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小金蛋护养指南》 作者:糯糯啊 文案: 宰相府家的大少爷,长得如珠似玉,给家里的老祖宗娇纵的没话说。 一日行至假山后,见一光裸上身的精壮男子,不由双眼一亮,垂涎道,“你这奴才,到我房里来乐乐!” 秦王殿下说乐便乐,将这细皮嫩肉的少爷弄得三天没从房里出来。 【提示:以上文案可以发挥想象,正文在和谐限度内。】 防雷: 1、1V1主受文 无虐。 2、年上,攻比受大十岁。 3、攻有通房生的儿女,未娶妻。 嘴甜骄纵少爷受CP皮糙活好武夫攻。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天作之合 甜文 情有独钟 主角:吕迟、褚瑜 =================== 第一章 盛夏闷热,暖风吹起衣角,熏得人头昏脑涨。 两个婆子从厨房那边来,贴着游廊的墙走,堪堪躲过了落在脚边灼热的阳光。前面领路的丫鬟面色冷淡,不发一言只走的飞快。婆子们心中叫苦,狼狈跟上,也自知今天这趟给叫过去不会有什么好事。 有那个小祖宗在,她们只恨前头没去海里将龙太子捞上来给他吃。 汗珠从指尖滴下,瞬间渗进了土白色的砖面里,没了半点踪迹。 身旁一阵更加匆匆的脚步声经过,婆子们偏头看去,是三个神色仓皇的稚嫩丫头,打头的那个拿着大盘,中间的那个拿着小盘,最后的拿着两块面料柔软,据传是上贡才有的好东西,此刻被那慌慌张张的小丫头纠的皱成一团。 一个婆子张了张嘴,有心想开口提醒一句,只转念想到自己此刻已是泥菩萨过江,又眼见着那小丫头拐进了屋里头,便又将头低下去,单盼着自己今天能好过些。 “老祖宗,人带过来了。”忘忧提着裙子迈步进了屋里,脸颊沁着些汗珠,面上通红,她两步上前,巧巧站在老祖宗懒洋洋的视线下。 屋里的冰鉴正散发着源源不断的凉气,室温如同暮春初夏一般怡人。 “中午的菜是你们两个做的?”老祖宗背靠着软垫,目光所及是正背身对着众人洗漱的玉色身影,余光里才扫到两个瑟瑟发颤的婆子。 两人这般胆怯,又让她凭空多了不喜,语气于是越发不耐,“简简单单四个菜,你们倒好,虾仁炒老了,苦瓜的苦味竟都去不干净,当差多少年了,这些也不知道?” 吕迟正在丫头端着的大盆里洗了手,耳边听着老祖宗说话时又用一旁小盘里的薄荷水漱了口,最后取过第三个丫头呈上来已经皱成一团的白色软布。他的动作停了下,引得侍候的丫头呼吸一窒,好在吕迟修长细润的指尖又从白色的布段上慢慢擦了过去。小丫头紧紧低着头,勉强能看见的是吕迟略透着些粉色的圆润指甲盖,从自己的视线里慢慢懒懒的划过。 等做完这一切,她们又收拾好东西照着原路快步往外走,到了没敢抬头看一眼这在宰相府里给宠成一块心肝肉的大少爷的模样。 这会儿老祖宗对着两个婆子的蓬勃怒气,为的也不过是吕迟中午少吃了两口菜。 吕迟转过身来,目光跟着那块在小丫头手里越发皱褶的布片往外移去,强耐着没有将那点介怀说出口。两个厨房里有些地位的婆子给训两句碍不着大事,然而几个三等丫头在这宰相府里与草芥无异。 “只不过是被暑气逼着了,少吃了两口菜,”吕迟道,“您却又放在心上了,这般往后我可不愿意过来麻烦祖母了。” 他的声音清朗,声声如珠落在人心上。 一个婆子偷摸的抬头看去。站着的少年面如桃花肤带玉色,杏眼红唇,琼鼻皓齿,说话时腮边的酒窝跟着隐隐现现,实在不知道是从小用金粉洗澡还是用宝石铺床才能长的这样出尘? 当朝宰相吕益三十岁,其妻吕朱氏二十六岁时才有了吕迟,老祖宗如获至宝,请高人算卦曰:此子福运昌盛,生而忘忧。后两年吕氏果然一口气生下双胞此子,第三年又生下长女吕芙。老祖宗因此笃信吕迟的命数好,对他十分纵容。 吕迟从小就是老祖宗的心头肉,眼见着如今已经十六岁,不仅没有半点收敛,反而一日日的越发过分起来。 “哎呦呦,我的小心肝儿,”老祖宗连忙抬起手虚虚的要作势拉住吕迟,“你这么说,可是要让祖母心疼了,过来让我摸摸脑袋,可是给暑气闷着了?” 吕迟却不愿意迈步,他瞧了瞧外头炙热的阳光,抬脚就要走,“我该回去了,不然一会儿太阳还要大。” 老祖宗于是坐不住了,她直起身来一把拉住吕迟,“今天一下午的太阳都散不去,你这会儿走做什么?祖母知道你不喜欢看训下人,我这就让她们回去便是了,你在这里多呆一会儿,晚饭吃了再走,省的晒太阳。” 她说着对忘忧使了个眼色,让她将两个婆子无声的带了出去。 吕迟执意不想留,也不说话,只微微的撅着嘴,带着些孩子气的看着老祖宗。 老祖宗在这宰相府呼风唤雨却也拿这小心肝儿没有半点法子,只得慢慢的松开了手,又带上六分笑意去哄,“好好好,阿迟不生气,这会儿走也好,我听说今天花园那边的假山池塘要做好了,不知注水进去没有,阿迟路过看一眼也是个新鲜好玩的,但是记住,莫要多留,此刻的阳光毒辣的很,晒多了要不舒服。” 她说着又要絮絮起来,吕迟终于没了耐性,道,“明日阿迟再来给祖母请安。”话毕,转身便走没个停留。 老祖宗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脸上却笑意不减。 忘忧将她扶到软榻上,又捡着她喜欢听的说,“这般天气大少爷也日日都来,实在是有心的。” 老祖宗合上眼眸,唇边带笑轻声应了这句。 吕迟出了春熙苑,果真大步往花园去。 花园里的假山池塘仿的是江南水乡的景致,为的也是吕迟看书时见着书里的描述,喜欢得不得了,因而将这原本种着不知多少难得花种的花园挖去了一半,又请来南边的工匠造出景致来。 “小的听说今天秦王殿下来了府里,不知遇不遇得见……”吕迟身边紧紧跟着的枣木语气崇敬。秦王打了几乎奇迹一般的胜仗,在晋国也成了人人有所耳闻的英雄。 吕迟撇了他一眼,嗤笑,“你个傻子,秦王那样的身份到花园里做什么。” 枣木伸手将吕迟往游廊靠墙那边推,自己站在外头为他挡住所有阳光,他嘿嘿笑着摇了摇头,压低了声音又看了看前后空荡荡的游廊,带着些好奇,“说起秦王,小的昨天看了本书,记的东西也不知真不真,上头说原本咱们晋国的皇位是要给当年的大皇子的……” 大皇子是如今秦王的生父,也是秦地的第一位王。 吕迟的脚步猛地停下,抬手用力的敲了下枣木的脑壳,骂道,“我说你傻,你还真是傻,方才那些话哪一个字是你能说的?活该让人拖你出去活剐了。” 枣木给这一下打的懵了,又赶紧跟着赔罪,“小的,小的越矩了!” 吕迟哼了一声,重新迈开脚步。枣木是从小跟在他身边的,心思好坏吕迟清楚的很。也正是因为清楚,才愿意开口提点两句,入不了吕迟眼睛的,便是当下给推到午门菜市口砍了脑袋也无关吕迟痛痒。 只不过枣木说的事情,倒也并不假。他昨天看的书,也是吕迟自个儿藏在书柜最下头看了一半准备看完烧了的。 如今晋王坐着的皇位的确来的心亏,到底才二十多年的事情,真相总是掩饰不完全。 二十年前先帝去世时,晋国的版图雄霸中原,继位的晋王一是为了分管便利,而是为了安抚功臣与重臣之心,将周围的六块地方分封了出去。分别为吴、韩、秦、郑、卫、周。只没想到当政二十多载,封地便纷乱四起。去年末吴王、韩王与郑王明着反了晋国。晋国国力不比二十年前,加之卫王与周王前后顾忌不愿意出手,后面危难关头出手解了燃眉之急的竟是最偏最远最不得皇帝心的秦王褚瑜。 除此之外,这一仗打的还极其漂亮,不仅退敌,更将三地的城池一座座接连拿下,中间甚至不曾用了晋国一兵一卒。晋王又是喜又是怕,特趁着秦王来京述职的功夫将他请到了宰相府,让宰相帮着看看,好体味褚瑜的脾气,以判断他是否有谋逆的念头。 对于深居于晋国最中心的贵族们来说,战争的残忍可怕多半已成为了书中或者人们口中过激的描绘,连帝王也混混沌沌不知所感。 “快些快些,一会儿人就没了!”走廊尽头匆匆跑过几个人影,满头大汗形色狼狈。 吕迟心中原本的烦躁与不耐给这道冒冒失失的声音打断,视线随着那几个小厮移到了不远处的花园路口。 “怎么回事?”他抬高了声音问。 小厮回头,一见是吕迟,不敢怠慢,连忙行礼道,“回大少爷,刚在池塘里注好水,有个丫头掉进去了,那丫头不会水,正在挣扎。” 别说那丫头不会水,在这北地的宰相府里就没几个会水的,若是救慢了,眼见着就要送命。 吕迟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他加快脚步跟着往花园去,心里想着不知掉进水里的是那个院子里的丫头,嘴上却骂道,“笨手笨脚,怎么这般不经心?” 刚走到花园门口就听见里面一阵如释重负的呼声,“醒了,醒了!” 不知是谁已经将那小丫头救上岸来。 第二章 花园的拱门里匆匆忙忙的跑出来四个小厮,一人一边的抬着一个浑身湿透双眼紧闭的丫鬟,大夏天丫鬟穿的少,这会儿薄薄的衣裳紧紧贴在身上,十六七岁的小姑娘的那点曲线展露无遗。 吕迟搡了枣木一把,“把衣服脱了给人盖上。” 枣木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愣愣的看着那个丫鬟给扛远了。 吕迟忍无可忍,抬脚猛踹了他一脚,“还不追上去?” 枣木这才恍然,一边解衣服扣子一边追了上去。 吕迟将自己的视线从那不知怎么有几分猥琐的画面上移开,转而迈步进了拱门里。花园里的人已经散去,只留下池塘边上还站着一个没穿衣服的小厮。 吕迟站在树下阴凉处,闲闲的将目光放过去,那小厮正背对着他,露出背部成块的肌肉,厚黑的皮肤上带着水珠,凝不住了就慢慢滑下来,滚成一颗大的隐没到了刚触到的布料里。 吕迟不知怎么的心头一热,方才没有侵扰到他的暑气仿佛一下都钻进了他的脑袋里,让他头脑发热,昏昏沉沉起来。他的视线专注,舍不得落下一眼,那精壮的肌理随着小厮拧动手上衣物的动作而上下移动,仿佛带着生命力,直看得吕迟想上去摸一摸是不是活的。 他心里痒痒,当下也不愿意委屈了自己,吕迟笃定了这是哪个院子里的小厮,“你转过身来我看看。” 吕迟话音一落,那小厮果然应声回头。 前面的景致更是差点儿将吕迟的眼睛给吸下去。 那小厮的腰上整齐地码放着六块蜜色的肌肉,正因着略弯腰的动作而纠结在一起,窄腰宽肩屁股却圆润挺翘,湿了的裤子紧紧贴在着一双修长的腿。只小厮的一张俊脸却面无神色,正冷淡的看着吕迟。这样的冷淡在此刻并不扫兴,反而让人越发蠢蠢欲动。 吕迟咽了咽口水,突然就开了窍,脑中画面一闪,已是这小厮给他按在身下玩乐的画面。 他到底是从小被惯着的性子,虽然不至于多坏,然而任性总是有一些的,为所欲为那也只是个想与不想的问题。 褚瑜此时浑身湿了个透彻,正拧干衣服准备离开,却不想给个面目细嫩的小白脸叫住。 小白脸的眼睛圆乎水润,脸颊粉白粉白的,带着少年人独有的稚拙与可爱,然而身形见又有青年人的挺拔。这么好的一副皮相,便连此刻脸上带着无法掩饰的色心都丝毫显露不出猥琐之感,偏只一股子垂涎之色,让人心头软。 “你是哪个院子的小厮?”吕迟继续往前走,站在了褚瑜身前两三步,目光上上下下像一只小手一般将褚瑜摸了个遍。 褚瑜依旧没有开口,只定定的打量着吕迟。 吕迟以为他是被自己吓着了,心生怜爱,又回头看看见四下无人,便大着胆子走上前去一把揽住褚瑜的腰,脸颊虽腾地一下便红了,嘴上却逞强道,“你别怕,你现在跟我回元宝居里去,没人敢将你怎么样,万事都有我呢。” 那只还带着冰鉴凉意的小手忽的甩到自己腰上,饶是褚瑜再不通情事,也要明白这个小少爷是什么意思了。 元宝居,宰相府家的大少爷住的院子。传说是老祖宗亲自给取的名字,直是将这个宝贝宠进了心里头。 “去元宝居做什么?”明白了吕迟的身份,褚瑜终于开口,他的声线低沉,声声落在吕迟的心尖尖上,将他通身震得酥酥麻麻,若不是还搂着褚瑜的腰,当下差点儿腿软的没有站住。 “去我屋里乐乐呀,”吕迟到底第一次说这样的话,也第一次搂着个男人的腰不愿意撒手,心里还是多多少少有些害羞的情绪,此时飘忽的轻了下去,侧着的脸颊也路出一抹红晕来。 褚瑜原本打算将这小少爷推开,再表明身份的念头一下给冲没了,看着吕迟嫩滑的小脸,褚瑜在心里冷笑一声,他的将士与他在外面拼死拼活,为的是保护这样不知世事的顽固少爷,还是前头那个肥肠满肚蠢笨至极的皇帝? 吕迟不知他心中所想,见他不言语,只当褚瑜答应了。 他还觉得自己实在客气了,若是换上别的事情,吕迟定然说一不二要将人掳过去,此时他可已经实在是怜惜了褚瑜的面子呢。 觉得自己是个满分好少爷的吕迟二话不说将褚瑜带到了元宝居。 打了一早上瞌睡的明兰听到门外的声响,一骨碌站了起来,还没等她迎到门外,吕迟便脚步轻快的打头走了进来。 明柳快步的跟在后面,细细的追问,“少爷,在外头热了吧,今天的天气不好,让厨房里的婆子给您做了酸梅汤,在冰鉴里放了好一会儿了,要不要拿出来给您吃?” 明兰也跟着站到了吕迟身边。 不过吕迟此刻哪里有心情听这些,他只张头张脑着急等着褚瑜走进屋里,又转头对两个丫头不耐烦的摆摆手道,“你们先出去,将门带上!” 褚瑜一脚跨步进了屋里,立刻迎到了两个丫头疑惑的目光。他虽光裸上身,然而神色却坦然的很,惹得两个未经人事的小丫头纷纷避开了视线。 吕迟见了褚瑜,色心越发往上涌,跟着对正往外头走的明兰与明柳嘱咐,“一会儿别管听见什么,都不许进来,知道吗?” 他心里好奇的事情很多,准备一点点在褚瑜身上试过去,唯恐他要闹出声来,于是早早的给明兰明柳预备了一句。 明兰明柳一怔,她们是到老祖宗那儿给教过房中之事的,为的是若有一天吕迟开了窍用得上便用,是以这会儿哪能不明白吕迟是个什么意思。 只不过,男人? 两人对视一眼,脸上都是又红又白,心里生出胆怯犹疑来。 大门给人从外头关了起来,吕迟一边伸手解自己的腰带,一边嘻嘻笑着安慰褚瑜,“你别怕,不管你是那个院子的,今天过后你就在我院子,这事情没人敢怪你,跟了我,准保让你荣华富贵享不尽呢。” 少年刚变声的嗓音并不似寻常那样的不好听,反而清润悦朗,虽然说这跋扈嚣张的话语,却依旧让难以厌恶。 褚瑜环视了整个房间的布置,软榻,大床,黄花梨木桌,珠帘整齐缀着,用的是上好的宝珠,千金难求,边角摆着一张桌案,没放几本书,想来并不常做书桌用,书桌上横横歪歪的斜着一本没看完的书,书背上隐约可见《野史》二字。 吕迟还正低头用心的松着自己的腰带,心头热乎乎,不想下一刻他便给一双大手掐着腰横抱过去,落在了那小厮的膝头。 褚瑜坐在软榻上,将吕迟放在自己的腿上趴着。吕迟给他吓了一跳,睁着一双圆圆的眼睛带着水色斜看过去,他的脸颊沁出红来,一双小嘴开口就骂,,“你这死奴才!好大的胆子,还不放本少爷下来?” 褚瑜闻言忽的笑了一声,笑声很短,低沉悦耳像是一只小手在吕迟心里挠了一下。 吕迟缓缓地哼了一声,手上反抗的力道却不由的松了松,这死奴才竟是个惯常知道怎么讨好人的,若是留他下来,不知要得了怎么样的独宠呢,实在是贪心的很! 褚瑜的手从吕迟的腰上慢慢往下滑,略停了停,跟着目光一起落在了吕迟挺翘的屁股上。这小少爷趴着,屁股高高撅着,是个应该狼狈不堪的姿势,可吕迟此刻发丝稍乱,面颊带粉眸光有水,一双红软的小嘴里还说着“死奴才”,“好大的胆子”这类话,竟不知怎么还将这动作弄得显出些诱惑来。 “少爷想要我侍候你?”褚瑜声音缓缓,带着一丝漫不经心。 吕迟哼哼唧唧道,“废话,不让我要你来做什么?”他说完这一句,又有些怕伤了褚瑜这等猛男的心,末了还不忘补充一句,“不过你若是表现得当,我偶尔也不是不愿意顺着你的。” “那好,”褚瑜半俯下身去凑近了吕迟的耳朵,压低声音道,“那我就来侍候侍候少爷。” 那结实的肌理几乎贴着自己的后背,热意阵阵传来,这可是刺激大发了,吕迟浑身一僵,合着那股子褚瑜吹到自己耳边的热气,身下一个激灵,竟是不可描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吕迟:小心我脱裤子哦! 第三章 枣木打着赤膊从外院拐进元宝居,正要回房扯件衣服来穿,就听见一个娇娇脆脆的声音嗔骂道,“哎呦,你怎么也不穿衣服,这院子里多少大姑娘呢,仔细一会儿挨了打。” 明柳站在一边廊下,逆着太阳微微眯着眼睛道。 枣木连忙双手环胸做以遮挡,咧着嘴歉然的笑道,“哎哎,也不是我自己要脱得,是少爷让我脱得,对了,少爷呢?” 此话一出,原本还算闲适的明兰明柳猛地转过头来齐齐看着枣木。方才那个男人也便算了,怎么都是生的高大威猛面庞英俊,枣木? 她们两个的目光上上下下的在枣木那白斩鸡一般的身材上犹疑的扫视,心里一阵阵的打鼓,喜好男色也便算了,只是少爷的口味实在太变化多端了吧? 枣木也不懂她们对自己光着上身到底介怀不介怀了,前头还避之唯恐不及,这会儿怎么就睁着眼睛恨不得黏上来?他给明兰明柳看得十分不自在,又不知其中内情,只见主屋的大门紧闭,断定了吕迟在里头,便大步往前走。 明兰明柳连忙一起拦住他,“哎,你别进去,”她们两个压低声音,“少爷前头吩咐过,不许人进去瞧。” 正说这一句,屋里隔着窗户忽然传出吕迟的声音,带着点惊慌和未曾预料,“哎呦!” 后头紧接着又是一声,竟是带了哭腔。 外头三人的顿时站不住了,他们齐齐冲到窗边,对着里头急急问道,“少爷,您怎么了?” 枣木说着就要去推门,然而吕迟却大声喝止,“别进来,谁进来我饶不了你们!” 吕迟哪里知道褚瑜口中说的侍候是按在膝头打一顿屁股?不过两巴掌下去,褚瑜已经将他的屁股肉打的又痛又酸,眼泪也大颗大颗的从眼眶里滚了出来。在吕迟看来,给一个小厮按着打了实在是奇耻大辱,哪里能让院子里的人看了去? 他拼命挣扎,以期能从褚瑜的怀里起身为自己挣得一些体面在让外头的人进来将这犯上的贼人拿下,却不想自己的那点儿力道犹如蚍蜉撼树,一下下虽然打在褚瑜身上,可他那一声硬肉恐怕连痛都不知道,还凭空弄疼了自己的手。 而在褚瑜的眼里,吕迟此时犹如一只给按住了壳的小乌龟,徒有几分可爱。 吕迟可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委屈了。 他堂堂宰相府的大少爷,从小到大做什么事情不是顺风顺水?旁人还只嫌自己要的不够多不够好呢,现在竟连一个小厮都敢这么亏待自己? 那点色眯眯的心思才开了个头,就给这一顿屁股打了个魂飞魄散。 吕迟抑制不住,又挣扎不过,干脆捂着自己的嘴巴低声的哭起来,到底是十六岁的孩子,他越哭越委屈,到了后头竟是不管身后有人在打,外面有人在听,放开手大声哭了出来。 “你打死我吧,看我爹我娘我祖母会不会饶了你这个死奴才!你这死奴才,当心给剁成肉泥投胎都不能!” 枣木和明兰明柳在外头急的团团转,又碍于吕迟前头的话不敢轻易的推门进去,“少爷,你可还好?” “少爷,你哭什么呀!” “你们都不许进来!”吕迟又气又急,他从来都是不慌不忙翩翩公子的模样,哪里这般狼狈过,心里到底恨不得将褚瑜撕成片,“把侍卫找来,我要把他给打死了!” 枣木不明所以,但也不敢怠慢,衣服也来不及穿,连忙快步的又跑了出去。 明兰明柳也急的直掉眼泪,在原地来回跺脚。 吕迟骂骂咧咧的哭成了个泪人,然而褚瑜看看自己还没有落下去的第四掌,实在不解那随意的三个巴掌怎么会疼成这样?他只当吕迟是装的,是以停下动作伸手去扒吕迟的裤子。 吕迟大惊失色,捂也来不及,只能嘴上骂,“你个死奴才,还想打哪里,脱我裤子做什么?” 褚瑜斜睨他一眼,也并不理他,低头看去,原本白白嫩嫩的屁股蛋上果真深红一片,给打的不轻。 这肉要养的嫩成什么样才能给隔着裤子打了三下就伤成这样?褚瑜也是开了眼界,手上的力道跟着不自觉的便松了松。 吕迟趁机一骨碌从他身上滚下去,踉踉跄跄的拉着自己裤子站到了地上,然后可怜兮兮的带着没抹干净的眼泪看着褚瑜,万分委屈,“你不要同我乐,说了便是,做什么还要打我屁股?我又不是那样会强人所难的!” 吕迟的脸颊上还带着些少年人的圆润,下巴尖尖虽然已经有了些显露,只不过依旧可爱至极,此时随着说话,腮边的小酒窝若隐若现,恰好托住了一颗他的泪珠,一双杏眼里水光朦胧,一口一个“死奴才”,“弄死你”这等话,竟也说的让人舒服极了。 褚瑜惊异于自己心头生出的那股子古怪感觉,皱了皱眉勉强压下,他将视线放到屋里的其他地方,随口问道,“你不强人所难,这是你第几次带人回来乐乐,你家长辈容得下你喜欢男色?” 吕迟呸了一句,“本少爷爱带谁回来乐乐,就带谁回来乐乐,我喜欢男色还是女色,谁敢管我?” 这句话实在嚣张至极,和前头褚瑜见到吕迟父亲吕益的样子实在联系不起来。那样一个谦谦君子,如何有这样一个骄纵的长子?如若说不是宠出来的,那实在是无解了。 “再说了,”他没说话,又听吕迟带着点哭腔,抬手擦了擦脸道,“我只带了你一个死奴才回来乐过,你竟就这么不识抬举!一会儿人来了要将你打死,我可是不会拦的,” 吕迟擦了眼泪,斜看了褚瑜一眼,见他身上肌肉蓬勃,心头又有些松了,觉着这样的美色让人拖出去随意打死实在浪费,犹犹豫豫的便松了点口风,暗示道,“你若能说点好听的,我兴许还能放过你……” 褚瑜从软榻上起身,笑着反问一句,“哦,好听的?” 他迈步往吕迟那边走,每走近一步,便见吕迟往后退半步,直到了那桌案挡住他的去路。褚瑜停在他的面前,俯身凑近了,正将桌案上那本《野史》取到手里,就发觉自己的胸口给一只腻滑的小手猛地一摸。 褚瑜低头看去,就见吕迟绷着一张小脸,一手拉着自己的裤腰带,一手别到身后,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看什么看,让我摸摸会掉块肉?”吕迟眼睛瞪得圆乎乎,勉强做出点威风的模样,实则怕的很。 褚瑜轻笑一声,往后退了一步并没计较。 吕迟松了一口气,心中暗暗想着,这奴才此刻还算识相,一会儿人来了还是留他一条命的好。 “永兴三十年,褚明计谋篡位,禇旸西至秦地封王?” 褚瑜悠悠的念出《野史》中的一句话,他的眉角上调,带着一丝玩味看着吕迟,“宰相府家的大少爷,看得竟是这等不忠不义的书?” 吕迟慌忙抢过他手里的书,十分惊疑,“你怎么识字?” 各个院子里,只有少数近身服侍的丫头小厮才识字,这些丫头小厮里没有一个吕迟不认识的,褚瑜断断然不会是其中的一个。 吕迟这才仔细的看了褚瑜的着装,裤子鞋子的做工考究,但并不算什么特别的,他远远将目光落到软榻上褚瑜随手放下的那件外衫,外衫上隐隐绣着的四指蛟龙落入了他的眼里。 “你,你是秦王!”吕迟一下就想明白了褚瑜的身份,一下连裤子也忘了提,差点儿一路掉到了脚后跟。 作者有话要说:  吕迟:秦王我也不怕的。 第四章 好在垂下来的衣摆够长,将吕迟的屁股遮得严实,只露出一双光洁白皙的小腿肚。吕迟有心弯腰去捡裤子,又怕自己的屁股露出来给褚瑜看到,是以挪挪移移的往书桌后面躲,动作间有些笨拙。 褚瑜语带挪揄,“怎么小少爷这会儿知道羞了?” 吕迟哼哼,满面涨得通红,“我一直知道羞,你才不知道羞呢,你是秦王也不说,凭空还要打我一顿屁股,谁知道你是不是早就算计好要打我一顿?” 他看向褚瑜的目光充满怀疑,仿佛他就是那等刻意设计打人屁股的变态。 褚瑜也不知道他哪儿来这儿跳脱的思绪,正待反驳,却听见暗卫传来信号。他好不容易染上一点情绪的眸子又转成冷色,褚瑜掉头朝着吕迟的衣柜走,自然的从里头挑出一件暗色的衣袍穿上。 吕迟的身形虽然没有褚瑜大,但是有些衣袍做的宽阔,穿着倒也合适。 吕迟趁着褚瑜这一下背身过去的动作连忙将自己的裤子拎了起来,又小跑着去一边将地上的腰带捡起来把裤子拴住,这才道,“你做什么拿我的衣服?” 褚瑜转过身来,暗色的衣袍服帖的躺在他的胸口,没系扣子,从中间露出他宽阔的胸膛来,那勃发的肌肉半遮半掩反而比前头全露出来更有一番引诱,吕迟心中虽然气,可眼睛止不住的乱瞄,语气也渐渐低了下去,“这顿屁股,就给你白打了?” 一句话后头的语气轻了下去,仿佛不是在和褚瑜说话,只是自言自语在和自己商量轻重可行一般。 他的眼睛跟着贼溜溜的滑到褚瑜的屁股上,心想,如今我势弱,等时机成熟,这顿屁股自己总要讨回来。 他几乎无异于将自己的心思画在脸上,褚瑜哪里能看不出来,他轻笑一声,理了理自己的衣袍,后看着吕迟稚气未脱的脸道,“你若是我儿子,今日说出这等喜好男色的话来,早已经给我打死。” 打死? 吕迟一双杏眼斜睨了褚瑜一眼,半点儿不怵,“我又不是你儿子,我爹疼我都来不及,才舍不得打死我。” 他做惯了这整个宰相府的心肝宝贝儿,哪里会觉得自己该受一点儿指摘。 “再说男色又如何,”吕迟扬起自己的脑袋,用手托了托自己带着粉肉的脸颊,“我长得这般好看,你若是从了我,哪有一点儿吃亏?” 一句话就将褚瑜归成了不识货的傻蛋。 恰是说到这一句,外头忽然来了一阵匆匆忙忙的脚步声,吕迟眼睛滴溜溜的转了转,一个箭步抢在褚瑜前头冲到门口将门闩抽了,正要将门打开,褚瑜的手掌却捂住他的嘴巴,搂住吕迟的腰将他抱到了自己身后。 吕迟还愣愣的没有反应过来,褚瑜已经大步的推开房门走了出去,他前头想让侍卫进来趁乱暴揍褚瑜一顿的念头就给褚瑜随手掐死了。 院子里,吕益与皇帝正站在院子里,一个面目闲适的看着自家儿子院子里的花花草草,一个则满面狐疑的看着从吕迟房里走出来的褚瑜。 “前头救了那个落水的丫头,打湿了衣服,恰好碰见长公子,好意邀我来换件衣服。”褚瑜淡淡解释道。 皇帝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不过目光却一瞬不瞬的盯着正从褚瑜身后走出来的吕迟,语气飘忽不定,“原来是这么一回事,花园游了一半阿瑜却不见了,让朕与吕爱卿一路好找。” 褚瑜似笑非笑,带着些戏谑的看着中年发福的皇帝亲热的叫自己的名字。 吕益云淡风轻带着些笑意的看着自己的宝贝长子,“阿迟,你让下人出来找侍卫做什么?” 艳阳天里,枣木站在一边光着上身瑟瑟发抖。 吕迟脸上的眼泪已经偷偷擦干,此时除了头发丝有几根是飞的倒没有什么不妥帖的地方。 他见了皇帝,拿出三份耐性行了礼,后又转头看向枣木,道,“你怎么还不去把衣服穿上,当着陛下的面,成何体统?” 枣木得了这句话,仿若得了大赦一般,连连点头应了,而后小步朝着一边偏房跑了。 等这句话说完,他才转头看向吕益,理所当然的扬起小脸道,“我找他们来陪帮我抓两只知了。” 好似找来家里的侍卫抓知了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褚瑜给吕迟找的借口弄得有些心服,他笑道,“长公子童心还盛。” 吕益对于皇帝与褚瑜之间的紧张氛围似乎全无所感,听到这句不仅没有什么教子无法的羞愧,反而跟着点头笑,语气里不乏自傲,“的确如此,阿迟童心未泯可爱至极。” 褚瑜总算知道吕迟天真骄纵的性子是怎么养出来的了。 吕迟肚子里都是气,因着皇帝在场才强忍着,他紧紧盯着褚瑜的背影恨不得从身后踹他屁股一脚。耳边听见吕益的话,这才转头看过去,道,“我困得很,要先睡觉去了。” 他说完不等回应转头便走,回到房里重重的将门给关了起来。 皇帝给人当面甩了门,心里到底介意,不由偏头看向吕益,吕益笑呵呵的拱手告罪,“管教不严,还是个小孩子脾气,陛下莫要怪罪。” 皇帝僵僵的摆摆手,“阿迟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怎么会在这样的小事上计较。” 吕迟关了门,气呼呼的趴到床上,恨得直捶床,躺了一会儿听见院子里的声音渐渐远了,这才将手伸到后头去摸自己的屁股。他从生下来到这么大,哪里遭过这样的罪?一时之间想一想又觉得委屈的不得了,捂着脸到枕头里又啪嗒啪嗒的落了几颗泪珠子,从心底里将褚瑜的祖宗十八代给骂了个遍。 人面兽心,装模作样! 院外终于恢复了平静。 枣木躲在偏房里眼见着皇帝一行人走远了,这才蹑手蹑脚的走出来,而后一溜烟的跑到吕迟的房门前用力敲门,“少爷,少爷?” “滚滚滚,”吕迟一下坐起来,又忘了自己屁股上的伤势,不小心牵扯的自己呲牙咧嘴,不由迁怒枣木道,“你可实在太笨,我让你找侍卫,你将陛下找来做什么?” 枣木叫苦不迭,“小的没去找陛下,我才走到院外没几步,陛下就与老爷走了过来,问起小的出来是干什么,有么有见过秦王,小的不敢乱说,他们就跟了过来,” 他停了停,又有些奇怪,“少爷,秦王殿下怎么会在我们院子里?” 枣木的话音才落,一个花瓶狠狠的给人扔到房门上,闷声响过后掉到了地上碎成了片。枣木差点儿给吓得魂飞魄散,连连后退两步不敢再说。 明兰明柳将他拉到一边,“你可别再问了,今天下午想必都不会高兴,就让他在房里呆上一会儿吧。” 枣木十分疑惑,“你们可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 明兰明柳对视一眼,含含糊糊都不愿意说,“不是你该知道的事情……” 她们怎么好说秦王与少爷在屋里不知做了什么事情呢?这可大可小,一不小心可是要掉脑袋的事情。 三人正挤在一起说话,外头忽然又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明兰抬头看去,就见一抹婀娜摇曳的身影扭了进来。她唇边露出冷冷的笑意,迎上去道,“瞧瞧这是谁,忘忧姐姐怎么有空来元宝居?” 来人正是老祖宗身边的忘忧,她身后跟着两个满头大汗的小丫头,手上各自拎着一个大食盒。 忘忧目不斜视,对明兰也并不客气,语气泛凉,“我奉老祖宗的意思来看看大少爷,大少爷可在屋里?” 明柳两步走到明兰身边,面上笑的温和,“可是不巧了,少爷刚刚才吩咐不许人进去打扰,忘忧姐姐还是不要扰了少爷不喜,”她说着示意院子里站着的小丫头去接忘忧带来的食盒。 忘忧是什么身份,从她的名字里就清清楚楚。老祖宗当年给吕迟算命,出来的后半句就是:生而忘忧。因着这个,老祖宗早早的想在了前头,从吕迟八岁起就将九岁的忘忧养在了身边亲自调教,只等一日时机成熟,将忘忧赐到吕迟房里。 关于这个,忘忧清楚的很,明兰明柳也清楚的很,唯一迷迷糊糊的恐怕只有一个屋里正屁股痛的吕迟。 作者有话要说:  忘忧:我看中的是少爷的处子之身。 第五章 没有忘忧的吩咐,她身后的两个小丫头紧紧握着食盒不肯松,弄得场面上的气氛有些凝住,两个丫头求救似的看着忘忧。 明兰与明柳一边一个走上去,轻轻巧巧的将那食盒拿到了手里。明兰问了问食盒隐约散发出来的香味,笑了,“哎,是刚出炉的栗子糕与奶酥吧?” 忘忧的指尖舒展在身侧,下巴抬得高高的,“老祖宗的意思,东西送到了,人我也要看过才能回去复命,两位妹妹莫要为难。” “既是老祖宗的意思,”明兰拉住皱起眉头还要往前的明柳,语气松快,“那忘忧姐姐便去吧,温声细语些,少爷现在不高兴呢。” “为了什么事情?”忘忧拾阶而上,回头轻声问。 明兰只笑,没有接话。 忘忧抿唇闪过一丝不喜,不再理会她,只将视线转到面前精细雕刻过的门上,抬起纤白的手缓缓的扣了扣。 “少爷,我是、” “有多远滚多远,听不懂人话是不是?”里头的声音暴躁充满怒气,隔着房门砸在忘忧脸上,同前头那个离开春熙苑的吕迟不是一个模样。 忘忧愣住,往后退了大半步,不敢上去再触吕迟的逆鳞。身后传来两声轻笑,忘忧脸色通红的看过去,明兰与明柳毫不掩饰的露出一丝讥讽。 忘忧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收紧了,双目之中蓄羞恼,转而一言不发的提着裙子从台阶上快步踏到青砖地上,一路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元宝居。 没到晚饭时候,吕迟不愿意见人一个人躺在屋里的消息就传到了老祖宗与吕朱氏以及他的几个弟弟妹妹那里。 等吕朱氏扶着老祖宗到元宝居时,吕芙正站在廊下隔着一扇窗户同吕迟说话。 “哥哥,你今天闷在屋里做什么?前头阿婉她们来的时候想瞧你都没看见呢。”吕芙今年十三岁,是少女娇俏初现的年纪。她长得和吕迟有四分像,与两个弟弟比起来也更得吕迟喜欢。 吕迟一手托腮,本懒懒听着,到了这一句打断絮絮叨叨的小姑娘,啧了一声,“你将我当成游园的猴子不成,还给她们瞧?” “我偷偷告诉你,你可要装作不知道,”吕芙撑着窗沿,笑眯眯的凑近了吕迟,“阿婉可喜欢你呢,她说回去要求她爹让皇上赐婚,哥哥,我也极喜欢阿婉的,你娶她很好。” “娶什么娶,”吕迟伸手将吕芙的小脑袋瓜推到一边,直起身子一不小心又扯到身后的痛处,嘶了一声,一张俊脸仿佛吃了酸,全都皱到了一块儿。 吕芙吓了一跳,连忙双手一撑作势要跳进去看看。 老祖宗远远见了,拄着拐棍斥道,“阿芙,成何体统?!” 吕朱氏连忙跟着道,“阿芙,还不快些下来。” 吕芙听见身后的声音,不甘不愿的转过身来,稍也带了委屈,“哥哥不愿意开门先的。” 吕迟自然不愿意开门,他这会儿屁股高高肿着白中透红如同个寿桃,一走路便有牵扯要疼的,如果开了门还不给人瞧出异状来?到时候实在不知道要多丢人。 在这屁股好了之前,他就打算在房里呆着。 “我的小心肝儿,”老祖宗上了台阶就推开给人扶着的手,也不强要吕迟开门,而是迁就着他走到窗前,伸手拉住吕迟的手,“有了什么不高兴的事情往心里去了?可是中午去看了花园,里头的做工不和你心意?若是如此,一会儿就让人拆了重新来过便是,何至于同自己赌气?” 吕朱氏也跟着殷切的劝,“阿迟听你祖母的话,一会儿便将门打开,晚上去乐安院里让你爹陪你吃饭,宿在那里同母亲叙叙话,如何?” 一众人小心的讨好吕迟的情绪,恨不得当下就把心肝掏给他,好让他展露些笑颜。 然而对于吕迟来说,他们此刻砸下再多的蜜糖,他的屁股该痛还是痛。心中那一股无法纾解的气愤,除非将秦王找来也让他打一顿屁股,否则可难说了。 吕迟的脸色忽明忽暗,让一窗之隔的人难以捉摸。 “总之,我今天不想出门,”吕迟语气缓缓,声音往上挑,“你们别管我,也不许去问旁的人,不然我知道了是要不高兴的。” 小少爷的一句不高兴就让众人心里顾忌起来,老祖宗原来想听忘忧的将这院子里的两个丫头带回去好好拷问一番,如今这个念头也只得暂且放下。 吕朱氏一来是顾忌着老祖宗,二来对于吕迟,起初两年得子的喜悦也一路延续至今,到底还是她心头最爱的那一个。 只吕芙一个嘴巴撅的高高的,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看吕迟。 吕迟不惯她的脾气,斜睨了小丫头粉嫩的脸颊一眼,抬手将窗户给关了。 入夜,乐安院。 吕益坐在软榻上,双脚泡在浸了中药的热水里,斜靠在小几上半闭着眼睛听吕朱氏说话。心中也思索着今天秦王怎么会出现在元宝居,若放在平时也就罢了,今天还偏偏给已经满心疑窦的皇帝看见了。 “白天你是去过元宝居的,那时候有没有看出什么不同来?”吕朱氏动作轻缓的将头顶的朱钗抽了出来,从铜镜里看着吕益。 “说是秦王去讨了一件衣服,旁的并没有什么事情,”吕益对家宅琐事管的不多,只觉得吕朱氏小题大做,朝政之事又不能和她多说,“阿迟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随性子来,兴许明儿个一早就过来瞧你了呢。” “话虽是这么说,”吕朱氏开口又顿住,铜镜里吕益已经靠在小几上浅浅睡去,她轻声自语,“但愿吧。” 府里的烛光从里到外一层层的熄了,白天的人声全都转成了绵长的呼吸,拢在了深沉的黑暗里。 吕迟趴在床上等到小半夜,这才一个人摸摸索索的爬起来拿着火折子找出一根小蜡烛点上。一小块橘色的光晕摇摇晃晃的驱散了一方小小的黑暗,随着吕迟的脚步慢慢往门口挪移。 趴了一下午屁股不见好,反而更疼起来,吕迟边在心中骂着嘴上说不出来的粗话,一边抽开门闩,小心打开房门。 走路抬腿都是疼的,细皮嫩肉养到现在,平时连点暑气都如临大敌,吕迟哪里想得到自己还会有这样一顿皮肉之苦。想到褚瑜他此刻就恨得牙痒痒,也终于有些明白书里说的蛇蝎美人是个什么意思。 秦王下手可不就是如毒如蝎?还偏要说是侍候自己,同自己乐乐! 吕迟等了十六年才开窍的那点春i心给一顿打屁股给弄得郁郁,心里更多委屈,吸了吸鼻子,脚步停在杂物房门口,左右看了看后贼兮兮的将杂物房的门给推了开来,然后小心的闪身进去。 杂物房里放的药膏哪能是什么好药膏,平时那些价比黄金的药膏都是丫鬟们放的,吕迟不好去问,一问就准保露馅。 他在杂物房里摸了半天,终于找出一瓶活血散瘀的药膏来,吕迟顺手将药膏放进胸前的衣襟里。冰凉凉的药瓶滚到他的皮肉上,凉的他轻轻地哎呦了一声。 吕迟将杂物房的门打开一条小缝从里头看出去,院子里空荡荡,白天娇艳的花花草草在晚上显得有些没精打采。他正要迈步出去,就见对面月光倾洒下来的瓦楞上,一个黑衣身影足尖轻点两下跳到了院子里。 吕迟心头一跳,连忙吹熄了自己手上的蜡烛,正待小心的关上杂物房的门,就见那黑衣人目光如同鹰隼,紧紧盯住了自己。 他的呼吸跟着停了下来,心中跟着雷雷打起鼓来。 黑衣人停在原地,仿佛给人定住,吕迟心中也反复挣扎,要不要此刻开口喊人,如若来了人见到自己的肿屁股那可怎么说? 就在这当口,黑衣人终于动了起来,他起初走的慢,后来便大步起来,朝着吕迟没有停顿的飞奔过来。 吕迟瞪大眼睛,终于耐不住要喊人,却听一旁一道迷糊的声音,“少爷,您大半夜的进杂物房做什么?” 吕迟偏头看去,是正在揉眼睛的枣木,再回望,月色明亮的庭院里,黑衣人不知去了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  褚瑜:我算了算,少爷的屁股三天就能消肿。 第六章 “刚才院子里站了一个人你没看见?”吕迟捂住自己衣襟里的药瓶,皱眉看着睡眼朦胧的枣木。 枣木正搓眼睛,听到这一句登时整个人都跟着警醒起来,他迈了一大步跳到吕迟的身边,扯着他的衣袖切切道,“这话可不能乱说,”枣木四下看了看,庭院里明亮的月光带着些幽幽的冷寂,将一切景物照的有些不真实,“大半夜看到的东西,可不能随便就说他是人!” 两人的说话声将偏房里已经睡下的丫头们吵醒,一盏蜡烛接着一盏蜡烛的成排亮起来。 吕迟给枣木的话弄得心头一虚,整个人都跟着打了个哆嗦,他一把甩开枣木的手骂道,“就你知道得多,一天到晚满嘴厥词。” 他嘴上骂,心里却是有心将信将疑,不敢全然将鬼神的说法否了。 偏房的门从里头打开,明兰披着一件外衣拿着一盏蜡烛探出头来,“少爷怎么在外头?” 明柳跟在她后面,一边穿衣一边抬脚出了偏房。 吕迟庆幸自己只拿了一个药瓶,此时不至于发出乒乒乓乓的声响,面上眉头却不舒,睁眼就说瞎话,“方才院子里的声音你们都没听见?我一出门就看见院子里站了个黑衣人,照你们这般会睡,给人睡觉时拧了脑袋也不知道,凭空做了那枉死鬼。” 枣木更急,跳着脚在吕迟身边道,“哎呦我的少爷,大半夜的可不能说那字!” 明兰伸手拉住吕迟的指尖,探了探上头的温度,道,“夜里还是有些凉,少爷快回房去,一会儿冻着了实在不好办。” 枣木吃了吕迟一个白眼,仍旧不泄气,自告奋勇道,“少爷我今天晚上睡在外间陪您吧,免得那小贼重新回来。” 管他是小贼还是小鬼,枣木心想,自己的少爷自己得护好了。 这句话总算带了些聪明气合了吕迟的心意,他呯呯跳的心头平静了些,哼了一声不说话,打头在前面走。 枣木忙不迭的跟在他的身后。 明兰与明柳也抬着蜡烛小步跟过去。 只苦了吕迟,屁股疼还不能显露,走路时勉强按着原本的步子,好在脸并未对着后头的人,呲牙咧嘴一脸苦相也没人看得见。 两盏蜡烛照进屋里,橘色的光芒登时洒满了整个房间,驱散了黑暗。 吕迟面目狐疑的在房里巡视了一圈,又让枣木去看看床底下有没有藏人。方才那黑衣人气势汹汹朝着自己冲过来的样子实在有些可怕,吕迟心有余悸,就怕还有后招。 枣木趴到地上举着蜡烛仔细的看了后,抬起头来连连摇道,“没有没有,”他说着起身将屋里其他能藏人的地方都看了一遍,拍拍胸脯道,“少爷您放心的睡,房间里没其他人。” 吕迟这才拿起书桌上的那本《野史》,狠狠地扔到枣木身上,骂道,“入邪了?这本书也敢给我翻出来看完就扔在桌上?你是嫌自己命大还是我的命大?” 白天褚瑜拿起这本书的光景仿佛还在眼前,吕迟咬牙切齿,也不知他会不会到皇帝面前闲言碎语。 枣木慌里慌张的捧着那本书,自知辩解无门,连连磕头请罪,“少爷,是小的犯了蠢,请您恕罪!” 吕迟随手将自己拿着的火折子扔下去,“把这书给我烧了!” 枣木依言,将这书当着吕迟的面燃了,烧了一屋子烟气,明兰明柳打开窗来散味道,明兰又跟着劝,“少爷,大晚上的何至于同枣木生气,不值当,您早些歇下去,外头有我们呢。” 明柳也道,“一会儿我们让人进来守夜,少爷您放心的睡,切莫将那闯错地方的小贼放在心上。” 吕迟略舒心了些,抬抬手,“你们出去吧,我一个人在房里。” 枣木张了张嘴正要说话,被明兰不动声色的猛一扯后背的衣服,跟着一块儿拉了出去。 门一关,吕迟便忙不迭的忍着屁股痛自己挪移到了床上,掏出药瓶撅着屁股给自己抹药。他屁股肉嫩,稍微一碰就疼,待将药膏抹匀了,埋在枕头里的脸上眼泪都流出不少。 吕迟一边偷偷将那药瓶放到被褥下头,一边抬手擦泪,只觉得自己从下午开始便诸事不顺,实在不知道是得罪了哪一路神仙。他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哪里有过这样的时候,对于吕迟来说,这与忍气吞声无异。他趴在软被上越想越委屈,末了又掉了两滴眼泪,后不知什么时候慢慢的含泪睡了过去。 黑衣暗卫出了宰相府一路跳进了宫墙之内,后又从宫墙里一跃而出,入了二皇子褚清的府邸。 书房中。 褚清背手而立,双目盯着跳动的烛火,耳边听着黑衣人的禀告。 “依着陛下的意思,我去宰相府看了,在别处并未发现什么异常,只不过等到了秦王白天呆过的元宝居时,见到了吕家长子吕迟,不知何故正在外面,我本想将他掳来询问一番,” 黑衣人正说到这一句,原本似乎对这件事情毫无所感的褚清忽然回头,抬手一掌打在了黑衣人的脸上,力道大的将他打得后退了两步。 黑衣人不明所以,却也立刻半跪下来请罪。 褚清捻了捻自己的指尖,声音阵阵发冷,竟是透出杀意,“阿迟也是你动得的?” “属下知罪。”黑衣人紧紧地低着头。 “褚瑜那边呢,”褚清问。 “秦王周身暗卫严密,无法近身查探,只知他宿在驿站,入夜便未曾出过房门。” 晋国面临的情势虽然危机,然而当政者更不愿意看到的是秦王褚瑜势力的壮大。这皇位本就是他们从褚瑜父亲手上抢过来的,此时自然时时防备着褚瑜夺权。 褚瑜一天不死,这层隐忧便一天不去,适中萦绕在皇帝与褚清这父子两人的心中。 如今战事已经将将平息,还有什么比现在更适合斩草除根?褚清的目光落在那跳动的纤弱火光上,心下有了定数。 驿站。 褚瑜的房间烛光未熄,他换了衣服,白天从吕迟那里穿回来的那件被随意放在了一旁的小几上。 “这等布料,不知一年能织出几块来?”一旁拿惯了刀的副将李勋捡起那件衣服,只觉得滑不溜秋如同一尾要逃走的小鱼,细润绵滑,穿在身上不知有多舒服。 “这晋国上下的王公贵族,一个个不知人间疾苦,外头打仗打成了那样,他们里头倒好,花园假山的仿着,却都不知江南都早已失了这样的景致,”李勋语带嘲讽。 褚瑜翻动着手上的书册,随口接了一句,“吕家的长子也不过十六岁,又是从小娇惯着的,没得比。” 他话音一落,自己也愣住,全不懂自己怎么开口给那色眯眯的小东西说起话来。 李勋不以为然,“这等养尊处优的,定是肥头满脸的颐指气使的倒灶样。” 褚瑜跟着李勋的话回想起白天时候见到的吕迟,脸上露出些好笑的意思,他心道,颐指气使倒是有,肥头满脸这词就差的远了些。吕家大少爷那圆圆的眼睛圆圆的脸蛋,万分惹人爱说的过去,哪里有一点儿肥头满脸的难看样?更别说全身的肉同嫩豆腐一般,一碰就哇哇叫也是有些趣味。 李勋见褚瑜没说话,脸上反而隐约带着些笑意,只觉得奇了,他又不明说,只拎起手上的衣服,问,“这件衣服可要属下为您扔了?” “扔了做什么,”褚瑜终于开口,“过两日宫宴上准保还能遇上,到时候将衣服还回去。” 李勋在心里暗道,什么宫宴?说的好听罢了,分明就是一场鸿门宴。 作者有话要说:  褚清:我的阿迟小宝贝儿。 褚瑜:滚。 第七章 太阳初升,被斑驳的树影遮着,只两三点稀稀落落的缀在御书房的地上,驱不散里头的阴郁。 皇帝坐不住,背着手在屋里来回走动不歇,直到外头太监尖细的通传声进了他的耳朵。 “二皇子,到。” 皇帝的主心骨仿佛一下给捡回来了,他支愣起原本略显颓丧的肩头,目光焦虑的看着褚清缓步从外室进来。 “朕还是不放心吕家,特别是吕家长子那边。”皇帝道,“那一日褚瑜为何到了他的房里,如今探子回报他又长久不愿意出门,此中难免没有古怪。” 皇帝的皇位是用计谋夺来的,这会儿最怕的就是给人用计谋给夺回去,是以事事小心谨慎,不敢有一丝疏忽。 褚清将皇帝扶到上座,开口时语气舒缓,“父皇多虑了,吕迟那孩子的心性哪里能与褚瑜有牵扯,不过事情没有绝对,一会儿我亲自出宫去吕家看看,也能探一探究竟。” 探一探阿迟究竟为何几天不愿意出门,也不知是什么事情惹了他的不高兴?想到吕迟,褚清眼里多了丝笑意。 皇帝没看见褚清的神色,听了这话只连连点头,“妥当的,妥当的,你去做事比探子让朕来的放心。” 晌午时分,一辆马车悠悠的从宫墙边上行至了宰相府。 褚清没有停顿,只嘱咐门房处莫要惊扰长辈,后独自径直往元宝居去了。 元宝居门口站着两个精神的小厮,一见褚清也都熟门熟路的行礼,“见过二皇子。” 明兰着急忙慌一路迎出来时,褚清已经走到院子中间,从烈日下穿行而过,并不见分毫狼狈。 “见过二皇子殿下。”她匆匆提了提自己的裙摆,还来不及通传,屋里头就传出了说话的人声。 “阿婉真的特别好,长得也好看,你又不是没见过的,”吕芙的声音急促,有些嗔怪的意思。 褚清抬了抬手,示意明兰站到一边别出声,侧耳去想听听吕迟的声音,却半天没有个响动。 他心头一紧,想起吕芙口中的阿婉,的确是个面庞娇嫩的少女。 褚清伸手的气势骤然冷下来,周身的丫头都不敢说话,眼见着他大步走到台阶上,等到了门口终于明柳才颤着声通传道,“二皇子殿下来了。” 屋里随后哗啦一声,不知什么东西打翻到了地上。 “作死的小精怪,我这屋里你就见不得干净?”吕迟慢了一个调的声音终于带着些暑气下的慵懒传进了褚清的耳朵里。 那语气里的生机勃勃将他一上午萦绕在心头的一丝焦躁驱的干干净净。 “什么惹了阿迟不高兴?”褚清迈步跨过门槛,进了内室,第一眼看见的是吕芙通红的脸颊以及地上打翻着的两块糕点。 吕芙慌里慌张的站起来,提着自己的裙摆屈膝行礼,“阿芙见过二皇子。” 吕迟侧躺在软榻上,见到吕芙少女怀春的模样轻嗤了一声,没说话。他只将目光转向二皇子,“殿下今天怎么有空来这里?” 褚清坐到软榻上吕迟的脚边,看着他白嫩的脸蛋并没比上次见面时瘦了,将话题拐了一个弯,“近来暑气深沉,我过来时原本预料着这个当口你该睡了才是。” 吕迟懒洋洋的将一本书盖到自己的眼睛上,“本来是要睡的,只阿芙这个小丫头不愿意睡,偏还要来缠着我。” 吕芙心悦褚清,此时目光落在他高大俊朗的身形上,终于有了一丝平时没有的内敛娇羞,她轻声辩驳,“我还不是来关心关心哥哥的?” 褚清转头笑道,“阿芙前头在与你哥哥说些什么?” 吕芙提着裙子满脸兴味,她将凳子往前一拉,坐到褚清的面前,笑眯眯的道,“我前头再和哥哥说阿婉呢,阿婉,殿下您也知道的吧?” “可是赵家次女赵婉?” “就是她,”吕芙的眼睛笑成了一道月牙,小姑娘已经隐隐有了自己母亲当年美人胚子的模样。 褚清却看不进去,他的心头渐渐涌上一股火气,只面上不见发作,依旧与吕芙轻声细语的说话,“哦,知道她,怎么,你现在倒是给你哥哥做起媒人来了?” 吕芙和褚清每多说一句话都是极其欢喜的,此时他问了,她自然知无不言,“我觉得阿婉很好的,长得好看人也温柔,做我的嫂嫂再好不过,哥哥他也好,阿婉不会不喜欢的。” 她到底还有些余地,没有当着褚清的面将赵婉的少女心思挑破。 “你喜欢管什么用,”吕迟给吕芙念叨了一中午,有些忍无可忍,他啧的一声将眼睛上盖着的书扔到小几上,斜睨了吕芙一眼,“你喜欢,你娶回来便是了。” 吕芙语塞,“哎,可是,”她偷偷看了一眼褚清,不知如何是好,两个脸蛋涨得通红,既是怕褚清此时回头过来看到,又怕褚清看不到。 