟能和尚摆了摆手,说道:“你听完这个故事,再参照眼前之事,首先想到了什么?” 清风看了看眼前用水浇出来的在树,又想起故事中那个道士用水浇梨核之事,便问道:“那道士定然也是个身具法力,神通广大的人。” 悟能和尚摇头,说道:“不对。” 清风又道:“莫不是那水也不是凡水?” 悟能和尚还是摇头,道:“不对。市井之间,哪来什么非凡之水。” 清风皱眉苦思,说道:“那是为何?” 悟能和尚笑着提醒道:“你就不好奇,为何那道士要将那小贩的车把砍断带走吗?” “难道这道士与那小贩从前就有仇怨?”清风一愣,确实疑惑不已。按说那道士若只是教训那小贩一番,只须让他赔些个梨就可以了,多了便有些过份,有碍出家人的品行。 “哈哈哈,如果我说这故事里的道士就是你师父镇元子呢?”悟能和尚哈哈大笑,冲小道士说道。 清风顿时瞪大眼睛,定定地看着悟能和尚,说道:“师兄不要胡开玩笑。” 悟能和尚摆了摆手,说道:“此事流传甚广,知道的人不少,可不是我瞎编的。” 清风倒想不到他的师父从前居然做过这等事情,不过转念一想,这么睚眦必报的事情,还真有点像师父的风格。 悟能和尚蓦然然挥动柴刀,疾劈那棵大树。 刀光一闪,便见一截树枝落到了悟能和尚的手上。 清风目瞪口呆,却不是惊讶于悟能和刀法,而是看到那树枝的断口居然在缓慢的愈合。 悟能和尚将手中的树枝扬了扬,笑着说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吴刚伐桂的故事?” “吴刚罚跪?”清风一脸呆萌地答道:“是这吴刚做错了什么事,然后被他师父罚跪了吗?” 悟能和尚差点没吵到自己的舌头,笑斥道:“你个小道士,胡说八道什么。吴桂乃天上神仙,因罪被流于月宫砍桂树。哪日桂树被砍断,便赦他之罪。” “那就罚不了几天了。”清风心想砍树而已,对于神仙来说不是小菜一碟吗。 悟能和尚却是露出得逞的笑容,讥诮道:“吴刚伐桂已有千年,仍旧未获赦。” “这是为什么,难道月宫上的桂树有这么多吗?”清风问道。 悟能和尚竖起一根手指头:“只有一棵。” 清风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那就是那颗树有问题了?” 悟能和尚赞许地点了点头,说道:“那棵桂树确有神异之处,凡所砍处,斫之即合。” 清风想了一下,才明白悟能和尚话的意思,蓦地眼睛一亮,指着眼前这棵树说道:“这树的断口也在缓慢愈合,莫不是与那月宫桂树有什么相通的地方?” ------------ 024、分配任务 天地之间,万物生焉。 放眼周遭世界,非特有诸般神异之事,如雷电,风花雪月。 亦有无数神异之物,受日精月华,感之既久,遂成异象,性能通灵。 悟能和尚指着那棵浇水而成的大树,笑着说道:“此树,便是灵物,谓之怯水根。不论其身枯萎腐朽至何种程度,只要以水浇之,便能生芽、开花、结果。” “这么神奇?”小道士瞪大眼睛,觉得颇有些不可思议。 悟能和尚说道:“不过,此物倒也不多见。万里河山,千年蕴育方能孕出一根。此物,也是催丹的灵药。你师父当的从那小贩处骗了一截怯水根,后来便炼了一炉金丹,在丹元大会上名震三界,得了地仙之祖的称号。” 清风顿时了然,随即说道:“这个我不知道,那时候想来我还没有出生。” 悟能和尚哑然失笑,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将柴刀递给小道士,让他砍下一捆柴来。 清风倒也不退缩,接过柴刀便砍。 叮—— 这一刀下去,却像是砍在铁板上,不但半点枝叶没砍下来,还震得手臂生疼。 “这?”清风有些愣了,方才看见悟能和尚砍的时候还那么清松,怎么轮到自己会如此的硬。 悟能和尚笑着解释道:“怯水根,除却畏水之外,其余五行皆克。你若用刀砍,便像是在削金剁铁,毫无用处。” “那师兄又怎么砍他那么轻松?”清风不解地问道。 悟能和尚说道:“我是在柴刀上渡了法力,强行将他斫断的。” “可是我不没有法力啊。”清风一脸委屈地说道。 悟能和尚笑着说道:“你有,只是你不知道。” “我有?什么时候有的?”清风愣在原地,双手捏了捏拳,毫无感觉。 悟能和尚笑着说道:“从你被方丈扔下悬崖之后,法力之根便扎在了你心里,自你从三星洞出来后,法力便生在了你心中。” 清风忽然想起来彼时心中那股玄之又玄,无法言喻的感觉,难道那就是法力? 悟能和尚冲小道士说道:“只要你将柴砍断了,那么你就懂得如何凝取法力了。” 清风面上一喜,随即抄起柴刀,再次砍了起来。 叮—— 这声音不对,手好疼。清风咬了咬牙,再来一刀。 叮—— 不对,再来! 叮!叮!叮! 不对,不对,不对…… 再来!再来!再来! 如此反复,清风的虎口都震得有血丝渗出,而那树,却是分毫无伤。 清风看向悟能和尚,却发现这货已经睡在了这颗树的杈上,惬意之极。 定要将这树砍断,摔你一个大跟头。清风这样想道,往手心吐了两口唾沫,再次砍了起来。 只是,清风却不再鲁莽,而是集中心思感受手上、身上、心上的力量。 力,从何而生? 臂力,可是生之于臂? 脚力,可是生之于脚? 那为何断了的手脚,却是无法发力? 五体与五脏,以及五行,都根之于心。 菩提寺,讲究的,便是一字,“心”。 灵台,是心。 方寸,是心。 斜月三星,仍旧指心。 究竟,什么才是心? 清风默然无语,苦想冥想着,柴刀悬而不砍。 那日被菩提方丈从悬崖扔下去,自己的心里,除了怕,还有些什么? 隐隐的,清风记得,似乎有什么东西,从他的心里生了根,究竟是什么呢? “万象虚幻,唯我实存。身外无物,见之方在。是故天地即我,根生无由……” 渐渐的,一段经文在他的脑海中响起,却是他在三星洞中抄写的《无量唯我观心经》。 若我,便是这天地,那我岂不是能呵气成风,斥之成雷。 那什么是法力? 观世界无量,唯我便是。 清风蓦然间睁开眼睛,一股热流自丹田而生,犹如一股流火,自小道士的双臂燃起。 再挥柴刀,眼定、心定、法定,可斩一切。 硬愈玄铁的大树,轰然倒塌。 已经酣睡的悟能和尚跟着倒地,不等他醒过来便被枝叶扑了满脸,摔了个狗啃泥。 “哈哈哈哈……”小道士看着悟能和尚狼狈的样子,顿时哈大笑起来。 接下来,斫枝成柴。 悟能和尚扯来一根藤条,将柴捆上,背了起来。 小道士挑着两只空桶,回了泉池边,再把水桶满了。 清风像是出来玩耍了一趟,兴奋的一路雀跃。 柴推放一边,又将水灌满膳房的大缸,清风便随着悟能和尚去了斜月殿。 飞帚果然又至,这次清风却是接住了,然后又将殿里清扫了一边,没有扬起半粒尘灰。 殿里,悟空和尚在横梁上面躺着,悟净和尚在抄着经文。 悟能和尚却是正襟危坐,显然颇为认真。 小道士扫完之后,也被叫了进来,坐了一个蒲团。 悟能和尚从怀里摸出两个馒头,丢给了小道士。 清风一愣,他都不知道悟能和尚什么时候拿的馒头,难道这又是那个挑夫挑上来的。 辰时末,菩提方丈才迈着沉缓的步子,来到了斜月殿。 菩提方丈踱步进来,手中的玉麈尘一甩,便见躺在横梁上的悟空和尚便摔了下来。 悟空和尚脸露不满之色,不过还是正了正身子,坐在了蒲团上。 “小道士,今日何故晚起?”菩提方丈甫落座,便冲小道士说道。 清风倒没想到此事连方丈都知道了,便也没有隐瞒,直接将他练功出了岔子的事情说了一遍。 “只一夜便能魂离魄涣,倒也是有些天资。”菩提方丈略一颔首,淡淡地说道:“其实只要你修习了本寺的菩提法门、金刚正果,又怎么会误入岐途,更不会走火入魔。” 清风顿时无语,只得讷讷作揖。 菩提方丈见状,便掐了话头,不再多说一句。 “好了,今日叫集你们来,是有事要交待。”菩提方丈沉默半晌,忽又开口说道:“明日便是开放日,彼时会有山下凡客前来求助,为师要垂坐禅堂,你们便在前院接待他们。” 悟能和尚问道:“怕只怕客人太多,我们四人接应不过来。” 菩提方丈低声说道:“可让山下的那几个顽物上来,吩咐些事与他们做,也免得他们乏困无聊。悟能,你且管教好他们,莫生事端。” “弟子遵令。”悟能和尚应道。 “悟空。”菩提方丈眼皮一抬,看着正挠头搔耳、百无聊赖的悟空和尚,冷声道:“明日你坐镇三星洞。” 悟空和尚满不在乎的掏了掏耳朵,说道:“知道了。” 菩提方丈倒也没有计较悟空和尚的惫赖无礼,只又看向悟能和尚,说道:“悟净,解经传经之事便交给你了。” 悟净和尚点点头:“弟子晓得。” “至于你?”菩提方丈看向小道士,眉头微皱,似是有些疑虑。 清风对自己的任务倒也相当期待,看着菩提方丈道:“方丈,我要做什么呢?” 菩提方丈沉吟片刻,说道:“明日,你便负责撞钟吧。” “撞钟?”清风一愣。 菩提方丈却没有再解释什么,只是说道:“便如此了,其余无事了。散去。” 悟空和尚翻个筋斗便出了寺院,悟净和尚却是随手从怀里摸出纸笔,继续抄写。 小道士尚且还有些不明白,正要再问,却被悟能和尚一手捉住衣领后襟,像提只小猫似的,给提出了斜月殿。 ------------ 025、暮鼓晨钟。 斜月殿后,有一座小山,名曰愁眠。 愁眠山顶,有座钟楼,楼上有钟鼓。 悟能和尚领着小道士上了愁眠山,然后缓缓登到钟楼。楼有三层,其顶却是高于菩提寺所有建筑。 清风立在钟侧,目光放散,整座菩提寺尽收入眼底。 浮云随风,变幻莫测。 清风看了一会儿,便觉得心神一清,烦恼俱无。 悟能和尚在旁边看着,没有打断小道士,只是嘴角略略勾起,似笑非笑。 “感觉如何?”过了许久,悟能和尚才缓缓开口问道。 清风吸了吸鼻子,只觉得凉意入肺,笑着说道:“挺舒服的。从这里看山,入眼一片清宁。看久了,心底的躁动便会慢慢地消无。” “此山名为愁眠,其实却是能令人平心静绪,睡个好觉。世事时常如此,裁花处无一盛开,掷杯时却醉意方起。此山、此楼,此钟,此鼓,皆有玄妙之处。你若能懂,说不定便可纵身九霄,为仙为佛。你若不懂,却也可以暂灭烦恼,不亦乐乎。”悟能和尚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的绽出来,最后汇成昂头大笑,“昔年我初上山时,便被方丈安排在此处敲钟,一敲十年终将心底那份子暴狂压下去了。” 清风听了这话不由得一愣,悟能师兄话里分明藏着故事,只是看他的脸色,也不像是愿意说出来的人。 “好了,不说那些废话。”悟能和尚笑了一会儿便止,冲小道士说道:“今日我便教你认认钟鼓。” 清风闻言便看着阁楼正中吊着的那座大钟,似是青铜造就,悬于顶,离地三尺。 “此钟名曰醒世,据说是以盘古开天之斧的残铁所造。时代久远,杳不可考。”悟能和尚探手摸着钟身,拍了拍,说道:“不过材质却实特别,厚沉明透,其声雄浑,是一等一的好钟。” 清风也探出手来,摸在钟身上。按说金属性凉,摸上去该是冰冷侵肤。这钟却分明有些暖意,手掌敷一会儿,还隐隐有些烫。 “呵呵,是不是有些奇怪?”悟能和尚低头看着小道士,笑着问道。 清风点了点头,说道:“寻常的钟,风吹雨打之后,不是通体泛凉么,这钟怎么是热的?” 悟能和尚显然就是在等小道士问这个问题,笑了三声,说道:“这是醒世钟,声响时震动天地,声灭则纳众生意。众生之生、老、病、死……,以及爱、恨、怨、欢……都在这钟里。那些众生意,都是炙热的,无时无刻不的,藏久于钟底,岂能不热?” 清风昂着头,似懂非懂,问道:“这钟真这么神奇?” “我且敲一声,你听。”悟能和尚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缓缓走到钟前。 清风左右察看,发现并没有钟槌,心里正思量着悟能师兄该拿什么敲呢。 “当——” 蓦然间,一声悠扬、雄浑的钟声响起,整座天地的“动”都蓦然间一“静”,好像什么都停止了。 风,不再吹,云亦不再飘; 鸟,不再飞,树亦不再摇; 世间,恍惚没有了行人,听不到任何足音; 天地,恰似被冻结,一切仿佛只存在画里。 只是静,只有一瞬。 就一个刹那,世界又活了过来。 一道声波,仿若召唤,传过去,风起云涌; 传过去,兽奔鸟飞,草木疯长; 再传远一些,挑担的货郎换了一个肩,继续在山道上走着; 再传远一些,海畔,有座船扯起了帆,顺风起航; 还能不能更过多一些? 清风明明闭上了眼睛,却真真切切的看到了,远远地远方,蓦地长空掠过一道虹光,却是有仙人乘剑而过。 只是用耳朵,清风便看见了整个世界,而这个世界却是仍那悠扬的钟声带来的。 钟声渐渐止了,清风也慢慢的什么也看不见了。 心中的世界暗了,清风便睁开了眼睛,抬头疑惑地看着悟能和尚。 悟能和尚方才却是用头撞的钟,这会儿摸了摸光头,笑着说道:“看到了什么?” 清风笑了,因为他问的是看到了什么,而不是听到了什么。 只听到了钟声,却看见了整个世界。 “此钟立地千万年,历经沧海桑田,看惯了时代变迁。它藏着的故事,哪怕你一生也听不完,也看不完,哪怕你长生不老。”悟能和尚敛了笑容,遥遥的看着远方,幽幽地说道:“可以常来听它看它,却不要去追它的过去或者未来,你不会比它更长寿的。” 清风笑着说道:“我才没空去追究一座钟的过去和未来呢。” 悟能和尚也笑了,只是眼底却带着一丝丝的讥诮,却没有看不起小道士的意思,只是觉得小道士太年轻了。 因为年轻,所以自以为是,总觉得自己什么都可以,什么都能办到。其实在老人看来,委实过于肤浅。只是年轻,总究不是一件坏事,所以哪怕你正走在一条错的路上,老人也不会去刻意点醒。因为,年轻可以犯错,也必须犯错。 “悟能师兄,可是我的头不够硬,撞钟会疼的吧。”小道士摸了摸自己高高扎起的发髻,不免有些担心地说道。 悟能和尚笑了起来,说道:“撞钟,也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呆会我自会把撞槌装上,不必担心。” 清风听了这话,便放下心来,说道:“那撞钟有什么讲究吗?” 悟能和尚点头道:“自然是有的。小道士可有听过一句话。” “什么话?”清风问道。 悟能和尚缓缓念出了一个对子,“晨钟暮鼓,惊醒世间名利客;佛号经声,唤回苦海梦迷人。” “好像很厉害的样子。”清风摇了摇头,说道:“没听过。” “鼓声急短,闻之身动意起,适以动众。钟声悠长,闻之心静人安,合该止众。”悟能和尚面带笑容,冲小道士解释道:“一日之晨,万物苏蒙,气冉升无止,若不以钟声警之,易丧志乱心,谓之晨钟。一日之暮,众灵累疲,心沉降无滞,若不以鼓声动醒,易坠元去神,谓之暮鼓。不过,其实说来,佛寺本无晨钟暮鼓之分,文人骚客作诗赋咏,久之便有了区别。明日一早,你要敲的便是晨钟,也叫醒钟。合该敲一百零八响,切记。” 清风不解地问道:“为什么非得是一百零八响?” “尘世之中,有三种说法。”悟能和尚说道。 清风追问:“哪三种?” 悟能和尚道:“其一,人间一年有十二个月,二十四节气,七十二候,将之相加便是一百零八。这叫年钟,时宜年末里敲,有回顾旧岁,迎纳新春之意。” “其二,传说俗世佛门,有一百零八位先贤长老,敲一百零八响,乃是向他们致敬,以示怀念。” “其三,便是讲一年之中有一百零八钟烦恼,而佛经有云,‘闻钟声,烦恼清,智慧长,菩提生’,是以敲一百零八下,就可除尽烦恼。” 清风听着这些解释,颇有种不明觉厉的感觉,喃喃地说道:“那哪种才是真的呢?” 悟能和尚微微摇了摇头,说道:“尽皆妄言。” “啊?”清风颇为意外地看着悟能和尚,急忙问道:“都是假的,不可能吧?” “呵呵,如果运用这些幼稚的加减乘除的解释,那这一百零八响的意义未免也太多了。”悟能和尚面带讥诮地说道:“譬如六根六尘六入相加为十八,再乘以三世,再剩颠倒,结果便是一百零八,那我是不是就可以说,一百零八响的意义便是,要告诉世人,将三生三世一切颠倒之六根六尘六入通通净化?” “天罡三十六,再加地煞七十二,也是一百零八,那么我是不是可以说,一百零八响的意义便是警喻世人,银河诸星皆在庇僻?” “诸如此类,还有十二元辰,二十四宿……可以凑成一百单八数的东西太多了,以此等数目来解释,未免过于儿戏。” 清风听得有些迷迷糊糊的,问道:“那什么说法才是真的?” 悟能和尚无比认真的说道:“其实答案很简单,钟可通灵,敲它便是在敲问自己的内心。凡人所能承受的极限,便是一百零八下。而且,敲多了的话,早饭就没的吃了。” 清风本来还听得认真,到最后一句的时候,顿时感到无比荒唐。 ------------ 026、画皮与画心。 清风试着用头敲了一响,只是声音有些呜然,像是蒙在被袍里。 声传不远,自然勾不起人的心念波动。 悟能和尚倒也没有嘲笑小道士,只是说道:“你这发髻有些碍事。” “别想让我剃头。”清风捂着头发,冲悟能和尚吼道。 悟能和尚笑了笑,垂手腰侧,淡淡地说道:“你是道士,不用剃头。” “可是方丈不是总想着哄我入寺嘛。”清风颇有些担心哪一天菩提方丈强行逼他入寺,也许剃了他的头发便会是其中一个手段。 “方丈虽童心不减,却也不会用这种手段的。”悟能和尚看着小道士一脸担忧的样子,不免有些好笑。 清风听了这话,眉头舒展开来,又问道:“悟能师兄,那明天我敲钟的时候,该用几分力道?又该隔多久敲一下呢?” 悟能和尚笑着说道:“这个没什么讲究,看你心意。” “怎么能看我心意呢。”清风以为悟能和尚是在敷衍他,不免有些不快,说道:“这些事情不都是有个潜移默化的规矩吗?” “这里是菩提寺,不是凡间那些俗寺。”悟能和尚一脸淡笑,说道:“我们做的,便是他们的规矩。” 清风不由得愣了,这话虽是平淡却委实藏着几分霸气。 “我们做的,便是他们的规矩。”清风喃喃的念了几遍,随即说道:“是不是师兄以前也敲错过?所以才这么说。” 悟能和尚面色一窘,摇头说道:“胡说八道。我菩提寺乃是万寺之首,言行举止皆为万寺之表。我们说是规矩,下面的寺院就必须遵守。你随意去做,不必担心什么。” 清风见悟能和尚岔开了话题,便也不再多问什么。 在楼上又呆了一会儿,山风渐冷,吹体颇凉。 清风便道:“有些冷了,二师兄,我们下去吧。” 悟能和尚点了点头,返身便下了楼。 到了楼下,悟能和尚便对小道士说道:“明天会比较耗神,今天便放你半天的假,好好休整一番吧。我去山下看看。” 清风点了点头,也没有因为放假而高兴,忽然觉得没什么事干,相当的无聊。 回到斜月殿里,悟空和尚早不见是踪影,只有悟净和尚正在殿中抄写经书。 悟净和尚看到小道士进来,启唇笑了笑,继续抄写他的经文。 清风想了想,便也取了一只笔,研好墨,也开始抄写起来。 起初,小道士也相当的认真,默默然将他记下的《唯我无量观心经》从头到尾抄了一遍。 再抄第二遍的时候,忽然觉得某一句有些不通,这笔便下不去。 清风分外讶异,为什么会有这种情况。 抄书而已,哪怕是错的,我照抄便是了,为什么这笔就是悬着下不去呢。 悟净和尚笑着看了小道士一眼,忽然间提笔,在小道士面前的纸张上添了一笔,淡淡地说道:“字错了。” 这一笔添完,经文顿时就活了。 清风惊异地看着满纸的字像是跃动的精灵,纷纷钻入纸中,眨眼间便了无痕迹。 清风愕然的拿起纸张,上下翻看。 这分是就是普通的白纸嘛,前后皆净,毫无污迹。 可是,那些字呢? 清风疑惑地看着悟净和尚,问道:“悟净师兄,这是怎么回事?” 悟净和尚笑了笑,说道:“经错了,被纸吃了。” 咦?清风愣了好半天,也没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 悟净和尚笑容依旧,将笔搁下,从清风的手里接过纸张。 清风瞪大着眼睛,看着悟净和尚的举止。 悟净和尚将纸悬在案桌侧的一缸清水上,蓦地双指闪烁着淡淡的虹光。 纸张夹在指间,从一侧到另一侧,只一滑,便见无数的墨迹从纸中倾泄而出,落入清水之中。 满缸清水,瞬间浊黑。 那张纸,却是愈发亮白,仿若掩城之雪。 悟净和尚将纸递回来小道士,笑着解释道:“纸张是用山后灵竹所造,喜吃绪乱之字。你心一乱,它便知道。只是它不喜吃错字,所以方才你无法落笔。” “不过,你须小心。”悟净和尚愣了一下,徐徐解释道:“这字由心生,你若错得太多,这纸便会通晓你的心事。他日这纸若有成精之时,却是你的灾难。” 清风瞪大了眼睛,倒还真没料到一张薄纸居然也会有如此奇异之事。 “那悟净师兄从来没有抄错过吗?”清风接过纸张,铺在身侧,小声问道。 “自然是有的。”悟净和尚目露回忆之色,笑容里带着些许的忧伤与……欣慰?“你可听说过画皮的故事?” “画皮?”清风愣了一下,摇了摇头。 “有一妖,无面目,便以纸画皮囊,绝丽妍殊。某日,山道遇一书生……”悟净和尚将一个颇为凄丽的故事娓娓道来。 清风听完这个故事,也不由得感叹不已。只是想到的,却不是人与鬼的情爱,而是容貌真的有这么重要吗? “这个故事和这纸张有什么关联吗?”清风问道。 悟净和尚静默片刻,幽幽地说道:“此纸,画心。” 清风先是一愣,细想之下,毛骨悚然。 “不过,你也无须多虑。”悟净和尚见小道士差点将纸直接给扔了出去,便笑道:“这种纸张,存放在方丈的无尘禅居,时时被佛意所镇,早断了成妖的可能性。” “那师兄还吓我。”清风心有余悸地说道。 悟净和尚笑着说道:“山中虽是无有,但是山下却有无数。我只是说与你知,好让你有个防范。” 清风顿时了然,冲悟净和尚作了个揖道:“多谢师兄提点。” 悟净和尚摆了摆手,再次提起笔来,一比不苟的抄起经书来了。 清风倒也想继续抄写,只是想着画皮的故事,顿时不敢下笔。 在清风看来,这已经不是纸了,而是一面镜子,照见的却是内心。 等到某一天,镜子将内心照遍,便有可能化成你。 容貌的相似,其实还并不如何可怕。但如果连内心都与你一样呢? 这如何不可怕?多一个自己,世界将会怎么样? 清风不敢去想,终究还是将笔搁下,起身悄悄地走出了斜月殿。 ------------ 027、仙神机心。 出了斜月殿,清风不知何所往。 漫步乱走,便到了院中的菩提树下。 小道士忽然一个纵跳,爬到树上,不断往上。 许久之后,终于破了叶层,来到了菩提树顶。 顶层,叶厚如平地。 有个和尚,正啜着桃子,懒洋洋地躺在上面。 “悟空师兄?”清风缓声叫道。 悟空和尚听到这个声音,面上却是泛起一丝不快,说道:“小东西,上来干嘛?” 清风听到悟空和尚的回答,便笑了起来,爬到悟空和尚的身侧躺下。 枕着不停随风拽动的叶层,清风心头涌起一丝莫明的感觉。这就好像睡在云上面,然后云随风走,他也在走。 “好舒服。”清风躺了一会儿,便筋骨松缓,倦意丛生。 “呔!”悟空和尚蓦地在小道士的耳边大喝一声,震得小道士翻身坐起。 “怎、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清风从昏睡中醒转过来,茫茫然地看着浮空云留。 悟空和尚冷声道:“要睡回你的房间睡。此处不是你睡觉的所在。” 清风面上泛起尴尬之色,说道:“对不起,我刚才不知怎么了就犯困了。” 悟空和尚淡淡地说道:“菩提叶本就能宁神静绪,你这小东西道行不够,还敢来这上面睡。如果我不在此处,只怕你从此就要长睡不醒了。” “啊?没这么严重吧。”清风却是有些不信,以为悟空和尚是在吓唬他。 悟空和尚轻哼一声,似是对清风的怀疑颇为不屑,说道:“万年菩提根,溢香满乾坤。嗅之三分醉,沉睡到鬼门。你爱信不信。” 清风看悟空和尚的神色,便知道他不是在说谎。“这菩提树的叶子如此恐怖,那为什么世间还有那么多人想求菩提叶呢。” “小东西,你懂什么。”悟空和尚咬了一个桃子,鲜嫩香汁满了手,“你觉得恐怖,对于某些人来说却是梦寐以求。” “这东西有什么?”清风歪着脑袋想了半天,都不知道有什么用处。 悟空和尚笑着看了小道士一眼,说道:“说个最简单的例子,此物可治失眠。” “治失眠?不是说‘嗅之三分醉,沉睡到鬼门’么?”清风不解地问道。 悟空和尚说道:“那是针对你们这种凡人说的。三界之中,神通广大之辈无数。” “神仙也会失眠?”清风奇怪地问道,“他们不是长生不老么。” 悟空和尚蓦地哈哈大笑起来,捧着肚子在叶层上打滚。 “你笑什么?”清风被悟空和尚笑得有些赧颜,不由得气恼地说道。 悟空和尚笑了一会儿,好容易喘饼了气息,说道:“你这小东西恁的搞笑,真是笑死我了。” “哪有这么好笑。”清风瞪悟空和尚一眼,嗔怪他如此夸张。 悟空和尚翻身坐起,指着天空说道:“那处,仙神无数。但是你可知道,仙神也有烦恼?” “仙神有什么烦恼?”清风想了想,不确定地说道:“呃,难道说他们失眠?” “不错。”悟空和尚笑着说道:“仙神长生,却不代表他们不失眠。要知道神仙失眠起来,可比凡人厉害多了。” “我更好奇的是神仙也需要睡觉吗?”在小道士的想法中,神仙不是脱离一些凡俗情态么,居然还要睡觉? “切。”悟空和尚不屑地说道:“说是仙神,其实不过是与能力被放大了百倍、千倍乃至万倍的凡人罢了。” 清风对悟空和尚这个说法暂时无法认同,因为他还没有见过真正的神仙。至于菩提寺里的这几位,清风实在没办法把他们和神仙等同起来。 “你不信?”悟空和尚眉尖一挑,冷声反问。 清风迎上悟空和尚的眼睛,说道:“确实不信。” 悟空和尚本待还想解释什么,忽然间又索然无趣起来,再次躺倒,说道:“你爱信不信,管我屁事。” 清风顿时无语了,明明是你勾起了我的兴致,却在我兴浓的时候半途而废,这种吊在半空的感觉,很不舒服啊。 只是悟空和尚已经闭上了眼睛,似乎睡着了。 “悟空师兄?”清风恍然一惊,不会睡到鬼门关去了吧。 悟空和尚没有半点反应,似是呼声也渐渐微小起来。 清风有些急了,上前推了推悟空和尚,叫道:“大师兄,醒醒。” 悟空和尚呼吸声彻底没了,整个人像是一块石雕,浑没有了半点生命迹象。 清风简直要吓哭了,不断推着悟空和尚,喊了起来:“悟空师兄,你醒醒啊。你别死啊!” “吼——”蓦地悟空和尚睁开眼睛,张开血盆大口,呲牙向小道士吼了起来, 小道士只觉得腥风扑面,似乎还夹着一股桃子的味道。 “你没死啊。”清风喜道。 悟空和尚翻个白眼,骂道:“你才死了呢。” “那你刚才怎么没有心跳,也没有呼吸。”清风还有些后怕地说道。 悟空和尚笑了笑,说道:“这便是菩提树的效果。” “嗯?”清风呆了片刻,恍然叫道:“假死?” “你这小东西倒也不蠢。”悟空和尚笑了起来,解释道:“仙神虽是长生,却不是不死。仙神们却又没有一个是想死的,于是为了延长寿命,他们无所不用其极。有些门路的,便能得到一些延年益寿的天材地宝。不过,天材地宝又岂是易得的?哪怕是蟠桃都要三千年一熟呢。最普遍的做法便是用菩提叶进入假死状态,等时机一到,再醒过来。” 清风眉头皱起,在他心中,仙神向来是无拘无束、豁达空明的形象,乍一听到他们为求长生,居然如此费尽心机,不免有些不谐之感。 悟空和尚看出了清风的不快,笑着说道:“你这小东西倒天真的很。这手段还好,不干天和。有的仙神使出来的手段,即便是妖魔也要瞠目结舌的。” 清风心中一颤,却没有追问,他怕自己心目中仙神的形象会因此崩塌。 “我不会这样的。”清风忽然说道。 悟空和尚冷笑一声,甚至不屑评价。 清风这句话其实更像是对他自己说的,因为成仙是他一直以来的梦想。但是,他想做的显然不是那种为求长生不死,而不择手段的神仙。 在清风想来,神仙人物,就该是那种泛舟天际,观星河霄汉,约三两好友,酌酒畅谈。天地之大,都不必去管。或者,纵剑天地南北,斩妖除魔;又或者,化凡入世,逍遥人间…… 悟空和尚忽然说了一句,“世人都道神仙好,神仙却羡凡人妙。其实神仙与凡人,又有多大区别,无非是寿长寿短罢了。” 清风愕然地看着悟空和尚,只不过悟空和尚却是纵身一跃,踏着半空浮云,往巅倒山方向去了。 看着悟空和尚的身法,清风忽然笑了起来,只为这种腾云驾雾的身法,他也想成仙。 ------------ 028、钟声扬,灵息生。 寂夜,小道士失眠了。 在榻上翻来覆去,却浑没有半点睡意。 脑袋昏昏沉沉,似乎是乱成一团,但仔细一理,却又辨得出,“生死”二字。 是的,清风在思考生死二字。 由此,清风又思考起来,“修道,究竟是为了什么?” 千般说法,万般理由,最终都归结于两个字——长生。 不错,修道是为了成仙,成仙,却是为了长生。 长生不老,是人的终极梦想。 长生不死,却是仙神的梦想。 不老,与不死,究竟有多大的区别。 长生,不等于不会死。人之一世,不过百年而已。 哪怕你活一百零一生,在别人眼里,你也是长寿的。 人,终究是要死的,这一点生死薄上早已注定,无可更改。 所以,人所求的,更是容颜的不老。 长生且不老,一如年少。 任风花吹尽,最不忍看到英雄白头,与红颜苍老。 于是,才有人修道,才想成仙。 成仙之后,容貌永固,岁月悠长。 只是仙寿虽长,却犹有尽时。 于是,便想不死。 生、老、病、死,却是天地法则,人力不可抗,仙神亦无法挡。 不死?真的就美好吗?小道士皱着眉头,却想不到答案,因为他还太小,感受不到即将寿尽时的迫切与疯狂。 我修行又是为了什么呢?小道士又问了自己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越没有答案,就越想穷究,渐渐的思维便陷入了死循环。 “啊!”清风有些头疼了,在榻上滚了好几圈,实在是受不了了,顿时翻身起床。 夜色深凉,清风却不觉得冷。 推门,迎面夜风灌来,吹干汗渍。 清风沐着月光,缓步走到庭院之中。 菩提寺的夜色,其实更美。 明月高悬,有清辉落下,笼着方寸山都泛起薄淡的白光,如罩霜雪。 清风抬头看了看如钩残月,又低头看了看空蒙模糊的远处。 “还不睡?”一个声音凭空出现,却一点也没有让清风吃惊。 “悟净师兄不也没睡。”清风说道。 来人果然是悟净和尚,不过他却是笑了起来,说道:“我早已睡下。现在与你说话的,不过是一缕神念。” “神念?”清风奇怪地问道。 悟净和尚点了点头,笑着说道:“你可还记得你昨日魂离魄散的情形?” 清风道:“当然记得。那时候我明明盘坐在榻上,但是却又能看到屋外的情形,甚至能看到自己。” “这便是神游。”悟净和尚笑着说道。 清风面露不解,看向悟净和尚。 悟净和尚解释道:“所谓神游,按字面解释便是指身不在某处,却又确确实实的游历了某处。” 清风盘膝坐下,认真地听着。 “凡人濒死,会有一种玄妙的体验,那便是神魂离体所造成的。”悟净和尚缓缓说道:“这便说是,人之神魂并不是永固于躯体之内,若得机缘也可以离体存活。于是,修真之中,便有了出窍一说。所谓朝游北海暮苍梧,此话并不是单指腾云驾雾的神通,同样也是在说神游之事。” “所谓神,便是指神念,与人一般的意识不同。意识虽清醒,却不长久,也难以坚实。经过刻意的修行之后,涣散的意识,便会凝成神念。神念一物,离体犹存,若境界高深,甚至可以代替本尊畅游天地。” “而且,神念具有本体所没有的玄妙,他可以不疾而速,不行而至,随风飘飞,又能伴雨而落。即是说,神念是可以不受时空所限,畅行无阻。” “……” 清风听着悟净和尚滔滔不绝地说着“神念”、“神游”之事,却渐渐地倦意上头,打起瞌睡来了。 悟净和尚难得起了聊兴,却发觉唯一的听众已经熟睡了,不由得苦笑了两声。 悟净和尚抱起小道士,回到小道士的屋内,轻轻放在榻上,然后掩门而去。 清风却是自此睡了一个好觉,唯一可惜的是,天还没亮,他便被悟能和尚叫了起来。 “悟能师兄?”清风揉了揉眼睛,叫道。 悟能和尚拍了拍小道士的屁股,说道:“起来了,要敲钟了。” 清风顿时清醒过来,立即翻身,换好衣物之后,便随悟能和尚来到了钟楼。 此时,钟楼上架设好了撞槌,只是有些高,清风还是够不上。 悟能和尚叹道:“清风,你该长个了。” 清风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悟能和尚只得又去寻了一块大石头,搬上楼来,垫在小道士脚下。 清风跳到石头上,拿起撞槌,感觉有些重,便看了看悟能和尚。 悟能和尚却是耸了耸眉毛,做了一个撞钟的手势。 此时,天还只是微微亮,四周里漫流着迷蒙的雾气,十步之外,基本上就什么也看不清了。 “怎么敲?”清风问道。 悟能和尚说道:“想怎么敲就怎么敲。” 清风知道从悟能和尚那里不会得到什么提示了,便咬了咬虎,拉起撞槌,猛然间朝大钟撞去。 “当——” 清晨,第一记钟声,便响彻方寸山。 声音虽然有些不够宏亮悠长,却也传得颇远。 第一下,并不完美。清风有些不满意。 调整好我度,清风便撞了第二下。 “当——” 这第二下,又好了许多,只是仍旧不够。 清风便不解了,自己明明已经用尽了全力啊,怎么钟声还是这么弱? 再撞! “当、当、当——” 一连三响,一声未息,一声又起,三声交叠,顿时震耳。 渐渐地,小道士抓到了要点,开始探制力道与角度。 “当——” 钟声悠扬,传播四方。 清风的心神甚至都不由自主地跟着这钟声而走,好在又及时拉了回来。 悟能和尚见小道士敲钟的技术越来越好,便也不在旁边看着了,下了楼去。 清风目送悟能和尚下楼,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下。 既然悟能和尚说怎么敲都随他心意,清风便也不急躁,只是一下一下地敲着,在心里默数着次数。 才敲到十二下,清风的手臂便有些累了,速度也降了下来。 悟能师兄不是说凡人的极限是一百零八下么,怎的我才敲十二下便累得不行了。清风有些不解,只得咬牙苦撑着。 钟声也越来越弱,显得短促无力。 又敲了几下,清风觉得有些胸闷起来,好像有什么东西闷在心间胸口,无法畅吐。 清风不敢停下来,只能将间缝拉长,好多休息一会儿。 情况不对,不应该是这个样子。清风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东西。 清风不由得细细思索起来:师兄说,敲钟就是敲问自己的心灵。而菩提寺最大的法门,便是心。 清风又想起了《唯我无量观心经》,心里默念了好几遍,却没什么效果。 蓦然间,清风脑中一个闪念,顿时想明白了。 敲钟,即是敲问心灵。 那么,怎么将心灵与钟声联系在一起呢? 只是靠想象吗?这肯定是不够的,也是没什么用的。 犹疑间,清风便想到了《大品天仙决》中的那句“气感天地,云聚灵台。神游物外,根生方寸”,不错,心与外物无法相连,但自己却有躯体,这便是一个媒介,也是一个容器。 清风闭目、静心、宁神、平绪,渐渐地,他感知到了自己,感知到了钟楼,感知到了四周里漫溢的气,与流动的风。 周身孔窍,忽然齐绽,迎纳天地清气。 如鲸吸水,清风只觉得无数成丝成缕的凉气,从四面八方涌来,然后透过他的周身孔窍,经由奇经八脉,最后抵达丹田。 “这是……灵息?”片刻之后,清风感觉到有一楼气息在他的丹田里滞留。 ------------ 029、人杰。 灵息贯臂,撞槌便如离弦之箭,直达铜钟下摆正中。 清风仿佛看见一股无形的力道,从自己的手臂中流出,经由撞槌,流入铜钟。 蓦地,铜钟仿若经寒之人,周身发生了极其细微,却又无比频繁的颤抖。 接着便是有一股音波,从铜钟顶端,迅急往下延扩。 及至,铜钟最下,便形成一圈气浪,倏然暴散四方。 “当!!!” 钟声雄浑悠扬,如九霄龙吟,惊动天地上下。 无尘禅居之中,闭目久坐的菩提方丈忽得微睁眼皮,一抹虹光亮起,随即又悄然隐去。 刚下钟楼的悟能和尚也是脸上乍现惊喜之色,昂头看向楼顶,自语道:“果然天份过人,这便懂了其中关窍。” 与此同时,坐镇三星洞的悟空和尚,本来有些百无聊赖,正拿两壁的佛魔作耍子,只到钟声,蓦然整个人翻身坐直,拍腿大笑道:“这小东西有点意思。” 斜月殿中,尚在抄写经文的悟净和尚,听到钟声后,面无表情的脸上忽然嘴角翘起浅到不可捉摸的弧席。 钟声再传,方寸山中,无论飞禽走兽都忽然惊醒,不由自主地朝着菩提寺所在的方向看去。 山门之外,横七竖八的躺着几个化出人形的妖怪,听到钟声也不由得翻身坐起。 “这钟声……有点古怪。”为首的正是熊山奇,他抓了抓满是发旋的头发,下意识说了这么一句。 钟楼上的小道士,却是越敲越兴奋,尤其是在产生了第一缕灵息之后。 这缕灵息生出,小道士才算是堪堪与凡夫俗子区别开来。 气,通感天地,凝于丹田,一息足以杰于人上。 灵息散于四肢百骸,便觉周身通泰,再聚之于双臂,立时力大无穷。 清风本来还以为凭自己的气力,估计撞个三五十响就会力竭,再也无以为继。想不到,这敲钟竟然真的可以开悟心智,不到二十响,便让自己突破了瓶颈,凝结出来了一缕灵息。 接下来的事情,就无须多说了。 清风已经喜欢上敲钟了,每敲一次,都令自己心中的杂思乱绪震荡出去。 敲钟的同时,小道士运起大品天仙诀,开始气感天地,凝结灵息。 长吸缓吐,气息越渐绵长,钟声也渐越稳定,几成定时。 清晨的菩提寺,便被钟声包裹,渐渐展露出一两抹与从前不同的世俗情态。 山门不闭,寺门早开。 山脚下的那几个妖怪弟子早早就来了,只是候在山腰。 听到钟声,他们才敢推门而入。 悟能和尚恰好迎上他们,领着他们到了山顶。 山下弟子只来了五个,悟能和尚领着三个去了厨房,另两个却是在殿前迎客。 一百零八响,清风本以为要敲到傍晚,不料凝出灵息之后,事半功倍。 等第一位山下凡客登到山顶之时,恰好是第一百零八响。 清风蓦然从神妙的境界中惊醒,周身大汗淋漓,如同刚从水里捞上来的纸片。 果然只能敲一百零八下,清风正想敲时,却发现力疲身累,无法落槌。 在钟楼上歇息了片刻之后,清风便下了楼,先回了自己的住处,洗了个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袍,然后去厨房帮忙。 “清风,你来这里做什么?”悟能和尚正带着三个妖怪弟子做着早饭。 清风看了看那三个妖怪弟子,虽然他们已化出了人形,但从习性上来看,依稀分辨得出他们的原形是什么。 “我来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清风说道。 悟能和尚却道:“不用了,你去殿里帮悟净抄写经书吧,今日客多,想必他有些应付不来。” 清风点了点头,随手拿了三个蒸好的馒头,一个塞进自己嘴巴里,另两个却藏好在衣袍下。 悟能和尚笑了一声,没有说什么。 到了殿前,首先便看到了一大一小两道身影,大的是正是铁塔般的巨汉熊山奇,小的却是猴儿精。 “你们守在殿前干什么?”清风奇怪地问道。 熊山奇看到了小道士,心情甚是愉快,笑道:“没啥,迎客罢了。” “你们两个迎客,不会把别人吓倒吧。”清风有些好笑地说道。 熊山奇摸了摸头,不好意思地说道:“若是初次上山的人,或许会被吓倒。老客嘛,早见过我们了。” 猴儿精也吱吱地笑了起来,说道:“我们就是来吓人的。” “胡说。”熊山奇甩手拍了猴儿精一下,只是他的力道太大,而猴儿精又太瘦小,这一掌就把他直接拍飞了。 清风看着飞起的猴儿精,蓦地身体条体反射似的动了起来,疾步掠去,探手把猴儿精给抓了回来。 猴儿精也吓了一跳,因为他摔向的地上可是万丈悬崖。 熊山奇挠了挠头,说道:“不好意思,力气太大了探制不住。” 猴儿精瞪了熊山奇一眼,骂了两句随即又向小道士道谢,“多谢小道长相救啊。小道长的轻身功法真俊呐。” 清风也兀自纳闷了,他并没有修行什么轻身功法啊,方才他能是想起了那把随时会飞出来的扫帚,下意识便闪身出去接。 “难道方丈让我接扫把的目的就是这个?”清风有些想不通。 “接着。”想不通,就先不去想。清风从怀里摸出一个热乎乎的馒头,丢给熊山奇,说道:“这个给你们的。可惜刚才没多拿几个,还得留一个给悟净师兄。” 熊山奇的巴掌奇大无比,这馒头在他手上,还没他的指甲盖大,于是丢给了猴儿精,说道:“这东西塞我牙缝都不够,小猴,给你了。” 猴儿精吃这馒头却觉得大,刚好够饱。 清风朝熊山奇歉然一笑,随即进了大殿。 大殿之中,已经有几位凡客正在烧香磕头,而悟净和尚便坐在佛像之侧,每来一个香客,便将手抄的一份经文递给对方。 当然,也有的香客不懂佛经的深意,便向悟净和尚咨询。悟净和尚几乎通晓所有经文,讲解起来,也是深入浅出,尽量用平白的语句,把佛经中的微言大义细细揉碎了喂给香客们。 香客们聆听悟净讲经,颇有些入迷,不一会儿,那里便坐十几二十个香客。 清风见状,便不好前去打扰,只挑了一下僻静的角落,静静地看着。 “你坐在这里做什么。”菩提方丈不知何时出现在小道士的身后,低声斥喝道。 清风立即拍了拍屁股,站了起来。 “你若无事,便随我进来禅堂。”菩提方丈淡淡地说道。 清风确实没什么事,便跟在了菩提方丈的身后。 菩提方丈来到了斜月殿,那些香客便像是见到了佛,立即俯身下拜,口称佛陀,无比的虔诚。 “我非佛陀,不过一老僧罢了。”菩提方丈虽受他们的礼,却不承他们的称呼,笑道:“若有什么难事,可来殿后禅居找我。” 化身信众的香客们唯唯诺诺,却无一人敢起身跟附。 菩提方丈更不停留,缓步走向殿向的无尘禅居。 ------------ 030、山下妖乱。 (收藏本就不多,这两天居然狂掉。这是为毛,这几天我都有更新啊。) 一日将暮,香客渐少。 小道士虽然没什么事做,却也累得不行。 这时候,山下却来了两位特殊的客人。 说是特殊,其实也只是凡人,只是在凡人之中却有着颇为尊贵的身份。 来人,是位国王和他的儿子。 方寸山,方圆数百里,其实是一座孤悬的海岛。 岛外不足百里,便是西牛贺洲地界,那里有一个小国,名叫比丘国。 这比丘国虽小,却是礼佛之地,甚得西天那位佛祖所喜。 不过,此国离西天甚远,所以但凡有事,却还是求到菩提寺的头上来。 此次,比丘国王不带兵卒,只是带着他的太子,爬上了这山顶的菩提寺,可见确是诚心。 菩提方丈倒也没有因此出外相迎,只是悟能和尚却是在殿外相候,然后引国王父子进了无尘禅居。 小道士跟着方丈在禅居里呆了一天,见识了无数凡人的烦恼,才恍然发觉世人皆苦,心里正有些郁郁寡欢。 比丘国国王父子一进禅居便对着菩提方丈行了跪拜大礼,菩提方丈淡淡地说道:“免礼,进来说话。” 比丘国国王年约四十许,白面无须,保养得相当好,只是看起来神情寡郁,应该是有烦心之事。 那比丘国的太子,却是样貌普通,眉眼之间依稀有些积久的傲然,不过在这里却不敢表露半分。 “岛外持事男比丘国沙氏,拜见菩提祖师。”比丘国国王进来之后,又见了一礼,朗声道。 那太子却有些不情愿地跟着再次跪拜。 菩提方丈面无表情,只是虚手一抬,说道:“行了,坐下说话。” “谢过祖师。”小道士拿出两个蒲团,递到这对父子的身后。 比丘国国王颇有些受宠若惊的样子,小心翼翼的跪坐在蒲团上,身子挺得笔直。 那太子却有些漫不经心,一屁股坐在蒲团上,然后环顾四周,好奇地打量起来。 “你也是一国之主,想来政务繁忙。上山一趟必是有事相求,不妨直说。”菩提方丈淡淡地说道。 比丘国国王正不知该怎么引入话题,听到菩提方丈的话顿时感激不已,忙道:“弟子确有一事相求,还请祖师千万答应。” “说来。”菩提方丈道。 比丘国国王神情有些惶然,措词半晌,才嗫嚅着说道:“近来,弟子国中妖踪频现,搅得人心不安。弟子委实有些害怕,所以特来山上救助。” “有什么特别的迹象吗?”汪觅却是生了好奇之心,出声问道。 比丘国国王看了小道士一眼,心下讶异,这佛寺之中怎么会有一个小道僮,而且看样子还是菩提祖师允许他留在这里的。猜不透小道士的身份,比丘国国王倒也不好怠慢,便解释道:“最先的迹象,当是年前政事殿前的龙柱化蛇,几乎将寡人吓杀。之后,国内外便频现蛇踪,都不是普通蛇类,最小的也有五六围,最大的盘坐起来竟有一座房屋大小。其余小蛇更是不计其数,我这比丘国几乎要成蛇国了。” 小道士却也是怕蛇,听到比丘国国王这话,也不由得身体一缩,感到恶心不已。 “好在那些蛇暂时并无主动攻击之意,否则的,我阖国百姓恐怕得死伤泰半。”比丘国国王心有余悸地说道。 “如果那些蛇没有伤人之意,倒也不算是什么大患。不过若不疏通,却也是一桩麻烦。”清风一想到到处是蛇,心里便有些发怵。 菩提方丈道:“蛇乱易定,可还有他事?” “有、有有。”比丘国国王忙说道:“另一桩事却是严重得多,近日我国中时有婴孩失窃,至今已有数百童男童女不见了踪影。我曾派军队去搜寻,只是最后婴孩没有找到,那些军马也具都被怪物啃食干净。因为不知道是何怪物作祟,所以特上山来求助祖师。” “山下妖动,岂能无端。”菩提祖师抬眼看向垂手立在屋外的悟能和尚,问道:“悟能,你可有什么发现?” 悟能和尚想了想,说道:“近来山下确关有些乱象,即便安禅山居也常有山妖混进来。” 菩提方丈听罢,只是微一颔首,便对那国王道:“我知道了,你且下山去吧。” 比丘国国王面上一喜,立即磕头道谢:“多谢祖师。弟子这便下山。” 那太子却是满头雾水,颇为不满地说道:“父王,这和尚也没答应帮我们,为何谢他。” “住口。快向祖师道歉!”比丘国国王怒视着太子,厉声喝道。 菩提方丈并不在意,说道:“童言无忌,随风刮去。明日我便派人去帮你。” 比丘国国王喜色更甚,不过看向太子的时候却是皱起了眉头。 等那国王父子急急出了禅居,很快便下山去了。 “怎么回事?”等那国王父子走后,菩提方丈便向悟能和尚说道,“方寸山中妖事皆由你管,为何却有孽物混了进来。” 悟能和尚垂首说道:“弟子疏忽,还请方丈责罚。” “算了,此后,妖事你不必管了。”菩提方丈看了悟能和尚一眼,淡淡地说道。 悟能和尚却是长舒一口气,反而有一种轻松的感觉。 菩提方丈拈须沉吟片刻,蓦然间手中尘拂一扫,便见半空里现出一道涡漩,接着悟空和尚的身影便从这涡游中掉了下来。 悟空和尚正打着瞌睡,这么一落,便摔醒了,睁眼看了看四周,说道:“师父找我有什么事?” 菩提方丈瞪了悟空和尚一眼,喝斥道:“让你坐镇三星洞,可不是让你偷懒睡觉的,” “那边本来就无甚鸟事。”悟空和尚满不在乎地说道。 “行了,不必解释。”菩提方丈懒得多听,只是说道:“即日起,山下妖事便由你代管。” “咦?”悟空和尚先是一愣,随即眉开眼笑,冲菩提方丈笑道:“老和尚,你总算是想通了。这事本就该交给我来管。就悟能那个温吞慵懒的样子,能管科住那帮孽蓄。还是须得我来,才能还这世道一个清平。” “别吹了。”悟能和尚听不下去了,喝道:“你这货可别又犯了杀性,你要知道我寺向来以渡化为主。若他们有向善之心,合该帮他们化形去魔。” “如今妖事又不归你管了,多嘴个甚么。”悟空和尚呲牙回敬道。 菩提方丈笑了一声,说道:“你也莫要高兴得太早。我只是让你代管,可没有说交给你管。” “代管?”悟空和尚挠了挠头,讶然道:“这是什么意思。这寺里,除了我还有谁能镇得住那帮妖物。” “他。”菩提方丈戳手指着小道士。 清风也是一愣,指着自己,讶然道:“我?” “这小东西法力都没有,能管个屁的妖事。”悟空和尚不屑地说道:“莫要事没管成,反倒被妖怪当点心吃了。” “小道士虽然法力不够,却是天生的善心,会感化那帮蠢物的。”菩提方丈说道:“今后妖事便由小道士掌管,你协助。” “切。让我给一个小屁孩打下手,没兴趣。”悟空和尚掏了掏耳,不屑地说道。 菩提方丈却道:“我说了你照做便是,没有你推辞的余地。” “等我当了方丈,肯定要让你这老和尚去扫茅房。”悟空和尚冲菩提祖师说道。 菩提祖师冷声道:“现在你还不是方丈,既然你这么喜欢茅房,那这山上山下的茅房就都交给你了。” “老和尚,你来真的?”悟空和尚大吃一惊,愕然叫道。 菩提方丈道:“明日,你和悟能便随这小道士下山,帮那比丘国除去妖乱,寻回婴孩子。回来之后,你便是茅房大总管。” 说罢,菩提祖师大袖一挥,室内几人便都被扫了出去。 悟空和尚在斜月殿中甫一落定身形,身形一掠,便又向无尘禅居飞去,显然是要找方丈要个说法。