褚清的目光柔和的放在吕迟身上,并没有注意到吕芙的那点小心思。 阿迟对赵婉无意,这是好事,褚清的心头松了松。 一旁的小丫头已经将刚才吕芙打翻的糕点收拾干净,又重新呈上茶水果点,后安静的退了下去。 吕迟对吕芙失了耐性,对褚清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的屁股到底还疼,只想自己趴到床上睡一觉。他因此将视线转到褚清的脸上,稍稍收敛了不客气的语气,“殿下今天过来所为何事?” 他的眉眼神态俱是生动,仿佛若是褚清说出无事二字,当下吕迟就敢将他和吕芙一块儿赶出去似的。 “你前儿个不是在找一套书?昨日我那儿有人找到了,今天顺路过来给你。”褚清道,“已经让人送到你的书房里了,一会儿去看便是。” 褚清看着吕迟圆圆的眼睛,说到“书房”二字时并未见他眼中有一丝神色变化,心中也略安稳,将那千分之一的怀疑扔到了天边。 “哎,那书好难找,前些天说给人买走了,原来就是你,”吕迟觉得这事情好玩,终于露出点笑意。 他红润的小嘴上下碰着,吸引了褚清的目光,一瞬间就看得他口干舌燥。 吕芙刚才吃了瘪,此时正揪着自己的裙摆一言不发的坐在边上,舍不得走,又不好意思开口。 “明天宫宴,你来的吧?”褚清问。 吕迟算了算,宫宴在明天晚上,昨天抹了药膏,今天的屁股已经好了大半,想来明天的宫宴是不碍的。另则这样的场合若是推辞了,反而不好。 他点点头,“去的。” 褚清因此心中大定,他从软榻上站了起来,“我便不扰了你中午的睡眠,先走了。” 吕迟胡乱的应了,闭上眼睛没再将这满朝文武都敬畏六分的二皇子放在心上。 只吕芙提着裙摆将褚清送到了门口。 “阿芙,”褚清的脚步停在门口,他面上带着笑意,眼底却是冷的,对吕芙道,“你哥哥才十六岁,同他说那些娶妻纳妾的事情做什么?以后别再提了。” 吕芙不明所以,只在褚清温柔的声线下紧紧揪着裙摆,不管他说的是什么都点头应下,“我,阿芙,知道了!” 褚清便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吕芙提着裙子飞快的穿过院子跑回屋里,一边喘气一边笑,对着软榻上的吕迟道,“哥哥,我可再也不嫌你只在屋里呆着了,若是你这样殿下能时常来看看,我能住在你院子里吗?” 吕迟看不惯她这思春的傻样,骂了一句,“蠢货!” 吕芙哼了一声,“我中意他,才不要你管。” 作者有话要说:  吕芙:阿婉真的特别好! 第八章 “谁惜得管你?”吕迟眼睫微闭,睫毛带着弧度落下淡淡的阴影,他的指腹从泛着凉意的小几上略过,想了想还是睁开眼问吕芙,“这事情你当真?” 吕芙自然点头,又红着脸偏转视线,盯着地上平整的砖面,“我喜欢他呀……” 吕迟不动声色的对她招招手,“你过来。” 吕芙不明所以,凑近了坐到软榻上,“做什么?” 吕迟飞快伸手在吕芙白皙光洁的额头上用力一弹,眉梢挑高一连串骂道,“吃疯药了?他大你七岁,家里还有个能耐的侧妃,还想嫁过去?你且等着过去给人吃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吧!” 吕家家宅简单,吕益除了有过两个通房,连明面上的妾室都没有,还未及笄的吕芙哪里懂得这些内宅之中的弯绕和纠葛。 “哎呦!”她的额头给吕迟打的生痛,立即伸手捂住,眼角沁出了泪珠,后一下闪跳到地上,瞪着吕迟,“你做什么打我,好疼的。” 吕芙怎么说都是个半大的孩子,此时带上些赌气的意思,嘴巴撅的高,提着裙子作势要将凳子踢翻。 吕迟懒洋洋的掀了掀眼皮,软翘的唇瓣上下一碰,“你敢?” 那条抬到半路上的腿将将停在了深色的矮凳前,然后用力的跺在了地上。 屋里一时无声,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后。吕芙给明兰劝出了元宝居,顶着热辣的太阳一路气哼哼的回了碧云院。 同一刻,春熙苑里老祖宗午睡才醒,正与前脚才到的吕朱氏说话。 “今天早晨出了一趟门,本是要去城外元山寺为几个孩子添些香油钱,可也不知外头哪里来的好些粗民,蓬头垢面十分狼狈,成群推搡在城门口,车架过不去这才折返了回来。” 吕朱氏端坐在榻下的朱漆椅上,她的脊背挺的笔直,目光从容的自忘忧身上扫过,将她起伏姣好的身线记在了心里,转再落到老祖宗放在身侧的手时,视线又郑重了些。 “竟有这样的事情?”老祖宗斜倚着软枕,脚边跪着紧紧垂着头的个捶腿丫头,她支了支上身,想到些自己觉得打紧的事情,“虽说是这样,明天还是记得多带些护卫出去一趟,阿迟这两天不愿意出门,我心头总是存着这事情,兴许还是菩萨怪罪,你记得去添些香油钱是好的,白天阿平与阿修过来请安,没有阿迟我这心里总就是空落落的。” 吕朱氏舒了一口气,在老祖宗赞赏的目光下脊背的力道终于松了松,将这件事情点头应下。 一阵热风吹过来,珠帘吹碰在一处,响的清脆空灵。 屋外的丫头声音不高不低,恰传进屋里人耳朵里。 “三老爷请见。” 吕益排行老大,后头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嫡亲一个庶出,早年都已经分家出去,特别是排行老三的庶子吕信,平时往来更不算很多。 “他怎么这时候来了……”老祖宗轻声自语道,而后轻抬了抬下巴,示意忘忧将人迎进来。 忘忧垂头走到门前,待掀珠帘时,脸上灿然绽出笑意来,她端端的站在屋里,面对略显局促的吕信显得十分从容,“三爷快请进,老祖宗前两天还念叨您呢。” 这话吕信自知不能当真,只轻轻一点头便从忘忧身侧进了里屋。 “见过母亲,见过大嫂。”吕信深深的弯下腰去,心里惴惴,对要开口说的请求并无多大把握。 老祖宗随意赐了座,不等吕信说话,吕朱氏便起身告辞,“在母亲这里叨扰了有一会儿了,如今有三弟陪着我也放心,便先回去了。” 吕信又赶紧回过身与她告了别。老祖宗闲闲的闭了闭眼睛,无声的应了。 珠帘又是一阵来回碰撞。 “荷儿有些时日没来了吧?”老祖宗想了想,“上次见她还是春天里的事情了。” 吕信只一个女儿吕荷,今年十六岁,正是婚配的好年纪,也是他心尖尖上的人。只不过分家出去的吕信手上的产业虽然也能锦衣玉食的将女儿养大,然而要说到婚配,这样高不成低不就的位置还是显出了十分的尴尬。为了儿女,吕信咬一咬牙也期望着老祖宗还有从前那般维持外表体面的脾气,能给吕荷一份美满的婚姻。 这会儿他没开口老祖宗便主动问起吕荷的事情也让吕信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更借着这个契机顺势提起,“荷儿她母亲念着她已经到了婚配年纪,让她在家里养养性子。” 老祖宗拿起边上的茶盏抿了一口,“荷儿那样沉静的性子,还养什么?陈氏操心的过头了些,养成个小家子气的就好了?” “母亲说的是,”吕信咬了咬牙,干脆一口气将后头的话说了出来,“如今荷儿的婚事还未曾有合适的人选,我想着若是有机会让她见见世面也是好的,明日宫宴上,不知阿芙去不去的……?”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其中的意思不用解释。 老祖宗将手上的茶杯放回小几上,闷闷的带出声响来,几不可闻却在吕信的心头震了震。 “宫宴那样的地方,”静了一会儿,老祖宗开口又顿住,片刻便让吕信的额头上多了几滴汗珠。 “阿芙的性子还是莽撞了些,阿迟也去的,让他照应照应便是了,明天早上让荷儿同陈氏一起过来,这婚事交到陈氏那样处处束手束脚的手上,我还真不放心,中意了谁,看上了哪些人家,都不能失了吕家的体面。”老祖宗一气将话说了,终于让吕信紧紧揪着的心松下去。 他连连躬身,一叠声的谢,“母亲愿意安排荷儿的婚事,是荷儿的福气!” 翌日一早,陈氏果然带着吕荷恭谨的到了春熙苑候着。 因着这两天吕迟不来,吕朱氏便嘱咐了两个次子吕平与吕修过来多陪伴着老祖宗些。与吕迟的自在骄纵不同,吕平与吕修均是给吕益严苛的管着,平日里不能左不能右,事事都要弄得妥帖规制。 吕荷有几个月没来春熙苑,此时给她母亲拉着手,紧张的大气不敢喘。身边来来回回有丫头走动,正说着,“快些,带些温热最好吃,凉了就不好给大少爷送去了。” 吕荷盯着自己鞋面上绣着的一只翩翩飞舞的彩蝶发呆,头顶心已经落了一束停了许久的阳光,将头顶照的发烫。 “小姐,老祖宗正在饭厅里同几位少爷用早膳,让您也一起过去呢,”另一位老祖宗身边的大丫头芳锦面目和善,站在台阶上等吕荷。 吕荷回过神来,慌慌张张的应了一声,而后莽撞的就要往前冲。芳锦轻巧的将她拉住,后又转头对一脸茫然的陈氏笑道,“偏厅里为您准备了早膳,您去用一些吧,阿慧,你来带路。” 名叫阿慧的小丫头上前将陈氏带去了偏厅,吕荷则给芳锦带到饭厅前直直迎上里头众人朝外看的视线,脸登时给涨成了个红柿子,外露的指尖紧紧搅在一起。 “阿荷姐姐。”几个小的都开口叫了人。 吕荷僵硬的屈膝,声如蚊呐,“阿荷见过祖母。” 老祖宗最见不得吕荷这般小家子气的模样,眉头登时便皱在了一处。吕修见了她的神色,立刻站起来语气松快的对着一旁侍立的丫头道,“我记着早晨是不是做了祛暑的凉粉,怎么此时没有?” 他说着又笑着去将吕荷拉到身板坐下,“正好开始吃,阿荷姐姐快来。” 老祖宗原本将出口的话,给吕修阻了回去,吕荷抬起头感激的看了吕修一眼。 “你这傻子,我这院子里哪儿来的凉粉?”老祖宗怪了一句,又想到吕迟,“这东西是你哥哥素来喜欢的。” 吕荷听着老祖宗的语气松快,正暗自舒了一口气,就听老祖宗冷冷的对自己开了口,“荷儿今天晚上随阿迟入宫,规矩可都清楚?” 作者有话要说:  吕荷:我,我很听话的! 第九章 吕荷端着小碗的手一颤,嘴唇微抖,哆嗦道,“知、知道的。” 老祖宗将手上的碗筷往桌上一放,语调泛着凉意,对吕荷有点无可奈何的失望,“用了饭后跟着嬷嬷出去好好学学,莫要到宫宴上失了吕家的脸面,更别让阿迟难看。” 吕荷差点儿给吓出眼泪,瑟缩着应了。 元宝居中,此时屋外脚步前后不歇,刻意放轻后落在地面几乎无声。 日光跃过白色的窗纸,落进静悄悄的内室。 红木制的雕花床上,平日里束着帐子的金钩落在一边,寂然的垂着。床铺里头吕迟的指尖在枕畔挪了挪,他的双腿夹着薄被,往下是粉润如同没走过路的一双肉脚丫,往上看又是衣襟松垮,露出一片细润的白净胸膛的景致。若是给外人见了,想必都要忍不住抱上去亲一亲揉一揉。 睡意朦胧间,吕迟翻了个身,屁股碰到被面酸麻一片,他的眼睛簌的睁了开来。屁股的疼,虽不打紧,可吕迟伸手去摸时还是在心底狠狠的将褚瑜骂了个破天。他翻身趴在床上撅起屁股,正例行偷偷抹药时,房门给人推开了。 明兰轻手轻脚的进屋,想看看吕迟是否还睡着。这着实将吕迟吓了一跳,连裤子也来不及穿就将薄被卷了盖着,“我一会儿就起了,你先出去让人准备着。” 听见吕迟说话,明兰的脚步便停在原地,她轻快的应了,又道,“前头春熙苑让人来说,今天晚上荷姑娘也同您一块儿赴宫宴。” “她?”吕迟的脑袋忽的从帐子中间钻了出来,一双眉头似皱非皱,“怎么忽然有这样的安排?” 吕荷论资排辈也算他妹妹,然而两人只差两个月的生辰,又有嫡庶的关系搅合,平日里除了年节并不相见。吕迟受尽万千宠爱,将荣宠视作理所当然,多半时候难以想象吕荷怎么会有那样怯弱瑟缩的性子,也并不多喜欢她。 “也不知呢,只听说昨天三爷去了老祖宗那里,恐怕有这其中的缘故。”明兰看着吕迟的脸色,迟疑道,“您若是不喜欢,我这便让人去同老祖宗说就是了。” “不必,”吕迟和衣下床,将这事情给抛到了脑后,“谁知道中间有什么打算呢。” 吕芙同吕荷,多一个不多。 城中驿站。 李勋站在二楼,窗户打开一条缝,从众看去,院门口正停着一辆华丽的座驾,极有耐性的候着。 他回过头看着正沉静看书的褚瑜,忍了又忍还是道,“殿下此去太过冒险,依属下看……”不若趁此折返回秦地来的周全。 晋王从夺权的第一天开始就视秦国为心腹大患,前头战事无法,必须依托着秦国的兵力与之抗衡还好,如今战事初歇,一切太平,真是晋国顺势出兵拿回吴地、韩地与郑地国土的好时机,若是能就势在宫宴上除了褚瑜,后头种种便再无隐忧。 今天晚上这场宫宴十成九是动了杀心的。 褚瑜抬起头淡淡的看了李勋一眼,那目光里的镇定自若硬生生的将李勋后头的话堵了回去,让他一时竟觉得自己方才恳切的话语显得有些底气不足。 “你道我们这会儿要走,城门还出的去吗?”褚瑜不甚在意的合上手里的书,随手将一边装着吕迟外衣的布包拿起。 这一趟晋国之行撇去凶险与算计,吕迟也算意料之外的一股生气,如同一滴水珠落进了波澜不惊的湖面一角,掀起微波,然而褚瑜自己也还未曾察觉。 日头渐渐沉到了地平线上,今日京城通向宫门的主街上格外热闹,各色座驾一辆接着一辆没个停歇。 吕迟坐在其中一辆上,百无聊赖的透过窗纱往外看。 太阳从一边落下,月亮就从一边爬起,俱挂在天上一亮一暗的对比着。街道两边的行人少了,偶有看过来的视线也一惊一乍的不敢多停留。 吕芙拿着面小铜镜查阅自己的妆容,又计算的早,“到时我要与阿婉一处坐,也不知里头怎么安排。” 吕芙坐在角落里,心里一遍遍的将早前春熙苑里嬷嬷教给她的那些宫里的规矩重复默念过去,指尖却还是紧张的搅在了一处。 “你带着阿荷一块儿坐,”吕迟托腮,落在马车外头的视线里悠悠出现了一个马屁股。马身线条流畅,坐在马背上的人也高大伟岸,吕迟的眼皮多抬了两分,思忖着京城里有几个这样气质超群的人物。 吕芙抿抿唇,偏头看了吕荷一眼,虽有些不甘愿,但也不敢反驳吕迟的话。 吕迟视线里的马屁股渐渐随着马车前行变成了马肚子,那骑在高头大马身上的人影也徐徐明晰起来,吕迟看着不知怎么觉出一点儿熟悉来。等行至马儿侧前,他恍然清醒,骑在马上正与自己马车并驾齐驱的俊逸男子不是秦王是谁? 三天皮肉之苦积攒的火气一下冲到了天灵盖,他一把掀开窗户,正要张嘴骂褚瑜一个没有防备,却见褚瑜目光如炬,一瞬间就落在了自己的脸上,周围车架不断,虽都落着窗纱,然而都是互相认得出身份的,吕迟到底放不下身段。 这口气到了这里依旧撒不出来。 他心头的不甘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焦灼难耐,偏偏褚瑜忽然还露出点笑意来,如同刻意给吕迟瞧的,当下将他气了个仰倒,胸脯起起伏伏,后用力的将窗纱给关了上去。 李勋跟在褚瑜马后,只瞧见一个圆脸玉面的年轻贵公子一脸怒容的从窗里探出头来,虽勃然怒着,可通身雍容难掩。他不知吕迟的身份,当下心中只有些疑窦。 褚瑜骑在马上,每一步都走的慢,一路心里思算的事情纷杂繁多,原本不高不低的兴致却不知怎么在瞧见吕迟那颗小脑袋以后骤然解了闷。 吕迟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的,一双水润杏眼瞪的浑圆,像是只发了脾气的小豹子恨不得冲出来咬他一口。让褚瑜想起吕迟给他按在膝头胡乱挣动,后又跳起来狼狈拉住自己裤子的模样,一时笑意难忍,素来冷清的面容上多了两分笑意。 正当时,这脾气大的小少爷便将脑袋收了回去,把窗户砸在了他眼前。 如同一只一点就燃的炮仗,炸的干脆。 车里的吕芙给吕迟吓得拿镜子的手一哆嗦,先是侧头往外看了看,才问,“哎,怎么了呀哥哥?” 吕荷更是给弄得大气不敢喘,有些惊惧的看着吕迟。 吕迟忍了牙根泛上来的痒意,强自没发作,可他向没有忍气的经验,一时之间倒是将自己的脸涨得发红。 也好在日头已经落了个七八分,马车里昏昏暗暗并看不真切。 而至马车缓缓停在宫门口,宫门前已经有成排的宫人各自翘首等着为贵人引路。 吕迟才一下车,立刻有一个面目机灵的小太监凑上前来,笑道,“吕少爷,您同我往这边来。” 这小太监是从小跟在二皇子身边侍候的,有些资历,此时不知怎么在宫门口当起了引路的。 吕迟的屁股肉此时倒不算痛了,只是走路时候牵扯起来有些麻木。他一边往前走,一边不动声色地的用余光打量不远处正下马的褚瑜,心中暗暗算计,一会儿到了里面总要找个机会讨一口气回来。 同这会儿到的人不少,七七八八见着吕迟都上来同他说两句话,等一路应付到御花园已经说的吕迟口干舌燥。 吕迟四下看了看,各钟鼎之家的小姐们三五成群的聚在一处,吕芙果然已经与赵婉黏在一起,正红着脸对自己指指点点。 他啧的一声弹了下舌头,有一丝不耐,而后目光落在吕芙她们面前桌上没动过的茶杯,径直走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吕迟:我要打你屁股咯 第十章 见他走近,几个原本从容站着的少女都显得有些局促起来,手不是手,脚不是脚的。特别是赵婉,脸蛋红扑扑,双目垂着不敢抬眼,更遑论开口说话。 吕芙用力的拉了拉她的手,却等不见赵婉开口,当下嫌她不争气,眉头一蹙伸手去干脆挽吕迟,想将他勾到身边自己当个红娘。 吕迟仰头将一杯茶饮尽,另对吕芙的这一手早有防备,他侧身躲过吕芙的手,又将茶杯给放回原处,带着水色的杏眼斜看过去,明明是个不耐烦的神色,到了他这儿偏生多了几分动人的风情。 悬着的灯笼笼出一片橘色的光晕,恰落在他的头顶,映着他白皙的肌肤以及红润的唇瓣,那唇畔染着水光,实在不知多蛊惑人心。 赵婉好不容易鼓足勇气抬头想同吕迟说话,又给他这天生的风流样弄得心头扑扑跳,忘了自己前头想说的是什么。 晋国虽然不似前朝有严苛的男女大防,然而在这样的宴会之上男女到底还是分成了两边,一如宫宴也分内外。此时众人初初到场,还未显出分明的泾渭来,只是像吕迟一般没什么顾忌站在少女堆里还没给哄笑着赶出来的,全晋国也取不出第二个。 一众青年才俊站在对面不远处瞧着自己心仪少女娇羞的目光都凝在了吕迟身上,气的直攥拳头,但一时也没有什么办法。他们可不是宰相家得了独宠的长子,更不像吕迟长得那般唇红齿白讨人欢喜,多半只站在原地生一会儿闷气罢了。 吕迟的目光在人群中略一搜寻,并没有看见什么要紧的人物,也不知褚瑜是否会来这里,不免有些泄气。 正当他扭身要走时,一旁忽然闹了起来,不知是出了什么事情。 宫宴上头向来不乏闹剧,吕迟兴致缺缺连眼皮都懒得抬,待抬步时,一边的吕芙拉住了他的手,紧着小声道,“哥哥,是阿荷姐姐。” 吕迟簌的扭头看去,不远处的凉亭下,吕荷如同一只鹌鹑般缩着脑袋,三公主正盛气凌人的站在台阶上,嘴里说着,“还真当是什么人都能来的了?” 三公主褚歆是二皇子唯一同母的妹妹,一贯得宠,行事跋扈。今儿个这火也不是没有来由。褚歆白天本要去城外的避暑山庄上游玩,却给难民挡住了路,险些还从车上给拉扯下来,败兴而归。是以一股子气存到了现下,这样的场合对着别人总还要顾忌一些,然而吕荷这样六品京官的女儿实在微不足道。 旁有几个素来与三公主要好的贵族小姐也吊着眼角搭腔,尖酸刻薄,“麻雀也总当自己是凤凰,想飞上枝头瞧一瞧呗。” 几十道视线在同一刻被吸引,凝在一起灼热如同烈火,烤的吕荷无地自容,恨不得当下立刻死了去。 她已经尽力不说话,小意的站在边上,然而融不进到底是融不进。吕荷的面颊上滚落了一滴泪,半边脸露在烛光下看着不知多可怜。 吕芙有些心慌,她一见赵婉她们就忘了跟在自己身边的吕荷,此时吕荷搅进了这样的事里,事后算起来总有自己几分关系的。 吕迟因吕荷被苛待而来了怒气。 私心里他并不多喜欢吕荷,然而自家人被欺辱了那却又是另外一回事。他大步走上前去,目光从她有五个红指头印的脸颊略过,后一把拉住吕荷的手,将她给拽到了自己身后。 吕荷一个踉跄,只觉得一只有力的手将自己的所有窘迫拦在了众人面前,原本那些审视的,轻蔑的目光顿时变得飘忽不定,她忍不住紧紧抓住吕迟的衣袖,以寻求一丝慰藉。 他的背影略显单薄却可靠。 “谁打的?”吕迟的声音不高不低,却让周围原本窃窃说这话的世族小姐们全都停了下来。 在场的没有不知道他身份的,多多少少都在此时显出一丝退却,不想惹了三公主也不想惹了他,此时恨不得立刻撇清了关系。 吕迟的视线从众人身上扫过,而后落在褚歆身边一个面目秀丽的宫婢身上,停住了。见前头还狞笑的那宫婢往后退了半步,已是知道了必然她动的手。 褚歆居高临下的斜睨着吕迟,又是烦又是恼,“吕迟,这事儿也要你管?” 她本不怕吕迟什么,可平日里疼爱自己的哥哥碰上吕迟总站在他那边,这到底让褚歆有些束手束脚。 “阿歆,不知我家妹妹怎么恼了你?”吕迟的声音听不出生气的意思,开口叫的亲近又忽然让褚歆生出些不好意思来。 不知吕迟是吃错了什么药,她这么想着,脸却是忍不住慢慢的红了起来。吕迟长得实在好,讨厌与否,只要他有心,谁都能让他弄得心头软。 褚歆虽红着脸,可看向吕荷的目光依旧厌恶,“我只是教一教她,自己的身份自己要明白,不是什么出身都能往宫宴上来的,虽姓吕,然而她爹是庶子,满打满算往后也是旁支分出去的,倒是有脸往这里贴。” 就如同今天拦路的粗民般,以为什么人都好入这繁华的上京了。 褚歆耍了小半天威风,气已经出了大半,此刻吕迟又站了出来,她便也想顺势给吕荷一个台阶,将这件事情翻篇,谁成想吕迟听到这里却不打算如此。 他松了吕荷轻颤的手,往前一步,唇边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勾的人心头痒,开口声音清朗,“原来公主在意的是嫡庶的差别?” 吕迟这么一笑,让褚歆不知怎么有些心虚起来。 她身边的宫婢已经觉出了不对,小心拉了拉褚歆的衣袖示意她不要轻易接话,褚歆却没细想,她性子莽撞径直道,“可不就是这样?” 话音一落,在场不少人脸色都玩味起来。 褚歆不懂为什么,正要恼,却听吕迟缓声道,“嫡庶之分下到寻常百姓家,上到天子庙堂中,所定的是正妻之长子为嫡,嫡长子,嫡次子等,以皇室为例,当年元皇后生的公主为嫡长公主,皇子则为嫡子,其余妃嫔所出,皆为庶子,如若要将嫡庶看得这般认真,”吕迟轻笑,在褚歆涨得通红的脸色下话锋一转,“不过阿歆素来知礼宽和,今天这般少不了是身边的奴婢撺掇,” 他的目光发冷,望在那宫婢身上使她猛一哆嗦。 而四个字知礼宽和,讽在褚歆脸上,让她气的浑身抖。 “往后可别再听这等恶奴的了,阿歆。”吕迟半点儿不将褚歆的脸色放在眼里,余光中瞥见禇清的身影也不管,转身拉着吕荷就走。 他素来没吃过亏,这会儿已经是忍着僵吕荷挨的一巴掌吞下不计较。 竟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暗讽她不过也是个皇家庶女。 褚歆忍无可忍提着裙子要追上去计较,“吕迟,你!”她见吕迟不理会,又指挥旁边的近侍,“你们给我把他拿下!” “阿歆,”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褚歆的身子一僵回头看去,不远处褚清站着,正紧锁着眉头不赞同的看着她,“不要闹。” 原正犹豫着的近侍是以都停了下来。 见了二皇子,在场众人纷纷屈膝行礼,吕荷虽然被方才的一番变故吓傻,可也记得礼数,但她的手给吕迟拉着,吕迟只转头看了禇清一眼,又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便也只得匆匆一屈膝,而后狼狈仓皇的跟上。 却不料褚清脚步竟是一转,径直往吕迟这边来。 “阿迟,”他开口叫了一声,知道吕迟刚才早就瞧见了自己,前头吕迟同褚歆两人的对话他听到了七七八八,却并不为吕迟的说辞生气,反只有些无奈。 阿迟生气了,很难哄啊。 吕迟与褚歆平素不搭调,大闹小闹没少过,两个都是吃蜜长大的,年纪不上不下又多半给人当成孩子儿戏,禇清又拦着,因此褚歆多番去皇帝那儿告状也从没让他当过真。 作者有话要说:  吕迟:只有打秦王屁股能让我消气。 第十一章 “殿下,”一位宫人的脚步匆匆,追来站在二皇子身后,言辞之间说的十分含糊犹豫,“那边还要您过去瞧瞧。” 褚歆提着裙子奔过来,拉住褚清的手也不肯放,她眼睛给气的通红,正强忍着不落下泪水来,急促道,“哥哥,吕迟他太狂妄了些,你得帮我教训他。” “阿歆不要胡闹,方才弄得场面还不够?”褚清撸下褚歆的手,语气十分不赞同,想了想又说,“你先回自己寝宫去。” 这边今晚变故说不准,褚歆原就不该在。 这话没有商量的意思,褚歆虽然满心的不甘愿,然而不敢不听自己兄长的话,转身离开时眼泪终于忍不住大颗落在地上,黑夜里隐没了无人看见。 褚清的脚步也不再向前,今晚这样的场合容不得一点闪失,他望了一眼吕迟的背影后骤然转身,穿过热闹试探与敬仰的视线,通身的冷硬仿若格格不入的外人。 在灯笼蜡烛照不到的黑暗里,一小列黑衣人从高高的宫瓦上踩过,几无声响,腰间别着的剑寒光收敛在剑鞘中,只等拔剑的那刻迸出杀意。宫墙外,列列士兵将皇宫通往外面的每一条通道封堵成了死路,筹备着一场斩尽杀绝。 而摒除这些以外,宫腔里灯火通明的地方依旧笑闹不歇。内殿歌舞已起,外室的年轻男女依旧脉脉传情,巧笑欢语何曾对周遭的光景有半点预料。 吕迟将吕荷带到远离人群的边角树下,这才将她的手松开,而后不太客气的将她的脸掰到自己这边,仔细的看了看上头的指头印,“怎么这么笨?”他心头的火一簇一簇的往上拱,伸手从自己的衣襟里掏出一只小药瓶扔给吕荷,仔细吩咐道,“自己抹一点,剩下的可记得还给我。” 吕荷慌慌忙忙的握住那药瓶,心里感激万分,“谢谢阿迟哥哥,今天晚上若不是……” 吕迟原本捏成拳头的手,四指利落的往上一扬,止住了吕荷后面的话,“今晚这事情多半由不得你,不过往后也好学聪明些,褚歆那样的人身边,你凑去做什么?” 地位高低带来的尊荣与低微吕迟清楚非常,因而并不就此责怪吕荷。 他的吕荷此刻也不敢反驳,只呐呐的点头,后垂首看到自己手上的药瓶又有些奇怪,不知吕迟怎么会随身带瓶药膏,更不知道平素大方的吕迟怎么这会儿拘泥于一只小药瓶,还要她抹好了还回去。 她不知道吕迟还紧巴巴的算计着需偷用这药抹两次屁股肉。 站在边角虽然清冷,视野却清楚不少,远远一眼望过去方才还与褚歆揪成一团的少女们此刻已经随着褚歆的离去而又各自成群,众人脸上挂着笑,仿若前头的闹剧从不曾发生。不过她们吕迟是懒得看的。他的视线慢慢移转,搜寻了两遍,终于在人群中找到了自己想找的人。 褚瑜站在一棵石榴树下,正带笑看着一位仰头同他说话的少女。 少女吕迟见过,只不过一时之间忘了是哪家人。视线所及,少女的脸蛋羞红,但动作间却并不羞怯,三两句话已经想伸手拉扯秦王的衣袖,给褚瑜不动声色的躲了过去。 谁都知道秦王未曾娶妻,而这次秦王绞杀叛贼又立此大功,多数人都预料着这回宫宴不知会有什么封赏赠与秦王,如若能坐上秦王妃的宝座自然是最好的。 多少双眼睛或隐晦或直接的落在那少女身上,大半是羡慕她有这样的胆量。 吕迟的双腮慢慢的鼓了起来,瞧着这场面心道那祸害果真是个惯常会勾引人的,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将人勾的花枝乱颤只怕已经不知今夕是何夕。 褚瑜的容貌一半隐在并不明显的灯光之下,露出的另一半剑眉高鼻,唇边带笑,是个不得多的好相貌。 旁站着的吕荷小心的抹好了药膏,她不知吕迟在看什么,也不敢打断,只在旁静静等着。 片刻,吕迟簌的转过头来,看了吕荷一眼后没说话,只径直将她手上的药膏取走塞进自己的衣襟中,而后大步往前去。 吕荷想跟又不敢跟,正无措,好在转头时看见了吕芙对自己招手的动作,她大大松了一口气,避开人小意走了过去。 “哎,你过来,”吕迟站到个不起眼的地方,揪过一个正在端送糕点的小宫女。 小宫女慌忙将手上的托盘别到身侧,有些惶然的看着吕迟,结结巴巴道,“您,您说!” 吕迟抬手指了指褚瑜,“一会儿你过去同秦王殿下说一声,小花园里有人等他。”他说着从自己的钱袋子里掏出一锭黄金,飞快的塞到那小宫女的手里。 小宫女着实给吓了一跳,却也不敢推拒,连连点头应下了,而后老老实实一路低头快步往褚瑜那边去。 这样的宫宴里总有一两个看对眼的在花园里说些情话,小宫女只以为吕迟也是帮人传话。 见她走了,吕迟连忙回身快步往小花园走。小花园与这边的院子有一墙之隔,用两道圆形的拱门连接着,此时里面没点灯笼,高大的树影以及花木只给暗淡的月光照着,显得冷气萧萧。 吕迟从造景的花窗了看出去,那小宫女已经站在褚瑜的面前,褚瑜面上微讶,目光正直直的往小花园看来。那边亮这边黑,理应该是看不见什么的,只不过吕迟心里虚,不自觉还是往后退了一步。 然而他转念一想,自己有什么好心虚的?左右算算都是秦王欠他一顿打呢。吕迟拍拍自己的胸脯,哄的自己也不怕了,这便挺直了腰肢,静等着褚瑜过来,好寻个机会将屁股打回来。 褚瑜的脚步轻缓,目光紧紧锁着那一处黑洞洞的小拱门,这看似平和的宫宴里处处杀机,他一步也错不得。 吕迟坐在石凳上托腮等着,好半天终于听见一点脚步声,他连忙支愣起脖子去看。 “你怎么走的这样慢?”还不等见人,他便起身往前迎,倒是笃定了来人一定是褚瑜似的。 褚瑜停在拱门前的脚步一顿,吕迟? 阴谋诡计的猜测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吕迟的一张小脸随着他的身影一块儿闪到褚瑜面前。 吕迟停在褚瑜面前,强自按捺住自己不发作,想着先将人稳住。他却不知自己的想法大半都贴在了自己圆乎乎的脸上,给褚瑜看了个一干二净。 “你过来,”吕迟冲褚瑜招招手,一张干净的小脸仰着。 褚瑜脚步一时不动他便不耐烦起来,伸出自己白软的手拉过褚瑜的手臂,嘴里嘟嘟囔囔,“前头随我去房里都不扭捏,这会儿倒矜持起来……” 褚瑜虽不知这小少爷这会儿到底又是个什么打算,然而心下也觉得有一丝好笑,问道,“屁股还疼不疼?” 一句话踩着了吕迟的痛脚,他猛松开褚瑜的手,脸上满是怒气,重重的哼了一声,“别和我提这个!” 他才一说完又立刻收了声,既是怕褚瑜再打自己一顿屁股,又怕自己让褚瑜有了防备以后无法得偿所愿。 这小少爷反倒是比外头那些世家小姐让褚瑜感觉舒服,红着脸磕磕巴巴说些场面话的,竟半点比不过这小少爷羞愤的骂一句来的好听。 那随着吕迟说话时若隐若现的小酒窝与圆软的脸颊,都诱的褚瑜想要伸手捏一捏。 这股奇异的感觉一冒上来便压不下去,弄得他的双目紧紧定在吕迟的脸上。吕迟连忙捂住自己的脸,防备道,“你若是弄了我的脸,我是要喊侍卫来的。” 正说到这一句,褚瑜的脸色忽的一变,他一把将吕迟拉到自己身边又捂住他的嘴,带着他滚进了一边的低矮灌木中。 须臾便有吕迟也能听见的脚步声近了,也不知是谁。 只不过这会儿他也想不了那么许多,褚瑜的大手一包,他便仅剩下一双圆溜水润的眼睛露在外头,一眨不眨的看着褚瑜近在咫尺的薄唇。 这拆人骨头的精怪,莫非是给自己下了药?吕迟蠢蠢欲动,垂涎不已的想。 作者有话要说:  吕迟:快给我亲一口。 第十二章 而自褚瑜眼中所见,也是一番难以言说的光景。 吕迟生的好,皮肉细嫩是其一,软绵绵的脸颊肉给褚瑜压在掌下,不似真的人脸,皮肉细嫩是其一,眉目极俊是其二,平日便黑亮水润的双眸此时如洒满星光,出奇的亮,随着吕迟软翘睫毛微眨的动作而显得漫懒撩人。 褚瑜本以为吕迟遇到这样的变故必然会大叫出声,或者剧烈挣扎,是以他另一只手已经挪到吕迟的颈后,随时准备弄晕了他。却不想吕迟眼珠子一转,色眯眯的神情就毫不掩饰的流露了出来。 褚瑜心中感觉古怪难言,吕迟呼吸的热气一下一下打在他的掌心,合着那一双过分漂亮的眸子让褚瑜的心头生出一股不知所措来。他的手掌干脆往上移,遮住了吕迟过分明亮的眼睛,以期能缓一缓心头涌上来的热。 小少爷果然还是没叫唤,安安分分的躺在褚瑜身下,对此情此景接受良好。 然而鱼和熊掌不兼得,这厢遮住了眼睛又露出了嘴巴,吕迟软翘的嘴唇似个索吻的模样,也不知道是故意还是不故意。 褚瑜脸热的别开目光,耳边所听,来人已经到了花园中心,一前一后的站定了。 “宫门处已经布置好了三千精兵,宫内也放了数百杀手,只等殿下一声令下即可动手,他必然插翅难逃。” 一道身影尖细些,想来是个太监。 吕迟看不见,只能听,便微微偏转了脑袋侧耳过去,对太监说的话并不感兴趣。他躺在褚瑜身下心猿意马,恨不得将人按进怀中狠狠揉搓一番。 “若是有闪失,你们提头来见。”褚清的声音没了平日的温和,抽丝剥茧寸寸都是冷的。 褚瑜察觉到自己掌下的眼睛一眨,软软的眼睫毛从自己的掌心慢慢划了过去,吕迟跟着一动,却并不是挣扎。他的一双手原本垂在身侧,此时忽然抓到了自己的腰间,还慢慢的往下探去。 吕迟给养的娇,但也不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朝堂之间的明争暗斗阴谋阳谋俱是一言难尽的事情,也不知今晚是哪个倒霉蛋要遭殃。只这些吕迟放不到心上去,他鼻端闻着褚瑜身上男人味道,心思早已经飘飘悠悠的尽往歪门邪道去,如今整具皮肉就在自己面前不能动弹,不摸就是蠢蛋。 褚瑜对皇城内外已经设下的布置清楚不已,听了褚清的话也未曾有一丝情绪的波动,真正让褚瑜措手不及的是吕迟的一双手越摸越往下,动作还胡乱揉捏起来。 他虽有过男女情事,但是向不耽溺,有过的女人知道他的脾气冷硬,在床上个个都怕的僵如木头闭眼了事,哪儿有如今吕少爷这样的大胆探寻?褚瑜通身跟着一僵,一时之间却也无法做出更大的动作来阻止吕迟,全身的肌肉越发僵硬。 吕迟仅露出的嘴角因此勾出一抹得逞的笑意,正当下,双手也跟着在褚瑜的屁股上用力一拧,明显的感觉到紧贴着自己的褚瑜通身一紧,结实的肌肉块块绷紧。 美男在怀随意调戏,真真如同美梦一般。吕迟的嘴角咧的收不回去,心里美的仿若要飘上天时,那边尖细的声音重新响起,这回说起了别的话来。 “城外难民聚集,今天白天三公主出去的时候遇见几个失礼的,后头处置了三五个……” “如此小事也来问我,不过是几个粗民罢了,随她高兴便是,”褚清不耐烦道,月色冷淡,落在他冷肃的脸上,随后脚步声重新响起,一个大步一个急促,前后照着原路走了。 吕迟的手还放在褚瑜的屁股上忘了拿下,不知怎么愣住了。 褚瑜好不容易摆脱那双作怪的小手,松了手遮掩他双目的手,月光下,吕迟的脸上没了前头猥琐的馋嘴神色,剩下懵懂稚拙一派天真的模样,目光同褚瑜对视在一起,也不知道是故意还是不故意,一下搅的褚瑜前头被摸得想将这小少爷重新打一顿屁股的冲动给弄得烟消云散。 “怎么褚清没了平日君子谦和的模样,不认识了?”褚瑜从吕迟身上翻下,就势坐下一手垂在膝头,注视着还愣愣躺着的吕迟,以为这小少爷多少受到了惊吓。 从吕迟还在房里藏了《野史》这类书的时候他就知道这吕家的宝贝少爷不是什么乖顺无知的人,只不知他对这政局是否有所知觉,或者又抱持了怎样的看法。 柔软的草皮带着些夜间的湿漉水气,吕迟给褚瑜的话点醒,手脚利落的站起来,垂着眼站在一边不说话。 刚才的褚清让吕迟想起第一回见他时候的样子。彼时吕迟才三岁半,一团孩子气的模样,唇红齿白的仿若一个小姑娘,是个见谁都撒娇的年纪。 吕朱氏与元皇后交好,带着他入宫玩,正吕迟给太子抱着,一口一个太子哥哥的时候,褚清来给皇后请安。 吕迟搂着太子的脖子居高临下的的歪着胖脸看过去,七岁多的褚清脖子不肯垂下,双眉拧在一起松不开,说话时冷硬之极,当下就给皇后斥了失礼。 后头又没几个月,亦或是有小半年,元皇后得了急症去了,太子也因琐碎的罪名给夺了爵位,后头说因有意谋害二皇子给赐了死罪,在吕迟孩童的记忆里对那段隐晦的皇家秘事记得模糊,回想起来才偶有瑟然之感,以至于后头的皇子公主们一个个死去,终了晋王仅剩下二皇子与三公主两个儿女,中间有多少谋划多少故意,他也能猜出一二分来。 褚清断然不是他表面的温和模样,只不过是毒蛇收了蛇信,猛虎藏了爪牙罢了。 让吕迟心冷的是方才褚清对于涌入城里难民的轻视。历来帝王之才多半心中刚硬,然而刚硬不等于能将自己统治下的百姓视若草芥。 他的思绪又不能同褚瑜说明,迎上褚瑜落在自己脸上的探究目光,这才慌张想起自己刚才吃了多少他的豆腐,唯恐褚瑜秋后算账。 “他什么样同我又没有关系。”吕迟软翘的嘴唇上碰了碰,他着急忙慌的往后退了一步,缩着脑袋略带防备的看着褚瑜,含糊将话题带过,“我要回去宫宴上了,你要在这里随便啊,你若是追我,我要喊人的。” 褚瑜的目光原落在吕迟的脸侧,从他脸上细细的如同蜜桃外的绒毛略过,随着他抿嘴的动作停在吕迟腮边的小酒窝上。他觉得自己理应该对方才吕迟放肆大胆的动作倍感冒犯,然而实际上褚瑜并没有半分不悦。 就好像他与吕迟难以生气似的。 褚瑜眼见着吕迟捂着自己屁股往后退了两三步,那过分小心的动作让他显得有些笨拙。褚瑜未免失笑,心想恐怕谁也和这小少爷生不起气来。 吕迟捂着屁股拐到小道上,而后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褚瑜,二话不说撒腿就跑,连仪容姿态都不要了,然脸上却是笑的嘴角垂不下来,今天可占了好一顿便宜,被打了屁股的气终于消得干干净净。褚瑜也跟着往外走,两人一快一慢隔着点距离出了小花园。 小花园外此时已是交杯换盏觥筹不断,吕迟走了两步后,来往便有宫人不歇,他心下由是定了定,回头看去褚瑜已经不知去了哪里。 吕迟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里又是热乎乎又是空落落的。 “可算是找着您了,”一双手忽然伸出来,轻轻扶住了吕迟的手臂,半是拉半是带的将他往热闹处带。 吕迟面色微冷的偏头看去,那宫女便仿若给针扎了似的缩回了手,莽莽撞撞的告罪。 她的声音不高不低,随即被淹没在人海里。 高台之上舞女的衣摆翩若游鸿,成排的烛光映照下下面不知愁绪的少男少女,这天晚上是轻松的,快乐的。 褚瑜走进内殿之时,内殿正等着他一人。两侧坐着的文武百官均有所感,噤若寒蝉无人说话,晋王坐在高位之上,见到褚瑜时明显面露谨慎,嘴角却是往上扬起,“阿瑜回来了,等了你有一会儿,上一回你来宫宴还是三四岁的光景吧?” 褚瑜笑了笑,随意在李勋身边的桌案边坐下,耳边听着皇帝继续道,“回了家里,理应是要多留两天的。平乱一战,你用兵如神功不可没,然而,” 李勋因这“然而”两字猛地抬起头看向皇帝,他放在身侧的手已经捏成了拳头,做好拼死一搏的准备。 褚瑜抬起自己面前的酒杯,晃了晃,合着那醇香的酒味将酒液送进自己嘴里。 晋王说到转折处也心绪不宁,他偏头看向身侧桌案边坐着的褚清,后者对他轻轻地点了点头,皇帝这才跟着说下去,“然而你,”狼子野心,恐危及晋国江山社稷…… 已经在心中记得滚瓜烂熟的话忽然被一道声音打断。 一个满身风尘的青衣男子一边举着腰牌一边急急跪在内殿前,“殿下!,战报!郑国吴国韩国贼心不死,已集结了最后兵力妄图拼死一搏!秦王殿下的军队已经撤出沿线边界,仅凭驻守的余兵恐难以支撑……” 晋王给这消息吓得双手一松,原本握着的酒杯滚到了绒毯之上,酒液淌了一地,他猛地起身,大步走到信使面前,“当真?!” “不敢欺瞒陛下!” 信使重重的跪到了地上。 原本安然坐着的褚清脸色骤然的难看起来。 褚瑜不慌不忙的将一杯酒喝完,酒杯落在桌案之上发出轻声一响。他起身对晋王拱手,“战事已起,保家卫国义不容辞,请陛下准我迎战!” 晋王正愣愣回不了神,听见这一句才仿若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原本战局僵持不下时晋国已经落了下风,若不是褚瑜出兵,恐晋国此时早已换主,他哪里还敢就势在这内殿将褚瑜诛杀,人是必然要放走的。 褚清闭了闭眼睛,目送着褚瑜领了军令带着副将大步出了内殿。 内殿之外两边都站着带刀的侍卫,没有指令他们便也只能眼见着秦王大步离开不能动弹分毫。 待褚瑜一路出了宫门,骑上快马之时,褚清才猛的觉出不对味来,他不管上座的皇帝,快步起身往殿外走,一边走一边问,“方才那个信使去了哪里?” 此话一出,在场的宫人与侍卫竟都是迷茫不知的神色。褚清心中咯噔一下,已经知道事情恐是设计,当下亲自赶出宫快马追到城门口,褚瑜却早就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吕迟:我心满意足。 第十三章 烈日挂在正中,灼的花草枯瘦,然而站在花园门口的吕迟感觉不到一丝燥热,他左右看了看有些疑惑,自己怎么忽然来了这里? “少爷您怎么还站着?”枣木一张憨厚的脸忽的从拱门后探出来,继而伸手谄媚笑着将他往里面拉,“秦王殿下等你有一会儿了。” 说话当时,两人身侧经过四个小厮,哼哧哼哧的抬过一个紧闭着眼浑身湿透的丫头,仿若没有看见吕迟似的跑走了。 吕迟的目光跟着他们一路越过拱门,脚步却给枣木拉的踉跄,他莫名觉得这场景熟悉,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正要扭头问一问枣木,却觉得自己手上一松,回头时哪里还看得枣木的身影。 花园里的假山还在,然而池塘却不见了踪影,此时化作一汪冒着热气的温泉,氤氲着朦胧的水汽。池边横展着一双肌肉结实的手臂,一个人长发披散背对着他正闲适的泡在水里。 吕迟抬手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 “阿迟怎么不来?”池中人忽的开口说话,音色低沉缭绕,带着几分吕迟未曾见识过的勾引。水声哗啦,褚瑜转了个身,歪头枕在自己的双臂上,面庞依旧是冷硬俊朗,可神色之间的娇俏掩饰不去,脸颊红红带着点羞怯,对着吕迟伸出了手。 吕迟猛一拍手,恍然明白过来,“哎呦!你这勾人的小精怪今天可算是通了人事了!”他脸颊兴奋的涨红,一息也不舍得浪费,一边大步往前走一边将自己的衣服脱了个精光,神色如同见了闺房少女的采花大盗,上前一把将褚瑜搂进了怀里,好一顿上下揉搓嬉闹。 褚瑜均是任他弄,偶尔喘两口都是带着羞的。 他越乖顺,吕迟便越心中涨出满足意动,直将这小精怪在池中折腾到天黑。 待歇了片刻,他垂目看低眉顺眼的倚在自己胸口的褚瑜,忍不住捏着他的下巴凑上去又嘴了一口,而后哈哈大笑爽声道,“跟了我,往后有的你乐。” 正开怀,褚瑜忽然变了脸色,他的面上闪出狞笑,不知怎么从水里拿出一根柳条,抬手一下抽在了吕迟的屁股上,嘴里还冷笑着,“这样够不够你乐?” 吕迟给吓了个魂飞魄散,手脚摆动着要跑,却不想一骨碌滚下了床,摔了个四仰八叉,将做了一晚上的春梦摔醒了。 原来是个梦。 他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又探手往后摸了摸自己的屁股,感叹一句好歹后头小半个梦不是真的,这屁股可还没好透呢。不过前半个梦的旖旎销魂又足够吕迟心潮澎湃,如若哪一天这梦能成真……吕迟满脸春色嘿嘿笑了两声。 屋外天色已经大亮,隐约有来回走动的声响。 明兰在外头听见屋里的动静,连忙走近了站在门口低声问,“少爷?” 吕迟裤裆黏黏答答怪不舒服,他起身坐在床榻边,低着头找鞋子,嘴上道,“进来吧,我起了。” 门便给人从外头推开,服侍的丫头鱼贯而入。明兰与明柳快步的走到内室,一个去给吕迟取衣服,一个走到他身边笑问,“宫宴上您可吃了什么不易消食的?我听着您在里头翻来覆去大半夜。” 吕迟想起自己做的美梦,到底还是头一回,这会儿知道给人听了去,羞涩难免,他微红着脸抿唇一笑,“睡得好的很,”顿了顿,又道,“给我拿一条干净的亵裤来。” 明兰垂眼,将吕迟腿间略深色的布料看在眼里,忽的便明白了。到底是没经过事儿的黄花大闺女,她的脸侧也跟着烧红起来。等明柳拿来了外袍给吕迟换时,她拉着明柳低语了几句。 吕迟站在屏风后面换了衣服,出来时明兰明柳已经神色如初。只一个取了吕迟脏衣服的小丫头匆匆忙忙的跑去了春熙苑里,将事情仔仔细细的报了。 忘忧正伺候着老祖宗梳头,耳畔听着那小丫头颠三倒四的说,“今天早上,就,就是刚才,大少爷换了一条亵裤,奴婢收拾的,上头,上头有些东西……” 虽然说得含糊,可老祖宗与忘忧都明白的很,两人齐齐看过去,目光之中都是惊喜,只芳锦站在一边,唇边笑意淡淡,看不出多少情绪。 “怎么昨天晚上忽然开了窍?”老祖宗喜道,她偏头看了忘忧一眼,又自言自语起来,“兴许是昨天宫宴上见了哪家的姑娘放在了心上吧,也好,是到了该懂些事情的年纪了。” 她说着拉过忘忧的手,虽没再说,可是个什么意思忘忧也清楚。 忘忧红着脸低下头去,脸上的笑意掩不住,心头扑通扑通跳的厉害。大少爷那般丰神俊朗,能侍候她,忘忧心里自然是极其欢喜的。 吕迟还不知这边安排,他想着已然有三四天未曾去春熙苑请安,这会儿正往春熙苑来,预备着陪老祖宗用早饭。 岔路上遇见吕平与吕修,两人起得早,刚下了早课回来,正谈论着。一见懒懒散散的吕迟,两人立刻停下脚步,认认真真的向他请了早,三人又一块儿往春熙苑去。 “哥哥昨天在宫宴上可吃了酒?”吕修拉着吕迟的手臂,兴味盎然。 吕迟浅浅的打了个哈欠,慢声道,“吃了两杯罢了。” 吕修便有些羡慕,“我也想吃。” 吕迟轻瞥了他一眼,被他脸上那点愁绪逗得扑哧笑了,“也就你将这个当做一回事,你若想吃,下午到我院子里随意吃便是的。” 两人虽然只比吕迟小两岁,然而处处规矩桎梏却只多不少。吕家大少爷注定是个闲散无忧的,他们两个便要担起原本落在吕迟肩头的责任。 吕平笑着拉了拉吕修,温和道,“这话一会儿可别在祖母面前提。” 吕修高高兴兴的点了头,拉着吕迟的手不肯松,“哥哥待我真好。” 从小便给教着“哥哥好”,“听哥哥”,“敬哥哥”这样的话,吕平与吕修都是真心实意将自己的兄长放在敬爱的位置,半点儿不觉得老祖宗亦或是自己的父母对吕迟的宠爱有何不对,反而只想着等后头自己手上若是有了权势,也该这么宠爱自己的兄长才是。 三人一行到了春熙苑,老祖宗几天没见吕迟,自然是将人拉到身边面团似的好一顿揉搓,嘴上又是心肝肉又是小宝贝的叫个没停歇,吕平与吕修两人闲闲的站在边上吃茶。 吕迟给她弄得牙酸,有些不耐起来,“祖母,我饿得慌。” 他说着下榻要往外去,一旁的忘忧连忙趁着这当口快步跟在吕迟身后,殷勤道,“老祖宗念了您好几天,您来了她就高兴了。” 吕迟不耐烦的弹了弹舌头,“我还不知道这个?” 忘忧一讪,不说话了。 用早饭时未免要说起昨天晚上宫宴的事情。 老祖宗听说三公主为难吕荷的事情,心中不太欢喜,“她果然是个傻得,偏偏往三公主那样的脾气边上凑,昨天着实不该让她跟着去,陈氏昨天留在这里我同她说起阿荷的婚事安排,也是愚钝的要将我气死。” 吕迟用勺子搅了搅自己面前的豆腐脑,面上带着点散漫,“祖母为这个生气做什么,阿荷她的性子如此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三公主生气苛待人哪里要什么由头?这个怪不了阿荷,另外她母亲的出身不高,哪里能有个通达的脾气,虽是分家了,可到底三叔也就她这一个女儿,您若是能亲手指个人家给阿荷,一来也好真正给她母亲立个榜样,二来三叔也是真心要对您存些感激的。” 一番话劝的原本不想管这事儿的老祖宗又是笑着连连点头,“既然阿迟这么说,我便经心些吧。” 第十四章 净房传出滴滴落落的水声,光晕朦胧,隔间外头站着的明兰与明柳脸上挂着虚浮的笑,定定的打量着忘忧。 “老祖宗让我来的。”忘忧有无限的底气,余光已经越过面前的两人直往净房里头去,“今天晚上你们不用留下来侍奉了,有我呢。” 明柳素来看不惯忘忧张狂的样子,此时给她噎的一窒,正冲动要说话,却给一边的明兰拉住,明兰抢在她前头笑着同忘忧点了点头,“那就麻烦忘忧姐姐了。” 说完拉着明柳就走,也没旁的多说一句。 净房里,吕迟正趴在池子边心痒的回味着昨天晚上的好梦,浑身热意四涨。 “也不知这会儿人到哪儿了……”他念念叨叨,眼睫带着点湿漉漉的水汽,双眼半合枕在自己的手上。想起前天晚上在花园的那一通乱摸,也不知那石头一样硬的人怎么摸起来就那么顺手,想一想就心头似火烧。 可惜了是秦王,要真是宰相府里的奴仆,吕迟舔舔唇,自己早不知道同他乐了千八百回了。 门帘给人轻轻地掀了开来。 吕迟没回头,以为是明兰或者明柳,只道,“把衣服给我拿进来。” 他说着哗啦一声从水里没有什么顾忌的站起来,背对着忘忧露出了少年转青年时候白皙修长略有肌肉线条的身体。 忘忧见了这光景脸颊一红,轻轻地应了,颤着手一边脱衣一边靠近,心里又是期许又是害怕,等到了池子边,她也已经脱了个一干二净,而后闭着眼睛踩到水里猛地从身后抱住了吕迟。 吕迟正要转身,给她冷不丁吓了一跳差点儿咬了自己舌头,低头看去只见一双纤柔的手笔紧紧环着自己的腰。他又偏头往后看去,忘忧闭着眼睛靠在他的后背,睫毛微颤红唇轻启,说着,“大少爷,你要了我吧。” 她的一双手说着就要往下摸,吕迟汗毛都给她弄得竖起来,原本有些燥热的身体一下冷了,他一把将忘忧的手从自己身上撸了下去,而后从池子里跳了出去拿过一旁的布巾围住身子,慌慌张张如同被占便宜的黄花闺女,差点儿还滑了一跤,终于站稳了,这才瞪着眼睛问,“谁让你过来的,祖母?” 忘忧没想到自己会被这样干脆利落的推开,愣神间又听吕迟道,“你还不转过头去,盯着我看做什么?” 她抬起头见到吕迟脸上明显的厌恶,一时心中涌起阵阵难堪与屈辱,眼泪夺眶而出,双手抱着自己的肩膀蹲到了水里。 吕迟也跟着在池边愣愣的站了一会儿。他自己其实也是有些疑惑的,褚瑜一双手又硬又大,可随意拎他两下他都觉得舒服。照理说忘忧这样身段好,相貌好的也该顺理成章的让自己觉得难耐才是,然而他除了受到些惊吓竟没有半点其他的冲动。 真古怪,吕迟想,自己怎么偏生吃硬不吃软? “你起来吧,别在池子里泡着,回春熙苑去。” 吕迟再开口不轻不重,对忘忧并没有多少责怪的意思。他清楚的很,便是借给忘忧十个胆子,她也不敢自己在这样的夜里从春熙苑跑来,说到底还是老祖宗背后的意思。这大半夜的没个警示,凭空差点儿将他三魂吓出七魄去。 忘忧紧紧的低着头走出池子胡乱的穿好自己的衣服,而后一句话不说低着头快步的走了。 明兰与明柳便又飞快的进了净房,脸上都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显然是松了一大口气忘忧在夜色之中回了春熙苑时,老祖宗已经睡下。她快步的回到自己房里,一头埋进枕头里,从夜半哭到了天色初晓。 这边有家宅琐事的烦忧,宫墙里头却是国家祸起的忧患。 宫宴上头秦王用计离开,显是早对这场鸿门宴有所预料,而如今将这一尾大鱼放走了,后头会出什么事情实在是算不准的。 晋王忧心忡忡的紧紧锁着眉头,他坐在上座,半个身子歪着,颓丧的长吁短叹,“这事情若办不好……” 这皇位是他从自己兄长手上夺来的,如今心里的分分寸寸只怕褚瑜会为父正名,将这晋国的江山夺回。六个诸侯国三个已经反了,还有两个实力孱弱缩在边角假装双耳不闻,唯一能够依仗的秦国如今却是最大的变数。 殿内站着的三人分别是吕益、赵丰年、与褚清。下了早朝哪儿都没去,先来了这御书房。 根据探子信报,路上拢共截了秦王三次,均被斩杀,褚瑜快马一天一夜,已经离了晋国版图。 “秦王已知杀心,再让他进京基本没有可能,然而,”吕益道,“此次平乱之战秦地已然在列,此时便是想退也无可奈何,只不知后面秦王会如何决断。” “趁此时秦兵正与强敌缠斗,晋国派兵出击可否一举拿下秦王?”晋王忽想到这一处,双目瞪得铜铃大,满是热切。 吕益闻言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 赵丰年是个武将,直爽性子听见这一句立刻反驳了下去,“陛下,如今秦王打的是谋反之徒,如若我们此时派兵反而伤了秦王之兵的锐气,岂不是助敌?” 事情势陷入僵局之中。晋国无法取胜,又无法脱离秦果的兵力,实实在在是个被动至极的位置。只能确定下来秦地就算宣布自立也无法撼动晋国,因着两相权衡仅一个两败俱伤的结果。 褚清明白这一点,一时却也无法解了这个局,如今看来,这一步步的事情竟多半都在褚瑜的预料之中了。 仲夏的天气,他搓了搓衣摆下面微凉的指尖,事已至此就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了。 而吕益与赵丰年两人对这个结果早有所预料,面上波澜不惊,也瞧不出是什么心绪。 待两人一前一后从御书房走出来,吕益对赵丰年拱拱手正要道别,却给他拉着,“哎,一处走,一处走。” 吕益不知道赵丰年唱的是哪一出,然而武将的一双大手有力的很,他挣不脱只能跟着,显出几分狼狈来。 一路上有人见到两位权臣,难免有上来搭茬的,吕益有心回礼,赵丰年却懒得弄那些虚浮的架子,一概不去理会。等走到人少的地方,他才前后看了看,对吕益道,“不知府上大公子的婚事有无安排?” 吕益给他问的一头雾水却也如实摇了摇头,“还不曾安排。” 赵丰年闻言眼睛一亮,又压低了声音,“是时候定一个了,不用远了看,近的找找就成。” 他说完冲吕益挤了挤眼睛,然后松了对吕益的桎梏,转身道了别。 等吕益坐着马车一路到了宰相府门口,他这才明白过来赵丰年暗示的是什么。吕益不由失笑,回了了乐安居,在吕朱氏为他换衣的时候说了这事情。 吕朱氏手上的动作一顿,跟着笑起来,“要说阿婉的确是个讨喜的姑娘家,同阿芙玩的也好,若真成了姑嫂没什么坏处。” “想是这么想的好,然而我们两家怎么真成得了亲家?”吕益摇摇头,“赵家掌着晋国大半兵权,皇帝明着宠信,二皇子那边却是防备的很,赵家无论是嫁娶都只许往普通了找。” “这倒是可惜了。”吕朱氏道。 等这里整理了一番,后夫妻两个一个去了春熙苑,一个去了书房。 春熙苑里今日闷声闷气,也不知是个什么缘故。 老祖宗已经用过早饭,此时坐在屋里脸色不好看。吕朱氏进了门里同她行礼问安,后坐到老祖宗身边拉住她的手,“母亲今日身子不适?” 老祖宗烦恼的将昨天夜里忘忧给吕迟赶出来的事情告诉了吕朱氏。 吕朱氏一愣,转头看向角落里眼睛红肿的忘忧,心中有些怜惜,只不过前儿个对她的中意也随着这事情烟消云散了。 “我是想着阿迟到了年纪,房里该有个人侍候,忘忧从小我亲自教着的,旁人都比不上,也不知阿迟怎么就不喜欢……”老祖宗的目光落在吕朱氏脸上,无奈道,“媳妇啊,你要是能劝,你就劝劝他。” 吕朱氏点了点头,又说话宽老祖宗的心,“母亲也别太忧虑,阿迟他到底才十六岁。” “十六岁可不小了!”老祖宗不认同的摇头,“当年益儿十六岁,房里的丫头都侍候了一年了。” 吕朱氏脸上笑容不变,“忘忧到底平日里离的远,阿迟房里不是还有两个大丫头?兴许能中意她们呢。” 老祖宗眼睛一亮,跟着点头笑道,“也是,还是你想的周到。” “还有一事您知道怎么着,”吕朱氏陪着老祖宗喝了一杯茶,又想起赵家有意结亲的事情,便将前后说了一通。 赵家位高权重,赵婉又是时常来的,她本以为老祖宗会中意,却不想老祖宗立刻否了。 “武将家长大的丫头,面上再怎么瞧着好,性子定是带着粗气的,要不得,要不得。” 第十五章 在老祖宗看来,哪有一家的姑娘真正配得上她家的宝贝蛋呢?不是性子太软就是性子太强,不是长相不够周正就是颜容太盛,仔仔细细说过那么几家门面配得上的,也能给她挑出千百种毛病来。 到了吕朱氏也给她说的无奈,只能推诿下去,“也不知朝廷里有没有什么利害关系,还是要回去仔细问过夫君才是。” 老祖宗勉强点了点头,抬手抚了抚自己的额角,不无烦恼的道,“阿迟的一桩事情便够我烦的了,偏生老三家那个没有什么长进的丫头也到了年纪,陈氏的愚钝性子你不是没有见过,开口说一句能气的我头疼。” 吕朱氏连忙轻轻拍了拍老祖宗的手,应承说,“母亲身子要紧,阿荷的婚事交由我来办便是了。” 老祖宗懒洋洋的应了一声,将这事情妥妥的推给了吕朱氏。 元宝居里,吕迟刚起,侍候起居的丫头进了一屋,厨房里也跟着热络的忙碌起来。 明兰与明柳想要给他穿衣,然而吕迟还记着昨天晚上光裸着身子给忘忧抱得那一下,纵使隔了一晚上,身上冒出的鸡皮疙瘩也没见少了。他后怕的往后退了一步,推手道,“你们别过来,我自己穿就是了。” 明兰与明柳便退了下去。 待吃早饭的当口,吕迟才在桌边坐下,枣木便兴冲冲的从外头跑进来,莽莽撞撞的站在桌前,“少爷,许久未曾出去,今天可有兴致?” 早上传来信说外头的难民都给归置了七七八八,在城外扎起营帐来,原本给堵着的路如今通了。 “不是说路给堵着?”吕迟托腮喝了一口粥,懒散至极。 “没堵着了,”枣木上前站定,高高兴兴道,“昨天四面八方的城门都给疏通了,小的听说一会儿二少爷与三少爷还要出去陪着家里施粥呢。” “怎么没叫我?”吕迟直了直身子,取过一边的锦帕擦手。 枣木支吾两声,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行了,问你这笨东西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待会儿可别跟着我出府,丢不起你这人,”吕迟起身往外走,枣木屁颠颠的根上他。 赔笑道,“哎,少爷,别啊,没有小的,那些外院的奴才怎么知道如何侍候你呢?” 明兰往前追了两步,问,“少爷,你这便不吃了?才两口呢。” 吕迟烦她啰嗦,没理会,径直出了元宝居往春熙苑去了。 昨天夜里的事情吕迟给吓得够呛,若是不想往后常常有这么一遭,还得究其根源同老祖宗说清楚些。 转过几处游廊,穿过两条卵石小道,便进了春熙苑的院门。 吕迟嫌太阳晒得慌,没直穿过院子,而选了从走廊下面过。经过偏房之时,忽而听见里头的丫头道,“昨天夜里,还没得她不要脸呢,竟自己去了大少爷哪里。” “我还道她以后能飞上枝头变凤凰,可见那匆匆去了又回来的样子,谁不知道大少爷厌弃她?” “就是,这样不干净的,往后可怎么还有脸面在这儿?” “这要是我,还不干脆死了好,偏她皮厚呢。” 忘忧的性子张扬,平日里得了不少记恨,如今见她吃了闷亏,无一不发作出来的。 吕迟还是头一回听见有人这样嘴碎,是以脚步停在门口不再走动,一双清俊的眉头也跟着锁了起来。他诚然是不喜欢给忘忧碰的,然而也不意味着他乐见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家给人在背后说的这样难听。 这还是他听见的,他听不见的地方谁知道忘忧给人说成什么样?忘忧跟在老祖宗身边已经侍候了多年,是与吕迟一块儿长大的,他虽没有中意之情,但多少心中对她有几分熟稔的不同。 吕迟心中的火气上窜,在枣木还有些茫然无知的神色中,他抬手用力的拍了拍面前的窗棱,“里面的都给我滚出来。” 窗棱啪啪作响,突兀又骇人。 里头的几个小丫头原端着针线活在做,这会儿听见吕迟的声音吓得差点儿手上的东西没拿住,心知是事情有不对,犹犹豫豫哆哆嗦嗦的从屋里一个接着一个站了出来。 共三个小丫头,此时带着些怯弱的站在吕迟面前,没了方才催人去死的毒怨。 其实也不过是三个低眉顺眼的小丫头,不知怎么就能在以为没人听见的时候说出那样可怖的话来。 吕迟一双明目里含着冷光,重重的哼了一声,视线在她们身上巡游过一圈后,“你们前头在里头胡说八道些什么?将自己当成个什么玩意儿,倒是敢说出那样的话来?” 三个小丫头没想到会给吕迟听见,更没想着他会因着这事情较真,均是垂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三双肩膀抖若筛糠。 屋里的老祖宗听见外头的动静,连忙差芳锦出来看。 芳锦走出房门,看见吕迟站的不远,面前又鹌鹑似的缩着三个小丫头,便知道兴许是有了什么不对的地方。她面上带笑的快步过去,“大少爷,老祖宗可远远便听见您的声音了,等着您呢。” 等到了吕迟身边,她好似才看见那三个小丫头,跟着露出疑惑的语气,“这几个笨手笨脚的,怎么入了少爷的眼?” 吕迟懒得和她解释,开口依旧是对着三个小丫头,“该说不该说的不用我帮你们分辨,不过嘴碎成这样,还是教一教的好,来人掌嘴。” 三个小丫头不敢求饶,给人狼狈的扯去了一边,一人打了十个大嘴巴,啪啪啪一顿后两边脸颊肿成了猪头肉。 老祖宗等不住,从房里由吕朱氏扶着走出来,瞧见这光景一怔,连忙上前拉着吕迟的手问,“阿迟,可是这些个不长眼的奴才惹了你不高兴的?” 吕朱氏也道,“阿迟怎么又来了脾气?” 她的目光跟着撇到三个小丫头身上,带着些疑惑。 老祖宗的视线却是冰凉刺骨,她在旁的事情上可没存着多少善心,更哪里将几个小丫头的性命放在心上。三个小丫头这才真正是怕的抖,一个跟着一个的跪到地上连连磕头。 “奴婢知错,再也不敢乱说话了!” “求老祖宗饶命!” “求老祖宗饶命!” 吕迟不耐烦的啧了一声,“瞧瞧你们,倒说的因为这么一点事情就要你们的命似的,知道的是你们夸大其词,不知道的还以为宰相府是什么吃人不吐骨头的鬼窟窿!” 他无意间一句话说下去也算是给三个小丫头寻了条生路。 老祖宗的不悦却没消退,只拉着吕迟又问,“说了什么让阿迟不喜的?我封了她们的嘴!”她又转头略带着责备的对吕朱氏道,“你倒好,不分缘由就怨阿迟有脾气?” 吕朱氏敛了神色没接话。 吕迟看了一眼老祖宗身边双目红肿的忘忧,摇了摇头,不愿说的太清楚,“没什么打紧的事情,昨天晚上的周折罢了。” 忘忧闻言一愣,随后又猛地看向吕迟,明白过来他是为了自己的事情出头。 她又酸又涩满是愁绪的心里忽然裂开一条缝,涌入一丝甜蜜来,将她的那些痛苦全都驱散了去,好似一道光明引了路。 老祖宗却不以为然,“我当是什么事呢。” 她说着只将吕迟往屋里带,声音关切,“我的小乖乖,这外头多热,还不到到屋里凉凉?” 自小将她养大的老祖宗从前待她也是好的,然而一知道吕迟并不要她,她便成了颗弃子似的人物,并不真正关心了。忘忧心中一时冷一时热,低着头跟在众人身后进了屋里。 老祖宗在榻上坐定了,吕迟坐在她身侧,也没什么弯弯绕绕,开口便径直道,“往后可别再将人送来我房里,可不够吓我一跳呢。” 老祖宗听他不喜,连忙软了语气,“你不喜欢忘忧也没关系,喜欢谁同祖母说,都给你弄来才是。” 吕迟托腮,知道老祖宗这句话并不说笑,然而有什么用,他此刻心中意动的人可在不知几千里路之外呢。 他圆溜溜的眼睛往下一合,略带了些垂头丧气,后又支棱起脑袋一板一眼仔细叮嘱道,“总之可别再吓我。” 老祖宗全哄着他,笑眯眯,“听阿迟的。” 话是这么说出口的,然而明儿个晚上让谁侍候,老祖宗只管自己考虑起来。 第十六章 吕迟说完自己想说的,也便没有在春熙苑多留,同吕朱氏一道出来了。 “我听弟弟们说要去施粥,一会儿也要跟去。”吕迟走在吕朱氏身边,尽管已经比她高出一个脑袋,然而在吕朱氏眼里还只不过是个孩子,同七八岁时没什么两样。 一家人都觉得该宠着吕迟,时日久了也便没了什么标准,怎么对他好怎么来便似是唯一了。 走到岔路口,吕朱氏拉着吕迟,帮他抻了抻衣摆,“你跟着去做什么,外头那些粗民个个莽撞,你两个弟弟去也是一样的。” “闷得难受,”吕迟由得她为自己弄衣服,白净的脸颊上小酒窝忽隐忽现,“许是暑气,做什么都怪没精神,空落落的。” 他带着点撒娇的意思,弄得吕朱氏心里软,面上跟着笑出来,伸手摸了摸吕迟的额头与脸颊,“出去的时候记得躲着些太阳,若是沾了暑气可不好办,有的你难受呢。” 吕迟点头,不耐烦的应下。 吕朱氏又问,“宫宴上头可仔细看了各家的小姐?” 吕迟有些茫然不解的望着吕朱氏的脸,“我看她们做什么?” 旁的都机灵,偏这男女之事便愚钝起来。 吕朱氏嗔视了他一眼,怪道,“傻孩子,撇了宫宴,平日哪里还有让你们见面的地方?中意谁喜欢谁只管告诉娘亲便是了,哪个是咱们娶不回来的?” 话说到这份上,吕迟才算恍然,原来说的是娶妻的事情。 娶妻生子该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然而给吕朱氏一双美目看着,吕迟经不知怎么生出一股子不知哪儿来的心虚来。看见姑娘家半点儿感觉都没有,然而看见秦王就想捏他的屁股这个算不算中意? 吕迟自己这会儿其实也想不太明白,低下头去思索片刻没说话。只怕说出自己心中所想的事情要给吕朱氏吓得晕过去。 吕朱氏见他不说话,又眼见着他的面颊微微泛红,便以为他的确是心有所属却不好意思说,当下便不追问,只笑着摸摸吕迟的肩头,再次嘱咐,“多带几个侍卫,出去可别乱跑。” 别了吕朱氏,便奔向了城门口。城门口施粥发被的地方不止一处,宰相府里的摊支在中间,有五六个家丁帮着。灾民不少,模样狼狈又面带热切的排着队伍。 吕家摊子上架了三大口锅,两处是吕平吕修两兄弟管着,还有一处便给了家丁。吕迟一下马车,顺理成章便将家丁挤去了一边,给吕朱氏派来跟着他的果然有十余个侍卫,个个带着刀,凶神恶煞像阎王。 吕平吕修见他来也高兴,一个问他明天还来不来,一个同他说这粥兴许要施到晚上。 吕迟浑不在意,反而觉得满身松快,“我现在可不想回去。” 昨天那一遭后,他现下看见院子里的丫头们就觉得不自在,只愿在外头多呆一会儿。因着这个他就有些实在不懂书里记得那些沉迷女色,后头误了国的君王到底沉迷的是什么? 他没有说明白缘由,吕平与吕修倒像是知道的。早上去春熙苑请安的时候多多少少听见老祖宗提到些许。 特别是吕修,他性子直楞些,这会儿一边勺粥一边扭头问吕迟,“哥哥院子里的,你都不喜欢吗?明兰与明柳我看挑不出错处啊。” 他说的随意熟稔,明明才十四岁,语气间却仿佛还大吕迟几岁的样子。 吕迟斜睨了他一眼,不以为意,“你倒是懂?” 他反问的这一句语气怀疑,吕迟以自己代入,自然不觉得小自己两岁的弟弟会懂些什么。 却不想吕修点了点头,压低声音凑到吕迟身边,带着些自得道,“我上两个月就开窍了。” 吕迟讶然的看向吕平,见他竟也是一派自如的模样,便知道两个人的情形铁定差不多。他手上的粥勺一松,抿着唇一人一下给了两个弟弟一个脑瓜崩。 他面上端着,又听吕迟吕修哎呦哎呦认了错,不敢再提,然而吕迟心里怎么想怎么气闷,竟给两个弟弟赶在了前头。另者说,他又不是不想,只不过从来都伺候着他的人入他的帷帐也太古怪了些。 如若来个秦王那样的,吕迟正发愣,面前几步远猛地掀起一阵吵闹,将等待施粥难民队伍里的宁静打破。 “求求大贵人,活菩萨,帮我瞧一瞧我妹妹的病吧!”一个蓬头垢面的青年人满脸泪痕猛扑过来,还不等靠近就给家丁一左一右的架住了。 一路上饿着过来的,哪儿有什么挣扎的力气,眼见着就要给人抬走,周围的难民眼皮也不抬,只殷切的等着粥到自己碗里。 “哎,怎么了?”吕迟发声问。 家丁动作一停,那青年循着这空档猛地扑到地上,连连磕头,操着一口浓重口音的官话道,“公子,是我家妹妹,路上染了风寒,发热了好几天,如今快不行了,求求您再发发慈悲,救救她吧!” 李立在各个施粥处看过,这家是面目最和善的,特别是最后来的这一位,面目长相好似神仙,举手投足也是出尘飘逸,想来必定是个心善的。他的妹妹没法再等,是以碰碰运气也要过来的。 “将人抱过来。”吕迟道。 李立连连道谢,起身飞奔回去抱回来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姑娘。这年纪本该是圆圆胖胖的时候,可那小姑娘瘦的下巴尖都显了出来,双目紧闭面庞潮红,实实在在看着可怜极了。 吕迟想上前看仔细,却给小厮虚虚拦住,“少爷,远些看,他们身上脏乱的很。” “你倒是给我立规矩,”吕迟最烦这些个空架子,他随手一推,那小厮一个踉跄,差点儿没站住。 李立见了这场面,心头一凉。纨绔他见得多了,哪个真心善?他紧紧抱着自己的妹妹,唯恐临了她还要受些罪。 却不想吕迟走到自己身前,面上淡淡,后伸出一只白净的手覆到他妹妹的头上,停了一会儿,开口便有些责怪,“都烧成这样了,该早些寻过来。” 李立愣愣的看着吕迟,只见他又扭过头去对小厮道,“让人把马车牵来,把人带到城里去看看大夫。” 话音正落,李立还不等道谢,一边的难民里就汹涌起了一股热浪,成群的跪下来,不是这个生了病,就是那个快歇了。头一回见识这场面,吕迟到底给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小厮有些为难的站着,“少爷,城门口的守卫不让他们进城。” 恐也是早就预料到了这样的场面。谁都想进城,开了这先例便没有个尽头了。 吕迟低头有些愕然的看着李立,见他面上立刻绝望起来。他又环视了一圈周遭的场面,几百里路逃难过来的百姓哪儿还有什么体面的样子,一个个都是面黄肌瘦一副病样。 吕迟耐了耐脾气,腮边的酒窝跟着抿唇的动作露出来,“那就把大夫请出城来。” 那小厮连连点头,快跑着折返回了城门里头。 李立这才大大的松了一口气,重重的磕了两个头。 摊子下面还留着一处阴凉的地方,吕迟指挥着小厮稍稍搬动了一番,又把马车上的软毯拿下来,让李立将那小姑娘给放到了上面。 没一会儿那小厮回来,带的却不是城里的大夫,竟是皇城出来的白胡子老御医。 那小厮擦着汗,面上带笑,“还没等进城里面,遇上了二皇子,他认出奴才是宰相府的,便问了怎么回事,我说您让请大夫,他便让孙御医跟着我来了。” 这话才落音,也就是前后脚的功夫,褚清的身影便从城门里走了出来。他略环视了一圈,待看见吕迟便毫不犹豫的大步走来。等到了吕迟面前,又仔细的看了看他的脸色,然后才道,“还以为是你病了,正着急。” “不是我,是这个小姑娘,”吕迟指了指那小姑娘。 孙御医费劲儿的蹲下去,将手搭在了小姑娘的手腕上。 “这么热的天气,阿迟怎么也跟着出来施粥?”褚清伸手扶在吕迟的肩膀上,将他往里推了推,自己转身将那一小撮落在吕迟后背的阳光不动声色地挡住。 “家里又闷又烦人。”吕迟眉头皱着,忽然想到什么,凑过去问褚清,“哎,殿下,你是什么时候通了人事?” 总不会普天之下就自己最晚? 褚清扶在吕迟肩头的手一紧,“你说什么?” 第十七章 吕迟看了一眼边上站着的吕平与吕修,抬手将褚清拉到角落些,复而小声的问他,“就是什么时候通晓了男女情事。” 问这个本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都是男人么,吕迟想,然而他此刻又觉得自己落在其他人后面,人人都觉得寻常的事情偏他没做过,是以脸上还是带了些涨红。 “阿迟怎么想起问这个,”褚清慢慢松开放在吕迟肩头的手垂到身侧,怕再用些力道会让吕迟察觉不对,他面上带起笑,垂眸看着吕迟软绵带红的脸颊,双手藏在衣袖里收紧了,跟着问出下半句,语气似乎很松快,“可是阿迟刚通了?” 阿迟身边的婢女,还是其他?褚清一张脸一张脸的想过去,眸光之中已是动了杀念。 还没通的吕迟给踩到痛脚,又不愿意撒谎,只哼哼着语气闷闷,“还没呢,我就是问问。” 说罢又飞快转头去看孙太医,问道,“太医,这小姑娘可还好?” 褚清一怔,只见吕迟面上涨出的神色又像恼又像惭愧,脖子一梗便不愿意转回来。又听他开口不太情愿的否了,褚清的心里便松了一大截,软下去没了个边际。尽管一想到吕迟同别人在一块他心中的嫉妒便犹如火烧,然而宰相府内宅之事褚清鞭长莫及,他在心里反复告诫自己这是寻常事,却也抑制不住心中对这种可能性终究会有的不悦。 孙太医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从一边的药箱里取出纸和笔,边些边答,“经不起再烧了,我给开些药,紧着吃了还能救回来。” 李立哆哆嗦嗦的紧紧抱着自己妹妹,红着眼睛连声道谢,吕迟跟着也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 吕平从一旁端了一碗粥递给李立,李立连忙叫醒迷迷糊糊的妹妹,多多少少喂她吃了一点。 这么些人站着,褚清哪个都不在意,他只不喜吕迟在自己面前全只看着其他人,因此伸手将分神的吕迟拉到自己这边,笑着带些安慰似的夺回他的注意力,“你在意这个做什么,或迟或早的事情,又没得强求,你若是要问我,我算一算还比你现在大些才通呢。” 吕迟的眼睛眨了眨,注意力给褚清移转过来,脸上的红这才褪去了些。二皇子并不比自己早,这算是个妥帖的慰藉。吕迟抿抿唇,接着又有些好奇的问,“那事情的滋味好不好?” 吕平与吕修两个在吕迟看来还都是孩子,然而褚清是一个青年人,论资排辈也比两个少年人厉害不少,从他这里问出来的事情会让吕迟信服不少。 褚清思索片刻头慢慢的点了点,说完双目立刻紧紧锁着吕迟的神色,想探一探他是什么反应,却见吕迟只是好奇认真,不见半点旁的在意情绪,他的心里便也生出一股子失落来。 他全只将褚清当做寻常友人,哪有半点褚清期望的情绪。 得了回答,吕迟心中却越发狐疑。既然是个好滋味,那他怎么提不起兴致来? 正说到这里,城门口奔出一名神色焦急的侍卫,直往这边来,到了褚清面前行礼道,“殿下,宫中有事,让您回去一趟。” 吕迟闻言也不留人,只懒洋洋的对褚清摆了摆手,“等看好病我就把孙太医还回去的。” 褚清欲言又止,到底忍不住伸手又放在了吕迟的肩上,须臾便移开,跟着又笑,“我哪里在意这个?” 他说罢再看吕迟一眼,而后没说其他转身走了。 这一趟过来眼里只有吕迟,竟没赏给旁的人多一眼。 小厮拿着药方来回几趟,去城里取了药,当场借火用药罐子熬药。 孙太医是个心善的,放眼望去难民之中生病的岂止一两个?他当下也不急着走,反而坐下借着宰相府的小摊让人搬了桌椅来,耐心得为众人一个个看起病来。 药材一类的也只管是在相府的家丁去城里一趟趟拿。 一番折腾到了天黑也没能了事,不少难民磕头恳求,于是只得承诺了第二天再来。 就这般施粥看病,转眼便是半个月的光景,宫中也派人出来在上京之外几十里路的山下开出了一小片空地,将这些难民移了过去,才算是将眼皮子底下能见的事情堪堪了了。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秦地边境,营帐之中。 虽然吴韩郑三国已被秦军连下十余座城池,然而要将这三国连根拔起却依旧并非一桩易事,更不说这三地之间的牵连比以更加紧密,物产也相较于秦国丰饶不少。 褚瑜看完下头人呈上来的密信,面色不改,只抬起头来在众人脸上环视一圈,下面的将军们吵成一团,各抒己见,半天争不出个谁对谁错来。 密信上所说细作也难一眼分辨得出。 四国交战已久,对对方的打仗路数都心头有数,秦国若是想快速取胜并不容易,稍有差池便可能将战果甚至秦地拱手让人。 “如今三国的兵力都集结在边境之处,其中又以夹在中间的韩国最多。” “那么就不妨先从兵力疏松之处着手,对韩国形成合围之势。” “如若这般,韩国可向两边增援,且三国之间的羁绊斩不断对秦国大大不利。” “然而直取韩国风险太大,稍有不慎便会落入三国的包围,有被全歼之风险。” 将士们围着地图指指点点,争辩一时无法停歇,谁也说服不了谁。 吵到激烈处僵持不休,众人只能将视线转向褚瑜以期望他能给出一个定夺。 秦地地处北边,虽然将士个个勇猛好战,然而物资并不丰盛。吴韩郑三地能够禁得起拖延,然而秦国却不能,唯有快速的将仗打完,才能了结后续的诸多琐事。 “不仅是这三国,最要紧的是晋国,晋王已经动了不信的杀念,要谨防着腹背受敌。” “那贼皇帝,待我们取下他的一半江山,且看他如何敢动!” 几元老将面红耳赤,想到晋王又是一顿破口大骂。 褚瑜点了点地图上郑国边境的一处平原,下了指令,“从此处进发,” 他的声音不响,然而落地有声,骤然便让下面的人静了下去,静等着他开口将所有的规划说出。 “佯攻。” 褚瑜接着点了点那地图,“郑地兵力稍缺,进发郑国之时必然会遇见吴国与韩国的军队,派先遣往此处进发,后再呈调虎离山取韩国之势,诱出两地于郑国的守兵,后再直取郑国。” 他的话音一落,下头的将领们便心中有了底气。一个个均要站出请命上阵杀敌。褚瑜心中已经对人选有所安排,稍作指点将各处兵力分配完毕,帐子里的人才算散去。 李勋留在帐子中与他商讨后续事宜。 “晋国这些天到没有听闻什么响动,倒是那些城中贵族装模作样的在外施粥救济,却不知上京城外的难民惨状不及外头的九牛一毛。”李勋十分不以为然,开口之间满是鄙夷,“那些养尊处优,自诩世家贵族的,四肢不勤五谷不分,偏生爱标榜,个个脑满肠肥让人厌恶。” 褚瑜握着笔正写字,听到李勋的话并不接。一笔写下去却是歪了歪,显然比起前头多了几分漫不经心。养尊处优,脑满肠肥?褚瑜对上京中不知民众苦乐的钟鼎之家也并不认同,然而李勋的话让他想起吕迟的模样,竟觉得他说的有些不对了。 旁人他不晓得,那吕家的小少爷的确养尊处优,然而若说是坏的,褚瑜也不认同。此时想起他的种种色样,竟只觉得有趣,毫无反感。 日头西落,夜幕渐渐拢上来。一抹身影悄悄地从营帐的边角走出,猫着腰躲到了外头的密林之中,将白天褚瑜所安排的军情事无巨细的同密林之中躲了两天的探子说了个清清楚楚,而后才折返回来,面色自如的回了营帐之中。 密林之中偶有野兽鸣叫,夜色深沉之中能见的唯有一双绿幽幽的瞳仁。 第十八章 过了暑气最盛的那几天,天气便日渐的好受起来。日头斜斜照过来的当口,元宝居里难得有了大动静。 枣木从吕迟那里得了些不可言说的好东西,他揣在胸口不敢往外放,就连去各个院子送粥时都带着五分提心吊胆,唯恐给人看出自己不太安分的花花心思。 因在城外施粥的时候,跟着家丁熬过两天粥。自觉的学了一门手艺的吕迟回来便跃跃欲试,今天起了个大早熬了一锅粥,未曾焦糊而已。吕迟自己吃了觉得挺美,兴致来了便让枣木把这粥分分送到别的院子里去让大家一起尝一尝。 可这起个大早单单只是对他自己讲,放到别的院子里哪儿还算的上早。 送到曦晖院时,吕平与吕修已经从先生那里下了早课,正要去吕益那里报道进度,一听枣木说清楚这粥的原委,立刻也新鲜起来,当下夸了一通。 枣木一个字也不敢漏,尽力都记住了。 到了老祖宗那儿便又是一番不同,虽也是抱着粥桶喜不自禁,然嘴上说的却是,“哎呦我的心肝儿,怎么好起得这么早做这等粗活?” 枣木嘴笨人又呆,见了老祖宗就有些手脚发虚,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又匆匆告别去了乐安院。 乐安院的门口站着一个下巴尖尖的小丫头,叫称心,正百无聊赖的数着墙面上的砖头缝,见了枣木也认出来,笑着问了一句,“这个时候你怎么一个人来了?” 她正说到这一句,屋里又跑出一个小丫头,提着裙子喘着气,到了称心面前一把拉住她的手,“哎,你怎么还在这儿站着,王姐姐找你呢。” 称心忙不迭的跨过门槛进去了。 枣木看着留在原地的小丫头,怔了片刻认出人来,“哎,你是那日掉进池子里的小丫头。” 如意闻言看着枣木,有些惊,后又平复下来,小心的问,“你是?” 枣木咧嘴笑道,“那日少爷让我拿了衣服给你盖的。” “原来那件衣服是你的。”如意粉团般的脸上也忍不住带起几分笑来,她一边往里走一边回头和枣木说话,“从前不知道你是谁,还没来得及谢谢你,如今知道了便好办了。” “哪要什么感谢,”枣木来回小丫头见得也多,明兰明柳那样长相标致的都是一块儿长大的,却不知为何这会儿见了如意,心里没来由的便扑通扑通跳起来。 话说到这儿,正好到了主屋门前,如意是个三等小丫头,只能上前同别人说了帮枣木通报。 也就是片刻的功夫,吕朱氏身边时候的大丫头春归便快步迎了出来,一见枣木也笑,“怎么今天还来了兴致煮粥?”她一边说一边接过枣木手上的食盒,将里头的最后两盅拿出去,交由一旁的小丫头端进屋里了。 枣木道,“少爷昨天睡得早,今天早上醒的也较以往早了些,一会儿兴许还要来这儿请安。” 春归走下台阶一步,压低了些声音,“今天还是让少爷别过来,荷姑娘同她母亲都在,夫人忙的紧,少爷又是个不喜欢应付的性子。” 枣木听了这话,连连点头,“那我知道了。” 别了这里,吕芙那院子也是很快的事情,后折返回元宝居,约莫只消了两刻钟的时间。 枣木一一将自己听得的详细都告诉软肉一般躺在榻上看书的吕迟。 吕迟将一边包好的一纸包新鲜糕点扔给枣木,没用正眼看他,只道,“知道了,你回去罢,今天没有其他事情了。” 位置高的奴婢小厮们一个月有半天假,不过在元宝居里通常是准他们休成一天。枣木是个家生子,母亲又是吕迟从前的奶娘之一,也就住在宰相府后头的一排胡同里。 枣木利落的接过那糕点,又捂了捂自己胸口的东西,无声的退了出去。 枣木母亲李氏是个老实人,早年因着当过吕迟的奶娘,家里男人也还有几分本事,在宰相府管着些边角小事,便在这后头的胡同里独有一间院子,虽说名上是人奴才,然而日子过的不知多松快。 枣木将吕迟给的糕点交给李氏,自己一头扎进房里便没出来。 李氏拿着那糕点,乐的合不拢嘴,连声道,“哎,少爷还记着我爱吃桂花糕。” 她待吕迟实实在在疼过亲儿子,吕迟做什么李氏都觉得是好的,也就她一个能同老祖宗比一比了。 李氏又想到自己这两天新作了两双鞋垫子,便记挂着让枣木带给吕迟,兴冲冲的拿了,也没敲门,径直推开了枣木的房门,就见他正捧着一卷书,双颊涨得通红,一见自己脸上还多有慌乱之色。 显是有不对的地方,李氏也由不得他掩饰,一把上前将枣木手上的书给拿了过来,定睛一看,上头哪儿有什么字,全是男女纠缠放荡之际的春宫画册。 李氏差点儿给枣木气了个仰倒,当下一把将书合着自己手上的鞋垫子砸在面色发白的枣木脑袋上,骂道,“你成日就记着看这等不入流的东西?偏还没给少爷看见,若是给他瞧见了,看他嫌不嫌你!” 枣木怕疼,这砸了一下眼泪都给逼出来了,一边捂着脑袋拼命往后缩,一边连连解释,“不是,不是我的!是少爷给我的!” 李氏动作一愣,却也只停了一瞬,后又一叠着抽打下去,嘴上骂着,“那就是你不带着少爷学好!枣木,你可记得,如今你吃饱穿暖读书写字,哪样不是少爷给你的,少爷看这些你不劝着便算了,还自己也偷着瞧?” 枣木给打的满脸泪,心里的苦闷不知如何说,委屈的找不着北。那才看了两眼的好东西中午便给李氏拿去灶膛里烧了火,连点边角都没给枣木捡到。 又说这会儿元宝居的另一番光景。 吕迟坐在榻上,手上明明晃晃的拿着一本名字比枣木手上还香艳的春宫画册,一页一页的往后翻,看着那对男女从第一式缠做到了第三十九式,脸上的神色也不过是改成双眉蹙起双腮微鼓罢了。 春宫图到底有什么看头?吕迟一早上已经翻了四五本,全没看出什么意思来。 待翻到一页两人从背后纠缠的画面,那女人雌伏着看不见脸,恍然一下也分辨不出男女。吕迟心中“看不出男女,如若下面是个男子呢”这样的念头才一闪而过,心头便不知怎么窜起一团火苗,直往脸上拱。 他才算是寻着了无趣的根源,原来是因为画的是一男一女的缘故。 “哎,明柳,进来给我研磨。” 吕迟利索的从榻上跳下,一双肉乎白净的脚光露露的踩在地上。他也不管,自个儿坐到了书桌旁,晃着脚拿出白纸与镇纸,将架势摆好了。 明柳从外头应声跑进屋里,站到桌边扶正砚台笑道,“少爷今天好兴致,要作画?” 吕迟点头,只让她快些。 明兰后一步走进屋里见了吕迟的随便模样,连忙取过他的鞋袜快步过去半跪着给他穿鞋,嘴上带着些责备,“光着脚怎么好来回跑?这屋里冰鉴凉着呢,寒气从脚心进去了,那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 吕迟也不管她,随她摆弄自己的脚。手上已经拿起画笔点了点墨,准备开始画了。 明柳一边研磨一边凑过去看,好奇的问,“少爷,您这是打算画什么?” 她的一句话点醒了吕迟,他假意正经的咳了一声,“我就随便画画,你们两个先出去吧,有人在我画不出来。” 明兰明柳不明所以,却也赶紧退出了里屋。 吕迟伸长脖子往外看了两眼,见她们真走了这才放心的落下第一笔。没有男人和男人的?那他自己画一本来。 吕迟心中想着褚瑜的脸,手下画笔像是活的,三两下的功夫便勾勒出比那画册上精致百倍的动作。跃然纸上的画面,吕迟威武雄壮的将褚瑜压在身下,而褚瑜面颊带泪,正是个吃不消的动作。 吕迟一边画一边忍不住捂着鼻子嘿嘿笑了两声,一早上的功夫由着性子将秦王殿下在薄薄的画纸上玩弄了个死去活来。 左右是不会让人看见的,吕迟红着小脸,心满意足的想。 作者有话要说:  褚瑜:好大一个flag :) 我玩你就如你玩我。 第十九章 早上在纸上将褚瑜折腾的厉害,吕迟自觉地耗费了不少精气,中午多添了一小碗饭将肚子吃的鼓鼓,完了便躺倒在软榻上午睡。 他没什么心思,向来好睡,才沾了枕头便歪着脑袋睡过去。 明兰轻手轻脚的进了屋里,见吕迟光脚躺着,特意取了薄被过来给他盖脚。吕迟全无所感,玉白的脸浅朱色的唇,若不是胸膛还平缓起伏,面上那不带一点儿防备的样子,真不像是个凡人来的。 他的几根头发丝落在脖颈之间,明兰犹豫一会儿,没敢伸手为他拨弄,只转身出门,轻轻带上了。 花园中。 吕芙拉着赵婉的手,拖她站在凉亭里,软声细语的安慰,“你瞧瞧你,就这么点儿小事有什么值得不开心呢?我哥哥他素来是个随性的,你道他是天天对我有好脸的?” 赵婉原本没什么,给吕芙这么一说反而伤感起来。前些天赵丰年将婚事兴许不成的消息告诉了她,让她心里陡然多了些难受。她从小与吕芙一块儿玩耍,最相熟的便是吕迟。吕迟偏又生了那样一张脸,性子虽然随性但也不坏,没几个见了是不喜欢的。 吕芙见她垂眸不说话,怕她难过,想了想给她出主意,“我让我哥哥过来,你等着。” 赵婉连忙拉住她,“哎,外头这般热,别让他出来吧,另说他兴许不肯的。”话虽然是这么说,然而赵婉脸蛋霎时红扑扑,显然是个羞涩的期待模样。 难得来一次,总也想看一眼的。 吕芙眼睛一弯,改成拉赵婉的手臂,亲亲热热道,“阿婉且看我的吧,他铁定是要出来的。” 她说着从旁边找来一个小丫头,在她耳边低语两句后,让人快步去了元宝居。 元宝居里,吕迟才午睡醒,正翻来覆去的觉得在这府里呆的万分无趣。 明兰扣了扣门,轻声道,“少爷,小姐那边差人来说,她寻了几尾锦鲤来,正要放到池塘里,问你要不要去看。” 吕迟不喜滑不溜秋的东西,鱼便最甚,哪儿能让吕芙毁了他的小池塘,他一个打挺坐了起来,低头寻鞋的功夫急慌慌的应道,“快些回去同阿芙说,她若是敢倒进去,我削了她的手!” 明兰忍着笑,将这话给那前来报信已经抖若筛糠的小丫头又重复了一遍,让她先行回去了。 吕迟后脚便从屋里快步走了出来,衣服没穿规整,头发也是闲适打扮,一半束着发簪一半垂在肩头。 “整理整理再去吧,”明兰拉住他。 吕迟摆开她的手,火急火燎的只想往花园去。 明兰没法子,只得快步跟在他身后,嘱咐明柳看着院子。 一路快行到了小花园里。 哪儿有什么将放进去的锦鲤,只有两个面目俏丽的少女坐在凉亭里,一个笑容松快,一个双手抱着茶杯满面通红。 吕迟这时候才知道自己是上了当,心头的火气一股股往上撩,转身就要走。吕芙见了连忙提着裙子跑下去,一把抱住他的手,殷切的劝,“哎,哥哥,来了便坐一会儿吧。” 她一张下巴尖尖的小脸可怜兮兮的看着吕迟,轻声央求着,“就这一次!” 吕迟忍了忍,又耐了耐,这才勉强停下脚步,对着吕芙冷哼一声,“且记住了,等客人走了,我准保拆了你的骨头!” 赵婉坐在凉亭里,心里又怕又喜,眼见着吕迟一步步走到自己面前三五步站定了,竟主动开口同她说起话来。 “虽然暑气不盛,然而此时还是热的,你们两个姑娘家,去闺房里说说话便是了,在这花园里做什么?” “我,我也这么想的。”赵婉颤着声,勉强顺当的答了话。 吕迟发冠未用,衣服打扮都是十分随便的模样,也不在意赵婉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说完这句话便又转头对吕芙道,“我怕热,先回去了,你们也快走吧。” 吕芙知道这已经是对她客气,那边赵婉只说了一句话便已经一脸满足的样子,她便跟着点了点头,卖乖道,“哥哥你快些回去吧,若染了暑气,我是要心疼的。” 她说了这句,眸子却往赵婉的身上瞟。赵婉给她说到了自己心中所想,连忙垂下手去,不敢看吕迟。 吕迟对这些小姑娘家的心思向来不太喜欢,太扭捏了些,也不知在羞些什么。既是不想多管也是不知如何理会。 他撇开吕芙的手,照着来路往回走,明兰从后面要跟上,却给吕芙拉住了手,“明兰姐姐,你先别走。” 明兰不明所以,却见赵婉从凉亭里走下来,往她手里飞快的塞了一只绣了鸳鸯的小荷包,声如蚊呐的道,“麻烦姐姐帮我交给阿迟哥哥。” 明兰收了荷包,点了点头,在赵婉感激的目光里快步跟上了吕迟。 游廊之中。 “真是一天比一天傻!”吕迟道,他一双眉头皱的紧紧,气鼓鼓,“连同外人坑我倒成了瘾了,不收拾收拾哪儿能成。” 明兰走在他身侧,闻言笑道,“少爷说是这么说,然心里到底疼着小姐,说说罢了,舍不得的。” 吕迟给她戳中心思,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两人回了元宝居,一进门就见一个满头包的枣木,满面苦闷的站在廊下。 “你回来做什么?”吕迟穿过院子,有些疑惑。 平日放假准都是忙不迭的回去,到最后才回来,今天竟只去了一个上午。 枣木捂着脑袋,颠颠的走到吕迟身边,苦声道,“您给我的书,给我娘看见了,一顿好打,疼的要命。” 吕迟抬手戳了戳枣木脑门上的青肿,被他这倒霉至极的模样给逗笑了,倒是冲淡了前头的不悦。 枣木哎呦一声,又听吕迟道,“明兰,给他上点药。” 而后吕迟又转头同枣木说,“傻子,连看本书都看不好?这般没出息,往后跟着我都让我跌面。” 枣木委委屈屈的跟在吕迟身边进了屋,“唉,还是倒霉,倒霉催的。” 天黑天明又是一天。 吕迟用了早膳去春熙苑请安,老祖宗免不了夸赞起昨天的粥来。 “阿迟竟有了这样的本事,实在了不得,那粥祖母喝了,真真放了糖般甜到心里头。” 吕迟听了这夸奖挺受用,转而又听老祖宗道,“阿芙前头也来坐了一会儿,这小丫头昨天是不是又寻了你的不高兴?还说让我帮着劝劝你,差点儿没罚到她头上,阿芙莽撞,可不好同她一般见识。” 吕迟一手托着下巴,闻言懒洋洋的道,“我若是同她一般见识,此刻是怕她哭都不知道几回了。” 他说着又不高兴起来,支起身子转头看着老祖宗,一双俊眉皱的紧,“她成日撮合我同她的玩伴,也不在意我烦是不烦,同她说过多少次,没有一回是听得进去的。” 老祖宗还是笑眯眯,只伸手抚了抚吕迟的手,哄着,“这话我可不是同她说了,也另外告诫了,倘若下一次再有这样的事情,让她去祠堂跪祖宗!阿迟若是还不高兴,看看祖母库房里有没有什么入眼的好东西,拿去便是了。” 吕迟脸色这才缓了缓,软白略鼓的双腮慢慢平复下去,“旁的我不要,您同她说清楚了就好,真欠收拾,若非是我亲妹……” “阿迟不喜欢婉丫头?”老祖宗略试探了一句。 吕迟摇摇头,“喜欢她作甚,五六岁瞧到现下了,待她便如半个阿芙一样。” “不喜欢她是好的,”老祖宗松了一口气,笑了,“习武的人家,养不精,我听说婉丫头也会武,怎么吃得消?”她的目光落在自己粉雕玉琢的孙子身上,心想怎么都要配个性子温婉柔和的姑娘家,但凡有一点儿粗蛮,她必然都不许。 她倒是不在意吕迟多同姑娘家接触,只不过对赵婉不喜欢罢了。 “可有另外喜欢的姑娘家?”老祖宗又问。 吕迟摇摇头,“姑娘家没有喜欢的。” 他的眼睛眨了眨,脸上多出几分笑意,不知想到了谁。 老祖宗见了偏不信,嘴上打趣道,“姑娘家没有喜欢的,那还喜欢什么?” 吕迟一双眼睛圆乎乎,并不觉得自己后头的话有哪里不对,“不喜欢姑娘,还能喜欢后生啊。” 老祖宗那笑还没笑完,生生僵在了脸上。 作者有话要说:  吕迟:你们都烦我吧,让我烦透了我就离家出走。 第二十章 “糊涂话,糊涂话,这怎么说得?”老祖宗一张脸皱出好几道褶子,抬手连连顺了噎在胸口的那股气,后才缓声哄着道,“这是傻话,阿迟往后可不敢再提。” 她只将吕迟摆在还全然不明白男女差别的位置,自己在心里寻了由头为他开脱。 “可我并不喜欢那些小丫头。”吕迟跟着坐直了身子,不太高兴。他给宠的惯了,没有藏着掖着的习惯,在老祖宗面前就更是直来直往,“谁又说了不能喜欢后生?” 老祖宗给他一句话闷了个说不出话来,只得含糊斥责,“男子怎么好喜欢男子?这是胡闹,忘了祖宗礼法!阿迟若再胡说,莫要怪祖母不疼你,让你去祠堂跪祖宗!” 吕迟气的脸颊泛红,他顺风顺水惯了,哪里会怕老祖宗吓唬人的话,当下便腾的一说站了起来,摔下一句,“我才不为了这么点芝麻绿豆的小事跪祖宗,谁爱去谁去!” 末了便转身走,半点儿不理会老祖宗在背后喊他留下。 老祖宗气的在主屋里拍桌子,“瞧瞧这是犯了什么事儿?” 芳锦站在一边轻声的劝,“老祖宗莫愁,少爷方才说的准是气话来的,您知道他的性子,只能顺心,哪儿有自己受气的?明天等少爷再来,您哄两句将这一茬揭过去也就没了。” 忘忧也道,“保不准明日便忘了呢,兴许是哪个话本上看来的糊涂话,不一定自己就想的。” 老祖宗听了这些话,稍稍顺了心,她略一颔首,“再瞧吧,再瞧吧。” 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已然有了更急迫的念头,为防阿迟走上歪路,让他通晓了男女之事的美妙是迫在眉睫的事情了。 又说那边吕迟气冲冲的回了元宝居,没成想正好撞上了吕朱氏。 吕朱氏坐在他屋里喝茶,又事无巨细的问明兰明柳的话。一见吕迟满脸不高兴的回来,连忙起身迎上去,“哎哟,这是哪儿来的不气?” 吕迟抿着嘴,脸颊微鼓,“被祖母一顿气。” 吕朱氏跟着他的脚步往内间走,边走边道,“同你祖母又生的什么气,莫让你祖母忧心,改明儿去赔个不是便过去了的。” “她让我去祠堂跪祖宗,您也向着她?”吕迟转过脸来瞪着眼睛,大有一副若是吕朱氏对这话点了头,他便要赶人出去的架势。 吕朱氏连忙先忘了那边的老祖宗,用心哄着这小祖宗,“哪就要动了这么大的干戈,先同母亲说说是因为什么?” 吕迟便将事情前后同她说了,又道,“左不过是那么一句,谁知她便要那么生气的。” 吕朱氏脸色也微变,喜好男风并不是当朝没有的事情,她从前也只当个奇事来听,现在难不成自己最疼的儿子竟是这路上的?她的心头雷雷打鼓,又不敢往下细问,只拉着吕迟的手先哄劝了,“你莫急,你的婚事照你父亲的意思,暂且还要先放下,如今朝政时局动荡,许多事情还指不定如何,当下秦王带兵战事未歇,” 说到这里吕朱氏顿了顿,附到吕迟耳边轻声道,“你父亲有离京的念头,只不过苦于一时难办。” 吕迟闻言很有些吃惊,他对朝堂之事并无兴趣,知晓的便也有限,竟不知现下的情形已到了这个地步。 吕朱氏见他神色有变,又跟着安慰,“这些事情你莫要放在心上,都有你父亲筹谋安排着呢,你只管和从前一般便是,再不济你父亲也说过,照着原样不变也不会有多少差池。” 吕迟犹豫的点了点头,由着吕朱氏揉了揉自己的脑袋,后道,“我知道了。” 屋外起了风,猛一阵吹进来,弄得珠帘脆生撞在一处,将一屋子的隐忧撞进了人的心里。 秦国边境,大军整装待发。 照着原先的计划一路往郑国边境去,一路往韩国去。只不过郑国那一边不多少少两万的兵力,韩国处却是气势雄壮,军阵威严,由褚瑜亲自领兵的二十万精兵。 众将领皆是精神昂扬,只一人除外,对这样的安排十分错愕。 陈易锋面色微变,转头问起李勋,“不是佯攻韩国,主攻郑国,怎么这会儿兵是这样排的?” 李勋一手放在自己身侧的佩剑上,一边漫不经心的答,“临着前头出发时的变动,殿下心里有数,你只管跟着便是了。” 陈易锋额头上沁出汗珠来,他面上沉稳的点了头,然而心里却是焦灼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难受的不是一星半点儿。他已经将错误的情报传给了郑国与韩国,如若他们听了自己的话排兵布阵,几乎必败无疑。 李勋的目光从陈易锋脸上略过,眸中多了一抹冷笑,未曾显露给他看到。 秦王亲自领兵,对着韩国长驱直入,小半个月的功夫竟一路杀到了韩国都城,传闻一路的尸首满地,血流成河几乎如同鬼王现世。又闻秦王于阵前斩杀了自己身边的一元大将,作通敌之罪震慑军纪。后不出两月,韩国易主,郑国与吴国便失了大半的主心骨,又因着中间横亘着秦国,往来沟通中断,军心又因秦师威武而溃散,迟迟早早也在秋收时候败了个彻底,吴王与郑王前后在城楼上抹了脖子,与其他怕受苦的贵族们死了个透。 三地百姓又是惊惶又是无措,却不想秦王掌了三国都城后的头一件事情就是将剩下的三万多战俘放回家去与人团聚。 对于褚瑜来说,三万多的战俘根本不成气候,倒不如顺水推舟做了善,在百姓心里存点念想。 三个多月连破三国的消息传到晋国,百姓自然上下欢腾。 吕迟没两天也便听闻了这消息,那存了小半年的心思于是重新鼓噪起来。 入了秋,宰相府里除了吕益在宫内留的时间长了不说,其他没有多少变化。