只是他飞出去不到两息,便被一股巨力打了回来,脸擦在地面都刨掉了好几块青砖。 悟能和尚见状,不由得偷笑起来。 清风也不禁莞尔一笑。 ------------ 001、山下人间。 天明,两道虹光自方寸山顶掠下,没入云海之中。 等到小道士醒转过来之后,才知道那是两位师兄撇开他,提前下山了。 清风知道这事之后,倒也没什么感到伤心的,只是有些发愣。 两位师兄都先走了,那他怎么去那比丘国呢。 看着波涛起伏,小道士才感觉到了难题。 这方寸山其实是一座海岛,四面并不与陆地相接连,而且也无长桥。 怎么过海呢?清风好容易下了山,结果发现被难住了。 当然,清风也可以回山上向菩提方丈哭诉一番,然后让方丈去想办法。只是这样做,未免太过小孩子气,清风不喜欢,虽然他就是小孩子。 “小道士,你在这里发什么呆?”久坐多时,忽然身后响起一个声音。 清风惊喜回眸,笑着说道:“大熊,你有没有办法帮我过海?” “过海?”来人正是熊山奇,巨塔般的身子走到小道士的身侧,嗡声说道:“倒不是没有,只是我无故去人间的话,会被责罚。” 清风想了想,说道:“方丈说今后山下的妖事归我管,你应该也归我管吧。” 熊山奇一愣,讶然问道:“此话当真?” “昨天方丈亲口说的。”清风不晓得这句话的厉害,还以为熊山奇是不信。 熊山奇很快脸色恢复正常,笑着说道:“那就无妨了。今后,你便是安禅山居的主人了,凡是与山居有牵连的妖魔鬼怪,都得听令于你,我自然也不例外。” “那就太好了,你带我过海吧。”清风笑着说道,对于其他的却也不甚在意。 熊山奇也注意到了这点,眼睛里掠起一抹复杂的神色,不过很快又掩饰好,笑道:“那有何难,你且坐上来。” 清风不解其意,熊山奇却没有多作解释,只是将手掌垂放地面,小道士便踩了上去。 熊山奇,双掌微合,把小道士包在其中,却又留了一片空缝,“你且坐稳了。” 清风听了这话,虽然有些奇怪,还是盘膝坐在了熊山奇的掌间。 熊山奇蓦然间纵身一跃,铁塔般的身子顿时腾上了半空,飞了起来。 只一跃,便有狂风灌吹,若不是熊山奇的手掌半合,说不定小道士便被吹走了。 清风抱住熊山奇一根手指头,整个人喜出望外,叫道:“大熊,这便是飞行的神通吗?” “不是。”熊山奇摇头道:“这只是妖族天赋罢了,算不得飞行,更别说神通了。” “这都不是神通?”清风有些讶异了,都这么厉害了。 “抱紧了,要落下去了。”熊山奇提醒道。 “咦?”清风下意识抱紧了一根手指头,接着便觉得身形猛坠,那种从悬崖上掉下来的失重感又来了。 只是这次,掉下来的却是熊山奇,清风只是附带感受到了。 熊山奇铁塔般的身子从半空里落下,砸进了大海之中,炸起了数百丈高的大浪。 有不少的海水,透过指间缝隙,淋了小道士一身,顿时里外皆湿透。 “大熊,你就没有温和一点的方式吗?”清风一脸无语的任凭海水冲刷了好几次,颇有些幽怨地说道。 熊山奇也有些不好意思,说道:“有是有,不过方寸山中有禁限,我根本用不出来。” “现在不是出了方寸山吗?”清风看着在海水里泅渡着的熊山奇,讶然问道。 熊山奇也是一怔,拍了一下脑袋,说道:“太久没离开山中了,居然忘了这点。” 清风:“……” “既如此,那我便耍弄开来,好好舒展一番筋骨。”熊山奇蓦地暴喝一声,内外皆现雷咆之声。 清风在手掌之间,差点被这股骨节的爆响给震得双耳欲聋,连忙掩上了双耳才勉强遮住了声音。 响声虽大,其实不过两个眨眼便已结束。 再看熊山奇却又是另一副模样,整个身躯大了数倍不止,虽然仍保留人的模样,却感觉到了妖气纵横,岁月沧桑。 紧接着,海面忽然起来,如蒸如煮。 熊山奇陷在海面之下的身躯也缓缓上升,最后将双腿抽出水面。 清风惊异地看见熊山奇的双脚之下蓦然生起了无穷的黑气,将海面都搅动起来。 熊山奇蓦地迈出一步,带起了缕缕黑烟,却是踩在了海面上,并没有沉下去。 一步既出,又是一步。 慢慢地,熊山奇便在海平面上奔跑起来。 这是?清风惊愕莫明,这熊山奇居然能在水面上如履平地。 惊愕未息,异变又生。 熊山奇蓦然间发出一声咆哮,清风只觉天色都为之一暗,接着便见熊山奇足下的黑气越积越多。 片刻之后,气积成云,缓缓将熊山奇巨大的身躯托起。 这次,却是真正的腾云驾雾了。 妖怪飞行之时,多乘黑雾,且腥臭异常,只因妖气未去。 熊山奇驾着的黑云,却没有异味,反倒有股草地的芳气。 在清风想来,这肯定要归功于熊山奇在方寸山中的修行,这才祛掉了根性的恶劣妖性。 好一番腾云驾雾,原本数日都未必游得完的路程,只消一刻,便已走完。 只是,熊山奇那朵巨大的黑云降临海岸的时候,却是引起了岸上凡人的恐慌。 熊山奇甫一落地,便收了法象,恢复了人的模样。 清风也从他的手掌上落到了地面。 放眼,人仰马翻,四下逃窜。 只一个眨眼,这海岸便一个人也不见。 清风还想着找个人来问问路,现在想来,还真是奢望呢。 熊山奇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道:“不好意思,是我太招摇了。” 清风摆了摆手,说道:“没事,我们自己走着去。” 熊山奇问道:“你知道比丘国在哪里?” “不知道。”清风笑了起来,说道:“不过走到人多的地方,随便问问就是了。” 熊山奇点了点头,说道:“我记得昔年我上山时,南边不远有座小镇。” “是吗?那我们过去看看。”清风顿时迈步往南去。 走不多时,脚有些疼,清风道:“还有多远?” “大概五百里。”熊山奇说道。 “噗!”清风听了,差点吐血身亡,说道:“五百里啊,这叫做不远啊。我们这样走过,不得走上十天半个月的?” 熊山奇道:“昔年我是被大妖追杀,一路逃过来的,只在那小镇借住过一晚。” “呃,那是多久前的事情?”清风问道。 熊山奇昂头想了一会儿,说道:“记不清了,也许五百年,也许有一千年了。” 清风顿时惊呆了,好半天回过神来,说道:“一千年,沧海桑田,都不知道那个小镇还存不存在呢。” 熊山奇挠头道:“想来即便那小镇已不存在,应该也会有新的城镇。毕竟那处也是宜居之所。” “算了,太远,我们还是就近找找吧。”清风打消了这个念头,说道:“大熊,你背着我走,我腿酸,走不动了。” 熊山奇立即伸手搁在清风面前,让他站上去,然后托到了他的肩侧。 清风立即坐在了熊山奇的肩膀之下,顿时觉得视野开阔好多,简直像是坐在山顶上一样。 “大熊,偏北处有炊烟,应该有人家,我们过去吧。”清风抬眼看到远处缕缕烟云,便叫道。 熊山奇得令,便迈开大步,朝那边行去。 ------------ 002、破庙。 忽来浓云,层卷低垂。 看那天色,想来暴雨将至。 小道士催促熊山奇去那破庙里避雨。 未及庙前,雨便沷来,若不是熊山奇抬起手掌给小道士搭了一道蓬,小道士说不得就淋成了落荡鸡了。 熊山奇正要推门的时候,忽然眉尖一挑,露出凝重的神色。 小道士讶然问道:“怎么了?” “有妖气。”熊山奇鼻尖微动,随即又摇了摇头:“又没了。” 清风道:“你感觉得到妖气?” “我本身就是妖,自然可以。”熊山奇笑了笑,说道:“这算得什么。” 清风心想也是,便道:“不管这些了,先进去避雨吧。” 庙门残破,本也遮不住多少风雨。 只是,这破门也总好过没有。 熊山奇猛然间推开破门,“吱嘎”作响, 庙门乍开,蓦地一股腥风与焦臭迎面扑来,接着便见数道疾影电射小道士的面门。 清风吓了一跳,差点从熊山奇的背上摔下来。好在熊山奇反应奇快,闪电般的探出手去,只一捞便将扑来的物事给捏在了手里。 清风定睛一看,却是几条蛇。这些蛇大多体型比普通的蛇大个三四倍,身披红鳞,双目尽赤,正在熊山奇的掌中扭曲不已。 “这些蛇好古怪。”清风从来没有见过这种颜色与大小的蛇,不免奇怪的说道。 熊山奇看了一眼,说道:“这是被着附了妖气的云火鳞,性,喜童子精元,其肉鲜美,甚是滋补。” 清风正讶异于熊山奇这话什么意思的时候,却见熊山奇已经将掌中捏着的几条蛇全塞尽了嘴巴里,随口一嚼便吐下了肚子。 “呕!”清风见熊山奇吃得正爽,不禁一阵反胃。 “呵呵,小道士,你的心性也太脆弱了一些。”熊山奇抹去嘴角溢出来的蛇血,淡淡地说道:“这人间哪处不是茹毛饮血、弱肉强食的所在。你须得放宽心,看开一些。” “只是这蛇太臭了些。”清风听着熊山奇说话,仍旧感觉到一股腥臭。 熊山奇却是满脸笑容,说道:“闻着臭吃着香,要不你吃一条试试?” 清风连忙摇头道:“那还是算了吧。” 移目庙内,清风吓了一跳,他看到了满地的云火鳞,正围攻着殿正中爬在神像上的一位青年儒生。 那儒生神情惊恐,整个人都悬在那神像身上,不断掇指弹射着微弱的火球,击烧着簇拥在周围的庞大蛇群。 “救他一救吧。”清风眼见不忍,冲熊山奇说道。 熊山奇大有深意地看了小道士一眼,随即点头道:“好。” 话音刚落,熊山奇便踏步入庙,只一脚,便将十数条云火给踩成了肉泥,再探手捞起几条塞进嘴巴里一阵乱嚼。 蛇潮发觉有人入庙,便有一波从神像下分出来,转而攻击起熊山奇和小道士来了。 只可惜,这些云火鳞看似可怕,其实与熊山奇却全然不是一个档次。 熊山奇连法力都无须动用,只用手脚,便踩死、捏死一大片。 云火鳞蛇群之中,藏着一条小白蛇,它那幽幽的眸子看了熊山奇良久,终于昂首发出了一声长啸,接着便见蛇潮瞬间退去,各钻地洞草丛,很快便消失不见。只余下满地蛇尸,以及神像上惊魂未定的儒生。 那儒生因为极度惊恐,方才还能勉强支撑着施放火球术,现如今心神一松,便整个人从神像上摔了下来。 清风从熊山奇的肩上下来,上前扶起那个儒生,拍了拍脸,“醒醒。” 那儒生缓缓睁开眼睛,颇有些虚弱地说道:“多谢两位出手相救,小生感激不尽。” “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还惹上了这么多的蛇。”清风好奇的问道。 那儒生年约二十许,长得白面无须,颇有些瘦弱,说话时总会不由自主的舔一下上唇。 “小生鹿白鸣,本是隔邻白鹿国的书生,自幼好仙道,所以也跟着学了些方术。”那儒生坐好身子,缓缓解释道:“听说近日比丘国国王在举办长生大会,特意赶来参加。眼看天雨,便想在这破庙里休歇,谁知道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这么一大群蛇,便来围攻我。还好两位赶到相救,不然的话,恐怕我已是蛇群裹腹之物了。” 清风听了这话却是一愣,问道:“长生大会?那是个什么会?” “两位竟然不知道?”那儒生讶然地打量了清风与熊山奇两眼,说道:“此事比丘国国王早诏告天下,我西牛贺洲诸国几乎都有所耳闻,两位莫不是刚从海外来的?” 清风笑着点头,说道:“确实刚上岸。” “那便难怪了。”鹿白鸣笑着说道:“据说这比丘国从前是片妖域,只因有位高僧在此地证身成佛,带得满域妖魔俱都飞身成仙。后来凡人到此繁衍,渐渐才有了如今的比丘国。那国王也是位好神仙术之人,每年都会延请方士、真人入宫讲授长生之道。今年比丘国遭受蛇乱,那国王便下了诏,只要有人平了蛇乱,或授以长生策,他愿以半壁江山赠之。” 清风瞬间对那个国王没什么好感了,本来昨日他上山来求助,清风还觉得他是个为国为民好君王,如今看来确关是自己太天真了。 “你也是术士?”清风问道,“之前那个喷火球的术法挺厉害的。” 鹿白鸣面露尴尬之色,显然他想起了之前被蛇群逼得爬上神像的丑态,嘴上说道:“那是大天火术,昔年我用一只烧鸡跟一个游方道人学来的。小生资质不高,只能发挥其十之一二的威力。” “不知两位是?”鹿白鸣一直对清风和熊山奇这一大一小的奇妙组合感到好奇,这会儿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清风回过神来,立即说道:“小道清风,他叫熊山奇,是我的……” 熊山奇忽然接口道:“侍仆。” “呃?”清风回首看了熊山奇一眼,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不过看他眼神似有深意,便也没有改正,只是接着说道:“我们此次下山是有些事情要去比丘国。” “两位也是去参加长生大会的?”鹿白鸣的眼神忽然有些闪烁不定,小声问道。 清风摇了摇头,说道:“不是。去比丘国有别的事情。” “那太好了,不如我们结伴而行吧。”鹿白鸣听罢便激动起来,比丘国正闹蛇乱,他起初也不甚在意,经了今日这番蛇潮才有些后怕。之前看到熊山奇杀蛇的雄姿,鹿白鸣便有了结伴的心思。 清风想了想,说道:“这样也好。只是我们不知道去比丘国的路径。” “这个无妨,我知道。”鹿白鸣笑了起来,说道:“从前我来过一次比丘国,路途倒也不曾忘却。” 庙外,雨声已停,不多时,云层乍破,随即放晴。 ------------ 003、比丘城。 雨既停,云层乍破,无数的阳光从中漏下,不多时便染得遍地金黄。 庙里的三人,又等了一会儿,见不会再下雨了,便一起出了破庙,朝大道走去。 鹿白鸣提着一个书袋,走在最前头。 小道士也想自己走走,便在那书生的身侧。 熊山奇面无表情,淡淡地看着那书生,默不信声的走在最后。 “你那个火球术可以教我吗?”清风对鹿白鸣之前对付蛇群的小法术很感兴趣,不由得开口问道。 鹿白鸣面色一僵,微露难色。 清风见了,顿时知道自己问的有些唐突了,立即道歉:“不好意思,我只是觉得那法术很神奇,一时想学而已。” 鹿白鸣脸上的尴尬神色却没有消尽,嘴上呵呵说道:“其实也不是我敝帚自珍,只是昔年那道人传我术法时交待过,不能再传他人。” 清风见他说得郑重,就也不好再问。 只是熊山奇听到这话,眼底却露出几分鄙夷来了。显然在他眼里,这种不入流的低级法术,简直跟街头戏法没什么两样。 鹿白鸣许是怕小道士再问一些关于法术的问题,便主动讲起了他从白鹿国一直到比丘国这一路见识到的风土人情。鹿白鸣不愧是读过书的,说起这其中的人文掌故来,出口成章、头头是道。 小道士昔年虽然跟着他师父也曾走南闯北,对这一类的事情很感兴趣,倒也听得津津有味。 “到比丘国的都城还有多久?”走了许久,小道士的双脚便有些酸了,于是开口问道。 鹿白鸣看了看四周,又从书袋里掏出一张地图比照了一番,说道:“沿这条路一直走下去,大概一百里左右,便能到比丘都城了。” “啊,还要一百里?”清风顿时替自己的双腿哀叹起来了,说道:“那不是明天才能到那里?” 鹿白鸣点了点头,有些不快地说道:“所以,我们还须得找个地方歇息一晚。如果再往前没有人烟的话,我们恐怕就要露宿荒野了。” 清风显然以前跟着那个不靠谱的师傅也没少在荒郊野外露宿,但是那种感觉其实并不太,尤其是对一个孩子来说。 “大熊,你跑到比丘城要多久?”清风回头看向熊山奇。 鹿白鸣心下奇怪道:难道这个大块头是个速度快的脚力? “走得慢的话,需要半个时辰。”熊山奇淡淡地说道。 鹿白鸣顿时就笑了,说道:“半个时辰一百里,这位熊兄弟,你莫不是有那神行万里符?” “没有。”熊山奇淡淡地摇头。 鹿白鸣又笑了,问道:“那你可修行了缩地功?” 熊山奇又摇头。 鹿白鸣笑得更灿烂了,讥诮之意更浓,说道:“那你说什么大话。” 熊山奇也是笑而不语,清风却帮着熊山奇说话了,“大熊可没有说谎,他说能就一定能。” “你们这对主仆倒也是奇怪。”鹿白鸣见小道士完全是一脸认真的样子,看来是真的很相信这侍仆的话。 清风笑了起来,说道:“其实我们不是主仆,而是朋友。” 鹿白鸣神情就更加奇怪了,这个年头还有主人把仆人当成朋友的? “鹿公子,要不要我们捎带你一程?”清风笑着爬上了熊山奇的肩膀,冲鹿白鸣说道。 鹿白鸣显然觉得这对主仆有些不靠谱,便回绝道:“多谢好意。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还是觉得自己走过去,更心诚一些。” 清风听了,便觉得这书生倒也是个有想法的人,于是也不再多问了。 “大熊,尽快赶到比丘都城吧。估计悟空和悟能师兄都在那里等着我们呢。”清风冲熊山奇说道。 熊山奇咧嘴笑了起来,说道:“坐稳了吗?” “坐稳了。”清风扶着熊山奇的耳朵,靠在耳廓下,大声说道。 熊山奇嘿嘿两声,蓦然间足下发力,只一弹,便见整个人如同离弦的箭,瞬眼间便消失在鹿白鸣的眼前。 鹿白鸣整个人都吓呆了,慌得摔在了地上,目瞪口呆地看着熊山奇与小道士消失的方向,喃喃自语道:“快……好快……难道他们两个真是仙人不成??” 急速奔行之下,狂风灌来。 清风扶着熊山奇的耳垂,倒也不觉得如何可怕,甚至感觉到了一阵前所未有的畅快,笑道:“再快一些。” “得令。”熊山奇轻笑一声,再一发力,速度顿时再增一倍。 熊山奇在山道上极速穿行,激起一路嚣尘。甚至半道上有只扑向猎物的猎豹,都被熊山奇穿过里带起的急速,给吹翻了好几个山头。 山道弯转,却见一道急影,只在眨眼间,便从山的那头到了这一头。 百里,说是要半个时辰,其时至多三刻钟,熊山奇和小道士便来到了比丘国的都城。 才靠近城池,便远远闻到一股令人作呕的古怪气味,分外刺鼻。 熊山奇闻到这股气味也不免大皱眉头,探手往小道士的鼻下一捏,说道:“先屏住呼吸。” 清风虽然不解,却还是照做了。 “可以了。”熊山奇指间忽然闪过一抹冷芒,瞬间隐入小道士的鼻翼之中。 清风只觉得鼻下微凉,接着全身为之一清,从城中漏出来的那股极其刺鼻的气味便再没有那么浓烈了。 “这是什么气味?”清风不解地问道。 熊山奇笑了笑,说道:“雄黄的味道,用来驱蛇的。只是这城中堆积的数量太大,已经变成毒了。” 清风不免一愣,看来这城中的蛇患确实严重啊,不然的话城中百姓肯定也不会用这种极端的法子。 城门外有几个卫兵用布包着口鼻,正检验着入城的人。 看到熊山奇和小道士的时候,那些个卫兵不由得目光一凝,露出戒备的神色。 这些卫兵想要上来查验小道士两人的路引,却被熊山奇猛的一瞪,个个吓得魂飞魄散,再无一个敢近身。 进城之后,清风才看见城中的街道上都铺着一层橙红色的粉沫,被风一激,便四处飞扬。 不过,这都城倒也繁华,只是来往行人都用布包掩着口鼻,想来也是颇受这雄黄粉末之苦。 走不多时,清风忽然发现这家家门口都高挂着一个鹅笼,分别用五色彩缎遮盖着,甚是奇怪。 “这里的人家,为什么都在门首挂个鹅笼?”清风不解地问道。 熊山奇也是久未下山,挠头道:“许是此地的风俗吧。” “那笼子里又装的是什么呢?”清风又问道。 熊山奇笑道:“一看便知。” 说着,熊山奇便转身走向一户人家的门前,探手就要去掀那鹅笼上的布,蓦然间门里跑出来一个汉子,指着熊山奇斥喝道:“哪来的蛮汉,敢翻我家的护子仙笼。” ------------ 004、护子仙笼。 比丘城中,雄黄遍地,漫空里弥漫着一股熏死的异味。 更令人感到惊奇地,却是几乎每家每户的门首都挂着一个鹅笼。 那鹅笼都用五色彩缎遮得严严实实,看不出里面藏着何物。 小道士本来就是小孩子,一时耐不住好奇,便让熊山奇上前去揭开看看。 不料,熊山奇才刚靠近一户人家的门前,里面便出来一个恶奴,提着刀剑,指着两人骂道:“哪来的蛮汉,敢揭我家的护子仙笼。” 护子仙笼?清风顿时一愣,这是何物,完全没有听说过。 熊山奇看了那恶奴一眼,满眼不屑,继续去扯那彩缎。 “该死的杀才,敢坏我家仙笼,便让你们死来。”那恶奴蓦地提起手中长刀,便朝熊山奇的身上砍去。 清风见熊山奇似是毫无所觉,不由得低喊一声,“大熊,当心!” 熊山奇呵呵一笑,不以为意,任那恶奴来砍。 啪—— 一声脆响,长刀砍在熊山奇的背部之后,却是断成了两截。 那恶奴目瞪口呆,惊愕万状地看着熊山奇,哆哆嗦嗦地说道:“你你你你……” 熊山奇扭头看了一眼这恶奴,说道:“还要再砍一刀吗?” “妖怪啊——”那恶奴尖叫一声,逃回了院中,将大门都给顶死了。 清风呵呵一笑,说道:“你被人当成妖怪了。” “我本来就是妖怪。”熊山奇笑着答道。 “算了,我们还是看看笼子里有什么吧。”清风心想也是,只不过熊山奇身上的妖性几乎已经被化干净了,所以才让清风产生了他不是妖怪的错觉。 熊山奇猜到小道士心中所想,不过也不以为意。 伸出手去,将鹅笼上的五色彩缎扯了下来。却见鹅笼之中,睡着一个四五岁的男童。 “咦?”清风讶然叫道:“怎么会有个小孩子在里面。” “不清楚。”熊山奇也是眉头大皱,外面雄黄毒气如此浓烈,却将孩子关在笼中,挂在外面,简直是在谋害人命。 “快,把他抱出来。”清风急道。 熊山奇探手要去撕开那鹅笼,甫一触及那笼子,却被一抹红光给灼了手。 “大熊,你没事吧。”清风眼见那乍现的红光烧到了熊山奇的手,不禁急切问道。 熊山奇轻笑一声,说道:“些许微末伎俩,又怎么伤得了我。”说罢,熊山奇冷笑一声,再次探手。 只一扯,便破了那道红光,将鹅笼撕开一个破洞。 熊山奇将里面的男童抱了出来,往鼻下一探,心道还好,气息尤在。 这时候,却听到大门之内,响起了一阵嘈杂。 接着大门洞开,从里面跑出了一溜人马,足有二三十人,当先一人正是去而复返的恶奴。 只是这次他的手上并没有拿刀剑,而是拿着一应道士才用的降妖除魔的所谓法器。 桃木剑、八卦镜、镇妖符……一应俱全。 熊山奇望着那些东西,直想笑。 清风也是一脸无语,真要是妖魔来了,你这些东西有个屁用。 “大胆妖怪,竟敢惹到我忽家的头上来了,简直不知死活。”那恶奴额头绑着黄符,身穿八卦道袍,手中的桃木剑也像模像样,指着清风两人便大喝道。 清风看着这人甚是讨厌,直想使个法术出来让这人吃个苦头,只是回想一下,自己好像还没学什么法术呢,只得作罢。 熊山奇看着这恶奴,抬手指了指他身后的二三十同样装扮的人,讥笑道:“就靠你们这点人来降妖?” “妖怪,你休得猖狂。”那恶奴大喝道:“我乃是火云道长真传的第八百名记名弟子,足足花了三百两才换来的名额。你若识相,趁早离去。不然我若烧了点唤符,我师傅片刻便至,到时候你就死无葬身之地。” “哈哈哈哈哈……”熊山奇不由得仰天大笑,捧腹道:“太有意思,真传的记名弟子,还是用三百两换的,哈哈哈哈。” “你笑甚么!”那恶奴气得满脸羞红,桃木剑也竖了起来,只是不断抖动的剑尖暴露了他心中的恐惧。他身后的那二三十名家奴亦是如此这般。 “来来来,快烧个符,让我看看你那个狗屁师傅有什么道行。”熊山奇蓦然间揸开五指,只往虚空里一扣,便将那恶奴以及其身后二三十人手中的武器俱都抓在了手里。 轻轻一捏,那些个降妖伏魔的法器便被捏成了齑粉。 那些下人顿时惊骇不已,尖叫着四下逃散。 那恶奴也想逃,忽的看到清风手里抱着的男童,立时止住了恐惧,指着熊山奇喝骂道:“妖怪,你快放了我家小主人。” 清风一愣,讶然问道:“这是你家小主人。” “当然。”那恶奴喝道:“你趁早放了他。须知我家主人可当今国主交情匪浅,你们若伤了我家小主人分毫,当心我家主人请来兵马,将你们剿杀干净。” 清风对于那恶奴吹牛的话一概无视,只是问道:“既然是你家小主人,你们为何又狠心把他囚在笼子,任他自生自灭。” “你个妖……道懂什么!”那恶奴本待也骂清风一句妖怪,但见到清风的的道髻时便改了口,只是语气仍旧不善:“那是火云道长编织的护子仙笼,是护卫我家小主人的。你们居然将他弄坏了,我要禀报家主,叫他求国主派兵杀了你们这些该死的妖怪!” “闭嘴!”熊山奇实在是受不了这恶奴左一句妖怪,右一句剿杀,说得好像妖怪可以任凡人斩杀似的。 那恶奴被熊山奇客以一喝,吓得面无人色,再不敢开口。 清风却道:“我们不是妖怪。小道清风,在菩……在山上修行,这是我的侍仆。” “你、你真不是妖怪?”那恶奴怯弱地问道。 清风笑道:“你见过青天白日如此横行的妖怪?” “这倒没有,不过他这……”那恶奴指着熊山奇迟疑地说道。 “天生异象罢了。”清风面色一红,有些不自然的说道。 “你们真不是妖怪?”那恶奴已经信了几分。 清风想了一下,忽然笑着说道:“当然不是。其实我们是来参加比丘国王举行的长生大会的。” “啊呀!”那恶奴忽然俯身拜倒,高叫道:“原来是长生仙师。仙师在上,请受小的一拜。” 清风一愣,说道:“长生仙师?这是何意。” “仙师难道不知?”那恶奴解释道:“我王曾数度张榜,访求得道高僧道长,称若有人能献出长生之策,愿与之共治江山。如今长生大会将至,周边各国的术士方士道士等人都来到我国。前日国王又下旨,说凡是来参加长生大会的人,国民都必须尊称仙师,并盛情款待,否则便要以渎仙之罪捉入罪狱。我家主人便是上书劝谏了国主,才被下了大狱。方才小人不知二位身份,如有冒犯之处,还望两位仙师海涵,饶我一命。” 清风顿时无语,这个比丘国国王居然如此昏溃,为求长生之策,居然连百姓都不顾了。 “行了,我们不会计较你的无心之失的。”清风摆了摆手,说道:“这家可还有说话的人?” 那恶奴立即说道:“家中还有二叔,以及主母都在。” 清风道:“正好,我有些问题想询问一下。” “请、请进。”那恶奴连通传都不用了,直接躬身请清风与熊山奇进屋。 ------------ 005、忽家。 庭院颇深,回廊曲折。 清风下了熊山奇的肩膀,将男童交给熊山奇包抱着,自己落地步行,只是没几步便被绕得有些晕了。 好在会客之地在前院,走不多久便到了。 清风一路走过假山假水,感觉这户人家倒也真是个富贵之家。 过了山水,便见一处小院,院中有个亭子,里面有七八人。 清风看了看,却是有一对中年男女正在下棋,边上或站、或立着数个年轻男女。 那恶奴将清风与熊山奇引到亭子前,正想要高喊的时候,却被一个年轻男子瞪了一眼。 那恶奴便强压下了声调,小声禀报道:“禀主母,叔老爷,有仙师造访。” 捏着白子的中年男子,面如冠玉、三络长须,显得颇为飘逸洒脱,听到那恶奴的话,淡淡地说道:“什么仙师,无非是骗吃骗喝的假道士、穷和尚,拿些钱财赶将出去。” 清风昔年随师父镇元子游走人间的时候,也没少受这种冷眼,所以并不在意。 熊山奇却有些不爽了,他入菩提寺前好歹也是一位妖将,何曾受过别人的冷遇,不由得冷哼一声。 这一哼,却是震得整座亭院都东倒西歪。 棋秤上的棋子也全都被震成了粉末,洒了周围男女一身的灰。 那中年男子蓦然挥袖站了起来,冷眼瞪着熊山奇,喝道:“哪来的野人,敢到我忽府来撒野。” “小道清风,这是我的侍仆熊山奇。”清风倒是不卑不讥,淡淡地说道:“只是有些事情想请教施主一二。” “施主?你不是道士么?怎么说佛家的话。”那中年男子眉头皱了起来,冷声道。 清风笑了笑,说道:“众生皆可布施,无分是人是鬼。万法都能受赐,无论为佛为道。” “你这小道士倒也牙尖嘴利。”那中年男人轻哼一声,满脸不悦地说道:“说到底求上门来,还不是为财。” 清风摇头道:“小道不为财。” “那就是为食了。”中年男人不屑地说道。 “亦不为食。”清风摇头道。 中年男从顿时不耐烦了,指着清风骂道:“你这小牛鼻子,一不为财,二不为食,那何故闯入我家,还震碎了我与嫂夫人的棋局。” 清风听了这话,看向这中年男子的神情不免有些鄙夷起来了。你哥哥还被国主下了大狱,你不思去救便罢了,居然还有闲情和嫂夫人下棋,倒也是个衣冠禽兽之辈。 “忽毕劣,你这狗奴才,为何将这两个贼道带进门来!”中年男子蓦地冲那恶奴斥喝道。 那个叫忽毕劣的奴仆顿时吓得趴在地上,哭道:“叔老爷,这二人乃是国主称及的仙师,小奴不敢阻拦啊。” “胡说八道。什么狗屁仙师!”中年男子勃然大怒,抬手指着王宫方向,喝骂道:“那昏王做下的蠢事,却要百姓来承担,简直是昏聩之极。你们怕那昏王的权势,我忽道然却不吃这套!” 亭中的男女忽括那中年美妇听了这话,俱都是双目泛光,欣赏之极。 清风听这中年男子说得话虽然冠冕堂皇,但是一双眼睛却不如何纯粹,心里对此人的评价不免又低一成。 “好了,我念你们是出家人,便不多为难你们。”忽道然慷慨激昂的语气蓦然一收,声调柔和地起来,说道:“毕劣,去取银钱吃食,让两位仙师不致空手而还。” 亭中美妇不由得点了点头,显然对这忽道然的处置颇为满意。 忽毕劣却是想起来小公子还要这两人手上呢,不免有些迟疑起来。 忽道然见这个狗奴才居然无视他的话,蓦地身形一动,一脚将忽毕劣踹将出去,滚落数丈之远才停下来。 “你这狗奴才,昔日每每仗着是我大哥的近侍便总对我阳奉阴违。”忽道然眉尖一挑,戳手指着忽毕劣骂道:“如今我大哥不在,你看谁还能护得住你这刁奴。” 亭中美妇也是皱起了眉头,淡淡地说道:“毕劣,念你在我忽家也效力了二十几年的份上,你自去刑房领二十鞭,我可以过往不究。” “多谢夫人恩典,谢过叔老爷的宽恕。”忽毕劣方才被正踹中胸口,不禁咔出一口血来,勉强支撑着爬起来,朝亭中美妇与忽道然磕起头来。 不多时,便见两个劲装汉子过来架起忽毕劣便要走。 “慢着!”清风忽然看不过眼了,出言喝止。 “嗯?你们怎么还不走!”忽道然冷眼看着清风二人,喝道。 清风淡淡地说道:“本来只是想找这家的主人问些事情,只是眼下却想多管一件闲事。” “既然知道是闲事,那就最好不要插手。”忽道然目中泛起冷光,瞠视着小道士,恶狠狠地说道:“须知这是我家的家事。” “小道不管什么家不家事。”清风指了指忽毕劣,说道:“若他是因为带我们进来而被你牵怒,那小道便管定了。” “彼其娘也,你是个什么东西,也能管我忽家之……”一个“事”字还没说完,忽道然便感觉到自己飞了起来。 却是熊山奇见他对小道士出言不逊,便抬手一挥,便把这忽道然击飞了出去。 熊山奇的拳头可不是忽道然的脚力可比的,方才忽道然只是一脚将恶奴踢飞数丈,而熊山奇这一拳却是直接把忽道然给打飞了,直上半空,隐没不知落了何处。 亭中的美女看着忽道然被打飞出去,愣了半响,才叫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找二老爷!” “是。夫人!”那二三十个奴仆立即蜂拥着出了大门,四下寻找起忽道然的踪迹来了。 那中年美妇吩咐完奴仆之后,便怒视着熊山奇和清风,娇斥道:“你们究竟是何人,来这里干什么!” 清风淡淡地说道:“小道早就说过了,只是有些事情想咨询而已。” “有事情咨询!”中年美妇气得浑身发抖,指忽道然被打飞的方向,喝骂道:“这便是你们咨询的方式?!” “那是他活该。”熊山奇不屑地说道。 “好、好好!”中年美女气极反笑,指着熊山奇道:“你们是哪家道观的,我要不灭了你们的道观,我便枉为人……主母。” “你不但枉为主母,你还枉为人母。”清风直视着这中年美女,淡淡地说道。 中年美女忽的一愣,随即暴怒,斥喝道:“你这小道干在胡嚼什么乱柴。” “你可知道你儿子就快死了!”清风喝问道。 中年美女顿时一呆,讷讷地说道:“我儿子要死了?” 清风朝熊山奇示意一眼,熊山奇心领神会,便将一直藏在掌心的那个男童亮了出来。 那中年美妇移目看了一眼,随即掩住眼睛,尖叫道:“拿走!快拿走,他不是我儿子,他不是,他是妖怪,是灾星!” 清风这下愈发疑惑了,这一家到底是怎么了。 ------------ 006、无情妇人。 (ps:两天才三四个点击,其中还有我自己点的。这书,有这么不好看嘛。) 此时,熊山奇怀里抱着的男童忽的挣动一下,接着缓缓睁开眼睛。 蓦然间,妖光一闪,满院幽光。 清风这时候才发现,那男童的眸子竟似蛇瞳。 满院之人,除了熊山奇都不由得感觉如芒在背,冷汗淋漓。 正待细看的时候,异动顿时消散。那男童浑身那股妖异的气息也无影无踪。 那男童一见到中年美妇便伸出手去,叫道:“娘,抱抱。” “你们二人究竟意欲何为。”中年美女却是一瞬间敛了恐惧之色,眼里满是嫌恶地移开了眼睛。 熊山奇怀中的男童看到中年美妇的举止,清澈的眸子里不免浮起几丝与年纪不符的神伤。 清风不忍见之,便拱手冲那位中年美妇说道:“这位夫人,我们二人只是路过贵府,见门首挂了一个鹅笼,便心生好奇。不曾想里面却是关着一位孩童,眼见就要被那雄黄毒气所熏死,便救了下来,特意送了进来。” “你个小贼道懂什么!真是自作聪明!”亭中一个少年勃然大怒,指着清风喝道:“我国中正闹蛇乱,多少童男童女都被那些蛇妖偷走。那雄黄本就是用来驱蛇之用,而那护子仙笼却是火云真人亲授避蛇挡妖之法,你们居然擅自破坏,该当何罪!” 熊山奇忽地嗤笑一声,对这少年的话显然不屑一顾。 那少年顿时愈发恼怒,指着熊山奇喝骂道:“哪来的蛮牛敢笑话你家公子!纳命来!” 少年提身一纵,身形忽软,蓦地贴地急疾,只一个眨眼便到了熊山奇的身后。亮芒一闪,那少年却是将腰带扯下,随手一抖便成了软剑,刺向熊山奇的后心。 清风已知熊山奇的本事,倒也不如何担心,只是怕惊了那个男童。 果然,熊山奇眼角扫了那少年一眼,身体却是夷然不动。 这一剑,刺得正中,毫无偏差。那少年自以为得逞,觉得这蛮汉虽身高马大,却也是中看不中用。 只是下一刻,少年的眼神蓦地变了,转化为了惊愕。 因为,这剑刺不下去。 剑尖抵在熊山奇的后心,却像是抵在了坚硬的石头上面,再也无法入肉半分。 那少年实难相信,运尽平生气力去推剑。 “啪”地一声脆响,却是那柄软剑居然断成了两截。 熊山奇这时候才轻轻伸出手去,往身后一捞,便将那少年捏在了手里。 “住手!”那中年美妇回过神来,厉声斥喝道。 熊山奇捉着那少年的衣领,不屑地说道:“这位夫人有何见教?” 中年美女目露羞怒之色,嘴上却道:“请你放了我的侄儿,妾身必有回报。” “呵呵,就凭他对我动手,死一千次都不枉了。”熊山奇却是不领这个情,冷声说道。 那中年美妇倒也是个明白人,立即转而看向小道士,放下身侧恳求道:“小道长,求你念在我侄儿年幼无知的份上,还望莫与他计较。” 清风看了那少年一眼,虽是不耻这少年的行径,却也并没有害他的意思,便道:“放他可以,只是小道心头有些疑惑,还请夫人解答一二。” 中年美妇为难不已。 那少年却是有些怕了,忙叫道:“伯母,救我。” 中年美女听到少年的哀求,银牙一咬,说道:“好。” 清风看了熊山奇一眼,说道:“大熊,且先放了他吧。” 熊山奇冷哼一声,蓦地将手一抖,便将那少年扔进了不远处的莲池中。 中年美妇又是一阵慌乱,忙叫下人去打捞,最后还亏得忽毕劣下池救了上来。 “夫人可以开始了吗?”清风看了一眼那少年,虽然喝了些水,但想来没什么大碍了。 “有什么话快问,但有一条,若是与这妖怪有关,恕我不便回答。”那中年美妇看到她侄儿的惨状,对清风二人的恨意又浓了一分,只是刚才已经答应了下来,也不好反悔。 清风大惑不解,听之前忽毕劣的意思,这男童分明就是这妇人的儿子,为何这中年美妇却斥他为灾星、妖怪呢。既然这中年美妇提及了这条底线,清风便尽量避免。 “小道想知道这门首的护子仙笼是怎么回事?”清风问道。 中年美妇眼里颇有些不耐,说道:“方才小侄不是已经回答过了么。那是火云真人传下的避蛇避妖之法。有那笼在,那些蛇妖便无法将孩子盗走。” “火云真人又是谁?”清风讶然问道。 中年美妇奇怪地看了清风一眼,说道:“你们莫不是别处来的。这火云真人乃是蓬莱出身的得道仙人,去岁便被我……我王请到国内,做了国师。” 熊山奇忽然笑了起来。 “你这粗汉笑什么。”中年美妇不由得斥喝道。 “我笑什么,凭你也管!”熊山奇冷瞥了这妇人一眼,却吓得这妇人身子一缩,惊恐万丈。 清风忙安抚了熊山奇两句,再次问道:“听说这国王不日便要举行长生大会,这是个什么胜会?” 中年美妇神情稍缓,鄙夷地说道:“无非就是一群江湖术士齐聚宫中空谈所谓修仙得道的秘法罢了。” “国王也会参与?”清风问道。 中年美妇微一颔首,说道:“我那王……那国王早就修道成僻,一心想求长生不死之术,当然会去。” “难道这国王就一点也不关心国内的蛇患吗?”清风听着这中年美妇的话,脑海中不禁浮现昨日那国王到菩提寺求助时的模样,心里不免愈发疑惑。 “他若能长生,这国与他又有什么所谓。”中年美妇语带不屑,冷笑道:“若不能长生,那这江山他又如何能坐得安稳。” “我却听说这国王去了海外寻求仙人帮助他平息国内之妖乱。”清风试探道。 中年美妇却是懒得再聊此事,颇有些不耐烦地说道:“此事又与我何干。好了,小道士,时间不早了,府中主人不在,也不便留你们。你们速速离开吧。” 清风还真没有见过如此小气的人家,这便开始赶人了。不过也无所谓了,该说的已经说了,其余的想来这中年美妇也不会再说了。清风便道:“大熊,把孩子还给人家,我们走吧。” “慢。”中年美妇眼神忽然一变,冲清风说道:“这孩子不是我府中的。只是为了避蛇乱从他处买来的,你们一并带走吧。” 清风愕然不已,方才他明明听到这男童唤她做娘亲,而且那仆人忽毕劣也早说是小公子,如何不是这府中的。这个做娘的,对自己的孩子未免也太无情了吧。 清风自幼无父无母,幸得镇元子收养,所以对亲情甚是看重。眼见这妇人对自己的亲生骨肉,如此无情,便有些看不惯了。 不等清风说话,忽的堂外有人滚将进来,却是忽毕劣。 “毕劣,你慌慌张张的成何提统。”中年美妇见状不由得拍案怒喝。 忽毕劣却是爬将起来,跪在地步回颤道:“夫、夫人,外间来了一阵军马,说是要见你。” “还是来了。”那中年美妇蓦然间面色惨白,跌回座上。 ------------ 007、火云国师。 不多时,兵马蜂拥而入,将这忽府围了个水泄不通。 接着,便见一个中年道人踏着浓云飘然而至。 那道人面容清瘦,颔下一缕长须,显得颇有些仙风道骨。只是穿着一件下摆绣有业火红莲的僧袍,似道非道、似佛非佛,某种程度上倒和清风有些相似。 清风看到那道人,心里便生起一股强烈的不谐之感。 熊山奇却是眉尖微颤,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那道人却不管其他人,只走向那中年美妇,启唇说道:“秋蝉长公主,国主有请。” “闭嘴,我可不是什么公主。”中年美妇目露厌恶之色,斥喝道:“妾身秋意晚,乃是忽道灭的妻子。” “无妨,公主说什么便是什么。”那道人呵呵一笑,对于中年美妇的驳斥并无介怀。 “你走吧。”中年美妇冲那道人喝道:“以后也莫再来了。妾身生是忽家人,死是忽家鬼。绝计不会再踏入那里半步。” “放心。国主也知你的性子,便在王宫之外建了一处思秋殿,公主可在那里歇息。”那道人目光炯炯地看着中年美妇,眼睛里满是不容拒绝的逼迫之意,“国主的拳拳爱护之意,你可要珍惜。不然,忽家可不好过。” 中年美妇自然听出了这道人话里的威胁之意,只是心中仍有不甘,说道:“为何非得为难我一个女子。” 那道人笑了起来,说道:“不是为难,是爱护。” 中年美妇咬唇不语,身体微颤。 “对了,贵府的小公子呢,此次一并带回宫里。”那道人忽的环顾四周,似是无意间问起:“门首的鹅笼如何破了,那可是我亲自做成的仙笼呢。” 中年美妇瞳孔蓦地一缩,露出惊惶之色,下意识朝清风与熊山奇处看了一眼。 那道人感受到中年美妇的目光,也移目看向清风与熊山奇。 “你们两个贼道,在我家化了缘还不快滚。”中年美妇心里惶急不已,蓦地朝清风二人破口骂道:“真当我忽家无人么。” 那道人听到此话,眉头也是一皱,喝令手下兵马道:“将这两人赶将出去!” “得令。”那些兵将立即涌上来,要将清风二人架出去。 清风却道:“不必了,我们自己会走。” 那道人讶然地看了清风两眼,忽然心里一跳,感觉到有些不寻常起来。 “二爷找回来了!”门外又走进来十几人,当先四个手里扛着一个草席,上面躺着一个面容英俊的中年男子。正是之前被熊山奇一拳打飞的忽道然。 那道人的目光便从转身离去了的清风二人身上挪开,转而看向草席上的忽道然,略带讥笑道:“这不是忽二先生嘛,怎的如此狼狈,莫不是偷鸡摸狗被人打了?” 草席上的忽道然受伤颇重,又被恰好落在了一处水洼中,若不是仆人找得快,说不得他就淹死在那处低洼中了。 忽道然听到有人讥笑于他,顿时气怒交加,正要破口大骂,只是睁眼一看,顿时翻身从草席上滚下来,跪下磕头道:“忽道然见过火云国师。您老人家怎么有空驾云到此。” 清风瞪大了眼睛,颇有些难以置信。之前这忽道然在院中那么慷慨激昂地骂着昏君妖道,这会儿却跪得如此爽利,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那中年美妇也是一脸愕然,显然没料到忽道然居然是个软骨头,还是个主动软下去的贱骨头。 火云真人对忽道然的话很是受用,笑着探手按在忽道然的胸口,淡淡地说道:“念你是忽大学士的弟弟,这便帮你治了这伤。” 话音刚落,便见那道人手中泛起一抹红光,随即便没入忽道然的腹中。 忽道然顿时觉得周身苦痛全都消失,不禁面露狂喜,冲火云真人磕头不止,“多谢国师救命之恩。小人愿为你从此牵马坠蹬,以报此恩。” 火云真人面上也露出几抹不屑,说道:“罢了,若是让忽大学士知晓了,不晓再骂我三天三夜。” “我兄长只是不识时务,须知国师才是真正为国为民。”忽道然立即翻脸骂起他自己的兄长来了。 火云真人懒得因这么个小人而浪费时间,便道:“行了,你且退在一边。” 忽道然一脸喜色的退到了火云真人的身后。 “秋禅长公主,这便动身吧,国主怕是等急了。”火云真人再看向中年美妇的时候,再没有了那份虚假的恭警。 中年美妇心中凄苦,只是别无他选。 忽道然见中年美妇还在怔忡,眼睛滴溜溜地一转,上前指着中年美妇说道:“嫂夫人,你犹豫什么。既然是国主相召,还不速速随国师去王宫。莫让我王等急了。” 中年美妇长叹一声,说道:“罢了。我随你去,只是你莫要为难他人。” 火云道长轻笑一声,说道:“我此番来的目的,一是为了长公主,二便是为了小公子。怎么会为难他人呢。” “对了,小公子呢。怎的不见人影。”火云道长挑眉问道。 忽府中人俱都面面相觑,无人应答。 又是忽道然,上窜下跳,左探右找,嘴里喃喃说道:“咦,人呢。” “你在找什么?”火云真人冲忽道然喝道。 忽道然立即立住了身子,冲火云真人说道:“国师,你有所不知,那小东西本来好好的挂在门首的笼子里。只是有两个外来的道人竟然扯破了笼子,将那小东西给抱了出来,还闯进我家说是要找我们要个说法。” “两个道人?”火云真人眼睛一亮,蓦地想起来之前看到的大汉和小道士,蓦地喝道:“来人,速去将方才那两人给我抓回来。” 一队兵马立即从忽家奔出,急向大街走去。只是大道上人来人往,早就没了那个大汉与小道士的身影。 听到回报之后,火云真人一边令他们继续搜寻,另一边却是冷眼看向中年美妇,冷声道:“长公主是不是该给我一个说法。” 中年美妇却是冷声说道:“怎么说这也是我的家事,为什么要给你这个外人一个说法?” “长公主,你最好不要自作聪明。那小公子可是事关国主的长生大计,若有差池,忽家包括你都要人头落地。”火云真人冷声道。 中年美妇却是仰头大笑,声音却是颇为凄冷,“那昏君也就这点手段了。” “带走。”火云道人强行按下心头怒火,让人把这中年美妇塞进准备好的马车之中,他却是在皱眉苦思着方才看到的那个小道士。 之前只是匆匆一眼,并没有留意,如今想来那个小道士却是上好的材料,若能拿他作……火云真人心里一热,更是坚定了要把那小道士抓到的念头。 …… 清风与熊山奇带着那个男童出了忽府之后,便转上大道,四处漫游。 “那个道人有古怪。”清风捏着下巴,喃喃自语道。 熊山奇抱着一直不动不折的男童,淡淡地说道:“有妖气。” “他是妖怪?”清风失声叫道。 熊山奇摇了摇头,说道:“这却未必。不过总归是与妖怪有着某种联系。” “看来这比丘国,真的是越来越有意思了。”清风忽然笑了起来。 ------------ 008、疯和尚。 “你叫什么名字?”清风看着畏缩在熊山奇怀中的男童,轻声问道。 那男童缄默不语,一双澈如晴空的眸子却带着些许的落寞。 “夜来,忽夜来。”男童小声地答道。 清风把这个名字念了一遍,笑着说道:“好名字。” 忽夜来却没有笑,小小的年纪,眼睛里却有些无法化解的忧郁。 清风知道这肯定与那位中年美妇有关,有心想安慰两句,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这时候,熊山奇忽的立定脚步,问道:“居主,你可有办法联络到两位师兄?” 清风回过神来,摇头道:“没有。两位师兄都是故意撇开我提前下山的。” 熊山奇听了不由得沉吟起来。 清风奇怪地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熊山奇笑着摇头,说道:“只是觉得你我身无长物,今夜该留宿何处?” 清风也是一愣,确实不曾考虑过这个问题。清风本以为一下山,那比丘国主便会派来人接待,谁知道却是没有。他上山时身上的钱财早被无良的师父给搜刮一空了,熊山奇这种妖怪显然也不会有人间的财物,难不成真要露宿街头了。 “这个给你。”忽夜来将自己手腕上的镯子摘下来,递给小道士。 清风讶然地看着忽夜来,说道:“这镯子想来是你爹娘送你的护身保命之物,你摘了它做甚。” 忽夜来神色黯然,低声说道:“娘一直不喜欢我。这镯子是毕劣伯伯买给我的。” 清风没想到忽毕劣那恶奴倒还真有几分爱主之心,于是说道:“那便留着。” “可是,你不是没钱吗?”忽夜来眼睛里露出疑惑的神色。 清风哈哈一笑,说道:“再如何没钱,也不能当小孩子的东西。” 忽夜来却是有些不爽了,说道:“你也比我大不了几岁。” “我比你大,这便足够了。”清风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便道:“总有办法的。” “你能有什么办法?”忽夜来微蹙着眉头,不以为然地说道,“我可是饿了,不吃东西的话会死的。” “你这么一说,我也饿了。”清风摸了一下空荡荡的肚皮,冲熊山奇道:“大熊,你身上可有吃的?” “没有。”熊山奇摇头道。 忽夜来咬着指甲,眼神有些恍惚起来,说道:“听说城里有座云华馆,是国主专建来迎纳四方仙道之人,不如我们去混饭吃吧。” 清风看向熊山奇,熊山奇笑了笑,说道:“我无妨,即便三五日不饮不食亦不会有何任问题。” “那就去。”清风显然还是凡人一个,属于那种一顿不吃便会饿得全身乏力的人。 街道行人渐多,有个身着红袍的疤头和尚忽地脚下一绊,整个人便踉跄几步,先扑翻了小道士,然后又撞向了熊山奇,怀中有一物便摔落在地上。 熊山奇探手一按,便将那红衣和尚给按住了,冷声道:“你要做甚?” 那疤头和尚眼中神色微变,不过脸上却作出受到惊吓的神情,指着被熊山奇一脚踏得粉碎的树根,大哭道:“我的仙根呐,洒家花费百年时间,走遍千山万水,才得到的这么一截仙根,居然就被你给踩碎了。” 熊山奇眉毛一抬,低头看了看脚下踩着的东西,然后抬脚,往那疤头和尚的衣衫上一擦,淡淡地说道:“还你了。” 疤头和尚顿时怒不可遏,指着熊山奇喝道:“你这黑汉,莫要以为长得粗壮,便可以横行霸道。” 路上行人听到此话,便以为熊山奇仗着身形高大欺侮了这和尚,纷纷指责起来。 清风从地上爬了起来,说道:“这位大师,请先息怒。” 疤头和尚怒目瞪着小道士,喝骂道:“你是哪来的小牛鼻子,却穿着我佛家的衣裳。莫不是坑蒙拐骗来的。” “你这和尚好生无礼。”熊山奇怀中的忽夜来却是生起了一丝的火气,喝道:“撞倒了人,不先道歉,反而倒打一耙。” “分明是这粗汉绊我一脚,洒家才摔倒的。还一脚踩碎了我的仙根,这可是万年难得一遇的丹引,你们这是坏了洒家成仙的路。此仇不共戴天!”疤头和尚想来是练过佛门狮子吼的,说起话来嗓门粗大,吼得人耳膜生疼。 小道士被这和尚的吼声震得有些头晕,勉强支撑着,看了一眼那和尚捧在掌心的树根,完全感觉不到那树根有什么奇异之处。 “天杀的,你们可知道洒家为了这段仙根吃了多少苦头,你们又知不知道这仙根的价值几何,哪怕把你们几人的命都搭上,都不抵这仙根的一条根须。”那疤头和尚便不依不挠起来了,恁是要小道士一行人赔偿与他。 “你待怎样?”熊山奇却是懒得再看这和尚的表演,淡淡地说道。 疤头和尚也知表演太过反而失真,佯着抹了一下泪,说道:“洒家的仙丹只差这仙根作引,例能得道成仙。如今你们毁了我的成仙之路,我定要你们偿命。” 说罢,疤头和尚蓦地暴喝一声,一股无形气浪凭空而生,将围观的行人都荡开三尺。 众人皆惊骇不已,这和尚好厉害,果真是有仙家神通! “呵呵,你想杀了我们?”熊山奇却是不动如山,一只手抱着忽夜来,另一只手却是牵着小道士,语气相当轻描淡写。 疤头和尚心中惊讶不已,这粗汉竟然能抵住他的狮魔吼,看来也不是易与之辈。 “罢了罢了,谁让洒家是出家人,慈悲为怀。”疤脸和尚脸色一转,双手合什地说道:“只要施主应下我一件事,此事便算了。” 行人纷纷夸这和尚果然仁慈,仙根被毁居然也能饶人过失,实在难得。。 “什么事?”熊山奇淡淡地问道。 疤头和尚目中蓦地亮起一抹精光,抬手指着熊山奇怀里的忽夜来,朗声说道:“我观此子与我佛有缘,不如让他随我修行吧。” “呵。”熊山奇只是冷笑一声,便懒得再理这疯和尚。 清风也是眉头大皱,看来这和尚一开始就是冲着忽夜来来的。 “你这粗汉是何意?”疤头和尚见熊山奇面露不屑,便喝道:“洒家相中了这孩子,也是他的造化。你们不磕头跪谢天恩便罢了,居然还敢蔑视我佛。” “好话坏话都被你说尽了。”忽夜来眸中不屑之意更浓,讥刺道:“大和尚,我劝你戏别演得太过了。” “坏我仙根,还轻慢我佛。须饶你们不得。”疤头和尚冷喝一声,双手往虚空里一抓,便见一缕灰气凭空而生,缠绕着这和尚的双掌。 路人见此异景,纷纷口称“神通”。 “慢着。”清风忽然开口说道。 疤头和尚冷眼看向小道士,说道:“小道士,你还有什么话说?” 清风笑了笑,问道:“大师总说你那截树根是仙根,还是仙丹之药引。我便有些好奇,这究竟是什么仙根呢?” 疤头和尚轻笑一声,鄙夷地说道:“说与你们听也是白费,你们这些凡夫俗子又懂些什么。” 清风道:“大师莫不是随便挖的树根,然后说成仙根来讹我们吧。” “放屁。”疤头和尚怒斥道:“洒家乃是镇海寺出身的金刚护法,岂会哄骗你们这些凡人。” “啊,原来竟是镇海寺出身的大师!”围观的人群中有人叫道。 疤头和尚这重身份亮出,却是使得行人都纷纷向他行礼。显然相信这和尚的人,已占了绝大多数。 清风心感不妙,便问道:“大师还没有说那段仙根是什么来头呢。” 疤头和尚此时享受着众人的吹捧,心情正十分愉悦,便说道:“告诉你也无妨。这一截却是传说中怯水仙根。那可是万里河山,千年才蕴育一截的天材地宝。你说,你们犯下了多大罪过。” 清风忽然笑了,问道:“你确定这是怯水仙根?” “不错。正是怯水仙根。”疤头和淍见清风的笑得古怪,心里不由得一突,莫不是这小牛鼻子见过怯水根。随即又摇了摇头,这绝无可能。那东西千年难得一遇,这小道士如何能见过。 清风眼中露出狡黠之色,冲疤头和尚说道:“那你可知道这怯水仙根的神奇之处?” 疤头和尚一愣,随口说道:“它可为万丹之引。” 清风摇了摇头,说道:“不对。” “不对?”疤头和尚顿时怒了,冲小道士喝道:“你这崽种懂甚么。出得娘胎才几年,便敢跟洒家谈仙论道了。你难道还想说,你见过怯水仙根不成。” “不错。我正是见过。”清风笑着说道,“你手里的根本就不是怯水根。” “哈哈哈哈……”疤头和尚蓦地扯开喉咙大笑不止,戳手指着清风笑道:“你这小道士恁的会吹。即便你见过又如何,莫不是你还能证明它不是?” 清风看着这疤头和尚,说道:“我确实可以证明。” “你便证明给洒家看看!”那疤头和尚本待想笑,只是看着小道士一脸认真的表情,忽然静了下来,眸中掠起一抹冷色。 ------------ 009、收个仆人。 长街之中,人群拥堵。 正中,却是围着一个小道士,还有一个老和尚,旁边还有一个粗黑的壮汉抱着一个三四岁的孩童。 本来一件极其普通的碰撞,如今却演变成了佛道争锋,真个是令人大开眼界。 这疤脸和尚,乃是邻国镇海寺来的高僧,虽其貌不扬,方才却显露出了神通端倪,令人惊叹。而那小道士,估计也才十岁,不过却是气度从容,看之不似出自凡家。 “小道士,莫要胡吹大气。”疤脸和尚一脸忧色地冲小道士说道:“洒家本也无恶意,只是你坏我仙根,断了我成仙之路,洒家这才心生恼怒。” 清风听着疤脸和尚的话,却淡淡地笑道:“大师,我已说过,这一载并非什么仙根。” “真是冥顽不灵。”疤脸和尚脸现愠色,指着小道士喝道:“小道士,我一再给你们机会,可惜你们却是得寸进尺。好,你说洒家这截不是仙根,洒家便让你去证明。若是你证明不出来,那你们三人都须得与我为奴,算作赎罪。” 清风扭头看了一眼熊山奇和忽夜来,忽夜来还有些忧心,熊山奇却是爽然一笑,任清风做决定。 “好。”清风冷声道:“若我证明了它是假的呢。” 疤脸和尚面色微变,冷喝道:“洒家自会给你们赔罪。” “只是赔罪?”清风鄙夷地说道。 疤脸和尚怒斥道:“你还待怎样?” 清风冷声道:“呵呵,我们输了便与大师你为奴,大师输了竟然只是赔罪吗?” 疤脸和尚面色一红,怒喝道:“饶了你们坏我仙根之罪,便已经是莫大的恩慈了。” “大师不要再说这种话了,须知这树根是不是仙根还另说呢。”清风显然不会被这和尚的话给绕过去,淡淡地说道:“不如这样,大师若是输了,便给我们做三年的奴仆吧。” “妄想!”疤脸和尚怒喝道。 清风笑了笑,说道:“看来大师也不喜欢与人做奴仆,那大师可知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 “好个伶牙俐齿的小贼道!”疤脸和尚心中怒极,蓦地毫无征兆地踏出一步,接着一拳击出,带着流溢的灰芒,以迅雷之势轰向小道士。 嘭—— 一声巨响,颈风四溢。 却见熊山奇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小道士身侧,探手接住了这老和尚一拳。 “看来大师是恼羞成怒了。”清风说道。 疤脸和尚倒没料到自己这暴起的一拳,居然被这粗汉轻飘飘地接住了,心里便生了几分怯意。 “罢了,算洒家倒霉。就让洒家这近百年的心血具都东流好了。想来这也是命中注定。”疤脸和尚见事不成,立即换了脸色,哭丧着脸,神情低落。 “既是终究无缘,那也强求不来。你们走罢。”疤脸和尚似是万念俱灰,不耐地挥了挥手。 围观的行人不免也有些佩服这个老和尚来了,虽说有些脾气暴躁,却也真是个通情达理的高僧。 疤脸和尚念了几句佛号转身便要走,只是却被熊山奇踩住了僧袍。 “你这粗汉还要怎的。”疤脸和尚悲愤莫明,喝道:“莫不是还想要洒家的命?” 清风笑着说道:“小道也是出家人,怎么会无端要人性命。只是这里的事情还没有解决,大师怎么就想着要走?” “洒家不懂你们在说什么。”疤脸和尚神情惊惶,慌乱地说道。 清风却是指着被扔在地上的那截树根,冷笑道:“大师方才还说它是仙根,要我们拿命来抵它,怎么现在就弃之如蔽履了?” “此物被你们踩碎,丧去灵性,已与树根无异。要之何用。”疤脸和尚面露愠色,说道:“小道士,莫不是想羞辱于洒家。” 清风捡起那树根,冷笑着说道:“看来大师是真的一点也不了解怯水根啊。” 疤脸和尚顿觉不妙,他感觉这小道士好像真的知道点什么。 清风继续说道:“天地之间,根生万物。山河承日月精华,入之便生灵异之物。这怯水根便是灵物。怯水根有一个奇异之处,无论其身枯萎腐朽至何种程度,只要以水浇之,便能再发芽,开花还有结果。” “小道长果然博学,不知出自哪家仙山道观?大家都是同道中人,也算不打不相识。不如同去云仙馆,把酒言欢如何?”疤脸和尚已知自己失算了,想来这几人也是修仙同道,或许修为还高他一些,早知便不惹他们了。 “不妨,且等我证实之后再说。”清风向道旁的一家小店,借来一勺清水,缓缓浇到那截被踩坏的树根上。 围观之人也都瞪大着眼睛,纷纷想见证这奇迹一幕。 滴水绵长成线,直落到那树根上。 那树根承了清水,不免有些饱涨,其身有些舒缓开来。 众人一喜,心道:难不成这截树根真是仙根不成? 只可惜,水浇完之后,那树根仍旧是树根,并没有发芽,更别说开花结果。 疤脸和尚见状顿觉不妙,指着清风说道:“这仙根被踩碎了,灵气已散,自然不会有什么神异。再说了,怯水根是否真有那般神奇之处,也只是你口头上说说罢了。” 清风轻笑一声,随即之怀里掏出一截枯枝来。这截枯树还是前日他与悟能和尚去后山砍柴的时候,他偷偷私藏起来的。 疤脸和尚见这小道士从怀里摸出一截枯枝来,便不由得笑了起来,说道:“你莫不是想说,你手里的这截才是怯水仙根吧。” 清风将手中的枯枝拿在左手上,又向店家要了一勺清水,笑道:“且看好了。”小道士右手拿着勺子,微微一侧,便见一滴清水落在了枯枝之上。 众人都瞪大眼睛,看着这滴水落下,眼睛都不敢眨,生怕错过什么神异的情景。 一滴水,落到枯枝之上,却似落入了干沙之中,瞬间被吸收干净。 那枯枝,却没有半分异样。 疤脸和尚笑道:“还是枯枝一根,小道长你牛皮吹破了。” 清风笑而不语,右手一翻,便将满勺的水都倒了下来。 那枯枝吸饱水之后,蓦地微微颤动起来。 天地,仿若都在这一瞬间停滞了。 接着,便有微末的芽茎从枯枝中冒了出来,只一个眨眼便长了三四寸,接着变芽成茎,抽条、发叶…… 一株小树,只在数个眨眼之间,便蔚然成形。 围观之人,俱都惊叹莫明。 浇水成树,枯木返春,这才是神仙法术啊! 那疤脸和尚的面色也是变幻不定,有那么一瞬还露出了贪婪之色。 清风将手中的小树展示给众人看,疤脸和尚上前便捉住了小道士的手,喝道:“你这定是障眼法。洒家要揭穿你。” 说着,那疤脸道士便探手将小道士手时的那株小树塞进嘴里,大嚼特嚼起来,嘴上说道:“这绝对不是真的树,嚼烂了,说不定就露出布绢的原形。” 清风任他嚼,只是笑而不语。 疤脸和尚嚼了一会和,脸上的笑容渐渐收了,惊愕不已地看着小道士。 清风道:“如何?” 疤脸和尚面色涨红,冲小道士喝道:“你这小贼道真个是不通人事。洒家便是要讹你,你待怎的。” “我想知道为什么。”清风淡淡地说道:“这街道上行人众多,锦袍华服的人也不是没有,为什么你找上了我们三个?” 疤脸和尚道:“洒家爱找谁便找谁。” “大熊。”清风忽然轻唤一声。 熊山奇蓦地身形一动,探手便扣住了那疤脸和尚的头。只一抓,那和尚便惨叫起来,呼痛不已。 清风过了过去,冲疤脸和尚说道:“你还不愿说实话?” “我说,洒家说了。”疤脸和尚疼得哭了起来,浑没之前半分威风。 清风让熊山奇松开了手,然后冷眼看着这和尚。 疤脸和尚抹了泪,说道:“洒家……哦不,贫僧早见两位从那忽家出来,想来定是得了不少宝贝,于是心生贪念……” “不对。”清风喝道。 熊山奇蓦地探手一拧,便将这老和尚的一条手臂给生生撕了下来。 “啊——”疤脸和尚捂着断臂惨叫不已。 清风也吓了他一跳,他只是让大熊吓吓这老和尚,想不能熊山奇的手段如此狠辣。 熊山奇却没有解释什么,只是将那条血淋淋的手臂往地上一扔,淡淡地说道:“再装,便把你另一条手臂也撕下来。” 疤脸和尚听了,立即住嘴不叫了,那断臂处的血顿时也自动止住了。 “现在愿说实话了嘛。”清风顿时知道这和尚果然也不是什么寻常人物。 果然,见诸计都无用,疤脸和尚便索性豁出去了。 “我就是瞧见这小娃娃的体质特殊,正是长生策中讲的玄阴元童。而你们两人却又浑然不觉,所以就想借机哄骗过来。”疤脸和尚看向忽夜来的目光露出些许贪婪之色,直吓得忽夜来往熊山奇的怀里缩。 “玄阴元童?”清风眉头微皱,扭头看了看有些怯缩的忽夜来,心里泛起一丝不妙的感觉。 疤脸和尚嘿嘿怪笑,说道:“你们莫不是连玄阴元童是何物都不知道吧。” 清风向来是“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于是不耻下问道:“还真的不知道。请大师解惑。” “过几日便有长生大会,彼时火云仙师会讲的。”疤脸和尚却是拒绝回答清风的问题。 清风道:“既然如此,那你就没什么用了。” 疤脸和尚吓了一大跳,他早就看出来这小道士心情单纯,想来不会对他动什么杀机,这才敢拿捏着性子说话。 不曾想,这小道士居然也是个心狠手辣之辈,疤脸和尚感觉那粗汉捏着自己的手臂在发力,顿时叫了起来,说道:“小道长,你莫不是忘了。方才打赌,我输了便给你做三年奴仆。” 清风道:“可是看大师的样子,好像也不愿意,给我们为奴,还是算了吧。” 疤脸和尚顿时跪倒在地,叫道:“主人在上,请受洒家,不,贫僧一拜。” “你法号叫什么?”清风问道。 疤脸和尚目露犹豫之色,不过在熊山奇稍一用力之后,便道:“贫僧法号惊禅子。” “你是金蝉子?”清风失色叫道。 疤脸和尚尴尬不已,说道:“不是那个金蝉子。贫僧是惊心动魄之惊,悟道参禅之禅。” “莫不是你知金蝉子的威名,所以故意改了这个名字?”清风笑着说道。 惊禅子立即摇头,说道:“我在镇海寺落发时,那住持说我凡心未了,尘根难断,入了佛门,不是败法便是惊禅。洒家不喜欢败这个字,便取了惊禅。” “你这老和尚倒乖觉。”忽夜来冷笑道。 惊禅子讷讷一笑,没有说话。 清风却道:“罢了,你走吧。” 惊禅子一愣,说道:“主人这是何意?” 清风笑着说道:“你本无大恶,如今断你一臂,也算惩戒过了。所谓的主仆之赌,也不过是玩笑罢了。你不必当真。” “不可。”惊禅子却是认真起来了,说道:“若是我没认下此事,主人你怎么说都成。如今我头已磕下,法号也报了出来,这段因果便起了缘头,岂能视之儿戏。” “你修的是因果?”清风讶然道。 惊禅子无奈地说道:“洒家三毒俱存,五蕴皆盛,其余诸法皆无路通。只有这因果,可容我证道。” “啊?那这倒是小道鲁莽了。”清风不免有些自责起来了,说道。 “既然缘法已生,悔之无用。”惊禅子倒也干脆,说道:“这三年,你便是我的主人。” 清风怕坏他修行,只得认下。 ------------ 010、云仙馆。 云仙馆,在比丘城内名气甚大,倒也不难找。 随意问过路后,清风与熊山奇,还有忽夜来便走到了云仙馆门前。 这却是一座驿馆,修葺得颇为气派,从中往来的非僧即道,一眼望去便也有些仙气出尘的感觉。 一行四人走到馆前,走要进去,却见馆前的门房立即堵住了他们的去路。 “你这野和尚,如何又来了。”馆前门房一见那惊禅子便戳指怒喝道。 惊禅子性情火爆,立即反骂道:“你佛爷爷想来便来,关你个撮鸟屁事。” 那门房气得浑身发抖,喊道:“来人!那个闹事的疯和尚又来了。” 清风见状,立即上前拦下了惊禅子,冲那门房说道:“小道清风,是来云仙馆借宿的。” 那门房余怒未消,淡淡地扫了小道士一眼,便心生不屑,说道:“我云仙馆乃是国主建来招待仙人们的,你们这些假道士假和尚,还是趁早滚远一点。” 清风听了这话倒也不生气,笑着说道:“小道并不是假道士,说起来小道还是你们国主请来的。” 那门房一听这话,便收了轻视之心,当然也怀疑这小道士在说谎,只是事涉国主,他一个门房便不敢做主,于是入内通报去了。 “在下梅世尘,乃是云仙馆的管事。几位来我云仙馆所谓何事?”不多时,那门房便伴着一个身形肥硕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那中年男子长得圆润有致,一说话便露出了两个大板牙,很像一只锯短了四枝的大肥兔子。 清风倒也不欺他面像可笑,只是见了一揖,说道:“小道清风,这三位是我的朋友。初到贵地,听闻云仙馆专好仙道之客,小道便来叼扰了。” 那梅世尘听了这话,眼睛里露出一丝不出所料的鄙夷,显然是把小道干一行当成了混吃骗喝的假道人了。毕竟他们这四人,小的太小,大的太大,老的太老,怎么看也没人一丝仙风道骨,更何况唯一像点样子的小道士却穿着僧袍。 “你不是说有国主请来的贵客吗!”梅世尘冷冷地看了这门房一眼,语带责备地说道。 那门房委屈不已,不免怨怒地瞪着小道士。 “本馆确实是我国主为招徕仙人所建,自然欢迎天下修真僧道。”梅世尘呵呵笑了几句,随即面露难色,说道:“只是几位……不知道小道长出自哪家仙门寺观?” 清风想了想,感觉菩提方丈也不曾讲过让他缄口不准提及寺院,便道:“小道本是在万寿山五庄观修行,如今却是在方寸山菩提寺中暂居。” 梅世尘听罢,却是面色一沉,冲小道士冷喝道:“小道长莫不是觉得在下愚笨可欺,所以胡编一通来哄我。” 清风讶然不已,说道:“我说的是实情啊。你们国主还曾来过山上求助菩提方丈呢。” “一派胡言。”梅世尘勃然大怒,指着小道士大喝:“我梅世尘虽不敢夸口知晓天下名山寺观,却也大多有所耳闻。我家国主更是曾著录《三洲寺观记》详述了天下寺观,何曾有过什么万寿山五庄观,又哪里出来的方寸山菩提寺。小道士,你若想骗些吃喝,也须得编些让我信服的理由来。” 清风也是惊愕不已,这比丘国国王都曾到菩提寺里求助,怎么比丘国的百姓居然对方寸山毫无所知。 熊山奇冲小道士说道:“想来是菩提方丈不愿被尘世牵扰,便闭了世人对方寸山的意识。” 清风还是有些不解,说道:“那开放日来的那些百姓又是哪里来的?” “这个我也不清楚。”熊山奇摇头。 梅世尘见这两人还在他面前装模作样,便冷喝道:“来人,将这几个骗吃骗喝的假道士疯和尚给我轰将出去!” “是!”云仙馆既是国主亲建,自然派有卫兵守护。听到梅世尘的喝声,立即便有两名卫兵提剑走了过来。 惊禅子大怒,之前他来这云仙馆便被轰出去过一次,如今更是气怒交加,捏拳便要与那些卫兵战起来。 清风见状,便道:“罢了,我们走。” 门口的动静颇大,自然引起了馆内修仙之士的注意。 “清风小道长?!”恰在此时,馆内忽然传来一声叫唤。 清风听到这个声音,心生熟悉之感,回首望去,却见一个儒生打扮的年轻公子正在馆内冲他笑。 “鹿公子?”那人正是他和熊山奇在破庙里救下的那位书生。 梅世尘见到这鹿白鸣,却是另一副态度,极为恭敬地躬着腰,谄媚地说道:“啊,原来他们与鹿公子相识啊。” 鹿白鸣也懒得问怎么回事,冲那梅世尘说道:“他们是我的朋友。于修仙一道的造诣更甚于我,你居然去拦他们。” 梅世尘早见识过这鹿白鸣的大天火之术,惊为天人,所以恭敬有加,便道:“是是是,下官这就去安排。” “清风小道长,想不到我们这么快就见面了。”鹿白鸣先是看了熊山奇一眼,然后才冲小道士说道。 “确实没想到。”清风也是惊奇不已,按说以这鹿白鸣的脚程不是明天才能到城里么。 鹿白鸣看出了清风的疑惑,便笑着解释道:“你们走后,我便遇到了一位同道。那位道友却是得道高人,居然驾驭着一头黑虎,我借了光,便坐着那黑虎赶到了这里。” 能奴御异兽,必定不是凡人。清风心中想道。 鹿白鸣这时候才看到熊山奇抱着的忽夜来,以及形影不离地跟着小道士的红衣和尚,便问道:“这两位是?” 清风苦笑一声,说道:“说来话长,小道也不知如何解释。” 忽夜来却是主动开口,说道:“我是清风道长的师弟,名叫夜来。你可以叫我夜来道长。” 清风一愣,回头讶然道:“你什么时候是我师弟了。” 忽夜来翻了一个白眼,傲然道:“就现在。” 惊禅子却吼道:“洒家是他的奴仆。就三年的奴仆。” 鹿白鸣讶然地看着小道士,笑道:“清风小道长,这才多久不见,你便收了徒弟,还多了一位奴仆。” “都是捡来的麻烦。”清风没好气地说道。 ------------ 011、怪道人。 (二更,求收藏推荐) “在下倒也想要这样的麻烦,可惜没这福缘。”鹿白鸣轻笑一声,调侃道。 清风知道这鹿白鸣是在说笑,不过一个身份诡异小孩子,一个来历不明的疯和尚,清风对他们也是好奇不已。 “清风小道长既然来了云仙馆,不如便一同参加两日后的长生大会吧。”鹿白鸣笑着说道。 清风此次下山来,其实是受命来解决比丘国的蛇乱的。只是下山之后,蛇乱的由头还没找到,却又遭逢了诸多迷团。清风隐隐觉得,这些事情似乎与蛇乱有某些关联,但所知太少,根本猜不出个所以然。 “一帮凡夫俗子在那里吹嘘扯皮,半点仙气道骨不见,有什么好参加的。”一旁的惊禅子身体斜倚,百无聊赖得抠着鼻子,显然这个所谓的长生大会不以为然。 鹿白鸣听了这话,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冷眼瞪着这疯和尚。 清风轻喝一声,“别乱说话。” 惊禅子本待还要反口几句,却想起来他如今是这小道长的奴仆,便冷哼一声,住了口,只是眼神里的那抹不屑却是毫不遮掩。 清风见鹿白鸣面色不渝,便说道:“他就是个疯和尚,鹿公子不必理会。” 鹿白鸣收回目光,随即看向熊山奇,笑着说道:“这位熊……道友,不知道是什么修为。今日那轻身法术可是令鹿某大开眼界。” 熊山奇抬眼看了鹿白鸣一下,嘴角含笑,淡淡地说道:“雕虫小技,不足挂齿。”说罢便也不看鹿白鸣,只与怀里抱着的忽夜来玩闹起来。 鹿白鸣还想从这熊山奇嘴里套出这门法术来,只是看到熊山奇这副态度,脸色不免有些讪讪。 坐不多时,忽然一阵清脆的铃声响起。 清风听着这铃声,疑惑不已。 鹿白鸣听到这铃声便笑了起来,说道:“用餐的时间到了。” 清风笑道:“那太好了,早就有些饿了。” 鹿白鸣站起身来,说道:“这里的食材具都是上品,几乎可与宫中御膳相比,小道长有口福了。” 果然,不一会儿,云仙馆的馆主梅世尘便亲自过来延请馆中的修仙之士过去用餐。 清风随着鹿白鸣起身,便往大堂里走去。 迎面却看见几位馆中侍仆端着硕大的托盘往楼上走,只是盘中之物却是盖得严严实实。 清风便好奇地看了几眼。 鹿白鸣见了清风的神色,便笑道:“莫看了,这些是给楼上的人主境的前辈,与我们所食用的并不一样。” “人主?”清风问道。 鹿白鸣奇怪地看着清风,问道:“清风,你莫不是连人间的修仙境界都不知道?” 清风说道:“不是天地神人鬼这五仙吗?” 鹿白鸣呵呵一笑,说道:“你也知这是五仙。但是我们修仙之人,却终究不是仙。所以这五仙之下,其实还有三个小境界。” “这个小道确实不知。”清风摇头说道。 鹿白鸣笑着解释道:“这三重境界,便是人杰、人主与人君。所谓人杰,便是丹田内凝有一缕灵息,杰于凡人上;所谓人主,即是百缕灵息凝成一股灵气,脱尘去垢,可主自身命魂;所谓人君,便是百股灵气结成的一束灵力,此力贯通奇经八脉,通感天地,使人君临万物,可御风云。这三重境界,是人间修士总结出来的。这三重之上,才是真正的仙人。” 清风点了点头,这番话他倒是第一次听说,暗中一想,那日他敲中时生出了一缕灵息,如今说来,自己岂不就是人杰了。 “鹿公子是什么境界?”清风忽然问道。 鹿白鸣笑了两声,移开目光,颇有些不自然的说道:“在下天资愚钝,修行数年也才凝出了二十余缕灵息,惭愧惭愧。” 清风想了想自身,便道:“鹿公子很厉害了,我才一缕灵息。” 鹿白鸣眼底忽然亮起一抹异色,笑着随口问道:“那这位熊道友呢?” 熊山奇只是哂笑一声,都懒得说话。 清风也知道熊山奇肯定是不屑回答,便笑道:“这个小道也不清楚。” “你们聊完了没有,我饿了。”熊山奇怀里的忽夜来颇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鹿白鸣看了忽夜来一眼,哈哈笑道:“也是,我们还是赶早过去的,不然的话说不定位置都没有了。” 几人赶到大堂一看,却发现确实没多少位置了,不过正中央却有一桌,无人敢坐。 惊禅子想也不想便朝那桌走过去,鹿白鸣吓了一跳,忙拉住惊禅子,喝道:“你这疯和尚要做甚,那里也是你能坐的。” 惊禅子面露不快,说道:“不就一桌酒菜,洒家为何坐不得。” “那是留给火云仙师的同门坐的。”鹿白鸣低喝道:“你若想死,尽管去坐好了。” 惊禅子听了这话,心中反生了火气,说道:“洒家还非坐不可了。” 清风喝道:“惊禅子,你莫乱来。” 惊禅子顿时止了脚步,不耐烦地甩袖道:“罢了,这鸟席洒家还不屑去坐呢。谁坐谁的屁股生脓疮。” 清风对这疯和尚也有些无语了,正想喝斥两句,蓦地却感觉到周身一凉,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满堂的修士也都是目露惊愕,一股无形的气压在大堂里弥漫开来。 除却熊山奇之外,大多数人额冒冷汗,被这股气压迫得周身气血凝冰,十分难受。 “是哪个,敢诅咒贫道生脓疮?”不多时,楼上缓缓走下来一个蓝袍道人,面带讥诮的说道。 这道人看不出年纪,只是面相十分古怪。长得额宽眉窄,眼睛暴圆,鼻尖高挺,两片薄唇完全包不住嘴里参差不齐却又尖利异常的牙齿。一头火红的短发显得蓬松凌乱,颔下还飘着一缕长须。 清风乍一看这道人的面容,居然想起了菩提寺后那灵泉里养着的锦锂。 鹿白鸣看见这道人却是神情复杂,不过最后还是微微低下了头。 这红发道人从楼上缓缓走了下来,那双瞪得溜圆的眼睛扫视着堂内众人。 几乎没有人敢跟他对视,这让道人相当满意。只是在看到清风一行人之后,蓦然面色大变。 “这里怎么会有孩童!”那道人的声音异常的尖利,令人闻之耳膜生疼。 清风也是忍着耳中刺疼,上前一揖,刚要开口,却被这道人打断了。 “国中孩童,都必须在护子仙笼中呆到长生大会之后,你是哪家的娃娃!”红发道人瞠目瞪着清风,厉声喝道。 鹿白鸣这时候插口道:“这位是清风小道长,也是修士,并不是比丘国中之人。” 红发道士瞪了鹿白鸣一眼,冷声道:“本道问你了吗?” 鹿白鸣面露不愉之色,只是不敢发作,只得咬牙低头道:“小生失礼了。” “小娃娃,即便你不是我比丘国中这人,但是也得守我国中的规矩。”红发道人淡淡地说道:“最好不要胡乱走动,须知国中如今蛇妖成患,要是被蛇妖给叼走了,那可不好。不如,你跟在我身边,做个烧火道僮罢。” 清风有些不喜这道人,便说:“有劳道长关心,不过还是算了。小道已有栖身之所了。” “不识抬举。”红发道人冷喝道,“那便给我去护子仙笼里呆着。” 不等清风反应过来,蓦地那红发道人的颔下长须忽然暴长,化作无数细长的触手,将清风缠绕起来。 ------------ 012、冲突。 蓦地,熊山奇眼中精芒大炽,抬脚往前一踏。 这一脚虽然轻,却似踏在了所有人的心上,迫得人抑闷发狂。 那怪道人听到这脚步声,亦是陡然一惊,那些漫长的胡须瞬间犹如见了猫的老鼠,瞬间退了回去。 与此同时,惊禅子蓦地上前将清风拦在身后,瞠目瞪着那道人。 “咦?”红发道人惊异地看着熊山奇,心里波澜如涛生。 熊山奇嘴角含笑,淡淡地看了过去。 “你也是山里百年人。”红发道人却没有笑,反而有些戒备。 熊山奇知这道人说的是什么意思,“山中灵物,百年可化人形”,这是他们妖魔间的暗语。 “咆君,入梦。”熊山奇淡淡地说道。 红发道人面色一变,犹疑不定地看着熊山奇,又细细打量了一番清风。 清风也有些奇怪地看了熊山奇一眼,不明白他方才说的地四个字是什么意思,居然令这红发道人如此忌惮。 “罢了。这小道士我便不计较了,但是这娃娃却得给我。”红发道人眉眼露出一丝不快,指着畏缩在熊山奇怀里的忽夜来说道:“凡国中童男童女,都早被我师兄用仙笔点名,你们最好把他交出来。” 忽夜来惊惧地看着这红发道人,又眼神哀切地看着清风,显然不想落到这道人手里。 清风拒绝道:“这个恐怕小道不能答应。” “小道士,不要得寸进尺!”红发道人勃然大怒,须发皆张,威势惊人。 清风被这股气势一荡,不由得又退开了三尺。 惊禅子见状,不由得迈前两步,冲那红发道人喝道:“你个生疮的牛鼻子,在这里逞什么威风。我主人说了不行,那就是不行。” “你又是哪来的货色?”红发道人看了惊禅子一眼,没有发现什么特异之处,不由得心生鄙夷,喝道:“滚一边去。” 惊禅子却是咧嘴一笑,蓦地探手抓向那红发道人的臂肩。 他的出手,也相当的突然,只是还不够快。 红发道人嗤笑一声,蓦地抬腿便往惊禅子的下腹踹去。 惊禅子面上露出喜色,他等的便是这道人的腿,双手下滑,便按在了那道人的腿上。 不曾想,那红发道人忽的出掌,猛击在惊禅子的后颈。 清风似是听到了这惊禅子颈骨开裂的声音,只是这惊禅子却是咬牙忍着剧痛,戳指成钢,灰气盈爪,刺进这道人的足底。 “找死!”红发道人见状,不由得轻斥一声,接着一股青色气泡便由体内渗出。 那气泡甫一离体,便“啪”地一声炸裂,只见惊禅子整个人都被震飞出来。 红发道人胸中怒气难消,只一踏,身形飞起,踏在了惊禅子的背上,似是想将他的背脊也给踩碎。 惊禅子吓了一跳,拧身便想从这道人的足下逃开。可惜迟了,他这背倒像是跟红发道人的脚底粘在了一起,无法分开。 “死牛鼻子,给洒家松开。”惊禅子爪泛灰芒,反手捏住了红发道人的左脚足腕,冷声道:“不然捏断你的脚。” “哼。”红发道人显然不受要胁,蓦地足底又生出一个青色气泡来,“啪”地一声爆开。 惊禅子只觉像是有一道巨雷在背心炸裂似的,顿时喉头一甜,喷出一口鲜血来。 “洒家跟你拼了。”惊禅子也激出了十二分的杀性,蓦地咬牙从那道人足底脱离,几乎背部的皮肉都撕裂开来。 惊禅子也不呼痛,也不逃走,不退反进,一只手便探入了那红发道人的裆下。 红发道人大惊失色,蓦然掌心现出一柄赤红色的短刺,直接刺向惊禅子的咽喉。 “莫动!”在尖刺离惊禅子的喉咙只有半寸不到的时候,惊禅子嘿嘿一笑,喝止了那道人:“你再动,你的子孙根便成了肉泥。” 红发道人何曾受过这等要胁,冷声道:“只要再进半寸,你便是个死人。” 惊禅子哈哈大笑,说道:“死便死了,不过临死我也要托你的千秋万代陪葬,洒家不冤。” 虽说仙人可以弃情绝欲,但是修士毕竟不是仙人,所求除了长生之外,自然也少不了声色犬马,子嗣绵长。 “你若敢动我半分,你的同伴,乃至你的九族,都会被我诛杀干净!”红发道人眼神阴沉之极,厉声喝道。 惊禅子这却有些犹豫了,倒不是为了劳什子的九族,因为他早就是孤家寡人,无牵无绊了,倒是新认的这个师父有些不好让他就此枉死了。 清风劝道:“惊禅子,松开这位道长吧。” 惊禅子心下微讶,说道:“我若松开了,这道人非得要了洒家的命。” 清风看向那红发道人,说道:“这位道长,你我本来无怨无仇,又何必无端结这份恶缘。” “小道士嘴皮子倒利索,只是那娃娃若不交给我,你却也有麻烦。”红发道人虽然已经将小道士一行人记恨在心,只是他在没弄清楚这一行人的虚实之前,他倒也不敢轻举妄动。如今小道士前来相劝,他倒也好就坡下驴。 清风道:“这便不劳道长操心了。” 红发道人圆睁的眼睛,深深地看了清风一眼,随即收了他的赤色短刺。 惊禅子颇有些不情愿地松开了手。 只是他这手一松,那红发道人眼底的怨毒便亮了起来,抬脚便将惊禅子给踹出了云仙馆。 “今日之事,贫道且先记下了,来日自有算帐的时候。”红发道人冷冷地看了清风一眼,随即回了他的楼上,这宴席显然是没什么兴致再吃了。 清风却连忙跑出去看看那惊禅子怎么样了,才刚出大堂,便见那疯和尚一瘸一拐一走了进来,脸上满不在乎地说道:“洒家饿了,要吃饭。” 清风笑了笑,说道:“好,吃饭。” 那馆主梅世尘本见这几人与火云国师的同门师弟打将起来,心里忧惧不已,生怕殃及了他这云仙馆。好在这些人动手时也没使用杀伤务较大的法术,梅世尘心下稍安。 只是清风这几人已经得罪了国师的人,再留在这馆中,会不会……梅世尘看着清风几人心里犹疑起来。 忽然间,一声轻咳,将梅世尘给震醒。 梅世尘愕然抬头,却撞上了一双泛着幽光的双目,只吓得他差点当场。 那双幽目却是来自熊山奇抱在怀里的那个不足五岁的孩子,梅世尘心里惊惧万分,难道这个孩子也是术士不成。 那红发道人一走,清风他们便很自然的占了那桌酒菜,好一通饱食。 饭后,休歇一两个时辰,夜色便深了起来。 众修士也都各自安寝,准备明日入宫。因为长生大会在即,比丘国来了不少自诩仙道的人物。所以这云仙馆中的房间也颇为紧张。饶是如此,梅世尘还是给清风一行四人安排了两个房间。其中熊山奇与惊禅子一间,小道士则与忽夜来同一间。 忽夜来看着漱洗之后,盘坐在榻上,闭目不语的小道士,好奇道:“你在干嘛?” 清风道:“凝气。” ------------ 013、夜半蛇妖现。 天地有灵气,杂然赋流形。 所谓日精月华,肉眼是不可见的,但是当人在闭目宁神、乱绪放空的时候,便能感觉到气息流动。 清风此时便感觉到了丝丝缕缕的灵气,混杂的风里,尘里,弥漫了整个房间。 他的体内,有一缕淡薄的灵息,犹如冬日嘴里呵出来的气。 孔窍微张,吸纳着天地灵气。 当然也有其他的气体混杂在其中,所谓的运转周天,其实便是要将灵气从中提纯出来。 灵息自丹田运出,将刚才纳入的气体包裹住,随即流转奇经八脉。 一个周天过后,便有热气自小道士的头顶发散,这却是体内的废气被灵息给逼了出来。 忽夜来瞪圆了一双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小道士,完全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但又感觉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师兄,你头上冒烟了。”忽夜来看了一会儿,忽然指着小道士的头惊叫起来了。 第二缕灵息刚落入丹田,清风那平宁的心境便被喝破了。清风还没有到泰山崩于眼前而面不改色的地步,丝许噪音便能打搅到他。 “那不是烟,那是汽。”清风摸了摸头,感觉到有些余热,笑着冲忽夜来说道。 “汽?”忽夜来毕竟才四岁,不大理解这个字是什么意思。 清风其实也理解不通透,一时也不知道怎么来解释,只说道:“煮茶你见过不,那水热了,茶壶便会冒出汽来。” “哦,那你刚才在煮什么?”忽夜来点了点头,看向清风。 清风一愣,说道:“我没有在煮什么啊。” “那怎么会有汽?”忽夜来问道。 清风道:“我只是打个比喻。” “哦。”忽夜来似懂非懂地点头,然爬到小道士的身侧,说道:“师兄刚才那可是在修炼仙法?” 清风摇头道:“只是一门普通的法诀罢了。还有,我不是你师兄。” 忽夜来摆了摆手,说道:“别那么小气啊。叫你师兄,也是你占便宜。能收我入门,那也是你师父的福气。” 清风听了,颇感无语,那个不靠谱的师父都不知道愿不愿意收你呢。 “师兄,你这是什么眼神。”忽夜来发觉清风的眼神颇有些古怪,便睁圆了眼睛道:“我这么可爱,又是那个什么玄阴元童,师父他老师家怎么会舍得不收呢。” 清风看见这个似是粉雕玉琢的孩童作出如此可爱的表情,也是心颤不已,感觉手脚都有些发麻了,难怪悟空师兄这么不喜欢别人卖萌。 “啊,我师父脾气有些古怪。”清风不好意思直接回绝,只能说得委婉一些。 “没事,我不介意他脾气古怪。”忽夜来看待问题的方式显然迥异于小道士。 清风这下无话可说了,便道:“修行艰苦,你又如此年幼,你的家人会同意么?” 忽夜来听了此话,面色顿时黯然起来,眼神亦是颓然灰败,倒像个历经沧桑的老人。 清风顿时心道不妙,自己这话定是带起了这小孩子的伤心事了,便忙道:“我只是随口一说,你不要想多了。” 小小和年纪,甚至人生都不算开始了,但忽夜来偏就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自出生,娘亲便不喜欢我,甚至有几次想摔死我。”忽夜来眸子里满是哀伤之色,说话时嘴巴都撅了起来,似是随时会放声大哭起来,“我爹虽然几次将我从娘亲手里救下来,但是我也感觉得出来,他同样不喜欢我,只是不希望我死罢了。” 清风愕然不已,这一家人究竟是怎么回事。忽夜来明明只是一个孩子,没理由父母会对自己的亲生孩子产生杀意啊。 “娘亲总说我是什么灾星,妖孽,如果不趁早除了,迟早会祸害人间的。”忽夜来满目含泪,凄切地说道:“可是我从来没有想过害谁啊,我只是想让她抱抱我……我究竟做错了什么,如果她是这般恨我,又为什么把我生下来呢?” “前天,她忽然抱了我。”忽夜来脸上现出一抹凄冷的笑意,似是幸福又似乎是痛苦,“我以为她要接受我了。只是她的眼神却是那样的冰冷,好像怀里抱着的是一条毒蛇。哪怕是这样,我也感觉到她的怀抱是温暖的。即便她把我关进了鹅笼里,我也没有怨言。我只想她多抱我一会儿。” “……” 忽夜来边说边哭,眼清止不住地落下来,然后看着清风,说道:“我好怕!有一天,她会不会真的杀了我?” 清风心中一疼,上前抱住了忽夜来,拍着他的后背,说道:“不怕不怕的。你娘也许有什么难言的苦衷的。” 忽夜来捉紧小道士的衣衫,忽的嚎啕大哭起来。 清风忽的想起来,自己连父母是谁都不知道,不免也有些悲惶起来。 忽夜来终究只是小孩子,白天扮得那么坚强和无谓,夜底发泄了这一通之后,便甜甜地睡熟了。 清风慢慢地把忽夜来放在榻上,盖好被子。 这时候,清风却是失眠了,忽然他很想很想见到师父。 虽然嘴上总是说师父不靠谱,但清风唯一能思念的人,也就只有这个师父了。 恍惚间,清风也不由得泪眼蒙胧起来,回想起与师父一起游荡的时光。即便居无定所,哪怕三餐无着……但师父的怀抱,确实很温暖。 想着想着,清风也渐渐模糊了神志,渐渐地倒在榻上,轻声打起呼来。 隔壁的熊山奇忽然眼睛微睁,看了一眼正睡得死沉的惊禅子,眉光微挑,露出沉吟之色。 又想起,今天遇到的事情,熊山奇的眉头越皱越紧:此次下山,事情绝不简单。只是千头万绪,现在都无法理清,而且他生性粗大,对于需要动脑筋的事情深恶痛绝。 随它去吧,我只保护好小道士便是了,其余关我屁事。熊山奇想事多了,脑仁便疼。 一念通达,熊山奇便又将眼睛闭上,心神甫定,渐渐入眠。 嘭—— 就在万籁俱寂,世人皆沉睡之时,蓦地云仙馆爆出了一声剧烈地震响。 不多时,便有人尖叫起来,大喊:“妖怪啊!” 熊山奇立时睁开眼睛,扯开房门便冲向了隔壁。 只是,刚踏出房门,熊山奇便被看到的情形给惊呆了。 入目,一片片黑得发亮的鳞片,弯延往上,便看到了一道巨大的轮廓。 两道幽光扫至,所过之处,冷得人浑身血液都为之一凝。 这是一条蛇?!熊山奇惊愕地发现,盘旋在云仙馆后院的居然是一条巨大的蛇。 此蛇,周身漆黑,唯有双目幽蓝,盘着的身子就有两层楼高,那头颅更像是探在了云端似的。 如此大蟒,无怪乎会有人大叫“妖怪”了。 熊山奇只是错愕了半晌,便回过神来,避开蛇身便闯入了小道士的房间。 小道士的房间已经被破坏得面目全非,好在熊山奇在瓦砾堆里发现了昏睡中的小道士。 熊山奇抱起小道士,一探鼻息,心里顿松一口气,好在只是睡熟了。 只是,这房间里只剩下了小道士,忽夜来却不见了。 熊山奇心里一惊,这蛇怪莫不是冲着忽夜来来的。再出房门,便看见已有不少修士和这条巨蟒斗了起来。 那黑色巨蟒遭众人围攻,显然是极为恼怒,双目中幽光大炽,接着便张开了血盆大口。 “不好,快躲,这妖怪要喷毒了。”人群里有人高收了一声。 那些个围攻的修士顿时纷纷避散,只可惜还是迟了。 毒液如寸,所过之处,尽皆腐蚀。 数个修士躲闪不及,整副身躯都在眨眼间被融蚀干净,连惨叫都发不出来。 ------------ 014、斗蛇妖。 黑云漫散,蔽遮星汉。 云仙馆忽地灯火通明,却又混乱不堪。 一条参天巨蟒忽然来袭,盘蜷在馆中,张口一吐,却没有喷出毒液,只啸出一阵腥风。 风狂,所及之处,摧木腐石。 有数个术士,正提起斩妖剑,纵身掠向这巨蟒的七寸处,却见好撞上这股腥风。 只一个眨眼,便见皮肉尽去,只余下骷髅连带着斩妖剑从空中落,碎了一地。 其余修士见了顿时魂飞魄散,四下逃开。 那巨蟒又张口吞下几个,咽入了腹中。 熊山奇却是顾不了这蛇妖,只抱着小道士避到了他的房间,探手往小道士的眉心渡入一道灵气。 清风便悠悠醒转,只觉得头疼欲裂。 “咦?什么味道,好腥。”清风一醒,便嗅到了一股浓烈的腥臭味,不由得皱眉道。 熊山奇查擦了一下小道士的身体,发现并无大碍,便道:“身体可有感到异样?” 清风一愣,答道:“没有。” 熊山奇心下微松一口气。 清风这时候却环顾四周,发现自己住的那间房子不知被何物给摧毁了,不由大为惊愕。 “大熊,这怎么回事?!”清风站了起来,看着熊山奇。 熊山奇解释道:“半夜时,忽有蛇妖现身,就造成了这个样子。” 清风愣了一下,叫道:“那小夜来呢?” 熊山奇摇了摇头,说道:“我过来时,便没在房间里看到他。” “那快去找啊。”清风急忙便要冲出去,却被熊山奇探手拉住了。 “外间那蛇妖还在,你出去作甚。”熊山奇说道。 清风急道:“我要去找小夜来。” “居主,其实那小孩子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你……”熊山奇看着清风焦急的模样,不禁开口劝道。 清风瞪了熊山奇一眼,说道:“不管他简不简单,他都只是一个小孩子。我一定要去救他。” “也许他已被那蛇妖给吃了。”熊山奇道。 清风道:“那便挖开蛇腹,救他出来。” 熊山奇颇有些不解,以他们妖界的行为法则来看,那忽夜来不过是一个陌客,死便死了,根本无须为他费什么神。只是如今小道士才是安禅山居的主人,他只得众命。 这时候,仍在蒙头熟睡的惊禅子也被那蛇妖的啸声惊醒。 惊禅子微微睁开眼睛,蓦地便撞上了半空中隐隐闪现的两盏明灯。 惊禅子睡眼惺忪间,低叫道:“哎?大半夜的,打这么大一对灯笼做甚?” 熊山奇没好气地说道:“怕你摸黑起夜,看不清路。” 惊禅子正想笑,忽然感觉不对,他在屋子里怎么看得到外面的景象,抬头再一看,这屋顶怎么不见了。 接着,那两盏巨大的灯笼,忽然低了下来。 惊禅子笑意刚起,瞬间转为惊恐,他发觉这竟然是一双眼睛。 “这是什么鬼?!”惊禅子立即从床上滚了下来,愕然问道。 熊山奇还未答话,便又听到了啸声,瞬即脸色一变,立即掩了小道士的口鼻,纵身出了房间。至于那惊禅子,他就顾不上了。 惊禅子只觉腥风扑面,接着便是无法言喻的腐气,直入肺腑。 “不好。”惊禅子也知不妙,立即运起闭气法诀,同时身形暴退。 与此同时,腥风至处,便见一条黑影袭来,三人方才呆的房子顿时被拍成了一堆屑渣。 出了房间,三人才将这巨蟒看个分明。 这条黑色大蟒体型异常庞巨,下半身盘蜷在云仙馆的庭院里,抬起的身子仍旧比这里的房子高出十数丈。蟒身披着墨色鳞片,像是用万万片黑色玄甲砌成;头上长着一个肉角,晶莹如玉。张开的嘴中,露出密密排布如同钢剑般的牙齿。一双眼睛,满是幽光,下望之时,透出森冷的凶意。 “好妖精!”惊禅子忽然笑了起来,指着这蛇道:“洒家都忍不住想驯服你这妖厮了。” 话一说完,那惊禅子便望了望四周,随手抄起一把长刀,纵身一踏,便上了巨蟒的身上,几个急掠扑向那巨蟒的头部。 及到近处,惊禅子蓦然跳起,挥起手中长刀,便斩向那巨蟒,口里喝道:“妖怪,吃洒家一刀。” 只是刀光方闪,便见一道鞭影打来,正中半空中的惊禅子。却是那巨蟒抖动了尾巴,只一甩便将惊禅子击落。 惊禅子受此一击,砸在地上,张口便喷出一口血来。 馆中的修士,也有不少想要结果了这蛇妖,好得些这蛇妖身上的好处。 只是见这怪身形巨大,轻易不敢动手。现在看到惊禅子的下场,便都心生惧意。除却少数的几位人主境前辈,其余的都瑟缩着,不敢招惹这妖精。 清风早趁此良机,四下去寻忽夜来,果然没有见着。 清风不由得抬起头,看着这蛇妖,莫不是忽夜来真被这妖怪给吃了? “孽蓄,虽不知你何故到此。但云仙馆又岂是你撒野之处!”蓦然间半空里响起一声暴喝,接着便见一个头戴金冠、身着法衣的道士在夜光之中现了身形。 清风抬眼看去,却是之前与他们有过冲突的红发道人。 “是水灵仙师。”那些人杰修士立时叫了起来。“水灵仙师乃是火云国师的同门师弟,定有不可思议之法术,这怪死定了。” 红发道士大喝之后,蓦地须发暴涨,只一个眨眼便粗如成人臂膊,将那巨蟒团团缠住。 那墨鳞巨蟒顿时大怒,长啸一声,张口便要将这水灵道人给吞下肚去。 “天雷煌煌,赐我神威!”水灵道人冷笑一声,蓦地探手取出三张符来,只一扬便自动烧成了灰烬。 半空里黑云翻卷,不多时,雷声滚滚,却有三道赤色闪电,击向那黑色巨蟒。 那黑鳞巨蟒半没有闪躲,被雷电击中,仰头长嘶,显然痛苦之极。 清风在底下看着,忽然心里一动,他竟然感觉这巨蟒的眼睛里透出了些许的悲伤之意。 清风悚然一惊,这如何可能? 墨鳞巨蟒受此一击,浑身黑鳞忽地涣散起来,周身泛出了一股浓浓的黑雾,不多时便将它的身形全部遮住。 “贫道便要看你能藏到何处去。”水灵道人狞笑一声,取出一柄桃木剑,念起了一通神咒,随即喝道:“乾坤朗朗,借我正气!” 喝声方止,便见那桃木剑忽的泛起了金黄色的光芒,如同天开巨斧,劈进了黑雾之中。 熊山奇看到此景,不由得低语道:“这道士有古怪,念的是道诀,用的却分明是佛法。” 不知为何,清风却有些担忧起这蛇妖来了。 ------------ 015、女娃。 清风心里起了个念头,便踏步上前,走向那条墨鳞巨蟒。 “小心。”熊山奇这次却没有拦着,只是跟在身后护法。 惊禅子在地上打了一阵滚,终于消轻了痛楚,立即打个挺起身,又向那蛇妖冲去。 半空里,云雷滚滚,时有电光闪烁。 只是黑雾浓裂,没办法看清里面情况如何。 时不时,雾中响起水灵道人的斥喝声,以及那蛇妖的啸声,才让人从知道还没有分出胜负来。 不过,看那形势,应该是水灵道人占了上风,那蛇妖有些后继无力的迹象。 清风沉想一遍在颠倒山的感悟,蓦地体内灵息,整个人便腾空而起。 “咦?”地上的惊禅子不由得惊叫一声,他倒没想到这便宜师父居然真会腾空之术。 熊山奇也是愣了片刻,却没有跟上去,只是冷眼盯着那团黑雾。 清风见自己真个腾上半空,也是欣喜不已,原来所谓神通法术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就已经学过了。 两缕灵息,清风也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于是也不再浪费时间。 清风之所以上来,就是要证实心里的一个猜测,这条蛇妖是通人性的。 满院修干看到小道士腾空都不禁高声叫喝起来,须知修士虽号称慕仙之士,但其实仍旧不过是凡人,所学的大多只是轻身功法,只能借物腾挪。此时,看到小道士居然不凭他物,只身腾空,便知道这小道士的道行要高于他们。 这些人在底下高喊着,替小道士助威,只是都要小道士大发神通,将这蛇妖斩了。 “唯我无量,观心遍处。天地万灵,俱皆生动……”清风虽然会腾空术,其实还真没学过什么法术,要他提剑斩妖,这有些不大现实,而且小道士也不会这么做。清风居然在半空里念起了佛经来了。 底下一众修士俱都面面相觑起来,这个小道士在搞什么鬼。 只有惊禅子满脸惊愕,眼睛里透出不可愣议之神色,忽的高喊一声佛号,居然对着半空里的小道士跪了下来。 清风念的是《无量唯我观心经》,这也是他唯一会背的经书,虽然只抄写过几遍,却已经牢记于心了。 此经,诵之可静心宁神,去戾伏躁,照见本心。 初时,清风念得声音还不大,等语句通熟,便声如宏钟,传达四方。 黑雾中的打斗也渐渐息了下来,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清风却不管不顾,只念着经文,逐句逐字,毫不停滞,如水东流。 这佛经似是有难言的魔力,但凡听到的人,都瞬间安静下来,灵台一片清明。 底下那些个叫嚣不断的修士,也慢慢闭上了嘴,甚至学着惊禅子或拜或伏,修为稍高一些的修士也都微露惊容。 辟如鹿白鸣身侧的一位白袍老者,便捋着颔下长须,睁开狡黠地眼睛,笑意浅淡地说道:“这小道士,有点意思。” 鹿白鸣抬眼看着小道士,却是半晌无语,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经言念到一半,蓦然间黑雾里响起一声斥喝:“小道士,给我闭嘴!” 