只老祖宗从夏天那一阵便留下的心病还没破,三五不时的便想给吕迟房里送个人,弄得吕迟实在有些不堪其扰。 房里头的珠帘前两日给换成了厚门帘,早上晚上的寒气已盛,这屋里头的冰鉴换成了暖炉,熏着淡淡的香,入暮春一般怡人。 吕迟斜靠在软榻上,一条腿平放,一条腿屈膝,正吃着腌渍入味的杏干。 枣木坐在软榻下的凳子上,双手捧着一卷书,恰读道,“就见秦王一身劲装,手持长枪,如一道劲风卷过,马身相错之时,前头还耀武扬威的将领脑袋已经咕噜噜的滚到了地上……” 城里的话本写得快,一个个仿佛如同秦王的眼睛,怎么逼真怎么来。只不过这些书怎么说都是读书人的意淫,后头难免要有英雄美人的故事,于是不多一会儿又跟了一句,“却见那小娇娘面色羞红,身子软若无骨的倚靠到秦王怀中,软哼哼的叫了声,‘殿下,奴家想你想的心口疼……’” 枣木捏着嗓子,将这句话读的婉转三分,惹得一边站着的明兰与明柳跟着笑个不停,嘴上骂着,“枣木你可真能恶心人,我若是中午吃不下饭,你可要赔我。” 枣木嗤嗤笑了两声,有些得意,“我学的怎么不像?前些天我外出买东西,听见那醉红楼的姑娘都是这么掐着嗓子说话、”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脸上就多了一块儿吕迟抬手扔过来的杏干。 吕迟斜睨着眼睛看着枣木,“什么该读,什么不该读你还不知道?后面这等瞎编乱造的事情你也读出来做什么?” 枣木心道,这整本书哪儿不是瞎编乱造?嘴上却不敢反驳,只连连点头,“知道了,知道了。” 后便跳过这一截,又往秦王的雄壮威武那儿去了。 明兰在屋里站了一会儿,外头忽的有小丫头来叫,她轻手轻脚的走出去,原来是春熙苑来的小丫头。 小丫头站在台阶下,见了明兰,嘴甜的开口便是姐姐。明兰待她也客气,问她是什么事儿。 “老祖宗让我来的,”那小丫头道,后头几句声音便轻了下去,只让明兰一个人听了。 明兰的脸色红红白白,半晌才在那小丫头的目光下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事成是有赏的,”那小丫头声音轻快,“少爷顾忌着姐姐你侍奉这么些年,哪有不肯的道理?” 第二十一章 入夜起风,一阵阵的拍打在窗框上,好在窗纸结实,屋里倒是不见凉。 吕迟用了晚饭后正自己坐在榻上捧着书看,间或嘟囔两句,将话本里的娇俏女子都念了个遍。后转念一想,这书里写的算是人之常情,如若不仅是写写而是真的呢? 他心思一转,脑中已经现了褚瑜抱着美人寻开心的模样,当下气闷闷的扔了手上的书,吩咐明兰吹熄蜡烛,自己钻到了锦被里头。想想又觉得不解气,恨不得飞到褚瑜身边看看去。他头一回略有些中意一个人,还不懂怎么将自己的心思收好。另一面说来,小少爷自小要风得风,喜欢什么哪有藏着掖着的道理。 外头站着的明兰心头跳的厉害,双手发颤的将烛光吹熄了,而后在黑暗里犹犹豫豫的站了好一会儿,听吕迟那边没什么响动了,这才轻手轻脚的走过去,伸手将床帐给拨弄开一个边角,往里头看去。 吕迟寻常是一沾枕头就睡的性子,今晚却不知道因何还没睡,不仅是没睡着,他一双水光光的杏眼还睁得圆乎,正盯着帐子顶上床柱旁的雕花发愣。 明兰忽的一掀帐子倒将吕迟吓了一跳,他往里头猛一躲,正待防备起来,耳边就听明兰小声道,“还以为您睡了,正要来给您盖被子。” 吕迟拍拍自己的胸脯,长舒了一口气,“差点儿将我的魂给吓出来,你不声不响的也太骇了些。”他声音清朗,入珠玉落盘。 吕迟说着又躺回去,懒懒平平的摊着,十分闲适又不加防备,为使明兰放心,还开口保证了一句,“我还没睡呢,睡前必然会盖好被子的,你也快去歇着吧。” 话里亲昵又不少依赖。 明兰低头咬着下唇,挣扎了一会儿,声如蚊呐的开口道,“少爷,您,您可要我服侍?” 吕迟起先没听懂,开口问的还是,“你白天不是服侍了一天了?这会儿让你去歇着……”他说到这里,自己也猛然顿住。 这两三个月里老祖宗前前后后找来的人哪个院子没有,说辞前后都是那么一套,吕迟转头也便对明兰的话回过味来,他只没想到今天竟将手伸到了自己院子里? 吕迟胸口顿时扬起一股子气闷,他掀起被子坐起来,声音不起不伏,对明兰道,“先将蜡烛点上。” 明兰失了平日的沉静,双手双脚都拘束着,她声音也颤,带了些哭腔,“少爷,您若是要我,就要了我吧!” 吕迟咬着牙低头将自己的鞋穿上,又见明兰站着不动,只自己去取了火折子来电上蜡烛,而后端到了明兰面前,又是心疼又是怪,“你是不是个傻子?我还只当枣木明柳笨些,却不想你是最笨的!” 明兰脸颊上的泪水已经滴到了地上,站在原地如同僵住般不动弹。 旁的那些女人吕迟只管赶出房去便是,然而明兰他不能。明兰从六岁起就跟在他身边侍候,两个人虽然是主仆关系,然而也是一块儿长大的,感情深厚。然而吕迟越待她如同姊妹,此时心中就越发恨铁不成钢。 “跟着我有什么好处?你身子清清白白,明年后年到了合适的年纪,我同母亲说一句,府里的小管事年轻的也不少,亦或是府外的,找一个嫁了脱了奴籍,安安稳稳的过日子,有什么不好?非要挤到我面前抢那当小老婆的命?” 明兰双膝一软跪了下来,她啜泣道,“不,不一样的,奴婢想跟在少爷身边服侍,往后您娶了妻生了子,奴婢便跟着服侍他们,能在少爷身边服侍,无论是什么身份都是好的。” “平时那么精灵活现,现在真是傻得让人想抽打,”吕迟双手握成拳头,放在膝头紧了又紧,低声骂道,“你看看枣木家里,李奶娘过的哪点不舒坦了?偏你还喜欢侍候人!傻子,真是傻子。” 明兰爬了两步到他面前,拉住他的一条裤腿,哭道,“奴婢从小仰慕您,您不让我呆在您身边,我还能往哪儿去呢?” 吕迟心里的那团火气彻底给拱到了脑袋上,他猛地站起来也不管明兰给他牵扯的半摔到地上,只将蜡烛吹的仅剩一条青烟,懒得再多说一句,“滚出去,凭空让我见着烦!” 他说着回了床帐里,耳边听着明兰起身出门,又听见屋外的明柳压低声音问明兰是什么事,明兰没答,两个人前后走远了。 待到屋里静悄悄一片,吕迟才翻了个身,想了想又气的躺不住,一个打挺坐了起来,狠狠地在柔软的被面上捶了几拳头。老祖宗安排来的其他人还好,明兰……实实在在让吕迟勉强忍了那许久的一根弦崩断成了两截。 这宰相府真是不能待了,不然非得将自己闷死亦或是气死才是。外头战事已歇,动荡不似从前,何不出去转一圈散心?至于去哪里,干脆便去秦国就是了。 吕迟想了大半个晚上,月色中天才慢慢不堪睡意沉入了梦乡。 第二天必然是起的迟了,一路睡到了大中午。 枣木一早就从家里用了早上过来,怀里还揣着一双新制的棉靴,不知给他娘为了少爷用了多少好料,光是拿在手上就觉得暖意融融。 他坐在偏屋里躲暖,径直等到了日上三竿才探出个脑袋问路过的小丫头,“少爷那边可醒了?” 小丫头摇摇头,“没呢,还没什么动静。”说着就走了。 枣木便百无聊赖的坐在偏房里等着。 “哎,你,”门口进来一个小丫头,背影从他眼前掠过,枣木立刻将她叫住,“哪个院子来的,做什么来?” 那小丫头一回身,却正是他在吕朱氏院子里见过的如意。一见枣木她便笑了,“正好是你呢,我还以为要找。” 枣木放下吃了一半的地瓜干,连忙站起来,脸颊微红,颇为意外,“怎么是你,有什么事吗?” 如意上了台阶,一边从怀里掏出两双鞋垫,一边道,“是让我过来传个信,本来让别人来的,不过我一听是到这里来,便求了姐姐让我来,正好将这鞋垫给你,入冬了,加双棉垫穿鞋舒服些,上回你来我便估摸了你脚的大小,趁着半天的假出去买了料子,也不知道你要是不要。” 枣木呆住,耳边只听着如意清脆的声音,心头不知怎么酥酥麻麻,如同给一双小手揉了几回。 如意也不管枣木,径自将手上的东西塞进他的手里,嘴上道,“过两日便是荷姑娘的婚宴,少爷要不要去?夫人的意思是不去最好,这话恐也还是因为上回同荷姑娘的母亲生了气……” 她七七八八的说了一通,见枣木只点头,也不知真听进了没,不由得觉得好笑,扑哧一声乐出了声。 枣木红着脸将人送走,低头看看自己手上的两双鞋垫,怀春般躲进屋里笑了好半晌。 吕迟是给饿醒的,他怀里抱着一只枕头,迷迷蒙蒙的坐了起来,若不是探头出帐子的时候看见桌上一只歪倒着的蜡烛,他要觉得自己在做梦。 “明柳,明柳?” 他叫了两声,外头便立刻有了应答,明柳推开门快步走到床边,先看了看吕迟,后笑着去衣柜边取衣服,“少爷今天穿哪身好?” 吕迟赤足踩到软毯上,抬手揉了揉眼睛,浅浅的打了个哈欠,“随意拿吧。” 外头等了一早上的小丫头鱼贯而入,将屋里的糕点茶水先全都换了,侍候洗漱的也等在一边。又有问,“少爷,早膳可要端到房里来吃?” 吕迟低声应了,自己先去漱了口,而后听明柳说起,“一早夫人那边有丫头过来报信,说是荷姑娘的婚宴就在过两日,问您去不去,夫人的意思恐怕是不想您去。” 这事情其实也是缘分投了巧,还是夏天里那回吕芙将吕迟骗去花园里见赵婉,恰吕荷同她母亲过来与吕朱氏商量婚事。那时候还是没影的事情,却不知怎么回去的时候刚好见了赵婉的兄长赵何顺路来接她回府里。 赵何是赵丰年的次子,母亲是赵丰年的妾室,然而自己争气,如今在军中效力,位阶并也不低,前途大好。也不知怎么就因那一眼看中了吕荷,转头便让人去说了亲。陈氏自然喜不自禁,连吕朱氏的劝告都没放在耳朵里,没两天便定了婚事开始走礼节。 吕朱氏到底不欢喜,因朝局变动有许多未知,赵家虽然此时在军中说一不二,却也是变动最大的地方,如若出事又少不了牵连。陈氏只见富贵不想其他,让她一番劝告落进了水中,仅剩闷气吃进肚里。 若是放在从前,吕迟自然也懒得去应付这些,然而这会儿他却是眼睛一亮,回道,“去一趟吧,回了母亲去。” 明柳应了,嘱咐了一边的小丫头一句,让人去了乐安院回信。 吕迟后头两天便照样过日子,只去老祖宗哪里的时候发了点脾气,顺便从老祖宗库房里拿了五百两白银出来。老祖宗哄孙子开心,五百两如同九牛一毛,连去向也不问,浑不在意的便给了。 吕迟自个儿躲在房里收拾了银两与几块自己喜欢的砚台加纸笔,放了两只小箱子,另又带了三五套衣服,一块儿让枣木带着人放进了马车里头。 后到了赴婚宴的那一天,他捧着一箱子自己画的春宫图,大摇大摆的带着枣木同明柳上了马车,却不是往赵家去,径直出了城门没回头。 第二十二章 要往秦国去,找个认路知民俗的少不得,关于这个吕迟早已经打算得当。从前施粥时得识的李立恰正是秦国来京城投奔亲戚,却不想亲戚早已亡故,后没法子才带着妹妹沦落到了难民堆里。又算是熟识,找他办这件事情最为得当不过。 车轱辘一路转悠到城外,没多远便离了官道。小路泥泞颠簸,马车里虽垫了软毯,边边角角也都包的棉乎,可吕迟一身嫩骨头也给颠簸的难受的很。 他前头怕露馅,这趟是去秦国没和枣木明柳说明白。这会儿已经离开京城几十里,便随着性子开口抱怨起来,“这路怎的如此破落,后头几百里路可要拆了人的骨头。” 枣木正同明柳显摆早上如意送给他的一双鞋垫,此时听见这话,与明柳一齐惊诧的转过头看着吕迟,“几,几百里?” 吕迟头靠软枕,斜歪在绵软的绒毯上,听见枣木的惊诧,只轻轻地掀了掀眼皮,纤长的睫毛慢慢往上一撩,动作同他的语气一般是懒得,“去秦国,可不就几百里路?” 明柳与枣木的脸色便一起猛地转为煞白,一个比一个打哆嗦的开口劝,“这怎么好,又没同夫人她们知会过……您,您可别使性子了,掉头回去吧。” “如若给府里捉回去,我们两个可不得被抽筋扒皮?” 吕迟从一边的小盒里抽出一块枣糕,刚咬半口,马车猛一颠簸,将那大半块枣糕都顺势颠进了吕迟嘴里,弄得他半边腮帮子鼓起,自己也一时反应不过来跟着整个楞住了。 明柳惊呼一声,连忙抽出身侧的手绢,摊平放在吕迟面前,“少爷,快吐了。” 枣糕泛酸,一点点抿着吃倒还好的,猛一气吃进嘴里说不准要倒牙。吕迟眼底由着这酸意变得水光光,瞧着点可怜气的低头将嘴里的枣糕吐在了明柳的掌心。 “怎么这么酸,”吕迟含糊着抱怨,脸面皱起,眼角沁出水光,他慌忙取过一边的水袋仰头大灌了两口,将嘴里的酸味冲淡了后,缓了缓才道,“我的人,谁敢动?” 他这是耍了小性子,也不能算头一回,枣木同明柳多多少少知道他的脾性,知晓这会儿是改不了他的主意,再说下去又要凭空惹了他的不高兴,是以掐了话头。 “这一去秦国少说也要颠簸小半个月,我们倒是没什么的,只是少爷吃的消?”明柳将一旁的锦被拖出来,帮着吕迟盖上又掖好被角。 吕迟躺的平,只露出一张白净圆乎的脸,他自觉不能让人小看了去,似模似样的夸下海口,“这么点苦都吃不消,怎么了得?” 明柳与枣木都笑起来,嘴里不好戳破只顺着他的心思说,“自然的,自然的。” 给他们夸的还算顺心,吕迟哼了一声,在软枕上拱了拱自己的小脸,随着马车摇摇晃晃睡了过去。 等马车行至李立在的村落,日头已经仅剩下一点儿红晕,将落不落的挂在地平线上。 吕迟躺在马车里睡得昏天黑地,枣木不敢立刻叫他,只自己跳下马车来,嘱咐明柳看好吕迟,又让车夫防备些,自己便往村里去。 李立住在村头一户,稍一问便寻得,正是晚饭时候,门口蹲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正抱着地瓜干啃食。 枣木见了她,也算熟稔,开口便问,“你哥哥呢?” 小姑娘睁大眼睛,“您,您怎么来了?” 吃过宰相府不少粥水,她是记着枣木的。 小姑娘一边说着一边站起来,扭头朝屋里叫哥哥。李立应声而出,见了枣木也颇为惊喜。 “枣木兄弟,来我这儿可是有什么事情?”李立说着将他往院子里带,院子里站着个少妇打扮的女子,李立指着她道,“我媳妇儿。” 枣木也不客套,将来意径直说明白。李立有些意外,“怎么想起去秦国?” “少爷他做事都由着性子,我们也不好问,”枣木从荷包里掏出一小锭银两,“若你愿意同我们去,这银两便先留在这里以供家用,后头回程的钱另外算。” “这个我自然没有二话的,吕少爷于我有恩,便是没有银两我又岂能推辞?” 李立正愁自己找不到活做,这会儿略一思忖也没有不应的。 他拿过枣木手里的银两,转头递给自己的媳妇儿,“你在家陪着小玉,吃的用的别短了自己。” 李立媳妇点点头,开口倒是个利落性子,“你出去便是,小玉有我莫要挂心。” 枣木因此让家里跟来的车夫自己回家去,换了李立赶车。家里跟过来的车夫这会儿才知道吕迟竟有不回宰相府的打算,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手软脚软的往家去。 吕迟再醒时,马车是停着的,外头的月色已明,车里只他一个。他坐起身来抬手推窗看了看外面的景致。马车正停在一片小树林里一块平地一处清泉,中间生着一处小火堆,几人围着火堆正烤肉。 明柳蹲在一边用小炉子烧水,山鸡架在火上给烤制的滋滋冒油,看着让人流口水,枣木怀里抱着几个野果子,也是红彤彤的讨人喜欢,正被衣摆小心的擦拭,吕迟头一回见识这般野趣,睡意顿时淡了,兴味盎然推开车门往外走。 几人闻声齐齐回头,后个个将手上的东西往他嘴边送。 明柳回车上取了一只小马扎给吕迟坐,火堆旁暖意融融,吕迟满心期待的先接过明柳送过来的水,喝了一口便哗啦一口吐了出来。 呸,苦的。 后又是李立手上的烤山鸡,吃了一口依旧吐了。 呸,没味。 末了枣木手上的野果也没落得好下场,酸的吕迟直咧嘴。 他平日里吃的东西样样都是百里挑一选出来的,哪儿有这般糙的就往嘴里塞?什么野趣,什么开心这会儿都烟消云散,只剩下吕迟心中委委屈屈。 “车里还有些糕点,还有些蜂蜜,我取出来兑了水,少爷您多少吃一些吧?”明柳这会儿只后悔,早些知道要出这样的远门也好早早准备起来。 明柳与枣木都怕吕迟饿坏,一个哄一个劝,“等赶明儿到了下个镇上,便能吃些好的了。” 李立也跟着道,“往这儿出去约莫三十里地有一处小镇,也算热闹,到时候可以多采买些用得上的。” 吕迟没有法子,跟着点了点头,末了又拉住明柳的衣袖,认真的仔细告诉,“多放些蜂蜜,那水可太不好喝了。” 实在是捧在云端长大的,娇里娇气没受过一点儿委屈。只不过虽然娇气却不蛮横,心又是个软的,李立半点儿也厌恶不起来,反倒同明柳枣木一般两句话便忧心起吕迟来,仿若合该这天底下的好东西都给他似的。 只是这一路去变故必然不会少,该防备的还是要防备。李立有些拳脚功夫,也是个有主意的,当下仔细看了三人便道,“吕少爷您这身衣服太打眼,后头走下去免不了要规避些,明日到了镇上,买两件普通的衣裳为好。” 吕迟不懂这些,听着有理便点点头。倒是明柳忧心,“我们倒是无碍,只少爷皮嫩,穿外头的粗衣不知受不受得了的。” 李立一愣,又多看了吕迟一眼。 吕迟脸一红,有些羞窘,“我又不是豆腐做的,一件衣服还能穿坏了?” 话是这么说的,后一天到了临镇买了衣裳穿到身上,果然粗粝硌得慌。 不过好歹到了有人烟的地方,吕迟饿了一早上,忙不迭的跟着李立去吃早饭,枣木与明柳赶紧趁着这一会儿去置办些采买。 镇子小,能吃的东西不多,寻了半天才在街边找到一处小馄饨摊。 尽管是粗衣加身,然而吕迟的不同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京城以外多多少少都受到战事波及,不说过的多苦多穷,就说能长得他那般水润可爱,像是观世音菩萨的画像里走出来的金童也在街上寻不出第二个。 “这馄饨太咸了,”吕迟吃了一口馄饨,当着老板的面没好意思吐,勉强咽下去后凑到李立耳边小声道。 李立于是又管老板要了一碗白汤送到他面前,后耐不住疑惑开口问,“您为何动了要去秦国的念头?这一路可要吃不少苦头呢。” “也不为了什么,就想去瞧瞧,”兑了白汤,那馄饨好歹能够勉强下嘴,吕迟不好同李立说明白自己的念头,转而问道,“哎,我只远远的见过秦王,你是秦国来的,应该对他有些知晓吧,他人如何?” “秦王殿下为人刚正,只听说脾气不好,”李立想了想,“我没见过秦王,都是听说的。” “脾气是不好,”吕迟点头认下这一句,“年纪并不算大,派头是十足的,端着像我父亲。” 他还记着褚瑜说的那句若你是我儿子的话呢。 李立笑道,“若算年纪,秦王殿下的儿子的确比您小不了几岁,今年约莫十岁光景吧?他我倒是见过一面的。” 吕迟手上的汤勺啪的一声掉回碗里,他一双眼睛瞪得浑圆,“他,他儿子都十岁啦?” 作者有话要说:  文案已经标明:攻有通房生的儿女,不是妾,更不是正妻,他没老婆,后文也会处理好各种关系,人设已定,处控可点X。 第二十三章 又说宰相府里现在是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乱哄哄。 明兰这两日心中一直郁郁,吕迟显然是不喜欢她亲近了,吕荷的婚宴枣木与明柳都跟着去侍奉,偏只留了她一人。虽然明面上没有什么惩罚,但是明兰心里头难受的不是个滋味。她一路等到了半夜里,却也不见吕迟回来,就有些焦急起来。就算吃酒吃的再晚,怎么会这个时候都不回来? 她连忙去了乐安居,将这事情同吕朱氏报了。吕朱氏原本已经睡下,这会儿为了吕迟的事情又和衣起身。 听了明兰的话,吕朱氏正奇,“没回来?这个光景了,能去哪儿?” 外头便又传来一声通报,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那走了四五个时辰满脚水泡的车夫。他自知有罪,一进门就趴跪下来,大声嚎道,“请夫人降罪!” 吕朱氏坐在里屋只能听见个声,这会儿连忙问,“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阿迟呢?” 车夫将今天来回的事情都讲了一遍,又说吕迟已经坐上马车离了京城。 吕朱氏脸色煞白,整个人差点儿从软榻上歪下去。心中一时也失了主心骨,只晓得让人去追,旁的也不知如何是好了。待到吕益回来,吕朱氏哭诉一通,全指望他能够给个法子。 吕益闻言顿了顿,却是并不着急,他拉着吕朱氏的手斥退了下人,后道,“阿迟在我书房里留了信,我也是前头才看到,少年郎外出游历并不是少见的事情,阿迟这趟出去也不过三五个月的功夫,他性子骄,出去练一练也是好的,总归要长大的……” 吕朱氏抬手擦了擦自己的眼泪,“我这里你倒是好劝,母亲那里我可不去说,明天一早你去说。” 吕益抬手楼主吕朱氏的肩膀,“自然是我去说,你只管放心便是了,如今京城里可能的变动,倒是真让阿迟在外头兴许还安全些。” 等第二日吕益同吕朱氏一早去老祖宗哪儿请安,老祖宗正同吕芙以及两兄弟说话。 “你们三个来的早,偏你哥哥是个懒虫,没再一个时辰可不会来呢。”老祖宗笑眯眯的歪在软榻上,“今天你们陪我吃了早饭再走。” 下面的三个孙儿自然都是应的。 吕益一进门,也没什么曲折回环,只径直将吕迟出门的事情说了,结结实实的吓了老祖宗一跳,差一点儿厥过去,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而后立刻流出眼泪来,“他那样软嫩的身子骨,怎么经得起这三五月的折腾?外头还不知是个什么光景,也不知他的银钱够不够花使……也是太懂事了些,上回才拿去五百两,早知道有这么一出,我该多给些……” 老祖宗这儿无论什么事情,翻个由头也能变成吕迟的好来。 下头坐着的吕芙也跟着拿手绢擦眼泪,心里难受的紧,“莫不是我惹了哥哥生气的缘故?” 吕朱氏这才知道老祖宗这儿还给了五百两,是以心下倒是略定了定,出口安慰道,“母亲,阿迟虽然任性些,但是个懂事知心的性子,身边也跟了几个人,听说又找了认路的车夫,想来是不会有什么差错的。” 老祖宗听不进这些,只流泪,念着,“兴许也是我逼他逼的紧了,阿迟怨我,才会走……外头哪儿比得上家里?” 吕朱氏劝不住,这屋里谁也劝不住,往后三五天都是个差不多的光景,也只得慢慢纾解才好。 另一头马车轱辘如同几天前依旧转个不停。 除去第一个小镇,后头这几天里也只经过一个小镇,人烟越发稀少,东西也没什么卖的。 吕迟坐在车里,用指尖点了点明柳捧着的小盒,里头放着的是他涂面的脂膏。每天洗了脸,手和面颊都少不了要细细的涂一遍。因着外头风沙大,天气又凉,近来几天涂得更多。 待他涂完脸手,明柳将早上蒸好的包子取出来,两个放在盘里递给吕迟,自己同枣木也拿了一个,剩下的又让枣木递给外头赶车的李立。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没什么好东西放里头,少爷忍一忍,等到了下一处镇上,我借个厨房来,给你做些喜欢的。”明柳说着将吕迟的盖着吕迟脚的被面往上拉了拉,又寻了茶杯给他倒了一杯蜂蜜水。 吕迟捏了捏那包子,抿抿唇道,“这包子倒是这几天吃过的难得好东西了。” 这么些天里风餐露宿,尽管明柳变着法子让他开胃口,却也同吕迟习惯的差得远了。他原本圆乎的脸显然瘦下去一些,连下巴尖都隐约显露了出来,让明柳好一阵心疼。 不过吕迟倒也不太怨,他看看窗外萧瑟的景致,然后回头带着些感叹的对明柳道,“前天在镇上,我买了一碗豆花,一个包子,和一只烧饼,统共竟才五文钱,后李立说我还是被诓骗了,这三样加起来该是三文钱。” 小少爷眼里,什么东西不是凭几钱,几两算?“文”实在是小的可以忽略的计数单位了。被骗了两文钱他也没有半点生气的,只对京城之外的萧条大为震惊。 枣木一口吞下半个包子,鼓着脸含糊道,“京城外头的早饭可没这么便宜,这三样加起来,少说要十文钱。”他伸出手,五指摊平在吕迟眼前来回比了比。 “真便宜。”吕迟还是感叹。 他又吃一口包子,仔细想想觉得自己出来这一趟实在没有半点儿坏处。前头李立同他说的那些话,过了那阵惊奇,他便觉得秦王有个十岁的儿子也没什么了。他过来又不是要将秦王娶回家,秦王就是有十个儿子,自己也不过是打着摸一摸他屁股的主意罢了。如今看来,这一路的的所见所闻倒是比摸屁股来的收获大不少。 可不能光记着摸人屁股了,吕迟在心里认真的告诫自己,后谨慎的将放在自己枕头边的那一箱子春宫图推得远了些。 他松了一口气,抬起头来视线飘向窗外,原是百无聊赖的看着,后忽然定在了远处几个上蹿下跳的小点上。 “哎,枣木,你看看那边是不是有几个人?”吕迟抬手指了指。 枣木定睛一看,点了点头,“好像有几个大人在追小孩,哎呦喂!”他吃惊的叫了一声,手上的包子也跟着掉在马车里,咕嘟嘟的在软毯上滚了一圈,“那小孩儿身上可都是血!” 明柳忙也挤过去,看得身上直发寒,“这怎么大白天出这样的事情,那孩子可遭不少罪。” 马车再跑,便离得更近了些,后头几个大人手上拿着的兵刃迎着阳光闪出一道寒光,而那孩子满身是血,脚步颠簸,显然是重伤难逃,也许下一刻就会倒在地上。 吕迟眉头一跳,心知不好拖延,连忙让枣木告诉李立转向去救人。 李立原也见着了这景象,只不过不想牵扯,此时听了吕迟的吩咐还是犹豫,“乱世之中什么事都有,不管就不会有祸患加身。” “那就看着人把个小孩儿砍死?”吕迟瞪着眼睛,用力的拍了拍车壁,催促道,“快些快些,过去将那小孩儿拉到车上,他们两条腿跑不过咱们。” 李立因此没什么法子,只好转向过去。 吕迟收回自己的手,呼呼朝上面吹了两口气,刚那两下力道大了,将他的手拍的可疼。他再看着那孩子便更加不忍心,这么拍两下都疼,给人砍几刀怎么受得了? 褚宏安喘着粗气,因为身上血液流失,渐渐的越发冷起来,他的视线模模糊糊,只能感觉身后的贼匪不断靠近,眼前似乎有一辆越来越近的马车,思绪间却已经捋不直了。 若是就这么死了,父亲知道了恐怕也不会在意,只说自己莽撞罢了…… 李立飞快的从褚宏安的面前经过,马车没减速,只拉着他的手将他从地上拎到了马车上。 好在是个半大的孩子,也算轻松的到了马车前。 几个贼匪面对这样的变故都破口大骂起来,加速想追,然而这一路过来力气已经用了大半,哪里有多少力气真去追。 而后只见马车疾驰而过,将那些持刀的贼匪甩在了后头。李立飞快的扫了一眼褚宏安的穿着,衣服布料虽比不得马车里的小少爷,但也不是寻常百姓穿的,不知是个什么身份惹了那些穷凶极恶的贼匪。 褚宏安勉强睁着眼睛,开口问,“你是什么人……?” 李立听他说的是秦国话,也便开口答道,“我是一个车夫,是我家公子要救你。” 他说着马车门就从里头给人打开,吕迟的声音急急忙忙的传出来,“快拉进来,拉进来,外头冷得很。” 褚宏安给好几只手一起拉进了马车里头,视线迷蒙间最后见着的只有一张好看的不像凡人的脸。 我定是做梦了,他想。 第二十四章 褚宏安衣衫单薄,浑身冰冷还因着疼痛不住颤抖,仿若下一刻就要死过去。吕迟头一回瞧见这样的场面,也吓得脸色发白嗓音发颤,“快,快拉倒里头让他暖暖。” 他说着着急忙慌从自己怀里抽出三四只水袋来,里头装着早晨明柳烧好的热水,一直给吕迟捂在被子里,此时还是热烘烘的。水袋一只接着一只给吕迟贴到褚宏安的身边,以期他能暖和些。 明柳快手快脚的从一边抽出一块布来垫在褚宏安的身下,防着他身上的血弄脏了吕迟的被褥。吕迟却没想到在意那些,他伸手轻轻拍了拍褚宏安的脸颊,关切的道,“别睡,别睡过去啊,睡了便醒不来了。” 褚宏安的眼皮似有千斤重,迷迷糊糊间只能感觉有一双手先是拍了拍自己的脸,后便和其他几个人一起解了自己的衣袍。他费力的想要睁眼去看,却只能朦胧看见一张清俊的脸,那脸上似乎有担忧。 口音像是京城人,此时从京城来的会是什么人?他费尽力气想要抬手抓住吕迟的手问一问,半晌却只动了动手指,做不出半点其他的动作来。 脱下那件带血的衣袍,马车里的三人都没想到褚宏安衣袍下的伤口会更加触目惊心,横七竖八的刀口足有十几道,深深浅浅翻出皮肉来。 明柳看得浑身颤,一边垂泪一边从旁取出一只小箱子,里头放着不少药,都是从小镇上配的,她嘴上絮絮的骂,“也不知是什么人,对这样一个半大的孩子竟也能下这样的狠手,也不怕遭天谴……” 枣木将水袋里的水倒出来,拿了一块棉布蘸了热水拧干为褚宏安擦拭伤口周围。不过一小会儿的功夫一盆热水便变成了血红色,整个车厢里的血腥之气消散不去。他也是跟着叹了一口气。 吕迟盘腿坐在一边,起初不太会,手忙脚乱的只敢将热水袋往褚宏安身边拱一拱。后面盯着枣木的动作也似模似样的学着拿起一块小布擦拭褚宏安有些脏的脸。照理说十岁的小孩儿也未曾见过多少风霜雪雨,但是褚宏安的肤色却是黝黑,像是日日曝在太阳下似的。 他抿着嘴一寸一寸认真擦,一边擦一边就觉得奇怪,等那血污完全擦干净后,吕迟皱起眉头来,心想这小孩儿长得怎么这样面熟?却不知在哪里见过。 思索间,明柳已经将药粉撒到一处刀口上,纵使褚宏安已经几乎失去知觉,然而随着这一下的灼痛,他还是咬牙泄露出一声痛呼。 吕迟吓了一跳,连忙学着小时候他生病时吕朱氏的法子,将褚宏安的脑袋抱在怀里,轻轻摸了两下他的脸颊,哄劝道,“不疼,不疼,上完药给你吃好吃的。” 褚宏安鼻尖闻到药味,那原本随着药血相融的阵阵疼痛忽然给自个儿脸上一只软乎热暖的手给拍没了似的,只剩下一道清朗的声音不断的传入他的耳畔,后终于伴着他沉沉睡去。 吕迟见褚宏安果然安静下去,他小小的松了一口气,又觉得自己不算束手无策,心下喜悦的紧,转头去扒拉一边的蒸笼,念叨着,“还有包子没有,一会儿要给他吃点东西。” “还不知道吃不吃得下去,”明柳低头用绷带包扎褚宏安身上的大伤小伤,“我存了点米粉,一会儿用水泡成糊给他吃一些吧。” 吕迟不懂这些,万事都听明柳的,见她这么说,连忙只点头哦哦应了两声,后便不敢将褚宏安的脑袋放回去,一路抱到了天色将黑。 李立驾着马车从官道上拐进一片小树林里,后又带着枣木一起将车轱辘的痕迹掩饰了 。他们拐的深,没听到后不过一会儿,一阵马蹄声呼啸而过,过路的骑兵不知是何身份。 “那些贼人多半是山上的流寇,战事初起之时山上便多了那群穷凶极恶的,烧杀掳掠无所不作,因在边境上,两国都不好管,到了如今却不想竟已经张狂成这样。” 李立坐在火堆边,抬手拨了拨火堆的柴木,接着道,“不过到了这里已经往秦国去了,倒是不用过分担心他们敢追过来。” 吕迟将自己的被窝让给了褚宏安,此时裹着一身棉袍也在车下烤火,听见李立这么说,赶忙松了一口气道,“还好将人给救了,不然果真是个没命的下场。” 李立心里道这小少爷果然是经历的不多,天真单纯的有些傻乎乎,这乱世之中人人都想着如何自保,吕迟这样的几乎同豺狼虎豹眼里的小羊羔,一口咬下去连骨头都不用吐。 柴火堆的火星噼啪炸开一点,如同正在渺茫生机里挣扎的褚宏安。 另一边的夜色之中。 一行骑兵将早前吕迟他们经过的那处山头包围的水泄不通,又有百余名黑衣人趁着夜色藏进山间的角角落落,无声无息的抹了贼匪哨兵的脖子。 “照着他们平素的习性,只怕公子此时已经凶多吉少。”李勋忧虑道。 褚瑜眉头微拢,通身肃杀之气,他骑在马上,见着那贼匪的首领给人拎出来扔在自己的面上,犹如丧家之犬一般连连求饶,“饶命,饶命!” 贼匪头子前头正抱着女人沉浸温柔乡,哪里想得到后一刻见着的便是满山寨的血尸,平日里一起作恶的弟兄全死了个干干净净,他却不知道动手的是谁。 他昨晚才破了一起意图斩杀自己的行动,心下正洋洋得意,却不想此刻场景变化竟如同做梦一般。 “昨天夜里来的那些人,去了哪里?”褚瑜沉声问道。 褚宏安带着十余个兵士,意图趁夜色将贼匪头子杀了,却因行事不够谨慎出了岔子。 黑暗之中他的半张脸神色晦暗不明,双眸之中全是冷色。 那贼匪头子哆哆嗦嗦,也不敢骗人,“已经,已经都杀了。” 褚瑜握着马鞭的手一紧,后一下便重重的挥了出去,马鞭在他手上如刀如剑,不过是尾巴尖扫到了那贼匪头子的臂膀一下,竟是猛的已将那贼匪的胳膊打断一半,随着他的一声惨叫将断不断的挂在他的身上,鲜血如注般涌了出来。 那贼匪头子哆哆嗦嗦的捂着自己的手臂,怕褚瑜下一鞭子下来便是自己的脑袋,立刻道,“兴许,兴许还有一个是活的,还有一个半大少年跑了,我的属下说,他跑了!” 前头追着褚宏安的人自然不会将人跑了的消息告诉贼匪头子,只不过死无对证,贼匪头子为了寻得一线生机,自然什么话都要说的。 却不想待这句话说完,一柄剑径直插下来,从他的天灵盖穿透了他的下巴。 苍茫夜色里,死生不过是须臾的事情。 褚宏安是给自己胸口横着的一只手压醒的。他费力的偏头看过去,只见着一张白净的脸同他并排躺在一只枕头上。那手臂的主人粉腮红唇,一双眼睫又长又翘,因侧着一张脸微微挤压在枕头上,一边露着酒窝,一边软肉形状可笑。两人趟的近,吕迟的呼吸轻轻打在褚宏安的颈侧。 好在胸口没有伤口,褚宏安想。 “你醒啦?”一旁忽然传来一道小小的声音。 褚宏安簌的转了视线看去,不过是十岁的孩子,眸光里杀气满溢,瞧得明柳一骇。 “你别怕,”明柳忍着怕,轻声道,“那些追杀你的人已经走了,咱们离他们已经几十里路了。” 褚宏安动了动嘴唇,好一会儿才哑声道,“好。” 明柳见他有所回应,这才安心,又谨慎的对褚宏安说,“你别动啊,我家少爷昨天睡得晚,一会儿被弄醒了兴许要发脾气,你躺着,我给你弄点吃的。” 褚宏安依旧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马车慢慢的往前行着,他盯着马车顶部的繁复雕花纹饰,又转头看看自己身侧睡得毫无防备的吕迟,简单推测便也知道他的身份不会简单。 睡不好要发脾气……褚宏安盯着吕迟的脸颊,想起昨天昏睡间被他抱在怀里的光景,觉得吕迟半点儿不像那样的人。 明柳没一会儿便将米糊拌好,放到一边,又将剩下的热水装到水袋里小心翼翼的放到吕迟怀里。 吕迟似有所感,抿了抿唇将那只横亘在褚宏安胸口的手收回来,整个将那暖烘烘的水袋抱住,顺便转了个身,将后脑勺对向了褚宏安。 明柳端着米糊,又给褚宏安脑袋下垫了一只软枕,而后便一勺一勺的喂,“你莫要怕,如今一夜你都挺过来了,后头不过便是将刀口养好的功夫,铁定是不会如何的。” 褚宏安点点头,许久没有开口说话,声音难免涩哑,“谢谢。” 正说了这一句,身边的吕迟忽然魔怔一般猛地爬坐了起来,披头散发的转身看着褚宏安,一双圆乎乎的眼睛带着些迷惑,盯着那张同褚瑜有六七分相似的脸庞,怔住了。 第二十五章 “哎呦,你,”吕迟惊叹着伸出手去摸褚宏安的脸,自顾自的喃喃道,“总算让我想起来了。” 昨天晚上瞧着褚宏安的脸,他便隐隐觉得十分熟悉,然而细了想却是想不出半点儿结果。弄得一晚上梦里也是朦朦胧胧一间房子一间房子的偷溜进去看,直到刚才梦见翻出一个褚瑜,才猛的回过神来,知道了褚宏安是像了谁。 褚宏安这边也是十分的疑惑,吕迟一双手没什么礼数顾忌的在他脸上按来按去,让他觉得颇为局促。上一回有人这样弄他的脸面,恐还是奶娘给他喂奶的年纪。后头等三岁往后,他便在练武场上摸爬滚打,一个个都是粗壮的汉子,说话做事均是豪迈,拍拍肩膀倒是有的,这脸可真是没人摸过。 即便皮肤黝黑,褚宏安的脸也耐不住一红。 吕迟未觉他的不自在,径自摸了两下就收回手来,又有些迷迷瞪瞪的坐着发呆,偶尔低头看褚宏安一眼,后又收回目光只坐着。 枣木坐在他们的脚边,见了他这模样便心知吕迟是还没有睡醒,恐怕还糊里糊涂的,是以对明柳示意,让她开口说两句。 明柳手上的迷糊还没喂完,也看出褚宏安给吕迟无心的举动弄得有些窘迫。她笑着将手上的迷糊放到一边,伸手扶着吕迟的肩膀轻轻地将他给推躺了下去,轻声哄,“少爷,你睡得少,怎么就坐起来了?再睡一会儿便是的。” 褚宏安想,这人救了自己是没有错,只不过种种举动怎么看怎么古怪非常。 吕迟给明柳推平了,一沾上枕头便打了个浅浅的哈欠,嘟囔着,“就再睡一会儿……”他闭上眼睛睡过去,竟真就一觉睡到了大下午。 褚宏安还是头一回见着这样说睡就能睡个胡天黑地的,吃惊了好一会儿。 吕迟再睡醒便是马车就地停下在林子里做饭的时候。 褚宏安躺着不能动,只一双眼睛看着,耳朵听着。虽不知吕迟是什么身份,但是周围的人对他一个个都像是对待三五岁的孩子般理所当然,让褚宏安觉得奇怪的很。 “那些粗布衣服太难受了,”吕迟盘腿着,抿唇时腮边的酒窝若隐若现,是个不高兴加抱怨的口气,“反正咱们就在外面一会儿,我不要穿那些粗布衣服。” 明柳想了想,林子里一共就他们几个,没有外人也的确不用顾忌那么多。她关切的拉过吕迟的手,将衣袖撸上去仔细的看了看,没见着上面有印子,才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里头总是松软的,不然更难受。” 吕迟点点头,眼睛盯着明柳翻找的动作,将她拿出一套茶白的绸衣,这才显然放下心来,从而转头去看褚宏安,慢吞吞的问,“你饿了没有啊?” 心里断定他六七分是褚瑜的那个长子,吕迟倒有些不知所措起来。更别说褚宏安的脑袋后面放着的那只小木箱里,几百张春宫图画的都是人家父亲。吕迟又是心虚,又是有些局促,未免就要将自己的脾气全部都先收敛起来,待褚宏安更加温和了些。 褚宏安才吃了一碗迷糊,有伤在身并没有胃口,他摇了摇头,开口道,“谢谢你救了我。” “顺手的,顺手的,”吕迟由着明柳拉着自己的胳膊在衣服里面穿来穿去,脸上只朝着褚宏安,“你一个小孩,怎么会在那样的地方给人追呢?” 褚宏安面上露出不和他这个年纪的沉重来,他哑声道,“是我太过莽撞,中了那些贼匪的招数,偏还连累了别人……” 吕迟不明白其中的详细,只顾忌着褚宏安的情绪,便也没有往下再问。 褚宏安心头的思绪翻搅,一面有些恨自己害死了那几个弟兄,一面又将这恨压在心底以作来日报复的动力。他唯一只怕的是回去的时候看见褚瑜失望的眼光。 他的双手在被褥底下紧紧地捏成了拳头。 马车下头已经升起了火,枣木从马车后头取出一个放在车尾的箱子,里头放了不少肉,外头天气凉,肉都冻在了一起,防住了腐坏。他找出两三块大小合适的,正待用刀去割肉,有个奇怪的声音就从林子里传了出来。 “我,我也想吃。”枣木循声看去,一个头发凌乱的小姑娘,约莫只六七岁的样子,正眼巴巴的看着自己手上的肉。 吕迟没注意枣木那边的光景,只快步走到火堆前坐下,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眯起眼睛烤火。 明柳弯腰在烧水,只李立一个听着这不似秦国的乡音,转头看向枣木那边。 他立刻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怎么会凭空冒出一个小丫头?他看枣木一边往那边去,一边问那小姑娘,“你一个人?” 李立脑中骤然警觉起来,他一把拉过吕迟与明柳,将他们往车上带,一面又对枣木喊,“枣木,快回来!” 枣木不明所以,回头看向李立,就这么一回头的当口,手上的几块肉已经给那小姑娘夺了过去。那小姑娘目光如狼似虎,万分凶恶的盯上了马车后面的那只放肉的箱子,显然是早早就在林子里瞧见了他们的一举一动。 “你们吃的这么多,怎么不分给我们一点?”小女孩这句话的话音没落,林子里便走出十几个灾民模样的人,也不知在这林子里住了多久,个个都凶神恶煞的盯着马车。 枣木撒腿要跑,耳边却传来一声马的嘶鸣,他偏头看去,马脖子竟是给一柄砍刀砍断了一半。原来马前马后都已经有人围守,已经成圈将他们包住了。 吕迟同明柳慌慌张张的给李立推回了车里,听见这响动,吕迟还探出头来看,却见那马脖子将断不断的挂着,鲜血如注的喷涌出来,后一刻便四肢站不住倒了下去,牵扯的整辆马车都往前狠狠一斜。 周围几十个人往前靠,手上有刀有斧,面上显然带着杀意。 吕迟忙不迭缩回了脖子,只敢从门缝里露着杏眼偷偷瞧。 李立勉强镇定着同他们打商量,“我们有许多吃的,你们都可以拿去,还有一些银子,但请不要伤了我家公子。” 这些人是因着战争从韩国郑国那边流离过来的灾民,来是几百人,如今只剩下三十多人,一路上的艰难困苦让他们忘了良善,只记着要自己活下去。抢枪杀杀已经不是头一回了。 “呸!”有个打头的青年男子用力的往那马身上补了一刀,后愤愤道,“你们这些公子少爷,全没吃过一点苦,都是天地间血肉做的人,凭什么你们金贵些?” “就是,就是!” 人群立刻起哄起来。 “我倒要看看,养的金贵,肉吃起来是个什么滋味!”青年露出垂涎的神色,让正从门缝里偷看的吕迟浑身一僵。 他他他,说的是要吃了自己? 吕迟哪里听过这么恶心的事情,当下气的很,“人伦都不顾了?竟吃起人肉来。”说完又还有点怕,出来这一趟,落得给人吃了的结果,未免丢人了。 外头的灾民一路上没粮食又受人排挤,起初是饿极了的一两回,将其他饿死人的尸首吃了,后头便成了习惯,一路过来抢杀完便将人肉吃了,肉用来烤制,骨头还炖成汤水,后头砍碎了扔在荒野里,没几个人看得出是人骨头。 此时马已经断了气,车上又有伤患,更别说灾民已经将他们层层包围。 褚宏安挣扎的坐了起来,“外头那些人恐怕没有留我们命的打算,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拼死一搏!” 他说着要往外头去。吕迟连忙拉住他,他同明柳道,“一会儿你把银子扔出去,别扔在一个地方,扔的越散越好,可别落在后面,扔了要记得跑上来。” 明柳哆哆嗦嗦的点了头,将那放银两的箱子给抱在了自己怀里。褚宏安也跟着坐了起来,将外衣穿好。 李立将他们的话听在耳朵里,当下也便有了冲一冲的念头。 灾民越围越近,正要动手,就见那马车门哗啦一下打开,里头走出一个华衣青年和一个半大少年。 “这么多人,加上一匹马,够我们饱餐一顿了!” “烤了他,烤了他!” “中间那个肉最嫩,先吃他,先吃他!” 站在中间肉最嫩的吕迟面色更是一垮,若不是手里还抱着一只春宫图小箱子,当下气哼哼的恨不得上去一个人踢他们一脚。 明柳从后头站出来,颤着手打开箱子,将里头一个个大元宝拿出来,如观音施恩撒露般扔出去。灾民之中果然有哄闹起来的,一时人人都要去抢。 趁着这一会儿的变数,明柳一鼓作气的将手上的银子都散了,李立同枣木和褚宏安,将就近几个灾民踢开,后拉着明柳与吕迟冲出了包围,拼了命往官道上跑。 后面的灾民哪里肯放松,自然也奋力追赶。 呼呼的冷风从领口灌进去,冻得吕迟耳朵尖通红,他紧紧抱着怀里的箱子,心想:士可杀不可辱,死了也不好让旁人看到自己的画。 官道远远已经能见,而一阵雷雷如鼓的马蹄声近了。 第二十六章 官道的视线末处,一众劲装疾服的兵士错落的骑在高头大马之上,风驰电掣的扬起阵阵沙尘。 密林之间的打杀之声虽然离的远,然而对于武功底子深厚,五感优于常人的褚瑜来说,沉闷错杂的脚步声几乎下下在耳。他握住缰绳的五指稍稍收拢,双腿夹了夹腿肚子,将队伍的进程带缓了下来。 李勋也听得一清二楚,他回望了褚瑜一眼,见他微微颔首,便立刻挥了马鞭带着一小堆人如电般闪了出去,先去探一探路。 而密林中此时的情势已是到了千钧一发的关头。 除了李立,剩下的不是伤着就是软手软脚,他一个人自顾不暇,哪里能防得住那么些本就带着杀意的砍刀?吕迟给身后一刀劈来带着了衣摆,差点儿没破进血肉里,他怕的腿软,心跳仿佛鼓噪至耳朵旁,扑通扑通的将周遭的声响化为不太真切的虚影。 他后悔的不知怎么说才好。 此时若是在家里,房里暖炉热着,新鲜如夏的瓜果吃着,两个弟弟一个妹妹又多半听话,母亲和祖母都恨不得将他捧到天际。不爱吃猪肉,便将馄饨里的肉换成虾肉蟹肉,取最新鲜的来杀,剁碎了去腥,用回甘的泉水烹煮鲜汤,盛碗时撒上几颗葱翠欲滴的葱花,实实在在是从小东西里见功夫火候的。 又有吕芙年幼时冬日穿的如同一只小红炮仗,坐在门框上等他,一见着自己就抱着不肯松手的模样。 吕迟脑子里什么都有,什么都想,等给一块石头一绊差点儿摔倒掉了手里的箱子,他又想起褚瑜来,想起自己缘何哪里都不去,偏生想来秦国。 祸水!精怪!若是后头的人说起来,某年某月某一日,宰相府的大少爷为何死的?为了去瞧瞧秦王!要是再把他手中的箱子打开看,就更知道他来秦国是为了秦王的屁股。吕迟委屈的直瘪嘴,若不是怕太丢人,差点儿没忍住气的掉眼泪。 若是此回能活着,再见褚瑜,他定不摆出半点儿好脸色! 褚宏安的伤本就重,此时没两步就已经脸色苍白的难看,他喘着粗气防着砍刀落到吕迟和明柳的身上,几个遮挡的动作又是让他的身子挨了不轻的两下。 吕迟尽管怕,可也看不了一个孩子这么给自己挡着刀剑,他当下回头伸手用力一拉,将褚宏安拽到自己身前,一下将自己变成了队伍里的最后一个。 他将自己豁出去了,抬头擦了擦眼泪,嚷道,“吃便吃了!将我吃的谁都认不出来,那才算你们本事呢。” 认不出来倒是不跌份了。 距离吕迟最近的那领头青年目光中闪现出贪婪之色,他高高举起手上的砍刀,视线落在吕迟白嫩的脖颈上头,脑中已经闪过了鲜血迸射的画面。明柳回头望见这场面,吓得连忙要帮吕迟挡,好在李立回身一脚踢踹,将那青年弄得一时踉跄,却也只不过挡住了他一瞬而已。 褚瑜原本遥遥的跟在李勋后头,猛然听见这一声熟悉的声音还怔了怔,他锋利的眉头骤然锁住,虽然心头还不太相信吕迟会在这里,手上的马鞭却已经跟着挥下,飞快的蹿了出去。 李勋没想到褚瑜会亲自动手,眼见着他从自己身边越过,同时一手抄起弓,一手拔出箭,用力的将弓拉的满涨,随后那箭以破竹之势凌空急插了过去! 还没见人,箭便先至。箭头凌厉的破开粗制的砍刀,将它弹成两半,阻止了它将落到吕迟身上的动作。后犹有余威直没入那青年的胸口,将他凶恶的神色在转瞬间化作了不可置信。 褚宏安瞪大了眼睛认出自己父亲的箭,他不敢相信的抬头看去,就见褚瑜骑在马上衣摆飞扬的朝着这边而来。 马近到如此,饶是吕迟也是有所察觉,他泪眼朦胧还以为自己看错,等用力的眨了眨眼睛让那泪珠子落下来,褚瑜的五官才渐渐在他眼中明晰起来。 “阿瑜!”他放声大叫,原本发软的脚一下有了无穷的动力,猛地往前蹿去。早就忘了前一刻还在想不给褚瑜好脸的事情。 褚瑜从马上飞身跃下,他有些意外的人人群中找到了褚宏安,只不过情势紧急当下也没得顾忌,他拔剑迎战,挡住流民劈砍下的刀,又伸手一把将吕迟拉到自己的身后护着。转瞬李勋等人便带兵将流民们团团围住,控制住了场面。 原本以为自己今天要死透的吕迟哪里预料得到会有这样的转折。 秦国他没有其他认识的,此时褚瑜仿若从天而降,把他从生死线上拉回来,更将他心中的委屈、恐惧和惊惶交织放大到无穷,吕迟上前也不管其他人,一把抱住褚瑜,含泪颤声同他告状,“他们吃人,刚才还说要吃我!” 对于他这举动,众人皆是一愣,后跟着倒抽一口凉气。褚瑜性子冷淡是众所周知,从小打拼以至如今的战场拼杀,早让他练就了冷冽肃杀的性格。连一旁的亲儿子褚宏安都没在褚瑜的怀里呆过一时半刻的,这会儿这众将士眼中身份不明的小公子哥还不忘将自己脸上的泪珠子蹭到秦王身上,实在是让人看得瞠目结舌,心中暗想下一刻可要不好看。 褚瑜给吕迟一下抱了个满怀,也是跟着一愣。他低头看去,吕迟眼睫处沾了水珠子,看着湿漉漉黑漆漆,带着说不出的可怜气,又说他原本略显圆润的小脸已经瘦得出了下巴尖,瞧着便是个受了不少苦处的。养尊处优的小少爷一路周折辛苦,又给这些穷凶极恶的灾民一追,可不是要怕的不知如何是好么。 褚瑜慢慢的抬起手来。 李勋视线落在吕迟身上,见他圆脸圆眼,腮边酒窝耳垂肉软的模样,没来得及想到其他便跟着心软了。平日里骂的最凶的饭桶贵族一类的话,此时给他忘到了天际,心中跟着提心吊胆起来,殿下不会二话不说就上手打吧?这公子哥看着便肉嫩,一掌下去还不去了半条命? 周围的兵士包括褚宏安也与李勋的思虑无异,将目光全落在了吕迟的身上,就怕这小少爷的身子受不住褚瑜的一下打。 却没想到褚瑜的手掌轻轻覆在了吕迟的脑袋上头,在他柔软的发心揉了揉,嘴上虽然没说什么,但是安慰的意思显然。 李勋的眼珠子差点儿掉出来,皱着眉头怎么也想不通透吕迟的身份。他视线一转,不成想竟看见了褚宏安,当下大喜,伸手要去扶他。 褚宏安却推开他的手,慢慢的走到了褚瑜面前。 流民们在混乱中死死伤伤,又对着一身杀气的军士,早已失了主心骨,虽还都拿着刀,然而目光却是犹豫踌躇。军士们那里管的上他们如何想如何做,径自上前一个一个踢翻了,将人当场捆扎起来。 “父亲,”褚宏安勉强站着,上前同褚瑜行礼道,“孩儿莽撞行事,酿成大祸,请父亲责罚。” 李勋原见到褚宏安活着的喜悦一下给他这句主动请罪给冲淡了,瞧瞧这一身的伤,若是再罚,那就是铁打的也得命归西天不是。他犹豫一会儿,开口想求情,“殿下,这……” 褚瑜抬眼,冰冷的目光阻了李勋后头的话,他沉声道,“那十余个兵士因你而死,你要如何交代?” 这要罚的意思只怕天王老子来了也拦不住,场面上的气氛霎时紧紧的绷成了一条弦。 