接着,一道电光如箭射来,直插半空里的小道士。 熊山奇眼中精光暴闪,蓦地纵身腾空,一个眨眼便接住了那道闪电,反身掷回黑雾之中。 “啊!”黑雾里响起一声惨叫,接着便有一道人影落下,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众修士跑上前一看,却是水灵道人。 “啊?水灵仙师受了重伤,这可如何是好。那妖怪还有谁能降伏?” “不妙啊,他可是国师的同门,如今命都去了半条,国主会不会怪罪我们。” “那粗汉又是谁人,竟然帮那妖魔伤了水灵仙师。” 众修士群情激愤起来,只是又都不敢上去找熊山奇的晦气,只敢在底下叫嚣。 清风也有些支撑不住了,无论是滞在半空,还是念这心经,都需要灵息支持,仿就他的灵息不多。虽然现在有熊山奇托着他的身子,但是体内的灵息还是不足以支撑他念远这篇心经。 果然,清风念声一弱,黑雾里的蛇妖便又咆啸起来,啸得狂风四卷。 熊山奇见状,想要渡些灵气给小道士。只是又怕小道士修为不够,会被灵气反噬,一时有些犹疑。 清风咬牙耗尽最后一缕灵息,将经文念完,蓦地大喝一声:“方寸菩提,唯我无量。” 这一斥,便犹如雷声灌耳,数个冒充修士的假僧道顿时被震得口鼻流血,人事不知。 半空里的黑雾亦是剧烈撑动起来,犹如风起云涌。 那条巨蟒也摆动着身体,仰头长啸,声音里满是不甘与怨愤。 就在众人以为这蛇妖要拼死一搏的时候,蓦然间那条墨鳞巨蟒身体崩散,化作了滚滚黑烟。 熊山奇张口一咆,斥气成风,次漫天的黑烟黑雾尽皆吹散。 烟消雾散之时,那和巨蟒亦凭空消失不见。 那巨蟒盘蜷之处,落满了一堆的人与尸骨。 有人尚且活着,有的却早成了骷髅。 清风探眼一看,便从中看出了一道小小的身影。 “忽夜来!”清风叫了起来,随即让熊山奇带他过去。 熊山奇也有些讶然,提着小道士便纵身过去。 翻开面上的几具骷髅,以及未消化干净的腐尸,果然露出了忽夜来的身子。 忽夜来眉眼紧皱,呼息尚存,只是全身,不着寸缕。 清风正想上前去抱,忽然目光下移,脸色不由得一红,立即退了回来。 熊山奇道:“怎么了?” “他、他是女孩子!”清风面色的惊讶未散,有些结巴的说道。 熊山奇一愣,上前一看,还真是女娃娃。 清风将自己的外袍脱下,递给熊山奇道:“你去把她抱下来。” 熊山奇无语道:“你为何不去。” “男女受授不清。”清风想不到什么理由,只得借了一句圣人之言。 熊山奇道:“我也是男人。” “但你是妖怪。”清风道。 “我可是妖怪,万一见她起了本性,一口吃了她,可别怪我。”熊山奇倒也不是真有什么男女大防,毕竟忽夜来即便是女娃,也不过四五岁的样子,哪有那么多的讲究。只是他觉得清风这害羞的模样有些好笑罢了。 清风知道熊山奇是在说笑,只是心里还是有些不快,于是拿着外袍,上去把忽夜来那小小的如同粉雕玉琢的身子包了起来,然后抱了下来。 其余修士,也都将各自相熟的人救了下来。当然,也有的相救太晚,已成了一具腐尸。 ------------ 016、比丘国太子 (二更,求收藏。) 这一夜,突遭妖袭,可谓是慌乱之极。 如今,妖怪虽然伏诛,但云仙馆也被破坏得不成样子。 馆主梅世尘,看着满地的废墟,心疼得在滴血。 天已微亮,也无须再安排什么房间了,众多修士都席地而卧,倦极而眠。 清风也抱着忽夜来,靠在熊山奇的背上,缓缓入眼。 不多时,晨光乍亮,照开一片天地。 一阵军马自王城出来,急向云仙馆赶来。 当先一人,头戴金冠,身着华服锦袍,眉眼间带着一股逼人的贵气,却正是比丘国太子。 馆主梅世尘早在门外跪迎,见到太子更是将头磕在尘埃里。 “这里怎么回事?!”太子坐在马上,提鞭指着破败的云仙馆喝道。 梅世尘颤声回禀道:“回太子,昨晚忽有蛇妖来袭,肆意捣乱,几将云仙馆摧毁。” 太子眉头微皱,冷哼一声,翻身下了马,径直走进馆内,理都不理这梅世尘。 梅世尘汗如雨下,不知道太子是何想法,跪在地上,动都不敢动。 “那妖怪在何处!”太子入了馆内,看到凌乱不堪的情影,不由得喝道。 “已被仙师赶跑了。”梅世尘跪在馆外,头也不敢抬,朗声答道。 太子心情甚是不爽,喝道:“你这混帐还跪在那里做甚,还不快滚过来。” 梅世尘道了一声谢太子,便慌忙起身,只是跪久了腿脚有些僵了,没跑两步便摔了一个嘴啃泥。 太子见了,心情忽然一松,哈哈大笑起来:“你这胖厮倒有几分滑稽。” “若能哄得太子一笑,也是下官三生有幸。”梅世尘爬了起来,满脸堆笑地走到太子跟前。 太子随即敛了笑容,冷声道:“好了,拍马屁的话不用再说了。我且问你,你方才说蛇妖被打跑了?” “正是。太子殿下有所不知啊,那蛇妖体型无比巨大,那身子盘起来,足有百丈……”梅世尘想起昨夜之事,仍是心有余悸,说出的话不免有些夸张。 太子一听这话,便有些不耐烦了,顿时打断梅世尘的话,说道:“可有伤亡?” “有。”梅世尘不晓得太子是什么意思,于是有些谨惧地说道:“昨夜蛇妖来得突然,诸仙师正在安睡之中,于是有不少人遭了难,被那蛇妖给吃了。” “我要的是具体数据!”太子斥喝道。 梅世尘吓了一跳,忙答道:“死了七人,受伤者十一人。其中水灵仙师受伤最重。” “哦?”太子来了兴趣,说道:“那水灵可是国师的同门?” “正是。”梅世尘有些惶恐地点头,生怕太子会追问他护卫不当之罪。 太子却是袖手走了几步,眉头微皱,忽然说道:“那这道人也不如何厉害嘛。” 梅世尘忙道:“昨夜蛇妖其实就是水灵仙师凭一己之力降住的。若无水灵仙师,只怕我等都入了蛇妖之腹。” 太子眼珠子滴溜溜地一转,忽然笑了起来,拍着梅世尘的肩,笑道:“那就好。带我去见见这水灵……仙师。” 梅世尘点头应诺,立即头前带路。 水灵道人昨夜与蛇妖斗得乏力,又被熊山奇回掷的闪电所伤,此时虽然已醒,却还不能起身。 梅世尘早安排了几个下人在边上精心照顾着,引太子上来时,便将下人们挥退。 “水灵仙师,本殿听闻你昨夜为救满院修士独自降伏那蛇妖,以至于身受重伤,心中不免深受感动,特来看望你。”太子到了门前,却又拿捏起作派来了,作出一副感同身受的模样。 水灵道人躺在床上,头也没转,淡淡地说道:“那蛇妖可不是贫道降服的。太子大可不必如此。” 太子一愣,瞪眼看着梅世尘。 梅世尘昨夜知道蛇妖来了,早吓昏过去了,其后之事都不甚了了。 太子不等梅世尘解释,便哈哈一笑,走到水灵道人床前,说道:“仙师谦虚了。不论如何,仙师终归是敢和蛇妖斗法的第一人,此乃别的修士可望而不可及之处。本太子对仙师,可谓是敬佩不已。” 水灵道人却懒得敷衍,说道:“算了。贫道需要静心养伤,太子请自便吧。” 那太子的脸色立时就变了,双眼泛起丝丝凶意,只是最终还是强忍了下来,躬身道:“那本太子就告退了,仙师好好养伤。” 说罢,太子便拂袖而去,头也不回。 梅世尘暗暗叫苦,连忙跟了上去。 刚出房门没几步,太子蓦然间一脚将他踹翻在地,从边上侍卫那里抽过长剑,便刺向梅世尘的咽喉。 “太子,饶命啊!”梅世尘不敢躲,只得闭眼求饶。 太子稳稳地端着剑,抖了一下剑尖,刺破梅世尘喉头的薄皮,淡淡地说道:“本太子说过要杀你吗?” “啊,多谢太子不杀之恩。”梅世尘立即叩头谢恩。 太子的剑却没有收回,冷声道:“我有说过不杀你吗?” 梅世尘为之错愕,完全猜不透这太子是什么意思了。 “我再问你一次,昨夜是谁赶走了那蛇妖?”太子语气平淡,只是眼中的冷意不减。 梅世尘冷汗淋漓,他知道如果他答不出来,那太子的这剑绝对会毫不迟疑地刺下来。 “啊,下官想起来了,一定是他!一定是他!”梅世尘忽然想起一个人来了,不由得惊叫一声,差点没跳起来。 梅世尘激动不已,说道:“那人神通广大,修为高深,只有他才能降住那蛇妖。” “哦?是谁?”太子问道。 梅世尘面露难色,说道:“那人也没有通名姓,下官也不知道。” “嗯?”太子勃然变色,以为这驿官在耍他,剑尖又递进了半寸。 梅世尘简直要骇破胆了,忙道:“不过他与鹿公子相熟,下官可以带太子去找他!” 太子止住剑尖,冷冷地看着梅世尘,说道:“梅大人,你若再耍本太子一次,我灭你满门。” 梅世尘忙道:“下官哪敢唬弄太子啊。” 太子冷哼一声,抽剑回鞘,丢还给了侍卫,冷喝道:“带路!” 梅世尘心下惴惴不安起来,暗骂自己蠢,现在只能祈求鹿公子带来的那人真个就是降伏蛇妖之人了。 不多时,绕过残破的回廊,来到了一处堆积断垣残壁的阔地,只见修士们三三两两地坐在地上,谈笑自如,浑然不像才从蛇妖底下逃生的样子。 梅世尘环顾四周,搜索着鹿白鸣的身影。 此时,梅世尘心仿如焚,生怕慢了就会惹得身后的太子不满,然后灭他满门。 只是越急,便越是找不到。 时间一久,太子的眉头便皱了起来,一双手便渐渐捏成了拳。 梅世尘吓得魂飞魄散,心中暗暗叫苦,这鹿公子究竟跑哪儿去了,连问好几人,都说没看见。 “梅大人!”太子终于还是耐不住,开口叫了一声。 梅世尘立马跪下,求饶道:“太子殿下开恩呐,下官家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三个月待哺的婴孩……” “闭嘴。”太子冷喝道,“给我跪稳了。” 梅世尘只得住了口,身子也挺直了,却禁不住的打颤。 太子也没有多话,从侍卫那里拿了剑,再次抽出鞘来,默然无语的弹了弹,摸了一下剑刃,眉头微皱。 梅世尘吓坏了,难道太子就要将他当场斩杀不成? “梅馆主,原来你在这里啊。”这时候忽然有个声音响了起来。 梅世尘浑身一僵,扭头一看却正是鹿白鸣,立即扑上去,抱住鹿白鸣的腿,大哭道:“鹿公子,你可算来了。你再不来,我可就要人头落地了。” 鹿白鸣以及他身侧的几人都面露不解之色,然后才看见提着剑的太子。 “这位是?”鹿白鸣见这位华服公子被众人拥拱,定是身份不凡。 梅世尘忙道:“他便是我比丘国的太子。” 鹿白鸣一惊,忙见礼道:“小生鹿白鸣,见过太子。” 太子却是着眼看到了鹿白鸣身后的人,蓦地眉光一挑,笑着问道:“你身后的人是你朋友?” 鹿白鸣一怔,不过很快便回过神来,说道:“不错。他们是在下的朋友。这位是清风小道……” 太子却是径直从鹿白鸣身侧走过,笑着说道:“小道士,那蛇妖是你降伏的?” “啊?不是!”梅世尘吓了一跳,他不知道真个是小道士降伏的,他本来指的是随鹿白鸣来的那位白袍老者。 “不是?”太子冷眼看着梅世尘,干笑道。 鹿白鸣却道:“正是。” “到底,是不是?”太子颇有些不耐地喝问道。 梅世尘感觉鹿白鸣没必要说谎,只得转了口风,点头道:“是” 嘭! 只见太子飞起一脚,将梅世尘踹将出去,骂道:“既然是,你还敢浪费本太子的时间。” 清风看着这太子,感觉此人不免有些戾气过盛,显然阴沉而又反复无常。 侍卫忙蹲下身子,用绢绸仔细擦干净了太子的鞋。 那太子这才笑容满面的冲清风说道:“道长既然果真神通广大,为何早不来宫中找我呢。父王可是等候多时了。” 鹿白鸣心中一惊,这小道士究竟是何等来头,这比丘国国王居然也在等他! ------------ 017、入宫。 一夜无眠,废墟里枕天席地。 清风抬眼看了看夜空,满天星斗,参列移转。 虽然偶有无眠之人,正三两结群的饮酒谈话,但这夜,还是显得无比寂寥。 清风看了看怀中抱着的小夜来,心思浮浮沉沉,又明明灭灭。他要想那条巨蟒究竟从何处而来,为什么之前没有任何人发觉。同样的,它又是不是真的已经被消灭了呢。 清风不知道,虽然那墨鳞巨蟒确实是在他的经言之下崩散成烟,但是这云仙馆内外,却无半点蛇肉蟒骨。 不过,眼下最令清风想不明白是,这忽夜来为什么是女孩子。这个问题也许不对,应该是为什么忽家要将忽夜来当成男童来养。忽家上下都称呼忽夜来为小公子,包括那位踏云而来的道人,问的也是小公子。然而,事实却是,这位“小公子”却是女孩子。 疑团,像是乱麻,越堆越复杂。小线缠大圈,大圈套巨环,最后缠在了一场,更无法理清了。 及至天亮,清风才被倦意扰了神智,头脑昏昏沉沉地,打起了瞌睡。 只睡了片刻,忽然怀里猛地挣动,清风顿时醒了过来。 蓦然间,两道幽光闪过,却是怀里的忽夜来睁开了眼睛。 很奇怪,忽夜来缓缓地将眼睛睁开,露出了清亮的眸子,浑不像是似刚睡醒的人。 忽夜来愣了一下,显然也没料到自己会睡在小道士的怀里,刚想起来,身子一动就发觉有些不对了。 “我的衣服呢?”忽夜来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穿着小道士的外袍,不由得惊叫道。 清风一时不知道怎么解释,想了一会儿,只得说道:“昨夜来蛇妖来袭,你的衣服都扯坏了,所以……”。 忽夜来眼神蓦然地锐利起来,瞪着清风,喝问道:“是不是你换了我的衣服?” 虽然事实不是如此,清风还是点了点头。 “那、那你看到了?”忽夜来本还有些气势冲冲,见到清风点头,却是蓦然间羞意涌上,满脸涨脸。忽夜来虽然还小,不到五岁,未必知道什么男女大防,却也已经知道了男女有别。 “啊?没有。”清风连忙摇头。 “怎么会没有。”忽夜来扯住清风的衣襟,说道:“我身上的衣服都没了。” 清风有些头疼地挠着鼻尖,说道:“彼时情况特殊……” 忽夜来道:“你不会叫醒我,让我自己换么?” “那时候你昏迷了,叫不醒。”清风颇有些尴尬地答道。 忽夜来还是羞难自抑,嚷道:“人家不管。反正被你看光了,你要负责。” “啊?”清风为之愕然,眼睛瞪圆,看着忽夜来,说道:“你刚说什么?” “身子都被你看光了,人家以后还怎么嫁人?!你还想装傻?”忽夜来眉毛一蹙,露出不快的神情。 “你真的只有四岁吗?”清风愕然地看着忽夜来,说道:“你从哪儿知道的这种事情。” “故事里都这么讲的啊。”忽夜来白他一眼,说道:“再说,难道我会永远四岁吗?” “可是……你不是有家人吗?”清风想到了一个借口。 忽夜来却是面色一变,冷喝道:“不要再提他们。我没有家人。你是不是不想要我?” 清风顿时知道说错话了,道:“好吧,我说错话了。” “算了。”忽夜来眼神黯然,声音低沉地说道:“也许我真的是灾星,是妖孽。你不想要我,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 清风看着忽夜来神伤的模样,心中一疼,想起身为孤儿的自己,不由得说道:“我没说不要你。” “可你分明嫌恶我。”忽夜来双目含泪地说道。 清风摇头,否认道:“没有。” “那你会收留我吗。”忽夜来问道。 清风点头,“当然。” “当真?”忽夜来显然有些不信,又问:“不是骗我的吧?” “我不骗人,尤其是比我小的……女孩子。”清风一脸认真地说道。 “以后也会娶我?”忽夜来眨着眼睛问道。 “当……”清风下意识想说当然,还好及时住了嘴,敲了忽夜来一下,说道:“你想多了。” “你果然不认帐。”忽夜来张嘴就要哭。 清风却不上当了,说道:“昨夜你还有一些修士被那蛇妖吃进肚子里,救出来的时候身上的衣服就没有了,并不是我换的。不信你问大熊。” “你骗人!”忽夜来瞪着清风,说道:“那些修士也有被吃进肚子里的,怎么他们的衣服还在?”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清风道。 说着,清风推了熊山奇一把,说道:“大熊,你和她解释一下。” 熊山奇也是没睡,早将这两个小人儿的对话听到耳朵里,只觉可爱得紧。听到清风的求助,却摇头道:“莫问我,昨夜蛇妖是你除的,人也是你抱下来的。我什么也不知道。” 清风没料到熊山奇会推得一干二净,再看忽夜来的眼睛,简直亮得要杀人。 “你想跟着我们便跟着吧。”清风也猜到了一些这小女孩子的心思,不过也不好太爽快地应下,只得说道:“不过,其他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 忽夜来还待要抗议一番,清风却是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忽夜来嘴巴一扁,哭道:“你欺负我。” 一张粉嫩精致的小脸,皱成一团,明亮的眸子也很快泛起了泪光,熊山奇也有些吃不住了,上前抱起了忽夜来,笑道:“莫哭莫哭。” “你装哭也没用。你毕竟不是无父无母之人,不能无端端跟我上山的。”清风发现忽夜来在性别被发现之后,反而更懂得利用自身优势了。 “我不是已经拜你为师兄了嘛。”忽夜来道。 清风苦笑一声,说道:“拜师哪有那么随便。” “我承认,你也承认,不就行了,很复杂吗?”忽夜却是不懂个中道理,反而觉得清风的犹豫有些无法理解。 “至少要问过你父母再说。”清风道。 忽夜来眼神一冷,说道:“他们巴不得我早死了。” “不许胡说。”清风斥喝道。 “清风小道长!”这时候远处响起一个叫唤声。 清风扭头一看,却是鹿白鸣。 “鹿公子唤我有什么事吗?”清风立起身来,迎向鹿白鸣。 鹿白鸣笑了起来,拱手见礼,说道:“倒也没什么事。不过昨夜多亏了小道长大发神威,我等才逃过一劫。几位同道正想摆宴感谢小道长呢。” “鹿公子叫我清风就好。”清风说道:“昨晚降伏蛇妖是众人之力,小道只不过念了一通经言罢了。” “哎,清风,你何必谦虚。”鹿白鸣上前拉住小道士的手,说道:“经言亦有无上法力,岂不闻言出法随,呵气成雷么。” “我可没有那般神通。”清风摇头道。 鹿白鸣笑着说道:“有没有且不说,不过谢宴之事,你可莫推托。想来今日大家便要被请去宫中觐见国主,彼时再想畅饮可就难了。不如趁着现在,好好宴乐一番。” 清风对此并无兴趣,只是不好拂了鹿白鸣的热情,只得应了下来。 鹿白鸣哈哈一笑,说道:“正当如此。一夜惊魂,正好借宴会消了惊怖之心。走,我们去寻那梅馆主。” 鹿白鸣拉着清风走在前头,熊山奇抱着忽夜来跟在后面,至于惊禅子却是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两人走不多时,快要到前堂的时候,忽地远远看见一个人跪在廊前,却有一个华服公子持剑正要砍此人的头。 鹿白鸣眼尖,看出跪着那人正是云仙馆的馆主梅世尘。虽然不清楚那华服公子是何人,但鹿白鸣还是忍不住开口叫了一声“梅馆主”。 那华服公子果然止了手中剑,抬眼看了过来。 好阴戾的眼神!鹿白鸣心中暗惊,等听到梅世尘的介绍才知道,此人竟然就是比丘国的太子。 清风看着这太子,心里颇有些违和之感。 到是忽夜来看到这太子时,身子不由得一缩。熊山奇感觉有异,便用一双大手把忽夜来给遮了起来。 鹿白鸣正待说两句好话,奉承一番,谁知这太子却是直接无视他,从他身边走过,到了小道士的跟前。 太子冲清风一笑,说道:“仙长既然早来了,为何不直接来王宫呢。父王早在恭候仙驾呢。” 清风不好说自己不识路,只得回道:“小道只是想先在民间打探些情况。” 太子哈哈大笑起来,说道:“仙长倒是想得周全。不过,既然被我碰见了,若不延请入宫,怕是父王要责怪于我。仙长,这便随我走吧。” 清风颇有些意外,不由得看了鹿白鸣一眼。 鹿白鸣笑道:“无妨。本来我等也都要入宫觐见陛下的。清风,你且先去替我们说几句好话吧。” “不须麻烦了,既然遇上了,那就一并走吧。”太子倒嫌麻烦,挥手说道:“给小仙长和他的朋友备较。回宫!” 不等众人反应,一应侍卫便簇拥过来,将清风几人都赶上了一辆宽阔的马车里。 梅世尘看着车马走远,顿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这太子还未示下如何处置于他呢。 ------------ 018、见国主。 “清风,你和这太子莫不是旧识?”马车内,鹿白鸣按耐不住好奇,开口问道。 清风摇了摇头,说道:“不是。” 鹿白鸣愈发疑惑起来,甚至认为清风在说谎。毕竟方才那太子的神情不似作伪,而且对清风也相当的客气。 “只不过之前见过一面。”清风添了一句解释。 “那清风是应国主之邀,特意来捉妖的?”鹿白鸣好奇地问道。 清风说道:“比丘国国王邀请的并不是我,不过我确实也是受托下山捉妖的。” 鹿白鸣顿时“哦”了一声,却也不知道是否真的听懂了什么。 “不知清风在何处仙山修行?”鹿白鸣笑着问道。 清风回望了熊山奇一眼,淡淡地说道:“一座名声不显的小山罢了,鹿公子定然没有听说过。” 鹿白鸣以为小道士不愿说,便也没有再问。不过对于小道士的好奇却是越来越浓了。 清风之所以没有将前因后果说出来,其实也是有些疑惑的。熊山奇曾经说过,菩提方丈将菩提寺的存在从世人脑中抹去了,除却一些特殊的人,基本上不会有人知道菩提寺的存在。既然菩提方丈不想让世人知道,那他自然也不好再和别人提起。 坐不多时,车马便进了王城。 又过了数重大门之后,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清风几人下了马车之后,便被太子直接带进了宫城。 “父王呢?”穿过重重回廓之后,在一座气势恢宏的大殿前,太子随手拽来一个守在门前小宦官,喝问道。 “陛下在御花园,正和秋蝉长公主赏花。”那小宦官跪着禀道,“火云国师也在。” 清风听了这话不由得一愣,扭头看了看缩在熊山奇怀里的忽夜来。 忽夜来也是瞳孔一颤,露出怯色,只把头埋进熊山奇的掌中。 清风心知忽夜来定然是不想和她母亲相见,只是现在也无法中途离去。 太子一脚踹开这小宦官,回头冲清风几人说道:“几位仙师莫急,本殿下这便带你们去见我父王。” 鹿白鸣面色有些苍白,毕竟比丘国国王并没有召见他,他跟着过去似是有些欺君之嫌,便道:“太子殿下,在下并未蒙陛下召见,这般同去似有不妥……” 太子却是挥了挥袖,说道:“这位……你叫什么来着?” “小生鹿白鸣。”鹿白鸣躬身答道:“白鹿国人氏,如今修为不过人杰三重。” “却是邻国来的仙师。”太子哈哈一笑,说道:“鹿仙师无须多虑。我父王喜好仙术,若是见了你,定会欣喜若狂,又怎么会怪罪呢。” 鹿白鸣还待再说什么,那太子却是眉头一皱,有些不耐烦了。 这时候,清风便道:“太子殿下,昨夜蛇妖来袭,大家都精力灵气都消耗甚巨,现下精神萎糜,以这种状太面见国主,确实有些不妥当。” 那太子眉光一挑,淡淡地说道:“但是我观小仙长却是神采盎然,并无疲累之色啊。” 清风顿时知道这太子是不会轻易放开他了,便道:“那不如小道随太子去见国王,让我鹿公子和侍仆先去休息吧。” “不行。”那太子眉眼一凝,戾气不抑,冷声道:“此处哪有你们讨价还价的余地。叫你们一声仙师,真当你们是仙人不成。我父王信你们这些歪门邪道,本太子却是不惯着你们。卫士何在!” “在!”侍立殿前的卫士立即围了过来。 太子冷眼看了清风一眼,说道:“你们跟在后面,谁若敢私自离开,杀无赦。” “诺!”侍卫们齐声应诺,立即身形散开,将清风几人围在当中。 那太子说罢,便大袖一摆,继续往御花园走去。 虽说清风几人并不把这些侍卫放在眼里,想要走还是很容易的,只不过却是有些后患。他们毕竟不是可以腾云驾雾的仙人,无法做到如此率性。 又穿过了几道宫廊,终于来到了御花园。 还不走近,便嗅到了奇异花香。 那太子似是很喜欢这香气,走路时还一脸心醉神迷的模样。 清风嗅着这扑鼻而来的香,先是浑身颤了一下,接着却皱起了眉头。 熊山奇却是目露鄙夷,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容。 鹿白鸣嗅到这香气,脸上露出十分古怪的神色。 御花园内,各色奇花争奇斗艳,一片繁华似锦,好不灿烂。 花中,有座亭台,正有三个人坐在其中。 一个是身着黄袍的中年男子,眉眼依稀有些英俊的残迹,嘴角挂着假笑,眼睛看向坐在他边上的中年美妇。这两人身后,立着一个身着红袍的清瘦道人。 “父王,孩儿带了几位仙师前来觐见。”那太子也不让人通传,直接就闯了进来,将亭中三人都惊扰了。 那身穿黄袍之人,自然就是当今比丘国的国王。中年美妇却是他的妹妹秋蝉长公主,也是当今比丘国大学士忽道灭的妻子。至于那道人,自然就是如今比丘国中权势滔天的国师火云真人。 比丘国国王本来正与秋蝉长公主赏花,虽不甚愉快,好在气氛也不错。如今却被太子一喝,顿时氛围全无。 “匆匆忙忙的成何提统,孤没有教过你礼数吗?”比丘国国王板起脸来,冲太子喝道:“何事,快奏。” 太子抬眼看了亭中美妇一眼,随即低头回道:“回父王,我请了几位仙师进宫,正要带来见父王。” 比丘国国王虽然好仙术,也对僧道修士颇为恭敬,只是此时难得与妹妹聊些家常,便挥手道:“不是让你安排他们去集仙阁么。” 太子此次去云仙馆本就是奉国王的王旨,将一众仙人请来王宫,好为明日的长生大会做准备。 太子听到了国王话里的不快之意,不过还是说道:“儿臣请来的这位仙师却有些不同。” “哦?有何不同?”比丘国国王问道。 太子看了那火云国师一眼,有些欲言又止。 比丘国国王不耐道:“吞吞吐吐的,有什么话不能当着国师的面说。” “是山上来的。”太子十分隐晦地说道。 比丘国国王一听,顿时想喝斥太子两句,这不是废话嘛,那些个仙人哪个不是在山上修行,不过话刚要出口,国王顿时明白过来太子说的“山上”是指哪里了。 比丘国国王肃然起身,急冲出亭台,疾步走到太子面前,说道:“当真是山上的?” “那日我见他侍立在那祖师的身侧,是个小道士。”太子恭敬地答道。 比丘国国王回想了一下,那日去山上求助,确实看到菩提祖师身边立着一个小道士。 “快请!不,孤亲自去迎。”比丘国国王再不多话,便快步向御花园门口走去。 熟知这国王品性的秋蝉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她还真没有见过这位王兄如此重视一个人呢。秋蝉不由得问身后的火云真人道:“国师可知我王兄去迎的是何人?” 火云真人淡淡地说道:“不知。想来是位世外高人吧。” 秋蝉冷笑一声,说道:“怕是修为也要高于国师吧。国师就不怕饭碗被人抱了去?” 火云真人轻笑一声,说道:“出家人对声名并不如何看重。若陛下真请到了修为高于我的道友,这国师之位让出来又何妨。” 秋蝉听了这话,鄙夷之色更浓,冷笑道:“怕是国师言不由衷吧。你若真不好名利,又怎么会我比丘国,作下那般丑事。” 火云真人眼眉垂低,深深地看了秋蝉长公主一眼,却没有再说话。 ------------ 019、御花园。 比丘国国王一路疾走,来到了御花园门口,还没见到小道士呢,就朗声笑了起来,“哦哈哈哈,上仙大驾光临,孤有失远迎,实在是罪过啊。” 清风几人正等得有些焦躁,听到笑声,便看了过去,便见一位衣着华贵的中年男子满面春风,款款而至。 “啊,小仙长,前日在山上一晤,想不见这么快又见面了。”比丘国国王一看便看到了小道士,心里那点犹疑便去了,他对这个小道士确实还有些印象。 清风也连忙见礼,道:“小道清风,见过国主。” 比丘国国王接住小道士的双臂,眼睛却瞄了瞄小道士身后的几人,嘴上笑道:“小仙长无须多礼。前日才上山求助,想不到小仙长这么快就到了。只是为何不事先通知孤呢,也好让孤亲自去接你。” 清风说道:“此次下山是为了调查山下蛇乱以及婴孩失踪之事,为了方便察探,就没有惊扰国主。” 比丘国国王面色大悦,笑着说道:“小仙长太客气了。身后这两位,莫不是山上悟字辈的大仙?” 熊山奇拿扰着双手,看似在行礼,其实却是在遮住忽夜来的身子,摇头道这:“我叫熊山奇,是清风的侍仆。” 鹿白鸣这时候也道:“小生鹿白鸣,乃是白鹿国的修士。” 比丘国国王听罢,面上的喜色却是收了一半,问道,“就只小仙长一人下了山?” 清风摇头道:“悟空和悟能两位师兄已经先我一步下山了。” “当真,那他们现在何处?”比丘国国王复又欣喜起来,冲小道士急切的问道。 清风也疑惑不已,说道:“小道还想各国主打听一下两位师兄的行踪呢。难道他们没来找国主吗?” 比丘国国王面色一僵,脸上的喜色如潮退去,淡淡地说道:“孤倒是万分想见到两位大仙,想来却是两位大仙看不上孤了。” 清风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答话。 想见的人没见到,眼前这三人又感觉不到什么高深的气息,比丘国国王顿时意兴阑珊起来,正想打发清风三人去集仙阁。 这时候,太子却也跟了出来,大笑着冲比丘国国王说道:“父王,你有所不知啊。清风小仙长可是法力高强,昨夜不但独斗蛇妖,还将其击退了。” 比丘国国王眼睛一亮,灼灼地看向小道士,问道:“此话当真?” 清风颇有些尴尬地说道:“独斗蛇妖的是水灵道长,小道只是从旁协助了一下。驱走蛇妖也是众人之力,小道不敢居功。” 太子却道:“清风小仙长过谦了。连水灵道长都说是你做的,你又何必否认呢。” 比丘国国王却不管这些,笑道:“太好了,小仙长既然法力高深,这宫中蛇患总也是有望解决了。我那国师正在御花园里,你们既同是道门中人,不如见上一见,说不定会更投机一些。” 清风只是想着应付这国王一番,然后在宫中等着两位师兄到来,毕竟凭他的能力还真的无法堪平这蛇妖之患。 只是不等清风开口拒绝,比丘国国王便捉住了他的手臂,将他往御花园里带。 清风挣不脱这国王的双手,只昨任他拉了过去。 太子满脸含笑,看着比丘国国王与小道士把臂同入御花园,扭头冲鹿白和熊山奇道:“两位也一起进来吧。” 鹿白鸣倒没有推辞,拱手谢过之后,便跟在了太子的身后。只是熊山奇却是打开双掌,看着无比纠结的忽夜来。 “嗯?”太子走了几步,发现熊山奇没有跟过来,不由得眉光一挑,回身冷眼看了过来。 忽夜来叹了口气,说道:“大熊,走吧。该来的躲了躲不掉的。” 熊山奇启唇一笑,什么也没说,踏步进了御花园。 御花园未必很大,但却一定很奇,也很复杂。短短的一段距离,回返曲折,假山假林假池都一一走过,却还是没见到人。 比丘国国王牵着小道士的手,面上笑容不减,问道:“那日孤下山之后,祖师可有什么真言示下?” 清风一时弄不清这国王的心思,只得答道:“祖师只是让我们三个下山来堪平蛇乱,救回失踪的婴孩。” 比丘国国王呵呵一笑,愈发温和地说道:“小仙长莫紧张,孤也不过是一介凡人罢了。你无须在意什么身份,不妨就将孤当作叔父,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清风却是对这个国王没什么好感,只因为这人的身上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古怪气息,令他十分不适。 好在走不多时,过了一个拐角,便远远看到了一座亭台。 亭中,立着一个红袍道人,坐着一个白衣美妇。 清风看到这两人的时候,不由得一愣。这白衣美妇正是在忽家见到的女主人,而那红衣道士却正是那个古怪的道士。 同样的,白衣美妇见到小道士的时候,不禁两眼瞪大,接着想到了什么可怖的事情,浑身微颤。 亭中的火云国师却是眼睛一亮,心道:这个小道士好俊的根骨,若是能……那就太好了。 “国师,王妹,孤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山上来的仙长,道号……清风。”比丘国国王笑着冲亭中两人说道。 清风借机拱手道:“小道清风,见过国师,还有长公主。” 白衣美妇却是眼睛一凝,冷声道:“妾身秋意晚,见过小道长。我可不是什么长公主。” 火云国师呵呵一笑,冲清风说道:“小道长,我们又见面了。” 比丘国国王一愣,扭头看了看清风,冲火云国师道:“咦,国师莫不是与小仙长是旧识?” 火云国师摆了摆手,说道:“非也,只不过昨日见过一面。在忽家。” 比丘国国王面色顿时一变,眉眼皆凝,语调森冷地看着秋意晚,喝道:“秋蝉,这是怎么回事?” 秋意晚神情慌乱,有些害怕比丘国国王,一时不知道该怎么作答。 清风说道:“小道路经忽府的时候,曾进去化过缘。刚好撞上国师也在。” 比丘国国王心下微松,笑着冲秋意晚说道:“王妹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好善乐施。” 火云国师却是嘴角一勾,盯着小道士,说道:“恐怕不尽然吧。忽家二爷可是说你盗走了忽家小公子呢。” 比丘国国王冷眼看向小道士,淡淡地说道:“此事当真?” 这时候太子正领着鹿白鸣以及山奇走了进来,火云国师蓦地眼睛一亮,笑而不语。 比丘国国王也是舌尖舔过下唇,眼睛却直勾勾地看着熊山奇微合的双掌。 ------------ 020、背后算计。 御花园内,气扬忽地诡异起来。 比丘国国王目光冷冽,看向熊山奇。 秋意晚在看到熊山奇之后,面色剧变,她知道那微合的双掌间有什么。 火云真人嘴角含笑,看的人却是鹿白鸣。 太子一头雾水,扭头看了看熊山奇和鹿白鸣两人,并没察觉有什么异常。 “父王?”太子见国王直愣愣地看着他身后的人,便开口唤了一声。 比丘国国王回过神来,冲清风道:“这个巨汉是你的侍仆?” 清风道:“是我的朋友,同是山上下来的。” 比丘国国王愣了一下,随即道:“让他打开双掌。” 清风也知道掌中有什么,不过眼前这人是国王,加之秋意晚也在,他确实没有拒绝的理由。 熊山奇收到清风的目光,又得到了忽夜来的暗示,便将双掌打开。 忽夜来此时还穿着清风的外袍,只是面色却是有些苍白。 “果然是夜来,我的好外甥呢。”比丘国国王冷峻的脸上顿时绽开笑容,上前就要从熊山奇的怀里抱过忽夜来。 清风不免有些奇怪,难道这国王不知道忽夜来是女孩子? 只是忽夜来看到比丘国国王却是身子一缩,有些害怕。 熊山奇顿时便将双掌一提,到了比丘国国王探不到的高度。 比丘国国王面色一变,喝道:“你这精汉是何意,难道要戏耍孤吗?” 熊山奇却不怕这国王,只是冷冷地看了这国王一眼。 比丘国国王顿时如坠冰窟,浑身上下的气血都为之一凝,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他顿时知道这个粗汉定然也是修为高深的修士,并不是他所能驱使的。只是那种被戏耍的羞辱感却是令他感到万分的愤怒。 秋意晚看到那道幼小的怯怯的身影,勃然变色,喝道:“你们带这孽种进来干什么!” 比丘国国王面露不快,说道:“王妹这话未免有些这了,她毕竟是你的骨肉。” 秋意晚全身发颤,纤手捏紧成拳,咬牙道:“我也有这样的骨肉,快把她抱走,我不想再看到他。” 比丘国国王想去抱忽夜来,却又怕再次被熊山奇无视,只得看向清风,说道:“清风小仙长,这夜来是我王妹之子,还请你将人交给我。” 清风完全没有拒绝的理由,毕竟他和忽夜来非亲非故,而讨要的对象却和忽夜来是血脉至亲。 清风扭头看着忽夜来,却见她微微摇了摇头。 “国主见谅。小夜来昨晚受了惊吓,怕见旁人。不如就让我们先带着吧。”清风见忽夜来眼中满是惊惶之色,虽然活道为什么,却顺了她的心意。 比丘国国王冷冷地看着小道士,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整个人都散发出一股淡淡的阴森气息,迫得小道士都有些呼吸发紧。 火云真人也是轻哼一声,像是一记重棰敲扣在小道士的心房之中。 清风只觉得胸口有大山压着,闷窒欲绝。 啪—— 蓦地,熊山奇往前轻踏一步。 “这粗汉的修为还真是深不可测。不过,为何窥探不出半点气息呢?”火云真人身形微颤,眼带警惕地看着熊山奇。 比丘国国王修行的日子也不知,而且身为国主,有着巨额的财富作支撑,所以修为不低,至少要比小道士高上许多。只不过,再高却也没抵住熊山奇这破灭诸法的一踏。 “好吧。那小夜来便拜小道长照顾了。”比丘国国王半天才缓过劲来,长舒一口气,眼神阴沉地看了熊山奇一眼。 清风知道自己的行为有些过分了,便放低了姿态,道:“多谢国主体谅,小道会照顾好她的。” “来人!”比丘国国王唤来内宦,吩咐道:“安排几位仙长去集仙阁,好生招待,若出差池,孤要诛你们三族。” 宦官们心下骇然,跪着应诺。 不多时,清风几人便被宦官领着出了御花园,往集仙阁走去。 清风几人走后,秋意晚也径直离去。太子感觉他父王的脸色不好,也借机告退。 御花园中,便只剩下比丘国国王与国师两人。 比丘国国王却是猛然抬手一击,将亭台的整根柱子都击断了。 火云真人知道这国王因何生气,便道:“陛下莫急,明日便是长生大会了,到时候大事一成,这些人自然就都无用了。” 比丘国国王心火稍解,问火云真人道:“国师,可都准备好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火云真人说道。 比丘国国王恨声道:“只可惜山上只派下这么个小道士来,这却有些不够了。” “不,足够了。”火云真人笑了起来。 “哦?若是孤没有看错的话,那小道士至多不过是人杰境一重,如何堪用?”比丘国国王讶然问道。 火云真人呵呵一笑,捋了一下那缕长须,意味深长的说道:“这小道士另有妙用。倒是另外一人,有些难办了。” 比丘国国王也想起熊山奇来,点了点头,说道:“那粗汉确实有些摸不清底细,不过修为却是不低。” 火云真人笑着摆了摆手,说道:“贫道说的可不是他。” “不是他,那还有谁?”比丘国国王想了一会儿,这才记起还有那位书生模样的修士,说道:“国师是说那位书生?” 火云真人点头道:“那书生虽看着只有人杰境三重,但真实修为如何却未必如此。” 比丘国国王思量了一下鹿白鸣,半天都没有察觉有什么奇特之处,只得转问其他道:“这次国师请来了多少老……前辈?” 火云真人道:“只有一位,不过却足够了。” “一位?那如何够?”比丘国国王顿时摇头不已,甚至还有怨怪之意。 火云真人笑道:“如果那位是来自城南七十里的柳林坡呢?” “城南七十里柳林坡?”比丘国国王微一怔忡,随即面色乍变,惊愕道:“清华庄那老狐狸向来谨惧,这次怎么肯出来了?” 火云真人冷哼一声,说道:“所谓谨惧不可是诱惑不够大罢了。这次,那老狐狸想来也嗅到味儿了,所以就来了。” “看来我们须得小心行事了,那老狐狸可不好对付。”比丘国国王眉头皱紧,忧心道。 火云真人轻笑一声,什么也没有说。 ------------ 021、比丘国的由来。 那太子一出御花园,便追上了清风几人,随即便把领跑的小官也打发走了。 “本殿也是向来慕仙,今日与几位仙师也是一见如故。”太子笑意盈盈地与小道士并肩而行,说道:“不如,便让我作个导游,领几位在宫中游览一番,如何?” 鹿白鸣颇有些受宠若惊,忙回道:“太子殿下如此厚爱,我等有些生受不起啊。” 太子挥了挥手,笑着说道:“哎,此言差矣。几位仙师日后都是要名著仙箓的,区区引游之事,有什么受不起的。” “那到是我等的荣幸了。”鹿白鸣笑着拱手道。 太子却是低头看着小道士,问道:“不知小仙长意下如何?” 清风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可荣幸的,只是见这太子和鹿白鸣都兴致颇高,他也想四下逛逛这王宫,也好到时候和两位师兄汇报一下。 “那就有劳太子了。”清风答道。 太子哈哈一笑,说道:“这也是本殿的福份。” 不得不说,这太子除却有些喜怒无常之外,其谈吐不凡、见识卓越,每至一处大殿,都能将有关这殿的掌故娓娓道来,令人听了不禁颔首不已。 行不多时,几人远远地看着一座阁楼,约有七层,每层的檐角都挂着一个奇特的铃铛。 “那便是集仙阁。”太子抬手遥指,嘴角翘起一丝弧度,似笑非笑地说道:“乃是我父王根据火云国师的指点,遍邀全国知名匠师,耗时十年建成的一座楼阁。听说此楼,每至月中,便能引月华入内,漫得铃声遍响。明月的长生大会,便是在这楼中举行,彼时说不得便有人借得月华突破瓶颈呢。” 清风不解地问道:“月中不是已经过了吗?” “呵呵。”太子轻笑一声,看了清风一眼,说道:“对啊,本殿居然给忘了。” 清风抬头看着这太子,不知他是真忘了,还是隐瞒了些什么。 “长生大会一共举行三日,到时候几位仙师便也要住在里面了。”太子笑着说道。 清风忽然问道:“如果不是来参加长生大会的呢,那住哪里?” “小仙长难道不想参加这长生大会?”太子面露讶色,失声问道。 清风确实对这个什么长生大会不感兴趣,而且一群连仙人都不是的修士,居然也敢大言不惭地开什么长生大会,未免有些滑稽。 “小道只是受命下来调查山下蛇妖之乱的。”清风看着这太子说道。 太子点了点头,笑道:“本殿倒忘了,还是我和父王亲自上山去求助的呢。” “小生有个疑惑。这个山上,究座是哪座名山?”鹿白鸣在一旁听着,老是听到太子提起“山上”,有些忍不住好奇心,问道:“若有机会的话,小生还真想去看一看。” 太子看了鹿白鸣一眼,说道:“你没有这个机会的。” 鹿白鸣脸色微变,尴尬一笑,说道:“是吗,那太可惜了。” 几人又走到了集仙阁前。 这集仙阁,其实与城中的云仙馆类似,只不过更大更奢华一些。 说是阁楼,其实却是与宫殿无异。 只不过这宫殿内里四围皆是住房,中间却是一座蜿蜒而上的楼梯。往上逐层缩小,到了第七层便只剩下一座平台,倒有点观星台的意思。 登到阁顶,阳光袭击,照得平台一片金黄。 平台的四角,却是各放着一只神兽雕像,似乎是四象。 这楼阁果然有些不一般,登到这顶处,才感觉到了玄妙所在。 那风,像是从四面八方吹过来,都汇聚在这里。 人站在这台上,便像是立在了台风之眼。 人不动,却感觉到了风声呼啸。 清风上了这平台,恍惚间便想到了菩提寺里的那棵巨可参天的菩提树。他在那树顶上的时候,也有这种微冷透体又昏沉欲睡的感觉。 太子到了这顶台,也是心怀大畅,指着一处远景,说道:“那处便是我们来时的御花园。” 清风几人眺目望去,城墙如草,宫殿如树。远远望见的草树繁阴,反而有些生硬。 “那处是太政殿,乃是上朝之处。”太子又指一处,向清风几人解释道。 清风移目四周,忽然看到了宫城之外,好像还有一座奇怪的建筑,不由得探手一指,问道:“那是什么所在?” 太子循着清风所指,看了过去,蓦地脸色一冷,眸子里掠过诡异地情绪。 好半天,太子才冷声说道:“那里现在唤作思秋殿。” “难道以前还有别的名字?”清风问道。 太子淡淡地说道:“以前叫作蛇佛寺。” “蛇佛寺?”清风念了一遍,疑惑不已。这个名字当真是古怪之极,蛇怎么会与佛并称在一起。 那太子情绪忽然有些低沉,显得心事重重,语气也有些阴冷起来:“你们是不是觉得名字很怪?” “确实。”清风毫不忌讳地说道。 那太子呵呵一笑,说道:“那却是和我比丘国的建国传说有关。” 此话一出,就连熊山奇也来了些许的兴致。但凡一国的传说,或者一族的起始,多半与仙神鬼魔有些牵连。 太子见清风几人兴致满满,便笑道:“也不是什么好听的故事,相反还有些牵强附会。你们听听便罢了。” “相传很久很久以前,也许是一千年前,也许是一万年前……此处还是一片妖域,千里渺无人烟。”太子的声音忽然来沧桑起来了,讲的故事也不由自主地沾染了些许阴晦:“却有一条万年成精的巨蟒忽然而至,占了这片山河,领着万千蛇妖,将其余诸妖尽建赶走,却建了一个万蟒国。此国尽皆蛇孽,到处吃人。百年后,有位佛陀的弟子来到这里。佛陀弟子想渡化那条万年蟒妖,却被那蟒妖一口吞进了肚子里。” “不过佛的弟子毕竟神通广大,在那蟒魔的腹中存活十二年,终于一朝悟道,得证金身正果,破开那蟒魔的腹部而出。那蟒妖自知罪孽深重,便乞为那佛弟子的坐骑。那佛的弟子却不接受,,反而掌化佛寺,将那万年蟒魔镇在寺底,而那万千小蛇妖却都化作了人形。那佛的弟子说,哪日他的蛇子蛇孙替他还尽了罪孽,哪日他便能破寺而出。佛的弟子走后,那些蛇妖化作的人,便革心洗面,为了表示敬佛洗孽之意,便建立了这比丘国。” ------------ 022、古怪。 这个故事,讲得平淡之极,甚至有些寡然无味。 太子的语调虽有些阴晦,却也没有什么感情起伏。 清风却觉得这个故事里蕴藏着一些不同寻常的讯息,只是他一时想不通透,只觉得心头有些不谐之感。 鹿白鸣却是抚掌而笑,说道:“殿下讲的掌故真真精彩之极。” “精彩吗?”太子眉光一挑,似笑非笑地看了鹿白鸣一眼。 鹿白鸣笑道:“自然是精彩的。如此发人深省之故事,如何不精彩。” “鹿公子觉得何处发人深省?”太子笑意盈盈地看着鹿白鸣,眼神里带着一丝丝的讥诮。 鹿白鸣却似看不懂太子的眼神,仍旧满脸春风,说道:“佛陀弟子能在蛇腹中存活十二年,却不害其命,这难道不发人深省吗?” 太子听了,面色一僵,目光灼然地看着鹿白鸣。 清风也有些不解,那佛陀的弟子为什么非要在那巨蟒的腹中呆十二年才出来。看他呆了十二年,仍旧身形不坏、破体而出,便知道这佛陀弟子法力高深,并不是没有能力出来。而十二年后却是证了金身正果才出来,难道这蛇腹却是上好的闭关洞府吗?这其中颇有些说不通。 太子哈哈一笑,说道:“本殿早就说过了,这其中多有荒谬之处,几位仙师听听就好。” 又闲聊了一阵,太子却有些燥气难抑,试探着冲小道士和鹿白鸣说道:“如今国内弥乱,本殿正有扫荡邪魅之心,不知两位仙长彼时可否助本殿一臂之力?” 清风愣了一下,不晓得这太子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好像有什么深意,但是他没明白过来。 鹿白鸣却是眼中亮起一抹光泽,随即打个哈哈,说道:“小生好习仙术,若有降妖祛邪之事,倒可以帮衬一二。至于其他,却也是有力未逮。” 太子听了这话,略有些失望,看向清风和熊山奇道:“那你们二位呢?” 熊山奇只是看着清风,没有答话。 清风没有想通太子这话是什么意思,也就没有贸然接下话头,只道:“小道只是受命下山堪察蛇妖之乱的。” 太子面色骤冷,淡淡地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当本殿什么都没说。好了,来人,给几位仙师安排好房间。午时,我父王还在摆下饷仙宴招待众仙师呢。” 说罢,太子便拂袖而去。 不多时,便有几位宫娥上来,领着清风几人下去,兜转了几圈,却是将清风安排在了第三层,而鹿白鸣和熊山奇却在第二层。 熊山奇自然是拒绝的,也懒得去第二层,径直决定和清风共住一间房,反正每间房都极为阔大,再住几人都没什么问题。 至于忽夜来,她到宫中有许多次了,那些个宫娥宦官都认得她。本来想直接将忽夜来抱走,送去城外的思秋殿,却被清风给拒绝了。 忽夜来自然也不想去那个空阔的思秋殿,更不想见到她那个阴冷的母亲。如果不是因为清风,估计忽夜来连王宫都不想再进来。 安排好房间之后,清风便和鹿白鸣暂时告别,到不是因为尴尬,而是云仙馆里的众修士也已经请进宫来了。就在清风几人和太子在楼顶说话的时候,那些个修士就已经住进了集仙阁的各个房间里。 这些房间,内里都极阔大,只是四壁少窗,在白日都难免显得晦暗。好在四壁又都嵌着硕大的夜明珠,将室内辉亮如白昼。 清风的房间,似是一处雅居,装潢颇为讲究,无论壁画还是家具都是极上等的材质。 房间分隔三间,一处是卧房,正中一榻,极尽繁奢,铺染的都是最好的丝绒绸缎。 一位宫娥将房内的陈设和清风三人讲了一遍,言及若有需要便可去楼外找她,接着便告辞离开了。 熊山奇将之前睡着了的忽夜来,轻轻地放在榻上,盖好被子。 清风将身子摔进椅子里,说道:“这里好古怪啊。” “什么古怪,地方还是人?”熊山奇笑着问道。 清风想了一下,说道:“都怪。” 熊山奇笑了起来,说道:“深宫内闱,常年闭久幽旷,难免有些阴晦气息。” 清风想了想那比丘国国王,又回想了一下那太子,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说道:“不对,还是有些古怪。只是我不知道是哪里古怪罢了。” 熊山奇看着清风,说道:“平常也罢,古怪也罢,与我们又有何干。” 清风苦笑了一声,看了一眼床上的忽夜来,喃喃地说道:“现在只怕有关了。” 熊山奇怔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倒忘了这个小麻烦精。” “大熊,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清风看着熊山奇,问道。 熊山奇笑着摇头,说道:“我自入山,便再没下来过。能知道什么。” “是吗。”清风小脑袋早乱成了一锅浆糊,抱怨道:“真是的,悟空悟能两位师兄居然丢下我,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方丈都让他们协住我的,却都不见人影。” “也许他们早在暗处探查呢。”熊山奇说道。 清风也只能这么去想了,无奈地说道:“在两位师兄还没露面之前,我们也得察探出来一些东西。” 熊山奇笑道:“居主有眉目了?” 清风摇头,说道:“没有。不过,我倒想去那蛇佛寺看看。” “因为那个故事?”熊山奇问道。 清风点了点头,说道:“我总觉得那太子不会无缘无故和我们讲故事的,而且还是隐喻这么深的故事。那蛇佛寺里肯定有什么。” “既然想去,那就去。”熊山奇道。 清风倒不能像熊山奇这般想做就做,说道:“这里是王宫,乱走的话,会被侍卫乱箭射死吧。” “呵呵。”熊山奇轻笑两声,不屑之意尽显。 清风这才想起来熊山奇可是妖怪,自然是不怕什么刀林箭雨。 “等等,我为何感觉少了一个人?”清风忽然说道。 熊山奇道:“你我都在,少了谁?” “那个惊禅子呢?”清风愕然问道。 熊山奇道:“昨夜降完蛇妖之后,便不见了人影。” 清风叹道:“那疯和尚果然没些信用,说是要做三年仆人,却是转眼就不见了。” “该出现的时候,他会出现的。”熊山奇淡淡地说道。 ------------ 023、怪异龙柱。 清风记得那比丘国国王上山求助的时候,曾经说过宫里好像也闹过蛇患,只是不知道是哪个地方。 清风交待熊山奇看顾忽夜来,自己却是出门去了,打算四处擦看一番。因为比丘国国王敬道礼佛,尤好仙术,所以早下了命令,除却后宫之外,其余诸殿都可任仙师们来去。所以,那些宫娥宦官们虽好奇这个小道士为何独自闲逛,却也没有人上前来质问。 只是清风才出门没多久,便在一处廊道的拐角碰到了比丘国太子。 “这到巧了,本殿正想找小仙长说说话呢。”那太子见了清风,眼睛一亮,哈哈笑道:“你我还真是有缘。” 清风年纪虽小,但却不蠢。他一出门,便有人远远的跟着,想必早暗中通知了这太子吧。不过,清风也不是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所以这太子跟着也无妨。 “确实有些巧。”清风笑道。 “小仙长是闲极无聊,想散散心么?”太子也知自己这点小伎俩未必哄得了人,不过那又有什么所谓。 清风摇头道:“这倒不是。只是那日国主上山求助时,曾说过宫里也闹过蛇乱,我想去看看。” 太子看了清风两眼,似是有些不信这话,“是么。那本殿倒可以做个引路人。” “那就有劳殿下了。”清风拱手谢道。 果然,接下来太子便领着清风四下走动,将出现过蛇踪之处,一一指明。 清风不知这太子说的是真是假,但还是都一一认真察探一遍。 太子笑意盈盈地看着小道士前后左右地堪察,不禁问道:“小仙长莫不是有什么察探的法术?可以看出常人所看不出来的蛛丝蚂迹?” 清风摇头道:“并没有。我只是随便看看。” “哦,是吗。”太子眼眉一垂,干笑道。 “还有别的地方吗?”清风问道。 太子想了想,忽然一拍脑袋,笑道:“居然忘了还有太政殿,那里可是蛇妖最先出现的地方。” 清风道:“可以带我去看看么?” 太子点头答应,随即带着清风来到了太政殿。 殿门大开,有四个太监和八个侍卫立在门前守着,见到太子,便跪拜行礼。 太子随手一挥,叫他们都让开,然后指着太政殿,冲清风说道:“半月前的早朝,我父王方升座,殿角忽地狂风骤起,只见那根龙蛀忽地化作一条大青蛇,从柱上飞将下来,盘于龙椅上。我父王受了惊吓,被左右急救而走,百官亦都四下奔避。不多时,侍卫冲进殿来,那蛇却不见了。” “可以进去看看吗?”清风问道。 太子笑道:“小仙长莫非还不知道,我父王早下过命令,除却后宫,其余诸殿可任仙师们自由进出。你无须问过我的意见。” 清风笑了笑,便进了太政殿。 太政殿之中,共有三十六根大柱支撑。只有在龙椅附近的四根雕有龙形。那四根龙柱高约三丈六,约五围圆。每柱雕有双龙戏珠,辅以云焰山石衬托。这四对龙,两两相望,各有神态,无一雷同。 太子跟在小道士半步之后,继续说道:“自那日之后,国中忽然乌云密布,雷声频炸。只是落下来的却不是雨,而是蛇,各种蛇,大大小小,不可计数。再往后,国中便有婴孩失窍,初时以为是有人盗卖儿童,派军队查探之后,才发觉就是这些蛇妖在作祟。” 清风没有悟空和尚的三昧火眼,在殿中上下看了半天,也是毫无收获。 “小仙长可有什么发现?”太子见清风看得仔细,几乎寸寸搜探,不由得笑着问道。 清风越看越感到有些奇怪,只是不知道这股怪异感来自哪里,只得摇头晃脑。 太子见状,笑道:“既无收获,那便去他处看看吧。” 清风点点头,转身便要走出大殿。 一脚迈出,清风忽然回头再看一眼大殿,蓦地他终于想起来哪里不对劲了,双目立时瞪圆。 “怎么了?!”太子看到小道士的神色,不由自主地也紧张起来了。 清风低声问太子说道:“多叫些人来。” 太子奇怪地看了看大殿,并没有发觉什么异常,但还是照清风所说的,叫来了一队侍卫。 “小仙长,难道有什么发现?”太子颇有些急躁地问道,“这有十二个带刀侍卫,可供驱用。” 那十二个侍卫正要见礼,却被太子挥手打断,道:“你们现在听从清风小仙长的吩咐。” 清风想了想,冲那十二个侍卫道:“你们小心入殿,记得分站那四根龙柱的四方,不要发出声音。” 那十二个侍卫愕然地看向太子,太子也有些不解,却挥手让这些侍卫照做。 “小仙长,难道这四根龙柱有什么不对?”太子看着这十二个侍卫三人一组,各守了一根龙柱,不免好奇地问道。 清风点头道:“就是龙柱不对。” “有什么不对?”太子看了看那四根龙柱,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清风低声说道:“你方才说过,半月前,上朝的时候,忽有龙柱化蛇,惊散了国主和百官对吧。” “没错。”太子答道,正想问一句“那又如何”,忽地惊醒过来,是啊,不是有根柱子上的雕龙化蛇了么,为何如今四根龙柱上的雕龙俱在。 “小仙长是说那条蛇又回来了?”太子差点惊叫出声。 清风点了点头,说道:“应该是这样。” “那如何是好,凭你我如何是蛇妖的对手?”太子不无担忧地说道,“不行,我要去通知国师。” “殿下速去,小道在这里看着。”清风也没有什么把握,毕竟他才刚开始修习大品天仙诀,体内就两缕灵息,而且一个法术也不会,就只会腾空之术。昨夜对上那墨鳞巨蟒也只是凑巧,那经言也未必对所有的蛇妖都管用。 太子不由得面皮一红,小道士这个才十余岁的小孩子都不怕,自己居然心生了怯意,于是唤来两个太监,吩咐他们去通知国师,或者叫两个仙师过来降妖。 “我陪小仙长在此处看着。”太子捏着拳头,眼睛直直地盯着那四根龙柱。 ------------ 024、神游。 那太子状如疯魔,挥剑狂斩着那四根龙柱。 清风在一旁看得是错愕不已,完全不知道这太子发的哪门子疯。 虽不知道那龙柱是什么材质雕成,却是坚硬非常,太子的一通狂砍居然未伤及分毫。 “哪有蛇妖。”太子砍累了,便收了剑,冲清风喝道。 清风感到有些无语,他只是根据太子的话,然后推断出那四根龙柱有些异常罢了。 太子见清风不说话,笑容更甚,正要再指摘清风两句,忽地周身一寒,如坠冰窟。 清风看着那太子面色古怪,问道:“殿下,你怎么了?” 太子面色惶急,汗如雨下,张着嘴,却没有说出半个字来。 清风疑惑地看了看四周,愕然发现,其中一根龙柱上的雕龙居然不见了。再看太子,蓦地便看见有条黯淡的蛇影已经缠附在他的身上。 那些个侍卫这时候也发现了异常,吓得屁滚尿流,也不管太不太子,转眼就逃走了五六个。剩下的那几个也是双腿战战,想来也对蛇妖产生不了什么危胁。 清风也有些束手无策,毕竟他还没有学什么降妖伏怪的法术,那《唯我无量观心经》也不是每时每刻都能用上。 “你们先散开,莫要刺激了那蛇妖。”清风冲那些侍卫说道。 那几个侍卫如闻仙音,立即轰然散开,简直跟逃命没什么区别了。 “殿下莫乱动,小道这就来救你。”虽然没有办法,却也不能亲眼看着这太子被蛇妖给生生缠死。 清风找侍卫借了一柄短剑,提着便纵身入殿。 那蛇妖感觉到寒光逼近,知有危险,顿时蛇头如箭,蓦地射向小道士。 清风吓了一跳,立时偏开头去,提剑反削蛇之七寸。 那蛇妖也是灵狡,立时吐出腔中信子,犹如一根分岔的钢叉,照着小道士的脖颈便叉去。 清风虽惧不惊,将身一矮,竖剑上刺,与那钢叉绞在了一处。 啪—— 一声脆响,却是短剑吃受不住蛇妖的钢叉,立时断成了两截。 清风当即弃剑,直接探手去抓那蛇妖之身。只是这蛇妖的身子遍布鳞片,滑不溜手,清风根本就捏不住。 那蛇妖吐信长嘶,张开血盆大口就要将小道士吞进肚去。 “呔!大胆蛇妖,竟敢吃人,还不就法。”殿外忽地响起一声暴响,接着便见一道火光急射而至,瞬即击中了那蛇妖的头。 那蛇妖惨嘶一声,望了一眼殿外,立即将身盘回,很快松开太子,缠回龙柱之上,眨眼间便没入龙柱之中,消失不见了。 与此同时,殿外飞进来一人,却是鹿白鸣。 “原来是鹿公子,多谢救命之恩。”清风也是惊魂甫定,连朝鹿白鸣拱手的力气也无。 那太子更是瘫软在地,急促地着。 “还是快点送太子去看御医吧。”清风冲那几个还在愣神的侍卫说道。 那些侍卫这才回过神来,立即扶着太子出了大殿。 “鹿公子怎么刚好赶到?”清风问道。 鹿白鸣看着清风,眼睛里掠过一抹异样的光泽,解释道:“本来是想约你四处走走,只是熊道兄说你不在。我便只好独自出行,走不多时便碰到了一个慌慌张张的太监,一问才知道太政殿出事了。这就赶了过来。” 清风笑道:“如果不是鹿公子赶到,恐怕我和太子都会命丧蛇妖之手了。” 鹿白鸣神色微讶,说道:“清风,你在山上修行,难道不曾练过降妖伏魔的法术?” 清风说道:“我上山没几天,都还没学到什么。” 鹿白鸣点了点头,心神却不在想什么,嘴上却道:“可惜,还是让那蛇妖跑了。” “算了,还是先回住处吧。”清风也觉得颇为遗憾,若是有抓住这蛇妖,或许会有些发现。 回到住处,清风便决定练功,法术这个一时半会急不了,但是修为却是一定要提升了。 不然的话,下次再遇到蛇妖,说不定就真的没命了。 熊山奇看到小道士如此勤奋,不禁笑了起来。 只是小道士入定没多久,便有宫娥前来敲门,说是国王已经备好饷仙宴,请诸位仙师前去赴宴。 熊山奇看了一眼小道士,心知此时不宜打扰,便将门阖上,自己代小道士去赴宴了。 清风盘坐入定,心绪空明,按着悟净和尚讲的吐纳之法,开始敛息宁神,缓缓呼吸起来。 “气者,乃天地造化、日精月华……” “势者,其石自高山下,不可挡也……” 引气入体,运转周天,渐成灵息之势。不知不觉间,清风心神俱迷。 只是灵息凝成之时,清风忽的眉头紧皱,却是想起来方才与蛇妖相斗时的九死一生来。 心念一乱,便易走火入魔。好在清风的修为不高,魔念也浅,刚一起便刹住了。 只是,清风终究是乱了心志,于是又发生了魂离魄散的现象。 清风感觉似是有无形之物自其躯体脱出,然后下了榻,在房间里走着。 “这便是师兄们说的神游么。”清风发现榻上坐着一个自己,而半空里又浮着一个自己。两相对视,一股奇妙难言的感觉顿时满溢心胸。 半空里的自己,像是一团烟雾,飘飘渺渺,无有定形。而榻上的自己,正盘坐着招眼看着半空里的自己。 壁厚近丈,清风却是轻易穿透而过。 清风顿时不忧反喜,这莫不是一门神通? 清风放开意识,任魂魄走出集仙阁,在这宫城之中四下游走。 有时候,甚至还故意走到那些宫娥身侧,故意做着鬼脸。 只是那些宫娥却都是目不斜视,半点表情也无,显然是看不见他。 清风放马由缰,四下飘荡,无拘无束。 玩不多时,清风的本体感觉有些疲了,体内刚凝结出来的灵息,也差不多消耗干净了。 虽然有些意犹未尽,但是清风却不得不将魂魄召回,否则的话,那就真成游魂了。 返身之时,忽然路过一座门庭,却见大门被十几把铜锁紧紧扣住。 清风凑近一看,却发现那些锁早被铜汗浇铸死。 清风不免心生疑惑,这门内究竟有什么东西,需要如此防备。 好奇之下,清风便想进去看看,只是集仙阁中的本体却是眉头大皱,甚至渗出了额汗。 犹豫半晌,清风还是摇头放弃了。 “既然来了,又何必走!”蓦地门外传来一个嘶哑阴沉的声音,如同利箭穿透了清风的耳朵。 集仙阁内的清风,蓦地眼睛瞪大,神魂归体,张嘴喷出一口血来。 ------------ 025、思秋殿。 清风神魂归体,却仍有些心有余悸。那道门后,究竟锁着什么人,为何光听声音就如此可怖!虽然害怕,但是清风还是止不住好奇心。 虽然咔出了一口鲜血,清风却并没有受到什么严重的伤害,只是精神有些萎糜。盘坐调息之后,清风却也有些饿了。众修士去赴比丘国国王的饷仙宴还没有归来,清风正想叫醒忽夜来,好作伴出去寻些吃食。 “咦?!”清风扭头一看,却发现原来躺在榻上的忽夜来已经不见踪影。 清风探手一摸,被窝里还余热尚温,显然忽夜来离开没多久。只是不知道她是自己走的,还是被人抱走的。 一念及此,清风不由得拍了自己脑袋一下,立即出门去追。 清风走出集仙阁,找侍立在楼外的宫娥询问了一番。 “不知宫娥姐姐有没有看到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从阁中出来?”清风问道。 那宫娥点头道:“约半刻钟前,确实有个小妇孩出来,我问她去哪儿,她也不答,只是径直朝西去了。” “多谢宫娥姐姐。”清风心下稍安,还好是忽夜来自己走了不是,被人带走了。虽说宫城之内,应该不至于有拐贩儿童之徒混进来,但是那些个所谓的修士却不得不防。毕竟那日在街上惊禅子就曾说过忽夜来是什么玄阴元童,似乎对长生颇有裨益。 清风御起腾空之术,身浮半空,目光扫视往西去之路,果然在将出宫城之处,看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那道小小的身影周围,却是有四个侍卫跟着。清风心下微松,这才想起忽夜来似乎也算是皇亲国戚,宫中的侍卫认得她也不足为奇。 清风敛了身法,落地之后,还是决定跟着去看看。他想知道忽夜来去那边干什么,总得确保一下她没有生命危险。 走不多时,却到了宫城门前。 “来者何人?”门前守卫看了清风一眼,低声喝道。 清风微一躬身,拱手见礼道:“小道清风,受国主之邀来宫中调查蛇乱之事。正想出宫城去看看。” 那守卫听到这话,便知这小道士定是受邀入的仙师,也不敢欺清风年纪小,立即回礼道:“既是仙师要出去,卑职这便开门。” 清风点头致谢,又问道:“方才是否有个小女孩往这边去了?” “女孩?”那守卫一愣,讶然道:“你是说忽家小公子?” “对。”清风点头道。 那守卫答道:“确实方才从这里出去了,想必是去思秋殿了吧。” “思秋殿?”清风听到这名字却是愣了一下,好像听太子提起过,只是记不大清了。 “出城沿着大道走,两刻……呃,半个时辰便到了。”那守卫答道。 清风再次作揖致谢,心里却想起来了,那思秋殿不就是太子嘴里提到过的蛇佛寺嘛。忽夜来没事一个人去那里做什么。 城门轰然打开,清风迈步走了出去。 宫城之外,却是王城。 这王城环绕在宫城之外,却是拱卫王宫并为王宫提供各式服务和生活保障的城池。占地极大,囊山括水,也建有不少宫殿和园林,以及各种储物的仓库和王城衙署。 一出宫城,便是一片山林,四周古树参天,绿草如菌。 远处千央万峰间尽显冷奇,又有繁花遍径,幽竹摇摆。 不过,看惯了方寸山间的山水风物,再看这王城园林,清风还是觉得这里美则美矣,却是雕琢过甚,少了些许灵动自然。 那宫城守卫还是低估了清风的脚力,他说的是半个时辰算得是小孩子的步距步幅,只是清风是修士,行走起来反倒要比常人要快一些。 两刻钟不到,清风便来到了一处宫殿前。 清风抬眼一看,却正是思秋殿。 殿外有十数个守卫,见到清风却没有拦阻,甚至连看都没有看一眼。 清风犹豫一下,还是走进了殿内。 过了一重门,清风便愣了一下,这里的摆设为什么和忽府这么像。 入目是一座清幽的庭院,院中有一处亭子。 亭外侍立着几位宫娥,亭中有两人正在下棋。 一个是中年美妇,正是忽家的主母,忽夜来的母亲。 另一位正是在忽家和她下棋的那位中年男子,清风记得叫忽道然。 “小道士,你又来了!”忽道然听到动静,扭头看见清风,蓦地将棋子砸在棋盘,怒喝道。 清风拱手见礼道:“小道清风,见过两位。” 忽道然振身而起,指着清风喝骂道:“那日你这小贼道和那黑汉子将我打得好惨,今日我便要将你剖肚挖心,以消我心头之恨!” 清风已知此人是外厉内荏,听到他说狠话,却是半点惧意也无,只是淡淡地说道:“施主阁宽眉窄,属福厚命薄之相,还是不要妄动杀念为好,免得折寿。 “你个小牛鼻子敢诅咒你忽二爷,我教你看看我的厉害。”忽道然返身便要去寻件利器。 秋意晚却是眉头微皱,轻喝道:“二叔,回来。小道长乃是国主请来的仙师,你莫要乱来。” 忽道然听了秋意晚的话,身形一滞,指着清风道:“看在我嫂嫂的面上,今日暂且饶你一命。” 秋意晚眉眼皆淡,轻声问道:“小道长来我这思秋殿,所为何事?” “我是跟着夜来到这里来的。”清风答道。 秋意晚身子微颤,眼睛里亮起森冷的寒意,盯着清风,道:“小道长这话是什么意思?” 清风觉得这个妇人虽然情态俱冷,其实内里并没有那种杀念,便知她是在故作姿态,便重复道:“我只是来找她的。” “那个小杂种如何会在这里,小道士,你找错地方了。”忽道然却是抢先开口喝道。 秋意晚看了忽道然一眼,朝清风淡淡地说道:“你走吧,她没来我这里。” “可是,宫城守卫说她往这里来了。”清风显然有些不信,说道:“我只是担忧她的安危。须知入宫的修士里,有几个对她不怀好意。” “她很安全,就不必你操心了。”秋意晚冷喝道。 清风心下稍松,虽然不知道这女人为什么总是恶言恶语,但她这话却是已经暗示了忽夜来在她这里。 “我想见见她。”清风道。 忽道然勃然大怒,指着清风道:“你这小道士怎么如此顽蛮,早说了那灾星不在这里,你个贼道听不……” “二弟,你先去后院帮我看看汤熬好了没有。”秋意晚忽然打断了忽道然的话,轻声吩咐道。 忽道然一愣,下意识回道:“叫个下人去不得成了。” “那汤是我熬给王兄的,须得你亲自去看,我才放心。”秋意晚启唇轻笑一声,说道。 忽道然有些不情愿,不过听到国主的名头,还是转身去了后院,不过走时却是狠狠地瞪了清风一眼。 看着忽道然走远了,秋意晚又喝退了守在亭外的宫娥,然后冲小道士说道:“她睡着了,你明日再过来接她吧。” 清风面色相当古怪,这妇人未免有些太过喜怒无常了吧。 秋意晚凄冷一笑,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有些喜怒无常?对夜来也有些不近人情,简直不配作她的母亲?” 清风确实如此想过,却也不好承认,只得默然不语。 “人生于世,身不由己。”秋意晩忽地幽幽地长叹一口气,那气里带着无穷无尽的无可奈何,说道:“小道长,你是化外之人,有些事情永远不可能懂的。你只需知道,我这么做都是为了她好。只是不知道还能撑多久了,希望到时候小道长能帮帮她。” 清风果然听不懂。 ------------ 026、素肉。 清风虽然听不懂,却心性敏锐,他感觉到这个中年美妇心里似是藏了许多心事,而且无法与人言说。 “小道只是一个普通的道士。”清风虽然也挺喜欢小夜来的,但却也不敢妄自接下如此重托。 秋意晚轻笑一声,启唇说道:“你是山上来的道士,怎么会普通呢。” “我住在山上,却不是那山上的道士。”清风说道。 秋意晚面色微变,纤指攥紧,都捏出了条条青筋,“小道长是不愿意了?” “小道与夜来也算有缘,自然不会见她有难不救。”清风微微摇头,解释道:“只是小道士的法力低微,只怕一个寻常的宫中侍卫便能杀了我。” 秋意晩默然不语,定定地看着小道士,目光锐利,似是两把匕首将小道士寸寸凌迟。 清风着实有些吃受不住这盘凌厉的眼神,便道:“小道说的是实话。” 秋意晚忽的长叹一口气,意兴瞬间萧索起来,然后冲小道士说道:“小道长,你可知道,那日在忽家,我为何不认夜来,还任你们抱走吗?” 清风确实奇怪,他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母亲,不但把自己的女儿唤作灾星,还任由两个陌生人带走。 秋意晚笑了两声,自嘲道:“我确实不配作一个母亲。但事实上,我原也从来没有想过作一个人的母亲。夜来,也许真的不应该存……” 清风看这中年美妇的神色,便知她可能会吐露一些秘密了。只是话未完,却被一阵笑声打断,接着便有一人冲了过来。 “嫂嫂,那汤熬好了。”忽道然便撩着衣袍,急冲冲地跑了过来,冲秋意晚笑道:“好鲜美的一锅汤啊,陛下喝了定会高兴的。” 秋意晚眉头微蹙,随即又笑了起来,温和地冲忽道然说道:“那就劳请二叔帮我送过去吧。” “我?送过去?”忽道然惊愕不已,指着自己问道。 秋意晚笑容不减,说道:“二叔不是早想讨个好前程嘛。现在岂不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可是,你跟这小道士……”忽道然虽有些心动,却瞄了小道士一眼,眼神相当古怪。显然不放心这小道士与他嫂嫂单独在一起。 清风对此只能表示无语,这人的心思未免也太龌龊了吧,我不过是一个十岁的小道士罢了,能对秋施主做什么,更何况她是夜来的母亲。 秋意晚也瞬间明白忽道然这眼神是什么意思,顿时羞不可抑,斥喝道:“你脑子里想什么脏东西,快滚去送汤,若陛下等急了,唯你是问!” 忽道然吓了一跳,他还很少见到这个美如仙女的嫂嫂冲他发脾气,心知她是真生气了,立即点头道:“好,我这就去送。” “不过,这道士确实不是什么好人,须知这世上就有些妖道,专事采阴补阳之事。这道士看着虽小,谁知是不是近百岁的老妖道变的,嫂嫂还请千万当心。”忽道然转身要走时,却还是扭头冲秋意晚提醒道。 “快滚!”秋意晚面色涨红,却是动了真怒,起身暴喝道。 忽道然也知自己说错话了,有心想解释两句,只是抬眼看到秋意晚的脸色,顿时脚底抹油,立马溜走了。 秋意晚胸前起伏不定,气得不轻。她也知道这个二叔早对她心生觊觎之心,只是为了忽家的家宅安宁,她一直好言好语的安抚着,不曾想这人却是得寸进尺,日益挑战她的底线。 等看到忽道然真个走了之后,秋意晚长舒一口气,回落座位,冲小道士说道:“今日我王兄设下饷仙宴,小道长为何不去?” 清风不知道从哪儿开始解释,便道:“不想凑那个热闹。” “也对,那热闹,不凑也罢。”秋意晚目光幽深,不知想到了什么,许久才回过神来,笑道:“想来你也还没用午膳吧。正好,叫醒夜来,我们一起吃吧。” 清风倒也没有拒绝,因为他真的很饿了,只是不好意思提出来罢了。 秋意晚笑着看了小道士两眼,然后领着他先去了大厅里等着,自己却进了内宅,想必是去叫醒忽夜来去了。 不多时,内宅里响起一阵风铃般的笑声,果见秋意晚抱着忽夜来走了出来。 “清风师兄,你怎么来了。”忽夜来看到小道士也是分外奇怪。 清风面露苦笑,说道:“你不告而别,我还以为你被人捉走了呢,于是就一路追踪过来了。” 忽夜来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说道:“人家也不想的嘛。只是很想娘亲了,实在是忍不住了。” 清风却是疑惑不已,前两日忽夜来提起母亲的时候,还是一副心若死灰的样子,怎么一转眼又变了呢。这对母女的情绪还都是有些反复无常啊。 忽夜来像是看出了清风心中所想,便从秋意晚的怀抱中下来,凑近小道士的耳边低声说道:“娘亲每个月都有一两天都我特别好。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不想错过这两天的相处时间。” 秋意晚其实听到了忽夜来的话,瞳孔蓦然间轻颤不已,心底压抑着的某些东西差一点就要脱笼而出了,好在及时忍住了。强行换了一副若无其事的笑颜,说道:“小道长今日倒有福了。宫里送来了一些奇物,说是吃了能给修道的人洗髓伐骨。” “真的?”清风顿时喜上眉梢,说道:“是什么奇珍异宝啊。” 秋意晚笑道:“妾身也不清楚,已经叫人做了一些,稍候便会端上来。” 清风心中颇为期待,他早从悟能和尚的嘴里知道了,天地之间,有无数奇珍异宝,可生无穷妙用。辟如王母之蟠桃,食之可与天地齐寿。比如老君之金丹,吞之可有无上神通……如此种种,不一而足。就连那怯水根,其实也是一门催丹圣物,只是小道士不懂丹道。 比丘国虽是小国,却也是个有着千年传承的古国,又有火云道长这种高修为的国师,想来要寻到一些天才地宝,还是不成问题的。 不多时,果见数个宫娥太监传菜过来。 菜肴上桌,清风探眼一看,入目的全是肉食。 “这是素肉,也叫神仙肉。”秋意晚嘴里泅着一抹浅笑,颇为无味地看着清风。 清风愣了一下,说道:“素肉何意?” ------------ 026、神仙肉。 清风虽然听不懂,却心性敏锐,他感觉到这个中年美妇心里似是藏了许多心事,而且无法与人言说。 “小道只是一个普通的道士。”清风虽然也挺喜欢小夜来的,但却也不敢妄自接下如此重托。 秋意晚轻笑一声,启唇说道:“你是山上来的道士,怎么会普通呢。” “我住在山上,却不是那山上的道士。”清风说道。 秋意晚面色微变,纤指攥紧,都捏出了条条青筋,“小道长是不愿意了?” “小道与夜来也算有缘,自然不会见她有难不救。”清风微微摇头,解释道:“只是小道士的法力低微,只怕一个寻常的宫中侍卫便能杀了我。” 秋意晩默然不语,定定地看着小道士,目光锐利,似是两把匕首将小道士寸寸凌迟。 清风着实有些吃受不住这盘凌厉的眼神,便道:“小道说的是实话。” 秋意晚忽的长叹一口气,意兴瞬间萧索起来,然后冲小道士说道:“小道长,你可知道,那日在忽家,我为何不认夜来,还任你们抱走吗?” 清风确实奇怪,他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母亲,不但把自己的女儿唤作灾星,还任由两个陌生人带走。 秋意晚笑了两声,自嘲道:“我确实不配作一个母亲。但事实上,我原也从来没有想过作一个人的母亲。夜来,也许真的不应该存……” 清风看这中年美妇的神色,便知她可能会吐露一些秘密了。只是话未完,却被一阵笑声打断,接着便有一人冲了过来。 “嫂嫂,那汤熬好了。”忽道然便撩着衣袍,急冲冲地跑了过来,冲秋意晚笑道:“好鲜美的一锅汤啊,陛下喝了定会高兴的。” 秋意晚眉头微蹙,随即又笑了起来,温和地冲忽道然说道:“那就劳请二叔帮我送过去吧。” “我?送过去?”忽道然惊愕不已,指着自己问道。 秋意晚笑容不减,说道:“二叔不是早想讨个好前程嘛。现在岂不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可是,你跟这小道士……”忽道然虽有些心动,却瞄了小道士一眼,眼神相当古怪。显然不放心这小道士与他嫂嫂单独在一起。 清风对此只能表示无语,这人的心思未免也太龌龊了吧,我不过是一个十岁的小道士罢了,能对秋施主做什么,更何况她是夜来的母亲。 秋意晚也瞬间明白忽道然这眼神是什么意思,顿时羞不可抑,斥喝道:“你脑子里想什么脏东西,快滚去送汤,若陛下等急了,唯你是问!” 忽道然吓了一跳,他还很少见到这个美如仙女的嫂嫂冲他发脾气,心知她是真生气了,立即点头道:“好,我这就去送。” “不过,这道士确实不是什么好人,须知这世上就有些妖道,专事采阴补阳之事。这道士看着虽小,谁知是不是近百岁的老妖道变的,嫂嫂还请千万当心。”忽道然转身要走时,却还是扭头冲秋意晚提醒道。 “快滚!”秋意晚面色涨红,却是动了真怒,起身暴喝道。 忽道然也知自己说错话了,有心想解释两句,只是抬眼看到秋意晚的脸色,顿时脚底抹油,立马溜走了。 秋意晚胸前起伏不定,气得不轻。她也知道这个二叔早对她心生觊觎之心,只是为了忽家的家宅安宁,她一直好言好语的安抚着,不曾想这人却是得寸进尺,日益挑战她的底线。 等看到忽道然真个走了之后,秋意晚长舒一口气,回落座位,冲小道士说道:“今日我王兄设下饷仙宴,小道长为何不去?” 清风不知道从哪儿开始解释,便道:“不想凑那个热闹。” “也对,那热闹,不凑也罢。”秋意晚目光幽深,不知想到了什么,许久才回过神来,笑道:“想来你也还没用午膳吧。正好,叫醒夜来,我们一起吃吧。” 清风倒也没有拒绝,因为他真的很饿了,只是不好意思提出来罢了。 秋意晚笑着看了小道士两眼,然后领着他先去了大厅里等着,自己却进了内宅,想必是去叫醒忽夜来去了。 不多时,内宅里响起一阵风铃般的笑声,果见秋意晚抱着忽夜来走了出来。 “清风师兄,你怎么来了。”忽夜来看到小道士也是分外奇怪。 清风面露苦笑,说道:“你不告而别,我还以为你被人捉走了呢,于是就一路追踪过来了。” 忽夜来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说道:“人家也不想的嘛。只是很想娘亲了,实在是忍不住了。” 清风却是疑惑不已,前两日忽夜来提起母亲的时候,还是一副心若死灰的样子,怎么一转眼又变了呢。这对母女的情绪还都是有些反复无常啊。 忽夜来像是看出了清风心中所想,便从秋意晚的怀抱中下来,凑近小道士的耳边低声说道:“娘亲每个月都有一两天都我特别好。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不想错过这两天的相处时间。” 秋意晚其实听到了忽夜来的话,瞳孔蓦然间轻颤不已,心底压抑着的某些东西差一点就要脱笼而出了,好在及时忍住了。强行换了一副若无其事的笑颜,说道:“小道长今日倒有福了。宫里送来了一些奇物,说是吃了能给修道的人洗髓伐骨。” “真的?”清风顿时喜上眉梢,说道:“是什么奇珍异宝啊。” 秋意晚笑道:“妾身也不清楚,已经叫人做了一些,稍候便会端上来。” 清风心中颇为期待,他早从悟能和尚的嘴里知道了,天地之间,有无数奇珍异宝,可生无穷妙用。辟如王母之蟠桃,食之可与天地齐寿。比如老君之金丹,吞之可有无上神通……如此种种,不一而足。就连那怯水根,其实也是一门催丹圣物,只是小道士不懂丹道。 比丘国虽是小国,却也是个有着千年传承的古国,又有火云道长这种高修为的国师,想来要寻到一些天才地宝,还是不成问题的。 不多时,果见数个宫娥太监传菜过来。 菜肴上桌,清风探眼一看,入目的全是肉食。 “这是素肉,也叫神仙肉。”秋意晚嘴里泅着一抹浅笑,颇为无味地看着清风。 清风愣了一下,说道:“神仙肉何意?”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027、三心二意。 “据说此肉乃天地精气所化,无腥无膻,却灵气盈沛,正合你们修仙之人。”秋意晚却是当先挟了一块,送进了忽夜来的嘴巴里。 忽夜来张嘴将肉吃进嘴里,闭目露出享受这态。 清风见她神迷的样子,不由得也挟了一块丢入口中。 那肉入口即化,瞬间变成一股清气,直入喉腹。 清风只觉得全身微颤,阖体舒泰。这肉居然如此美味,毕他从前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还要美味。 只这一块,清风便再也停不下来,直至一盘肉都被他和忽夜来两个抢了个干净。 秋意晚看着这一慕却是嘴角含笑,心情甚是愉悦。 一顿饭,宾主尽欢。清风更是意犹未尽,只是摸着有些胀疼的肚子,觉得有些撑了。 忽夜来却在秋意晚的制止下,没有吃那么多,所以在边上不停逗弄着清风的肚子,嘲笑不已。 秋意晚唤来侍婢收拾碗筷,然后看着忽夜来与清风两个小孩子在打闹,蓦地想起一些往昔的岁月,眼神渐渐地痴了。只是很快她惊醒过来,神情倏然阴沉起来,看向忽夜来的目光也冷冽了起来。 “娘亲,你怎么了?”忽夜来最是敏感,立即发觉秋意晚的变化。 秋意晚被忽夜来这一声叫唤所惊,冷意顿进退散,只是眸子里的那抹哀伤却是浓得无法消解。 “没事,娘亲有些乏了,先去休息了。”秋意晚缓缓站起身子,冲清风道:“小道长你请随意,若要离去,就带夜来一起走吧。” “娘亲,我不要和你分开。”忽夜来听了这话,立即上前抱住了秋意晚的腿。 秋意晚摸着忽夜来的头,然后抱了起来,轻声说道:“好吧,娘抱着你一起睡会儿。” 忽夜来笑了起来,拍手道:“好啊。” “小道长,若是乏了,殿里的客房,让侍婢带你去吧。”秋意晚冲清风说道:“我再和夜来呆一会儿,可好?” 清风觉得这美妇着实有些奇怪,她和自己的女儿在一起为什么要问他的意见,而且总是要他把忽夜来带走。 清风有些记挂熊山奇,不想在此久留,便道:“小道另有要事,不如先行告退,明天再过来吧。” 秋意晚犹疑了一下,忽夜来感觉到了便在她的怀蜂拱了拱,她的眼神瞬即柔和起来,道:“也好。只是小道长可能不知道。那神仙肉虽然吃着美味,其实消化时,人极易疲倦。我看小道长,还是在这里睡一会儿比较好。” 清风摇了摇头,正想说什么,忽然间真的倦意袭来,神智昏昏,话还没开口便一头倒在地上,呼呼大睡起来。 忽夜来看呆了,半天才问道:“娘亲,师兄他没事吧。” “没事,他只是太倦了。”秋意晚轻叹一声,神情复杂地看着小道士,心里道:小道长,此次算妾身对不住你了,只是那件事,也许只有你能帮我了。 “来人,将这位小道长送去东厢……不,殿后的小阁里休息。”秋意晚召来几个侍婢,吩咐道。 好在小道士也不重,一个侍婢应命便抱起小道士往殿后去了。 忽夜来眉头微颤,默默地看着,最后又把头埋进了秋意晚的怀里。 …… 倦意如潮,很快就清风的神智湮没。 清风只觉得自己像是泛在大海中的一叶扁舟,好在海面天气尚好,他能悠悠地漂摇着。 不断起伏着,轻柔而又缓慢地前进。 那个抱着小道士的侍婢却是有些吃力了,虽说小道士不重,却也不轻。 好容易撑到殿后的小阁,那侍婢踹开房门,便把小道士往床榻上一丢,也不管小道士是什么仙师不仙师的。 侍婢随意给小道士盖了件绸被,便带上门走了。 清风感觉自己从海上漂到了陆地上,似是登上了一座小岛。 蓦地,这岛上生出一股怪力,将他整个人都吸了过去。 榻上的清风皱紧眉头,显然在苦苦支撑着。 不多时,一缕魂魄便从清风的身体里起来,径直穿门而走。 在清风的梦里,他也被岛上的怪力所吸走了。 出了门,便看到小阁的边上有座佛寺,似是废弃已久,灰尘遍地,蛛网挂梁。 与此同时,梦里的清风也进行了小岛的正中心,入目却是一个洞。 清风走近佛寺,也走近那洞。 佛寺的门残破不已,无法阻挡清风的脚步,只是寺中空旷无比,又幽暗渗人。 洞的两壁却嵌着夜明珠,照得通道十分透亮。 清风进了寺殿,却没有看到佛像,只看到了一条幽深的廊道,蜿蜒而下。 清风也走进了洞,却是有阶梯往上,看着绵延无尽头。 清风很是奇怪,无论梦里梦外,三个自己居然都不觉得害怕,也不觉得奇怪。 佛寺之中,回荡着小道士轻而缓地足音,走不了几步,清风便要停下来休息一会儿。 洞里,清风却是迈着大步爬着阶梯,反而不觉得累。 清风完全不知道往下走了多久,也不知道往上走了多,更不知道他自己在榻上睡了多久…… 也许很久,也许其实只有一瞬。 榻上的清风额头渐渐泛汗,身体也慢慢发热起来。 寺底的清风,还是走到了底。 洞里的清风,也终于登到了顶。 那佛寺的最底下,却是一座大门,被无数手臂粗的铁链紧紧地捆绑着,正中却是一把比他人还大的铜锁。 洞顶却是一间石室,虽简洁,却各式家具一应皆全。 这座门就是今日他神游之时,遇到的那一座。 门里有人,清风感觉到有人在叫他。 清风下意识想逃,只是脚却无法往回挪动分毫。 石室里,石桌上搁着两杯茶,不时泛着热气。 这里也有人。清风心里想道,只是看了看这石室,并没有别的通道,也没有别的居室,那人去哪儿了呢? 榻上的清风似是想将神魂都收回来,只是努力半天,都没有成功,反而徒劳地消费了不少精力。 “你是谁?”清风冲着铜锁的大门,朗声问道。 门内无人应答。 清风提高声调,又问了一次。 仍旧如故。 清风转身再次想走,只是勉强挪了几步之后,又被带回到了这门前。 “你想干什么?”清风喝问道。 百般无果,清风也有了些许的躁火,顿时上前走到铜锁之前,大门之下。 深呼吸几下,清风一手摸着铜锁,一手摸着大门。 吸力又至,倏然间,清风便被巨力带得穿门而过。 门后,却是与清风想象的样子全然不同,竟是个灯火通明的大厅。 只是这大厅里空空荡汇的,什么也没有。 清风上下左右的打量着,发现这大厅的天花板与地面都绘着无比繁复的图案,他看了半天也看不出来是画得是什么东西。 “你终于来了!”蓦地一个声音响起,几乎震破清风的耳膜。 清风悚然一惊,抬眼看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东西。 ------------ 028、忽道灭。 一条人立而起的蛇,忽然出现在清风的面前,口吐人言。 清风吓得连退几步,警戒不已地看着那条蛇。 那条蛇却没有半点反应,只是很生硬地说道:“不用怕,这只是替我传话的虚影罢了。” “你是谁?”清风定睛一看,发现这蛇确实身影虚浮,还有些闪烁不定,似乎几吹即散。 “你随我来便知道了。”那条蛇说完,反身便走到了大厅的正中。 清风小步跟了过去,却保持着一段距离 厅的正中,却有一道暗梯,回旋直下。 居然还有地道!清风讶异不已,究意底下藏着什么东西,需要如此隐密。 地道的墙壁上都嵌着夜明珠,照映得道中如白日。 “沓沓沓——” 但是这地道委实过于寂静,仿若无地,四下里只回响着清风的足音。 回音绵长无绝,直传下地底。 清风往下一探,却觉得似是无有尽头,心生警惕,就要往回走。 底下那股怪力顿时发威,把清风像是马拖牛拉一般,给拽了下去。 清风只觉自己像是从高中坠落一般,身无着地。这种程度与菩提寺的万丈悬落比起来,实在是小儿科。清风倒也没有慌乱,只是心底疑惑更甚。 落地之后,清风便环顾四周,确认自己的处境。 这地底似是一片丛林,入目皆是绿色,遍地是树藤,葱葱郁郁,令人望之舒心。 清风感叹不已,想不到宫殿之下,居然还有如此庞阔的地方。 只是清风看了一会儿,心里没来由一跳,这些树藤好像都是活物。 不是生为植物的活,而更像是某物的触手!! 触手!!! 清风被自己的这个猜想给吓了一跳。 似是为了验证清风心中所想一样,那些树藤忽然自动收缩,让出一条干净的道路来,引领清风前行。 这定是那怪力的主人邀我前去了,只是不知是吉是凶。清风安定心绪,缓缓顺道而去。 道之尽处,应该是这地底的腹心。 却见正中却是悬着一块巨棺,棺上缠满藤蔓,恰似从巨棺里伸展出来的触手。 那巨棺有三丈六尽五寸高,二丈四尺围圆。 周身又捆缚着九横八纵共十七道铁链,将之牢牢定住在半空。 清风感受到这巨石之中透出来的无穷凶气,顿时心神俱凛。 “你可算来了,速速救寡人出去,寡人必有重谢!” 巨棺之中,传出一声暴喝,直吓得清风双腿一软,差点跌倒在地。 “你究竟是谁?”清风念了两遍唯我无量观心经,终于镇定心神,指着世棺喝问道。 巨棺中人答道:“我乃是比丘国国主忽道灭。” “比丘国国主?”清风一愣,反驳道:“国主不正在外间办饷仙宴么。” “那奸贼是假的,他是妖怪变的。”巨棺中人恨声喝骂道:“寡人才是比丘国的国主。” “你姓忽?”清风随即想起来那个传闻被国主打入大牢的忽大学士,便道:“你是忽大学士?忽夜来的父亲?” 巨棺中人却急道:“狗屁大学士,寡人乃是正统比丘国第四十三代国主,那沙门荆棘才是假的。” 清风听得胡涂了,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巨棺中人想来被困得久了,见得人来,既有些欣喜却也有些急躁,忍不住喝道:“你就不能先救寡人出来再说?” 清风道:“那我该如何救你?” “你可是修士?”巨棺中人问道。 清风点了点头,说道:“小道确实是修士,只是修为不高。” 巨棺中人却没有在意这句,只是问道:“你可是从方寸山上下来的?” “你怎么知道?”清风惊愕出声。 巨棺中人解释道:“山上饮食皆有灵性,三十年前,寡人曾随先王上过山。那股气息,至今不敢忘怀。” 清风心中有些相信这人的话了,又问道:“你怎么会被困在这巨棺之中?” 巨棺中人叹息一声,语带恨意的说道:“此事说来话长,你还是先救寡人出来再说。” 清风又问了一遍:“怎么救?” 巨棺中人说道:“很简单,你只需用火将那树藤烧掉便可。” 清风四周看了看,并没有发现火把存在,只得说道:“这里并没有火种啊。” “你只随便使个三昧真火便是了。”巨棺中人颇有些不烦的说道。 清风摇头道:“三昧真火?这个小道不会。” “你不会?”巨棺中人也是分外讶异,又吼了一声:“你居然不会?” “小道连寻常的火球术都不会。”清风不免有些惭愧的说道。 巨棺中人有些失控地大吼大叫道:“那三昧真火对于寻常修士来说,或许有些少见。对菩提寺来说,不过是一般的法术罢了,你如何不会呢?” 清风解释道:“小道上山还不到五日,还没有开始修行法术。” “这怎么可能?”巨棺中人显然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怎么会!” 蓦地,那巨棺剧烈的撼动起来,棺中的那道人影忽的爆发出炽目的幽光,似是要破棺而出。只是每次还没出棺便被棺外的树藤给吸食干净。 “寡人好不甘心啊!”巨棺中人嘶声尖叫起来,蓦然间幽光如潮,一波又一波地冲击那巨棺。 那幽光之潮,源源不断地渗出棺外,却又被树藤吸食大半,偶有一滴两滴落到了树藤之下,沾地便化作几条大小不一的青蛇。 清风目眦欲裂,这是什么法术?不对,这是妖术! “你也是妖怪!”清风忽然指着巨棺中人暴喝一声。 巨棺中人停止了悲鸣与发疯,许久才说道:“寡人本就是蟒神后裔,天生具有裂魂化蛇之术。” 清风一瞬间便想起了忽夜来,以及那日在云仙馆出现的墨色巨蟒来,心里没来由地一跳,难道说……不可能的!随即摇了摇头,掐断了这个念头。 “难道寡人真的要命丧于此?”巨棺中人咬牙切齿地说道:“好不甘心呐,这千年基业拱让人手便罢了,若是坏了祖神复生大业,那寡人就是千秋罪人了。” “你刚说什么?”清风没听明白,开口问道。 巨棺中人道:“你既帮不上忙,还请劳你去山上带个口信给菩提方丈,求他看在我忽氏祖师的份上,出手相助一二。” 清风倒没有拒绝,点头答应了。 “只有三昧真火能救你出来么?”清风问道。 巨棺中人沉默良久,忽然说道:“这却不是,其实还有一个方法。” “什么方法?”清风轻声说道,“若是不难,小道会想办法救你出来的。” 巨棺中人还未及答话,这时候有个声音却在清风的身后响起:“你要救谁出来!” 清风吓了一跳,只觉一股凉气自足底而生,整个身体瞬间凉透。 ------------ 029、孰真孰假? 一柄钢叉呼啸而至,清风感知到了风声,立即侧身一滚,堪堪避过。 再起身一看,清风不由得为之愕然。 来人赫然是之前被秋意晚支开了的忽道然,此时的他浑然没有了之前那种卑颜,而是满脸的狰狞之色。 “我就知道那贱人将我支开,定是打了别的主意。”忽道然上前提起插入地面的钢叉,冷声道:“果然被我抓到了吧。” 清风却颇为意外,听这忽道然话里的意思,他似乎早知道这里的秘密,那他为什么不想办法去救他的兄长忽道灭。 “你这孽障,究竟想干什么!”巨棺中的忽道灭见状,不由得暴喝道。 忽道然提着钢叉,歪着头看了一眼巨棺中的兄长,冷声道:“你才是孽障。世受君恩,不思报国,居然还有不臣之心。陛下不杀你,已经是法外留情了。” “何谓不臣?!”巨棺中的忽道灭忍不住破口骂道:“这比丘国本就是我忽家的江山,是那沙门荆棘用妖术摄了去。二弟,你醒醒吧!” “住口!”忽道然提着钢叉指向巨棺,喝骂道:“你真是冥顽不灵,事到如今还口出如此无父无君之言!” “二弟,你是中了他的摄魂之术,只要你将我放出来,为兄立即能让你恢复神智。”巨棺中的忽道灭温言劝抚道。 “放你的狗屁!”忽道然戳手指着巨棺,喝骂道:“大哥,自你十年前从清华庄回来便有些神智错乱,你才是受了别人的蛊惑吧。” “哎啊,我的好二弟,你怎么的如此胡涂!”忽道灭已然有些抓狂了,怒不可遏的骂道:“你为何如此蠢。为兄夺回基业之后,最后还不是要传给你!” 忽道然一愣,目光闪烁不定,最后还是咬牙喝道:“够了。你那国王的美梦早就该醒了。你知不知道你犯的是谋逆大罪,陛下不迁怒我们忽家就已经是天大的恩德了。你不要再蛊惑人心了,你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会再信。” “你个蠢货。”忽道灭嘶声吼道:“他若是一个常人,想得出如此歹毒的法子困住我么!” “那是陛下受了那个国师的蛊惑。”忽道然手持钢叉,脸的大义凛然,朗声道:“我们忽家历代忠良,更该明身正意,禳清君侧,保比丘国一个太平!” 清风在一旁却是听得胡涂了,这两个人究竟谁说的是真的,谁说的是假的? 如果忽道灭的话是真的,那么外间那个国王就很可疑了,也很可怕;如果忽道然说的是真的,那么巨棺中人显然是神智不清了,得了臆想症,幻想自己是国王。 只是,无论这两人谁真谁假,清风知道他的处境都很艰难。 那忽道然看向他的眼神,满是杀机。 “二弟,你且去那集仙阁的地下看看,那里放着我们忽家列祖列宗的灵位……”巨棺中的忽道灭还没有放弃劝服忽道然的想法,吼道:“那假王办什么长生大会,其目的不过是为了将我忽家列祖列宗永镇地底罢了,你个蠢货究竟明不明白!” “大哥,你还是如此执迷不悟。”忽道灭冷声笑道:“真正蠢的人是你!” 巨棺中人怔愣片刻,忽的冷喝道:“忽道然,你这话是何意?” 忽道然哈哈大笑,说道:“其实说出来也无妨,毕竟我憋得也有些难受了。” 清风暗道不妙,这忽道然如果再说出一桩隐秘来,那就意味着忽道然绝对没有放过他的想法。 杀人灭口,这才是保守秘密的最佳方法。 只有死人,才会永久的缄默,不会吐露任何秘密。 忽道然毫不避忌小道士这外人,指着巨棺说道:“大哥,你如今年岁也不过天命,要是调养得当想来活到一百岁也不成问题。那我要等到什么时候?而且春秋鼎盛,真要做了王,纳个后宫三千佳丽,保不准就有一个贱人替你传了香火,那我如何有机会登上那个王位呢?” 巨棺中的忽道灭惊愕良久,厉声尖叫道:“你早就恢复了神智,对不对?” “不妨告诉你,我从来没被迷惑过。”忽道然狞笑道:“只是觉得这也是一个机会。不然的话,我永远都会屈居在你之下。” “好、好、好啊!哈哈哈哈哈……”巨棺中的忽道灭如遭重挫,心神为之疯狂,厉声吼道:“二弟啊二弟,大哥还真没想到你居然能隐忍二十余年。这些年你装疯卖卖傻还真是难为你了,果然不愧是我忽家的种!” “大哥,过奖了!”忽道然干笑道。 “那你为何不早说。”忽道灭在棺中挣扎着说道:“你我兄弟二人联手,何愁不能将那沙门荆棘赶出比丘国,恢复我忽家江山。” “呵呵,大哥,你太天真了。”