明柳枣木既是想将还不知死活黏着褚瑜的吕迟给拉出来,可又是一动也不敢动,只能在心头暗暗期许褚瑜莫要对自家少爷下狠手。 褚宏安膝头一曲,跪到了地上,不过十岁的孩子却已经冷静非常,“请父亲降罪。” 正说了这一句,吕迟猛然转头看去,他看看褚宏安,又看看褚瑜,忽然一把将褚瑜推的后退了一步,红着眼睛可怜的道,“原来,原来他真是你儿子,你儿子竟都这么大了!” 褚瑜原本勃然未发的怒气被他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打断,却是不知再从何发起。 “我何曾告诉过你我没有儿子?” 褚瑜觉得吕迟的情绪跳脱,面上的神色跟着也是变化多端,又是皱眉又是鼓腮,弄得脸侧的小酒窝隐隐现现实在有些好笑,他一笑,线条刚毅的脸庞便柔和下来,弄得吕迟的豹子胆就更大了。 他当下又给自己喂了一颗熊心,呸了一声,半骂半怪,眼睛瞪着小脸仰着,“你瞧着年纪又不大,谁能知道你儿子竟都这么大了?诓人的精怪!” 当着秦王的面称他做诓人的精怪…… 李勋同众将士虽然不清楚吕迟的身份,然而当下看他的目光不由的都多了七分敬佩。 第二十七章 堪堪才脱险境,周围还站着一圈手持兵刃面无生气的军士,明柳本就心慌,给吕迟那么连珠炮似的往褚瑜话里招呼,差点儿没当场吓裂了肝胆,就怕自家给惯坏了的小少爷捅出什么大篓子,让脾气显然不太好的秦王殿下发起怒来。 她忍着虚软的脚步,上前一把将吕迟拉住,面色发白的屈膝,赔罪道,“殿下莫怪,我家少爷是方才有些吓着了,说话糊里糊涂的呢。” 褚瑜抬手示意无碍,又意有所指的道,“吕公子的脾气我见识过,只不知道如今吕公子的身子骨可否比从前好些?” 他这显然话里有话,原抿着嘴要挣脱明柳束缚的吕迟动作一顿,回想起元宝居里的那一顿打屁股,随后吓得连忙往后躲了躲,十分防备的看着褚瑜的手掌。 上次那一顿打,吕迟可还记得屁股有多疼呢。 他立刻识时务的抿唇扯出一个甜笑,半藏在明柳身后,顾左右而言他,“哎,承蒙关心,那些人刚才要吃我,吓人不吓人?” 吕迟说着睁圆了眼睛,以佐证那十分吓人的说辞。 李勋这又仔细看了他的面容,才想起与吕迟在晋国赴宫宴前有过一面之缘。前头褚瑜又称他为“吕公子”,李勋前后一想,便也通透了吕迟的身份。只不过他不明白,这理应醉生梦死的公子哥怎么会千里迢迢的到秦国?更不说现下局势说变就变。他看看吕迟,又不动声色的转头看看褚瑜,忽然回想到在晋国之时秦王曾经有过一趟宰相府之行,后头又在宫宴似乎见过,难不成中间有了什么不可言说的变动? 是了,这小少爷细皮嫩肉养的同块豆腐似的,又是唇红齿白颇有一番灵气。殿下这么些年虽然也不是一路当和尚来的,可真在女人房里的时间恐怕十个手指头都能数的过来。若不是有些什么,他又怎会待吕迟如此特殊? 这么一想,前头吕迟和褚瑜那句关心身体的话让李勋思索起来也就跟对暗号是一个滋味,只不过和吕迟他们对的不是同一个暗号罢了。他悄悄地上下看了看吕迟的身子骨,倒并不矮,骨肉也长得匀称。李勋再将视线转到褚瑜身上,宽肩窄腰,身形挺拔,藏在衣衫下的肌理勃发。 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李勋暗暗啧声,怪不得这一开口就要问身子骨好不好了,这不好能长久么? “食人、杀人,皆是重罪,押回候审。”褚瑜收回落在吕迟身上的视线,让他顺势下了台阶,后又垂眸看了一眼跪着的褚宏安,未有开口的打算,只抬步就走。 李勋回头看了他们一眼,犹豫片刻也迈开脚步跟了上去。 前头凶神恶煞的流民此时死伤皆有,仅有的五六个妇孺正抱作一团哭个不歇,听到褚瑜的这句话,也没人敢反,哆哆嗦嗦的由着军士押到了一边。 吕迟楞在原地,见褚宏安双手已经难以支撑的瑟瑟发抖,忙不迭弯腰将他扶起来,少年的身上伤痕交织错落鲜血淋漓,让人几乎不忍落目。 “真的连自己的儿子都不管了?”吕迟嘟囔,他从小是家里人的心头宝,自己没有受过一点冷遇,难免有些理所当然的觉得父子关系都该是亲近的。 如今这知道的是十岁的儿子,不知道的还只当是路边捡回来的阿猫阿狗。 他和枣木一起弯腰把人扶起来,前后看了看,还是把褚宏安扶到了马车前。拉车的马已经死透,吕迟连叹了两口气,蹲下身去伸手摸了摸马头,“拉着我来回有两年多了,素来乖顺,没想到今日落得这样的下场。” 明柳哄他,“暂且先放在这儿,等咱们收拾好了再来埋了他。” 吕迟点点头,起身道,“也好,也好。” 一旁李立有些为难的上前,“少爷,没有马拉车,我们走不了。”秦王那里虽是骑着马来的,然而一人一匹划分的清楚,没有半匹马是多余的。 吕迟连忙追上去,趁着褚瑜还没有走远拦在他面前,一本正经,“你和我一同坐马车吧。” 正要上马的褚瑜垂头看他,故意反问,“为何?” 小少爷不见半点局促,将秦王殿下的汗血宝马安排的妥妥帖帖,“要你的马帮我拉车啊。” 李勋差点儿没忍住笑,又想到吕迟的马车上还载着褚宏安,没有匹马拉车的确不成,他牵过自己的马,正要开口,却见褚瑜竟真的松了缰绳,将之递给了吕迟。 褚瑜的座驾性子烈,平白无故跟个生人走势不愿意的。吕迟拉了两下没拉动,有些疑惑的回头看褚瑜,“它怎么不走?”他想了想又道,“兴许是我不太会牵马,阿瑜你牵。” 吕迟的一声阿瑜叫的自然亲近,若是换上别人定得有个天般大的胆子,可在他嘴里说出来的话不知怎么就多了几分合理,就跟已经这么叫了秦王三五年一般。就连指使秦王牵马都敢一套一套的说出口,更奇怪的是殿下竟半点不为这个生气? 李勋心里越发断定两人之间有些来往。 吕迟说着要把手上的缰绳还给褚瑜。褚瑜却不接,径自走到吕迟身前,道,“会牵这一匹,什么马你就都会牵了。” 褚瑜心里也在为那一声阿瑜带给自己的古怪感觉而疑惑着。这吕家小公子说话如同珠落玉盘,喜怒哀乐都忘忧无虑,让人厌恶不起来。他一双手差点儿就伸出去真为吕迟牵起马来。好在临了想起吕迟实际上是个怎样色眯眯的小玩意儿,而生生克制住了自己的动作。 吕迟盯着褚瑜的背影,哼了一声撅嘴撩舌道,“哪儿那么多马让我牵。”他说着侧过头,抬手来回摸了摸汗血宝马的背,哄小孩儿一般念,“帮我拉拉马车,回去给你买最好的草料,准保你吃了忘不了,走吧走吧?” 众位将士看着高仰着脖子伴随褚瑜进出沙场征战无数的从不理会外人的汗血宝马,心中不由觉得吕迟有些傻,这样两句话还能哄了汗血宝马? 却不想吕迟话音才落,再用力往前一拉,马蹄子便离了地面,马鼻子里出了个响,后便顺顺畅畅的往前行了起来。中间还用脑袋拱了拱吕迟的脸。弄得他嘻嘻笑了一阵,将众人的眼睛通通跌破。 等吕迟一番折腾上了马车,脸上已是沁出了薄薄的汗珠。马车里寂静无声,褚宏安面色苍白的昏睡在被褥里,明柳枣木两人身形僵硬的恨不得变成一堵墙,大气不敢喘一口的坐在角落里。 吕迟一上车,明柳便拉着他往自己身边坐,却给吕迟有些奇怪的挣开了手,“你拉我做什么?” 他说着自然的坐到褚瑜身边,偏头又问明柳,“那箱子你给我放哪儿去了?” 明柳连忙直了直褚瑜身后。 吕迟伸长脖子看了一眼,后收回视线,垂眸抬手摸了摸褚宏安的额头。一身的伤,此时又开始发烧,实在是可怜的很。褚宏安长着一张少年褚瑜的脸,让吕迟不由得在他脸上多摸了两下。 然后他抬头对一旁的褚瑜道,“你儿子真乖,你对他可真坏。” 褚瑜掀起眼皮,凉凉的看着吕迟。 明柳怕他发作,连忙从后头揪了揪吕迟的衣摆。吕迟伸手胡乱的抚了抚,径自直直盯着褚瑜的脸,半晌叹了一口气,“精怪来的。” 褚瑜一张脸如同刀刻,此时浑身还带着血气,却因此有一股子特别的男子气概。吕迟心里的那些绮思立刻涌上心头,恨不得当下拿出笔墨纸砚再画个十几张春宫画过过瘾。褚瑜不知吕迟心中所想,只能察觉他的视线在自己身上游移不定,明明是双稚拙带水的眸子里透出的目光,可偏偏有那样直愣愣的本事,用眼光就能让他感觉自己被扒的连衣服也不剩。 他干咳一声,开口问道,“你是哪里救起宏安的?” “山头下面,正给好几个贼匪追赶。”吕迟说着将自己的屁股又往褚瑜那边挪了挪。一只小手仿佛漫不经心的放到褚瑜的腿上,仗着马车里人多,褚瑜不敢对他动手。 褚瑜衣服下头的肌理块块结实,手上触感勃勃有力,弄得吕迟心头小鹿乱撞,双腮通红。 这小少爷一边摸人大腿一边自己还脸红,若是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褚瑜在轻薄他。褚瑜眉头皱起,一把攥住了吕迟的手腕。 第二十八章 他的手掌如同铁烙的,又大又硬,将吕迟的手腕连着手一块儿裹进了自己的掌心。双眸如同鹰隼一般,锐利的直视着吕迟的双眸。 吕迟双眼水光光,小手怯怯的往后一缩,正当褚瑜以为他是要躲,却不料吕迟将自己的手腕一转,结结实实的反握了上去。一双绵软的小手热乎乎的贴到褚瑜掌心,两个人的双手呈现交握的状态,一起规规矩矩的放在褚瑜的腿上。 明柳正给褚宏安用热水擦了脸,这会儿抬起头的功夫正好瞧见这一幕,吓得差点儿没当场仰倒过去。此情此状就在明柳眼里,全是褚瑜将自家少爷的手给拖到了自己的腿上。 她匆匆一眼不敢再看,心里疑窦重重却一个跟着一个往上涌。 少爷一路这么吃苦也要往秦国来,莫非是与秦王……? 她联想起这小半年来夫人老祖宗变着法子往吕迟房里塞女人,却没有一个事成的,不由得将前后几件事情同这个联系起来,一时觉得自己找到了真正的奥义,神情了然起来。 褚瑜无言以对的看着打蛇上棍的吕迟,偏生吃人豆腐的那一个还一脸羞,垂着头坐在一边。仿佛吃他这口老豆腐是忍着硌牙的苦楚。再看旁边那小丫头一抬头又立刻低头的情状,也让褚瑜有种给当头泼了一盆脏水,洗也洗不清的感觉。 “松手。”他咬牙抬起自己的手,眼睛盯着吕迟毫不客气一路粘着他的手跟上来,半点儿没将自己的话放在心头,褚瑜启唇冷声,跟着又吐出两个字,“屁股。” 听了这话,吕迟双手猛如过电,霎时将褚瑜的手掌甩开好远,又忙不迭的作正襟危坐之势,满脸正直的平视前方。然后不动声色的将自己的受过苦的嫩屁股往旁边挪了几寸。 这一番折腾,实在是让褚瑜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就单单发作不出来。 而又是摸过胸,又是摸过屁股,此时还摸了褚瑜手的吕迟心中满足之意难以言表,偷偷乐了好一会儿才忍消下去。 快马入城要大半天的功夫,用了马车难免要慢许多。行到秦国都城之下时已是半夜,褚瑜依旧是上车时端坐着的那个动作,仿佛脊梁背后钉着一块铁板不知疲累。 吕迟早就在明柳准备好的被褥里睡了个昏天黑地,梦里砸吧了好一会儿嘴,还不忘嘻嘻笑上几声,也不知道是做了什么美梦。 他的头发散了,大半服帖的枕在脑后,唯有几缕落在肩头被外。睡得浑然忘我之时,连红润小嘴也微微张开,隐约能看得见其中透露出来的粉嫩舌尖。 褚瑜原不过是看一眼就挪开的打算,却流连好一会儿,那瞧着便软嫩的地方让他凭空有了想要伸手去摸一摸的冲动褚瑜暂且按捺住那股子不知名的冲动,一抬头却见那缩在旁边的小丫头正面带防备的看着自己,一撞见他的目光,又立刻鹌鹑似的缩了回去,不过也还往吕迟这边挪了挪,不动声色的护着他。 明柳这下是彻底想了个通透,心中大定,果然是秦王有歪心,偏生染指了她家稚纯的少爷。不是秦王将自家主子拉到这歪门邪道上是什么?秦王年纪大少爷这么许多,面目又生的周正,若是有意引诱哪里还怕不成?她一时心疼吕迟心疼的不得了,心里将褚瑜反反复复骂了好多回。 呸!自己有女人有儿子的,偏将她家少爷哄得五迷三道?真正是那诓人的精怪,少爷骂的半点儿没错!明柳愤愤,若不是因为秦王力挽狂澜是人人心中的大英雄,她可忍不住这口气。 褚瑜还不知道自己在明柳心里成了那不要脸勾引人的淫魔,他转头推开窗户往外看,李勋正在城下让人开城门。 城里有宵禁,此时城门大开,月色之下空旷的街道上空无一人,显得有些寂寥。 吕迟给窗户里透进来的冷风一吹,跟着迷糊醒了过来,他半坐起身,抬手揉揉眼睛问道,“到了吗?” 褚瑜恩了一声,后将窗户关上。收回视线就见吕迟才清醒就抬手摸了摸褚宏安的脸。 他皱起眉头,联想到吕迟那双就爱胡乱摸的手,沉声道,“你在宏安身上胡闹什么?” 吕迟收回自己的手,仰起头看他,有些不明所以,迷惑道,“我没胡闹,我就摸摸他还烧不烧,”他顿了顿,满眼怀疑的看着褚瑜,“你就半点不关心他?这可是你儿子来的,你若是想看看他又不好意思,我背过身去便是。” 吕迟说着还真似模似样的转过身去不看。嘴上不关心,心里哪儿能不牵挂?吕迟想,总是自己儿子呢,兴许只是怕羞。 褚瑜哑然,又听着他念叨,“我爹从小和我说,我是家里的宝,这话你没同你儿子讲过吧?我瞧他又是难过又是后悔的模样,定是因为怕你呢。” 他的确从来没有对褚宏安讲过这样的话,不仅是这样的话,褚瑜回想起来,自己似乎连一丁点儿体贴的话也未曾同褚宏安表露过。褚瑜的视线落在褚宏安满是伤病的身上,说心里完全不在意那是不可能的。有褚宏安时,褚瑜也不过才吕迟的年纪,他常年在外历练,彼时年轻,通房有了身子也未曾有过多少关心,临了有抬她作妾的念头,却不想褚宏安的母亲命薄,生产时未能挺得过去,当场去了。 就是那样,褚瑜也不过只在褚宏安满月时抱过他一回,后头一年里头没有两回见,每回也不过匆匆几眼。褚宏安自小懂事,三岁半起便在练武场里跟着武师练武,不吃苦不喊累,只想做出点成绩得到褚瑜的认可。此回莽撞将自己弄成这样,又连累了十几个军士,想必心中的苦痛比身上更甚。 褚瑜正垂在膝头的指尖动了动,后慢慢的将手放到了褚宏安的额头上。 吕迟还不放心,连连问,“你摸了吗,摸了吗?” 褚瑜才酝酿起来的情绪给他聒噪的小声弄得烟消云散,可那一瞬间的触碰却让他心底长久以来自己也十分在意的郁结消散了些。 他是个极其不合格的父亲,褚瑜清楚的知晓这一点。 明柳拉住吕迟,小声道,“摸了摸了的。” 吕迟于是抿嘴一笑,回身拍拍褚瑜的手,“挺好挺好。” 那模样跟夸赞褚瑜乖巧一模一样,褚瑜强忍着捏死这小东西的冲动,干脆闭上眼睛假寐。 马车再行半个时辰,便到了宫门口,吕迟穿好衣服又嘱咐明柳务必带上自己的小箱子,而后撅起屁股在马车角落里摸出一只小布袋子,也不知是什么,只神神秘秘的下了马车。 “小乖乖,”褚瑜耳边听着吕迟念念,眼睛瞧着他从马车上下去,后从布袋里掏出一只胡萝卜送到马儿嘴边,“奖给你吃。” 那平时不要人碰的汗血宝马先是给吕迟一顿揉毛,后竟开头真哼哧哼哧将那胡萝卜啃了个干净。后还磨磨蹭蹭的贴着吕迟的脸,讨要下一个。 褚瑜的马平时都是自己亲自喂养,不认旁人。谁成想这小半日的功夫不仅给人拉了马车,如今变节变的更是彻彻底底。 吕迟也十分耐性,站在宫门口拿出一根又一根,大有喂完的架势。 “吕公子。”褚瑜开口,立马给吕迟驳了。 “叫我阿迟!”他头也没回的纠正褚瑜。 褚瑜径自跳过称呼,上前将那袋胡萝卜拿了过去,后抬手在马脖子上拍了下以示惩戒。 汗血宝马哼哧哼哧喘了两口气,不太乐意的将脑袋转了过去。 枣木从马车上下来,犹犹豫豫的和吕迟讲,“少爷,里头的公子是不是现在抱出来……?” 褚宏安还昏睡着,自己走路铁定是不成的了。 “哪里要你抱,他亲爹在呢。”吕迟想的理所当然,自然又是将自己代入了进去。 他见褚瑜不动,以为他是不想抱,连忙劝道,“我小时候发烧,我爹抱着我在屋里转了一晚上呢。” 一旁站着的李勋心想,你爹同秦王有什么关系,又如何能一概而论? 吕迟不管其他人,他将褚瑜手上的胡萝卜拿回来,抬手将他往前推。褚瑜也不过只一顿,便真的上前探身进马车里将褚宏安给抱了出来。 李勋站在一边,这一晚上连连震撼,这会儿是连话也不想说了。 第二十九章 等吕迟循着安排住进了秦皇宫里,天边已有了鱼肚白。明柳枣木趁着吕迟睡下,赶着趁着早市去买了好些东西。 吕迟爱吃,又养的金贵,身边的丫头自然也是样样都会。明柳用身上仅剩下的碎银子买了不少要用的东西,正发愁没钱,回去时就见吕迟正坐在床上抱着一堆大元宝发愣。 明柳知道他这是起床劲儿还没缓过来,不过她又高兴的很,凑上去将那重重的大元宝一个个搬下来,后问吕迟,“这些银子哪里来的?” “我正做梦呢,”吕迟迷糊的坐着,“进来一个人,说钱是我的,就全放下了,跟送财童子似的。” 明柳仔细的数了数那银钱,正好是昨天她扔给流民的一两不差,心中顿时也有了数。当下也高兴,“明日那就真能买点少爷平素吃的了。” 枣木给吕迟掖了掖被角,低声道,“还早呢少爷,您再睡一会儿吧。” 吕迟呆点了两下头,翻了个身呼呼大睡起来。 他此时住的这处院子不大,恰是一个人住的地方。不过院子清幽,又种着好些草木。秦国在晋国的南边,草木冬日也不见凋败,倒是郁郁葱葱有些生机。 明柳与枣木正在院子里一角收拾食材,李立步入院内,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宫女。 小宫女面目清秀,瞧着同明柳一般大,她福了福身,笑道,“不知吕公子起了没有,殿下请他一同用早膳。” 明柳面露难色,她起身擦了擦自己的手,小声道,“还没起,昨天到的晚,恐怕还要睡一会儿,”她咬唇顿了顿,又怕得罪秦王,犹豫道,“请等一等,我去叫我家少爷……” “不用的不用的,”小宫女显然是前头便得到了授意,此时连忙拉住明柳的手摇了摇头,“让公子休息吧,殿下说过无碍。” 明柳这才松了一口气,想了想又从自己荷包里掏出一小锭银子塞进那小宫女掌心,“还请妹妹将话说的婉转些。” 小宫女笑眯眯的点了点头,那银子却是给她又塞回了明柳的手里。 褚瑜对此的确早有预料,他独自用了早饭,后去褚宏安的住处看了一眼,末了回到书房时李勋与几个大臣已经在里头等他。 “这个当口吕家的人过来,不知是何打算?” “臣早些年倒是同吕益有些交情,他并非冥顽不化之人,又博古通今十分有才干,如若能为殿下所用是十分有益的。”开口的是位老臣。 “然而就怕他愚忠晋王,此行别有用心。” 李勋昨儿个回去堪堪睡了小半个时辰,后便是辗转反侧一直到了这会儿的功夫。他上前一步禀明自己的疑惑,道,“昨天臣一见到吕迟,就注意到他手上拿着一只小箱子,似乎十分宝贝,就算给流民追的狼狈不堪也未曾松手,不知那箱子里头有什么古怪。” 他这么一说,众人的视线立刻都凝在了李勋身上。 “难保……” “兴许……” “可能……” 李勋于是拱手请命,“殿下可要我前去试探试探,看看那箱子里是些什么东西?” 褚瑜的指尖在桌案上点了点,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缓缓开口,说得却是不相关的事,“昨天晚上的大夫人在哪里?下午将他带过来。” 昨夜吕迟的絮叨在褚瑜耳边响了一整夜,从没有人说过他是个不合格的父亲,褚瑜也便半不在意的蒙混着。以至于等被吕迟几句话戳破,他才惊觉自己实实在在太不经心。 宫人连忙领命。 褚瑜又道,“吕迟那里你们不用经心,我自会管。” 他清清楚楚吕迟哪儿会是有那等心思的人,更不说吕益更是个聪明的。事情要是往复杂了想,那弯弯绕绕谁都能弄出些故意的名堂,倒不如宽敞的摆开了弄。 只不过那只箱子……褚瑜也觉得颇为奇怪,于是思索片刻暂时将这事情摆在了心上。 “是。” 下面的臣子行礼领命,转又商讨起其他要务来。 另一边,吕迟正打着哈欠穿衣服。 厨房的小炉子上炖着牛骨汤,灶膛下的灰堆里煨着一小锅饭。锅里蒸了一笼屉新鲜包子,明柳在边上切菜如飞,将一碟子酱菜切得细致规整,一样一样码放起来。 吕迟自个儿穿好衣服下了床,披头散发的坐在镜子前面。正要开口叫明柳,外头忽然推门进来一个小宫女。 一见他起了,小宫女也意外,不过随即又笑,“奴婢来帮您梳头。” 吕迟点了点脑袋,困顿不减的看着那小宫女出去又招呼了其他人进来侍候自己洗漱。他的眼角给自己揉的红彤彤,一双眼睛又带着水光,满含桃花气。转眸落在那几个小宫女身上,一下就让人羞红了脸。等收拾好了,又是匆忙又是留恋的照着原路走了。 吕迟这才慢慢踱步从屋里出来。 天色好,湛蓝中透着万里晴光,落了一院子的暖意。这一路的周折到了这里像是给人画上了句号,对于吕迟来说自觉地惬惬意意,唯要想的仅仅只有如何多占褚瑜的便宜。 他循着厨房的香味去,却没想在拐角处差点儿撞摔一个小东西。 那莽莽撞撞跑过来的是个才踉跄的小娃娃,脸上脏兮兮,穿的也不多,只头上梳着两只小发髻,一张小脸虎着,一路直直往前冲。吕迟好些年没见着这么小的娃娃,他连忙弯下腰扶着那娃娃的肩膀又往她身前身后看,竟没瞧见一个人影。 “小孩儿,你哪儿来的呀?”他仔细问。 那小女娃似乎听不懂他说话,只眼里含着泪可怜的看着吕迟。许是见吕迟开口颇为温和,小女娃犹豫片刻朝着他伸手,是个要吕迟抱她的意思。 吕迟目光落在小女娃脏乱的外衣上,半天下不去手。他只好双手撑起小女娃的咯吱窝,将她半抬起来,带到了厨房里。 “这儿还有小娃娃呢。”小女娃轻的像片羽毛,也没挣扎,老老实实的给吕迟抱到了厨房里,怯生生的看着里头的人。然后慢慢的开口说了第一个字,“饿,饿。” 明柳连忙上前接过这小女娃,将她给放在一边的小板凳上,她飞快的从笼屉里拿出一只包子,掰成两半放进碗里递过去,嘴上道,“这是哪儿来的?” 吕迟也不知道,“我在外头见的。” 正说话,外头匆匆忙忙跑了一个小宫女进来,一见小女娃眼睛就亮了,嘴上赔不是,“罪过罪过,竟让她跑到这里来了,莫要惊扰了公子。” 她说着将那小女娃一把拎了起来,像只小鸡仔似的往外提。 小女娃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奋力挣扎起来。 “哎,不要伤了她。”吕迟连忙上前将小女娃夺到手里,小女娃一把抱住他的脖颈往上蹿,鼻涕眼泪全一块儿糊到了吕迟肩头。 小宫女又是无奈又是没法,“唉,这……” “她是哪儿来的孩子?怎么没人管?”吕迟轻轻拍着小女娃的后背,稍稍将她的哭声安抚的止了止。 小宫女略一为难,犹豫道,“也不是没人管的,只是不受宠没法子……”她话头到了这里便停了下来,后面的话就不好由她来说了。 宫廷之中难免有许多要顾及的地方,吕迟知晓这点便没有再问下去,只道,“让她在这儿吃点东西,一会儿你再来带她走便是了。” 小宫女松了一口气,连连屈膝道,“奴婢知道了。” 等褚瑜来这处院子时,小女娃已经给吕迟洗的干干净净,正抱在院子里晒太阳。他没当过父亲,但到底是三个弟妹的兄长。虽然多半时间任性骄纵,然而认真起来也极其像模像样。 小女娃白白软软,眯着眼睛靠在吕迟的胸口,吕迟在她脸上盖了一小块帕子挡太阳,一手揽着小女娃的腰一手捧着一卷书。 褚瑜的目光落在那小女娃的脸上,差点有一瞬未曾认出她来。 宫里谁都知道褚瑜并不喜欢这个孩子,原因要从这孩子的母亲讲起。小女娃的母亲是个普通小宫女,两年前趁着褚瑜酒醉混入他的寝宫,原有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打算,也是她运气好,竟真一夜有了身孕。只不过因着这个受了褚瑜的厌弃,虽没下死罪,却也贬去了洗衣房。她全指着自己生出个儿子来改名,却不想十月怀胎落下个女儿来,哪里还愿意真心待这小女娃。 褚瑜远远见过这小女娃两眼,从前也未曾放在心上。 作者有话要说: 吕迟:渣爹我来改造——我读过《娇妻养成一百零八式》。 第三十章 “你干嘛来了?”吕迟窝在藤椅里面,怎么舒服怎么来,歪歪斜斜的看着褚瑜。他的肤色本来相较就细润白皙,在太阳下更是好似透出光来。 褚瑜缓步走到他的面前,“看看你。” 瞧阿瑜这小嘴甜的,吕迟脸上一红,不过正事还是正事,他放下手里的书,将那小女娃脸上的手绢取下来,抱起来将人递到褚瑜面前,认真地问,“这个小娃娃你认识不认识?” “认识。”褚瑜点头,他背着阳光,一身黑色绣暗纹的长袍上有若隐若现的四指蛟龙,加上他唇角微抿,又惯常的气势骇人。小女娃不过一抬头发现自己正对着这样一个人物,当下蹬了蹬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吓得直往吕迟怀里钻。 “认识就好,认识就好,”吕迟熟练的将小女娃搂进怀里,摸摸她的后脑勺,然后低头撅嘴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哄着,“不怕不怕,一会儿让阿瑜给你找到爹娘,咱们再也不挨饿受饥了。” 他说着又抬头对褚瑜道,“也不知道是哪个地方跑来的,这么小一个人,饿的不知多厉害,早上给她吃了两顿粥,暂且缓一缓……”吕迟说到这里停住,抬眸撇了褚瑜一眼,咳了一声继续道,“也不知她父母怎么这样狠心,连个小婴孩都不管,莫不是嫌弃她是女娃?哼,不想养还生什么?” 褚瑜见他语带试探,显然是猜测到了这小女娃的身份,既是给吕迟的机灵劲儿弄得戳心窝子,又是给那可怜缩在吕迟怀里的小女娃的哭声弄得心头多了一丝无措与烦乱。 到底是他的血脉,如同褚宏安一样,下面都有专门的宫人照料小女娃。而他们如何对待自己的小主子,无一不是揣度了褚瑜的心思。无论揣度的对与错,褚瑜未曾有过将他们放在心上管教与爱护的念头谁都看得出来。 褚瑜身后站着的宫人上前一步,伸手道,“公子,将她交给我吧,莫要扰了你的清净。” “等一会儿,”吕迟避开她伸手的动作,此时小女娃已经渐渐止了哭,他抱着她让褚瑜看,道,“她没名字,殿下不妨赐个名字。” 宫人一愣,又不敢自己做主,只低下头去等着褚瑜回答。 没有名字便是个飘零无依的小草,有了名字就像是生根下来,更不说若是名字是秦王赐的,那在这宫闱之中的意义更就非同凡响。吕迟是个什么意思,清楚的很。 褚瑜垂眸看着那小女娃白净可怜的面庞,从未仔细瞧过,如今看了竟发现有三分像自己母亲。褚瑜垂在身侧的指尖握了又松,好一会儿才道,“叫她褚灵。” 不仅是名字,更给了“褚”姓,话前与话后便是一道门槛,这无人问津的小草如今真正有了小郡主的身份。 吕迟这才笑眯眯的将褚灵递给了一旁的宫人,又仔细吩咐,“可别再由着这么小的孩子跑了。” 虽然才半天的相处,不过褚灵头一回受人温和的对待,是以不愿意离开吕迟的怀抱。此时给宫人抱着,还要奋力的往吕迟这边扑腾。 吕迟捏住她伸出来的小手,又用指尖抚了抚她的小圆脸,道,“阿灵,往后要记住自己的名字叫阿灵,可别再胡乱跑了。” 褚灵有些懵懂的看着吕迟,还不知道自己的生活将会因为这个名字有翻天覆地的变化,她呆了呆,跟着含糊的念了,“阿灵?” 吕迟抿唇露出腮边的小酒窝,指尖一松,由着宫人将褚灵抱了出去。 “阿瑜只这两个孩子吧?”院子里只剩他们两个,吕迟立刻跳脱起来,绕着褚瑜走了两步,似是想碰碰他又不太敢。若是个娇柔的小娘子,说两句好听的话红了脸便也就没什么麻烦的了。偏生褚瑜是个高壮的汉子,吕迟左思右想也没什么特别的法子,不知从何下手。 他有没有孩子,吕迟是不在意的,反正他想睡得是褚瑜,同他的孩子有什么关系?只不过如今瞧着几个孩子跟了个傻爹可怜见的,倒是想问问清楚。 褚瑜冷淡的看着他,知道这小少爷不会怕,“你知道她是谁的孩子,还敢那么说?” 吕迟一瞪眼,不以为然,“我哪里说错了?且说,我猜出她是你的孩子,你记不记得她是你的孩子还说不准呢。” 周遭之人素来待褚瑜战战兢兢,偏生这小少爷是个受宠惯了的,半点儿不将秦王威严放在心上。当场就敢在老虎头上拍苍蝇。 吕迟见褚瑜脸色未变,又只怕他在心里憋着,想了想美人还须哄一哄,于是又抬手在他肩头拍了拍,道,“不碍事,不碍事,他们到底还小呢,你若是想做个好父亲也很容易的,我虽不会做父亲,但是我可以和你说我父亲是个什么样子,你同他学。” 同吕益学?褚瑜瞧着吕迟不知天高地厚的娇惯模样,天底下有几个人能这么养孩子? “不必了。”褚瑜将吕迟放在自己肩头就不愿意走,还揉揉捏捏的小手拨弄下去,开口说明了自己的来意,“这地方你不可长久住着,自己去外头找地方住。” 吕迟闻言面色一垮,不高兴了,“这么大的地方,你分一间这么小的院子给我住,都不肯的?” “并不是不肯,”褚瑜看着吕迟委委屈屈的脸,活像是这小宝贝受了天大的气一般,不知怎么原本理所当然的话便像是带了恶一般,一时之间梗在了喉咙里。 长久的住在秦王宫里,的确不是长久之计。这个吕迟也知道,毕竟他是不请自来,礼数上就差了许多。 “我,我就住半个月,然后我就回去了。”吕迟想了想,觉得自己该大度,于是又同褚瑜打起商量来。 褚瑜摇头,没得商量,“最多住三天。” “三天?”吕迟一把蹿到前面捏住褚瑜的手,凶巴巴,“三天能够吗,为什么不让我住?” 褚瑜也不敷衍他,轻描淡写的道,“你在这里住的久,若是我造反了,岂不是多些不必要的牵扯?” 吕迟愣住,哪儿有人将造反放在嘴边说的,他随即大笑起来,“你倒是会说笑。”他顿了顿,又知道住三天的事情恐怕没得商量,于是当下没羞没臊的巴住褚瑜的手臂,能吃一点硬豆腐就吃一点硬豆腐,“三天就三天。” 明柳躲在房里从窗缝中偷偷瞧,一口牙齿咬的差点儿咯吱咯吱响。这秦王果然心怀不轨,就在院子里竟能把她家少爷搂进怀里?她痛心疾首的看着吕迟一脸春心荡漾,少爷实在好骗。 枣木躺在一旁的椅子上,不太懂明柳在气什么,他捞起一把花生米往嘴里送,又含含糊糊的道,“你看什么?” 明柳猛回过头看他一眼,目光里的凶气差点儿将枣木手上的花生米吓掉了。 “怎、怎么了?”枣木一骨碌坐直了,有些局促的看着明柳。 明柳一言不发杀气腾腾的往外走,开了门一鼓作气的想将吕迟拉回来。却不想褚瑜闻声抬头,不过看了她一眼,明柳的腿就跟着软下去,方才的气势消了个干干净净。 吕迟一张小脸跟长在褚瑜手臂上似的,这会儿也跟着探头出来看,一见是明柳,道,“哎,明柳,下午吃什么点心?” 明柳道,“奴婢去厨房瞧瞧,照着您喜欢的做。” 她说着一双眸子来来回回的在褚瑜和吕迟的身上打转,末了防备的看了褚瑜一眼,虽然怕,但还是鼓起勇气装出凶来。 这目光同昨天晚上在马车里没什么两样,脏水一桶桶的往头上泼,褚瑜偏头看了一眼圆脸挤在自己手臂上,半张脸的软肉歪着的吕迟,大有将他拖到房里再打一顿屁股的冲动。他忍了忍,将自己的手从吕迟的臂弯里抽出来,将他推到一边站好,道,“事情说完,我先走了。” 吕迟有些可惜的看着他,“这就走啊。” 他说着两步跟上去,按捺住想要拉褚瑜衣袖的手,想了想还要说几句甜蜜蜜的话,“一会儿我让人给你送点心,晚上我陪你吃饭啊,天气冷你穿的这么少,回去记得添件衣服。” 小少爷自觉这么关怀人应该是够了,见褚瑜大步走了头也不回,也并不放在心上,追求美人若想一点功夫的都不花费,那莫不是个棒槌来的? 吕迟高高兴兴的回过头,就见明柳幽幽的看着自己,欲言又止。 以为她是跟着看褚瑜,吕迟道,“害羞了,害羞了,莫要管他。”他心里的小人儿捧着脸已经将褚瑜亲了好几口,面上却将自己的双手背在身后,昂首挺胸的将男子气概端出来,大步回了房里。 第三十一章 太阳当空,暖意融融。秦王宫里出来一辆模样普通的马车,悠悠的一路往闹市去。 “等在外头找好了院子,枣木你就先同李立就回去一趟,带个口信报个平安。”吕迟坐在靠窗边絮絮说话,视线落在外头街道两旁的铺面上,百无聊赖的一家家看过去。 同京城的繁华相比,秦都到底相差不少,沿街百姓衣着质朴,面上朝气倒是不少。 “住出去好,住处去好。”听了吕迟的打算,明柳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她跪坐在吕迟脚边,正为他整理衣摆上的一个小褶子,闻言抬起头来露出一个笑,“总在那里住的确不好。” 才第一天就已经逼着她家少爷摸腿搂腰了,要是住得久了,还敢细想?明柳心中气愤,面上不敢显露。 枣木愣里愣登的不知事情,这会儿只频频点头应话,后便浑不在意的笑嘻嘻的指着马车外头,“哎,少爷,您看那里多热闹。” 他指着的是一处杂耍摊,周围正拢着一群人,热热闹闹的看着,时不时传出一阵叫好喝彩之声。 明柳给他气着,咬牙伸手在枣木肩头用力锤了一计,嘴上骂道,“傻蛋!” 少爷身边跟着这样的傻蛋,真是给人吃干抹净了还不知道算账呢。 枣木抱着自己的肩头,又是迷惘又是惊疑,“你,你打我做什么?” 吕迟调转视线,慢悠悠的挪到明柳身上,一双杏眼也跟着睁圆了,疑惑道,“你打他干什么?” 明柳给两人问了个语塞,红着脸气哄哄的扭头坐到了一边,不说话了。 吕迟便抬脚在枣木身上半真半假的踢了一脚,道,“成了,定是你个呆子惹了人不痛快,自己去哄,可没我的事儿。” 明柳心头滞着,对着两个傻蛋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半晌将气忍了下去,又坐到了吕迟身边,鼓着脸将前头没弄完的褶子继续抚平。 等马车行到一处闹市拐角,李立将缰绳一拉,停住了。 吕迟要用的许多物件都没了,一样一样都要重新配过,药铺、成衣店种种要弄得事情可不少。吕迟犯懒,不愿意下马车,枣木同明柳便自个儿去了,让吕迟坐在车窗边上晒太阳,李立兀自在马车外头坐着。 吕迟的目光这里晃那里瞧,从街上的路人看到店里的客人,他正懒懒的打了个哈欠,忽的瞥见一旁明柳与枣木刚进去的药铺里出来两个男子。两个男子一个身材高挑面目俊朗,一个身形中等面目也十分寻常。吕迟分明看见那身材高挑的男子伸手想拉住寻常男子的手,寻常男子不肯,红着脸躲了。那身材高挑的男子便笑着跟上去,两人凑得近,说话也十分亲密。 吕迟从一边窗户跟着看到了另一边窗户,眼见着他们出了药铺进了不远处的一家书局。 他才对男子开了窍,对这些本是十分好奇的时候,可周遭没有一点儿人知晓相关的事情。从前还好,如今褚瑜就在自己面前晃悠,吕迟如何耐得住性子?别的不说,吕迟想,下去看看人家怎么相处,偷学点东西也是好的。 李立正在外头打瞌睡,吕迟推开门跳下马车,将他惊醒,跟着也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公子您去哪里?” 吕迟穿的是普通粗衣,身上能显出身份不同的饰物也全都取下了,看着不过是个面庞软软的半大少年。他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书局,道,“我就去看看那里的书,你就在这儿守着马车吧。” 李立循着他手指之处看去,书局的确不远,他能照顾的到,便点了点头,重新坐了下来。 吕迟快步走过去,书局里头寥寥没几个客人。柜台后面站着的正是那个面目寻常的男子,一见吕迟进来,他笑道,“请进,正好新上了不少书,您看看?” 他一开口说的并不是官话,吕迟懵懵懂懂的听明白了几个字眼而已,正糊涂的盯着他看,一旁的门帘给人掀开,那俊朗的男子大步走出来,一见吕迟,不过上下略一打量,就知道吕迟不是本地人,开口便是一口正经官话,“这位客人倒是面生。” 吕迟闻声收回放在寻常男子身上的视线,转头看过去,那男子手上正拿着一碗吃食,热气腾腾的氤氲着水汽。俊朗男子一边说话一边走到寻常男子的身边,将那碗勺放下,并低头细细的在他耳边嘱咐了两句,后还面色不善的抬头看了吕迟一眼。 寻常男子似乎因为吕迟在而有些不自在,躲了两下,抬头正好看见吕迟的一双漂亮眼睛如猫儿一般睁得圆圆,又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这边看,他就更是腾地一下红了脸,恼怒般的用力踩了俊朗男子一脚。 吕迟瞧见这一幕,登时心里就有了七分底。他挪挪移移到一边,随手拿起一本书,问,“我先看看再买,成吗?” 俊朗男子点了点头,浑不在意似的,“你看吧。”后又凑过去哄那寻常男子。 吕迟用书掩面,实则偷偷看着两人相处。他心中一时惊叹,一时了悟,一时点头,一时咋舌。 原来要哄,要宠呢,还不能是一般的疼宠。 吕迟自以为这边的动静弄得很小,却不知道他那双眼睛露出来的光有多亮。 秦凌忍了一会儿没忍住,沉下脸来开口道,“你偷看什么?” 常青山连忙拉了拉他的衣袖,怕他发脾气,“哎,别这么凶。” 吕迟见给那俊朗男子抓了现行,他也不害怕,只将手上的书放下,脚步轻快的到了柜台前,抿唇带着点笑,说话直愣愣的吓人,“我瞧你们两个挺好的,想看看你们怎么相处,好回去同我心上人学一学。” 常青山一愣,却没想到吕迟直愣愣的就将两个人的关系给戳破了。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应对,他看看吕迟,又看看秦凌,干脆别过脸去不说话了。 秦凌先也是一愣,后才反应过来,他瞧着吕迟唇红齿白的小模样,也觉得新鲜,心里又带了捉弄的意思,便问,“哦?你想学什么?” “什么都想学。”吕迟老老实实的道,从前读书的时候遇上先生都没这般乖巧好学。 秦凌想了想,将他往一边带,虽然心中已经大半确定吕迟是身居下位的那一个,还是开口问他,“你在上面,还是他在上面?” 吕迟想了想,照着自己画的那一箱子春宫图,心里不知为什么有了无穷的底气,理直气壮的道,“当然是我,”末了怕秦凌不信,又补充一句,“他给我折腾的不行呢。” 如今虽没有,吕迟想,过些日子他总要到手的,到时候且看着吧。 秦凌目光顿时有些不同,他的视线在吕迟的小身板上下扫视了两圈,转念便知道左不过是吕迟自己臆想,然而他也没戳破,只道,“那你要问的,问我便是了。” 吕迟点点头,“好的好的,”他仰头看着秦凌,认认真真的问,“怎么哄人高兴呢?” 小少爷向来都是被哄的那一个,如今有了哄人高兴的念头,却不知怎么下手,无措的很。 秦凌也是难得碰到如此坦荡的,他想了想,又道,“要对他好,要让他知道你心里有他,记得时常夸他,常常抱抱哄哄也是好的,他嘴上说不好,多半只是怕羞,不能由此退却,主动才是诀窍。” 吕迟越听越是这么个道理,不由面带崇敬,“哎,真是这样的,他极怕羞,我摸摸他的手他都是羞的。” 秦凌闻言,就更忍着笑嘱咐,“这种时候,就更要往前一步了,可不能犹豫。” 吕迟连连应下。 秦凌想了想又到后头拿了一本书出来递给吕迟。 吕迟低头一瞧,书上印着《龙阳秘法》四个字,封上就画着两个男子勾缠的画面。他哎呦一声,连忙捧住了。又听秦凌在一边道,“这书上写了不少好东西,你回去看了,大有裨益。” 吕迟一把将书塞进自己怀里,脸上的笑掩不住,“多少银子?” 秦凌摇摇头,“不用钱,这书用钱也买不到呢,同道中人不多,就送给你吧。” 吕迟的手正好摸到空空的荷包袋上,听见这一句笑弯了眼睛,道了两声谢,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常青山从柜台后面走出来,好奇道,“你同他说了什么?” 秦凌冷笑一声,“让他刚才盯着你看,让这傻蛋回去屁股疼两天。” 第三十二章 午后,小院里。 “杏仁有了,天花粉有了,红枣和猪胰也有了,只是品质比不上家里的,也不知做出来少爷用是不用。”明柳细细的将东西挑出来,枣木站在边上捧着一只药捣等着。 “不过是时节上的一点差别,前头那冷包子冷面都吃过,这个总不会这么计较。” 明柳轻嗤一声,斜睨着他,“主子是不是个精细计较的人,你到现在半点儿不知道?傻真不是白说的。” 枣木嘿嘿笑了两声,也不在意给明柳说教,他偏头看向那扇紧闭了好些时候的房门,有些疑惑,“怎么一回来就进屋不响动了,要不要我去问问?” 明柳道,“问什么,一会儿想出来就出来了,你去叫莫不是欠收拾了?且端张凳子在门口等着吧,用得上你自然会叫的。”她说着扭头往厨房去,只留下枣木一人捣药。 屋里,吕迟正坐在榻上,瞪大眼睛十分惊奇的读阅秦凌赠与他的书册。 《龙阳秘法》分为上下两册,上册讲上位者的事项要点,下册讲的是下位者的事项要略,吕迟拿到的是下册,正看到书中毫不掩饰的描述,“秘处润养,事后须经心,配以药粉调节,能除痛解乏,更有助兴之效……” 吕迟翻了个身,伸手有些好奇的摸了摸自己的屁股,软乎乎,可也没摸出什么意思来。这本书他颠来倒去的看了两遍,讲的都是下位者的注意要略,不禁有些奇怪,又怀疑这书是骗人的,下头的那个能有这么舒爽? 他画了那许多春宫图,多半却都是照着男女房事来画,仔细处根本未曾描绘多少。起初只知道有根东西能用,却不知道男子之间的交合是从后头入的,更甚,除此之外还要亲要摸? 吕迟心中带着些莫名,试探着拍了拍自己的屁股,另一手又抚了抚自己的胸口。胡乱弄了一阵,他皱起眉头来,低声骂着将那本书给扔到了软榻边上。 呸,瞎胡说八道,摸来摸去哪儿有一点儿舒爽的地方? 前头如获至宝的高兴到这会儿变成了闷气一股,吕迟气哼哼的仰面在榻边歪上了。 窗户开了一条小缝,正好透进些西斜的阳光,落在吕迟精细的面上似真似假,笼出一片橘黄色的光晕,将吕迟脸上细小的容貌也映照的清清楚楚。他双唇微翘,眼眸低垂,心里想着前头秦凌同自己说的话。 “要对他好,要让他知道你心里有他……” 好一会儿想到这里,吕迟的双眸才簌的一睁,而后一骨碌从榻上爬坐起来。 想明白了!原来秦凌给自己这本书是个要自己看了这本书以后多多体贴阿瑜的意思啊,思及如此,吕迟忙不迭的将那本被自己甩到一边的书又抽了回来,将前后重新仔细又看一遍,特意将那书上写过的脂膏润滑的药房也抄了下来。而后从自己荷包里拿出一只小钥匙,将那装满春宫图的小箱子打开,把这药房也跟着一块儿塞了进去。 等做完这些,吕迟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自觉地心里有数了。 阿瑜要是怕,他就哄他不疼,再告诉他这事情舒服的很呢。 吕迟在榻上滚了两圈,嘿嘿笑着将脑袋埋进了一旁的软枕里头。 太阳慢慢的滑向了山脚,只剩一点儿微弱的余光还将天边映照的通红一片。 吕迟自己在衣柜里翻找了好一会儿,又取出玉冠来配,仔仔细细的准备好后,才让枣木去请褚瑜。 “你就同他讲,他如果不愿意过来,我去找他也是一样的。” 枣木点点头,小步的跑了出去。 吕迟迈步到了门外,在院子里来回踱步了两圈,又跑到厨房里去看。 明柳带着两个小宫女将菜做的七七八八,吕迟便一样样的看过去,“不知道阿瑜吃不吃辣?”他念叨出口,又觉得自己有些不经心,这些怎么都好不知道? 他想着扭头问两个小宫女,“你们知不知道?” 秦王的口味,两个小宫女哪里敢开口谈论。都哆哆嗦嗦的摇头,双唇抿的紧紧。 吕迟的腮边微鼓,小酒窝陷下去一个小坑,不过倒也没为难她们,只自个儿念着,“一会儿我自己去问他。” 明柳才不管褚瑜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她只管照着吕迟最爱吃的做,心里还暗自想,那等将自家少爷迷得昏昏傻傻的人,最好今天的菜全都不合他口味来的好呢。 枣木去请褚瑜,未能近身就在宫门口给人拦住了。侍卫问清他的来历后对他倒也还客气,虽然依旧不让他进去,却也愿意给他带个话。 李勋恰也还在宫里,听了侍卫的传话倒是乐了。 “哎,这么说起来,您过去是同他用饭,不过去便是他过来同你用饭,怎么着都是一个结果?” 这不是无赖是什么?这金贵的小少爷在秦王面前竟也不知道收收脾气。 褚瑜合上自己手上的折子,屏退了侍卫后起身。 他不知怎么有些想笑,早前从小院回来时吕迟在他身后喊得那些话,竟原来是当真的。国事上没人不对他有十二分的敬佩,家事上的短漏却没有一个人敢指出来。吕迟敢,人不仅全都指出来了,还要在上头跳两下,督促着他往好了去。前头太医来回了问话,褚宏安的伤势已经大定,养些日子便好了。至于褚灵那里,往后也是个不一样的光景。 褚瑜心中不知哪儿被碰着了,难以言说的有些软。 李勋问,“那您去不去?” 若是不去那是寻常,若是去了那才叫让人惊掉下巴。褚瑜的脾气软硬不吃,李勋是清楚的,吕家少爷真真是一只手就能让褚瑜给捏死的身板,即便两人之间有些往来,恐怕也得不到殿下的宽恕呢。 “不过是用个晚饭,”褚瑜迈步出了大殿,他抬头看了看已经渐渐浮出轮廓的天色,回头对李勋道,“天色不早,你先回去吧。” 这便是个要去陪人吃饭的意思? 李勋差点儿将自己的下巴给惊掉了,他躬身行礼,忍着心里的惊疑退下了。 素来公私分明的殿下愿意这么偏着一个人,不是宠了是什么?吕家那少爷傻愣愣竟有这样化百炼钢为绕指柔的本事。李勋走到宫门口,瞥见枣木,见他朝自己行礼,犹豫一下也点了点头,末了还不忘扯出一个勉强的笑来,而后才大步走了。 枣木给李勋猛地热络起来的态度弄得受宠若惊,正等得心中忐忑之际,前头进去的侍卫出来了,十分客气的告诉他,“殿下应了。” 第三十三章 小院门前挂着一盏灯笼,正散着暖色的光芒,在冬日通寒的黑暗里将一处小小的院门照出朦胧的轮廓来。 褚瑜只身前来,脚步落在青石地面上几不可闻。他的身形半隐没在黑暗里,目光往前,落在了那歪在门框上仰头看天的人身上。 吕迟还没注意到不远处的褚瑜,他双手拢在衣袖之中,怕冷的缩着脖子数星星。明柳从里头走出来小声的道,“先进去吧,外头多冷?屋里起了暖炉,烤一烤的好。” “不要。”吕迟摇头,小脸上噙着笑,语气之间甜丝丝,“我在这儿等着阿瑜。” 褚瑜足尖一顿,不知为何因为这句话心中起了涟漪,原本沉稳的步伐因为这么一停,在青石路面上发出一声响来。引得吕迟簌的转头,而后惊喜的叫了一声,“阿瑜!” 他说这话,脚步跟着迎了下来,到了褚瑜身边,那双被他拢在衣袖里的手跟着抽出来,热乎乎的拉住褚瑜的手,殷勤着,“我给你暖暖!” 褚瑜的双手虽然不凉,但同这小少爷的比起来却也不热,吕迟的一双手同小火炉似的将他的手握的通热,这热从手心里往上钻,一股一股的涌进他的心头,弄出一阵激荡的饱胀感。 他猛地回握住吕迟的手,以期能够抵消那一股狂猛而瞬涌,对他来说十分陌生的感觉。 吕迟察觉到他的动作,心头一喜,果然阿瑜只是害羞,前儿个当着人总是不愿,这会儿竟主动拉住自己的手来。吕迟高兴的小脸红扑扑,干脆想在原地多站一会儿。 “我的手暖呼呼吧?”吕迟仰着头,双眸晶亮,十二分的真诚,又放出了看家的本领来说甜蜜话,“专门为你暖的呢。” 他生的实在无可挑剔,那圆乎乎的小脸让人有伸手摸一摸的冲动,那肉嘟嘟的耳垂在这时候想必微凉,明亮的眼睛,高挺的鼻梁,而后是那红润开合正在说话的小嘴,让人都想亲一亲。 心中的念头不知怎么转到了这里,褚瑜跟着大惊,他有些慌乱的抽回自己的手,不知自己怎么会有那样的念头。 吕迟不懂他的情绪,还有些奇怪,转念一想心说可能还是不好意思。他觉得自己该体贴大肚,便道,“你饿了吧,咱们吃饭去。” 他说着转头在前面领路,嘴上还絮絮着没个停歇,“早上说好要给你送糕点的,只不过这个时节许多材料难买,买了那等不好的来做,还不如不吃的好,忘了差人去同你说,你没等着吧?” 吕迟的身影进了光芒里,再走一步便同黑暗完全隔开。他不知愁绪,似乎永远也不该知愁绪。 褚瑜站在黑暗里前后不定,心头有不知为何狂喜的大浪拍打,又时时刻刻有一股现实的桎梏纷扰着他,将他几乎扯成两半。 “等了一会儿。”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道。 吕迟哎了一声,正要继续往里走,却发现褚瑜站在原地不动,是以有些奇怪的转头望着他,问,“你怎么不来?” 莫不是半道上变卦了?还是因为等了下午的糕点不来生气了? 吕迟心里警铃大作,连忙转身小跑两步下了台阶,而后一把拉住褚瑜的手谨防着他走,脸上又扬起一个笑,嘴上哄他,“哎,不气的,不气的,明天定给你做,你爱吃什么,枣泥糕还是栗子酥,绿豆饼还是红豆泥?” 他说着将褚瑜往台阶上拉。 褚瑜力气大,可这会儿却不知怎么给吕迟这样轻巧的力气拉的往前略一踉跄。 吕迟心思一转,猫儿眼闪出晶亮的光,趁机哎呦一声转而抱住了褚瑜,嘴上故作关心,“没摔吧?还好没摔,不然我可心疼极了。” 明柳站在院子里听见这一句如遭雷轰,她家任性的小少爷何曾对人说过这样的甜声蜜语?恐怕是真起了性子呢,明柳低着头,将手上的帕子搅得死紧。 谁不好偏偏就是秦王?这老东西勾引她家少爷,真是个天杀的! 枣木虽迟钝,这会儿也有些反应过来,他吃惊的指着院外,无声的看向明柳。 明柳埋怨他傻,懒得理他,又气又恼的跺了下脚,转头进了屋里。 又说那边,与其说褚瑜给吕迟抱了,倒不如说吕迟埋进了他的胸口,让他将吕迟抱了个满怀。吕迟一张软乎乎的小脸贴在他的胸口,一双手紧紧地环在褚瑜的腰上,同前面不知多少次一样,哪里愿意放过一个吃豆腐的机会。 