忽道然摇了摇头,说道:“那沙门荆棘棘三十年前,可是奉着西天佛旨前来接收比丘国的。不是你我所能抗衡的。” “佛旨?寡人如何不知道?”忽道灭愣声问道。 忽道然指了指他自己,说道:“因为他们传旨的人是我。” “什么?!”忽道灭蓦地恍然大悟,吼道:“是你在害我?!” “不错,是我。”忽道然哈哈大笑,拍掌道:“三十年前,在你酒里下毒的人是我。将你生辰八字、气血发肤交给那沙门荆棘设咒拘魂的人也是我。十年前,你发觉端倪,去清华庄找那清华老仙解除咒缚,也是我告的密;你中毒无力以致于受缚被抓,仍旧是我做的。” “天啊!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忽道灭挥动着被钉死的拳脚,将巨棺震得东摇西荡,似乎随时会从半空摔下来似的。 “我们可是亲兄弟,我若无后,这国主的位置必将传给你,你究竟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忽道灭嘶声吼叫道。 忽道然面容冷冽,说道:“你不必妄猜了,我不妨告诉你,那沙门荆棘本来图的就不是我们比丘国的江山,只是想利用一下我们的蟒神祖躯来炼丹罢了。” “混帐,你知不知道我们就是蟒神后裔,你这是卖祖宗!”忽道灭破口骂道。 忽然道却是不以为然,笑道:“一条上古蟒尸罢了,狗屁的祖宗。再说了,若能炼出一炉丹来,那沙门荆棘也会许我一颗,到时候我也能长生不老了,祖宗?国家?那又算得了什么。” “你这孽障!我要宰了你,清理门户!”忽道灭蓦然间发起狂来,只见那绵绵树藤之下,忽我然窜出无数条大小不一的青蛇来,齐齐向忽道然电射而去。 忽道然面色一变,冷声道:“国中蛇乱,果然是你捣的鬼!” ------------ 030、沙门荆棘(二更) 万千蛇潮,海水一般涌来。 青翠翠的爬了一地,层堆层,块摞块,放眼看去,密密麻麻,令人毛骨悚然。 盛怒之下,忽道灭几乎将他所分裂出来的蛇全都驱使了过来。 清风其实很怕这些没有脚的蠕动之物,更何况是如此海量的蛇,差点直接被吓得瘫软在地。 忽道然提起钢叉,左支右挡,边战边退,显然他也没有想到这里居然藏着如此多的蛇。 渐渐的忽道然被那些蛇给逼出了这地底,棺中的忽道灭冲还有没被吓昏过去的小道士说道:“你速速离开这里,切记想方设想救我出来,事成之后,寡人必有重谢!便是将这江山让你半壁也可以。” 清风面色惨白,嘴唇哆嗦着点了点头。 “我送你出去。”忽道灭见清风点头,便道:“出去之后,你若不便回山,便去找清华老仙,他一定会来参加这长生大会的。到时候,你向他说明我的事情,他自会来救我的。” 清风怔忡间,忽然有一条头生寸角的青蛇从蛇潮中涌出,径直咬向清风的脖颈。 清风吓了一跳,蓦地神魂归体,阁楼中榻上的清风也倏然惊醒过来,那个在洞顶石室中己人喝茶的怪梦自然也破灭了。 清风惊魂未定,大声不已,过了许久,才把狂跳不止的心给定了下来。 长舒一口气后,清风舒服多了,也开始思考该怎么办了。 首先自己知道了这么大的秘密,忽道然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而且今天的事情颇有些古怪,那秋意晚好似故意把忽道然支开,然后把自己送到这里来。在事情未明了之前,那秋意晚也是不能信的。 唯今之计,只能尽快进王城,只要有熊山奇在,便不用怕这忽道然。清风打定主意,立即从榻上爬起来,悄声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望见四周静寂,清风便步伐加速,径直朝这思秋殿的大门冲去。 路上还撞倒一个起夜的仙娥,清风不及道歉,继续发足奔向门外大道。 一出殿门,清风便御起腾空之术,急速掠行着。 不多时,忽然听到身后殿中响起一声巨大的咆哮声,接着便有一道高大的人影提着一柄钢叉急急的奔了出来,指着清风喝骂道:“小贼道,哪里逃!” 清风听到喝声,再次催动腾空术,身形再次加速,犹如疾影急掠。 身后的忽道然虽非修士,却也是习武多年,从前佯作怂包的样子以欺瞒他人,如今事关身家性命,却不得不催发身法,追杀这小道士。 清风之前神魂离体消耗大半本就不多的灵息,此时还没有恢复过来,御起这腾空术已经有些吃力,却无法再做其他。 忽道然虽被蛇潮逼走,其实却也退得走,并没有被那些青蛇伤到,眼下发足狂奔,忽的掷出手中的钢叉,直插小道士的后心。 清风骇得魂飞魄散,想躲避却实在有力未逮,只得猛然驻停身形。 钢叉掠过清风的头顶,径直插在离他三尺远的地面上,叉身颤摆不已。 清风这一停,却是刚好撞在了忽道然的怀里。 忽道然探手便扣住了清风的喉咙,此时离王城还远,清风即便放声呼救,想来也没有人会听到。 “你个小贼道,终究还是落到了我手里。”忽道然单手提着清风,咧嘴一笑,满面阴沉之色,“听了我这么多秘密,你觉得还有活命的机会?” 清风咽喉被扣,无法说话,只得捶打着忽道然的手臂。 “不必再做无用功了。”忽道然冷声道:“你是一定要死的。不过再杀你之前,倒还有些事情要做。” 忽道然单手提着小道士,徐步回到了思秋殿,径直闷进了秋意晚的房中。 秋意晚正与忽夜来在午睡,听到声音便坐了起来,见是忽道然,不禁斥喝道:“二叔,此处不是你能进来的地方。你最好自重!” 忽道然将手中的小道士往地上一丢,冷声道:“我的好嫂嫂,你最好向我解释解释。” 秋意晚看到小道士的时候,眼睛里不由得闪过一抹惊讶,不过却又很快恢复了正常,冷声道:“小道长乃是我王兄请来的贵客,你这般对他,怕是不好吧。” 忽道然冷声一笑,搬了一张椅子到床前三尺近处,施施然坐了下来,抬眼看着榻上的秋意晚,说道:“如果陛下知道这小道士居然去探查佛寺禁地,想来会第一个要杀了这小崽吧。” 秋意晚秀眉微蹙,淡淡地说道:“小道长初来我宫中,想来也只是误闯而已,二叔何必小题大作?” “我小题大作?”忽道然嗤笑一声,说道:“若是我去晚一步,这小牛鼻子可就将那人给放出来了,那后果可就不堪设想。” 秋意晚绞合的手掌蓦地发颤,只是面上却不露半点痕迹,淡淡地说道:“即便他犯了大逆之罪,他也是你兄长,你这般说他,合适吗?” “我可也没这样心怀不臣的兄长。”忽道然满不在乎地说道:“我忽家世代忠良,可不能让他给坏了门楣。” 秋意晚犹豫了一下,试探似地说道:“二叔,知道忽家之传承?” “当然知道。”忽然道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笑道:“忽家世代为比丘国之栋梁,辅佐国主,共禳太平。” 秋意晚眼中难掩失望之色,语气转为冷淡,说道:“二叔,难道不知女子内闺不得擅闯吗?” 忽道然浑不在意秋意晚话里的讥诮,只是指着小道士说道:“我是来讨个解释的。” “哦?我能有什么解释需要给你的?”秋意晚坐在榻上,却仍不减雍容之姿。 清风却是在借机调息,好择机逃走。 忽道然冷眼看向秋意晚,喝问道:“我很想知道,这小道士为何能去寺底。须知蛇佛寺外可是浇铸了铜锁的。若无引魂之物诱导,如何能进得去?” 秋意晚启唇一笑,却是半点笑意也无,更像是讥讽,“小道长可是修仙之人,应该会些法术。再者说了,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与夜来,一直在午睡呢。” 忽道然眉尖一挑,显然有些不耐烦了,冲秋意晚说道:“够了,你不必再装了。我问过厨娘了,中午你给他吃了素肉,他精气过溢,所以神魂才会不由自主地出窍。你守在我这小侄子,哦不,应该是小侄女身边,想必是为了压制她的神魂吧。” 清风抬眼看了秋意晚一看,心下微讶,他本以为是自己修行不当,所以再次魂离魄散,想不到却是她在饮食里做了手脚。 “妾身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秋意晚无比怜爱地摸着还在熟睡中的忽夜来,淡淡地说道。 “你会知道的。”忽道然冷笑一声,目光灼然地看着秋意晚。 秋意晚不以为所动。 忽道然缄默了一会儿,忽地说道:“你不是沙门荆棘的妹妹,对吗?” 秋意晚身体一僵,抬眼不可思议地看了忽道然一眼,“你这样直呼国主的名讳,不怕也被判个大不敬之罪?” “你是他派来我忽家的,对吧?”忽道然不答反问。 秋意晚睫毛微颤,却低下头看向忽夜来,并没有答话。 “你下嫁我大哥时,我本就有些奇怪。”忽道然也不管别人听或不听,兀自说道:“陛下明知我大哥誓必会反他,为何还要将亲妹妹嫁线我大哥呢?我初时以为陛下是在刻意安抚我大哥,后来我发觉不对。因为我大哥那点谋算在陛下面前实在是不够看的,那么陛下这一举动,必定另有深意。我便在想,究竟会有什么深意呢?” “我一直想不通。”忽道然抬眼看着秋意晚,眼神凌厉,说道:“直到夜来出生后,我终于明白了……” “住口!”秋意晚蓦地勃然大怒,冲忽道然厉声喝道。 ------------ 031、疯子(三更) “你生气了?”忽道然笑了起来,心情甚是愉悦,抚掌道:“说明我猜对了。” “忽道然,你究竟意欲何为?”秋意晚冷眼看了过去,目光如同秋风,刀锋似的锐利。 忽道然亮着眸子,意味不明,道:“你应该明白。” “妾身不明白。”秋意晚冷声道。 忽道然“啧啧”两声,抖动手指,似是在嗔怪秋意晚的调皮,“嫂嫂,你何必明知故问呢?” “妾身确实不知道,又何来的明知故问?”秋意晚面无表情地与忽道然周旋着。 忽道然用手敲了高喊手中的钢叉,又说了一遍,“你明白的。” “你喜欢玩哑谜?”秋意晚眉尖一挑,冷声问道。 忽道然摇头,说道:“不喜欢,一点也不喜欢。不过嫂嫂若是有这兴趣,玩一玩倒也无妨。” 秋意晚笑了,“很好。” 忽道然讶然问道:“什么很好?” “什么都很好。”秋意晚笑着说道。 清风听着这两人的对话,简直一头雾水、莫明其妙。虽说佛道两门说话多带机锋,大多也都有迹可循,这两人的对话简直天马行空,完全不着边际。饶是小道士认真听了半天,仍旧不明白,他们在说些什么。 忽道然摇了摇头,淡淡地说道:“不好。” “你不是很想么?怎么不好?”秋意晚问道。 忽道然一双眼睛里确实泛起了丝丝情`欲,不过却又很快压制下去了,面上却不着痕迹地说道:“因为我喜欢主动。” “有什么区别吗?”秋意晚斜倚在床头,眼儿含媚地说道。 忽道然双眼一眯,淡淡地说道:“有。我还不想死。” 秋意晚又笑了,说道:“人岂非都是要死的,不过早晚而已。” 忽道然也笑了,说道:“我做了四十几年的人,早做腻了。” “你想成仙?”秋意晚问道。 忽道然还是摇头,“我只是想长生不死。” “长生易成,不死却难。”秋意晚叹息一声,说道:“这世间本就不有不死之物。即便仙神万裁,也终有成为土灰之时。” 忽道然咧嘴一笑,冲秋意晚挑眉说道:“那我便先求长生,再求不死。” “那你为何不去求,却在自己嫂嫂的房间里驻留,不怕别人说闲话?”秋意晚讥诮地说道。 忽道然却是大义凛然,笑着说道:“你我叔嫂二人,言行袒荡,何须畏怯那飞短流长?” “你不怕?妾身却怕。”秋意晚轻声说道:“女子的名节,得来不易,失去却是太容易了。” “若能长生,名节又有何用。”忽道然无所谓地说道。 秋意晚道:“妾身却没有长生的想法。” “你不想长生?”忽道然惊讶道。 秋意晚摇头,“不想!” 忽道然眉头紧皱,显然有些不信秋意晚的话,眼神闪烁,冷喝道:“你若不求长生,却又为何卷进比丘国中的是非来。” 秋意晚眼神萧索,长叹一声,说道:“人生在世,身不由己。” 忽道然嗤之以鼻,冷声道:“你未必是你。” 清风听了,顿时大为意外,扭头看向秋意晚。 “同样身不由己。”秋意晚却没有反驳。 忽道然这时却点了点头,看着秋意晚笑道:“那你应该也知道,现在你也是身不由己。” 秋意晚嘴角微翘,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朱唇微启:“未必。” “呵呵,果然还心存幻想。”忽道然拈着自己的长须,笑着说道:“你没有任何机会的。” “你要试试吗?”秋意晚启唇笑道。 忽道然眉头微微皱起,这女人难道还有别的凭恃?这个念头方起,很快便被忽道然给否决了。这些年,他一直腆着脸皮跟在这女人身侧,就是要弄清楚她究竟是多少手段。忽道然自认为他比这女人自己更了解她。 到要看看看,你还能装到几时。忽道然心中想道。 “你不会想试的。”忽道然笑着说道:“一试,你就输了。” 秋意晚道:“我们本来就不是在赌什么,哪来的输赢。” 忽道然摇头道:“你就是在赌。你之所以和我说这么多,无非是想给这个小道士创造逃跑的机会,同样……” 忽道然吸了吸鼻子,在空气中嗅到若有若无的味道,咧嘴笑道:“顺便下毒,对吧?” 秋意晚面色微变,很快若无其事的笑道:“想不到二叔居然如此敏锐,只可惜还是迟了。” “迟了?”忽道然拍了拍手中钢叉,大摇其头,“并不迟。” 秋意晚好心提醒道:“我这秋意浓,说是无味,只有浓时方能嗅着,只是那时毒已入肺腑,神仙难救。这难道还不迟?” “好厉害的毒药啊。”忽道然听罢,不由得拍手叫好,“此类毒药化入气味,确实防不胜防。” “所以,现在滚出我的房间!”秋意晚蓦地变色,厉声斥喝道。 忽道然没有动,甚至表情也没有丝毫的变化。 秋意晚感觉有些不妙,皱眉道:“你为什么还不滚?莫不是你以为你自己能解秋意浓的毒?” “秋意浓是你专门配制的毒药,我怎么会解呢。”忽道然嘿嘿一笑,无比惫懒地说道。 秋意晚有些猜不透这男人想干嘛了。 “是不是很奇怪?”忽道然笑了起来,说道:“觉得我为什么会有恃无恐?” 清风却是面色微变,忽地开口道:“他对我们也下了毒。” 秋意晚悚然一惊,摇头道:“这不可能!”看向忽道然的眼神带着些许的不屑,“他没有那种使毒的本事。” 忽道然也点头认同,说道:“确实,我使毒的手段,确实不高,甚至可以说是低劣。但有时候,偏偏就是一些最低劣的手段,却能骗到最厉害的高手,而这些高手却浑然不觉。” 秋意晚脸色大变,因为毒性发了,她感觉到腹中一阵绞痛,实在无法忍受。 忽道然见了,笑得更开心了,说道:“为了对付你们这种非人,我也研究了许多。寻常毒药,对你们而言可谓全无效用。所以,我去千里之外的黄花观,求了几钱专治你们的毒药。” 秋意晚初时还只当寻常来听听,等听到黄花观的大名时,不由得面色剧变,骇然不已。 “你如何能去得了黄花观?”秋意晚惊恐万状地问道:“那观主岂会见你这凡夫俗子。” 忽道然看到秋意晚的神情终于动容了,不由得哈哈大笑,说道:“百剑神君寻常确实不接见凡人,倘若我送上阖国百姓的命魂灯呢?” “疯了,你简直疯了,你这个疯子!”秋意晚斥喝道。 ------------ 032、脱身(四更) “告诉我,你们究竟是什么来头?”忽道然抱着钢叉,笑意盈盈地问道。 秋意晚实在是想不通,这人究竟是什么时候下的毒,竟然让她毫无察觉。 忽道然看到秋意晚那疑惑不解的眼神,顿时叹息着摇头,“女人呐女人,死到临头,却还想着那些不着边际的事情。” 秋意晚强忍着腹痛,抬眼盯着忽道然,“我不会告诉你的。” “你确实不会告诉我。”忽道然挠了挠自己的头,笑了一声,说道:“但是你不得不告诉我,因为你若不说,你就会死。” 忽道然抬手指了指地上的小道士,说道:“这小道士也会死,还有……” 最后,手指头定在榻上熟睡的忽夜来身上,“她同样也会死。” 秋意晚面色剧变,蓦地恍然大悟:“你在菜里下了毒?” 忽道然大笑着拍手,赞叹道:“嫂嫂真是冰雪聪明。在这小道士来的时候,我就猜到你会留下他,所以你让我去看汤的时候,我就顺手下了毒。之后,汤好了,你便支开我去送汤了。想来,你从来不觉得我会大胆到在你的饭菜里下毒吧。” 秋意晚确实没想到,虽然她早知这个二叔对她有所图谋,她也一直在利用这一点,不然的话,恐怕早就沦在这忽道然的俎上肉了。只是万万没有想到,这忽道然居然果敢如此,一念生起便立即行动,这下真就难逃了。 秋意晚早就萌生死志,只是每次看到忽夜来又都打消了那个念头。如今受辱便罢了,如何才能保住夜来的性命呢。 “好了,不必浪费时间了。”忽道然看秋意晚神色阴晴不定,显然是正在犹豫之中,便又加了一剂猛药,道:“这毒凡人沾唇即死,你们这些修士妖孽至多也只能撑半个时辰。” “你若再迟疑,你们可就死了。”忽道然细语温言地劝解道:“你不为自己想,也该为夜来侄女想想。她才四岁……” “够了。”秋意晚喝止了忽道然的话,从榻上坐了起来,说道:“好,你想知道什么,我统统告诉你。不过,你要把解药给我。” “你说了,解药自然双止奉上。”忽道然笑道。 秋意晚眼睛毫不掩饰不信任之色,说道:“我信不过你。” “那也没有办法。”忽道然说道:“须知你本事比我大太多了,我不得不防。” “那你先解了这小道长的毒。”秋意晚看了清风一眼,收回目光之后,便道:“你总不会连个小道士也怕吧。” 忽道然也看了清风两眼,只见清风捧着肚子,小小的身子痛苦不堪地缩成一团,几欲昏厥。 “好。”忽道然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纸包,里面有三颗红色的小丸,亮在秋意晚的眼前,说道:“嫂嫂,你可看清楚了,这里每一颗可都是用一万个人的命魂换来的,你确定要先给这小道士?” 秋意晚冷声道:“那先给我或者夜来,你敢吗?” 忽道然一怔,尴尬地笑了起来,说道:“还真不敢。”说着,便拈起了一颗,冲清风道:“小牛鼻子,算你走运了。” 细小的药丸,轻轻抛起,划一道弧线落到了清风的手里。 清风捧起小药丸,抬眼看了秋意晚一眼。 秋意晚点头道:“你服下吧,也好证明这解药是真是假。” 清风眼神不免有些奇怪,在秋意晚与忽道然的逼视下,还是将那枚药丸扔进了嘴里,也不嚼,直接生咽入腹。 味道很难闻!这是清风唯一的感受。 过了一会儿,秋意晚便急切地问道,“如何?” 清风感受了一下,昂头说道:“肚子确实不疼了。” 忽道然笑道:“嫂嫂,这下便信了吧?” 秋意晚心里一松,叹息道:“也罢。不过这些事情,不得传六耳。” 忽道然低眉看了小道士一眼,递了一个快滚出去的眼神。 清风一愣,说出声来了:“你让我出去?” 忽道然也感觉不馁了,万一这小道士跑去把正在参加饷仙宴的那些大修士叫来,那他绝对死无葬身之地。 “不必,我随你到外间说话。”秋意晚随手挑了一件外衣穿上,缓身下榻,穿好鞋袜,便朝门口走去。 忽道然瞪着清风,低喝道:“小道士,你最好不要耍花样,不然的话,你会死得很惨。” 清风颇有些畏怯的缩了缩脖子,忽道然见状不由得哈哈一笑,随即转身跟着秋意晚走了出去。 清风看着两人出了房间,便爬到了床榻的一侧,蓦地探手往口腕上腭一抠,便将一颗小药丸抠了出来。 原来清风一直并不曾中毒,倒不是他天生百毒不侵,而是他在菩提寺里呆了几日,那里的山水饮食无一不是天地灵物,早就养得五脏六腑可以自动涤洗毒素。那些个千鸟绝,量本来主少,还被忽道然撕在了数盘菜之中。所以,还未来得及进入清风的腹中,便被清风体内的灵气烘成了废气,排出去了。 秋意晚是使毒的高手,一眼就看出了小道士是在装疼,虽然不知道个原因,却也顺利地骗到了一枚解药。至于秋意晚故意引开忽道然的目的,自然就是要让清风把这枚解约喂给还在昏睡之中的忽夜来了。 清风将红色的小药丸塞进忽夜来的嘴巴里,又倒了杯茶水慢慢地灌了进去。听到“咕噜”一声,清风心里顿时一松。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忽夜来却仍旧熟睡之中,怎么也叫不醒。 清风知道秋意晚将他留下来的用意是什么,就是要他带走忽夜来的。只是这样一来,她自己不就凶多吉少了。 该怎么办?清风挠了挠头,确实有些难以抉择,更重要的是他没有多少时间。 清风边思考着对策,边将忽夜来背了起来,随手从绸被上撕下来一长段布条,当作绳索把忽夜来牢牢地绑在他的身后。 悄声走到门前,清风左右察看,都没有发现忽道然和秋意晚的身影,心下不由得有些奇怪,不过却还是蹑步走了出来。 及到快到前厅,才听到了对话之声,正是秋意晚与忽道然的声音。 听起来,似乎聊得颇为融洽的样子。只是清风却感觉更加不妙,因为这两人占着的位置,正是出去的唯一通道。 说了几句之后,秋意晚似是腹痛难忍,身体摇摇欲倒。忽道然立即探手去扶,却被秋意晚推开。 秋意晚踉跄着几步,扶着门墙走远。 忽道然跟了上去,好言劝了几句,秋意晚只是摇头。 忽道然只得从怀中掏出纸包来,又拿出一枚药丸,不过却捏碎了一半,递给了秋意晚。 秋意晚推拒半天,最后还是将解药咽了下去。 趁着两人走偏了,清风立音背起忽夜来,从过道里溜了过去。 走完这段通道,便到了前院,大门便近在咫尺了。 清风的脸上绽开了笑容,故作自然地朝大门走去。 就在一只脚迈出大门时,蓦地背后一个声音喝道:“兀那小道士,给我站住!” ------------ 033、清华洞府。 比丘城南,有清溪一股。 两边夹岸长着千千万万颗杨柳,层次鳞比,煞是整齐。 此时日头斜照,烟霞四披。 暖光落处,却照见了丛林掩映的一处洞府,唤作“清华仙府”。 水过山前,云白出洞,又有遍地翠鲜漫长满庭,奇花争艳,好一派详安胜地。 只不过,再往里看,却是一派惨不忍睹的凄景。 洞中,遍布万千妖物的尸身,各色的鲜血遍地横流。 空气之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 却有两个和尚,一脸惬意地躺在一座石台之上。 其中一个年约三十许,身量不高偏瘦,长得尖嘴猴腮雷公嘴,只是一双眼睛却亮得出火。 另一个,身形肥大,满面憨态,敞亮着大肚皮,呵呵地笑着。 这二人正是从方寸山上一同下来的悟空、悟能两个和尚。 “上山之后,倒是许久没杀得这么尽兴了。”悟空和尚嘿然一笑,探手不知从何处摸出了一颗水润的桃子,张口便咬得满嘴水泽。 悟能和尚看了悟空和尚一眼,笑道:“你这厮就知道打打杀杀,须知方丈交待我的们任务可不是这个。” “你杀得不比我少。”悟空和尚鄙夷地讥讽道。 悟能和尚唱了一声佛号,说道:“贫僧这是在渡他们往归极乐。” “狗屁。”悟空和尚啐了一句,翻了个身,说道:“你这呆子杀性犯起来比俺还凶,装甚么。” 悟能和尚憨笑着摸了摸光头,然后说道:“哎,不过终究让那鼠妖逃了。” “一只白毛老鼠而已,逃便逃了。”悟空和尚咬着桃子,满不在乎地说道。 悟能和尚却是有些不放心,说道:“我们坏了那人的好事,他会不会亲自来一趟?” 悟空和尚嗤笑一声,说道:“来便来,俺还怕杀得不尽兴呢。” “你这人,怎么就知道杀。”悟能和尚有些恼怒地喝道:“难道你还想被方丈关进三星洞里面壁思过?” “算了,那里也只有悟净那蠢货喜欢呆。”悟空和尚用满是桃汁的手抠了一下鼻孔,满指甲的鼻屎抹在悟能和尚的衣服上,说道:“话说那位黑球收的徒弟还真不怎么样啊。” “什么黑球,那好歹也是西天出来的一位尊者。”悟能和尚颇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悟空和尚,说道:“那鼠妖可是他手下五行大护法之一。” “还五行大护法呢”悟空和尚嘴角勾起一抹嘲讽,嗤笑两声,说道:“五个大饭桶还差不多。” 悟能和尚也笑了两声,显然也认同悟空和尚这个说法。 “此间事了,要不要去帮帮……他?”悟能和尚忽然抬手指了指比丘城。 悟空和尚知道悟能和尚说的是谁,眼里蓦地闪过一抹微妙的神色,咬了口桃子,道:“那本就是对他的考验,须知我们菩提寺也不是谁都能入的。那小东西若经受住了考验,寺里自然有他的一个位置。若是失败了……呵呵” 悟能和尚扭头看了悟空和尚一眼,笑得有些意味深长,道:“你怕是有些言不由衷吧。” “猪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悟空和尚神情一变,冷声喝问道。 悟能和尚笑得更厉害了,指着悟空和尚说道:“我看你是喜欢上那小道士了。” “切。”悟空和尚不屑分辨。 悟能和尚却是一脸早看穿了你的表情,笑道:“这么多年来,上山的人也不少,除却走了的老八,你对谁和颜悦色过?偏就这小道士,你看似严厉实则处处爱护。我的七师兄,你还真不是个耍心思的人。” “闭嘴。”悟空和尚蓦地抬腿,一脚将悟能和尚踹下石台,喝骂道:“跟你说过八百遍,叫老子大师兄!” “好好好,大师兄。”悟能和尚倒也乖觉,知道再说下去这跟猴子一样脾气的师兄就真要恼羞成怒了。 “你说方丈,为什么会对这小道士另眼相看?”悟能和尚爬回石台,冲悟空和尚笑问道。 悟空和尚将桃吃净,桃核却是猛地戳进了石台之中,抹了一下嘴巴,说道:“谁知道这小道士是不是他的私生子,当然爱护了。” 悟能和尚道:“也不能这么说。毕竟这小道士是镇元子的徒弟,而且根骨确实上佳。” “那小东西根骨佳不佳关俺屁事。”悟空和尚不屑地说道。 “你难道不想这小道士留下来?”悟能和尚笑问道。 悟空和尚神情寡淡,说道:“那小东西麻烦死了,谁想他留下。趁早滚蛋最好。” “口不对心,我就不信你是这个想法。”悟能和尚笑着说道:“须知他和江流儿很相似,你……” 嘭! 话未说完,便见悟能和尚化作一道疾影,径直被撞在了洞壁之上,几乎将整个洞府都给砸穿了。 “别在我面前提这个名字。”悟空和尚双目泛起一抹凶光,冷得人心肺透寒。 悟能和尚从洞壁中下来,只拍了拍衣服,笑容不减,说道:“你会生气,说明你还在乎,你为什么不……” 悟空和尚眼神更冷,盯着悟能和尚,说道:“你想死?” 悟能和尚直视过去,笑道:“你能杀得了我?” “你想试试?”悟空和尚坐起身来,冷声道。 悟能和尚道:“不想。” “那就闭上你的嘴!”悟空和尚斥喝道。 悟能和尚摇头,“那不行。不让我说话,那是生不如死!” 悟空和尚气得青筋暴露,说道:“刚杀了一些妖孽,还没玩尽兴呢。” “我可不陪你玩。”悟能和尚摇头道:“我要去城里看看那小道士。我可是喜欢上这孩子了,寺里太无聊了,有这小东西在,才好玩嘛。” “那是他的入寺考验,你最好别插手。”悟空和尚目中杀性收敛,只是冷意依旧。 悟能和尚哈哈一笑,说道:“我可不会插手。不过嘛,那城里可是还藏着三个五行大护法,除掉他们可是方丈交待下来的任务啊。” “方丈只是让我们阻止他们。”悟空和尚说道:“人间之事,我们不能牵涉太深。” 悟能和尚忽地意味深长地说道:“那是人间吗?” 悟空和尚默然不语。 悟能和尚见他这副模样,便知刚才那话勾起了他的伤心之事,只是一时也不知如何安慰,便转移话题道:“那万年老狐也去了城里,我们须得看着他。不然,让他得了那万年蟒妖的妖丹,那就麻烦了。” “在这里杀了他不少狐子狐孙,仇已结下,最好便是把他也一并了结了。”悟空和尚点了点头。 悟能和尚笑了一声,看了看这洞府里遍地的狐尸、鼠尸,皱了一下眉头,说道:“这里也太惨烈了些,你杀得一点也不艺术,给你差评。” “少废话,一把火烧了吧。”悟空和尚漠然道。 悟能和尚一愣,说道:“要烧也是你来啊,你的三昧火眼是当饭吃的。” 悟空和尚二话不多,一个筋斗便出了洞府,身浮半空,只见双眸之中红光一闪,便见两道火流从目中激射而出,沾地即燃。 “该死的雷公嘴,我还在呢。”悟能和尚吓了一跳,须知这三昧真火一但沾上,想要熄灭可就难了。 悟空和尚哈哈大笑,腾云而去。 悟能和尚气急败坏,踏空而起,追了过去。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034、危险。 (PS:昨天吃了个超毒的外卖,拉了一夜一天的肚子。菊花有些拉疼了,浑身都有些无力。下午好了些,想起昨天说好的至少三更,于是开始码字,可能更新稍晚一些。) 一只手猛地探过来,扣住了小道士的肩膀。 清风一回头,便看见一张愤怒的脸,不免有些怔住了。 来人却是忽毕劣,他捉住了小道士,然后喝道:“你要带我家小公子上哪儿去?” 清风心道不妙,也不多说废话,立即将忽毕劣推开,返身便冲出了大门,御起腾空术便朝宫门掠行。 只可惜,还是迟了。 清风出门不到百丈,便见眼前一花,身前五尺处便多了一人,正是持叉而立的忽道然。 忽道然的速度太快,以至于清风被吓了一跳,不由得退了两步。 清风扭身换个方向疾行数丈。 只是抬眼一看,那忽道然却仍在他身前五尺之处。 清风顿时知道这个忽道然其实道行高深,那日在忽家定是佯装普通人。 “小牛鼻子,看来你道行不够啊,逃都逃不快。”忽道然嘴角露出讥诮之色,手中钢叉蓦然一甩,便见两根叉子剧烈的颤动起来,发出“嗡嗡嗡”地怪响。 这股怪响,甫入人耳,便扰人神智,令人头疼欲裂。 清风只觉得身魂两乱,似是要被撕裂开来。 “你身边的那大个子不在,你便任人宰割了呢。”忽道然心情大快,晃手着手中钢叉,笑着说道。 “忽夫人呢?”清风看着这忽道然,心中不免有些担心秋意晚的安危。 忽道然冷笑一声,说道:“那贱人居然还想暗算我,被我一叉子结了。” 清风心下一凛,下意识有些不信,但若秋意晚无恙的话,应该会来阻止这人才对。 “不要妄想有人来救你。”忽道然看穿小道士的心思,说道:“能救你的人,说不定已经自身难保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清风讶然问道。 “到了阴曹地府,你去问阎王吧。”忽道然说罢,蓦地将钢叉往小道士猛然插去。 清风强忍下体内那股躁动不安的颤动,腾身速退,待到叉至近前,蓦地将身一折,暴退数丈。 这一叉,却是叉到了怔立在门前的忽毕劣身上。 那忽毕劣本只是想叫住小道士,让他把小公子留下来,不曾想却见到了这种变故。看到平常颇有些外厉内荏的二爷居然化为了武林高手,不由得怔愕不已。 他这一怔,便将自己置入了死地。 这一叉,虽然未刺入他的身体,只在他的眼前颤了一颤。 忽毕劣双目蓦然间爆碎,接着便见一缕残魂从两眼之中被扯了出来,瞬间被两根钢叉吞噬干净。 忽毕劣魂魄既失,整个人迅速如老树般枯萎,化作了人干。 清风见状,心下大骇,无怪乎这叉子叫粘魂钢叉,居然可以吞食人的魂魄。 “一缕下等弱魂,晦气。”忽道然看了一眼萎顿倒地的忽毕劣,不屑地啐了一口,随即目光扫向小道士和忽夜来,说道:“小道士,不晓得你的魂魄是个什么等级,会不会让我这叉子大放异彩呢。” 清风眉头紧皱,不免有些痛恨自己的无能来了,除了逃跑,居然没有一向可供反攻的法术。 “将忽夜来交给我,我给你一个痛快。”忽道然探手指着小道士,嘴角挂着浅淡的鄙夷。 清风扫视四周,这里离宫城太远,又没有什么有利地形,这样一来倒还不如去那蛇佛寺,说不定还能借一借那忽道灭的力量。 心念一定,清风蓦然间动了,返身便返回思秋殿。 忽道然一愣,随即笑了起来,说道:“小道士,你藏进殿里也无用。” 说罢,忽道然提起钢叉,纵身而起,高掠宫墙,便抢到了小道士的前头,立在蛇佛殿前等着小道士撞上门来。 清风嘴角一勾,蓦地再次返身,用最快的速度,掠向宫城。 忽道然眼神一变,啐了一声:“耍这种小把戏,看我不叉爆了你的小牛鼻子。” 身形如电,转折即至,一叉落下,便将那道急奔的人影插个正中。 忽道然嘿嘿一笑,正要提叉,蓦地眼神大变,急忙回眸。 这一回头,却正看见那小道士背着忽夜来闯进了蛇佛寺中。 忽道然再一看钢叉刺中一之物,居然是化作了人干的忽毕劣。 “看来不是个慈悲的出家人呢,连死人都利用。”忽道然见小道士闯进了蛇佛寺倒也不急,提叉甩掉忽毕劣地尸身,缓缓走入蛇佛寺中。 看着蛇佛寺大门洞开,忽道然笑意更浓。 清风走到寺底便怔住了,面前是一个巨大的铜锁。 清风这才想起来,那个忽道灭被锁在寺底之底,想要去找他,首先就要解开这把铜锁。之前是他以做梦的形式,才能穿透这扇门,如今他以人的形态,显然没办法穿墙而过。 这下死定了,成了瓮中之鳖了。清风额头见汗,惊慌不已。 忽道然的笑容从上面慢慢地传下来,“小牛鼻子,何苦自寻死路呢。你以为底下的那人能帮你?别天真了,他这辈子都别想重见天日了。” “他好歹也是你的兄长。”清风靠着墙壁,冷声说道。 忽道然嗤笑一声,说道:“小牛鼻子,你这是想渡我入善?” 清风显然没有这个想法,像这种恶人,渡之无益,只有除之最好。 只是,清风并没有除恶降妖的手段。所以,眼前便迎来了生死存亡的危机。 “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可惜你这小牛鼻子不珍惜。”忽道然终于走到了清风面前,提起钢叉,冷笑道:“既然不识时务,那便将你的魂魄喂了我这钢叉吧。” 钢叉一颤,便有细微的波痕在空气中震荡。 清风只觉得自己的脑内一疼,魂魄便有些探制不住的往身体外挪去。 清风慌忙之下,念起了《唯我无量观心经》,蓦然周身浮现一抹金光,瞬间将清风的魂魄给定住了。 “咦?”忽道然惊叫出声,自得了这粘魂钢叉,他几乎是无往而不利,想不到今日居然有粘不出来的魂魄,难道说这小道士真有什么神通法术不成。 清风也有些讶异,这心经乃是他在三星洞里抄经时,自动浮现在他眼前的。想不到,居然有如此神效,可以定心固魂。 “算了,粘不了你的魂,便杀了你的人。”忽道然也懒得深究什么,将这小道士杀了便是。 钢叉再至,却没有震动,而是直插小道士的心口。 清风想躲,只是这叉子来得太快,有些躲不及。 啊—— 惨叫声起,鲜血四溅! ------------ 035、另一种说法(修) 一柄长剑,自幽暗中刺出,将忽道然瞬间贯穿。 只是,这剑有些刺歪了,并没有伤到要害。 忽道然惨叫一声,咔血倒地,粘魂钢叉也落到了远处。 秋意晚从暗中缓缓走出,面无表情地抽出长剑。 “你怎么会还活着。”忽道然目眦欲望,露出难以置信之色,说道:“方才我分明一叉刺死了你。” 秋意晚轻笑了一声,没有答话,而是又刺了忽道然一剑。 这次却是正中心脏,穿胸而过。 “你……”忽道然瞪大眼睛,心有不甘地指着秋意晚。 秋意晚笑了一声,说道:“你应该知道有句成语叫金蝉脱壳吧。” 忽道然先是一呆,接着恍然大悟,指着秋意晚道:“你果然是秋蝉……” 只是话未说完,秋意晚便将长剑抽出,忽道然心气一丧,软倒在地,再无声息。 清风看着秋意晚,却不由自主地生起了戒备的心思。 秋意晚探手从忽道然的身上摸出一件东西,迅速收了起来。抬眼看了看清风,淡淡地说道:“走吧。” “去哪儿?”清风问道。 秋意晚眉头微皱,冷声道:“先离开这里。” 清风点了点头,只是走了两步,忽然又回头看了看铜锁浇铸的大门,问道:“你不去救那个人?” 秋意晚也看了看那扇门,道:“我救不了他,也没必要去救。” 清风颇有些不解,心道:里面被囚禁的那个人不是你的丈夫,忽夜来的父亲吗? 秋意晚却没有向小道士解释的意思,只是又说了一遍:“你走不走。” 清风显然不想在这里呆下去,歪头看了看,背上的忽夜来还在熟睡。 走了两步,清风便觉得腿疼痛难忍,低头一看,才发觉左腿不知何时竟然被划破了好大一个口子,好在血已经止住了。方才,心神俱在紧张之中,所以没什么感觉。如今危险解除,这才火辣辣地疼了起来。 清风只得一瘸一拐地跟在了秋意晚的后面。 “小道长是不是有很多疑惑?”秋意晚一边往前走着,一边说道。 清风愕然抬头,说道:“确实有。” “你想知道什么?”秋意晚说道:“我许你问三个问题。” 清风脑中疑惑甚多,但真让他问出来,却是半天不知道该问什么。 “你究竟是谁?”想了半天,清风还是问了一句无关紧要,却又能解开不少疑惑的问题。 秋意晚笑了起来,扭头看了一眼小道士,说道:“小道长倒也有些小聪明呢。” “妾身本是山中修行百年的一只秋蝉。”秋意晚笑着说道。 清风恍然,她果然是一只妖精。 “那个比丘国国王又是谁?”清风问道。 秋意晚朝清风摇了摇头,说道:“这个妾身不能说。他是我的主人,我若说了,只怕会死无葬身之地。” 清风心下对那假国王的又忌惮了两分,这人取代了这比丘国国王不说,还没有让国民发觉,而且还让秋意晚在私下都如此畏惧,未免也太厉害了些。 “你们来这比丘国,究竟想干什么?”清风又问道。 秋意晚笑了一声,说道:“小道长,这个还是不能说。三个问题已经过了。” “其实我已经知道了一点。”清风说道。 秋意晚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尖,问道:“你知道了些什么?” 清风说道:“你们来比丘国布这么大的局,所求的是——长生。” 秋意晚笑着说道:“你既已知我们是妖,那就应该知道我们的寿命,比之凡人长久多了。” “长久,并不等于长生。”清风说道:“妖怪其实与修士无二,都是在夺天地之造化,侵日月之玄机,终有一日,会有三灾降至。若不求得长生避灾之法,必会灰飞烟灭,数百年苦修化为乌有。” “小道长知道的倒也挺多。”秋意晚浅笑道,“不过这里能有长生妙方?” “肯定有。”清风笃定地说道:“若是没有,你们又如何看得上这里。你喂我吃那素肉,使我神魂出窍,我便到了这寺底游了一回。恰好从他们兄弟的对话中,听到了一些东西。” 秋意晚并无讶色,这本就是她的打算,笑着问道:“你听到了什么?” “我听那忽道然说,如今那国主想用蟒神古躯来练制长生不老的丹药。”清风缓缓说道。 秋意晚道:“你知道蟒神古躯之事?” 清风忽的想起来太子在集仙阁顶说的那个故事,笑了笑,说道:“我听别人讲过一个故事,有关比丘国的由来。里面就提到过了蟒神。” 秋意晚一怔,随即也笑了,说道:“定是那太子和你说的罢。” 清风道:“你怎么知道的?” 秋意晚笑了笑,说道:“那个传说本就是他编出来的,传播得久了,许多人就以为是真的了。” 清风讶然不已,他倒也没有想过那故事竟然是太子瞎编的。 “呵呵,蟒神与佛陀弟子,很感人的故事呢。”秋意晚眼睛里透出一抹讥诮之意,轻笑两声,冲清风说道:“妾身若告诉你,这比丘国最早的名称是叫万蟒国,你会如何作想?” “万蟒国?”清风一惊,不由得叫出了声来。 秋意晚笑意灿烂,继续说道:“此地本为妖蜮,叫作万蟒国,为首的是一条蟒魔王,与牛魔王、狮魔王等几个魔王呼啸整个西牛贺洲,为害不浅。之后,金蝉子路过此地,便想要渡化那蟒魔王,不期那蟒魔王却趁金蝉子向他传经之时,将他吞进腹中。彼时金蝉子还未呈半佛之象,在其中苦修十二年,方破蛇腹而出。之后,他掌化佛寺,言及只要这蟒魔王真心悔过,便能从这寺中脱身。而那蟒魔王的蛇子蛇身俱化人形,更名为比丘国,日夜为这蟒魔王赎罪。” 清风愕然,这个说法与那太子的故事迥然不同,甚至是大相径庭。究竟谁说的才是真的。 秋意晚留意到清风的神情,笑着说道:“你也可以认为妾身在胡编。不过妾身可以告诉你,那蟒魔王其实是我主人的主人养下的一个坐骑罢了。” “你主人的主人?”清风抬眼看着秋意晚,讶异地问道。 秋意晚自知失言,便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对清风说道:“小道长,妾身知你心善。只是此中之事,确实不是你所能插手。你还是早日离开比丘国吧。” 清风摇头道:“我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呢。” “什么任务?”秋意晚问道。 清风道:“方丈派我下山来,是让我堪平蛇妖之乱的。” “蛇妖之乱?”秋意晚嗤笑一声,说道:“其实你应该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要堪平此乱,你就得救他出来。但是那个封印阵法却是我主人设下的,你个法力低微的小道士如何能破得了。为你性命着想,还是趁早离去吧,若等明日长生大会,那便走不成了。” 清风听出这秋意晚有些话外玄机,便问道:“为何明日便走不成?” “走不成的。”秋意晚没有解释,只是重复了一遍,神情有些萧索。 ------------ 036、生死(修) “你走吧,带着夜来一起离开比丘国吧。”秋意晚悠悠地说道。 清风不解,问道:“你为什么非要我带她离开?” “不离开,她会死的。”秋意晚说道。 清风问道:“为什么?” 秋意晚凄凉一笑,说道:“你可知道为什么我要将夜来放进那护子仙笼里?” “不知。”清风确实不知道,也很难理解。须知彼时比丘城中弥漫着毒气,呆在那笼中,多半会被毒死。虽说平常人间畏于王权,不得不将儿女置入笼中,但是以她的身份,好像即便违令,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太严重的后果。 秋意晚说道:“那是因为,她在笼中,我还能保她一线生机。出了那笼子,她的生死便不是我能左右的了。” 清风讶然道:“你也可以派人将她送走啊。” 秋意晚低眉看了清风一眼,轻笑了一声,不无自嘲之意,“我身边尽是那人安排下的探子,如何送人出去。” 清风怔了一下,以为秋意晚说的人是忽道然,随即又觉得不对。 “小道长,你可知道比丘国百姓为何要将孩子放进笼中?”秋意晚又问道。 清风想了想,答道:“似是为了避免被蛇妖捉走。” 说完,清风便想起来蛇乱似乎是囚在寺底的忽道灭为了脱困而耍弄的手段,与那孩童失踪并无直接关联,不禁反问道:“真个有孩童曾被蛇妖捉走?” 秋意晚摇了摇头,又点头道:“近年来,国内孩童失踪之事,确实常有发生。只不过是不是蛇妖所为……” 秋意晚顿了一下,看向清风,意味深长地说道:“其实无关紧要。” 清风显然不解其中深意,仍自疑惑地看着秋意晚,等她的进一步解释。 秋意晚却转而说起其它,“那护子仙笼是火云国师所制,一里将孩童放进去,凡人便很难打开。那笼子确实可以护笼中孩童一时,只是也会让那些孩童不经意吸入漫散在半空里的气息。” 清风讶然道:“难道不怕那些孩童被毒死吗?” 秋意晚苦笑着摇手,说道:“他们不会死的。火云国师怎么会舍得让这些孩子死去呢。” 清风道:“这国师打的是什么主意?” 秋意晚道:“谁知道呢。城中本来有一千一百一十一个笼子,如今缺了一个呢。” 清风听到空上数据不禁抬头,说道:“国中应该不只有一千来个童男童女吧。” 秋意晚说道:“你说呢?” 想起忽夜来的玄阴元童之身,清风心里涌起一阵惊惶不安。这比丘国端的是好复杂,令他有些头疼。 忽然之间,两人断了话头,静默良久之后,秋意晚忽的叹了一口气。 “小道长来历非凡,想来能护得住夜来吧。”秋意晚神情寡欢,喃喃地说道:“你千万护好她。我这个做娘亲的,却是护不了她。” 清风道:“其实你可以做的事情很多。既然你也非凡人,为什么不自己带她走。” 秋意晚一愣,定定地看向清风,叹息道:“我早已是身不由己。我若一动,牵惹太广,只怕我们母女死得更快。” 清风奇道:“那究竟是谁要置你们于死地呢?” 秋意晚不答。 “明日便是长生大会了,今夜小道长便带着夜来离开吧。”秋意晚满目哀求地看着小道士,说道。 “这长生大会难道有什么不对劲?”清风听到秋意晚几次提起这长生大会,每次都是神情惶惶,不免有些奇怪。 秋意晚道:“小道长径直离开便是,何必追问那么多呢。” 清风道:“若是什么也不知道,就这么走了,我以后会睡不着的。” 秋意晚听了,不由得笑了起来,说道:“小道长,真是个纯真之人。” 清风却不喜欢这个评价,摇头道:“我不能走。我还要在这里等我两位师兄。” “你的师兄?”秋意晚讶然问道。 清风道:“他们都是神通广大之人,只要他们到了,什么阴谋诡计都不怕。” “神通广大又能如何?”秋意晚却殊无高兴之色,说道:“罢了。也许便是命吧。” 清风还待说什么,秋意晚却挥了挥手,说道:“小道长,还是速速离开吧。想必过不了多时,国主便会派人过来了。你在这里的话,事情不好解释。” “想走,没那么容易!”两人说话间,神态颇为放松,却不料突生变故,却见一条人影疾掠而至。 接着便见一柄钢叉刺中了秋意晚,将她整个人钉在了一旁的墙壁上。 清风骇然回首,却见忽道然捂着胸口,喘着粗气,摇摇晃晃地站在那里,满目怨毒地看着秋意晚与清风二人。 “贱人,你竟敢杀我!”不知为何,忽道然的周身血肉都在缓慢的腐烂着,被秋意晚洞穿的胸口却在急速的愈合,只是仍有血液混着烂肉从他身上不断地掉落着。 “我那一剑分明刺中了你的心脏,你为何没死?”秋意晚虽被钉在了墙壁之上,眼中却并不是疼痛之色,更多的是疑惑与难以置信。 忽道然咧嘴狞笑,道:“刺破心脏?嘿嘿,那又如何。不妨告诉你,粘魂钢叉除却可以震荡毒气之外,还可以将他人的魂魄收归己用。你刺死的,不过是忽毕劣的魂魄罢了。” “不过这一剑却害得我前功尽弃,必须找新鲜的魂魄进行补充。”忽道然扭头看向清风以及忽夜来,狞笑着提叉上前。 秋意晚听到忽毕劣已魂飞魄散,不禁目露哀伤之色。再听到忽道然的话,顿感不妙,随即喝道:“忽道然,你别乱来!” “这小牛鼻子的天资不错,想来魂魄也是大补的。”忽道然舔了舔裂开的嘴唇,撮指笑道:“我的乖侄女也是玄阴元童,想来更加滋补吧。” “忽道然,你若敢动夜来一根毫毛,我便教你碎尸万段,永不超生!”秋意晚急忙喝斥道。 忽道然微一犹豫,不一会儿,便笑了起来,说道:“嘿嘿,嫂嫂何必如此焦躁呢。我不过说说罢了,好歹夜来也是我忽家的血脉呢。” 话是这么说,只是忽道然眼中的那抹嗜血之色却是丝毫不减。 “这小牛鼻子却是留不得了,知道的太多了。”忽道然蓦然纵身而起,钢叉只是一闪,便从秋意晚有肩头拔出,瞬间眼便到了清风的咽喉处。 “这次,我倒要看看,还有谁能救你。”忽道然嘶声笑道。 清风心中惶急,却是束手无策,难道真个要死在这里? 钢叉一动,怪音震荡,惑乱人耳。 瞬时间,清风无端感到头疼,魂魄又似是要离体而去。 “叮!” 一柄长剑掷来,将忽道然的钢叉击偏。 忽道然扭头看向倚靠墙壁上的秋意晚,笑着说道:“你莫不是以为我真不敢杀你?” 秋意晚冷笑道:“那你为何不动手?” 忽道然说道:“你想激怒我。” 秋意晚不屑一笑。 “嫂嫂似乎有些天真呢。你以为我每日跟在你身侧,是对你有什么企图?”忽道然却笑了,说道:“别太自以为是了。其实是陛下命我暗中监视你罢了。我若将你的动向回报陛下,你觉得你的下场会如何?” 秋意晚冷声道:“我若是将你的谋划告诉国主,你觉得你的下场会如何?” 忽道然眉眼一冷,道:“那你就是在逼我杀了你们。” 秋意晚道:“其实你杀了我们,也没有什么好处。” “不,我现在觉得你们非死不可。”忽道然狞声道。 ------------ 037、心蛊与心火。 “就凭你?”秋意晚听了这话,不免怒火涌起,怒喝道。 忽道然冷笑道:“呵呵,我知你是妖精,那又如何可。你须知千鸟绝的毒,我只替你解了一半。不用半个时辰,你便会死。” 秋意晚道:“半个时辰,足够送你去西天。” 话音方落,秋意晚探手一捞,便见地上长剑回手,再刺忽道然的心口。 忽道然不闪不避,甚至不动不摇。 长剑刺入,鲜血飞溅。 秋意晚的脸色却变了,简直难以置信。 血,洒落满地,浇出朵朵红色的梅花。 忽道然双眼凸出,垂低眼眉,讥诮地看着秋意晚。 秋意晚心下骇然,为何刺他两次心脏都没有死?这人难道真有不死之身。 “很意外?”忽道然咧嘴一笑,冷冽地说道。 “你为什么没死?”秋意晚惊愕地问道。 忽道然轻笑一声,说道:“我也奇怪呢,我为什么没有死呢?” 清风看着这一幕也是分外惊讶,完全不明白忽道然为何被刺穿了心脏,还能活着。 秋意晚很确定,自己上次刺穿了他的心脏,这次同样刺破了他的心脏,但是这个人为什么没死。 “一般人被刺中心脏绝对会死,对不对?”忽道然笑着问道。 秋意晚下意识点了点头。 忽道然又问:“只是可惜,我不是一般人。” “你修了什么妖法?”秋意晚想起他的粘魂钢叉,心神顿时一凛。 忽道然嘿然一笑,说道:“妖法?那是你们妖精才修的东西。我怎么会修呢。” “他可能不是人了。”清风忽然开口说道。 秋意晚一愣,不解其意。 忽道然也是意味深长地看着小道士。 清风道:“他之前不是说过,他曾去黄花观求什么千鸟绝。跪了七天七夜,又用了数万生魂才求来了一毫,如此想来,那黄花观主想来也不是什么大方之辈。如果他知道比丘国藏有长生秘方,他又怎么会轻易放过。” 秋意晚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厉喝道:“你不是忽道然?!” “小牛鼻子倒也有几分急智。”忽道然虽没有承认,但这话显然是默认了。 “你也是冲着蟒神古躯来的?”秋意晚问道。 忽道然笑了起来,说道:“既有长生策,又怎么会放过呢。” 秋意晚道:“你就是黄花观主?” 忽道然笑着摇头,“本观主原也好奇,这一介凡人为何向我讨求千鸟绝,于是便将他擒了,逼出了比丘国之事。我也没有想到这比丘国里居然还藏了这么大一桩秘密。那可是万年蟒魔的妖丹,若是得到了手,本观主岂非也能化而为仙圣,从此天地间谁能制住我?” “所以你杀了忽道然,制成了傀儡?”秋意晚冷声问道。 忽道然摇了摇头,说道:“制成傀儡?那手段太低级了,那国主与国师可不是易与之辈。本观主只是在这忽道然身上下了一般的心蛊。” 清风心下惶急,这人既然亲自将事情说破,那便说明已经对他们下了杀心。此人委实厉害,他和秋意晚加起来都不是此人的对手,还是要想办法逃走。 “好了,废话说尽,送你们一起上路。本观主还要去和那国主敷衍一番呢。”忽道然抬手一掌,劈向秋意晚的头顶。 秋意晚弃剑后撤,只是有些迟缓了,掌刀迅捷地砍在了她的天灵。 “本还想将这戏演下去,只可惜你竟不配合,本观主只得了结你了。”忽道然一掌将秋意晚击飞,死活不知。 清风惊恐地看着这忽道然,不知所措。 忽道然扭头看向清风,笑着说道:“你这小牛鼻子似是有些来头,不过也无妨,反正也没有人知道是我杀的,到时候这帐还是算在那国主身上。” 清风虽有灵息几许,却不会丝毫法术,唯一门腾空术,所做的只能背着忽夜来逃。 忽道然轻蔑一笑,显然觉得小道士在做无用功,提身一闪,便到了清风的身前五尺处。 飞起一脚,清风正好撞了上来。 嘭! 清风整个人被踢飞出去,好在他之前已经止住了身形,只是身子惯性前倾,滚落虽远,却并无大碍。 “小牛鼻子,你倒难缠。”忽道然提起钢叉,蓦然间挥舞起来。 怪音骤起,震荡得空气都有些波动起来。 清风只觉得双耳似是被刺穿,痛楚难当。 钢叉一划,由远及近,瞬息便至。 清风想退,蓦地却被钢叉上带着的一股力道吸住了,凝滞在半空。 忽道然缓步走了过来,笑盈盈地看着被钢叉粘在半空里的小道士,讥诮道:“学艺未成,竟然也敢下山。你这小牛鼻子倒真是胆大。” 清风张口欲说话,只是胸口却似压着一座大山。 忽道然嗤笑道:“你带的那黑大个倒是有些道行,只可惜妖性已消,想来也是个废物。眼下,他也救不了你。” 清风挣扎半晌,却无法动弹。 忽道然摇头不止,探手捏了捏小道士的手脚,喃喃自语道:“你这小牛鼻子到是生了一幅好皮囊,可惜却白瞎了高绝的天资。本观主的万魂往生功,正好差一个魂眼,便取了你的魂魄好生培养培养。” 清风听他说得可怖,不免有些害怕。 忽道然蓦地将粘魂钢叉悬至清风的眉心处,三寸之距,口中念念有词。 清风猜他是在念咒,想来念完之时,便是他命丧之时。 只是这钢叉荡出来的音波,将他完全制住,魂弹不得。 “啧啧啧,小东西,你还真是蠢得令人感动呢。”蓦地一个声音进入了清风的耳朵里。 清风心神一凝,惊叫道:“悟空师兄?!” 忽道然眉头一皱,倒没料到这小道士此时居然还能开口说话,不禁冷声道:“小牛鼻子,你故弄玄虚也无用。等本观主将咒语念完,你便会身魂分离。魂为我用,身为我驱了。莫急莫急。” 清风却不管这些,只是叫道:“悟空师兄,你既来了,快救我啊。” “俺可没那个闲心救你。”悟空和尚的声音继续传入清风的耳朵里,“你若这等小怪都斗法这,趁早死了算了。免得丢菩提寺的脸。” 清风急道:“可是我什么法术也不会,怎么斗得过这人。” “不会?那就学。”悟空和尚道。 “要学也是以后之事,现在命都快要没了。”清风无语道。 悟空和尚讥诮道:“那老家伙也说你天资过人,只是想不到你如此蠢。” “死猴子,别逗他了。真要死了,镇元子不找你玩命才怪。”悟能和尚的声音也在清风的耳朵里响了起来。 “罢了。小东西,我送你几句口诀,你且记好。”悟空和尚淡淡地说道。 清风对此甚是无奈,这都什么时候了,直接杀了这忽道然把我救了就可以了,还传什么法诀。 “听不听随你。俺还懒得说呢。”悟空和尚冷声道。 清风道:“我听。” “此人既是被心蛊所探,那你便用心火去烧。”悟空和尚缓声说道。 清风点头。 悟空和尚便在清风的耳朵里留下了几句口诀,随即便再无回音。 那边,忽道然的咒语已近尾声,蓦地睁开了眼睛,握信了钢叉,猛地一振,便带起满空鬼啸。 清风正照着口诀,催生着心火。忽地,感觉睡意沉沉,神智昏昏,心道不妙。 忽道然却是满脸狞笑,将钢叉猛地一拔,便见清风的魂魄便被拽了出来。 ------------ 038、心火烛照,荣枯百骸 唯我无量,观心无碍。 清风按照口诀运行体内灵息,瞬即勾动丹田一丝灼热。 人心清湛,寂然不生欲念,则气纯无杂; 此时,灵息如种,点染心火如炽,转眼间,双目冒光。 悟空和尚传的其实正是他三昧火眼的修行法门,这第一层口诀,修的便是点心火。 心生火,眼明灼。 忽道然望见这小道士双目莫明敞亮,似是眸底藏着火光,不免有些讶异。 “小牛鼻子,你此时作怪,未免太迟了。”忽道然虽怪不惊,加速舞动着粘魂钢叉,誓要将这小道士的魂魄粘出来,以供享用。 清风修习大品天仙诀的时,也曾有过魂离魄散的情况,是以这忽道然牵扯他的魂魄,他却不觉得有多痛苦,只是却也不能真个让魂魄被扯走。 忽道然也分外讶异,寻常收个凡人魂魄,都是眨眼即成,哪怕真遇上了修士,至多不过一刻钟,便能功成。今天却是撞了鬼了,明明是一个修为不高的小道士,费了两刻钟才稍稍扯住了他的魂根。 “心火烛照,荣枯百骸。”蓦地,清风瞪大了眼睛,便见双目燃起两抹火光,炯炯地对着忽道然。 忽道然对上那两道火光,没来由地心惊肉跳,顿感不妙。 粘魂钢叉立即化舞为刺,直抵小道士的咽喉,这是要快刀斩乱麻。 清风初探火种,颇有些不稳,眼中的火光立时溢出眼眶,如泪般沿着脸颊流下。 钢叉及至清风咽喉前三寸,却被一滴泪火落在了上面。 “嗤——” 如滴水入火盘,发出一声怪响。 接着,便见那粘魂钢叉剧烈地颤抖起来,似是在哀鸣不已。 忽道然目露惊骇,这小道士眼中流出来的火滴居然能灼蚀他的粘魂钢叉。要知道这钢叉虽然上宝,却也是玄铁所造,轻易损伤不得,眼下居然有被滴火洞穿的迹象。 “飞流。”清风启唇一声斥喝,便见眼中泪火立时化作星点,激射而去。 忽道然心下大惊,收回钢叉,退身而走。 火滴却是如影随形,蓦地散开,不多时又倏然合围,将忽道然整个罩在其中。 忽道然将粘魂钢叉猛地一个拧转,横扫半圈,试图将这些火滴荡开。 一阵劲风卷起,吹得尘灰四扬,草木翻倒。 只可惜那些火滴却是纹丝不动,仍旧向他围拢。 忽道然心下发急,粘魂钢叉鸣颤几声,便见数缕黑烟从钢叉是滋生,依稀混杂着人的面容,想来是人的魂魄,只是被这钢叉吞噬过,显得无比的扭曲。 黑烟渐浓,所及之处,尽皆腐蚀,连地面都溶出了一个不小的坑洞。 “急闪。”清风再喝一声,便见火滴忽的在半空里停滞住了。 不等忽道然讶异出声,蓦地化作道道闪电,将忽道然的身体洞穿,眨眼前便已是千疮百孔。 忽道然满眼的难以置信,惊恐地看着眼睛恢复正常的小道士。他怎么也没想到,居然会败在一个灵息不足十缕的小道士手里。虽说这忽道然只是被他以心蛊探制,但论实力却不比人杰三重的修士差。 忽道然很不甘心,也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住手!”蓦然间半空里响起一声暴喝。 清风一怔,抬眼望向声音来处。 只是忽道然的身体吃受不住无数火滴的侵蚀而轰然爆碎,无数的血肉四下暴散,只余下一具骷髅连带着钢叉摔在了地上。 清风吓了一跳,连忙避开这场血雨。 只是纷扬四散的血肉之中,却有一只三寸大小的灰色甲虫闪电般地掠向清风。 清风未及反应,却是那些回流的火滴,瞬即又将那只小虫围了起来,然后层层包裹。 那小虫子发出凄厉的嘶叫声,刺疼人的耳膜。 只可惜,于事无补。 无数火滴将蛊虫包住之后,不多时便将它烧成了灰烬,倒是它吞噬的灵息被火滴带到了清风的体内。 那蛊虫在忽道然的体内呆了数年,不晓得被多少魂魄滋养,说起来法力倒与人杰境三重的修士相当。火滴将这蛊虫杀死,却提纯了它体内的灵息,再转入清风的丹田。 清风渐息心火,不由得捏了捏拳头,发现他自己居然境界突破了,已有灵息十一缕,成了二重境的人杰。 “悟空师兄,悟能师兄?”清风欣喜地想对两位师兄说,只是叫了半天,没有人答他。 半空里,一道人影急闪而来,眨眼间便到了清风的面前,却是比丘国的国师——火云真人。 火云真人目光扫视四周,眉头皱得极紧,冷声问道:“小道士,你没听到我的话么!” 清风道:“听到了。” 火云真人脸露煞气,双眉倒竖,怒喝道:“那你还将他杀了。” “只是听到了,我非要照你的说去做么?”清风心知两位师兄就在附近,胆气便也壮了起来。 火云真人道:“在王城之中,擅杀王亲,这是死罪。” 清风辩解道:“他人其实早就死了,不过是被人用心蛊所控制罢了。” 火云真人冷笑道:“此处只你一个活的,随你如何编了。” 清风道:“小道说的都是真话,无愧于心。” 火云真人心下思量着要不要趁现在将这小道士拿下,须知这小道士的根骨过人,正是他那项计划中绝佳的替代品。 清风见这火云真人正在沉思,却又有些不妙的感觉,眼神正与那忽道然相似,难道这国师也有什么图谋不成。 “忽夫人知道事情的经过,你救醒她一问便知。”清风指着昏厥中,不知死活的秋意晚说道:“忽夫人还和这人说过一桩秘密,不过彼时我离得远,没有听到。” 火云真人听到“秘密”二字,不由得目露凶光,狐疑不定地看着小道士。 清风有些怕这种眼神,却强自镇定。 “小道士不去参加饷仙宴,却来这城外思秋殿作甚?”火云真人问道。 清风扭头看了看背后的忽夜来,说道:“她午间跑到这里来了,我是来找她的。” “小道士觉得这种谎话能骗得了人?”火云真人嗤笑道。 清风道:“我并没有骗人。” 火云真人显然不信,喝道:“既然你不吐实话,那就莫怪本国师动手了。” 清风立即说道:“我两位师兄都在附近,应该也曾目睹了事情的经过。要不我叫他们出来为我作证。” “你师兄?”火云真火面容一变,狐疑地扫视四周。 “对啊,方才就是我大师兄教了我法术,不然我如何能打得过他。”清风指着地上的骷髅架说道。 火云真人思忖片刻,忽地满脸肃容收敛得干干净净,笑着说道:“既如此,那小道长便回集仙阁吧。” 清风见这人神态变得太快,颇有些不解。 火云真人笑着说道:“还有,那饷仙宴可是连着晚宴的,国主可是对小道长倾心不已,正想叫我来请小道长赴宴呢。” 清风只得回道:“我一定会去的。” “那就太好了。”火云真人笑着说道,“这便随我过去吧。” 清风看了看秋意晚,说道:“那她呢?” 火云真人探手一抓,便隔空将秋意晚捞到了手里,说道:“本国师这便请御医为她医治。” 清风又看了看地上的骷髅。 火云真人不屑地说道:“枯骨残躯,便让侍卫扫去喂狗吧。” ------------ 039、各有算计。 背着忽夜来,清风回到了集仙阁的房间里。 看着榻上睡得颇为安稳的忽夜来,心里涌起一丝莫明的情愫,这个孩子其实很可怜。虽有父母,却又并没有得到多少关爱,相反还陷入了层层包裹的阴谋之中,何其不幸也。 清风盘坐在榻边,脑中千头万绪,乱成一团麻,无法理清。 坐了一会儿,便烦躁不已。 不多时,房门被推开,只见熊山奇走了进来。 “大熊。”清风脸上终于露出了些许的喜色,笑问道:“那饷仙宴感觉如何?” “无聊透顶。”熊山奇随手放下提着的食盒,想来是给清风准备的,“不过倒是看到了你那个便宜仆人。” “仆人?”清风一愣,便哦了一声,知道熊山奇说的是惊蝉子了,“他也混进来了?” 熊山奇笑道:“想来是跟那些修士一起进的宫。不过,他却是跟在那位水灵道人的身侧。” “嗯?”清风有些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他们在云仙馆可是跟那水灵道人起过冲突。这惊蝉子怎么会跟在他的身侧。 熊山奇笑着说道:“想必是抱了一条新的大腿吧。” 清风倒也没有多怅然,毕竟这个仆人本身收得也比较匆促。 “不过那国王倒是有点意思。”熊山奇笑着说道。 清风不解,问道:“有什么意思?” 熊山奇指了指自己,说道:“他是我辈中人。” 清风愕然道:“他也是妖??” “虽然藏得很深,但还是被我嗅出来了。”熊山奇淡淡地说道。 清风却是震惊不已,这比丘国里究竟藏了多少妖魔鬼怪啊。 熊山奇看到清风的讶然,不免有些好笑,说道:“你无须如此惊讶。那国主所图不小呢。” “你知道他的图谋?”清风问道。 熊山奇摇头,说道:“不知道。不过已经初现端倪。” “什么?”清风问道。 熊山奇笑着说道:“他在宴间百般挑动诸修士,让他们纷纷表演各自拿手的法术。看似是在验赏诸修士的本事,其实却是在探这些人的底。若我没猜错的话,那些滥竽充数的修士,想来活不过今晚。至于其他人嘛……呵呵。” 清风惊道:“那我们得去救救他们。” 熊山奇倒没有这个想法,问道:“为什么要救他们?” 清风看着熊山奇,说道:“出家人以慈悲为怀,怎么能见死不救,他们也不是十恶不赦之人。” 熊山奇挠了挠后背,说道:“也罢。既然居主开了口,到时我便救他们一救。” “不过,那些凡人修士可救,明天参加长生大会的修士,你可想救?”熊山奇话风一转,笑着问道。 清风道:“明日那长生大会难道会有剧变?” “那国主邀这些修士来宫中,想来没安什么好心。”熊山奇笑着说道:“而那些修士应约前来,也都各怀不轨,明天想必会很有意思。” 清风想起秋意晚的话来,不免有些忧心起来。 熊山奇忽然面色微变,笑道:“看来,今天晚上就会变得很有意思。” 果不多时,跫音便至。 “叩、叩叩。”敲门声起,清风不禁抬眼看向房门。 熊山奇走过去将门打开,却见鹿白鸣满脸笑意地立在门口。 “听闻清风小道长身体抱恙,缺席了饷仙宴,小生忧切不已,特来看望一二。”鹿白鸣朝清风抱拳,笑着说道。 清风回道:“没什么大碍,只是不喜那种热闹罢了。” 鹿白鸣闻言,不由得神色微动,笑着说道:“群仙毕至,佛道俱齐,正是合而论道之时,小道长何故如此特立独行。” 清风不知道这鹿白鸣此话何意,抬眼疑惑地看着他。 “饷仙宴晚上还有再开,小道长还是随我们一起过去吧。”鹿白鸣看着清风,笑着说道。 清风心下讶然,不懂这鹿白鸣为什么会特意过来和他说这个。 鹿白鸣看了清风半晌,忽然说道:“方才陛下派人来传令,说是国中蛇患已被你给平定了。” 清风愕然不已,摇头道:“并无此事。” 鹿白鸣从清风的面色上猜不出什么来,便笑道:“你不必紧张,这是好事。如此一来,众修士便可以安心准备明日的长生大会了。” 清风却是在想是不是他去过蛇佛寺底的事情被比丘国国王知道了,蛇乱本就是那忽道灭为了脱困而制造出来的。忽道然一死,那国王和国师必然会起疑,稍微调查一下,不难知道结果。不过,清风却担心起秋意晚来了。这女人原是那国王一伙的,不过看她言行却又像是想脱离那国王。如今她落到了那国王手里,不知会有什么后果。 鹿白鸣见清风居然在发呆,不免有些不快,起身告辞道:“清风,晚间的饷仙宴,你可一定要来啊。” 清风回过神来,点头道:“我会去的。” 鹿白鸣笑着颔首,然后走了。 不多时,却又见惊禅子这疯和尚抢进门来,冲清风哈哈大笑道:“主人,你果然在这里。” 清风看到这人,却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惊禅子却是浑然没有发觉清风对他的不清,望见桌上有食盒,二话不说便拆了开吃。 清风道:“你……不是去了饷仙宴么。” 惊禅子边吃边说道:“那宴上规矩太大,完全吃得不痛快。” 清风不禁笑了,指着他骂道:“你还会守规矩?!” 惊禅子摇头晃脑道:“洒家也不大想守,只是有把柄被人拿住了,而且那国师也不是好惹的。” 清风想起了熊山奇的话,不禁问道:“你怎么跟那水灵道人混在一起了。你不是还和他打过一架。” 惊禅子抬头看了看清风,又瞪了熊山奇一眼,说道:“定是你这头熊在主人面前嚼了耳根子。” “我问你话呢。”清风道。 惊禅子满脸无所谓地说道:“不消说了,肯定是我神通广大,那水灵道人心悦诚服,于是激动之下,便认了我做他干爹……” 清风听他不但不坦白,反而信口扯起谎来了,不免有些不喜,喝道:“你若真当我是主人,那就最好诚实一些。不然的话,主人之说,还是就此算了吧。” “哎,那不行。”惊禅子吓得饭都不敢再吃了,拉着清风忙说道:“既然洒家开了口叫了你一声主人,那这因果便已生成,哪能如此粗暴的阻断,我的修行岂不是要坏掉了。” “那你最好说实话。”清风喝道。 惊禅子摸了摸光头,哈哈一笑,指着清风道:“本以为主人年纪不大、身量居小,会是个好相处的人,不曾想却也有这般威严啊。” 清风对这惫癞的夯货不免有些无语了。 惊禅子三两口将熊山奇带给清风的饭菜一扫而光,心满意足地笑道:“其实也无甚缘由,不过是各取所需的权宜合作罢了。与会的所有修士,那可是各有算计呢。我若不联合一两个,指不定便成了别人的垫脚石呢。” “各取所需?各有算计”清风听到这两个词却是有些意外。 惊禅子嘴角一勾,神秘兮兮地凑近清风的耳边,低声道:“主人,你不会还不知道这长生大会是干什么的吧。” ------------ 040、寿论。 (呃,吹了点牛皮,有些犯懒了。继续码字中,慢慢补更。) 清风犹疑地看了惊禅子几眼,不敢确实他知道了多少,只得试探性地说道:“难道不是那国主想要长生,所以招集修士前来参讨?” 惊禅子哈哈一笑,摆了摆手,说道:“这确是事实,不过却没有这么简单。” 清风问道:“这里面还有别的隐情?” “嘿嘿,自然是有的。”惊禅子笑容古怪,冲清风说道:“主人进城时,应该见过许多人家都在门前挂着笼子吧。” “护子仙笼?”清风点了点头,说道:“据说是那火云国师作出来保护孩童免于被蛇妖捉走之患。” 惊禅子听了,顿时哈哈大笑,说道:“这话主人你也相信?” “这是假的?”清风虽然早有怀疑,但听到惊禅子说得如此笃定,还是有些惊愕。 惊禅子面带讥诮之色,说道:“这等谎言也就骗骗比丘国中的百姓罢了。” “那真实的目的是什么?”清风问道。 惊禅子忽地侧头看了熊山奇一眼,说道:“真不知道?” 清风也看了熊山奇一眼,奇怪地问道:“我非得知道?” 惊禅子感觉清风的神情不似作伪,便道:“那些孩童其实是明日长生大会的仙引。” “仙引?”清风听了这话,虽然不知道丹经为何物,但下意识感觉到不是什么好事。 惊禅子咧嘴一笑,说道:“药有药引,丹有丹引,想长生成仙自然也要有仙引。” “这仙引什么意思?”清风问道。 惊禅子面露犹疑之色,说道:“说出来其实有些残忍,主人确定要听?” 清风瞪他一眼,骂道:“你铺垫这么长,不就是在等我问这话。” 惊禅子惊讶不已,随即笑道:“主人果然不是寻常的小道士啊。” “废话少说。”清风对这个惫癞的便宜仆人没多少耐心了,主要是想知道那些笼中孩童的命运。 惊禅子尴尬地笑了笑,然后说道:“仙引,即是升仙长生之引,又叫命引,或者寿引。” “等下。”清风发现惊禅子说了一句之后,便又看了熊山奇一眼。不禁有些奇怪,问道:“你为什么总是看大熊?你在打什么主意?” 惊禅子摇头道:“主人误会了。只是觉得,这些事情他应该会告诉你。” 清风扭转头来,看着熊山奇。 熊山奇道:“我只负责居主的安全,其他的一切不管。” 看来从熊山奇这边是问不出什么话来了,清风只得等惊禅子给他一个解释。 惊禅子听到熊山奇的话,眼睛莫名一松,然后笑着说道:“主人既然想了解,那洒家就好好说说。” “总之,别太多废话就行。”清风道。 惊禅子说道:“主人既然也是修行之人,那应该知道世间万物皆有寿限。不论人物仙魔,其实寿命都是有限的。即便神龟虽寿犹有竟时。虽说仙神号称长生,但短则千年,长则万年,基本上都会在天威之下,寿终身死。” 清风想了想,说道:“这话怕是不尽然,据我所知,好像有不少仙神之寿不止万载。” 惊禅子似是早料清风有此一问,便笑着说道:“的确,不啻九霄之上,即便是妖魔之中,亦有寿逾万载的老怪物。这种例外,却是源于修行。天地万物之寿,皆有定时,抱括天地。但是天地之寿的界限,却是漫长得如同无有尽头。天地间的生灵,想要长生,便要去夺,去抢。这也是为什么,修行被称为‘夺天地之造化、侵日月之玄机’的缘故。” “上古之时,多少神魔共世,到如今,存活者几?所谓修行,便是从前之人琢磨出来的延年益寿的法门。修行至上者,夺天地之寿为己用,则万年不算久,譬如道祖、玉帝等等;中者,夺山河之寿为己用,则千年亦可成,譬如妖圣、地仙等等;最下者便只能夺生灵之寿,至多可增益百年,便是我辈修士。” 清风听了这大段的长篇大论,不由得问道:“你说了半天,还是没提到这命引是什么东西。” 惊禅子歇了两口气,道:“莫急,这便要说到了。” 清风正着身子,按下烦躁的心绪,等着惊禅子的下文。 惊禅子继续说道:“中上之道,洒家也不懂,便不说了。单说说这修行之道。道祖曾有言,凡成九窍者,皆可成仙。只是这仙,除却神通广大、法力无边之外,最令人向往之处便是寿命延长。何以,成仙便可以延长寿命呢?何以成神,就须得凡人供奉呢?” 这两个问题清风显然是不知道的,而且他自己时常也会感到奇怪。神仙既然长生不老,又无欲无求,为什么非得让凡人建庙来供奉他呢,而且还要时不时显灵来回报信徒。 “其实答案很简单,因为仙神的寿命,便来自凡人。”惊禅子的眼神蓦地一变,略带了些许的嘲讽,以及深藏的艳羡。 “咦?这话是何意?”清风被这话一惊,一时间没想通话里藏着的意思。 惊禅子说道:“修行,一为生法力,二便是攫寿命。若不能从天地山河中攫取寿命,便只能从凡人或者其他生灵身上去取。” “这怎么可能。”清风惊愕莫明,似是听到了不可思议之事,驳道:“凡人之寿不过百年,怎么可能给仙神延寿。” “怎么不可能?仙神庇佑凡人,并不是没有从凡人身上得到好处的。”惊禅子嘴角一勾,露出些许讥嘲之色,说道:“主人莫不是觉得,仙神都是天生大仁大义、大慈大悲之辈?呵呵,那洒家倒要笑主人一句天真了。若真是如此,人间又怎么会灾厄不断,又怎么会众生皆苦。” 清风很不喜欢惊禅子这种口气,不禁皱起眉头,说道:“你最好说个清楚,有些话不能乱讲。” “呵呵,看来主人倒真是个正统的修道。”惊禅子听出清风话中不喜,倒也没有什么不快,只是说道:“洒家便再与你细说一二。” 清风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惊禅子不以为意地说道:“凡人遇灾逢难,必然入寺观庙院,求神拜佛,烧香发愿,以求解脱。仙神知之,便助他消灾解难。对不对?” “不错。”清风点头,眼睛却看向惊禅子,并没有感觉这里面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惊禅子笑道:“凡人烧香发愿,其实便是对仙神攫寿的许可。是以,信众越多,该神仙法力愈强,寿命也越长。一人还愿,增益一年,若是万人信他,他便增寿万年。” 清风心里猛地一跳,骇得全身一震。 “不也有人行善事,然后益寿延年么。”清风还是有些不信。 惊禅子笑意更浓,又说了一番令清风更加震惊的话来。 ------------ 041、命引。 “万千世界,芸芸众生,行善者几何?”惊禅子笑着问道。 清风愕然不语,无言以对。 惊禅子倒没有在意清风的神态,继续说道:“命由天定,欲以长生,必掠而夺之。” 清风很快收敛泛散的些许乱绪,接着听惊禅子的讲说。 “只是成年之人,命根已固,攫取起来颇有些难度,而且至多不得超过一纪。多了,便也会遭到天道惩罚。”惊禅子似是好为人师,说时不免有些神采飞逸,双手不时低起高扬,语调也起伏有致。 惊禅子忽的将手往下一扣,冷声道:“所以,命魂未稳的童男童女,便是绝佳的仙引。” 清风先是一怔,不一会儿明白过来,双目一瞪,喝道:“你说什么?!” 惊禅子面色如常,说道:“主人以为那比丘国国王集拢千余童男童女意欲何为呢?” “这……”清风还是被惊骗倒了,他已经完全听清楚惊禅子话里的意思了。分明是在说,比丘国国王将一千多童男童女放入笼中,并不是保护他们避过蛇乱,而了把他们当成了求得长生的所谓仙引? “这简直是妖巷行径!”清风怒喝道。 惊禅子笑了一声,说道:“那国主可不就是妖孽。” 清风冷声道:“那你们是要把这些童男童女吃了么?” “吃人?”惊禅子笑着摇头,说道:“那是妖魔鬼怪的行径,吾辈可是修士,慕仙之人。” “呵呵,以人命堆成的仙人?”清风讥讽道。 惊禅子对清风的怒斥讽刺并不以为意,说道:“你又错了。攫寿之术,并不会令童男童女死亡,献祭之术才会。” “有什么区别?”清风不屑地说道:“总归是邪门外道。你们倒也不怕天谴。” 惊禅子笑着说道:“主人心性纯善,看不惯这等行为倒也正常。不过,洒家却也瞧不起这等修士。” 清风一愣,狐疑不已地看着惊禅子,问道:“那你究竟来这里做什么的?” 惊禅子笑了笑,说道:“洒家早说过了。洒家修的是因果之道,只要有因果了断,便可以提升法力。此间之事,洒家已沾染,只要解决了,洒家自然会受益。” 清风问道:“那你跟在那水灵道人的身侧,就是为了这劳什子的因果?” 惊禅子道:“可以这么说。我感觉这水灵道人身上藏了不少秘密。” 清风也感觉那道人有些奇怪,只是他却是没有半分探究的兴趣。清风只是担心起那一千余困在护子仙笼里的童男童女来了。按惊禅子所说,明日一早,这些被挑中的孩童便会被带进宫来,然后在长生大会上,以众修士之力炼出一炉长生丹来。虽然这种攫寿之术,只提取一纪十二年的寿命,但是对于那些孩童来说,终究是灾祸。 清风眉头紧皱,正思量着对策。 惊禅子见清风这神色,便知道这小道士在想什么,于是开口提醒道:“主人,你最好不要想着救那些孩童。” “为什么?!”清风抬眼怒瞪,下意识驳喝道。 惊禅子倒没有被清风的眼神吓倒,朗声提醒道:“你要想清楚,来到比丘国的修士有近百位,除去一些法力低微的人杰,明日少说也有二十余位人雄境或人主境修士与会。你若破坏此事,那就是与这二十余位大修士为敌,到时候你定会身死无地。” 清风想起此节,也是忧心不已,不禁回头看着熊山奇。 熊山奇却是摇了摇头,说道:“我的修为并不高,至多能敌挡住那国师。” 清风又想起来藏在暗处的悟空和悟能师兄,问道:“大熊可知道悟空和悟能两位师兄的修为?” 熊山奇想了想,答道:“不知。想来也未必能敌住二十位大修士的联手。” “主人,你真想救那些孩童?”惊禅子颇有些不解地说道:“他们与你也是非亲非故,而且不过是少十二年寿命罢了,你何必趟这浑水。” 清风很不喜惊禅子这种态度,冷声道:“要求长生,自是努力修行。攫取孩童之寿,这根本就是邪魔。吾辈修道之人,当然要匡正除邪,降妖除魔。” 惊禅子听了,却是哈哈笑了两声,说道:“你要真想除妖除魔,先把这头熊给杀了再说。” 清风为之一怔,醒悟过来熊山奇好像就是头黑熊精,便回头冲熊山奇不好意思地笑了一声,随即说道:“大熊是好妖怪,不在此列。” “我一定要救那些孩童。”清风笃定地说道。 惊禅子看清风这神情,便知劝也无用,便道:“也罢。那便救吧,正好洒家也看不惯这破长生大会,正好搅乱了它。” “你不怕被那些修士怪罪?”清风问道。 惊禅子撇嘴道:“莫说你如今是洒家的主人,就算是从前撞见这般事,洒家也要坏了这破会。一群想要长生,却又怕遭天劫的无胆鼠辈,也配叫修士。” 清风朝惊禅子竖了一根大拇指,赞道:“说得好。” “话是好说,只是事却不好做啊。”惊禅子雄壮不超过一息,便耷拉着脸愁道:“洒家虽不怕死,却不想死。” 清风也不知道该怎么办,问道:“这长生大会,是不是没有那些孩童就办不了?” “这倒不是。”惊禅子说道:“那些孩童只是仙引,并不是炼制仙丹的主药。真正令那些修士动的,乃是比丘国国主事先宣扬开来的蟒神古躯。” “那东西真能炼制长生丹?”清风想起了太子和他讲的那个故事来,又想起秋意晚的解释,顿时知道这蟒神古躯指的是什么了。 “嘿嘿,传说那蟒神可是有万年之寿。不说他的妖丹,只是拿他的身躯作药,也能炼出几粒百年长生丹来。”惊禅子解释道。 清风还是有一处不解,问道:“既然那比丘国国王有这种好东西,那他为什么不自己偷偷去炼,却召这么多人来分他的好处?” 惊禅子歪头想了想,说道:“许是那国王不会炼丹吧。” “不是还有火云国师么。”清风道:“他也不会么。” 惊禅子一愣,讶然道:“这却不是,前几年的长生大会,貌似火云国师便炼出了一炉十年丹,还分给了与会的修士。正是他这般分丹,才引来了如今的近百位修士。咦,这般说来,确是有些奇怪。按说如此好事,这火云国师如何舍得分给别人?” 三人默想良久,还是没什么头绪。 清风道:“不管他们想什么,我是一定要救那些孩童的。” 惊禅子道:“你有办法?” 清风道:“只要不让他们找他那些孩童就是了。” “这是什么办法?”惊禅子愣道。 清风道:“笨办法。” ------------ 042、饷仙宴。 太政殿中,歌舞方罢。 比丘国国王与众修士皆是意犹未尽,于是添酒回灯,盛宴重开。 清风留下熊山奇照看忽夜来,自己却带着惊禅子来到了太政殿。 一进入殿中,数十道目光便看了过来。 清风的心里不免生起了几丝怯意,脚步一滞,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好在,这些修士一看是个小道士,顿时都了无兴致。 惊禅子跟在身后,看了清风一眼,低声说道:“随便找个位置坐下便是了。” 清风心道也是,本来自己便不是冲着什么长生大会来的,又何必纠结这许多。 惊禅子道:“主人自便,我还要去找那水灵道人,好打探些隐秘。” 清风也没有留惊禅子,任他去了。 殿中,众修士被一帷白幕隔成了两个部分。 临近国主附近,却有十二个食案,分列两边。而十二个食案之后,便是半人来高的白幕。幕后却是放着十八张圆桌,每桌坐六人。 不过,午间有不少修士离席,这些个位置倒也没有坐满。 清风正想随便找个安静的角落,吃些东西,再观察一下情况。 只是,事与愿违,他一进殿,坐在国主身侧的太子便看到了,于是附耳在那国主耳边说了几句。 “清风小仙长,你过来。”比丘国国王朗声笑道:“午间听闻你身体不适,寡人本想亲去探望,惜哉却不得闲。现在看来,小仙长定是已然好了。” 清风被那国主一叫,便惹得满堂注目。他对这些人的眼神颇有些不适,只是既然国主问话,那也不好不答。 清风上前见礼,答道:“小道身体已无大碍,多谢国主挂心。” “小仙长何须多礼,来来来,你便坐在那里吧。”比丘国国王抬手指了一个他身前的食案,笑着说道。 此话一出,大殿之中,气氛顿时为之一滞。 只因,那国主随手一指的位置,却是左侧的案首,那里坐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 那老者鹤发童颜,完全看不出年岁,一双眼睛微微阖着,似是倦意浓烈,听到比丘国国王的话,却也没有任何反应,倒像是耳背,没有听到。 这白发老者的身侧却是带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正瞪大眼睛,怒视着小道士。 比丘国国王这一指,却是惹得许多人不满。要知道这席次,便是人的脸面,若让一个十来岁的小道士坐了案首,他们这一众修士岂不是颜面大失。 这国主自然不好去指责,于是众修士便都冷眼看着颇有些错愕的小道士。 不等清风推辞,那右侧案首的火云国师便笑了起来,冲左首的老者笑道:“胡老仙,你虽修为广大,但是小道士的来头却不浅,不妨将座让与他,也好结个善缘。” 左侧第二位坐着一个麻衣汉子,听了火云国师的话却是冷哼一声,说道:“清华老仙乃是方圆千里的第一修士,差半步便是人仙,这里谁有资格令老仙让位。国师若是怕了这小道士的来头,为何自己不让座。” 水灵道人讥笑道:“区区人主,算什么半步人仙。不识时务,胡老儿也只是活得久了点,半点长进也没用。” “你说什么!”麻衣汉子拍案而起,戳指水灵道人,暴喝道:“水灵贼道,莫道我不敢杀你!” 水灵道也毫不示弱,振衣而起,探手便拔出腰侧所佩长剑,冷声道:“那便试试究竟谁死!” “两位仙师且住手。”比丘国国王这时候才出声叫住了两人,呵呵笑道:“许是我方才没有把话讲清楚。寡人之意,是让人在胡老仙的身侧加个小案,就让小道长与老仙并坐。” “他算什么东西,也配和我家老祖同侪。”麻衣汉子仍自怒气难消,一脸鄙夷地看着小道士。 其余修士也觉得国主的安排有些不妥,这小道士再有来头,也是不配与号称千寿的清华老仙并列的。 “阿三,坐下。”这时候那清华老仙终于开了口,却只是喝斥了那麻衣汉子,对于座次一事却提也不提。 麻衣汉子颇有些不愤,瞪了水灵道人好几眼,才坐了下来。 比丘国国王面露尴尬之色,冲清华老仙说道:“胡老仙,寡人并无看轻你的意思。只是这小道长的来头与比丘国祖上颇有渊源,是以寡人不得不如此安排,还望谅解。” 清华老仙笑了起来,一派详和,说道:“无妨无妨,老朽不过是山中老人,命硬活得久了些,何德何能占了这案首。若真有人能坐了这位置,老朽让出来又何妨呢。” 说着,清华老仙笑呵呵地看着小道士,招手道:“来来来,且坐老朽边上,正好与我的小女儿作伴。” 清风却觉得浑身一冷,倒像是被毒蛇给盯上了,不由得打了个寒噤。看来这老者根本也不像他自己说的那般豁达啊。 清风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也明白过来了,貌似这左侧的修士与右侧的修士,应该当是分属两个派别,互相看不顺眼,似有较量斗法之势。他夹在这两派之间,却是都不讨喜。 “多谢国主和这位老仙的好意,小道还是在外间随便寻个位置坐下便是。”清风淡淡地说道。 话音甫落,其余修士顿时心生鄙夷,这小道士恁的没有骨气,居然这点压力都承受不住。 比丘国国王眉头微蹙,随即笑着说道:“哎,小道长说这般话,岂不正是在怪罪寡人招待不周嘛,他日寡人如何还有面目上山。来人,加座。” 其余围观的修士却是好奇起这小道士的身份来了,究竟什么来头,竟然让国主如此重视。 清风见状,也就不再推辞,就在那清华老仙的边上加了一个小食案,盘膝坐下,泰然自若。 “小道士,你师承何人?在何处修行?什么修为?”麻衣汉子还是心有不平,他本来是左侧次位,这下却滑到了第三。加之,又看这小道士对他们殊无敬意,便有些不满,忍不住盘问起来。 清风看了这麻衣汉子一眼,又扫了一下四周,发现不少修士都侧耳倾听,想来对他这个忽然加进来的小道士都分外好奇。 “小道清风,师父是镇元子,目前在方寸山中修士,至于修为,目前还只是人杰境二重。”清风淡淡地说道。 “镇元子?方寸山?”麻衣汉子听得眉头大皱,拍着食案,喝道:“我胡阿三曾游遍西牛贺洲,也算是有些见谅的。本洲千山万观无尽寺院,还真就没有听说过镇元子这号鸟人物,也没有听说过什么狗屁方寸山,小道士莫不是在胡编糊弄我们?” 清华老仙却是眉眼一凝,露出郑重的神情,低唤了一声:“阿三,住嘴。” ------------ 043、众仙争锋。 与会修士,还真没有几个听说过镇元子的。 倒不是镇元子名声不显,恰恰相反。而是镇元子的名声,大到不是他们这个层次所能接触到的。辟如平民百姓有可能听说过邻村张屠户的大名,却未必知道当朝宰相是谁。 清华老仙虽然修为不高,好在活得久,多多少少曾经听说过方寸山与镇元子的传说。宁纵不枉,洁身自好。这便是老家伙们的处世之道。 胡阿三尚年轻,无法理解自家老祖为何喝止他,只得怒瞪着小道士,强行忍下这口气。 对面的水灵道人见状,眼珠子滴溜溜地一转,笑了起来,说道:“先不说这位小道士的来头如何。只是这里的座次,可不是那么容易坐的。” 清风已经坐下了,听到水灵道人的话,心里一突,感觉有些不对了。 胡阿三眼睛一亮,居然响应起水灵道人的话来,说道:“确实。这十二张座次,却是按实力排序。小道士若想坐稳了,怎么也得露出些本事吧。” 比丘国国王笑了起来,摆手说道:“胡仙师何必如此郑重,今日之宴,大家随性便好,计较那些个虚礼做甚。” “陛下,此言差矣。”胡阿三却不认同那国主的话,缓缓说道:“即便明日炼出了长生丹,也是按今日的座次分发。某些人若想蒙混其中,好捞些好处,胡某可不答应。” 清风淡淡地说道:“我入宫来只是调查蛇妖之乱,至于什么长生丹,小道并不感兴趣。” 胡阿三嗤笑一声,显然觉得小道士在装蒜,其余修士也觉得这个小道士年岁不大,却也恁得厚脸皮。你若真不想要长生丹,又怎么来了饷仙宴,又如何坐到了十二张主客位上了。 清风懒得争辨,只是安静地坐着。 胡阿三见这小道士怯懦的模样,心生鄙夷,也没有真个把这小道士当成对手。 水灵道人笑道:“贫道也觉得座次不可随意。与会修士,几近百人,明白长生丹出炉也不晓得有几粒,若不定下份额,只怕大家都不安生。” 胡阿三闻言,笑道:“正该如何。我家老祖乃是方圆千里第一仙人,出献上了百味奇药,明日丹药的二分之一便归我清华庄了,剩下的你们自行去分。” “哼。”水灵道人面露不快,讥笑道:“二分之一?你们好大的胃口,也不怕崩了满嘴的狗牙。控炉火的是我火云师兄,药引是国主所集,你们这点微末贡献,给你十粒便回家烧高香跪谢了。” “贼道人,你说甚么!”胡阿三一脚踹翻食案,指着水灵道人怒喝道。 水灵道人提剑立起,冷声道:“你若求死,贫道便如你所愿!” “哎,两位仙师且息怒。”比丘国国王连连摆手,示意两人坐下,劝慰道:“大家都是修道之人,何苦争这番气。明日长生丹还不知炼得出几粒,现在就争起来,未免让人耻笑。寡人既召了诸仙师前来,定不会令大家空手而回,还望大家稍安勿躁。” 这时候,清华老仙睁开微阖的眼帘,淡淡地说道:“明日便是长生大会了,不知国主何时让我们见见那蟒神古躯?” 话音甫落,殿中众人俱都心神一凝,齐齐望向那国主。 比丘国国王身体微僵,随即端坐龙椅,却看了火云国师一眼。 火云国师心领神会,说道:“胡老仙莫急,长夜漫漫也不过眨眼一瞬,明日大家自然能看到。倒是你的积雷索可带着?可莫要弄丢了,明日可要依着它来捆缚炉鼎,以防丹气外泄呢。” 清华老仙双眼微眯,笑容似有似无,说道:“劳国师惦念,那物乃老朽的缚腰带,丢不了。” “不过,此番长生丹数目广大,需要十二分火候,国师的云墟真火可还掌探得住?”清华老庄呵呵笑道:“若有力未逮,老朽倒也能帮上你几分。” 火云国师眉眼一凝,定定地看着清华老仙,随即又笑得一派春风化雨,“论修为,在下腆颜要高上老仙一分,只是论资历与法术终究不敌老仙你的深厚广博。说不定到时候还真有求到老仙的时候,还望彼时老仙莫推辞。” 清华老仙听得这火云国师话中有话,一时又不知其所指,心里便存了一丝戒备,嘴上却道:“那是自然。” 双方一番交锋,不见刀光剑影,却也令众修士心惊不已。 比丘国国王忽的抚掌笑了起来,说道:“大家闲话休讲,再上酒肉,今夜只谈风月,一醉方休。明日之事,明日再谈。” 宫娥如穿花胡蝶,端着各色美味珍馐,呈上了众修士的案上桌前。 酒饱饭足,又看罢一场歌舞。 清风觉得有些累了,便想告辞,只是看着众修士觥筹交错,一时不知怎么开口。 那水灵道人眼尖,看到清风站了起来,眼睛蓦然大亮,抚掌喝道:“好一个小道长!” 这一喝,便将众修士给叫醒了,纷纷抬眼看向小道士。 清风也是一愣,不知道这水灵道人在搞什么鬼。 水灵道人却是大笑道:“饷仙宴罢,便是众仙争锋。小道士振身而起,想必是迫不及待地想展示自己的本领了吧。” 清风正想开口解释,那比丘国国王显然已是醉意久熏,闻言也是大笑,指着小道士说道:“好好好。小道长不愧是山上下来的。这样吧,此番众仙争锋,若连胜三场,寡人便作主额外赠他十粒长生丹。” 此言一出,众修士顿时轰然响应,纷纷叫嚣。 清风这才想起熊山奇说起宴间斗法的事情,想来就是这劳什子众仙争锋吧。 “清风小道长既然想一试身手,那么哪位仙师敢应战?”比丘国国王兴致高昂,笑着冲殿中众修士说道。 “我来!”话音刚落,果然有人应战。 清风移目看去,却是一个五短身材的矮子,只是须发浓密,长长地拖在地上。 “我便是齐云山乱林洞的长毛大仙量天短,灵息三十缕的人杰。”这矮子只一纵,便跳过幕布,落到清风跟前,拱手朝比丘国国王说道。 “量天短?好名字,天域苍苍,以身量短。”比丘国国王听得哈哈大笑,随即探手将挂在龙椅身侧的一物取了下来,说道:“这钢叉乃是人级上宝,谁若胜了,便送与他了。” 量天短看见这宝物,眼睛顿时大亮,立即跪谢道:“谢陛下赐。” “哎,还没开打呢。你谢个鸡毛。”却是惊禅子看不惯这矮子在那里装大,开口刺道。 清风却看出来那钢叉,正是忽道然用的粘魂钢叉,一时猜不透这国主是什么意思。 “斗一个小娃娃罢了。”量天短其实还没有清风高,却一点也不将清风放在眼里,“兀那小道士,拳脚无眼,若不想丢了性命,不如磕个响头自行退下吧。我量天短也不是什么气量小的。” 清风本来还没有半分战斗的意思,只是这矮子的神态却令他相当不爽,小孩子心性发作,还真因此起了胜负心,说道:“那矮子,你若不想被我拍得更矮,还是自己认输吧。” “小儿找死!”量天短听了,不禁勃然大怒。浑身长毛乍起,如鞭如藤,或缠或绞,眨眼间便将小道士给层层围住,动弹不得。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a><a>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a> ------------ 044、小试身手。 大多宴席间的所谓比试,其实不过是走个过场,并不是一定要斗个你死我活。 这里考究的是一个默契,敌我双方各自施展本领,点到为止。目的,不过是为了让宴席的主人看到双方的实力。 正如这饷仙宴,与会修士间往日无仇、近日无冤,只是为着分到一些长生丹,而聚到了这里。至于谁多谁少,自然是各凭本事了。那些个大修士不好惹,这么一来就只能挑软柿子捏了。 与会修士之中,风头颇劲,又明显感觉出来没什么实力的,自然就是小道士了。量天短算是眼尖,抓住了在比丘国国王面前展露本领的时机。 不等那国主说开始,量天短便抢先动手,先将那小道士给卷困了起来。虽说这么做稍有些卑鄙的嫌疑,不过为了明日的长生丹,量天短还是厚着脸皮欺负起小孩子来了。 小道士虽然有些急,却还没有慌乱,正想着对策。 量天短又绞紧了一分,感觉应该差不多了,便冲小道士喝道:“那小道士,你还是认输吧。不要为了争口闲气,却误了身家性命。” 清风面色涨红,奋力挣扎着。 “莫要心存侥幸,我长毛大仙一身的本领都在这头毛发上,你是挣不掉的。”量天短面容得意,笑声却显得有些猥琐。 惊禅子见状,拍案而起,指着量天短喝骂道:“你这长毛矮子,好不要脸,居然欺负小孩子。” 量天短看了惊禅子一眼,见他生得雄状粗犷,又要十二主客位上,便知有些本事,只是嘴上却不肯输人,仍强辨道:“我自与这小道士相斗,与你何干。” “这小道士虽然没什么本事,他却是我的主人。”惊禅子摸了摸光头,十分焦躁地说道:“你既侮他,那便是与我惊禅子作对。来来来,吃洒家一拳。” “哎,你这疯和尚好不讲道理。”量天短一身本事都在长毛上,如今毛发都被小道士套住,着实敌不住这惊禅子一拳。 砂钵大的拳头,由远及近,瞬间就到了量天短的眼前。 “陛下,你看,这和尚偷袭我。”慌乱间,量天短只得撤回长毛,在身侧置了一道毛发屏障。 “惊禅子仙师,且先住手。”比丘国国王慌忙叫住了惊禅子。 “收不住了!”拳头已经打出去了,不见见血哪有收回来的可能。惊禅子暴喝一声,拳头便轰在了一堵毛墙之上。 咚! 一声闷响,倒像是鱼儿在水里打了个水泡。 惊禅子这一拳力道够猛,只可惜毛发天性柔软,专吃这种霸猛的力道, 这一拳就像是打在了绵花上。 量天短见自己没事,心下稍安,明白过来之后,顿时大喜过望,得意洋洋地冲惊禅子道:“我还以为你这疯和尚有多大的本事呢,也不过如此嘛。” 惊禅子怒了,冷喝道:“那你再偿偿洒家的降魔杖!” 量天短又有些怕了,忙冲比丘国国王说道:“陛下,这一局未分胜负,这疯和尚就掺和进来,这不合规矩吧。” 比丘国国王看了水灵道人一眼,毕竟这疯和尚是他带进来的。 水灵道人面上无光,冲惊禅子喝道:“和尚,回来!” 惊禅子却不领情,冲水灵道人道:“洒家是想多分些长生丹才跟的你。但这小道士确实是我主人,虽说有些不情不愿,但是因果已成,却不容我否认。主人若有难,为仆的又怎么能见死不救。” 比丘国国王笑着说道:“惊禅子仙师护主心切,情有可原。不过这只是殿前比试,本也无性命之忧,你多虑了。好了,既如此,这场比试,便算量仙师胜……” “慢着,小道还没有输。”清风缓过劲儿来,见那国主要就要宣布结果,便出言打断了。 清风虽说并不在意那长生丹,对所谓胜负并没有那么大的执念。不过,小孩子终究有几分争强好胜,尤其是清风着实看不惯这矮子。 果然,量天短在听到清风的话后,不由得哈哈大笑,指着小道士讥讽道:“小道士,莫要逞强了。在我的长毛化藤术面前,你毫无胜算,还是趁早认输吧。” 清风吐尽了方才不小心缠进嘴里的毛发,淡淡地说道:“小道并不是没有应对之策,只是怕误伤了阁下的性命。” “哈哈哈,你们听到了吗?”量天短狂笑不已,扭头看向幕布外的众修士,说道:“这小道士好大的口气啊。” 众修士也都是哄然大笑,自然是觉得这小道士在说大话。方才若不是那疯和尚出手,说不定就被量天短的长毛给绞死了。 比丘国国王对这小道士也颇有些失望,本以为山上会派下来个神通广大的,不曾想却是这么个一无是处的小道士。本事不如人便罢了,偏就还不愿承认。 “清风小道长,你年岁尚小,打不过这位长毛大仙也情有可愿,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比丘国国王也不想这小道士真个折在那长毛矮子手里,便开口劝道。 清风却是不服,说道:“有劳国主挂心。不过小道确实有胜他之法,只是怕收不住,误伤了他的性命,是以方才犹豫了。” 量天短也懒得废话,指着小道士,喝道:“兀那小道士,莫说大话了。你若真能杀得了我,便算是你的本事。不过嘛,这次可别再让你那个什么仆人出来捣乱了。” 清风看了惊禅子一眼,递了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然后说道:“这个自然。” 量天短便看向比丘国国王,说道:“陛下,你也看到了。这是小道士自己要求的,可不是量某欺负他。若是这回真有失手,也怪不得我了,” 比丘国国王正在思忖间,却见火云国师朝他微一颔首,便点头道:“那你们二位点到即止吧。” “小道士,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招可杀我!”