褚瑜有些无奈又有些想笑,他抬手扶着吕迟的双肩,这小少爷恐怕不知道自己吃进去的豆腐少,送出来的豆腐多吧。 他的身子养的娇,又如同暖玉一般温热,抱着其实舒服的很,褚瑜的手从吕迟的肩上滑到他的腰上,就见吕迟一双杏眼略睁,正偷偷的看着他。 “还要抱?”褚瑜低头问。 吕迟一听这话似是有戏,连忙点头,“要抱的,要抱的。” 他心中万分满足,怪不得有人说天黑好办事呢,天一黑连阿瑜的性子都跟着变了,从前自己要是知道有这个诀窍,哪里用得着走那么多的弯路? 吕迟心中一边扼腕叹息,一边一双小手跟着心思活络起来,顺着褚瑜的背往下滑,冲着他日夜思想的地方去。 若只是抱着,亦或是摸一摸背,对褚瑜来说也不算什么大碍,只不过他不懂这小少爷哪儿来的毛病,总爱往他屁股上溜。褚瑜皱起眉头来,莫不是因着头一回儿见面便打了他的屁股的缘故? 吕迟的双手正滑到褚瑜的腰窝处,就给一股力道猛地擒住了双手,褚瑜这回倒是没用多大力气,只不过将他的手给从自己腰上取了下来。 褚瑜恰要说话,一阵光忽然晃过来,两人抬眼看去,明柳手上拿着一只灯笼,见到两人相拥的场面,脸色虽然有些被吓得发白,然而还是强自道,“少爷,里头的饭菜再不用就凉了。” 吕迟道,“差点儿忘了这个了,”他主动松了手,上下看了褚瑜两眼又在心中叹,小精怪!果然是美色在怀会让人忘乎所以。 他那点心思无一不显露在脸上,让褚瑜看在眼里心思有些难以言说的复杂。 明柳的心跳的砰砰作响,她手上的灯笼跟着她发颤的手摇摇晃晃,等褚瑜从她身边经过时,差点儿没跟着掉下来。 她不懂自家少爷怎么能不怕秦王这样的人物,那身上的血气与煞气,伴着那张冷似冰的脸,活像是从阎罗殿里走出来的。可她家少爷不仅不怕,还敢上去抱! 吕迟将褚瑜邀进房里,他不知道,前头黑暗里的那一会儿,褚瑜的心思已转,从前对吕迟的那些不知所措以及古怪复杂的感觉,此时都慢慢聚拢起来,成为一股子褚瑜能懂的感情。 他少年征战,而后十余年并未有过什么真正的感情经历,如今吕迟莽莽撞撞的将自己送上来,却是将褚瑜的心房撕开一个口子。即便褚瑜依旧不太清楚感情的表达或者宣泄该是个什么情状,然而他却明白自己这会儿心里激越而上的欲望,若是吕迟要抱,便由得他抱,自己回抱的恐怕更加用力,吕迟要摸那也无妨,只不过他想试探触碰的地方恐怕更多。 吕迟背对着褚瑜倒酒,兀自偷乐盘算:我的酒量好的很,一会儿给阿瑜灌几杯酒下去,让他醉糊涂了,说不定能亲上一口。吕迟想到这里,尽量忍着笑,弄得肩膀无声的耸个不停。 他却还不知道自己背后站着一只饿狼,正紧紧的盯着他。 吕迟本就生的极好,这会儿又刻意打扮过,实在是谦润如玉,通体无暇,引得人想触碰。 那些曾经在褚瑜心头侵扰过的古怪感觉,这会儿都化作了想将这小少爷弄进手心来回试探的冲动。他尽量克制着自己的动作,而后慢慢的在桌边坐了下来。 吕迟转过身,一张小脸上红扑带粉,眸子中闪着贼光,将那两杯酒一杯留在自己面前,一杯送到褚瑜面前,带着些心虚的开口,“给,吃酒,吃酒。” 他说着自己先仰面吃完了一杯,而后目光期待的看着褚瑜。 褚瑜捏起酒杯,目光却落在小少爷那吞酒时上下滚动的喉结上,不知怎么身上热气冲天,为了缓一缓那阵热意,褚瑜也猛地仰头将那杯酒给饮进了腹中。 酒水入口微凉,然而在喉间转为火热,跟着一路从喉间热到了胸腔腹腔,实在是火上浇油的东西。 吕迟却还不知,见褚瑜吃完,便连忙又抬起酒壶去倒,心里更是喜不自禁,觉得自己筹划的事情十分有谱。 三杯两盏下肚,也吃了几筷子的菜,只不过菜色总是吃的少,等酒壶见底,两人口中已经满是醇香的酒味。吕迟脑袋有些晕乎乎,又被酒水壮了胆,糊里糊涂觉得事情能成,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便一把放下酒壶,随着酒壶啪的一声和桌子磕出响,他有些正经又认真的,睁着一双圆黑水润的眸子,大着舌头道,“阿、阿瑜,我,我想亲亲你!” 这两杯酒,褚瑜自然没醉,这吕迟这话说的让他忍不住有些心醉,那一阵阵鼓噪起来的心跳催促着他快些将吕迟抓进怀里。 若是他想亲,那便亲就是了。 褚瑜脑中已是将吕迟抓到自己怀里,狠狠的扣住他的下巴,而后侵入那红润的小嘴,好好让这不知轻重成天只会勾引人的小东西知道一些好坏。面上却只沉着,气息微重的看着吕迟摇摇晃晃的朝着自己来。 吕迟脑袋昏沉,又想扑上去径直亲褚瑜两口,却又想起白天时候秦凌同自己说过的话:要对他好,要宠他…… 阿瑜连在光明处给自己拉拉手都要害羞的性子,怎么愿意让自己亲?这不就没说话没答应么,此时要是莽撞亲了,他恐怕不会高兴。吕迟想,说好了要宠的,怎么好强美人所难? 思及如此,尽管心中万分可惜,吕迟还是咬着牙停住脚步,准备回头去。 他距离褚瑜不过一步之遥,眼见着就要扑过去的动作生生止住,让褚瑜心中涌起大股大股的失望。这股失望转为他难以控制的欲念,让褚瑜伸出手一把将吕迟给拽入怀里。 吕迟吃酒吃醉了,自己转了个圈落尽人怀里也知觉不太到,反而有些疑惑怎么自己仰头就能看见褚瑜的脸? 他伸出软暖的指尖去摸,沿着褚瑜的下巴往上,给小胡渣弄得十分惊奇,含糊道,“哎呦,好扎手的东西,”他傻呵呵的笑了两声,早就忘了自己刚才过来是想轻薄褚瑜,这会儿干脆颇有兴致的玩起褚瑜肉眼几不可见的胡茬来。 那双软乎乎的小手从下巴上一寸寸往上,带起一阵阵酥麻的触感,如同过电般终于轰然打破了褚瑜最后一扇强制禁锢住自己的自制。 他咬了咬牙,猛地将吕迟的双手从自己脸上抚下,而后一手将他毫不费力的抱在怀里,一手将他的两只乱动的小手紧紧握住。最后目光灼灼的盯着吕迟半闭着的眼睛与红润的小嘴,没有丝毫犹豫的低头吻了下去。 酒劲儿上来,过了胡闹的那一阵,再有的便是昏昏沉沉想睡觉。吕迟眼睛发沉,连有个东西堵了自己的嘴也不清不楚。他只觉得有个温热带着醇香酒气的东西探进自己的嘴里,却不懂这是为何,只知道下意识的伸出舌头去挡,呜呜恩恩的没个准头。 褚瑜不想那腻滑的小舌头不仅没有躲避,竟还敢往上迎,半点儿没有胆怯。他心头的火气给撩拨的更盛,几乎不能自持。 吕迟像个小娃娃似的给他抱起来,他一边忘情的与他勾缠,一边将吕迟往软榻上带。 吕迟给晃荡的清醒了些,先是察觉自己竟在褚瑜的怀里,当下连忙高高兴兴的将双手双脚都缠到褚瑜的身上。而后又觉得奇怪,不懂为什么褚瑜的舌头会在自己嘴里。 他前头是想亲一亲褚瑜,可吕迟对于亲的概念实在了解的浅显。他如何在安慰小女娃褚灵时候亲她的面颊,就想如何在褚瑜的脸上也亲这么一口。 小少爷画了那么些春宫图也不明白图册里头两人的嘴巴对在一处做什么,实在懵懂的可以。 褚瑜感觉到怀里人的双腿勾在自己腰上,双手也跟着搂住了自己的背,心中越发难耐,将那小舌头压住了吮个不停,热意涨得通身没有一处不难受,却也没有一处不满足。 一个亲吻竟就让他从前有过的几次床事索然无味起来。 吕迟如同一个宝库,诱着他往深了采撷。偏偏可宝库对自己还没有半点儿知觉,成日用红宝石绿宝石招招摇摇的现宝。 嘴上的酥麻让吕迟原本就酒意上涌的脑袋越发昏沉欲睡,他的手脚一松,实在挡不住那股子困顿,也不管自己的嘴还给人侵占着,竟真就睡了过去。 褚瑜又吻了一会儿,察觉到身下人已经没了动作,这才勉强分离了两人的唇瓣,双唇相离时勾起一根银丝,带着股子说不出的淫靡。他的心脏跳得飞快,鼓噪的仿若要从胸腔里跃出。褚瑜早过了吕迟这般的少年年纪,但又的的确确是头一回儿品尝到这样涌动的感情。 他伸出拇指将吕迟唇边的水渍慢慢抹去,目光落在那嫣红的嘴角,与他红彤彤的脸颊上。好半晌,褚瑜叹了一口气,低下头去在吕迟软翘的唇珠上亲了个带响的。后将他抱起来放到床里,脱了鞋子掖好被角,低头凝视了吕迟一会儿,后转身离开。 明柳在外头等的十分警醒,一听见里头有脚步声,立刻守在了门口。后见褚瑜推门出来,连忙行礼,“殿下要走?” 褚瑜点了点头,又道,“阿迟醉了酒,已经睡下,你进去照料吧。” 明柳既是满心怀疑又是松了一口气,连连点头应了,而后快步的走到屋里头。仔细的看了房里,没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这才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走到床边看了看双目紧闭正睡得轻松安稳的吕迟。 她转头去厨房打水,准备给吕迟擦擦脸,出门时已经不见褚瑜。 月色疏朗渐渐落了,交替换上太阳,于吕迟来说,一夜又是普普通通的过了。 因着吃了酒,他第二日醒的就晚,醒来后脑袋还难免昏沉发痛。而后慢慢记忆起昨天晚上去亲褚瑜后自己半路还变卦的事情,就更免不了在心头骂自己几声蠢笨。 这头实在是白白的疼了,没有捞到半点儿好处。 一觉醒来,这小宝贝儿已经将变卦后头的事情忘了个一干二净。 第三十四章 冬天伤口不易好转,褚宏安早起让宫女换了药,自己勉强喝了粥,几个动作下来已是疼的面色发白。 小宫女犹豫的站在一边,想要伸手搀扶,却被他强硬的推到一边。 “我自己来。”褚宏安喘着气,小步的往床榻上挪。 “容你这般折腾,这伤岂还能好?”褚瑜站在门口,也不知什么时候到的。宫人连忙齐齐的仆跪在地,头埋入双掌之上。他一身黑袍肃整,神色淡不见喜,说话间往里间走来。 褚宏安不知这时候他会来,有些吃惊的停下动作,后也不管会牵扯到伤口便欲行礼,“父亲,您、” 他并不知道前日自己昏睡之时褚瑜也来看过他,只当这是头一回,便是如此,褚宏安心中也已有些喜悦。 “不必行礼,”褚瑜抬手摈退了宫人,上前一手扶住他没有受伤的肩头,半拎着弄到了床上,而后问,“可感觉有些好了?” 他的语气虽然依旧稍显生硬,但话语里头关心的意思谁都听得出来。 褚宏安仰着脸愣神,嘴上呐呐答道,“好,好些了。” 褚瑜上下看了他一眼,双手背在身后,沉声道,“那十余个军士的尸首已经找到,家人也有了安顿,待你伤好后去赔罪。” 褚宏安的眼睛通红,用力的点了点头,“孩儿知道了,多谢父亲关心!” 这样的妥帖安排褚宏安何曾得享过,他不知是什么事情改了褚瑜对待自己的态度,只激动万分,狂喜上涌。原本郁郁的精神从这一下好转起来。 褚瑜别了褚宏安,一个人缓步走在游廊之间,本想径直回书房,却不知怎么就到了吕迟住的小院门口。褚瑜停住脚步,放目看着那扇关着的院门,想起昨天晚上吕迟倚门望天的场景。他的视线随着脚步往前,心随意动一路至推开院门,心中想的已经是他将吕迟按在软榻上肆意亲吻的场景。 他心头鼓噪,不过是想到那处,便跳得飞快,恨不得将那挠人心肝的小东西重抓回来,在他清醒时好好欺负他一回。 只不过此时的小院安安静静,瞧不出,唯有一个小宫女打扮的人在扫院子。褚瑜脚步轻,等快走到那小宫女的面前时才给她看见,吓得那小宫女差点儿掉了魂。一哆嗦伏倒在地,行起礼来。 “人呢?”褚瑜问。 小宫女答道,“公子今早出去了,未曾说什么时候回来。” 这趟来是扑了个空。褚瑜心中的失落难以言说,即便知晓吕迟不会在这时候离开,可竟有一股子此刻出宫去寻的冲动。他皱了皱眉头,脚步一转继续往里走,而后径直推开房门,小宫女也不敢管什么,只颤着手拿起扫帚重新扫地,时不时的用余光偷看一两眼。 褚瑜坐在屋里的小桌旁,昨天他坐过的位置,脑中想的是昨日吕迟仰头吃酒时候露出的光洁颈项,上下滑动的喉结,以及沾了酒色的红润唇瓣。褚瑜放在自己腿上的五指渐渐收拢,任由着这自己臆想出来的场景继续深入下去。吕迟喝了酒,眼角带红,浑然勾人。 “我,我想亲亲你!”他摇摇晃晃的朝着自己这边来,身上原本整齐的衣裳忽然变得零零落落。 画面一转,吕迟又半褪了裤子趴在他的膝头,同初见时他打吕迟屁股的场景重叠起来。只不过这回吕迟没哭疼,转而转头嘻嘻笑着看他,还撅嘴要亲。 褚瑜的呼吸不可抑制的粗重起来,正待再往下想,前头在外头扫地的小宫女终于有了点聪明气,扔下扫帚去厨房端了新鲜的茶水过来,站在门口颤声道,“殿下,请,请用茶。” 她的一句话打断了褚瑜的绮思,让他原本紧绷的身体骤然一松,可也更急于见着吕迟,去探寻他这一晚上的功夫怎么就失去了对自己的自控,那娇娇气气的小少爷缘何能够将他的理智全都撕碎,片甲不留,使他在大白天便通身燥热着消散不下去。 这边褚瑜心情起伏不定,那边吕迟却乐乐呵呵毫无所查的坐在马车里头在街上来回转悠。 “奴才打听过了,城里买套小院子,约莫是三百两起,不知公子您要住多大的,二进还是三进?”宫里陪着一起出来的小太监谨慎的问。 吕迟坐在马车角落里才喝了醒酒汤,此时给明柳揉着脑袋,听到这里连忙挥手,“哎,哪里用得着那么大,一进的就成了,不用多大。” 他拢共带出来五百多两,加上自己的私房也不过八百两左右,都用在买院子上了,后头莫不是要吃糠野菜? 小太监虽有些吃惊,面上却也不显露,只点头道,“一进的院子也多,看大小夺定,总的约着一百五十两上下,便能连着地一块儿买下来。” 吕迟听到这句才堪堪算满意,“那边按着这个寻吧,我一个人住,用不着大的,”他顿了顿,又想起什么,立刻嘱咐,“恩,那什么,找个离宫里近一点的地方成不成?” 小太监点头笑道,“自然的,自然的,哪儿能让您住到偏僻地方去。” 说到这里,马车便停了,先是由着那小太监下车办事,后吕迟又拿出一张药方让明柳下去买药。 “照着药方让他仔细的抓配,一样不能少。” 明柳稍懂一些药理,低头看了一眼那方子,却不懂这个药方能放在哪里用。活血,滋润,凝神?这些个功效放在一起是八竿子打不着一处的,活血药何须凝神,凝神药何须滋润? 吕迟见她愣神,啧了一声不耐烦道,“愣着做什么,快去呀。” “明柳快去,快去。”枣木在一旁抬手微微拦住吕迟的手,怕他跟打自己脑袋似的往明柳身上招呼。 明柳才恍然回过神来,对吕迟抿唇一笑,又转头莫名的看了眼枣木,这才低头出了马车。 吕迟没什么坐相的趴在桌上,想起昨天夜里的画面,就只断在他开口说要亲亲褚瑜又后悔的地方,后头的便是断了片,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明柳早上同他说,他们吃了没一会儿褚瑜便离开,她进去看时他已经睡在床上。 也许是阿瑜抱我上去的。 也许是我自己傻不愣登的爬上去睡的? 吕迟簌的一下挺直了脊背,双目瞪着是个不高兴的模样。他在家里时就有这个毛病,喝完酒犯困便要睡得。昨天夜里要真是这么傻的,吕迟想着,低头狠狠地在自己腿上捶了一计,低声骂道,“蠢蛋!” 缩在一边的枣木吓了一跳,以为他是在说自己,连忙赔笑,“少爷骂的是,少爷骂的是!” 吕迟面色古怪的转头看他,拳头捏起来,咬着牙抬手给了枣木一下,“你这个笨东西!” 枣木平白无故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委屈的欲哭无泪,只能捂着自己脑袋委委屈屈的缩回了角落里。 窗外微风一阵,将窗帘轻轻吹开。吕迟靠窗坐着,看见外头行人来来往往,忽然认出一个面熟的。 “哎,”他连忙探出半个身子,同正从马车下路过的常青山打招呼,“老板,你还记得我吗?” 常青山手上挎着菜篮子,先是有些怔,后待看清了吕迟的脸,这才笑起来,“认识。” 吕迟脸上酒窝一闪,认认真真的道,“老板回去帮我好好谢谢那日送书给我的人,他的书可实在有用,”他想着常青山是同道中人,想来也不会羞,说话也大大咧咧起来,“我让人去配了后头的药方,看着实在神奇,用起来兴许也不会差的。” 他说的是书页后头的药方,常青山却以为是用在“后头”的药方。 用起来自然是不会差的,常青山闻言脸颊微红,他抬头看着吕迟纯真稚气的小脸,在心中骂了秦凌两声,骗谁不好要骗这么个少年?如今这小羔羊不仅自己通了书,还配好了药,傻愣愣的要送去给别人开胃。 只不过这些话常青山又不好说,他只得匆忙应下吕迟的答谢,借口书店有事,快步匆匆的走了。 吕迟坐回马车里,舒了一口气,将双手拢在衣袖里,眯着眼睛哼起小曲儿来。 小院里,起初扫地的那个小宫女已经将院子打扫的差不多,照道理是要进去打扫了。她端着一盆水犹犹豫豫的站在房门口,就是迈不开自己的脚。 秦王坐在里头,模样惯常的吓人。她的心跳的要从嘴里飞出来,就怕自己一跨进门里当下就晕过去。 她来回踌躇好一会儿,心中犹犹豫豫每个定数,只期盼着褚瑜回走,却不知他怎么这么有耐性,一坐坐了一个多时辰,依旧气定神闲没半点厌倦的神色。 褚瑜耳边听着那小宫女来回踱步的小声音,双目落在床榻之上。他才消下去没一会儿的思索因着想到昨日自己将吕迟抱上床的场景又骤然涌上来。他外露的皮肤都是通体玉白,不知那包裹在衣服里头剩下的地方是不是也一样?该是一样的,褚瑜垂眸想,打他屁股的那一回不是见过?屁股尚且养的那般娇嫩,更遑论其他地方了。 他的喉头一干,想给自己倒一杯茶,却发现前头小宫女送进来的茶水不知何时已经见了底。半杯冰凉的茶水下肚,也并没有打消他心中不可自控的绮丽念头。褚瑜忍不住幻想到吕迟从大红的被褥里探出一双莹白的脚,那脚想必肉嘟嘟白嫩呢,指尖带着点粉红,一展一舒想必都是要人命的。 实在热,褚瑜皱着眉头站了起来,想到窗口透透风。他起身坐到软榻之上,本想将窗户推开,却看见软榻的角落里放着一只上了锁的小箱子。他略一思索,想起这就是前头被吕迟紧紧抱在怀里的东西。他心思一转,伸手过去将箱子取来。先是晃了晃,里头没有什么动静,其实也轻飘飘,约莫是一些纸类的书信? 褚瑜捉摸不透,正犹豫着是否要将这箱子用蛮力打开,就听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 那小宫女如临大赦,惊喜道,“公子,您回来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遇见了亲爹亲娘。 吕迟才走到门口,给那小宫女满脸的喜悦弄得莫名其妙,“做什么这么开心?” 小宫女连忙放心下手里的脸盆,快步走到吕迟面前,屈膝道,“殿下来了,早里头等您大半个早上了呢。” 听到这一句,褚瑜将手上的小箱子放回原处,起身往门口走。 还不等他走到门口,外头就飞奔过来一个小东西,满脸喜气的撞到他身上。吕迟原本想抱,只不过想到身后还许多人,阿瑜定是要害羞的,于是将动作生生扭转成了拉拽,后还不忘嘱咐明柳关门。 明柳心中急的抓耳挠腮,可面上又不敢不听吕迟的话,咬碎了一口银牙,恨恨的将门给关上。心中又是将褚瑜上上下下骂了个通透。后还不肯走,站在门口候着,准备听到半点儿不对的动静就冲进去看看。 命算什么,她家少爷才是最打紧的呢。 又说屋里的吕迟拉着褚瑜坐到了软榻边上。吕迟偏见窗户半开,连忙脱了鞋子爬到软榻上面探出身去将窗户拉回来关上。他不知自己这个动作撅着屁股,正落在褚瑜眼里。他燃了一早上的火气不等冷风吹熄,又给这个动作弄得火上浇油。若不是还剩下些理智,恐怕当场就要抓着吕迟的脚将他拖到自己身下,肆意轻薄一番。 吕迟不察,只将窗户关好,后心满意足的转头回来盘腿在榻上坐好。他笑眯眯的看着褚瑜,“阿瑜早上怎么会来?” 他自己提出一个问句,却也不等褚瑜开口回答,便径自又道,“阿瑜早上头疼是不疼?” 褚瑜站在软榻边沿,看着他那张红润润的小嘴开开合合,声音又清朗,一句句落在他心上,撩拨的他酥痒难耐。 吕迟犹未察觉褚瑜的心思转变,他想了想觉得兴许阿瑜不好意思说自己头疼,可自己便能因此不关心他头疼了?自己酒量那般好都喝醉了,阿瑜总也有些不舒服的。 他想到这里,连忙坐直了身子,又探手将褚瑜拉到自己身边来坐下,一双小手先按到了褚瑜的肩头,试探的揉了揉,“舒服不舒服?” 吕迟的脑袋从褚瑜的颈侧绕过去,说话时候的热气吹在褚瑜的脸侧,使得褚瑜原本平放在膝头的双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吕迟察觉到他身体的紧绷,连忙拍了拍褚瑜的肩头,心头带着甜蜜的哄他,“我给你揉揉,揉揉就舒服了。” 阿瑜今天实在听话,既是没有将他的手拂开,更没有将自己拖过去打屁股。吕迟心中泛起阵阵喜悦,想必是自己这么些天的努力有了成果,阿瑜知道自己对他的好呢。 吕迟却不知道此刻的褚瑜多想将他拖过去扒了裤子打一顿屁股,狠狠的将他欺负一通。 他的那双手从褚瑜的肩头按到褚瑜的脑袋上,轻轻的转着揉,尽力将明柳给他舒缓头痛的动作学去。心里还暗自得意,我对阿瑜算得上是顶天的好了吧?宠也宠不到头呢。 屋外明柳仔细听着,原本还有吕迟说话的声音,后头一阵却半晌没有动静。她心头火急火燎,正想着要用什么借口破门而入,余光就瞥见小宫女手上新端来的糕点茶盏,心下顿时有了主意,是以上前一把将她手上的东西夺过,咬牙道,“我去!” 小宫女给她弄得一愣,不过也跟着松了一大口气。 你去便你去,她想,我还正怕遇见里头的阎罗王呢。 明柳站在门口深吸一口气,也没先通报便一把推开门大步的走进去。她端着托盘,一偏头看见软榻上的吕迟正半坐着费力的抬手为褚瑜揉脑袋,动作学的不太像样有些胡乱来的架势。 虽然不是明柳预想中的场景,然而她也心痛难忍。自家的小少爷从小到大谁不惯着?便是当年皇帝见了她家主子,也是跟着要亲亲热热叫一声阿迟的,这会儿倒好,秦王这里她家少爷竟是成了个揉脑袋的小使唤! 自觉的自己正给媳妇儿揉脑袋的吕迟有些疑惑的看着明柳,又不太高兴道,“进来也不知道通传一声?傻愣愣的怎么服侍,还不快出去。” 明柳又是犹豫,又是不甘心,带着些委屈的看着吕迟。 那一双小手的动作一停,褚瑜便也跟着回过神来,他抬眸不悦的看向明柳,沉声道,“出去。” 明柳心头一颤,恨自己没用胆小,红着眼睛跑了。 吕迟甩了甩手歪到软榻上,“我有些累了,先不揉了。” 第三十五章 他娇气不掩,只扮了一会儿大丈夫的戏码就觉得累了。圆乎乎的眼睛眨了眨,盘腿坐好凑过去试探褚瑜,“阿瑜,昨天夜里你吃酒可吃醉了?” 吕迟的脑袋歪看着褚瑜,自下而上能看见他下巴上坚毅的线条。他的指尖不知怎么微微一痒,蠢蠢欲动的想伸过去摸一摸褚瑜的下巴。 扎手的。他的指腹交叠在一起捻了捻,恍惚之间闪过一阵模糊的光影。 吕迟兀自思绪漫天飞,随心而动恣意妄为,却不知道褚瑜心中的快速涨跌。他的每次靠近,每次远离,不过都是方寸间的小小变幻,但却抽丝剥茧般的将蒙在褚瑜心口的纷杂扯开,露出里头明明白白的情绪来。 阿迟实在是好的让人不知如何对待,仿若放在金山银山堆里长成的璞玉,明明在富贵俗物之间游离,却有至纯至真的秉性。若是不信天生好命这说法的,见了吕迟的多半也就没有不信的了。 那两杯酒自然是吃不醉褚瑜的,他的视线随着吕迟徐徐挪移,将他摇头晃脑的小模样收进眼底,不知怎么的,开口时说的是吃醉了。 似乎也的确是个吃醉了的样子,不然怎么会有那许多荒唐的念头延续至今,让他要花上十二分的克制才勉强能与吕迟平稳对话。要褚瑜仔细想,恐自己现在还沉醉没醒,仿佛一脚踩进了绵绵软软毫无边际的好梦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清醒,也不愿意清醒。 昨夜那个亲吻让人心旌荡漾,他平素便巧言能说又擅强词夺理的小嘴仿佛缀了蜜糖,甜的恰到好处。褚瑜视线落在吕迟的嘴角,呼吸跟着一滞。 若是现在他凑过去亲亲阿迟,他不会不答应吧?兴许照着平常的性子,主动勾缠上来也说不准。褚瑜内心挣扎剧烈,几乎就要压抑不住心底深沉的渴望,将吕迟强硬的压到身下,从头到脚吞吃他一边,连肉带血一寸不落。 吕迟腰杆懒懒散散的挺不太直,听见褚瑜说也吃醉了,心里总算有些松缓,没觉得有处时那么丢人了。 总也还是将阿瑜灌醉了不是,论酒量也不算全输的。 抛开这可能丢了人的念头,吕迟活络的心思便又周转起来。他一双垂眼斜看着褚瑜放在身侧的手,大掌修长有力,因常年日晒而呈微深的肤色,充满了野性的杀伤力。吕迟的舌尖顶着自己的上颚在口中绕了一圈,色心压也压不下去,一双原本安安分分放在自己膝头的手慢慢伸出去,一点一点的往过去靠,他红脸忍着笑,正暗自窃喜要摸着褚瑜的手时,褚瑜忽然动了。 他的一双手掌忽的擒住吕迟的双肩,将他按到了软榻之上,两人的身体因为这个动作严丝合缝的贴到了一起。 吕迟惊呼一声,慌张的睁大眼睛,给褚瑜身上强势的威压弄的难得有些不知所措。 褚瑜的目光仿若凶兽,紧紧地锁住吕迟,如同数天未曾进食的猛虎擒住了羔羊,只消一张嘴便能将人吞吃进肚。吕迟就算有些呆愣愣,此时也反应过来情状有些不对头。 “阿瑜?”他轻声开口,小心的问,“你,你怎么了呀?” 褚瑜的掠食气息给他这句谨慎带试探的话掐住源头,心跟着揪起来,一时竟无力发作。明明平日里是最时时想着如何占人便宜的那一个,可偏偏有这样奇妙的能力,让人反而觉得亏欠了他一般。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吕迟便识了他的面色,知道褚瑜并不凶的。他极会抓准时机揩油,当下自然也不会放过,心思一转就想起了歪门邪道的东西,毫不迟疑的要动手了。 吕迟小脸红扑扑,虽给人压在身下却依旧没什么自知,反而满是期盼的嚅嗫问道,“你,你终于要给我亲了吗?” 他也不管褚瑜认是不认,自顾自的摩拳擦掌,又怕褚瑜反悔,连忙伸出手用力的搂紧了褚瑜的后背,双脚也跟着奋力挣扎出来,紧紧的勾住褚瑜的腰,同树熊般缠的死紧,嘴上急色的保证,“我就亲一口,真的!” 吕迟的眼睛水汪汪,明明好色之极却又莫名透出可怜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褚瑜要强自去亲他。 他的眼睫微颤,根处带着湿漉漉的水汽,垂眸撅着嘴往褚瑜这边凑。褚瑜的呼吸骤然粗重起来,几乎是用了通身的力气才颤抖的控制住那浑身紧绷的肌肉,吕迟的话语太过诱人,他怎么有气力否决?更别说他此刻通身的气息叫嚣的全都是将吕迟吃干抹净。 吧唧一口,吕迟凑准了褚瑜的侧脸,亲了个带响的。他随即将脑袋给撤了回去,心满意足的红着脸笑嘻嘻,同褚瑜报告进度,“我亲好了。” 他虽然色心滔天,可胃口也小,摸摸小手亲亲小脸便是差不多了。这给开了个胃口的褚瑜来看,简直如同给老虎喂了一两肉差不离,怎么能吃得饱?不仅吃不饱,反而引出了无穷无尽的饥饿感来,将他最后一点理智也统统击碎,全都燃烧成了欲望的火焰。 既然吕迟不懂,那边只有自己动手了。伪君子的表象再也装不下去,褚瑜一手擒住吕迟的下巴,一手搂住他的腰,低沉的道,“不是这么亲的。” 吕迟有些疑惑,“恩?” 还不等他说话,褚瑜的吻就急切的落了下来,这回吕迟清醒,那相较于他自己显得微凉的唇瓣是如何吮咬舔舐他的嘴唇,那灼热有力地舌头是如何毫无预警的闯进他的嘴里,俱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吕迟不过仲怔了一瞬,随即便反应过来。虽然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亲法,心里却高兴地很。不会亲也要胡乱的上,牙齿好几回磕到褚瑜的嘴上。 这点微微的疼痛带将更深处狂猛的欲潮挖掘出来,褚瑜低喘一声,用力的扣住吕迟的腰,几乎要将他揉搓进自己的骨血里。吕迟得了趣味,耳边听见两人亲吻之时啧啧暧昧的水渍声也新奇的很,什么角度什么力道通通都要试探一边,试探过后也不停留,转身抽离又继续下一个动作。 这可越发苦了褚瑜,每每开了一个好头没一会儿就给吕迟打断,弄得他火时涨时落只居高不下。 好半晌的功夫,两人喘着气唇舌分离,额头紧紧地抵在一处,呼出的气息交缠,双眸低垂眼里也都是对方彼此的身影。 吕迟头一回尝试这般新鲜的亲吻法,他睁着眼睛搂紧褚瑜不肯放,连珠炮似的发问,“阿瑜,这是个什么亲法?真好真好,往后我能不能都这么亲你,你往后给不给我亲?” 若是往后都给你这么亲,开了个好头便走了,还不得将人饿死?褚瑜双目深沉的看着吕迟,好一会儿才低笑了一声,有些无奈又有些纵容,“给你亲。” 吕迟高兴的凑过去连连在褚瑜面颊上奖励似的亲了几口。后还不尽兴,眼珠子一转,忽的用力翻了个身,将褚瑜压到了身下,坐在他的腰上小胸脯挺得老高,“那我现在就想亲了。” 褚瑜没说话,面上温和,看得吕迟越发恶向胆边生,是以小脸一低,双手捧住褚瑜的脸,粉嫩的舌尖一探,在他的唇缝里舔了一圈。后又抬起头来自顾自的抿唇似是回味。 若要吕迟说,这将舌头伸进别人嘴里是个什么亲法?若不是阿瑜,换上别人他都要觉得极其恶心,然而偏偏和阿瑜,他就觉得趣味十分,又不知那股子隐隐约约的酥麻之感从何而来,这会儿想的是将方才的每个动作都试试,寻根究底一番。 可也奇了,他不过是探舌出去舔了舔,便觉得有些舒服,是以一时之间认定了这个动作,眯起双眸反复了好几次,却就是不深入进去。 褚瑜给他撩拨的忍无可忍,在后头一次吕迟探舌时,狠狠地含住了他的小舌头,大力吮吻起来。 两人在房里胡闹了半日,明柳就在屋外抹了小半日的眼泪。枣木站在一边十分无措的看着她,安慰又安慰不上,也是急的团团转。 “你,你究竟哭什么,谁欺负你了,少爷?”枣木站在明柳身侧小心的发问,想抬手又不敢碰到明柳。 明柳摇摇头,眼眶里的泪珠子又滚下来。她不知道屋里的场景,自然是全都往坏处想,一个个画面都是褚瑜哄骗了她家少爷做傻事,将她家少爷欺负的眼眶通红。 “怎么办啊……”明柳兀自喃喃,回头看向那扇自己前头出来时没有关的很紧的房门,心中大摇大摆不定,足尖的方向慢慢偏转过去。 枣木结结巴巴又坚定的道,“你,你去吧,若是少爷怪下来,我就说是我的注意,我逼你去的……” 他虽不知明柳是个什么打算,却又不想看她哭,心里怪难受的。话从嘴上一出口,枣木的心里便舒坦下来,他自顾自的点点头,“就是这般,你若是想就去吧。” 明柳眼眶通红,却给他的呆愣弄得想笑,骂了一句,“傻子!”声音却轻飘飘的捶在枣木心头。 明柳因着枣木的话,心中有了些底气,她紧紧揪着手里的手绢,深吸一口气推门进屋,才叫了一声,“少爷……”就给屋里的景象吓得差点儿掉了魂。 吕迟和褚瑜双唇还未完全分离,听见明柳的话一起扭头看过去。 的确如同明柳前头在屋外预料的那般,一个眼眶通红,像是被欺负的狠了,可那人却不是她家少爷。褚瑜被吕迟骑在身下,双目通红的望着明柳。他身上的锐气被欲望冲淡,没了素日的煞气,明柳一怔,视线再转向自家少爷。却见他除了唇边泛红,倒不见有什么异样。这场面分明是自家少爷将秦王欺负了个够呛的模样。 明柳心中又是惊奇又是狂喜,当下眼泪还没擦干净就忍不住要笑出来。她连忙一言不发的转身就走,末了这回没忘了将门给关严实了。 不亏是自己少爷,实实在在有本事,竟能将秦王殿下这般压在身下恣意轻薄。 明柳来回走了两圈,脸上的笑还是掩饰不住。 总算那老东西还有些自知,懂得让她家少爷占些便宜。想到这里,明柳微微仰起头,带着十二分的理所当然,昂首挺胸的转身去了厨房。 枣木靠在一旁见到这幅场景,又是摸不着头脑又是松了一口气。 屋里头,吕迟正搂着褚瑜软声安慰,“别怕别怕,明柳懂事的很,嘴巴严实,不会告诉别人的。” 他说着挪挪移移的要起身,屁股却一下坐到个硬的,顿时停住了动作。 褚瑜想着他前头懵懂的表现,自然以为他不懂这是什么,为防吓到吕迟,打算开口解释。却不想吕迟脸上一喜,来回蹭了蹭,“哎,我有时候发春梦想到你,也会这般的。” 小少爷说的是最实诚的话,用的是最浅显的句子,听到褚瑜的耳朵里却宛若一计重锤,将他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理智又弄得全无。更别说他的动作实在张狂,不教训不行。 吕迟说说还不够,时机正对还想探手去摸摸,半路上给褚瑜擒住了手腕,目光深沉的将那手腕抬到自己嘴边,轻轻地咬了一口。 吕迟哎呦了一声,一手抵住褚瑜的脸,一边连忙将那手腕抽了回来,有些不高兴的低头看着上头浅浅泛红的牙印,鼓腮道,“你咬我干嘛,除了打屁股,你还有咬人的毛病吗?” 褚瑜心头给他揉的软绵绵,什么火气也没有,一举一动都是软的。 吕迟见褚瑜不说话,只看着自己,心中也觉得自己前头的话里责怪重了。 阿瑜才给自己欺负了好半天,怎么能因为他轻轻咬了自己一下就不疼他了呢?这点都不宠,怎么好意思做上头那个。思及如此,吕迟连忙伸出手去在褚瑜的脸颊上摸了摸,声音轻快,“不怪你不怪你的,你若是想咬,”吕迟停了停,觉得自己即将出口的话实在太过大肚,“你若是想咬,我全身你想咬哪儿咬哪儿,下嘴不要太重,我就不怕疼!” 我的天,这若是还说我宠的不够,我便瞧瞧谁能做到这份上。吕迟胸腔之中豪迈之气股股上涌,抑制不住的觉得自己是个大丈夫。 躺在身下的小娇妻,秦王殿下,实在也难以忍受吕迟句句话都能不自觉的让他想歪撩起他的火气,褚瑜双手扣住吕迟的腰肢,将他推到一边坐好,离这放火的远些,也能将那飘散无几的理智攥得紧些。 “你今日出去……” 吕迟盘腿坐着,带笑的看着褚瑜,听了这话,立刻打断道,“我今日出去让人找了院子,明天应该就能走,走前,嗯,嗯……”吕迟偏头看着那只小箱子,心头痒痒的。 阿瑜如今已经愿意给自己亲了,那照着春宫图上走,后头的也自然是水到渠成的。 吕迟没想过事情能如此顺利,一时心头也还扑扑跳了两下,他红着脸将那小箱子拿过来,当着褚瑜的面打开了,小心的抽出里头的那本《龙阳秘术》。 “这本书我已经看过好几次了,你,你要不要也看看?”吕迟满眼期盼的将书塞进褚瑜的怀里。 褚瑜低头瞥见那书名便是一愣,后便是喟叹。若不是他知道这小少爷是个稚纯的性子,这一步步一句句下来却是怎么勾人怎么来,哪有几个人比得上。 “好。”褚瑜开口应下。 吕迟没想到褚瑜会答应的这般顺畅,脸上的期盼转为惊喜,他欢欣鼓舞的扑过去凑在褚瑜的脸颊上亲了三五口,又用软乎乎的手摸摸褚瑜的脸颊,忍着羞小声保证道,“往后,往后我会好好疼你的。” 褚瑜还不懂吕迟的心思,自觉地有些奇怪,但另一边也难免觉得十分受用,于是点了点头,算也是应下了。 只不过吕迟明天就要走,这话还是让褚瑜心头一滞。前头让他不能住在这里的话是自己说的,这会儿舍不得却也是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让褚瑜的不喜也没得发作。 吕迟心情好的很,转头便跳下软榻找了鞋子穿,将在榻上半躺着还有一处坚硬如铁的褚瑜给抛在一边,跑到大门口开门高高兴兴的喊,“明柳,中午多做几个菜,我胃口好。” 明柳的声音也脆生生,“知道的。” 褚瑜躺在软榻上,以手蒙眼,感受着这院子里莫名其妙的欢欣,不知怎么也跟跟着压力全无笑出声来。 第三十六章 “在外已经多日,心中甚为挂念……”吕迟靠坐在窗边,端正的持着笔,认认真真的写家书。下午枣木与李立就要返身回晋国,他一并写好合着一会儿出去买的秦国特产一块儿捎带回去。 “从家里过来的时候,可别胡乱带东西,没得烦死,”吕迟边写边吩咐枣木,他一双眉头扭在一处,不用多想也知道家里头会是个怎么样过分关心的样子。 枣木站在软榻边,呐呐应下,余光偷偷撇了软榻另一侧坐着的褚瑜。他看褚瑜一眼都觉得心惊,不太懂秦王和自家少爷是怎么相处的这般自如。 传闻秦王打仗时杀人如同割韭菜,尸体流出的血水淌成了好几条溪流。秦地从前未曾分封之时便不是什么安稳之地,秦地之人骁勇善战,几乎年年起义。老秦王还在时,没过过一年安稳日子,等到了褚瑜手中,他一仗震慑住了秦人,后又迅速疏通扭转经济,使得秦地原本艰难困苦的日子有所好转,这才慢慢好了起来。以至于如今秦人能心甘情愿听他号令,一路征战平了韩、郑等三国。 这样的人岂会是一个随和的性格? 枣木自觉虽然呆傻,然而这点儿聪明气还是有的。秦王此刻和颜悦色,甚至带着点笑,怎么看怎么像是临下一刀前唬人的玩意儿。 相较于吕迟,褚瑜坐的很端正,但如果仔细看,他的肩膀却不似平日里僵硬,正松松的垂着。他显然是个放松的心情,双目落在吕迟的脸侧,看着阳光斜照进来时将他面颊上细小白嫩的绒毛也照的可爱至极。 小宫女端着茶果走进屋里,小心翼翼的行了礼,后将托盘放到软榻的小几上。 她正待转身要走,就见吕迟的脚往前一舒展,不偏不倚的踢到了褚瑜的屁股。吕迟浑然不觉,头也没抬,褚瑜肉硬的让他以为自己踢到了床板,只嘴上继续念着,“阿芙这傻姑娘,你回去同她说,若是她真的喜欢鱼,我不在时放进去几尾,等我回来时记得捞起来便是了……” 小宫女看见的枣木自然也看见了。他吓得大气没敢喘,双目瞪得老大,垂在身侧的手微微颤抖,就怕褚瑜猛地发作,他家少爷的身子骨经不起人一拳头。 小宫女还能转身就走,跑到外头急喘两口气,然而枣木只能在里头站着,忍着心头擂鼓,双腿发软。 他们却都不知道褚瑜心里想的是什么。 阿迟的脚果然是肉嘟嘟的,褚瑜的视线跟着偏转过去,落到了自己身侧。吕迟穿着袜子,然而依稀还能看出其中的轮廓,他的指尖微动,忍住那想将吕迟的双足握进手里把玩的念头。 绵绵软软,轻轻捏一下就泛出粉来。阿迟说不定极怕痒,边笑边躲却挣不开,眼角泪珠子跟着沁出来……褚瑜双眸低垂,脑中思绪翻飞。 那边吕迟写好了家书,足足共有七八张,事无巨细的说过去,又将家里的每个人数过一遍。他将信纸提起来迎着阳光吹了几口,等上面的墨迹干了,便将信纸整齐叠好,一股脑塞进信封里递给枣木。 “除了这个,方才我和你说的那些你可都听清楚了?”吕迟问。 枣木正忧心,又不敢看褚瑜。他听吕迟说话,簌的一下抬头看过去,却是双目之间一片茫然。 这分明是个没认真听的模样。 吕迟不耐烦的啧了一声,因为坐的远,伸手麻烦的很,便抬起脚来想给枣木一计腿花,不料那脚才抬了一半,竟猛地给半路伸出来的一只手擒住,牢牢的给褚瑜握在了手里。 褚瑜的视线原盯着那肉嘟嘟的脚,正难以按捺却又不好动作的时候,竟见吕迟的脚要往枣木身上招呼。褚瑜心头不太高兴,这软乎乎的脚丫子踢人,是罚还是赏? 枣木却因由他这个动作吓得心肝脾肺肾都疼了一遍,这,这果然忍不住要因为刚才的冒犯打他家少爷了? 枣木护主心切,也不管自己触怒了秦王是死是活了,当下就要猛扑过去,嘴上嚷着,“别伤我家少爷!” 褚瑜给他弄得莫名,又见他呆愣愣的竟往吕迟身上扑,双臂张开是个要抱的动作。当下整张脸都跟着黑了,一抬手如同扫蚂蚁似的将枣木给扫的一个踉跄,往后退了好几步。 吕迟没觉得自己的脚在褚瑜手里有什么不稳妥的地方,只觉得枣木实在呆傻,伴着伸长脖子去看他有没有伤着的时候,嘴上骂道,“你发了病了?这般傻也是有的卖的。” 枣木给褚瑜快如电的动作弄得魂差点儿骇掉了,他哆哆嗦嗦的站稳了,又怕吕迟也跟着收拾自己,忙不迭捡起刚才不小心掉在地上的信件,转头跑了。 吕迟往后抽了抽自己的脚,没抽动。他有些疑惑的看着褚瑜,“你捏着我的脚做什么?” 褚瑜的五指微微收拢,那棉袜便稍稍凹陷进去。这小少爷的脚仿若没长骨头,怎么捏都是软嘟嘟的触感,好似这辈子脚就没沾过地。 他的目光深沉,同前头亲吻时候一个模样。吕迟一愣,想到,哎,这怎么又想亲了吗? 他自觉前头亲够了,这会儿并没什么想望,不过阿瑜既然想,吕迟觉得勉为其难也是要惯他些的。 因而他撑着手将自己的屁股往前挪了挪,等凑得足够近了,就揽住褚瑜的脑袋吧唧亲了一口。后以为褚瑜如愿了便会松手,于是跟着又甩了甩自己的脚,依旧没抽出来,褚瑜的五指反倒跟着收握的更紧了。 吕迟耐性有限,跟着抿唇不悦的看着褚瑜,就算是惯着他也不能是这么个毫无底线的法子不是? “你总是不听话,我会不高兴的。”说话间他的双腮不自觉的微鼓,一双猫儿眼往下一拢,遮了里头的水光,尽力想展露出些凶悍来。 褚瑜双目灼灼的看着吕迟,心头弥漫着一股吕迟带起便没沉下去的麻痒,他身子前倾凑近了笑道,“哦?阿迟不高兴是个什么样子?” 吕迟心头砰砰跳的厉害,脸颊微微发红,他伸手捂住褚瑜的脸,嘴里气哼哼怪自己不争气又怪褚瑜,“你这精怪,如常的会引我,若是不好好对我,过几天我可要收拾你到哭的……” 正说到这一句,外头忽然传来通报声,是前头让找房子的那个小太监来了。 “快些进来。”吕迟连忙让人进门。 褚瑜的手这时候一松,人也跟着坐回了原位。 吕迟用眼角看他一眼,自己又垂下头去理了理衣摆,心道好在这精怪识趣,否则过两天他就用春宫图上的八式到第十八式折腾他。 哭都没有用,将奴仆全都斥退了,谁来救他?吕迟想的洋洋得意,全忘了自己给人轻松的按在膝头打过屁股这一茬。 小太监进了屋里,规规矩矩的行了礼,起身后揣度着语气,道,“一共找了两处合适的,一处是一进的院子,一处是二进的院子,价钱差不多,只不过一进的距离皇城近些,二进的那一处便稍微远了一点。” “远的是多远?” “约莫走路多了两刻钟的时间,不过也是在闹市里头。” 褚瑜原以为吕迟会开口要下那间近些的一进院子,却不料他想了想,道,“那便来那处二进的吧。” 小太监领命,腰压得低低的一路不敢抬头,转而出去了。 吕迟仰躺在软榻上,一双杏眼微微眯着,前头还给褚瑜握在手里的脚丫此时轻轻来回摆动,仿若故意招人,在褚瑜眼前晃晃悠悠。 “怎么不选离皇城近的,”褚瑜问。 吕迟笑眯眯的答,“不影响你造反啊。” 他说着又坐起身来,看见褚瑜微怔的神色跟着哈哈大笑起来,“唬你的,这话我可不跟别人说,你以后可也不能随便说,要是让有心的人听见了参你一本,那可就坏了事儿了。” 虽然此时的晋国就算知道恐怕也动不了阿瑜,不踩线才是最安全的。 “那二进的院子在闹市,皇城周边却相较不如那里热闹,我喜欢热闹。”吕迟解释的自然,“况且又住不了多久的,后头就要回晋国。” 当初是自己开口让人走,这会儿纵然心中有各种不舍的情绪交杂,褚瑜也不好说出让人留下的话。况且他的造反是真的,政局要变也是真的。吕迟如若是寻常百姓出身便也罢了,偏偏却是那样高位,一家子的荣华兴衰都被君王左右着。 褚瑜在心中微微叹,阿迟的性子珍贵,他也要护着才是。 第三十七章 午饭时还晴朗的天气,待吕迟一觉睡醒,阳光已经全收敛进了云层里,乌泱泱的压着天际,不等吕迟要出门的马车准备好,豆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的砸到了地上,将地面浸润湿透,点点滴滴都渗进砖缝里。 吕迟扶住门框,抬头见那染漆的绛红门柱上落了不少水珠。他揉了揉眼睛,意识还有些不清明,困困顿顿的问一旁明柳,“他什么时候走的?” 明柳自然知道吕迟指的是褚瑜,她面上带笑语气欢快,答道,“走了有一会儿了,您睡了约莫半刻钟,殿下便走了,宫人找来的,模样有些匆忙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 她说着走到廊下伸手接了几滴雨珠,落在手心又急又凉。明柳回过头,搓了搓手神色转为担忧,“您便别自己出去了,枣木同李立去买,再径直走了就是了,省的来来回回折返,您还凭空受罪着凉。” 吕迟自己想想也是,天气冷他其实也懒得很,是以点头道,“那我写张单子去。” 他正待折返回房里,院外头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吕迟由是停住步子,有些好奇的看过去,须臾就见一个小太监领着六七个人,手里捧着七七八八的盒子东西,小心的打着伞从外头来。 “这些是什么东西?”吕迟有些好奇,睁大眼睛望过去。 打头的太监给他行了礼,声音略尖细的开口道,“殿下让奴才将这些东西送给公子。”他边说边拿出一张纸条递给吕迟。 吕迟接过来摊开一看,上头遒劲有力的写着几个大字“地主之谊”,显然是褚瑜的笔迹。 小精怪连字都写的这么合我心意,吕迟低头将那纸条收进自己荷包里,又开口让那些宫人将东西先送进屋里。 宫人得了他的许可,随即鱼贯而入,将手里的东西一样一样放到了房里,摆的软榻半满。后不等停留,又自然行礼告退了。 吕迟和明柳一前一后的拆看,里头倒不是什么十分金贵的东西,都是秦国街上寻常能找到,但又稍微不同于晋国的东西。唯一算得上贵重的是几块美玉,秦地特产,十分通透灵巧。每只盒子外头都别着字条,明白写着是要送给谁的。 显然是因为早前听到了吕迟说要出去买东西后,褚瑜特意让人准备的。 吕迟明白褚瑜贴心,脸上笑得收敛不住。末了不想竟还在里头找到一只写着自己名讳的。他连忙扒拉出来看了,那字条上还写,“阿迟赠我书,此物为回赠。” 吕迟心头一喜,想要打开,却发现那小盒子不同于其他,是特意落了一把精致小锁的。 “这要我怎么拿?”吕迟眉头一竖,将那小箱子拿起来来回晃动两下,里头闷闷的传出东西来回滚动的声音,可到底装的是什么却不太能分辨的出来。 他歪着头仔细的听了一会儿,又递到明柳耳边让她听,两人均是摸不着头脑。 “一肚花肠子,”吕迟嘟嘟囔囔的将手里的东西放下,拿不出来看了一会儿凭空觉得心烦,干脆推到一边捅自己的春宫图箱子并排放到一处。 “听着好像也是玉器,只不过感觉怎么圆滚滚,箱子一动就跟着跑呢。”明柳凑在一边,也十分疑惑。 “谁知道是个什么东西,什么玉器这么大件?怪沉的。”吕迟摆摆手,“别管这东西了。” 他认真的数了数褚瑜送过来的箱子,心下高兴,“他选的都好,省的这边再出去买了些用不上,亦或是京城就多了去的东西。” 明柳心里一时也对那给她咒骂了好几日的老东西有了点好观感。 枣木和李立一块儿带着两个宫人将这些东西往宫门口的马车上搬送,吕迟跟着出去,一路还说个不停歇。 “若是祖母怪你,只管告诉她‘都是少爷的主意,他消了气就回来了,只是回去时切莫再有什么丫头通房,让他见了心烦的很。’,若是母亲问起来,就说‘在外头好得很呢,对家里挺挂念。’,父亲那边就说,‘顺顺当当再半个月约莫也就回去了’,那几个小的如果缠着你不放,就说‘收拾收拾还要去接少爷回家,’” 枣木频频点头,一句句不敢落的记在心里。 他们两人行装轻便,上了马车便走,没一会儿便消失在了雨幕里。 “枣木那般呆傻,也不知路上平不平安……”明柳揪着手绢念了两句,跟在吕迟的身后一步三回头的看向门外。 “枣木是练过些拳脚功夫的,平日你欺负他欺负的多了,只当他是个病猫子不成?”吕迟瞥她一眼,又笑,凑过去小声问,“担心枣木吧?” 明柳给他眼里刻意的促狭弄的脸颊通红,又酸了吧唧道,“要奴婢担心他什么?他可连乐安居都有人惦记着给他做鞋垫呢。” “这酸气都快冲天,也罢,乐安院那个丫头是个聪明灵气的,指给枣木也不失为是个良配。”吕迟脚步轻快的走在前头。 明柳连忙追上去,期期艾艾的追问,“少爷,您,您不当真吧?” “兴许呢。”吕迟答的模棱两可,差点儿急的明柳眼眶红。 “您,您,”她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来,明知吕迟是故意,可依旧心里着急。 吕迟坏趣味的哈哈大笑起来,他打头拐过一个游廊,瞧见游廊尽头褚灵站在角落里,一个宫人正弯腰给她整理衣襟。 褚灵的小脸干干净净,头发也梳得整齐,可面对宫人她还是畏畏缩缩。从小活的担惊受怕,即便是一时之间改变了位置,也不是马上能够扭转的回来的。 她抬头看见吕迟从远处走来,竟还认得出他,一时高兴起来,扑腾的挣脱开宫人的束缚往吕迟这边来。 天气凉,外头呆着半点儿也不舒服,吕迟是打算回去继续睡个午觉的。 褚灵咿咿呀呀的口齿不清,也不知道是谁教她,竟含含糊糊的对着吕迟叫出哥哥来。 吕迟的脚步停住,到底打从心底里有些可怜这孩子,是以垂下手摸了摸褚灵微凉的小脸,应了一声,后弯下腰去在她脸颊亲了一口,这才站了起来。 宫人匆匆忙忙的追上来谢罪,又一把将褚灵抱到怀里紧紧锁住。 褚灵用力挣扎,脸上慌慌张张的。 吕迟捏捏她的小手,转头对明柳道,“下午做出糕点来,给阿灵也送一些,奶味的东西这么小的孩子最是喜欢的。” 他说着慢慢松了褚灵的手,由着宫人将她抱走了。 褚灵趴在宫人的背上,泪眼汪汪的看着他,嘴里嚷着,“哥,哥哥。” 吕迟浅浅的打了个哈欠,返身往小院的方向走。明柳道,“您对这小郡主倒是好耐心,若是小姐知道了,不知道多吃醋呢。” 吕迟斜眼看过去,“我待阿芙又何曾不好了?只不过她性子闹腾的很,哪儿是给一颗糖抱一抱就好的,再说,”他顿了顿,“阿芙她从小到大何曾受过一星半点儿的委屈,哪儿有这样的场景让我呵护,如若将阿芙与阿灵放在一起比较,那也太失公平了些。” 明柳抿抿唇,低声嘀咕,“小姐她哪儿会管这些……” 吕芙的确如明柳所料不会管这些,自从吕迟离家,她就差将宰相府闹翻了半个天。也就是老祖宗同吕益吕朱氏没有惯着吕迟那般惯着她,否则宰相府难能保住只砖片瓦。 