量天短暴喝一声,周身毛发再度须张,这回却是使了十成的功力,只见满殿都是毛藤在走,织出了一个天罗地网,漏却众人独将小道士圈了起来。 “吃我这一招,天毛地网。”量天短冷喝一声,满殿发丝颤头,急速收缩,将小道士层层包裹成了一个毛团。 众修士见状,不由得失望之不已。刚才那小道士话说得那么满,结果还是一样的束手无策,生死仍旧操纵在这量天短手里。 比丘国国王也颇有些担忧,扭头看着火云国师。 火云国师嘴角含笑,朝国王摆了摆手,示意不急。 惊禅子却是有些急了,这便宜主人若是就这么死了,虽说那层因果便也断了,但是对他的修行却没有半分好处。 与座的鹿白鸣,也是惊愕莫明。他可是在云仙馆亲眼见识到小道士的本事,虽说不如何惊艳,但绝不至于被这么个小修士给耍弄吧。 又等了一会儿,毛团之中无声无息。 众修士不免有些奇怪,难道那小道士就被闷死了。 量天短也有些纳闷,他还真没有杀死小道士的心思,他只是想在这国王面前露几分本事,好在明日多分几颗长生丹。 惊禅子瞠目欲怒,再次振身而起。 蓦地,一股燥气莫明而生,瞬间袭上了殿中所有人的心头。 “退!”火云国师蓦地暴喝一声,探手点出一道屏障,将国王与太子护住。 那清华老仙也睁开了一直昏昏欲睡的眼睛,浑浊的眸子蓦然一亮,嘿嘿笑了两声。 其余修士还有些不明白火云国师吐出的那个字是什么用意,下一瞬,他们都勃然变色。 量天短犹豫了一刹,便一脚踏入了死期。 只见那毛团,忽然变色,由青翠霎那间变得枯黄。 接着,便有一星火苗燃起,如野火燎原,眨眼便将那满殿铺展的毛发烧了个干干净净。 量天短再想退,已经迟了,整个人浴火焚身。 ------------ 045、争吵。 清风刚学会放火,却不会灭火。 如果没人出手的话,估计量天短绝对会被烧成灰烬。 好在火云国师及时出手,将满殿的火气尽收于掌底。不然的话,估计这大殿也要被烧掉了。 量天短捡回了一条命,不过人已经被烧得有些模糊不清了,这里包括神智与样貌。 清风不免有些愧疚,毕竟他和这位长毛大仙并没有什么仇冤,只是意气之争罢了。 “哈哈哈,主人,倒没料到你居然还有放火的本事。”惊禅子先回过神来,不由得哈哈大笑。 “好。”比丘国国王也叫了一声好,冲清风说道:“想不到小道长却是深藏不露啊。这场比试是你胜了。” 鹿白鸣也是惊愕莫名,他记得那日在破庙相遇时,这小道士还不会控火之术呢,当时还想从他这里学呢。怎么才一两日不见,居然会使出如此厉害的火。 清风脸上并无喜色,只是静静地回了座位。 边上的清华老仙斜眼看了看清风,笑着问道:“你可是道祖门人,这三昧真火的火气从哪学来的。” “我不知道老先生在说什么。”清风摇头道。 清华老仙轻哼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倒是清华老仙身侧的小女孩却是好奇地打量着清风,小声地说道:“你好厉害。” 清风赧颜不已。 量天短已经被殿外候着的侍卫扶了出去。 “还有两场,可还有人想挑战清风小道长?”比丘国国王笑着问道。 众修士默然不语,面面相觑。总的来说,厉害一些的修士,根本不屑与小道士比试,而与量天短一般的货物,却是被这火给吓怕了。 “既然无人应战,那便算清风小道长连胜了。这柄钢叉,便归了小道长。”比丘国国王一挥手,便有侍立一侧的宦官恭敬地将钢叉传递给了清风。 清风接过这柄钢叉,心下念头复杂,嘴上却冲那国主道:“谢陛下赏赐。” 有了清风与量天短的开场,其余修士也渐渐起了兴致。比丘国国王接着拿出来的奖品却都是增长功力,或者延年益寿的奇珍异草,令众修士心动不已。 清风愈发觉得这个饷仙宴有些怪异,心思全然不在观赏这些修士的比试之中,而是疑惑不解地盯着那国主还有国师一众人看。 “小屁孩,你在看什么?”清华老仙身侧立着的小女孩发觉了清风的异常,不禁奇怪地问道。 清风看着这绿衣少女,年约十四许,只是模样清丽,颇有些美人胚子。只是言行举止却有些些许与年纪不相符的狐媚。 “你看什么!”绿衣少女见清风看着她不眨眼,面上一红,嗔骂道。 清风回过神来,道:“没什么。” 绿衣少女轻哼一声,低声骂道:“你这小道士也不老实。” 有了忽夜来的教训,清风已经知道女孩子不好惹了,无论哪个年龄段。 “没劲。”绿衣少女见清风像个木头似的,怎么逗都没有回应,顿时觉得兴味索然。 殿上,众修士的比试已经进行的如火如荼,有不少人因受伤而被抬出殿外了。 不多时,近百修士留在殿中的就只剩下不到三十人了。 比丘国国王虽说赐下了不少的奇花异草,却是大开眼界,龙颜大悦,屡屡向众修士劝酒。 即便是清风这种滴酒不沾的小孩子,也不得不因势茗了两口。 那酒微涩,倒像是初熟的青果。 入喉之后,又化作一团流火,烧得口腔与胸腔都是一片呛辣。 “今日见识到了众仙师的手段,寡人甚是欢悦。”比丘国国王双手往下一按,笑着说道:“明日长生大会,还要依赖各位仙师出力。若有丹成,不论数量,在座诸仙师都加十粒。” “谢陛下赏。”殿中存留的修士俱都拱手致谢。 胡阿三却是满脸鄙夷,那些个人主境的修士耍弄的所谓法术,在他看来不过是唬人的把戏,无比的拙劣,简直要笑掉他的大牙。 “我说陛下,不如让我胡阿三将这些杂碎都挑了,你再让一成给我清华庄如何?”胡阿三终究是按不下心里的躁意,冲比丘国国王说道。 比丘国国王还未反应过来,那些个幕布外的修士顿时激动起来,指着胡可三纷纷破口大骂起来。 胡阿三对此不屑一顾,只是拿眼瞄了瞄对面的火云国师以及水灵道人。 水灵道人自然也看不惯胡阿三的狂态,冷声道:“这长生丹早已分好。陛下四成,我师兄这边三成,你清华庄两成,其余修士共分一成。你何德何能,配让陛下让你一成?” 胡阿三盯着水灵道人,驳道:“陛下这四成,我胡阿三并无什么意见,毕竟蟒身古躯是陛下家之物。但是某些人的三成,却是让胡某着实不解,他们又何德何能配占那三成。” “你这是何意!想死吗?”水灵道人眉眼一凝,红发俱张,煞气四散,满殿气息为之一冷。 “我怕你来!”胡阿三却是夷然不惧,蓦地探手从身后取出一物,“咚”地一声巨响,便插在了身前,将那股冷意瞬间驱散。 “两位且先暂息怒火,莫伤了和气。”比丘国国王笑着冲二人摆了摆手,说道。 “我与他们有个屁的和气。”胡阿三瞧不惯对面两个装模作样的道人,鄙夷道:“也不知哪个山里跑出来的野道人,居然也敢枉称国师,还想兴风作浪。” 这话却是把火云真人和比丘国国王两人都给骂了。 “胡老仙师。”比丘国国王果然有些不快了。 清华老仙倒像是刚从瞌睡中惊醒,睁着茫乱的眼睛,哑着嗓子问道:“啊?陛下叫老朽何事?” 水灵道人讥诮道:“倒装得一手好糊涂。” “水灵贼道,你若再敢对我家老祖口出不逊,莫怪胡某杀你。”胡阿三冷喝道。 水灵道人不屑道:“那你便来试试。” “吵甚么,有意见打一架再说。”却是惊禅子看得烦了,跳出来说道:“谁赢了谁说话,在这里叽叽歪歪的,洒家不耐烦了。” 比丘国国王看了火云国师一眼,火云真人淡淡地说道:“惊禅子这法子虽简单粗暴,却也不失为一个法子。” “这个,明日便要炼丹,大家若有损伤,怕是不好吧。”比丘国国王还是心有疑虑的。 清华老仙倒是忽然清醒了许多,笑着说道:“底下小辈们都是争强好胜的性子,若不磨一磨,怕是明天还是要出乱子。” 比丘国国王顿时心领神会,说道:“既如此,那你们双方各出三人来较量一番。三局两胜,胜者一方明日多得一成。” “早等得不耐烦了,看那些个鸟人主在玩把戏,洒家手都痒了。”惊禅子磨拳擦掌,兴奋不已。 比丘国国王笑了起来,冲清华老仙道:“胡老仙,不知你这方,派出谁来与这位大师一战?” 清华老仙略一低眉,却是略过清风、胡阿三,看向了一直颇为低调的鹿白鸣。 “小生来与这位大师交个手吧。”鹿白鸣站起身来,先向比丘国国王见礼道:“小生鹿白鸣,修为不高,只因清华老仙抬愿,这才坐了一张主客位。正愁无有回报之机,眼下便是了。” ------------ 046、斗出真火。 清风也很好奇这两人的实力。 对于惊禅子这个莫名得来的仆人,清风是颇有些戒备的,不过除了不喜他那疯疯癫癫的性子之外,这人倒也没有什么恶行。 而那鹿白鸣自称是白鹿国的书生,因仰慕仙人而开始修行,后跟一个游方道人学了些术法。这些话未必是假的,但清风可以肯定的是他还隐瞒了些什么。 惊禅子想找根禅杖,只可惜宫里诸般武器都有,还真就没有禅杖,最后只得提了根月牙铲凑合用。惊禅子将月牙铲横提在手里,看着鹿白鸣,嚷道:“小白脸,想斗武还是斗法?” 鹿白鸣一派儒生打扮,显得颇为文雅,手按在腰侧长剑上,淡淡地笑道:“小生修的法术不多,只一门天火术还未修成,实在羞于示人,不敢与大师争锋。到是剑术,小生浸淫多年,还可以拿得出手。” “那便手底见真章吧。”惊禅子向来不是直来直骈的性子,提起禅子舞了个花,杖尖抵地,说道:“洒家有一手好杖法传自镇海寺,共一十八式,使将出来,状如疯魔,你可小心了。” “多谢提醒。那便请了。”鹿白鸣觉得这和尚虽然疯癫,倒也不无可爱之处,哪有在对战将自己的底细告诉对手的道理。 惊禅子提铲,纵身,只一瞬,便将铲刃横到了鹿白鸣的眼前。 鹿白鸣瞳孔一缩,长剑悄无声息的出鞘,后发先至,只一击便点破了惊禅子的僧袍,直取腋下。 惊禅子吓了一跳,收手已然来不及,只是不收手,他的一条手臂怕是要被削断了。 “哈!”惊禅子蓦地沉喝一声,化铲为斜劈,照准的是鹿白鸣的两条腿,这却是有些以手换腿的意思了。 这其实是一种两伤的招式,不过惊禅子显然早算定鹿白鸣不会跟他做这种无谓的交换,所以才会如此决然,毫不迟疑。 果然,鹿白鸣眉头一皱,收剑,拧身闪避,跳出一尺,随即又扑身回刺。 鹿白鸣的剑法颇为飘忽,虚招多于实招,变数极为繁复。只一个眨眼,便已有数招递到惊禅子面前,犹如行云流水一般。 惊禅子连连退后,左闪右避。 鹿白鸣轻笑一声,抖剑愈频,舞出来的剑花织得更密。 惊禅子只觉得一道剑幕向他罩来,四下笼住,看似浑无退路。 清风也不免为这个仆人暗捏一把冷汗,这个鹿白鸣自知修为不高,于是一两句话便将惊禅子拿住,弃了相当依赖修为的术法而比较起了武功。接着鹿白鸣又以精妙的剑法,逼得惊禅前支后绌,狼狈不已。无论胜负如何,这鹿白鸣留给众修士以及比丘国国王的印象已经很深刻了,想来这就是鹿白鸣的打算吧。 众修士本来听到鹿白鸣要与这疯和尚斗武,心下还有些鄙夷,只以为这书生露了怯,生怕斗法时伤了性命。只是不曾想,这书生修为不高,剑法却精妙如斯。看来这书生一开始就打定了斗武的主意了。如此一想,众人也不免为这书生的机算心思而感到惊愕。 又斗了几回,惊禅子一直落于下风。 不过,鹿白鸣也颇感吃力。虽然他的剑法精妙,每每都能令惊禅子有些应对不及。只是无论他每一招如何厉害,却总也是递不到惊禅子身周一丈之内。 这疯和尚果也不简单。鹿白鸣心中感叹道。 惊禅子却是烦躁不已,他性子急躁,最喜欢便是双方摆明车马,来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战。只是这书生却是恁的奸诈,那剑法虚虚实实令他有些应对不暇。 久持不下,鹿白鸣有些吃力,惊禅子有些躁怒,眼下就看谁先忍不住了。 蓦地,惊禅子忽然暴喝一声,再不躲闪,反是冒着剑雨气幕大踏步上前,倒像是一个找死的。 鹿白鸣却是吓了一跳,他为了省些气力,其实多用的是虚招,看似厉害其实并没有多大威力,震慑作用更多一些。本来这疯和尚已经被吓住,他正想找个机会,刺这和尚一两剑,好将这场比试结束了。谁曾想就在此时这疯和尚居然憋不住了,又使出了两败俱伤的法子。 惊禅子不顾自身安危,踏入密织的剑光之中,一往无前。 鹿白鸣心有顾忌,一时措手不及。 攻守之势,瞬间逆转。 惊禅子感觉周身一松,不由得哈哈大笑,提起月牙铲便大开大阖地舞了起来。 鹿白鸣被逼得纵高伏低,左闪右避,倒像是被戏耍的猴儿似的,上下腾跃个不停。 “好个小白脸,差点被你的虚势给唬住了,来来来,吃洒家一铲。”惊禅子猛然间操起月牙铲,打出了一记“疯佛入山林”。 鹿白鸣见此招势不可挡,而他又退无可退了,只得咬牙递剑,直迎了上去。 “啪!”地一声脆响,只见鹿白鸣手中的长剑因吃受不住巨大的力道,瞬间崩碎,化作二三十节寸许长短的碎刃,飞上半空。 众人见状,不由得惊讶不已。兵器已碎,这么一来,鹿白鸣倒是输定了。 “天花漫坠,去!”鹿白鸣心有不甘,几乎是下意识的,左手便结了一个手印,蓦地探了出去,往虚空里一抓,再一送。 只见飞散半空的二三十截剑刃碎片,忽然滞住,接着便随着鹿白鸣手印的驱使,化作了暗器,闪着点点寒光,激射了出去。 “你这小白脸耍诈!”惊禅子惊怒交加,他万万没想到这书生竟然在这时候使用了起了驱物的术法,将漫空四溅的剑刃碎片给操纵起来了。 惊禅子想退已经来不及了,只得将月牙铲舞起来,密不透风。 十数截碎片霎时被击落,只是其余的却全都打个正中。 “小生本无伤你之心,只是情急之下……”鹿白鸣之前只是情急之下的行为,倒也不是真有伤惊禅子的心思,只是现在解释也是没什么用。 “洒家要捏死你!”惊禅子身上被剑刃碎片刺中,脸上的刀疤都几乎被削掉了,鲜血不停的流。 惊禅子暴喝一声,蓦地衣袍无风自鼓,一股暴戾的杀气四下散开,冲击得清风都有些坐不稳了。 “死来!”惊禅子提起月牙铲,说了一个“死”字,等到“来”字出口的时候,月牙铲已经到了鹿白鸣咽喉处。显然,惊禅子为了杀鹿白鸣,用上了腾挪的法术。 “住手!” ------------ 047、忽然妖风起 清华老仙忽然开口,喝止惊禅子。 “迟了。”惊禅子回道。 清华老仙轻哼一声,抬手一捞,便将数十丈开外的鹿白鸣给捞在了手里。 惊禅子的月牙铲顿时铲空了。 “胡老仙,你这是何意?”水灵道人趁机发难道,“这比试向来各凭本事,你擅自插手,是不是有些不将我等放在眼里?” 清华老仙将鹿白鸣放下,抬眼看了看水灵道人,淡淡地说道:“这局便算这和尚胜了。” 水灵道人显然不满意空上回答,冷声道:“胜便是胜,何需你来说。胡老仙,莫不是欺我方无人?” 胡阿三怒斥道:“我家老祖说什么便是什么,你听着便是。哪来这些许聒噪。” “不与蠢货共语。”水灵道人不屑地说道、 “你说甚么。”胡阿三踢案而起,纵身便扑向水灵道人。 水灵道人探手一指,四座樽中之酒立时飞起,在他的身前凝成了一道水幕。 胡阿三被水幕挡住,啜口一啸,将水幕震碎,探手如爪,扣向水灵道人的咽喉。 水灵道人冷笑声起,手中拂尘一扫,直迎胡阿三的利爪。 拂尘甩去如鞭,根丝成刃,所过之处,留下一片破空之声。 胡阿三知晓厉害,只得拧身后撤。 只是这一撤,气势已弱,也给了水灵道人机会。 水灵道人自然不会放过,身形一闪便出现在胡阿三的近前,左掌扣了一个印诀,便拍向胡阿三的心口。 清华老仙眉眼一睁,轻叹了半声。 水灵道人便觉得双耳一疼,似是被利刃穿透。 火云国师眉头微皱,屈指弹出一星火气,却是直入胡阿三的眼睛里。 胡阿三瞬间惨叫一声,整个人滚落在地,身体无端火起,焚却内外。 清华老仙瞥了火云国师一眼,轻声道:“国师真个要和老朽计较则个?” “非也。”火云国师轻笑摇头,道:“明日还须仰仗老神仙的积雷索呢。不过,胡老确实有碍公正了。” “哼。”清华老仙又将胡阿三叫了回来,探手从他眼内取出了那星火气,抬掌拍灭。 胡阿三身体遭了一遍火烧,胸膛之中火辣辣得疼,眼睛直瞪着火云与水灵二人。 水灵道人其实也不好过,双耳虽然没有被废,却都渗出了血丝。 “哎,大家都稍安勿燥。本来比试也是助兴而已,何必动真火呢。”比丘国国王立时出来和稀泥,笑着说道:“罢了罢了。寡人看这时辰也不早了。大家便都散了吧,记着明日卯时之前先到集仙阁顶会合便是了。” “等等,那些个丹引如何处置?”惊禅子忽然开口说道。 众修士也是心神一凉,齐齐望向比丘国国王。毕竟那所谓丹引是什么,大家都心里有数。以千余童男童女为引,炼就长生丹,虽然并不是什么稀奇事。但此举毕意有干天和,若是让天庭的纠察灵官发现了,大家头上少不了加一道天罚。 比丘国国王轻笑一声,说道:“那一千余孩童早由国师亲手制成的护子仙笼装着,经过这些时日的熏陶,想来已进入魂魄疏离之境地,此时入丹,想来天上也察觉不到的。” “再者说了,我们也不是要那些孩童的命。”比丘国国王见众修士还是有些不放心,便接着说道:“只是取他们一纪性命来作丹引罢了。事成之后,再赐他们一些灵药异草便是。” 如此一说,众修士心下稍宽。 火云国师听着这话,完全面无表情。 清华老仙眼底却是含着浅淡的鄙夷。 清风环顾众人,心里相当惊愕,本来以为这些修士之中应该会有一二人对此表达异议,不曾想居然都默许了。看来仙人并无仁慈一说,并不是空穴来风啊。 “梅世尘何在!”比丘国国王也觉得是时候,为免夜长梦多,便喝道。 末席的梅世尘立即小步走了出来,跪下道:“臣在。” “你去看看,那些孩童可有收进宫来。”比丘国国王吩咐道。 梅世尘应诺而去。 只是刚走没多久,忽然无端起了一阵阴冷的怪风。 风来时,天色骤暗,夜底无光。 满空云气成雾,阴森森的遮天蔽地。 此风,扑殿而入,四下肆虐,只吹得案翻桌倒,满地狼藉。 殿中众修士,修为低些的,已经抱体发抖,牙关打颤。 即便是清华老仙和火云国师都是脸色微变,显然他们发觉这风有些不对了。 等风一过,颇为凌乱的比丘国国王立时喝道:“来人,速去察探发生了何事!” 不多时,梅世尘哭丧着脸滚进殿来。 “陛下,大事不好了!”梅世尘滚到阶下,哭道:“那些童男童女俱都不见了!” “你说什么?!”比丘国国王大吃一惊,指着梅世尘喝骂道:“你再说一遍。” “方才下臣出殿察探那些童男童女的状况,还没走到养性殿,便遭了一阵怪风。”梅世尘哭道:“那风把城中所有的鹅笼都吹走了。” “吹走了?!”比丘国国王显然无法相信这个说法。 梅世尘哭着点头道:“是啊。本来鹅笼已被将士们收齐,正要运来宫里的养性殿。谁知,还未进宫,便被这股怪风吹走了。” “吹向了何处?”比丘国国王追问道。 梅世尘摇头道:“下臣不知啊。这漫天的黑雾,实在是看不清。” “你个废物!”比丘国国王抬手抄起玉案成的酒樽便砸向阶下的梅世尘。 “陛下饶命。”梅世尘不敢躲,只是伏首求饶。 火云国师这时候开口道:“方才那风确实不寻常。观其气阴冷晦暗,定是妖风无异。” “妖风?”比丘国国王一愣,不解道:“这附近不曾听说有什么妖怪啊!” 火云国师却瞥了清华老仙一眼。 清华老仙浑作不见,淡淡地说道:“有老朽在,方圆百里,不敢有妖作怪。” “那这风是怎么回事?!”水灵道人却是不想放过这个发难的机会。 胡阿三却冷笑道:“谁知是不是某些人贼喊捉贼。” “你想速死乎?”水灵道人冷声道。 ------------ 048、密谋。 一场妖风,将众人兴致扫净。修士之间,也是猜疑四起。 比丘国国王显然也没有了举宴的兴致,立即宣布散席。 不多时,众修士陆续离殿,回了集仙阁。 殿中,只余下比丘国国王与火云国师。 “国师,眼下如何是好?”比丘国国王眉锁焦虑,事到将成之时却遇到了这种变故,他的心情相当的烦躁。 火云国师却是仍旧笑容满脸,淡淡地说道:“陛下不必着急,其实事情并没有那么糟。” “千余丹引失踪,还怎么引出蟒神丹丹来。如何不糟?!”比丘国国王似乎不太理解火云国师的心态,语气不免也有些冲。 火云国师笑了笑,说道:“其实贫道已经觅到一个绝妙的丹引,强信那一千一百一十一个小儿之命。” “嗯?那是什么?”比丘国国王闻言,眉尖一挑,疑惑地看向火云国师。 火云国师看着比丘国国王,说道:“那千余小儿之命,至多可延千年之寿。不过,此引子再配上蟒神内丹,说不定可延万万年。” “此话当真?!”比丘国国王双目之中尽是红光,无比兴奋的问道:“快说,新的丹引究竟是何物?不过,明日便是长生大会,现在去寻那丹引可还来得及?” “来得及。那丹引就在宫中。”火云国师笑着说道。 比丘国国王听了此话,顿时大喜,连忙追问。 “便是那山上来的小道士。”火云国师笑着说道:“我观他器宇清净,根骨天成,实是千年难得一见的元阳真体。” 比丘国国王听到国师提起小道士,面上的笑容顿时一僵,念头百转,颇有些阴晴不定。 “那小道干元阳充沛,又得那山上灵水滋养,实在没有比他更好的丹引了。”火云国师看出了比丘国国王的犹疑,便从旁怂恿道。 “不成。”比丘国国王紧皱着双眉,抬手止住了火云国师的话头,冷声道:“那小道士与菩提山那老和尚关系太深,得罪了那老方丈,我们百死难逃。” “据我所知,那小道士也不过是近期上的山,未必与那老和尚有什么深交情。”火云国师解释道。 “还是不行。”比丘国国王虽然已经心动,但还是有些拿不定主意,实在是山上那个老和尚来头太大,他必须思虑后果。 “师……陛下!这次的计划我等已策划了数十年,绝不容有失。”火云国师见比国国王如此优柔寡断,便冷声提醒道:“你怕菩提山上的老和尚,你就不怕五行山上的老和尚吗!” 比丘国国王蓦地全身一震,眼底露出惊恐的神色,猛然扭头看着火云国师,半晌才涩声开口道:“你有几成把握?” 火云国师闻言心下稍松,知道对方的心念已经动摇了,便说道:“那小道士乃是元阳真体,而那忽夜来又是玄阴元童,这二者阴阳相融,再配上万年的蟒丹,我有九成的把握,绝对能炼出上品的长生丹来。到时候,我们不仅能交差,同样也长生不老。” “那些修士……”比丘国国王犹疑地说道。 火云国师不屑地说道:“他们本就是用来献祭蟒神的,终归难逃一死,又何必挂在心上。” 比丘国国王捏着下巴,陷入了沉吟之中,显然还在考虑着其中利弊。 火云国师不免有些不耐烦了,说道:“陛下,你还在犹豫什么。若不趁早决定,让那小道士逃了,我们便前功尽弃了。” 比丘国国王低声说道:“那小道士带来的那个仆人可不容小觑。” “让水灵去对付便是。”火云国师一脸傲然地说道:“那人看着至多也只是个下品妖将,对付他水灵足以。” “那清华老仙呢?”比丘国国王说道:“他的修为可不低,而且还有上宝积雷索。” “那老匹夫我们照原计划进行对付便是。”火云国师淡淡地说道:“明日借捆鼎为名,先将他的积雷索骗过来,然后骗他去蛇佛寺底,借忽道灭的万蟒腾绕将他缠住,然后杀之。” “只是今日这股妖风,确实有些古怪。”比丘国国王还是忧色不减,说道:“会不会是有些知晓了我们的计划?” 火云国师却是笑了起来,说道:“那人既然用出了这种手段,恰恰说明他不足为虑。” 比丘国国王想了想,这倒也是。 比丘国国王又与火云国师两人将计划进行了一番整理。查缺补漏之后,比丘国国王终于作出了决定,说道:“那便照此计划进行吧。” 火云国师大喜过望,说道:“正该如此。” 比丘国国王忧焦之色渐去,笑着说道:“那小道士与忽夜来今晚必须先控制住,此事你和水灵去办。” 火云国师点头就诺。 比丘国国王又道:“对了,那忽道然是怎么回事?” 火云国师闻言不由得想起他在思悉殿见到的场景,恍惚间感觉那小道士也许并不像他想想中的那般简单。不过,这也只是他一瞬间的念头,很快便湮灭无影。 “一个志大才疏的蠢货罢了。”火云国师不屑地说道。 比丘国国王却道:“他能隐忍这么多年,倒也有些城府,只可惜却没有运道,终究不值一哂。” “我倒有些好奇,陛下为何要将那粘魂钢叉送与那小道士?”火云国师问道。 比丘国国王抬眼意味深长的看了火云国师一眼,说道:“呵呵,那叉子可是黄花观那老毒物的东西。那老毒物向来心胸狭窄,若是让他知道他的东西到了落到了菩提寺中人手里,你猜他会怎么做?” 火云国师一点就透,顿时哈哈大笑起来,“师兄果然妙算。” “住口。我是比丘国国主,不是你的师兄,记牢了。”比丘国国王目中杀机一炽,瞪了火云国师一眼。 火云国师浑身一颤,低眉伏首道:“是。贫道知罪,望陛下宽宥。” “眼下正是紧要关头,更是一点差错都不能有。”比丘国国王显然也没有真个怪罪的意思,只是提醒道:“万事皆败于九十九,我们绝不能漏以万一。” “诺。”火云国师应道。 ------------ 049、前兆。 比丘国王宫,云端某处。 “有点意思。”悟空和尚忽然笑了起来。 “有什么意思?”悟能和尚却有些不解地问道。 “你难道没听到?”悟空和尚指着云下说道。 “听到了。但是并不觉得有意思。”悟能和尚抠了抠他两个硕大的鼻孔,摇头道。 “跟你这蠢货没话说。”悟空和尚一脸嫌弃地骂道。 悟能和尚颇有些不爽,说道:“你又有多聪明?” “强你百倍。”悟空和尚喝道。 悟能和尚笑了,说道:“倒是谁丢了掌理妖事的差事?反倒便宜了清风小师弟。” “闭嘴。”悟空和尚听他提起此话,甚是不快,骂道:“不过是那老家伙看不惯我,故意针对我罢了。那小东西一无法力,二无神通,能管得住那些妖物?怕是一个熊山奇都拿捏不住。” “这话你便说错了。”悟能和尚不同意此话,说道:“清风小师弟不就命令那熊山奇吹了一阵妖风,把那些小孩子给藏起来了么。” “所以说他拿捏不住。”悟空和尚不屑地说道:“若真个聪明,直接让熊山奇把那劳什子国主和国师拿下,万事大吉。” “你以为谁都似你那猴子躁性。”悟能和尚显然不认同悟空和尚的话,说道:“小师弟毕竟少历练,再说以小事谋大,抽丝剥茧才能不留后患。” “狗屁。”悟空和尚对这种做法相当不爽,说道:“拖拖拉拉,能成什么事。我看这小东西是通不过考验了。你也莫叫他小师弟,估计是做不成的。” “大师兄,你这便有些吹毛求疵了。”悟能和尚替清风说起了好话,“此番考验,也不是要让他做成什么大事,只是要看看他的心性品格。能将此事顺利解决自然是好的,若是不能,不还有我们嘛。方丈让我们下山,不就是要我们替他察缺补漏。” “所以我才不爽这小东西。”悟空和尚呲了呲牙,说道:“想当年我上山之时,历了多少磨难,吃受了多少苦头,有谁帮过我掠阵?这小东西究竟何德何能。” “哈哈,你这纯粹是羡慕嫉妒恨了。”悟能和尚哈哈大笑起来。 悟空和尚倒也不否认,只是抬脚踹了悟能和尚一脚,骂道:“你这人头猪脑的家伙,笑个屁。” “再踹我就翻脸了。”悟能和尚揉着屁股,指着悟空和尚骂道。 “我便踹了怎么的。”悟空和尚抬腿便扫向悟能和尚。 “好了,别闹了。”悟能和尚有些吃不住,语气软了下来,转移话题道:“你说那人真会来么?” “那丑虫子绝对会来。”悟空和尚一脸笃定,说道:“说不定已经来了,只是我们看不穿他的真身罢了。” “你的三昧火眼也不行?”悟能和尚问道。 “那丑虫子境界太高。”悟空和尚难得地面带愁色,说道:“三昧火眼的品次还是低了,什么时候修出了火眼金晴,或者五行眸才行。” “那我们只能继续等着了。”悟能和尚吸了吸鼻子,颇有些无聊地说道。 悟空和尚笑了,说道:“我们虽不能直接插手,不过给小东西找些东子还是可以办到的。” 悟能和尚也来了兴致,笑着问道:“你想做什么?” 悟空和尚眉眼一低,望向云下的王宫,嘿然一笑,却没有说什么。 …… 清风回来集仙阁的住处,却没有看到熊山奇,连忽夜来都不见了。 找来守在阁外的宫娥询问了一番,她们却也说不出所以然来。 清风心里不免打了一个突,涌起一丝不妙的感觉。 四下里寻不错,反倒是撞上了比丘国的太子。 那太子见了清风,顿时笑了起来,说道:“方才见小仙长在宴上大展神威,果然仙姿卓然。” 清风却有些纳闷,口上却谦虚道:“殿下过誉了,小道只会点皮毛之术罢了。” “哈哈哈,小仙长别谦虚。”太子上前捉住了小道士的双臂,笑道:“方才宴上不尽兴,本殿还想与小仙长再畅饮一番呢。” 清风推辞道:“我两个朋友走散了,正要去找他们呢。” “哦?说来听听,本殿这便派人去找。”太子问道。 清风想了想,这宫中毕竟有不少地方他不能去,若是太子帮忙倒是事半功倍,便将事情说了一遍。 太子听了,顿时说道:“忽夜来说起来也算是本殿的妹妹,本殿岂能置身事外。来人,让宫娥内侍们去各宫搜寻。” 清风连忙致谢。 太子却摆手道:“他们在宫中失踪,这也算本殿的疏忽,” “此事就交给本殿吧。”太子笑了起来,说道:“来来来,我与小仙长一见如故,今晚便一醉方休。” 清风想了想,还是拒绝了,说道:“小道还是回集仙阁等候,万一大熊和忽夜来只是有事外出,回来却不见我,会怕心的。” 太子蓦地肃然,眼神冷凛地看着清风,探手便捉住了清风的手臂,淡淡地说道:“本殿说一醉方休便是一醉方休,你拒绝不得。上一个拒绝本殿的人,在御花园已经开花了。” 清风看着太子变换的脸色,心里一惊,但也知道确实不容拒绝了。清风相信,只要他拒绝,这个太子说不定会当给杀了他。 “而且我带你走,其实是在救你。”太子一脸诡笑地说道。 清风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随即想到熊山奇说过今晚会很热闹,心里不禁狂跳,难道说集仙阁今晚会有什么变故。 清风忍不住回头看向集仙阁,太子也含笑扭头,淡淡地笑道:“那边确实有场好戏要上演,只不过,还不到你我登场的时候。” 清风问道:“那边会发生什么事?” 太子低眉瞥了清风一眼,说道:“明日你就知道了。” “殿下想带我去哪儿?”清风问道。 太子拉着清风的手,缓缓前行,“自然是去我的东宫。” “去干什么?”清风又问。 太子笑道:“已经说过了,喝酒,最好是能醉倒。” 清风默然无语,只能任太子拉着他走向东宫。 ------------ 050、地底群棺。 说是喝酒,其实不然。 长生大会明早便要开始,太子显然也没有真个一醉方休的意思,甚至他带小道士去的地方,连一点滴都没有。 道旁花草繁放,徐徐风至,微摇不止。 青石铺成的小路,蜿蜒在花阴之后。 这里是御花园。 清风抬眼不解地看着太子,不是说去东宫吗? 太子只是在前头走着,并没有理会小道士的疑惑。 园内,假山耸恃,水流环绕。 太子领着小道士四下穿走,终于在走到御花园最僻静的角落,停下了脚步。 这角落里,有一座很不起眼的假山,虽大却也没什么花式,就像是堆完假山后剩下的废料。 清风显然感觉到了这块废料的不同寻常,瞪大眼睛看着太子的动作。 太子看了清风一眼,笑了笑,探手按在那假山的某处。 果然,地下微震,便有一扇门缓缓从天而降。 清风愕然无比,怎么会有门从天上落下来? 这门,难道一直藏在云里吗? 清风抬头,看了看夜空,似乎并没有什么云彩,星星倒是有不少。 太子见清风怔愣原地,便笑着解释道:“其实不过是障眼法罢了。不过配以阵法,才显得比较玄奇。” 清风似懂非懂,正想再问,却见那太子已经推开了那扇门。 本来,一扇门孤零零地立在假山门,清风只是觉得有些奇怪,不懂这门有什么用处。 等到,太子推开门时,清风愈发惊讶。 这门内的场景,完全迥导于这御花园。 清风看了看这门前后,分明没什么夹层啊,门框也只有七八寸厚。 “此门,附带传送之效。”太子在一只脚已经踏入了门中,笑着问清风说道:“门内便是本殿的东宫。” 清风奇怪地说道:“为什么不直接去东宫?” 太子脸色古怪,笑着说道:“避人耳目罢了。” 清风有些不解,身为太子要回自己的东宫,居然还要避人耳目,这算怎么回事。 “进来再说。”太子向清风招手道。 小道士只好压下心底的疑惑,颇有些警惕地跟在了太子的身后。 太子对小道士的戒备不以为意,轻笑两声便在前头带路。 清风一走进那门中,便见那门倏然消失了。 门内,却是一条长廊,灯火通明。 太子走在前头,步履轻健,不快也不慢。 清风的步子迈得小,想要跟上他,只能加快步频。 “这路真是通向东宫?”清风感觉这路有些不寻常,一股森冷之气漫散其中。 太子见清风小跑着追了上来,便冲他说道:“此通道便在东宫之下。” “殿下带小道来这里干什么?”清风问道。 太子笑道:“带你来看些东西,再等一场好戏开场。” “什么东西?”清风追问。 太子却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抬手指着前边,说道:“到了。” 通道的前方,隐约透着更加灼亮的光,而森冷之气愈发浓裂,衣着单薄的小道士,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 走不了几步,便到了通道尽头。 放眼,却是一片阔地,无比的宽敞,似是一片原野。 只是这阔地中却有着令清风瞠目结舌,难以置信的东西。 那是,棺。 不错,一望无垠的棺椁。 清风吓得浑身一颤,差点腿软倒地。 太子笑意盈盈地看着清风,笑着说道:“小仙长不会是害怕了吧。” 清风小孩心性,虽然确实害怕,嘴上却死撑着说道:“小、小道才不怕呢。” “这每一具棺中都有一个死人呢。”太子嘴角勾起,调侃着说道。 清风瞳孔一缩,说道:“这不是废话么。” “哈哈哈哈。”太子听了,仰头大笑,随即说道:“这可不是废话,因为也可能会有活人的。” 清风悚然一惊,恐慌地看了看太子。 太子却拍了拍清风的后背,说道:“小仙长莫慌,这些都是本殿的收藏品。” 这能不慌么。清风心中腹诽不已,本来只有一点害怕,你这么一说,都想直接扭身逃跑了。 “你可知道,这棺中都是些什么人吗?”太子拉着清风的手,缓缓走向最近的那具棺椁。 清风想缩回手,只可惜没有太子的力气大,只得被拖着走向那散发着冰冷气息的棺椁。 太子走到棺前,蓦地抬手一拍,便将棺盖拍飞出去。 棺中之人的面容便呈现在清风与太子两人的面前。太子面色如常,清风却是吓得忙闭上眼睛。 “不用怕,区区死人而已。”太子冲清风说道。 清风还是不敢看。 太子哑然失笑,说道:“你应该看看,这与你的身家性命有着重要关联。” 听到这话,清风才缓缓睁开眼睛。 棺中之人,却是一个剑眉星目的俊朗青年。 “此人自号清虚子,来自南赡部洲的剑客。十年前到的比丘国。”太子说道。清风疑惑不解地看着太子,清风从没见过这人,也没有听说过。 太子却没有解释,只是拉着清风又到了下一具棺椁前。 照旧拍飞棺盖,棺中之人却是一个须眉皆白的老和尚。 “此人法号一戒,南赡部洲来的和尚,说是去西天拜佛求经的,八年前到的比丘国。” 清风同样不认识,也没有听说过。 “此人叫破日真人,西牛加洲人氏,七年前来到比丘国……” “此人道号梦见,东胜神洲人傲来国氏,六年前……” “此人名叫齐天意,东胜神洲花果山人氏,五年前……” “此人……” 太子却不管不顾,只是拉着清风不断地介绍着那些棺中之人。 看了十几具之后,清风有些不耐烦了,说道:“殿下究竟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太子看向清风,问道:“你不懂?” “不懂。完全不懂。”清风摇头道。 太子笑了笑,忽地松开了清风的手,快步走向阔地一头,说道:“你随我来。” 清风只得跟了上去。 说了无边大,其实也是有边际的。 走了约有一刻钟,终于走到了阔地的边界,那里自然也散落着棺椁,只不过比起之前看的那些,确显得非常的新。 太子走上前,将棺盖推开,含笑介绍道:“此人名叫量天短,西牛加洲人氏,三天前来到比丘国,这下,小仙长应该认识了吧。” 清风面如土色,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 051、百毒神君。 “这是怎么回事?”清风百思不解其意,想不通为什么不久前才在饷仙宴上与自己争斗的人,一转眼便成了这里的一具冰冷的尸体。 太子笑着说道:“他死了。” “我看得出来。”清风冷眼看着太子,冷声道。 太子拍了拍手,说道:“那你还问什么。” 清风道:“我想知道是谁杀了他?他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太子倒也没有隐瞒,直接说道:“杀他的人是火云国师,而把他带到这里来的人是我。” 清风看着太子,实在是猜不透这人究竟想干什么。 “你是不是想问,我这么做是为什么?”太子笑着说道。 清风点头。 太子道:“我那父王和国师想干什么,想必你也知道。至于本殿想干什么,其实也很简单,只不过是想分一杯羹罢了。” “这与我有什么关系?”清风知道那比丘国国王与国师想谋求长生,只是这太子是不是也想,他就不知道了。 太子笑道:“以前或许没有,现在却是有了。” “什么意思?”清风问道。 太子道:“本来国师从万民策中挑选了一千一百一十一位生辰相符的童男童女来做丹引,再辅以蟒神古躯,以及……呵呵,炼一鼎六转长生丹不成问题。不过嘛……” 清风侧耳听着,追问道:“不过什么?” 太子道:“不过,方才一阵妖风居然把备好的童男童女给吹走了,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呐。” 清风还是不懂,“这还是跟我没有关系。” “有。”太子神情忽然认真起来,指着小道士说道:“千余孩童虽然不见了,却有更好的丹引。譬如你。” “我?”清风指着自己,讶然道。 太子点了点头,说道:“你根骨极佳,而且是难得的元阳真体。想要那火云妖道不把主意打到你身上也难啊。” 清风面露惧色,嘴上却道:“我不晓得你在说什么。就算我是什么元阳真体,似乎也并没有什么用。” “嘿嘿,你难道忘了还有一个玄阴元童。”太子狞声笑道:“一阴一阳,二者置入鼎中,以神火炼之,莫说六转阳丹,即便是九转金丹也不是不可能的。那火云妖道岂会放过你。” 清风愕然道:“难道忽夜来是被他抓走了?” “这个本殿下就不知道了。”太子摇头道。 清风心下沉吟,有熊山奇看着,按说忽夜来应该不会被谁抓走。现在大熊也不见了,难道他们出了什么意外。 清风想不通便撇开此事,还是先思量自己眼前的安危再说,“殿下还没有说,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好了,小道士,不必转动你那小心思了。”太子站起身来,傲然说道:“火云那妖道在此谋划数十年,却完全不知会本殿。本殿又岂能让他如意。” 清风感觉这个太子也不简单了,说不定也是个什么神神鬼鬼变化来的。 太子说得激昂处,面色涨红,说道:“既然他想炼丹,那本殿便让他去炼好了。却看看这丹究竟会不会落到他的手里。” “小道士,我叫你来,便是让你与我合作。”太子激昂过后,热血回落,看着清风道:“明日便是长生大会,只要你照我的吩咐去做,不但保你平安无事,说不定还有番机缘。” 清风摇头道:“小道只想安然离开比丘国,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忽夜来也带走。” “愿带便带,只要到时候你们还能活着。”太子啧啧怪笑道,“那女娃也是个不详之人,你带着她,不怕落个身死无地?” 清风道:“这便不劳殿下操心了。” “吞了它。”那太子轻笑两声,忽地探手入怀,蓦出一粒黑色的药丸,递到清风面前。 清风眉头微皱,看着这药丸,说道:“这是什么?” “你吞了便是,问这许多做甚。”太子颇有些不耐地说道。 清风显然不想吞。 太子面色微变,抬手往虚空一抓,便见数道棺木轰然爆碎,“吞了它。” 清风心中大惊,这太子果然不是常人,自己绝对是打不过他的。为了免受皮肉之苦,清风只得接过药丸,吞了下去。 “很好,这药丸乃是本殿配制的千鸟绝,服下之后,会在你的丹田抟缩。只要你听命于我,自然相安无事。”太子冷声笑道:“若是你敢违逆我,这药丸便会发作。彼时你便会肉萎骨枯,魂消魄散。” 清风听到千鸟绝的名头,蓦地眼睛一亮,喝道:“你是黄花观主百毒神君?!” 太子闻言,仰头大笑。 “哈哈哈,你这小道士果然聪明。”太子倒也不遮掩,反正小道士的命已经掌控在他的手里。 清风却是透体冷彻,这比丘国的水未免也太深了吧,整个王族居然没有一个正常人。 “早在火云那妖道谋划比丘国之时,我便已经查觉。”太子倒是浑身一松,气定神闲起来,笑着说道:“本来还只是通过这傀儡太子来掌握比丘国中动向,只恨那火云妖道却是将太子排斥在计划之外,本座不得不亲自过来。” “他们没有发现你?”清风从这太子的话中已经听出些端倪了,貌似他还不知道那国王也是他人所变,只是一味说火云国师。如此说来,这太子的修为倒也不如何高,至多只是与火云国师齐平。 “本座可是百毒神君,只须放些迷毒出去,谁能发觉。”太子不无得意地说道。 清风却是不信,说道:“那你何不将他们都迷惑住,然后彻底操控他们呢。” 太子面露尴尬,说道:“世界大道万千,法术亦是无数。我虽能制毒,却不能破解火云妖道的法术。而且,炼制长生丹还需要他们出力呢。与其控制他们,不如在他们炼成之后夺走,如此才算是一桩大快事,哈哈哈。” 清风只觉得这太子简直是傻缺。 “好了,废话不多说了。”太子向清风一招手,说道:“明日便是长生大会,彼时火云妖道定会请你和那些修士去参观蟒神古躯,到时候,你只须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清风侧耳听着这太子的计划,不由得眼睛瞪大,好狠毒的心思。 太子说完之后,嘿然一笑,说道:“明日好生办事,本殿不会亏待你的。” 清风心中冷哼,暗想道:有悟空悟能两位师兄在,你千般算计也是无用。 随口敷衍过了之后,太子便领着清风从地底走了出来。 清风冒出地面一看,这出口仍旧不是东宫,居然是王城外的思秋殿。这么一想,那太子还真是深得狡兔三窟的精髓,想必出入口绝计不止他所看到的这两个。 ------------ 052、长生大会。 次日,天微亮,钟声悠扬。 熊山奇和忽夜来还是不见踪影,清风独自在房间里醒来, 刚下榻,便听见外间有宫娥叫门。 清风想起来昨夜比丘国国王主曾说起来,今日会要早些起来,要去参见那所谓的蟒神古躯。 稍事漱洗,清风又整理了一下衣服,开了门,跟在宫娥的身后。先是随意用了早饭,然后便被带到了集仙阁的楼顶。 楼顶上,已经聚满了人。 清风扫眼看了一遍,果然发现少了不少人。 也许少了的人,正像量天短似的已经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被那个假太子收集到地下了。 “清风小道长。”鹿白鸣含笑走了过来,冲清风叫道。 清风见了他,便笑着回应道:“见过鹿公子。” “昨夜可睡得好?”鹿白鸣问道。 清风奇怪地看了鹿白鸣一眼,淡淡地答道:“不太好。” “哦,这是为何?”鹿白鸣眼带疑惑,又看了看清风的左右,问道:“那位熊道兄呢?” “昨天便不见人影,现在都还没回来。”清风有些忧心地说道。 鹿白鸣也是一惊,讶然道:“熊道兄昨天便不见了?!” “是啊,还有忽夜来也一起不见了。”清风愁眉苦脸地说道:“我找遍了都没看到他们。” 鹿白鸣建议道:“那可以报与陛下知道?或许可能让宫中侍卫去找找。” 清风微微摇头,说道:“昨天太子让宫娥和太监们找了一遍,也是没有找到,连点线索也没有。” “那倒奇了,这王宫虽大,却也不是无边。”鹿白鸣皱眉思忖道:“想来他们也不至于迷路。” 清风心里有些猜测,却也不便和别人说,便道:“算了,还是看看今日这大会如何吧。” 鹿白鸣本也不如何操心,毕竟在他想来熊山奇可谓神通广大,会有什么事情。不过,今天年这长生大会却是一件大事情。 “清风,你觉得这大会如何?”鹿白鸣忽然话风一转,问了一句让清风有些不明所以的话。 清风疑惑地看着鹿白鸣,不解地问道:“鹿公子这话是想说什么?” 鹿白鸣眼神跳动,含笑说道:“这长生大会,其实就是分丹大会。清风你难道不想多分一点?” 清风摇头道:“我对什么长生丹并没有兴趣,若不是身有任务,怕是早就走了。” 鹿白鸣道:“任务?还是调查蛇乱之事?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清风也想起来了,昨夜那比丘国国王好像确实说过蛇乱已除的话,只是在清风看来,不把比丘国的事情调查个一清二楚,就不算完成任务。 正此时,钟乐声起,却见比丘国国王到了。 那国王一马当先,走在前头,身后跟着太子,火云国师以及清华老仙三人。 阁顶有处高台,台上设着四个上座。 比丘国国王父子领着国师和老仙走上高台,施然坐下。 良时已至,比丘国国王惯例要说一通废话,念着一篇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作好的大赋,文章花团锦簇,天花乱坠。 只是底下众修士却无半分兴致,听得昏昏欲睡。 不多时,国主尽了兴,又轮到火云国师讲了一番话。 等到清华老仙也开完了口,众修士看了座,这长生大会便算是开始了。 清风是第一次参加这种大会,完全不明所以,只是茫然地跟着周围的人行事。 分座之后,又如同宴会似的,每人座上都分得了美味佳肴。 清风看着座上丰盛的食物,暗道刚才的早餐算是吃早了,便得现在无处下口。 这个宴却有个名堂,叫着洗凡宴。 座上的食物,都是千山万水找来的奇珍异果,就如那神仙肉,可以涤洗脏腑,去浊存清,免得内里的腐气到时候污了入腹的长生丹。 清风倒也凑趣地吃了两个,果然与那日吃的神仙肉有些相似,都是方一入口便化成一股清气入腹,既而散入四肢百骸。 用这果蔬之时,火云国师同时在台上讲着他的长生策。清风听了一会儿,便有些不以为然。 这火云国师果然有些妖道的意味,话里话外都在拿童男童女说事,无非就是篡命为己用的那一套。说是长生策,其实与歪门邪道无异。 只是令清风颇为意外的是,周围的那些个修士都听得津津有味,有的甚至还摇头晃脑,倒像是私塾里听了绝妙经义的书生。 好一番谈玄论道,清风听得已经有些昏昏,正欲入睡时,却听到钟鼓之声再起。 清风睁眼一看,却见众修士俱都站了起来,一脸狂热地吼叫着什么。 清风问旁边的鹿白鸣道:“鹿公子,现在是做什么?” 鹿白鸣也有些激动不已,说道:“时辰已到,该去见见那万年蟒神了。” 清风亦是一惊,心里也生起了几分兴致。只是不知为何,又想起来被关在巨棺中的忽道灭来。 “诸君稍待,寡人这便领大家去看看比丘国守护至今的蟒神古躯。”比丘国国王亦满是兴奋,笑着下令道:“梅爱卿何在?” 梅世尘慌忙从人群里越出,伏首跪地道:“下臣在。” 比丘国国王蓦地一探手,喝道:“开阵法。” 梅世尘领命而退,立即走到阁顶东侧一角,按下青龙之头,又到南侧按下朱雀之首……依次类推,最终四象之首都被按了下去。 阁顶众修士都有些不安地四下张望,浑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只听得集仙阁底下“轰隆隆”不断的响声传上来,似是有什么东西在接近。 等声音终于近在足底时,便见阁顶的阔地上,迅速地浮现古朴难懂的符文,只一个眨眼,便将在场所有人都圈在其中。 “怎么回事?” “这是何物?” 众修士纷纷议论起来。 接着,阁顶四角的四象柱,蓦然口吐幽光,相互连接起来,形成了一个方框,将阁顶上所有人都框在其中。 “诸君稍安勿躁,此乃四象传送法阵。”比丘国国王笑着说道:“乃是我比丘国上古传下来的阵宝。” 众修士又尖叫不已,只是抬眼看到国王等人亦在圈中,便渐渐安静了下来。 清风只是感到无比的好奇,这是他第一次见识到阵法。 众人足底的符文也开始涣散成光,渐渐如雾如汽,将众人的眼睛糊住,看不清前后左右,甚至炫得眼睛都难睁。 接着,一道巨大的光束自集仙阁喷射而出,直冲云霄。 阁顶众人也瞬间随着那道光束,消失不见。 至于是上了天,还是入了地,这便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知道了。 ------------ 新年快乐! 猴年猴赛雷。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c)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