昨儿个晚上又发了好一会儿的脾气,既是嚷着要把吕迟的在花园里堆的假山推了,又说要将那锦鲤放的满池子都是,末了给吕朱氏押去了书房抄佛经,让她不抄好十本不许出来。 吕芙哪里耐得住,虽在房里出不了门,她身边的小丫头却是来回跑,将外头的趣事之类细细说给她听。 临了到了晌午,她正在书房打瞌睡的当口,跟着吕芙侍候多年的阿香兴冲冲的跑回来,在她耳边低语道,“二皇子差人给大少爷送东西来了,送东西的往元宝居去了,二皇子他正和老爷说话,您要不要去看看?我帮你拦着外头的人!” 若是往日里,吕芙这会儿少不了已经一蹦三尺高,飞似的去偷偷瞧褚清一眼,今天却只懒洋洋想到吕迟,连眼皮都不想抬,只嘴上哼了一声,“送什么东西,人都不在家,哥哥真是讨人厌。” 第三十八章 “明明是个不能吃苦的人,这趟出去偏偏就带了那么两个人,我看枣木平素便没什么聪明气,说好听了是老实的过分,说不好听就是傻乎乎!”吕芙一连串没好气的话,俏丽的小脸皱着,满是忧虑,“还有那明柳,也是半斤八两,他们两个能把哥哥照顾好就是怪了。” 元宝居里打扫的丫头有多少,厨房里做饭的婆子又有多少?林林总总各式各样,少说也有几十号人,条条理理规整的极其妥帖。天底下最不能受累的人,这要是出一趟门能把这些人省了,吕芙想,才是怪事呢。 又说那一边,二皇子的侍从手捧一只方形锦盒,自外院一路到了元宝居。 他也不是第一回来送东西,元宝居里的丫头自然是认识的。 “是个有些年数的古物,殿下觉得大公子会喜欢,是以差我送来,里头有些要略,恐怕要我亲自和公子讲。”那侍从话说的十分客气,可元宝居里的人为难并没有因此少了半分。 明柳让下头的人收了那盒子,思索了片刻措辞,这才转头对侍从道,“公子外出游学,等他回来,看见这个定是特别欢喜的。” 侍从露出微讶的神色,旋即又收敛回去,他点了点头,只说,“那是真不巧了。” 说罢也没再停留,径直快步走了。 明兰蹙着眉头,松了一口气之余又隐隐有些担忧。 那侍从出了元宝居,一路快行到了宰相府里的藏书楼。褚清与吕益正在下棋,棋局僵着,难分难舍。他过去附在褚清耳边低语了一句,褚清的指尖顺着他的话语一松,白子掉在了棋盘上,咕嘟咕嘟的滚了一圈,落在个难看的地方。 吕益大概知道侍从说的是什么,只不过依旧气定神闲的将那一枚白子捡起,又把棋盘恢复了前一刻的原样。 褚清摈退了侍从,没有周折直接开口问,“阿迟怎么有了出去游学的念头?” 吕益浑不在意的哈哈笑道,“他的脾气殿下您也清楚,犯了他的不喜欢,那还有什么商量的?他要出去,我也拦不住,说是一两个月便会回来,他虽给他祖母与母亲骄纵的厉害,不过也是个男子,出去游历是好的。” “如今外头多不太平,流民四窜,战事未稳,老师此时让阿迟出去,欠妥当了些。”褚清面色发沉,顿了顿,又道,“去了哪里,我派人寻他回来。” 吕益这才放下手里的棋子,双手垂在膝头,他看着褚清面上的忧虑,平静的开口,“去了秦国。” “秦国?”褚清闻言失了风度,他猛地起身,面上的怒容终于掩饰不住的迸射出来,“老师难道不知道秦国如今局势?阿迟去了那等地方,无异于羊入虎口。” 吕益慢吞吞的站起来,“如今局势未定,却也未反,拢共再一月就回了,想必不会如何。” 他的话说的轻飘飘,砸在褚清心上却是阵阵如同惊雷。他自然是先忧虑吕迟的安危,下一刻想到的还有吕益的态度。政局之事吕益看得不可能不清楚,这个时候让吕迟去秦国,他到底是个什么打算? 褚清满目怀疑的凝视着吕益,吕益只淡然笑笑,“此事的确欠妥了,待阿迟回来,我会好好教导他。” 他说着回望那棋盘,又道,“这棋已经是个死局。” 褚清稍稍平息了脸上的怒容,拂袖道,“那便做平手,下次再来向老师指教,告辞。” 他转身离去,吕益泰然自若的坐回原位,盯着那棋局好一会儿,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下头有奉茶的小侍从见他如此开怀,不由问道,“老爷缘何对个死局发笑?” 吕益摇摇头,“这哪儿是个死局,”他说着拿出一枚黑子,落在棋盘边角,一瞬间竟然将这死局救成了活的,白子被他一通大杀。 那小侍从瞪着眼睛看了许久,也看不出其中的门道在哪儿,只啧啧称奇,又学了一手。 朝堂之间的政局瞬息便换,如今更是胶着在一处,动辄便有杀头的祸患。从入冬至今,上至京官,下至地方小县的官员,贬的贬,杀的杀,一路未曾有过停歇。 吕益将双手拢回衣袖里头,站在廊下,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古言说伴君如伴虎,晋王已糊涂的不用再说。朝政全由褚清把持,与其说步步小心错不得,倒不如趁早抽身来的好。 他是这一家子的家长,自然要保全这一大家子的人平安随顺。 褚清折返回宫,探子早早已在殿里等候,将外头传来的消息告知与他。 “周王与卫王已经动身来京请罪,不日便要到达。” 周国与卫国分于边角,然而百姓富庶,不愁吃穿。韩郑等三国起兵谋逆之时,卫国与周国忌惮当时局势,又预想晋国将灭,均未曾出兵来救。如今秦国大胜,将三国收回,卫国与周国日日战战兢兢,唯恐晋国秋后算账。是以两王亲自入京,只想保命为上。 天气越来越冷,也许不日就要下雪了。 褚清坐在暖意融融的大殿里,想起去年这个时候,吕迟抱怨天冷的模样。 他的心情因一个吕迟起伏不定,好半晌才找来暗卫,命他们去秦国,花上性命也要尽快将吕迟带回晋国。 而因为吕迟心情起伏的可不止褚清一个。 秦王宫中。 昨天夜里起了风宫飘飘零零的下了好些雪子。落在窗檐瓦愣上噼里啪啦的发出细碎的小声,今儿个一早出去看,却只剩一地的雪水。 吕迟躲懒,睡着窝在床铺里面不肯起来。 明柳早上也不舍得叫他,只陪着坐在外间做针线活,偶尔抬头看他一眼,厨房里的粥也跟着一路温着。 等褚瑜到,时间已经快到中午,天气阴郁的叫人不喜欢。他迈步进了小院,后头的宫人都在门口停住了脚步。小院子里的摆设铺陈,以及这会儿的人烟气息,全都是个寻常人家的模样,半点儿看不出高门皇宫之感。 院子里头的小宫女见了他连忙行礼,却给褚瑜略过,他大步往里走,等到了房门口还没听见一点儿声息,这才奇怪了。 竟还没起?他正待叩门,门就从里头自己打开了。 明柳在里头听见小宫女行礼的声音,心头一跳跟着站了起来,开门见了褚瑜,也跟着规规矩矩的行了礼。 “少爷还睡着,您先进屋吧,外头凉的很。” 明柳客气的让褚瑜有些受宠若惊。从前几回,这小丫鬟见了自己虽然也是恭敬,可那间或牙痒的神色褚瑜也都看在眼里,却不知何时起她转了性,此时见了自己眼底竟只有笑眯眯,连前头的怕都没了。 不等褚瑜细想,明柳将他迎进屋里,又让小宫女进来倒了茶。这一切都是轻手轻脚,没打扰褚吕迟的半分安眠。绵白的床帐垂着,褚瑜的视线落过去时依稀能看见里头包成一只粽子的吕迟,半张脸挤在枕头上,软翘的嘴唇抿着,全不设防。 “奴婢先去厨房看看。”自从昨儿个瞧见自家少爷将秦王压在身下肆意轻薄,明柳就觉得再就没有什么担心了。她对褚瑜福了福身,转头毫不留恋的走了。 房门一开一合,屋里便只剩下他们两个。 褚瑜手里捏着茶杯,里头的茶水热乎乎,他却喝不下去,反而浑身涌起一股燥,恨不得跳进井水里凉一凉。 《龙阳秘法》,吕迟给他送了一本好书。原本对男女之间情事都了解不多,没什么花样可说的褚瑜,不过将那本书草草的翻了几页,学到的竟比前头十几年加起来的还多。 虽然上头描述的事情本也并未让褚瑜有多大的感觉,可这会儿坐在吕迟房里,看着他睡在不远处,昨天夜里的那些普普通通的文字忽然像是活了过来,一句一句的闯进他的脑海里。原本生硬的,平白的文字,描述的话语,一点点在褚瑜的脑海里形成了具象的画面。 只要将人代入成吕迟,褚瑜的呼吸骤然加粗,目光紧紧锁住吕迟。 手中的茶杯在被他捏碎的前一刻,终于给褚瑜放回了桌上,他忍不住也不想忍。褚瑜起身大步走到床边,一把掀开床帐,就势坐下。 吕迟听到点动静,以为是明柳来叫他,挪挪移移的往床里头躲,嘴上含糊道,“走远些,走远些,我不穿衣服……” 他说着从原本只露一个脑袋的被窝里甩出一只光光的手臂,闷闷的拍在了枕头上。吕迟的双臂带着少年转青年人的肌理,形状线条优美,莹润带着玉色。间接带出的一截脖颈与肩头,俱是一样的引人。 褚瑜哪儿见过这样的景致,他的双手紧紧扣在床沿,结实的床板在他手下显得脆弱无依,再多分毫力道就要分崩离析。 《龙阳秘术》里的话语在此刻鲜活的跳动起来,从吕迟的指尖蹦跶到他的脖颈,再往上一路没有停歇的到了他的嘴角。 褚瑜忍耐不住,低下头去在吕迟的嘴角亲了亲。他原本以为这便暂时够了,却不料这一下动作犹如饮鸩止渴,反而勾引出他那好似无穷无尽被压抑着的欲望。褚瑜低喘了一声,双唇含住吕迟的,正要探舌进去,却察觉身下的人忽然动了起来。 吕迟睡得迷糊,只觉得身上靠了一股凉气过来。他怕冷,自然清醒不少。正要偏头去看,却察觉嘴上给人亲了一口,于是跟着将那零星半点儿的睡意也抛去了天边不复看见。 “你想冻死我,”他嘟囔着翻过身,双手一起用力的推着褚瑜的胸膛。动作之间却将自己的上身全都露在了外头。 屋里暖意融融,吕迟睡觉时只穿了一条亵裤,此时锦被一落,皮肤是玉,又有嫩红两处,俱是清清楚楚的现在外头。 都是男子,吕迟只觉得冷,半点儿没有想到有一点不对的地方。那里去知道这光景落在褚瑜的眼里是个怎样烈火燎原的场景。 褚瑜给刺激大发,愣在了原处。 吕迟趁着这一会儿的功夫,连忙抓好被子将自己包住,带着些起床气的瞪眼抱怨褚瑜,“你身上真冷,不要抱我。” 他说着打了个浅浅的哈欠,探头往外看,“什么时候了,你来了多久?” 那好光景不过看了一眼便给人遮的严严实实,褚瑜恨不得自己动手将包着吕迟的锦被剥了,自己变成那被子,可吕迟毫无防备的双目盯得褚瑜心中莫名又有了些负罪感。 “来了才一会儿,时间也还早。”眼见着要到中午吃饭的时候了,褚瑜一开口却是时间还早,若是给外头的人听了,没一个的眼珠子不得跟着掉下来。 听了这话,吕迟显然放心了些,他重新倒到床上,只露出一张圆乎乎的脸蛋,看着褚瑜道,“你来送我吗?一会儿我就起来走了。” 褚瑜伸出手捏了捏吕迟绵软的脸蛋,和他说话语气就耐不住要温和起来,“今天得了些空,我陪你过去。” “哎,你手凉,别弄我。”吕迟懒得伸手,只将脸往后扭,不让褚瑜动他。 褚瑜的手往下一挪,隔着被子放在了吕迟的肩头。 “你陪我去啊,”吕迟一双杏眼笑眯眯的,显然是个高兴地模样,“那最好了,我还想着今天兴许见不着你。” 他说着又想起昨天褚瑜让人送过来的东西,不由抬高声音好奇道,“你昨天送给我的东西怎么是上锁的?也不把钥匙一起送来,我都打不开看。” “还不到时候,”褚瑜双目落在吕迟的脸上,心头给他懒洋洋的声音弄得酥软无比。 阿迟恐怕还是个不太清楚这些事情的,他随性而来,却不知道自己又多勾人,是以将两人之间相处的进度拉的太快,让褚瑜都有些招架不住。 即便他心中的层层渴望全都催促着他快点儿将吕迟这小傻子吃进嘴里,然而褚瑜到底有些不忍心。 “嘁,卖什么关子呀,”吕迟扭头翻了个白眼,想了想又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来,摸摸索索的抬手将褚瑜的手给握住了。 “你的手真凉,”吕迟一边说一边将褚瑜的手往被窝里拽,带着几分宠,“来,我给你暖暖,” 说到这里小少爷还怕褚瑜不知道自己对他有多好,想了想还认真补充,“除了你,我就给我娘和祖母暖过手。” 话里的意思清清楚楚,褚瑜该为这个高兴呢。 褚瑜的手给他拖进暖融融的被窝里,这却不算什么,吕迟的一只手同他十指相扣,将他的手放到了自己的心窝口,嘴里还念念叨叨,“这样暖得快。” 褚瑜的指关节从吕迟的胸口来回几下滑过,吕迟还不觉得有什么,目光依旧寻常,嘴上还和褚瑜说起另外的话来。 “我还想出去买几个小丫头来,也不知明柳她教不教得好,你这里有没有什么管事的嬷嬷厉害些的,先借我一个好不好?” 这一串的话落在褚瑜俱是应了,他面上听得认真,可实际上心思早已经飘飘洒洒去了天边。褚瑜费尽全力克制着自己想要将手掌下面这软绵绵的小东西好好揉搓一番的冲动,面上还要仔细听吕迟说话,这莫大的折磨弄得他面色痛苦,吕迟吐露出的每一个都成了嗡嗡嗡的声音,一个都连不成话语。 这张甜蜜蜜的小嘴,褚瑜的目光落在吕迟开开合合的嘴唇上,阿迟说出来的声音清朗好听,不知换个时候叫出来会勾人到何等境界。 吕迟不知褚瑜的艰难挣扎,见他点了头便高高兴兴的继续道,“我顶多借上几天就换回来的,几个丫头反正也不跟我回晋国,放在这里偶尔有空过来住几天而已。” “回晋国”这三个字将褚瑜的注意力调转回来,他强自按捺住心头源源不断涌上来的绮丽念头,皱起眉来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晋国?” 吕迟觉得被窝里褚瑜的手已经足够热乎,于是顺势放开,认认真真的说,“出来挺久了,我有些想家,家里人也必定担心我的,等枣木回来,我再住几天便差不多要走了的,” 他跟着半坐起来,想将褚瑜的手扔到自己被窝外头去,嘴上继续道,“她们一定也怕的,不敢往我房间里塞人了。” 吕迟脸上笑眯眯,觉得这一趟出门实在值得,不仅抱得美人归,还将家里的烦心事也一柄解决了个干净。 他那小脸上才露出些自作聪明的得意,褚瑜的手却没给他推出去。那只大手猛地绕过他的腰肢,如铁一般灼在他的背上,气的吕迟后面的话都没说利索。 “都说了你的手,太凉了!” 第三十九章 褚瑜却不理,贴着吕迟后背的手将他带过来狠狠的按进了自己怀里。 他岂止是手上凉,身上更凉,两人紧紧贴着感觉更甚。 吕迟浑身上下只穿了一条亵裤,仿佛给块冰搂着,登时给冻得眼角都红了,猛一哆嗦后正要骂,却忽觉褚瑜身子像是冒出热气来。这转变太快,褚瑜一愣,伸手上下摸了两把,果然浑身都是热的。 褚瑜将他抱过,又将里头的锦被拖过来仔细盖在吕迟身上,而后就感觉一只手在自己的背、腿与前胸各自摸了几把,他原本心猿意马已经开始燥热,全身顿时因此更热了些。 吕迟还不明所以,仰起头问他,“我听闻有些内家功夫练了就不怕冷,你是不是也练过?竟这么一会儿就热了,往后冬天若是抱着你睡,咱们打个赤膊那不是舒服极了?” 他自顾自的做起打算来,也半点儿不认生,扭过去又往褚瑜身上靠紧了些。 褚瑜这通身燥热的火气给吕迟认成独一派的内家功夫,他毫无反驳的法子,又因吕迟的提议实在诱人的很,褚瑜干脆没有说明,脑袋贴着吕迟的,“全凭你喜欢就是。” “全凭你喜欢”这话吕迟十几年来听了岂止千八百回,他理所当然的应了,“那是自然的。” 明柳从厨房走回来偷摸站在门外,正好听到这一句,心下又是一定,偷偷抿唇笑了两声。 少爷果然将秦王管教的服服帖帖,实在是她的好少爷。 屋外人不知屋里情状,屋里人也不知屋外人所想,只传唤了热水进屋,要洗漱了。 明柳一边嘱咐了外头的小宫女,一边自己快步往里走,又开口与吕迟商量,“少爷,多的衣裳我昨晚上都收拾放起来了,今天将就先还穿昨天穿过的那身吧?” 吕迟卷着被子坐在床边,听见这话,嘴巴一抿,有些不太高兴,“那好吧。” 褚瑜站在一边,目光所及是他腮边抿唇时带起对的浅浅酒窝,嵌在白嫩的面颊里让人想伸手戳一戳。 明柳见他应了,便将衣服放在暖炉边暖着的衣服取了,又好一番搓动自己的手,将上头的寒气驱没了,这才到了吕迟床边。 她将里衣抖落开挂在自己手臂上,后伸手将吕迟的锦被扒了一半,动作飞快的将衣服重新包到了吕迟身上。 “这屋里应该不太冷吧?”明柳仔细的问。 吕迟慢慢的摇了摇头,随着明柳的动作将双手展开又放下,“不冷。” “您起得晚,一会儿还是先用了早饭,粥食好消,免得头一顿就伤了胃。”明柳道。 褚瑜起初以为明柳只是过来递送个衣服,却没想她是亲力亲为时候吕迟穿衣。再看两人之间相处的情状,显然在家时都是这么伺候过来的。 他心中涌起一股酸浪,滔天扑来将他浇了透顶。虽说大家少爷哪一个都是这么过来的,可这终究减不去这股酸味。 褚瑜眉头一皱,大步上前将明柳手上的衣服拿了过来,“我来吧。” 明柳一愣,吕迟也跟着一愣。 吕迟此时只剩下外衣外裤没穿,换个人给自己穿衣服,他也坦然的很。 “先穿裤子。”吕迟坐在床沿抬了抬脚。 未着鞋袜的脚在褚瑜的眼前晃了晃,果然粉嫩肉乎,让人想好好揉揉。 果然服服帖帖! 明柳心中喜悦更盛,也不推辞,喜滋滋的只转身往外走,道,“那奴婢去看看热水准备的怎么样了。” 褚瑜半蹲下来,让吕迟自己拎着裤子往上拉,两根裤管里慢慢透出一双白嫩的脚丫,差一点儿蹬在他脸上。 吕迟见自己的脚落在褚瑜脸边,跟着哈哈大笑起来,“你怎么不走远些,差点儿踩到你的脸上。” 褚瑜的目光深沉,抬手捏住吕迟的脚,五指火热的往上挪移。那肉乎的脚背仿若暖玉,又仿若热火,灼的他心中燥热难耐,呼吸沉重。 吕迟觉出不对,笑声渐渐止了,低头对上褚瑜极具侵略性的目光,不由得往后缩了缩,干巴巴的凶道,“你做什么捏着我的脚,还不快放开?” 面对褚瑜,他虽可骄纵,但心里多少还有一些怕。头一回见面就给人扒了裤子打过屁股,又知道秦王不是个善茬。他还没完全探到褚瑜对自己纵容的底线,是以自觉地小心谨慎为上。 他却不知道褚瑜恨不得吕迟刚才便一脚踩到自己脸上,好让他顺势亲一亲他的脚心脚背,好好疼一疼那肉嘟嘟的东西,也免去这会儿强自忍耐的功夫。 还不是时候,过分了难免会吓着阿迟。 褚瑜心中喟叹,手上慢慢松了桎梏的力道,人也跟着站了起来。 吕迟得了自由,忙不迭将自己的脚收了回去,双目警惕的盯着褚瑜,嘴上不满道,“你真奇怪,我说话你怎么时常像是听不见?” 莫不是个耳背的呆子来的? 褚瑜露出点笑意,走过去伸手还想摸摸吕迟圆乎的脸颊,给吕迟躲开,有些嫌弃,“你才摸了我的脚,还敢来摸我的脸?快些去洗手。” 褚瑜道,“你的脚都带着脂膏的香,我不嫌弃,你自己怎么到嫌恶起来了?” “这怎么能一样,”吕迟不太信褚瑜的话,捧起自己的脚闻了闻,香倒的确是香的,他面色一红,强自反驳,“香成茉莉花那也是脚,总比不上脸干净,怎么好放在一起说。” 他说着自己飞快的穿好鞋袜,从床上跳到地上,又披好外衣,头也不回的到了外间。 褚瑜在他身后缓缓跟上。 等一番洗漱,又一块儿用了早午饭,便收拾好行装出了宫门。 轻车从简,一路穿过闹市到了居所处。 吕迟出来依旧什么也不管,只抱着自己的那只小箱子。 褚瑜已经歇下去的好奇心因为这个又慢慢的浮了上来。 “箱子里放的是什么?”他问。 吕迟的猫儿眼一眯,笑着将箱子往后缩了缩,学着褚瑜早上的语气,“还不到时候,”他想了想又补充,“到时候我拿出来给你看,你一定喜欢的。” 等阿瑜愿意和自己睡了,这就是拿出来说服他的法宝。 褚瑜具体的想不太到,但是这小少爷神秘切切的语气却让他好奇的很。 他伸手在吕迟的后脖子那儿划了划,语气有些散漫的问,“阿迟知不知道我昨天送给你的是什么?” 吕迟自然不知,他摇摇头,又将怀里的箱子放去一边,挪到了褚瑜的面前,扑过去粘着,“你送的是什么,是不是好东西?” 自己给了阿瑜那么一本好书,他从上头学些讨自己欢心的东西也不是不可能。只不过吕迟绞尽脑汁也想不出,那本《龙阳秘法》除了后头的脂膏还说了什么不得了的? “是个好东西,”褚瑜搂住吕迟的腰,低头在他的嘴角亲了亲,“临你走前给你看吧。” 吕迟点头,给褚瑜亲了那么一下又觉得不够,他从来不羞于表达自己的欲望,是以主动勾住他的脖颈,启唇亲上去,同他好一番勾缠。 马车里只他们两个,褚瑜无须忍耐。他一手抱着吕迟,一手将马车里的小几扫去一边。后倾身压下去,将他罩在了自己身下。 吕迟的口舌柔软发甜,又不吝好学,对待情事自然奔放,想要什么就拿什么,往往几下让褚瑜难以招架身下胀痛非常。 马车停在小院门口好一会儿,却仍不见里头有什么动静。 明柳从后头的车上下来,有些疑惑的盯着马车瞧了一会儿,后才吩咐宫人先将后头的东西搬送下来。 而马车里,吕迟正奇怪,怎么同时男子,尺寸却相差这么多? “硌得我难受,”他往旁边躲了躲,一张小脸给亲的通红,全是憋气憋的。 褚瑜正勉强平复自己的呼吸,因此手上对吕迟的束缚并不重,任由他像是一尾小鱼似的滑出了自己的怀抱。 吕迟对他身上哪儿都好奇非常,他还不知身边的人如同猛兽正在压制要一口吞吃了自己这小羊羔的欲望,直爽非常的凑近了去看。 嘴上还道,“哎,能不能给我瞧瞧?”他说着半点儿不害羞的伸手想去碰。 下一刻便给褚瑜猛地擒住了手腕,举在半空中动弹不得。 “再闹就要收拾你了。”这几个字几乎从褚瑜的齿缝间挤出来般的生硬,他气息粗重,浑身热的难受,这小东西却还不知情况竟想伸手来摸。 若是给他碰一碰,这一下午都不用从这马车里出去了。 褚瑜又是无奈又是想再打吕迟的屁股一顿,真真是个欠收拾的小玩意儿。明明是色心最重的,懂得多却又懂得少。该知道的不知道,不该知道的全知道。 吕迟连忙缩回自己的手,褚瑜此时身上萦绕的危险气息他还是感觉的出来的。吕迟拉了拉自己的衣摆,“那我先下去了啊?” 虽是个问句,他也没等褚瑜的回答,径自推开门下了马车,一溜烟跑远了。 明柳在门口已经等了有一会儿,见他下马车,连忙过去问,“殿下怎么还没下来?” 吕迟回头看了一眼,扭头帮褚瑜寻借口,“害羞了,咱们先进去,让他自个儿待一会儿。” 褚瑜耳力好,将这几句话听得清清楚楚,他以手覆面,仰躺在马车里,有些无奈又自嘲的笑了笑。身下的胀痛一时难消,自己怎么就惹了这么个让人想疼又想打的小东西? 吕迟那边却已经不管褚瑜多煎熬。他同明柳一路进了大门,前后左右的看。 “大小同元宝居差不离,收拾起来难免有些耗费精力的,改明儿就去人牙子那儿买几个丫头回来,你能教就教,不能教的我还从阿瑜那儿借了个嬷嬷来。” 明柳一听见嬷嬷两个字就头皮发麻。她小时候也是给嬷嬷教过的,宫里几十年的老人了,说话做事都一板一眼,拿起尺子抽人可一点都不带手软的。她也不算是笨的,可还没少是给嬷嬷收拾,以至于到如今都怕的很。这会儿听吕迟这么说,连忙挽住他晃了晃,求道,“少爷,我定能将人教好的,这里的嬷嬷又不知道你的喜好,哪儿能教导出合适妥帖的人呢?” 吕迟瞥她一眼,“琐碎的规矩总还是要有个人来教的,你一个人总是累得慌。” 明柳苦着脸,“不会的,不会的。” 吕迟眉头一皱,啧了一声,“给你躲懒你都不会,真是个傻子来的。” 话说到这里已经算是松了口,明柳微微松了一口气,笑眯眯的半拉着吕迟,“多谢少爷。” 院子里多多少少已经被宫人收拾过,主屋里更是由人动作飞快的起了暖炉铺好了锦被。 等褚瑜走进屋里时,吕迟已经窝在暖榻上面手里捧着一本闲书,仔细的看。 外的人兀自打扫,明柳悄声的退了出去顺手将门给带了。 吕迟放下书,上下扫了褚瑜一眼,谨慎的问,“你现在不想收拾我了吧?” 他问这话说的是挨揍的事情,停在褚瑜耳朵里,即便他知道吕迟问的不是旁的,可也禁不住要往旁的事情上想。 那张小嘴不是吐出蜜糖般的情话,就是吐出让人几欲沉迷的呻吟,实在不知是怎么养成的。 “我哪有一刻不想收拾你……”褚瑜半咬牙,走过去坐在吕迟身边。 吕迟听了这话就差一蹦三尺高,哪里还坐的住。他一骨碌爬到软榻上的小几后面,同褚瑜隔开一些距离,又气又怕,“你怎么这么吓人,别坐我边上。” 他以为两人通了心意,褚瑜便没了以前那等性子,却不想如今挑明白了说,竟是比从前还厉害。那书店老板说的也不全对,对褚瑜怎么没两天把他的小性子都宠出来了?竟是时时刻刻想打他! 褚瑜也不让吕迟躲,一把将他拎过放到怀里,一双手在他屁股上不轻不重的拍了下,有些奇怪,“你想到哪儿去了?” 屁股上这一掌几乎是印证了吕迟所想,他果然还是想要打自己屁股的。 他猛地弹起来,手脚并用的将褚瑜推到边上,怒气冲冲,“你若是还想打我屁股,我就不同你相好了。” 他说完这话,又想起来是自己追着褚瑜好,也不知他到底愿意不愿意,心里又多了一重失落。 褚瑜这才明白过来吕迟的意思是什么,当下忍俊不禁,“我并不想打你的屁股。”我只想在上面另外做些文章。 吕迟闻言心头一松,后想了想又气闷的问,“那你,你想不想同我相好?如果是我一厢情愿的,我也不难为人的。” 他脸颊微红,是气的也是恼的,更合着这会儿的一丝心焦,杏眼垂着不敢看褚瑜。 小少爷难得露出这般可怜样,褚瑜哪儿舍得吊他的胃口,当下低头亲亲吕迟的额头,叹道,“只怕现在你不想和我好,我都不许了。” 这话极得吕迟的心,他一边嘟囔着你这精怪,一边高兴的搂住褚瑜的脖颈亲了上去。 秦国这边暂自是浓情蜜意一片,家国之事一时也放去了一边。只不过晋国同这边相比,又是另外一番情状。 周地与卫地的诸侯王前后入了晋国的边境,两人对自己的前程忐忑非常,都已经做好了抛开荣华保命的准备。他们同晋王就旧交,这趟来京便期望着他能念着旧情网开一面,却不想在边境之处就遇上了晋国精兵,不等他们开口说一句就形同罪犯给押了过去,身边呆着的亲信护卫也当场给乱箭射成了筛子。 两王这才知道后头的事情多半不简单,恐怕自己要留命的打算也成了奢望。 而那边秦军入了战败三国,三班六房均是换了个门面。照理说原是要晋国派人来收复回去,可秦军在边境之处的守卫却日渐严密,起初还能有几个像是吕迟这般冒失的闯入,后头几乎便成了苍蝇都飞不过的地方。 褚瑜显然是要反,京城里头原本热闹喜庆的氛围被这日渐加长的等待弄得渐渐消散,一天比一天心焦起来。 若是褚瑜就这么反了倒好,可如今他半吊着将三国暗里收入囊中,明面上却不出一言,实在让晋国上下难受的紧。 秦地的兵力威武,人人骁勇善战,然而这一路周折战争的消耗巨大,短时间内无法负担起另外一场战争。而晋国虽然国力已经不复从前,然而胜在富庶,这样的情况分析,如果要打起仗来,对于两边来说都不是一个有万全把握的事情。 即便褚清不愿,他也只能暂时与秦国维持着勉强的平衡。 第四十章 李勋才到殿门口,里头便匆匆迎出来一位宫人,见了他,先是恭恭敬敬的行了礼,后才道,“李将军来的不巧,殿下此刻并不在宫里。” 李勋没预料到是这个结果,有些意外,“可知道殿下什么时候返身回来?” 那宫人摇了摇头,“不知。” 至于说去了哪里,褚瑜的行踪李勋也不好开口问,是以满腹狐疑的掉头走了。近来偶有遇见这样的事情,多半都与吕迟有关系。李勋站在宫门口想了一会儿,独自调转马头悄悄的去了吕迟现在的居所。 李勋将马停在街边角落,给了看马人几个铜子儿,而后整了整衣冠,坐到了沿街的一个小茶摊上,点上一杯热茶,热气缭绕的等看。 那小院的门起初关的紧,约莫过了大半刻钟,从里头给人吱呀的一声抽了门闩打开了。那唤作明柳的丫头的身影先显露出来,后头又有两个看着更加面嫩些的小丫头,笨手笨脚的从里头挪出来,给明柳说了两句又退了回去。 李勋前后张望了两眼,没见到有马车过来,心里估计着他们并不要出远门,多半只在附近转悠罢了。 他抿了一口茶继续等。 终于又过了小半刻钟,里头走出一个高大的身影,不是秦王是谁。 褚瑜今天作一身寻常打扮,无论是衣袍发冠都是满大街都是材质,只不过他周身的气势太强,仅一眼就能看出他的威严来。 李勋捏紧了自己手上的茶杯,更加仔细的盯着瞧。 又见里头须臾晃出来个揉眼睛的小公子,圆脸似雪面上带笑,正仰头同褚瑜说话。 褚瑜的视线全都落在吕迟身上,虽然不见他自己开口,只那瞧着吕迟絮絮个不停的样子也是耐心十足。 李勋原本不过猜测而已,此时眼见落了实,心里不但没有落下松一口气,反而有些吊了起来。 吕迟那是什么人?晋国宰相之子,还是千娇万宠出来的,在这个当口,晋秦两地随时可能陷入战争,那宰相老头素来是个老狐狸,此时将自己的儿子扔在这儿,说没有一点儿算计谁信? 李勋心思又顺势落到吕迟带着的那只小箱子上,里头装着的究竟是什么? 他的指尖在冰凉的桌面上点了点,重新抬头看去,就见褚瑜的手虚虚的扶在吕迟的背上,虽然隔着几寸距离,然而维护疼爱之意明显。 殿下同吕迟又是个什么关系?李勋端着茶杯送到嘴边,心里越发忐忑不安,半晌也没开口饮一口。他一路伸长脖子跟着看出去,等着他们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在了街口,李勋这才在桌上留下两个铜板,后快步的隐没进了巷子里。 殿下从来未曾因为儿女情长耽误过国家大事,可李勋知道,那不是褚瑜天生想当和尚的缘故,那多半是没有遇见喜欢的。他心下大惊不定,莫不是殿下就是要美人不要江山的,只不过前头没有半点儿机会显露罢了? 怕就怕这个,李勋心中一横,望着吕迟住的院子后墙,运了轻功无声无息的翻了进去。 里头有几个往来打扫的小丫头,此时正因为屋里的主子们都走了而松了一口气,闲闲散散的站在院子里说话。 李勋站在边角隐没住自己的身形,而后听见一个小丫头道,“不知那位爷是什么身份,长得可真英武,我原道少爷便是顶好看,无人能比的,却不想那位爷也是个挑不出错的模样。” “说不定是个将军,侍卫长之类的。” 几个丫头叽叽喳喳的将秦王殿下漫无边际的猜了个透,后话题一转,嘻嘻笑着又说起了吕迟同褚瑜的关系。 “我却说那位爷的身份没那么高呢,前头我进去送热水,你们猜猜我看到了什么?” 说话的小丫头声音一转,刻意吊人胃口。 李勋躲在一边边角,听得也是七上八下抓耳挠腮,恨不得冲出去问问那小丫头到底看见了什么。 好在外头的小丫头一番笑闹,也将话给继续说了下去,“我送热水的时候也不是刻意瞧的,明柳姐姐站在一边让我怕的很呢,只不过还是看见了一眼,可着实让我吓了一跳。” “到底是看见了什么,还卖关子呢,真是找收拾了!” 那边嘻嘻笑笑,李勋差点儿将边上靠着的墙抠出五个洞来。 “我看见那位爷正蹲在地上,给少爷穿袜子,少爷似乎不愿意,另一只脚正踢在那位爷的颈侧,少爷的脸都给气红了呢。” 这话一说完,在场剩下的便俱是抽气惊叹之声。 “少爷的胆儿可真大,那位爷身上的煞气可不小,如若是个将军之类的,会不会同秦王殿下打过仗?” “嘁,前头我还猜想他能是个将军侍卫长一类的,如今这么说起来,我倒是不信了,哪儿有位居将军的还能这么给少爷使唤?” “说起秦王殿下,也不知我有生之年能不能见他一面……” “说不定那人是公子的脔宠……” 李勋躲在边角心里暗暗说这几个小丫头蠢笨,秦王就在你们面前,竟敢将人猜成脔宠。脔宠?也不看看你们少爷的身板,他当秦王的脔宠还差不离!可他这想法又没什么底气,秦王殿下给人穿鞋,还纵着人的脚踢到自己脑袋上? 这实实在在是天方夜谭,听得李勋脑袋晕乎也不敢信。 几个小丫头说说笑笑便也散了,还要赶在主子回来前将屋里屋外的都收拾一通。 李勋这才前后看看,趁着院子里没人的当口,几个翻越进了里屋。 吕迟的房里没人,他偷偷溜进去后将门轻轻带上,这才靠着门板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而后便是大手大脚的走到内室,查找起那一只印象中的小箱子来。 倒也并不难找,他瞧了衣柜瞧了软榻,后在床里边的角落里找到了给被褥盖着的小箱子,不知怎么却有两只。 李勋的眉头一皱,将两只箱子都小心翼翼的搬了出来,一个轻轻晃晃是安静无声又轻飘飘的,一个微微一动便有咕嘟咕嘟滚动的声响,分量也显然重上许多。 李勋心中疑惑不减,他从怀里掏出一把钥匙,这钥匙找人特制,寻常的锁挡它不住。他先试了试那个无声的小箱子,费了小半柱香的时间,终于听见咔哒一声,那锁毫发无损的开了。 李勋擦了擦自己额角渗出的汗珠子,小心翼翼的将那盒子打开,一见里头果然堆堆叠叠的纸张,心中顿时大定,面上露出一抹狞笑来,若这能证明吕迟别有居心,想必也能断了他同殿下的关系。 他想的开怀,脸上的笑止不住,可等李勋双手一翻,将那原本背朝自己的纸片反过来看时,他脸上的笑就凝住了,不仅是凝注了,想必后头两天都要因着这纸片笑不出来。 李勋双目所及,正是吕迟画的最后几式,他画的熟稔了,于是题材也最为热烈奔放。这几张画的是野趣,一张骑在马上,一张滚在草地之间。两个人的动作扭成一团,面上销魂神情看得人差点儿眼瞎。 李勋双手如同过电,猛一抖,那纸片便飘飘然的从他手心滑落,掉回了那箱子里。 画的是吕迟与秦王也就罢了,殿下居然是身居下位的那一个? 李勋觉得这简直如同笑话,心中一角却又忍不住隐隐去想这一种可能性。 男子情事,李勋不懂,说不准真是有这样的呢?他艰难的给自己做好了心里建设,将那纸片照着原样放了回去。后就将目光转向了另一只带响的箱子上。 有了这前一个箱子做基础,后头那个箱子里是什么,李勋其实已经不抱太大太正经的希望。只不过已经到了屋里头做了偷偷摸摸的事情,如若省去这个箱子却是见得吃亏了。 这第二只箱子比第一只箱子还难开许多,李勋好半天也没弄开,反倒将自己手里的钥匙折断在了里头。他心中一气,又有些急,伸手活脱脱将那锁给从箱子上掰了下来。 李勋看着自己手上的锁发愣,有苦难言。 他晃了晃脑袋抛开其他思绪,既然如此更要看看这箱子里到底装了什么了。 朱黑色的箱子一点一点支愣起脑袋,露出里面玉色的物件来。李勋探头去看,起初还有些不明所以,后头等那玉势跟着箱子倾斜的动作骨碌骨碌从一边滚到了另一边,李勋才面如菜色的恍惚明白过来。 他还要对那纨绔少爷有什么指望?床上不放别的,竟放了一箱子春宫图同一根玉势! 他如今倒是不担心吕迟同晋国有什么阴谋关系,他只怕秦王真给这样的纨绔勾了魂。 正想到这里,外头忽然传来一阵人声。几个小丫头跟着推门进了屋里,拧水的声音传进李勋的耳朵里,他连忙将那两只箱子推回原位,顺势钻到了床底下。 小丫头的脚步应声入了内室,嘴里聊得还是前头未尽的话语。 “也不知等少爷走了,那位爷往后会不会过来?” “反正咱们都是要留在这里侍候的,到时候不就知道了?” 几个小丫头絮絮叨叨,动作慢的很,这里擦擦那里摸摸,只弄得李勋心头火团一簇簇的拱,这么来,他什么时候才能从这床底下出去? 他果然好半天都没能从房里出去。 丫头才走,外头便传来大门打开的声响。李勋还不等往外爬,就听见吕迟的声音,“方才那人可真厉害!他是怎么把一把剑都给吞进肚子里的,我想想都觉得肚子疼。” 说的是前头在外面看的杂耍。 李勋才从床底下爬出来,不得已又爬了回去。 没一会儿,吕迟的脚步就到了门口,明柳给他推开门,又道,“少爷,我去厨房看看她们收拾的如何。” 吕迟自让她去,转头同褚瑜两个一起进了屋里。 “今天挺好玩,什么时候得了空还想去。” 李勋从床底下能见吕迟和褚瑜的脚,两人站得近,腿都快黏在一处。 这小少爷只管开口一个一个的提要求,要陪要玩要乐,褚瑜多半都是应了的。李勋在心里算算,这是将处理政事的时间撇去,剩下的全送给了这小少爷了。 他正想着美人误国,就听外头忽然没了声,吕迟的一双脚也离了地面,正踩在褚瑜的鞋面上。李勋一愣,随即听见暧昧的水声兹兹传出。 他苦着脸捂住自己的耳朵,实在想不通自己今天为什么要来这么一趟,简直是作孽受罪来了。 两个人一路从床尾亲到床上,床板结实却也耐不住两个男子滚来滚去,时不时的就发出闷声的响动来。 褚瑜和吕迟亲了一会儿,小少爷便不高兴给人压在身下,他翻了身熟门熟路的坐到褚瑜腰上,正待捧着他的脸继续亲时,眼光瞥见一边的两只小箱子,动作忽然停住了。 “哎,不对,”吕迟喘着气,也不管身下人已经快给火海吞没,眼中欲念炙热。他只探身去够不远处的两个小箱子,而后惊道,“有人进屋过。” 听了这一句,褚瑜猛地坐起身来,他一手扶着吕迟的腰一手按在自己身侧的剑上,防备的护着他。 吕迟却并不多担心,他只将那只没了锁的箱子拖出来,奇道,“这只箱子的锁不见了。” 他抬起箱子拿在手里晃了晃,听见里头依旧是那咕噜咕噜的声响,一边打开盖子一边念叨,“也不知道是哪个丫头手痒,竟把这箱子打开了。” 吕迟只以为是家里丫头打扫时候弄得,褚瑜摸了摸那锁掉落的位置,知道这不会是个小丫头就能拽的下去的东西。 李勋在床底下听见这一句,心下一滞,他方才还没想到将这锁弄坏了恐怕会伤及无辜,让个小丫头给自己背了锅。他正咬了咬牙,想要从床下出来认罪,还救了那群天真丫鬟,就听吕迟高高兴的声音传过来,“正好!就是不知是谁弄得,我也不好赏赐呢。” 吕迟每日晚上摇摇晃晃的听这箱子里的声音,好奇的说不出,心痒难耐的很,却不想这一趟出门回来这箱子就已经给人打开,正好解了他的心结。 吕迟捧着箱子,垂头看向褚瑜,问道,“那我这会儿就要看了啊。” 他问是这么问,然而也不等褚瑜回答,就接着飞快道,“你不让我看也没法子,这就是机缘巧合来的,天注定的事情。” 吕迟说着垂下头去望进那箱子里,一时却怔住了,他伸手将那粗大碧绿的玉势拿出来,捏在手里上下观摩了一番,“这么好的玉怎么不雕刻点好看的花纹,就这么傻愣愣的弄成一条?” 吕家正正经经,哪儿有这样的东西给吕迟看,更不说他出来看得那些书都是半吊子来的,连带《龙阳秘法》也只到药膏那处便心思飞到天边,后头的两页没细看。玉势他倒是在书上看见过的,可没带图的东西,他怎么识得? 此时手里握着这么个东西,他也半点儿不知羞,颠来倒去的摸,看得褚瑜心头那团火直直烧成了三味真火,纵使是冰封雪雨也难以浇熄。 李勋在床板下听得直咋舌,怎么路数一转,这小少爷竟是这样蒙昧无知的?此时看来倒像是自家殿下勾了稚拙的少年。 “你把这个东西送给我是作什么?” 吕迟骑在褚瑜身上还不安分,至于蹭到鼓囊一团也不过是随意略过。这些天数里褚瑜哪一回不是这样?吕迟早已经习惯得不得了。 李勋躺在床底下,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正待继续听,却听见床上的人猛的翻身下了床,不等他再动,褚瑜闪着寒光的宝剑就已经架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他连忙出声,“殿下,是,是我!” “哎?”吕迟巴着床沿,原本有些奇怪褚瑜怎么忽然将自己推开,此时更奇怪自己床下竟有人。他垂头去看,就见李勋满身灰土的从床底下慢慢爬了出来。 这辈子就没有这么丢人的时候!李勋心里连连骂娘,嘴上不停告罪。 褚瑜皱着眉头,“你在这儿干什么?” 吕迟盘腿坐在床上像个应声虫,“对,你在这儿干什么?”他看起来没有半点儿着急,反而嘻嘻带着笑意,“这盒子莫非是你打开的?” 事到如此,李勋也不能否认,他点了点头,脸上菜色更甚,“是我开的。” 吕迟点点头,“那好,我就不赏丫头了,”他的足尖垂在床沿,轻轻晃着,显然好心情。 “我来,我来,”李勋半天结结巴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你来偷偷瞧瞧我箱子里放了什么东西,”吕迟忽然开口,将李勋的话给接了下去,“你觉得我在这个当口留在秦国,定不是什么好东西来的。” 第四十一章 李勋自觉地因褚瑜同吕迟的关系而难以明说的自己那点心思,此时给吕迟轻飘飘的挑明了出来,那仿若无物的态度倒让他一时怔住不知作何反应。 褚瑜的目光跟着不冷不热的落在李勋身上,虽然对他的目的不置可否,但对他的行为显然是不赞同的。 吕迟将那玉势放回木箱子里,转头时李勋把心一横,开口声音晦涩的认了吕迟的话。 “正是如此,是我,是我失礼了。”他抬起双手放在自己面前拱了拱,偏过头去避开吕迟圆眼里的明光。 这贵公子也不知怎么的,看着骄纵偶又和善,多半时候却又自然天真,让他这样偷摸摸行事的,心中难免有些心虚愧然。 “那你瞧见了这只箱子里的东西吗?”吕迟把春宫图的小箱子拖出来,抱在自己怀里,目光炯炯的盯着李勋。 李勋想到那箱子里春宫图上的内容,有些艰难的抬头看了一眼边上站着的褚瑜,然后点了点头,“看了。” 吕迟原本见着箱子上的锁毫发未伤,本还以为李勋未曾看过,这会儿听到这句,霎时一张脸就沉了下去,不高兴起来。 这些本是私房画,怎么好给外人看去?只是看了也不能挖了人眼珠子不是,吕迟抿着唇退了一步,“看便看了吧,夜里回去可千万不能想到这上头的东西,当自己从没见过是最好的。” 这小少爷从前不少夜里捧着这些画册躺在床上打滚意淫,此时总少不了以小人之心揣度别人。李勋听了却如同五雷轰顶,他哪儿敢回去再想着画册上东西,难不成是犯愁晚上不做噩梦? 李勋苦着脸应了,“自然。” 褚瑜站在一边,虽还不清楚那箱子里头是些什么东西,可李勋的反应显然告诉他那箱子里东西乱七八糟不是什么要紧的。 “你先回去,明早入宫见我。” 李勋浑身绷紧,听见这一句双肩才放松了些,他胡乱的拱手行礼,后逃难似的从屋里跑了。 院子外头的小丫头给他的莽撞弄得吓一跳,又互相对视两眼有些奇怪,这个人是什么时候进屋的,她们怎么没看见? 这头吕迟知道了箱子里滚来滚去的是玉势,褚瑜却依旧不知另一只小箱子里放的是何物。 又说另一头枣木的马车已经到了秦晋边界。 边界线先如今的光景早已经不是他们前一趟经过时候的模样。相比于前头的来往通达,此时两遍都驻了百余军士,相隔不过两里路,相互对峙场面紧张。 出秦国时被拦下,枣木尚且还能拿出从宫里带出来的牌子顺利通过,却不知晋国那边的光景。牌子是宫人临行前给他的,起初枣木还不懂这用意,如今到了边界处才知道是这么个作用。 马车继续前行,他从窗外看出去,瞧见晋国的兵士也是威严的紧,心中更是雷雷打鼓不知如何应对。 此时从秦国出来的哪里能得到什么好对待。 马车果然远远就给人拦下,后三五个带刀的兵将枣木和李立不由分说的押解进了一旁的营帐里头。 “哪里来的,来晋国做什么,什么时候走?” 帐子里有个长官模样的人,手上拿着纸笔,开口问的十分仔细。 枣木连忙答道,“现在是从秦国回家,家在京城,回家收拾点东西,还要折返回去将我家少爷接回来。” 那长官原要落笔,忽的又停住了,他想到上头的吩咐,开口焦急的问,“你可是宰相府里的人?” 枣木不明所以,却也跟着点了点头,“正是。” “姓名?” “我叫枣木。” “小的李立。” 两人通报了自己的姓名,一下将其他信息也对上了。折腾了好几天的事情终于了了,那长官眉头一松,一把扶住枣木和李立的肩,将他们往外头推。 他们驾的马已经一路周折疲惫不堪,那长官于是下令将那马从军营里换上一匹,好顺畅的行到京城。 枣木和李立有些受宠若惊,还来不及谢一句就给人赶回了马车上头。 “快些动身,”那长官催促道。 于是两人不敢停留,虽不知缘由也上了马车,扬起鞭子扬起一路沙尘,往京城去了。 “兴许是我家老爷同下头的人打过招呼。”枣木靠在马车门边猜测道。 李立点头,“应该是的。” 否则怎么一个守边境的长官会知道他们的名字,得知他们的身份后态度转变又如此之大? 他们正说话,旁边一匹快马闪过,须臾便超过了他们的马车,行上官道往京城方向去了,不知什么身份。 枣木和李立轮换着驾马,又是两天才到了京城。 先是去了李立家里。 走了还不大一个月,回家之时却差点儿没认出来。李立跳下马车,看着自家小院子里装饰一新的门楣,重新捆扎过的篱笆墙,换过的大门以及重新砌过的外墙。如果不是家门口站着的是自己的妻子和妹妹,李立恐怕不敢莽撞的走进去。 “这是怎么的?”他拉住妻子的手。 李立媳妇儿笑的合不拢嘴,“你走后没几天的功夫,京城里头就来了人,说是什么宰相府的?都是他们帮着弄的,如今还三五不时有人来。” 李立闻言却没先高兴,又跟着问,“做了这些,他们可有说什么没有?” 玉儿听到这句跳出来道,“说了说了,”小姑娘如今面上珠白玉润,比前头李立走时好看了不知多少。她道,“有个嬷嬷和我说,‘你哥哥在外头如何用性命护着我家少爷,我们也就如何护着你们’,就是这么说的。” 玉儿天真,觉得这话里头是万分的体贴,话外之意一点儿也察觉不到。 李立媳妇儿多半也沉浸在生活轻松富足的喜悦里,哪里细想过里头的话。 只有李立清楚,这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那嬷嬷的话意思也清楚明白的很。 若是自己用性命护着吕迟,对他忠心不二,那么他的妻子与妹妹便可以过如今这样的轻巧生活。但如若反之,后果自然也是反着来的。 高门大户,即便宽厚仁慈,也有自己清楚的打算。吕迟可以懵懂不知人情些,然而身后护着他的人却不能。 李立舒了一口气,垂眸揽住自己妻子和妹妹的肩头,“进屋去吧,下回要是再有人来,好好招待人家,可千万别失礼了去。” “自然的,这我都不懂?”李立媳妇儿嗔怪一句,带着玉儿往屋里去了。 枣木将李立放在村口,自己便赶路离开。再往京城去不过便是半日的光景,等到了京城,天还有微光。 马车径直要进城,枣木打着瞌睡正想走,一旁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枣木!” 枣木偏头看过去,是宰相府里门房处的一个小厮,名叫阿贵的,却不知这会儿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阿贵双手拢在衣袖里,焦急了一整天的心终于在见到枣木时安定下来。 “在这儿等了你一天了,你怎么才来。”阿贵跑到马车边上,趁着马车行的慢,两步跳上了马车,“快些走吧,主子们都等着呢。” 枣木哎了一声,挥下一鞭子,而后转头心中忐忑的问阿贵,“主子们都是什么反应?” 阿贵面色愁苦,“你是不知道,这段时日府里多闹腾,大少爷一走,就像那定海神针给人移走,老祖宗成日不喜,小姐少爷们也心情不好,连带着下头的奴才行事也艰难许多。” 枣木心中本来就犯怵,听到这一句更加慌神,“哎呦,那我可怎么办?” 阿贵道,“你在府里倒还好的,只是你娘来府里寻过你两次,后头知道了你陪着大少爷一块儿出去了,还去夫人老祖宗那儿赔了罪,原本老祖宗那儿是要罚的,只不过后头给夫人拦住了,只说‘阿迟的脾气上来了,同枣木有什么关系’诸如此类,最近实在不太平。” 枣木心头惴惴,原本想回家的念头一下给阿贵的话掐死在了摇篮里,府里尚且还有讲道理的夫人老爷呢,回家?他娘不打断他的腿才怪了! 他娘那边还是要等后一趟将少爷接回来,请少爷帮忙求个情才是。要不然只要是沾了吕迟的事情,他娘哪里会轻巧放过? 不过是吃了两口奶,枣木心中无不嫉妒的想,倒是少爷更像他娘的亲儿子。怕人吃苦怕人受罪的,少爷就好比那天边高洁的云朵,他就是那地上的黑泥来的。 可嫉妒归嫉妒,枣木心中也对吕迟维护的很,因此自己想了没一会儿的功夫,这股气性也就消了个七七八八。一路眼见着到了宰相府门前。 阿贵在城门口迎他已经让枣木意外,却不想宰相府门前的人更多,一见他的马车来,立刻三五成群的围了上来,让他几乎以为自己要被人抬走。 “快些快些,老祖宗那儿等了一天,饭都没怎么吃好。”忘忧站在台阶上,若非顾忌着男女大防,此时必然上手将枣木拉走。 可要见枣木的不止一个春熙苑,旁边的说法也差不离,一时枣木为难的很。 闹哄哄了一阵,到底还是春熙苑出来的芳锦说了一句,“还是先去见老祖宗吧,老祖宗这些日子犯愁,身子已不如从前,如今还着急,等一刻就心焦过一刻的,她年纪长,你们不凭敬爱也凭着怜惜吧。” 这话里头的意思压下来,在场哪个受得住?顿时都往后退了一步,嘴上连连道“自然”。 枣木便跟着芳锦与忘忧一路先去了春熙苑。 到了春熙苑中,也不似从前那般行礼规矩。枣木本想站在台阶下等通报,芳锦却扯过他的衣袖,“别停。”将他一路带进了屋里。 “老祖宗,枣木来了。” 老祖宗本在榻上侧躺着,闻言连忙让丫头扶她,后端坐起来,双目紧紧的锁着枣木,“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阿迟就那么扔在秦国?” 她声声严苛,差点儿将枣木的魂给吓出来。他连忙从怀里掏出书信,递给老祖宗,“这,这是少爷让奴才带回来的书信,少爷还让奴才同老祖宗说,‘都是少爷的主意,他消了气就回来了,只是回去时切莫再有什么丫鬟通房,让他见了心烦的很’……” 枣木是如实禀告,老祖宗一口气还没撒完,这下差点儿又给气了个仰倒。 “你好大的胆子!”老祖宗指尖发颤,哆哆嗦嗦的不知如何收拾枣木。 枣木一把跪在地上,连连磕头道,“奴才不敢乱说话,那些话的确是少爷让奴才带的。” 老祖宗闭上眼睛缓了缓,心里明白枣木的确没有胆子胡乱传话。一旁的芳锦接过吕迟信件,看了一眼,道,“老祖宗,的确是少爷的笔迹。” “读。” 芳锦展开信纸,从头到尾读了一遍。好在吕迟虽然让枣木带的话气人的很,可信里依旧是个乖娃,嘴巴甜丝丝的对家里人都好一番关怀,后还提到从秦国让枣木捎了东西回来。 老祖宗听完信早已经忘了气,一时之间喜笑颜开,追问枣木,“带回来的东西呢,怎么没人拿进来。” 她问了这一句,外头便连忙又等候已久的小丫头端着锦盒走进屋里。 那锦盒不大,却胜在模样精巧,盒子外头有字条写着“祖母”二字。老祖宗盯着看了一会儿,有些疑惑,“这两个字怎么不像是阿迟写的?” 忘忧道,“兴许是少爷采买的时候让店家代写的。” “也是,”老祖宗点了点头,又赞许道,“这店家的字写的不错。” 她说着话,忘忧和芳锦便一个托着一个开盖,将里头的物件展现在老祖宗的面前。 里头放着的是一对玉如意,玉质脆嫩雕刻精细,一看就不是俗物来的。老祖宗先是欢喜的看了一阵,后又想到其他,大惊失色,“光是我这一份礼就这么贵重,乖孙出门才带了五百两,如何够花使?” 枣木原想说明这东西吕迟并未用钱买的,后又想到吕迟中间嘱咐过自己,暂时别将秦王之类的与老祖宗或者吕朱氏提起,免得她们胆战心惊的怕。 “旁的比不上老祖宗的礼细致……”枣木憋了半天憋出半句话,也不知道往下如何圆场。 老祖宗闻言心里自然如同淬了蜜糖,也没跟着再细想吕迟花了多少钱,只让芳锦拿钥匙去她库房里取银子。 “再拿五百两去,可别委屈了我乖孙,他生下来就没吃过苦的人,若是这回在秦国受了什么罪,我可要治你们这几个奴才,”老祖宗道,“我听说带去的是明柳,她伺候的如何?” 枣木道,“明柳伺候的很细致,如今做饭洗衣都要她经手,这也没法子的事情,外头的人不知府里的用度和习惯,少爷也就吃得惯她弄得东西,穿的惯她整理的衣服。” 老祖宗听了连连垂首,“阿迟他不懂生活上的东西,你们都要细心照料才是,你快些去其他院子,送了东西便早些上路去,秦国如今似乎不太平,快些把阿迟接回来我才放心。” 枣木得了放行,心里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连连行礼从屋里退了出去。 后头一个院子接一个院子的送,人人都同老祖宗差不离。只一个吕芙,魔疯似的跟着收拾细软,非要等枣木离开时同他一块儿去秦国接人。 好在后头给吕朱氏拦了,止了吕芙的疯病。 在乐安院里的书房中,枣木终于才吐露了些实情,“前头两天都住在秦王宫里,后头搬出去寻了一处小院子,秦王殿下待人客气,少爷同他关系似乎还过的去,带回来的礼,都是秦王那边准备的……” 吕益听了这话心中不免也疑窦重重。他虽然预料到褚瑜不会用吕迟下手,却也想不到褚瑜会如此客气。客气的过分了,就难以让人不往深处想。 枣木心中多半知道些的,可他哪里敢和吕益讲?若是开口怎么说,哦,说他家少爷兴许有龙阳之好,同秦王搅在了一处? 枣木暗自打一个哆嗦,他还想再多活几年呢! “旁的不管,”吕益考虑片刻,“你这趟回去接阿迟时,恐怕不得不将人带回来,若是阿迟不愿意,那也由不得他。” 枣木道,“少爷打算回来的,他让我这趟回来报个平安,送些东西,好到时候他回来时能够轻车从简些。” 吕益点头,没再说话,后放行了枣木,让他去了。 天色已深,枣木走在宰相府的游廊里,心中还想着:好在没人细细算账,若是算了,光是这些礼哪儿是一千两停的住的?后头细究起来,准没好果子吃。 正想到这里,外头忽然匆匆来了两个侍卫打扮的人,见了他二话不说,将人掳了去。 枣木前头还不懂吕益说的不得不将吕迟带回来的事情,片刻之后他给带去见了人,便也就立刻懂了 第四十二章 宰相府旁的窄巷里停着一辆不甚起眼的马车,枣木给人从府里一路半拉半拽的提溜到了马车前。而后两个侍卫站定,同车里的人行礼道,“殿下,人带来了。” “进马车里面说话。” 枣木听见车里人的声音,浑身止不住猛一个激灵,原本才安定回位不久的心情,霎时给吊高坠不下来。 若是少爷在场还好,那二皇子必然不会有什么脾气,然而少爷不在时,枣木垂头想,他可是见过二皇子随口命人砍头连眼睛都不带眨的。 可人现下二皇子要他上马车,纵使枣木怕也无法退却。一旁的宫人垂头将车门拉开,无声的对枣木比了一个“请”的手势。 褚清端坐在马车里,褪去了平日里浅色的衣袍,一身通黑让他显得肃杀不少。他的双目垂看着自己手上的茶杯,缓缓转了两圈后,停了下来。 枣木不敢坐,僵硬着跪在了一边。 “阿迟他在秦国可好?”褚清目不斜视,看不出面上的神情。 枣木不知这位爷想要的什么回答,又不敢照实说,思索片刻后,答道,“同京城里比不上,去的路上又遇见过几次流民,好在有惊无险,后在秦国找了一处小院住下,少爷也有归心,奴才这趟回去就要将他接回来……” “在路上没有遇见些其他事情?”褚清慢慢转过头,视线凝在枣木的身上,如同一只鬼手,又冰又凉。 救了秦王的儿子,又见了秦王,跟着后头在秦王宫住了几天的事情,枣木自然一件也不好开口讲。 他再开口差点儿咬了自己舌头,“没,没了。” 褚清轻笑一声,倒是并没有为难枣木,只道,“往来秦国周折,后头的事情更曲折难安,快些将人接回来为好。” 他的口气一贯亲和,可那和气里又透着丝丝凉意,让枣木心惊胆战不说,更是如履薄冰,怕自己下一刻就送了命。只敢连连点头将褚清的话应下。 “下去吧,”褚清敛了脸上的笑意,话里意味不明,“给我同阿迟带个话,‘天气寒冷,莫要忘归了’。” 枣木琢磨不清楚这话里头的意思,又不敢不应,“奴才记住了。” 车里的说话声一停,马车门就从外头给人打开。枣木看看褚清,见他没有说话,是以支起膝盖半站起来,忍着腿脚的麻木退了出去。 他原本还想先休息一晚上再走,此刻却是一会儿也等不住了。枣木让人帮忙收拾好东西,又带上几个老祖宗和吕朱氏硬塞给他的壮实家丁,赶着匆忙的夜色出了城里。 半夜里忽然下起雪来,雪子打在瓦楞上,带出细细碎碎的声响。吕迟卷着被子给吵醒,有些迷迷瞪瞪的坐了起来。 屋里漆黑一片,他在床上四下摸了摸,摸到一只小箱子,胡乱将手搭在上头,想到昨天和褚瑜约好醒来就要见着他的事情,心里迷糊想着褚瑜说了大话,后忍不住困意又仰倒下去沉沉睡去。 临着天亮开始下鹅毛大雪,不过半个早上的功夫已经积下了半人高的雪。褚瑜与官员讨论了一天的议事后,将李勋留了下来。 李勋从昨天起就知道有这么一遭,是以早早的做好了准备,少了昨天那般的慌乱。 “那箱子里的东西,说不上是什么要紧的,”李勋垂着头,语带犹豫,他抬起头看看褚瑜,“ 吕公子说不让告诉,殿下如若坚持想知道,臣也需知无不言。” 褚瑜想起吕迟,虽然这会儿就算李勋将他知道的东西告诉自己,吕迟也必然不会知道,但是褚瑜略一思索,还是起身道,“罢了,他现在不愿意告诉我,就等他愿意告诉我再说吧。” 李勋松了一口气,心想自己还不知道怎么将那你被按在吕迟身下的春宫图说出口呢,这下正好,连忙行礼应了。 褚瑜大步走出殿外,瞧见满院子的落雪,想起昨天下午临走前吕迟坐在他身上耍脾气的模样。 “明天醒了就想看到你,你记住了吗?” 吕迟鼓囊囊的双腮,与那双捧着自己面颊的手,此刻想起来都让褚瑜回味无穷,他心下一动,估摸着时间吕迟该还没醒,同李勋言明一句,便径直出了大殿,往外头去了。 李勋慢慢悠悠的独自一人走在宫墙内,心中嘀咕,这倒是好了,十多年没娶妻,如今竟同一个半大青年搅在一处。他想起早上褚瑜下的那几个雷厉风行的决断,心底又稍稍舒缓一下。好歹没被人将魂勾走,什么要紧还是知道的。 又说那边褚瑜一路快马到了小院门口,他将马停在门口,径直推了门进去。院子里站着几个扫雪的小丫头,见了他俱是红着脸低下头去行礼。 褚瑜摆摆手,刚想直接去吕迟房里,却给快步来的明柳半路拦下,“殿下,您一身寒气,近了少爷的身,该把他冻着了。” 明柳如今胆子大上不少,已经敢直接同褚瑜商量。她指了指一旁偏房里的暖炉,“您进去暖一暖,左右少爷还睡得深沉。” 褚瑜没推却,跟着真在偏房里坐了一会儿。偏房的窗户大开,透过窗能看见院子里的梅花树,以及飘飘零零的雪花正慢飞下来。 家国大事来往谋略,他本该时时紧绷着的心在这处小院里却格外舒缓。想起隔壁房里睡着的人,褚瑜低下头自嘲般的轻笑一声,好在阿迟并不是美人计,如若是的,恐怕他还真会在这里有一顿蹉跎。 约莫坐了一刻钟的光景,明柳在房门口探出个脑袋来。她笑眯眯道,“殿下可以去了,一会儿少爷也该醒了。” 她说着走到吕迟的房门口,轻轻地将门给推开。褚瑜后脚跟着走进去,不等吩咐,明柳就将房门给带了起来。 从前对处于的那些担心忧虑,此刻也不知飞去了哪里。 这屋里的暖意比偏房更甚,说是初夏初秋也不是不能信。褚瑜脚步放轻,走到了床边,床帐没落,吕迟正睡的深沉。 褚瑜弯下腰去,伸出一根手指,屈起来在吕迟软嫩的面颊上轻轻的刮了刮,入手如同凝脂嫩豆腐一般的细滑,让人心头酥麻乱窜。 他顺势在床边坐下,目光低垂的看着吕迟的睡颜,正待移转开视线,帮他将被子盖好,却见一旁的小木箱子翻开,里头的玉势滚在外头,不偏不倚的正给吕迟握在靠床里的那侧手心里。 吕迟的肤色偏白,同那翠绿的玉势交握着,亮相映衬,一个更白,一个更翠绿。若是其他物件也就罢了,偏偏是一根玉势。褚瑜心头原本就泛上来的痒意,仿佛给一只小手又轻轻地勾了勾,一时之间漫天遍地的倾洒下来,将他弄得全身软又有某处硬。 “阿迟,”他倾身下去,附在吕迟的耳边低喃道。 吕迟迷迷糊糊半梦半醒,嗯的应了一声,他的眼睛睁开一条缝,落在褚瑜的脸上,见了熟悉的人也不认生,直接扔了那玉势,胡乱抱住了褚瑜的脖颈。 “我昨天晚上还醒了一次,你这会儿来都不算数了……”吕迟将自己的脑袋在褚瑜的耳边蹭了蹭,嘟囔道,“我还困得很,你陪我睡觉吧。” 这个提议太过诱人,褚瑜哪里能说得出一个不字。他就着吕迟抱住自己的动作,匆忙脱了鞋和外袍,才半躺好,吕迟便熟门熟路的滚到了他的怀里,身形恰恰好窝在里头,仿佛天造地设一般。 外头是寒风呼啸,吕迟却像一块暖玉,嵌在褚瑜心口,弄的他浑身发烫。不过这些天来他宫内宫外来回折返,加之外头的事物堆叠,难免也有几分疲惫,怀里抱着这么个小宝贝,不多一会儿也竟也真的跟着睡着了过去。 后还是吕迟先醒的。 他一睁眼对上褚瑜的脸,再先看见的就是褚瑜的嘴唇。他的唇形好看,颜色浅淡,吕迟盯了一会儿,心随意动,凑过去啵啵的亲了两口,将那浅色的唇亲出了点红润的血色。 吕迟这才算有些满意,又伸出舌头舔了舔。 褚瑜便是睡着也给他弄醒了。他低下头,将额心对着吕迟的,低笑着问,“亲够了没有?” 他原本想着吕迟该会点头说够了,却不想吕迟嘻嘻一笑,摇头道,“不够。” 这将褚瑜原本预备好的话给噎在了嗓子眼里。 可吕迟嘴上这么说着,动作却径直伸手捂住了褚瑜的嘴,然后道,“不够也要等会再亲,我还没漱口。” 他说着也不管褚瑜,自己骨碌坐起,后猛地弹了起来,“哎呦喂,这东西,”吕迟瞪着眼睛在自己屁股下面摸了摸,竟摸出一根玉势,他转头看着褚瑜,“这东西什么时候掉在床上?硌着我的屁股真难受。” 褚瑜对吕迟的那张小嘴真是又喜欢又瞧着难受,这嘴里能吐蜜也能来糖,说的最多的却是吕迟自己也不知晓得诱人话语。 褚瑜闭了闭眼睛强自将那涌上来得欲念按下去,后接过那一根玉势,道,“兴许是半夜睡糊涂翻出来得。” 吕迟嗤了一声,不以为然,“胡说八道,我半夜把这东西往自己屁股下面放?莫不是你故意放的,此刻来诓我?” 他说着视线上上下下得游移在褚瑜身上,全然是个不信任得模样。 褚瑜给他说的一怔,咬牙掐住他得腰,“我倒是想把这东西放你屁股下面……” 吕迟见他承认,笑眯眯得伸出手摸摸褚瑜的脸颊,“果不其然,你自己也认得,”他继而故意板起脸来,“往后这样的事情可不要做了,不说屁股,放在哪儿硌到了也难受啊。” 吕迟顿了顿,一早起来色心不减,褚瑜又只穿里衣躺在他身下,难免引吕迟的兴趣。他顺着自己的话头往下说,才将刚才板起脸来的真正意愿说出口,“这一次便也罢了,你若能脱了衣服让我摸摸你胸口的肉,我便饶了你吧。” 褚瑜眸色一沉,“你摸我?我若不摸回来岂不吃亏?” 吕迟眼珠子一转,继而又瞪着他,“本来就是你讨好我,我若是现在随意让你摸了,还能算你赔礼道歉吗?” 他话一说完,又叹了一口气,做出十分艰难的样子,“罢了罢了,”他一双小手又在褚瑜面颊上略过,“我素来宠你的,也不在乎这一星半点,我自己的胸口我自己摸过,什么感觉也没有,现在给你摸摸也不算吃亏。” 吕迟说完更觉得自己大方,是以利索的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一把扯开自己的里衣,露出白花花的胸口。 “你呢,快脱快脱。” 他坐在褚瑜腰上,急声催促。 褚瑜目光紧紧锁住吕迟,动手慢条斯理的解了自己的里衣,还不等开口,吕迟便急色的扑上去,两只手飞快的从他的衣襟里滑进去,上下摸了个透。 “你的肉真结实!”吕迟惊叹,一双杏眼眯起,带着笑意和满足。 那双软乎乎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就像是带了小火苗一般,移到哪里便引火到哪里,烧得褚瑜如同给人抛进了太上老君的炼丹炉中,快给灼成了灰烬。 “这东西,你想不想知道怎么用?”褚瑜捏起那根给放到一边的玉势声音低沉的询问吕迟。 吕迟正摸的欢畅,一张小脸兴奋的通红一片,听见褚瑜说话他才偏过头去看,随口答道,“恩,知道便知道,不知道想来也没有什么大碍的。” “不知道可不是没有大碍,”褚瑜凑近了在吕迟的脸上极其克制的亲了一下。 吕迟喜欢这样亲密的吻,这么一下,他跟着停了手上的动作,两只手恰好一边一个按住了褚瑜胸口两处。 方才阿瑜亲的颇带讨好,吕迟心里软软,觉得自己拿褚瑜实在没有什么办法。虽然已经宠的不得了,他叹一口气,这小精怪却擅长给自己吃甜头,实在是个有心思的。 “那,你告诉我吧,”吕迟道,双目看着那根玉势,还忍不住有些奇怪,“这东西还能怎么用?我看给送去匠人那里雕刻的细一些才是,这么大一块东西,傻愣愣的没有多大用处呀。” 褚瑜将他拉到自己怀里,凑到吕迟的耳边,开口道,“这东西用于男子交合,作开拓之用,大才有用处。”他说话时带起一股热气,吹在吕迟的耳边,痒的他直往后躲避。 吕迟哈哈笑了一会儿,直起自己的腰,过了一会儿才将褚瑜的话回过味来,“用,用于交合?” 他的眼睛瞪大了,有些不敢相信,“这怎么用于交合,交合不是这个吗?” 吕迟说着挺腰动了动,眉头一挑冲褚瑜一阵调戏的笑。 褚瑜给他不知死活的模样弄笑,他伸手在吕迟的股缝间暗示性的划过,“是用这个。” 吕迟不信,嚷道,“下面的才用那个,你是不是当我傻?”他又挺腰乱动两下,后道,“上面的都用这个!” 好他个小精怪,竟还想诓我。 吕迟气呼呼的伸手在褚瑜的脸上拍拍,而后一把抢过褚瑜手上的玉势,转了个身将屁股对着褚瑜的脸,自己弯下腰去要掰褚瑜的腿,“既然是那么用的,我来给你用用!” 明柳在屋外守了好一会儿,此时终于听见屋里有响动的声音,连忙招呼外头的小丫头准备热水,自己则推开门往里走。 一到屋里恰好听见吕迟嚷,“我来给你用用!” 又见吕迟将那玉势往褚瑜腿间放,她顿时吓得脸色一白,整个人怔在了当场。 褚瑜原本紧紧盯着吕迟对着自己撅起来的小屁股,正双目通红满心火气,这会儿同吕迟一起闻声愣住,继而转过头去看向明柳。 明柳得见两个主子,一个张狂不已的坐在人身上,手里还拿着一根玉势要给人破身,一个双目通红,双手握拳满是隐忍的模样。 谁欺负谁那不是一眼就看出来的事情? 明柳在心里暗道作孽!平日里在家招猫逗狗就罢了,如今竟将秦王这样领兵打仗的大英雄也拿来欺负,就算是自己从小侍候到大的主子,她也无脸面再出来维护。 明柳猛一跺脚,叹了一口气,扭头走到门外,将端了热水想要进屋里的小丫头们都推到了外头。 “走走走,”她而后停住,忍不住对屋里的吕迟劝道,“少爷,您,您,收着些吧!” 屋里的吕迟听了这话,又想起刚才给明柳看了去,也难得有些羞,他一把扔了手上的玉势,“算了,下次再同你玩。” 褚瑜目光烧红,跟着一把拉住了要起身的吕迟,话里意味不明,“下次……?” 第四十三章 反反复复折腾这么些时日,下次是哪一次? 褚瑜脑中的那一根弦被吕迟反反复复的越拽越紧,终于在此刻啪的一声断成了两截。他的一双大掌如同铁钳,紧紧箍住吕迟的腰,摆弄一个轻巧小娃娃似的将他按在自己身上不许离开。 “等不到下次了,”褚瑜低声仿佛自语,双目却好似狩猎中的猛兽,紧紧锁住吕迟,透出无限的凶光与杀机,好像吕迟再动一下就会被毫不犹豫的吞吃干净,连着骨头带着渣。 吕迟终于觉出一点怕来,结结巴巴道,“你,你说什么?”他的身体不自觉的往床外倾,双手扶着床柱,想尽量能离此刻的褚瑜远些就远些。 却不知这个动作将软薄的布料全都弄得服帖环在他腰上,勾勒出单薄却不纤细,少年人转青年时特有的柔韧腰线来。 诱的褚瑜的眸色更是一暗。 这么个美味的小东西此刻就在自己的面前,一伸手就能将人吞吃入腹中……褚瑜的眸色深沉,他原本想等等,一次次也告诉自己再等等。然而怀中的人却没什么自觉的反复挑起他的火气来,如今这火从下腹烧到了脑中,将他全部的理智都焚烧殆尽,还等什么?他一时半刻都等不下去了。 吕迟的力气在褚瑜看来全放不在眼里,他随手一掠,便将人给卷进了怀里,一翻身压住了。 吕迟给褚瑜密密实实的拢在身下,又是觉得褚瑜长得好看有些脸红,又是心慌的不得了。 他迂回着劝褚瑜,“咱们有事好商量,我这么宠爱你,有什么不能答应呢?我是吃软不吃硬的,你给我吃点甜头,比动粗好的多的。” 吕迟的一双手也不推拒褚瑜,反而安慰似的轻轻摸摸他的脸侧和脖颈。引火的信子不仅不知收敛,反而到处打转。 真是不知死活。 褚瑜依旧气息粗沉,他的目光巡视着吕迟的脸,后凑过去在他红润的唇珠上亲了一口。褚瑜的动作很慢,吮吸的触感被无限放大,合着末了那轻微的啵的一声响,将吕迟臊了个大红脸。 “都说我还没漱口呢,”他不是很高兴,可是又怕此时和褚瑜发脾气不知是个什么结果,因此只用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嘴巴,闷声闷气的道,“阿瑜,你想干嘛?” 想干,褚瑜暗思忖。 他毫不在意的拿开吕迟的手,凑近了又在他嘴上亲了一口,动作虽然浅淡,然而勾勒出的暧昧与侵略气氛却让吕迟心下越发没底。 “我想同你乐乐。”褚瑜的声线低沉,带着醇厚的男性魅力。 吕迟被他勾的心间颤,浑身也像是烧起一把火来。乐乐就乐乐,怕什么?反正自己来秦国一是为了躲避家里,二也是为了和阿瑜乐乐。 如今他愿意主动了,那自然是好的。 “我也想和你乐乐的。”吕迟抿嘴笑起来,露出腮边的小酒窝。 褚瑜忍不住低下头去在他脸颊两侧的酒窝上一边一下亲了两口。他明白身下这小少爷恐怕多半不知道乐乐的真正意味并不需要他挺腰。 这是个重要区别,自然需要解释清楚才好。 褚瑜原怕压着吕迟,没将全身贴上去,此时动了动,将吕迟全按进了自己怀里,密密实实的没一点儿缝隙。 吕迟原还舒缓了一口气,正要和褚瑜商量后续,就察觉到身下有一大包东西贴到自己身上,当下先奇怪,这么大一包,是什么东西来的? 他低下头去看,惊讶的怔住。 “怎么,怎么和我的不一样?” 也太大了些,足有他的两倍,兴许更多?吕迟有些惊,更多的是惭愧。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褚瑜,带着好奇带着羡慕,“你这儿怎么这么能干?” 吕迟口中的“能干”是取了有能力的意思,可听到心猿意马的褚瑜耳朵里,那意思怎么歪怎么来。 能,干。 “凭此处决断谁在上头。”褚瑜说出个吕迟必输的砝码,后低下头在他额心亲亲,是个安慰的意思。 吕迟这才完全愣住,这,这和他想好的不一样啊。 “这怎么比?”吕迟咬牙回过神来,干脆耍起脾气来,“你说好了乐乐就是乐乐,我先说的就是我先乐。” 褚瑜纵着他在自己身下仿佛小肉虫似的扭动,后等吕迟发过一阵火,他才无奈的笑起来,“你先乐便你先乐吧,”他的指尖扣住吕迟的下巴,又掠过他的唇瓣,“今天晚上就让你乐。” 吕迟听了这话,立刻停住撒泼,一把抱住褚瑜的脖颈,结结实实的凑上去亲了一口。 “说好了便是今晚。” 撇下早上这一出,褚瑜陪着吕迟起身穿衣,洗漱后用了午饭,还不等坐一会儿就宫人赶来请人。 吕迟拉着褚瑜到屏风后头亲了个嘴,后大方的将人放了出去。 褚瑜抹抹他嘴边的银丝,低笑起来。 吕迟眯着眼睛,“晚上记着来。” 他说着伸手在褚瑜的屁股上拍揉了一把,心里雀跃非常。 褚瑜似笑非笑由得他占便宜,“哪里敢忘。” 说罢转身出了屏风,同宫人走了。 晋国传了密报来,说的是周王卫王均已丧命,褚清未曾给他们一个开口的机会亲自动手将人砍杀在了殿下。如今晋军已经开始进入周、卫两地,要将封出去的疆土原封不动的收回来。 此刻如论版图,秦晋各占了原晋国的一半,中部列兵,对峙意味已经明显的很。 这在褚瑜的预料之中,听后也只平静。他心中唯一有些踌躇的是吕迟。吕迟的身份让他想留留不下,考量到吕迟身后的吕家人,更也不能将吕迟强行留下。 褚瑜双眉紧锁,他要为了阿迟考虑,是风是雨都要尽量挡下。可有过这样的好宝贝,哪里还舍得松手?褚瑜心里难免也有些自私的念头,要紧的是如何将阿迟送回晋国,后保了他一家人的平安,还能将阿迟带回到自己身边。 这中间纵然耗费些心力,却也是唯一可行合理的考虑。 褚清要吕迟回晋国,褚瑜想要将吕迟留在身边,无论是谁都头疼烦恼的很。 而吕迟他,心中若说一点愁绪都没有,那也是假的。 初来秦国时,没人知道褚瑜的打算以及现在秦晋对立的场面。他来的十分任性欠考虑,虽然知道自己父亲应对朝政游刃有余,可世事多变,他在秦国总归是待不长久。 等枣木回来,真该一刻不停的走了,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再见着阿瑜? 吕迟站在庭院里,拿着一根小木棍捅雪,一戳一个坑,眉毛拧成了一团。 旁边站着个小太监,是褚瑜说没有枣木身边也该有个人侍候,故而留下的。小太监叫致福,此刻关切的问,“公子是否要去外面散散心?” “外头冷得很,”吕迟慢吞吞的说,他随手扔掉自己手上的木棍,双手交握搓了搓,叹了一口气,“唉,有些想阿瑜。” 和阿瑜在一起的时间真是一刻少过一刻。 致福笑笑,没因吕迟直呼秦王的名字而有失色的地方。 “街上的积雪都已经扫干净了,出门就是闹市,也颇为热闹,公子出去转转兴许有些意思。” 吕迟终于点了点头,“那好吧,准备马车去。” 他倒是的确有个想去的地方。 致福脚步轻快的走了。 明柳回屋给吕迟取出一件披风,给吕迟穿好系上,后终于将憋了一早上的话恳切的说了出来,“少爷,您,您同秦王,你也不好那么欺负人啊。” 明柳想,能劝一句是一句。 吕迟想起早上给明柳看去,此时带着些不好意思又带着些羞恼,他伸手点了点明柳的额头,“你还说,你多少次门也不敲就进来,偏还你有道理了?” 明柳给他戳的哎呦一声,往后退了两步,嘟囔道,“话不是这么说……” “你还说?”吕迟瞪眼看着她,“若是下次敢再不敲房门进屋,仔细我收拾你。” “奴婢知道了。”明柳委委屈屈的应了。 从前在元宝居侍候之时,都是直来直往,从小到大都习惯了的。吕迟也自在坦然的很,哪里知道到了秦国就能频频遇见那么荒唐的场面? 说话间,小太监备好了马车,来请吕迟上车了。 出门便是闹市,沿路白雪皑皑,因着这漫天的白和瓦楞的黑交织在一处,普通的街景也显得特别起来。 寒冷并没有影响街巷之间的行人,来回叫卖的小贩与沿街敞开大门做生意的商铺鳞次栉比。光看秦国的都城,如若要比较,难道比晋国都城的醉生梦死好上多少? 吕迟想着晚上和褚瑜答应好的事情,让人将马车赶到了上次去过的书店门口,后自己跳下马车,快步走了进去。 常青山站在柜台后面正与秦凌说话,听见一叠的脚步声,两人一起转头看出去。 就见头前见过的吕迟身边带着个眉目清秀的小丫头,身侧又只站着一个身形瘦小眉目之间也透着干净的年轻男子。 吕迟进门笑眯眯,开口客气的很,“老板,我想来问问,上次那本书我得了下册,可有上册?” 秦凌没想到吕迟还回来,更没想到吕迟来了不是来闹,而是客气求书来的。他上下扫了吕迟两眼,又侧目看向致福,见他的身板竟比吕迟还单薄些,心头一转惊奇的想,莫非这小少年还真是上头的那一个? 他目带考量没说话,常青山先开口了,声音里带着不少局促,“那书,没了,没了。” 吕迟有些不信,他双手架在柜台边缘,“下册有,上册去了哪里?”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面上,“我这回是带了钱的,不白拿。” 今天晚上就要和阿瑜乐乐,不做好万全的准备怎么成,这书他是必然要看的。 常青山依旧犹豫,他伸手正要将那银子推开,秦凌却是见钱手快,他一把将那银块捞进手里,嘴上应道,“有的有的,怎么没有,你且等着,我去后头给你取。” “秦凌!”常青山咬牙切齿。 吕迟眯眼笑,“快去吧。” 秦凌回头看了常青山一眼,抬手晃了晃手上的银两,意思是有钱为何不赚? 常青山回头看了一眼吕迟,心里知道他多半是大户人家不知事的少爷,心里有些愧疚又有些无奈,他从柜台下面拿出几两碎银子,“不用十两那么多,”他说着挑出五两加几个碎钱,拢共八两又推到了吕迟面前。 吕迟拿过其中五两,留下三两,“差不多了,上回的书也要付的。” 说话间秦凌已然从后面走出来,手里果然拿着《龙阳秘法》的上一册,伸手递给吕迟,“你看看,是不是这个。” 他又见常青山给人找银子,连忙道,“哎,这是绝版书,贵的很、” 话还没说完,就给常青山狠踩了一脚。 吕迟看了他们两眼,有些奇怪,常青山摆摆手,干笑,“你别听他的。” 吕迟是以哗啦啦的将书册翻了翻,心中大定,点了点头,“正是这本书。”他说着转身就往外头走。 致福和明柳忙不迭的跟上。 走了两步,明柳回头看了秦凌一眼,心想,这就是将乌七八糟的书卖给少爷的书商,真黑心。 再走两步,致福也回头看了秦凌一眼,心想,这卖书的人卖了这等书给公子,不知是否要告诉殿下? 《龙阳秘法》的上册果然和下册很不一样。 吕迟回到家里,躺在软榻上翻看起来。下册说的是下位者的养护,这上册说的就是上位者的技巧。 他一边看一边比划,时不时惊叹一句,“原来是这样!” 亦或是来一句,“且看我晚上怎么弄。” 致福在外间听得越发觉得古怪,等好半天里头没了人声,他走进去,发现吕迟已经仰面睡着了。致福拿过那本摊在一边书,才翻看两页,便在里头找到不少淫图,他吓得连忙松手将书给放回了原位。 视线落到吕迟身上,入目的依旧是他纯然的睡颜,可那滋味又变了……致福猛往后退了两步,拍拍胸口悄声退了出去。 秦王宫里,褚瑜正待出门。 褚宏安的伤已经养的七七八八,不做剧烈的动作已经不会牵动到自己的伤口。他出了自己的院子,穿行在游廊之间,走路的动作缓慢,一旁的宫人看顾的仔细。 正待转过一处拐角时,忽的听见不远处传来小孩的笑闹声。 “雪,雪!”褚宏安转头看去,就见一个面庞带着些他熟悉轮廓的小女孩正在宫人的陪伴下,在假山下头玩雪。 褚宏安一愣,有些没认出褚灵来。 他养伤这些日子,多多少少还是知道自己寝宫之外的消息的。那个没有名字,没什么人疼爱的妹妹给他的父亲忽然赐了名字,从此改了命。 褚宏安多少也见过自己妹妹几次,那脏兮兮的小东西,他偶然也吩咐过自己宫里的人多多照应着,只是不知道他们照做了没有。 不过半个多月的功夫,却不想那干巴巴的小黄花菜就变成了如今白胖乐呵的小女娃。 褚宏安心中一动,继而轻笑出来。不过是一个名字,竟成了关键,也不知父亲当初怎么会突然想到了她。 他摇摇头迈开脚步重新往前走,褚灵却已经看到他这边的动静。褚灵身边的宫人见了褚宏安自然也不敢怠慢,小心谨慎的行了礼,“公子……” 她说着又弯下腰将褚灵牵起来,低声教导,“郡主,叫哥哥。” 褚灵懵懵懂懂的看着褚宏安,也是认识他的,可是哥哥两个字像是卡在了嗓子眼里,说不出来。哥哥是像吕迟那样体贴待人的,不是褚宏安这样陌生的。 她摇摇头,有些抗拒,“不,不是哥哥……” 她没对几个人抱有好感,吕迟是一个,如今这个照顾了自己许久的宫人是一个,除此之外秦王宫里的所有人事物实际上都还未曾让褚灵放下心防。 宫人的脸色因为这句话有些转白,她低声急促道,“不能这么说,快叫哥哥。” 褚灵抿着嘴巴,有些倔强的看着褚宏安。 褚宏安原本待继续的脚步因此停在了原地。他六分像褚瑜,脾气则学了有八分表象,此时不发一言的站在原地颇为骇人。 褚灵身边的宫人见状吓得连忙跪在地上,“公子恕罪。” 褚宏安道,“跪什么?不过是个孩子不懂事罢了。” 他说着往褚灵身边走,后在她面前停住,问,“我不是哥哥,谁是?” 褚灵有些怕,可还是仰着头答道,“不是,不是你,是,是,”后头的是谁,他说不出来了。 是吕迟,可是褚灵不知道吕迟的名字,更不知道吕迟的身份,她当下急了,回过头去拉着宫人的手,让她帮自己说。 宫人低着头,道,“回公子,郡主说的是先前在宫内住过两天的吕公子。” 褚灵也不管她说的对不对,只点头,嚅嗫着,“是,是哥哥。” 吕迟是哥哥,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对,褚宏安没觉得有什么,却听自己身后传来一道很不赞同的声音。 “胡闹,”褚瑜经过此处,正好听见这一段,他眉头皱着,不知因什么不悦着。 第四十四章 褚灵一见他,立刻将那方才面对褚宏安时就不太多的勇气给抛到了一边,她转头一把抱住身边的小宫女,将自己的脑袋埋到了小宫女的背上,以此躲避过褚瑜的视线。 褚瑜隔了几天没见着褚灵,十分惊讶于她的改变。从前那个瘦弱的小姑娘虽然胆怯依旧,可是外表模样的转变却是谁都能看出来,实实在在已经大不相同了。 “阿灵,”他学着吕迟的叫法开口,叫法一样,但语气神态却学不会,从未这样亲密称呼过褚灵的褚瑜,此刻嘴里吐露出的两个字生涩不已,带着他自己也不太清楚的陌生与亲密感。 褚宏安站在边上,有些惊讶的看着褚瑜。 自己说不上来父亲哪里不同,然而不过几天没见,他身上的气场的确与从前几乎有了翻天复地的改变。 “父亲。”褚宏安低头行礼,被褚瑜轻轻抬手略过。 褚瑜脚步往前,皱着眉头伸手将褚灵从宫女的身上拉到一边,微微弯腰,仔细探究那害怕的小姑娘。 褚灵实在是怕,浑身忍不住阵阵发抖,看着瑟缩无依可怜的很。她哭又不敢哭出声,只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坠落,看着难以言说的让人心里酸涩。 褚瑜从前对这些似乎并无半点在意,此刻却不知怎么有了叹气的冲动。他的双手一松,感知到他动作的褚灵便连忙往后一缩,躲到了那自己也怕的很的小宫女身后,怯怯的偷看着褚瑜。 她似乎也不知道自己父亲今天是怎么了。 平时陌生又遥远的父亲,今天怎么会忽然离自己这么近? 褚灵又怕又好奇,摸摸索索的伸手进那小宫女的衣兜里,小宫女当着褚瑜的面不敢挣扎,由着褚灵从她衣服里头掏出一块小糕点。 糕点做的极其精巧,是个小花的形状,看着已经有些天数,都有些潮了。 “给。”褚灵伸手小心的递给褚瑜,仰着头看着自己父亲。 那皱巴巴的糕点怎么好给殿下吃?小宫女差点儿吓得魂飞魄散,连忙跟着解释道,“这,这糕点是吕公子走前差人送来的,郡主她很喜欢,轻易不舍得给人的。” 褚灵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多半不知分享。那并不算小气,只是不懂事罢了。褚瑜垂眼看着怯生生的褚灵,心知她并不是出于大方,更不会是这小宫女暗示的自己多特别。 她只是知道褚瑜能决定自己过的好不好,她在卑微的讨好自己的父亲。 “你若是喜欢,”褚瑜将那只小手推了回去,轻声道,“我帮你问问还有没有新鲜的。” 褚灵听不懂这句,只不过见褚瑜不要自己手上的糕点,也很是松了一口气。她连忙将自己的手收了回来,啊呜一口将那糕点咬下一大半,吞吃进了嘴巴里。 “至于你,”褚瑜起身,回头看向褚宏安,“太医昨天和我说你还需要一阵子修养,这时候下床来是做什么?” 褚宏安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又明显觉得这是褚瑜的关心,一张脸涨得有些红,藏在衣袖里的手指搅在一处,心里涌上喜悦。 褚瑜心里想的还是出宫见吕迟,此时给两个孩子拖住一会儿,天色已然是黑的透彻,他偏头对一旁站着的宫人道,“把他送回去。” 说的是褚宏安。 宫人躬身应了,而后褚瑜大步出了宫殿,没再多半分停留。 一旁的廊下挂了几盏灯笼,朦朦胧胧透着暖色的光晕。 褚宏安收回落在自己父亲身上的视线,对着褚灵道,“回去吧。” 褚灵仰头看他,见他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凶,倒也少了几分惧怕,吃干净了自己手上的糕点,转头埋进了夜色中的雪堆里,继续欢呼起来。 她的模样傻乎乎,褚宏安不知怎么有了点想笑的情绪,他摇了摇头,转头在宫人的搀扶下往自己的寝宫走去。 褚瑜因着在宫内和两个孩子说话的那一会儿拖延,到达吕迟那里的时候比预计的时间晚了些。 吕迟正歪在软榻上,假意拿着书,眼睛却是看着门口,耳朵也仔细听着动静。 等外头大门给人打开,又传来一阵小丫头们匆匆的脚步声,他这才连忙将书举到合适的位置,装作认真查看的模样。 褚瑜后一刻推了门进来,他抬眼看向吕迟,只见他坐姿歪歪扭扭,全是个懒散的身姿,轻笑了一声,“阿迟等了一会儿了?” 吕迟轻轻哼了一声,杏眼微阖斜睨过去,“好在早早吃完了,若是等你来,恐怕我还要饿死在这儿呢。他的责怪还没完,关心就先冒出头来,说着又扔下书坐起来,一边找鞋一边问,“你吃过了没有?若是没有我去问问厨房还有没有饭菜。” 吕迟说着胡乱的将自己的鞋子穿好,踢踢踏踏的就要往外头去。 褚瑜一把将他拦住,就势半抱进怀里,凑在吕迟的脸侧亲了一口,道,“没吃,我并不饿。” 若要说饿,那也不是想吃饭菜的饿,多是想要将怀里的这个宝贝一口一口吞吃干净的冲动。 吕迟抬手将他推开些,不很赞同,“没吃哪里能不饿?” 他顿了顿,想起自己前头在《龙阳秘法》上看到的内容,红了脸颊道,“哪里能不饿的,后头还一晚上的事情呢。” 他自己特意为今晚吃了不少补身壮气的东西,此刻浑身火热心头鼓噪。若是阿瑜半路退却,原因竟是因为肚子饿,那还得了? 吕迟想,准备完全总没错的。 褚瑜平时白天来的不少,多半是终于走了便不会再回来,这个当口来实在是第一回。 明柳站在门外暗自忖度正疑惑想敲门问问要不要服侍,就见门从里头给人拉开了。吕迟的脸先探了出来,“让厨房热着的饭呢?快些端过来。” “那汤还剩下些,您要不要再喝点?”那一锅汤里的材料实在难寻,若是倒了真可惜,明柳想,“殿下要不要喝?” 吕迟摸了摸自己的肚皮,觉得还有些空间,又想到褚瑜的尺寸不容小觑,自己要若是想要比过他,哪里是轻巧的事情?那壮阳自然是半点儿不嫌多。 “都拿来吧,我喝,”他停了停,皱眉道,“给他喝做什么?”还嫌阿瑜尺寸不够不成? 明柳点头,同一旁候着的奥丫头嘱咐了,转身一块去了厨房里。 吕迟将门合上,殷切的拉过褚瑜的手,将他带到饭桌边,说话之间带着些许怜惜,“你在这儿坐一会儿,等等后头的事情咱们吃了饭再说。” 褚瑜不动声色的将视线越过吕迟,看向身后那张床铺。床面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放上了大红色的锦被,上头暗纹祥和,十分喜庆。 被子下面的玉势露出一角,还放着一只小药盒,不知里头放的是什么。 褚瑜到了这里,自然也不是全无准备来的。他的身上也带着一罐药,照着吕迟给自己的树上的药方配的。他专门找太医问过,这方子是个活血滋润的好方,没有什么其他负面效果,用在后头是再好不过。 外头的丫头动作快,不过转眼功夫就端着大大小小的碗碟进了屋里。 明柳走在最后头,手上拿着一碗汤,里头黑黑褐褐,不知道是些什么肉。若不是闻着还香,恐怕是难以下嘴。 她起初还不懂吕迟今天开口要喝这汤是为了什么,此时抬头看看褚瑜,低头看看自己手里的汤,心里登时和明镜一般,看向褚瑜的目光都跟着不一样起来。 哎,老是老了点,可今晚成了个小可怜。 吕迟吃东西讲究一向不少,色香味俱全是其中一个要紧的。此时为了将今晚的事情办好,实在将自己的许多毛病都扔去了一边,自觉地做出了不少牺牲。 褚瑜端着碗筷吃了两口菜,那汤的香味幽幽的传进他的鼻间,他垂眸看去,吕迟正抱着碗只喝汤不吃肉,模样一丝不苟,不知道还以为这汤是龙肉做的。 “汤很好喝?”褚瑜问。 吕迟摇头,“不好喝。” 这汤的味道算是勉强可以罢了,毕竟原料实在难以启口,光是去了那股子怪味儿都要好一会儿功夫。 “不过为了你我必须得喝。”吕迟舔了舔自己嘴角的汤渍,觉得千般重任都压在了自己一个人的身上,心中豪气顿生。 这汤怎么还成为了他喝的了?褚瑜更有些摸不着头脑,他的视线落在那只汤水所剩无几的碗里,随着吕迟伸出勺子轻轻一搅,一截子形状醒目的东西一晃而过,褚瑜思绪顿时清晰明了起来。 嗬,竟是壮阳的汤水。 想着吕迟的那点小心思,褚瑜再抬头对上吕迟带着大义的目光,由是心里对这不知死活的小东西更生出一股狠狠折腾的冲动。褚瑜冷笑道,“原来是这样,那是该多吃些。” 吕迟没注意看他的神色,只低下头去胡乱的应了两声,然后抬头将碗举起来,咕嘟嘟的把剩下的汤水吃进肚子里。 明柳上前递过帕子,让吕迟自己擦了擦嘴角,后又转头吩咐外头的小丫头,“端漱口的水来。” 吕迟漱了口,见褚瑜已经放下筷子,疑惑,“你怎么不吃了,这便吃饱了?” 左右看着才下肚半碗饭而已,这么大一个人,怎么吃的饱? 褚瑜摇了摇头,接过一旁小丫头递过来的漱口杯,同吕迟一样用薄荷水漱了口,双目晦暗不明的看着吕迟,沉声道,“差不多了。” 吃的少些,力气小些,这也不是不成的。吕迟自己想通了,跟着点了点头。 明柳见状,又让人将碗筷收拾下去,后转头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她们一走,吕迟立刻站起来,走到门边抬手将门闩吧嗒一声给栓了上去。 明柳还没走远,听见这一声连忙回头,站在门边轻声问,“少爷?” 吕迟给她搅合了几次,有些怕她,是以开口仔细吩咐,“你走吧,今天晚上别过来了。” 明柳心头言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左右是一股吾家少爷初长成的滋味。她连连的应了两声,毫不犹豫扭头脚步轻快的走了。 屋里只剩我们两人了,吕迟考虑,一会儿要先脱了阿瑜的鞋子好,还是先脱了他的衣服好? 正当下,一只大手在他思索间绕过他的腰,将他紧紧的抱了过去,稍一用力吕迟的脚尖就离了地面。 脚不沾地的滋味让他原本安定的心也跟着吊了起来,这,这是怎么的? 吕迟半仰起头扭过去看向褚瑜,见他脸上神色沉着,心里就更是没底,“你做什么,还不快放我下来?” 他的挣扎实在难以让褚瑜放在眼里,他低笑一声,用力的将吕迟轻巧的在怀里转了个向,不等他再说一句,低头吮住了他的唇瓣,不带丝毫犹豫热烈的想里头探去。 吕迟倒也不客气,不过怔了一瞬,随即双手双脚一起缠住了褚瑜,抱着人脑袋亲的滋滋作响。 两人吻的浑然忘我,一路从门口跌跌撞撞到了床上,这才暂歇过一轮,贴着脸喘息不止。 “汤还是喝少了……”吕迟轻声嘀咕,这精怪素来能缠人,喝两碗汤此时一个亲吻后看来竟都还不足够。 他说着伸出手去探褚瑜的屁股,准备直捣黄龙,不想半路却给人猛地擒住。 吕迟一愣,凶巴巴的问,“干什么?” 他就怕褚瑜临了到了这个时候后悔了。 褚瑜没说话,眸中带着笑意与深沉的惊涛骇浪,他没说出口的话不过几个字:不干什么,只是忍不了了。 +++++   那些壮阳的汤汤水水不是白喝的,吕迟仰面给人压在身下,   小脸烧得红扑扑,通身跟着燥起来。   只是给褚瑜压在身下向来不是他的本意,吕迟挣扎扭动个不休,将原本整齐梳好的头发弄出几丝散乱,双目浑圆气咻咻的瞪着褚瑜,"快放开我。"   褚瑜给他几下扭动已是难耐起来,身下的原本就蠢蠢欲动的阳物飞快的苏醒,硬的胀痛顶在吕迟的腰上。他将吕迟的手交叠压在他的头顶,另一手轻巧的解了他的衣扣,两下拉扯露出里面细嫩白皙的胸膛。两点殷红在衣服的边角若隐若现,可爰精巧的不得了。   他口鼻间的呼出灼热的气息,打在吕迟的胸口,有点痒有有点说不出的古怪感觉,一直酥酥麻麻的钻进吕迟的心里。   吕迟想躲,可碍于动弹不得,那小胸脯往上一挺,倒不像是躲,反而如同将自己的嫩肉刻意送到褚瑜嘴边   锦被通红,更加衬得他身子白皙。挣扎间吕迟无所适从,眼角沁出点水光,唇红齿白合着垂在脸侧的青丝,脊背拱起诱人的弧度,那媚态几乎把褚瑜骨髓里最深刻的欲望都引诱出来。   狠狠的将他压在身下贯穿操弄,直要办的他甜蜜又恼人的小嘴只吐得出淫声浪语才是。   "阿迟……"褚瑜眸色由沉转红,透露出无比危险的讯号。   一股热气恰好吹到吕迟胸口,让他那本就红艳艳的乳珠颤颤巍巍的硬成了一小粒。   "你,你别吓我啊。"吕迟有些瑟缩,方才还拿出来装模作样的张狂气势给他扔去了一边,他心思一转,还想来点软的,"阿瑜,你,你!"   还不等他的话说完,褚瑜的手已经滑到他的胸口,粗糖的指尖捻住他的乳尖轻轻摩挲,一软一硬,带起一股难耐的酥麻。   吕迟前一刻还睁大的双目此刻仿佛失了神,缓缓往下一垂,半眯着仿佛愜意的猫儿,鼻端也漏了一声低吟,撩人的很。   他向来随性,舒服了就是舒服了,当下少了抱怨,反而把自己的胸膛凑过去,嘴上懒洋洋道,"好舒服,再揉揉……"   褚瑜对情事有些生疏,动作一开始还紧紧盯着吕迟的反应,带着些探索的意味,唯恐他不享受。吕迟勾人的尾音从褚瑜的心口撩过,几乎灼干净了他最后一丝理智。   吕迟也觉得神奇,揉胸口么,自己也并不是没有揉过的,怎么换一只手就感觉这么不一样?他的阳物也跟着翘了起来,硬硬的蹭在猪瑜的小腹。   "恩……下面也帮我摸摸,"吕迟衣衫不整,浑不在意自己此刻的情态,只遵从自己里的欲望,顶着那处发硬的地方在褚瑜身上来回磨蹭,仿佛一条蛇精勾缠住了他。   褚瑜松开桎梏住吕迟的手,不等他再动作,吕迟便飞快的将自己的外袍与里衣拽了扔到床下,后捧住褚瑜的脸,伸出粉嫩的舌尖,挑开他的齿缝,滑进去将他的舌头勾进了自己嘴里用力吮吸。   褚瑜气息粗重,认真同吕迟接吻,并顺着吕迟手上的动作将自己的衣袍裤子也脱了个干净。   吕迟一双手半点不安分,从褚瑜的肩头滑下,来回在他虬劲有力的背部揉捏抚弄,两人光裸的胸膛蹭在一处,发硬的乳尖缓缓地交叠磨蹭,带出一股股酥麻的电流,烧得两人都泻出低吟来。   谁上谁下,现在哪里还想得到这个。真舒服,还想更舒服……吕迟迷迷糊糊的想。   褚瑜松开那已经给吻的通红微肿的眉瓣,他抬手擒住吕迟的下巴,一路往下亲,腻滑的舌尖沿着他细腻的皮肤勾画,钻心的痒意与酥麻,一股股直往吕迟的脑袋上窜。   他的双手紧紧扶住褚瑜的肩头,五指收拢掐出红痕,嘴上已是耐不住浪声叫出声来,"好痒,恩……啊……"   褚瑜的一手往下滑,紧紧的掐住吕迟的腰肢,一手落在他的乳珠上,没了前头的耐性,拇指重重的在那殷红可爱的小肉粒上来回搓捻,直揉得吕迟止不住的来回扭动,嘴上更是吟的没个停歇,浑身软成了一滩水,只有一处是硬的。   "这边也要,"吕迟的声音染了情欲,天然带出媚来,他半阖着眼自己摸到另一边给褚瑜冷落的乳头上,一边请人来宠爱,一边自己动手笨拙的学着褚瑜的动作。   褚瑜几乎是红着眼睛将他的手给推到了一边,他低喘了一声,不再留恋吕迟的胸口,偏头启唇将那平滑的乳肉大口吃尽了嘴里,用力的嘬吸起来。   "啊……"吕迟原本已经无力垂在自己身侧的双手,猛地推到了褚瑜的肩上,眼眶里含了半晌的泪珠子从脸侧滑下来,太舒服了,舒服的仿佛无法承受,只能摇头挺胸以期能够让褚瑜稍稍饶恕些。   褚瑜将一边的乳肉吸咬的通红,颤颤巍巍的肿成起初的两倍大小,再光顾另外一边揉弄已久的乳珠时也未曾忘了前面的那一点。粗糙的指尖辗过那给口舌疼爱过的地方,带起一股酸麻痒痛。吕迟躲不开又受不了,浪吟间忍不住哭出声来。   他的下身在褚瑜的身上猛的来回挺动了两下,双手用力的抱住褚瑜的肩膀,一声长长的呻吟,竟是泄了第一回。   褚瑜伸手往下一探,摸到一股子湿滑的液体,他勾手一掬,剐蹭了几点到手上,拿上来摆到吕迟的眼前,低声问,"阿迟舒服了?"   吕迟浑身软绵绵,身下的一次纾解让前头那些钻心无处发泄的舒爽好受了不少,他喘着气,软软的蹭在褚瑜身上,脑袋昏沉的答,"舒服了。"   褚瑜将那湿滑的液体抹在吕迟的乳尖上,另一手往下捏住他有些疲软的小肉棍。微凉的液体蹭在吕迟的乳尖上,引得他投来视线,即便是狂放大胆如同吕少爷,此时见那淡白色的稠液点在自己肿大的乳尖上,也双脸矂红了。   "你做什么!?"   褚瑜不答话,只用手缓缓的在那肉棍上搓弄来。他的一双手明明粗粝至极,揉在那样的嫩处理应当不怎么舒服。可吕迟没想到,给这么简单的两下套弄,竟是有一股前所未有的爽意生了出来。同这一股爽快相比,前头揉一揉乳珠,吮一吮乳肉竟是天上下底下的舒服了。   "动得决点,重,重一点……”小少爷全然忘了自己白天想的好好的雄心壮志,此刻给褚瑜几下侍候弄得飘飘欲仙,浑然忘我。   那乳尖上的精液随着吕迟扭动的姿态滑下来一些,流淌下带出淫靡的味道。褚瑜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做出这样的动作,然而一股强烈的冲动促使他低下头,伸出舌头将那精液卷进了自己的口中。这动作仿佛最后一根稻草,将他所剩无几的理智彻底压垮了。   摸出方才披他甩到一边的药罐,匆忙打开从里头挖出一大块脂膏。他伸手将吕迟往上一推,将他的双腿架到自己的肩头,低下头去将他的私处尽收眼底。   吕迟的阳物硬成一条,顶端正吐着晶莹的淫液,周围的毛发乖顺的围着。往下看,是一处紧致的小洞,四周白皙,中间透出隐约的粉嫩,藏在里头轻易不肯给看客瞧见。   褚瑜从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光是看着某处就心神荡漾,身下涨硬的仿佛随时要倾泻而出。他粗喘着将手上的脂膏涂在那小洞的入口,一指顺势轻柔探进里头,慢慢的勾缠里面乖顺的肠肉。   吕迟给异物闯进身体的感觉弄出几分清明,他猛低下头去,就见褚瑜的脑袋正在自己身下,他的大手扶在自己的屁股上,一指隐没在他身下的小洞里。   "你做什么,快把手拿出去,"他立刻要跑。   褚瑜一把按住他的腰,手下探索的动作不停,一边为了安抚吕迟,张嘴含住了他的阳物顶端,吮吸吞吐起来。   吕迟哪儿想到还有这么好的对待,差点儿美晕过去,立刻将自己屁股里的手指给忘了,只将肉棍不停往褚瑜嘴里送,吟着,"吃的深点呀,恩……"   褚瑜趁着他失神的功夫,又探进一指,此时脂膏受了肠肉的温度,一股股化成了腻滑的液体,两根手指十分顺利的被那小洞容纳逬去。   前头那点若隐若现的粉嫩此时热烈的现出原形,一眼望去能见着那腻滑的肠肉裹着褚瑜的指尖,羞羞怯怯的吮吸个不停。   褚瑜伸出第三指,同时舌尖从吕迟的肉棍上卷过,那原本就激动不已的小孔得了这一阵刺激,不过短短的一刻钟里,竟又是出了一次。   吕迟已经出了两次精,但褚瑜还一次都没有缓解。他微微屈起指尖,探索着书上写的那一处,眉头微锁的紧紧盯着吕迟的反应。   吕迟起初只闭着眼睛低吟,忽地等褚瑜的指尖划过某一处,他猛地弓起腰来淫叫了一声,"啊……"   褚瑜心中大定,垂眸见那洞口已经给撑得合不上,知道时机成熟,是以慢慢的将自己的手指抽了出来。   吕迟正舒服,小洞里的饱胀感还未带全然满足就骤然没了,他跟着睁开眼睛,一把握住褚瑜的手,不满的道,"还要再捅捅。"   他说着侧过身去,毫不羞怯的朝着褚瑜露出身后张张合合的小嘴,里头的媚肉隐约可见,就算是圣人恐泊也要失了魂。   褚瑜不是圣人,他只想将这不知死活的小东西压在身下狠狠的操熟了,让他知道天高地厚。   那粗大的阳物已经等了太久,随着褚瑜探身过去,不等碰到那小洞入口就激动的连连点头。等那龟头往里破开腻滑的小洞,紧致湿热的肠肉便迫不及待似的蹭蹭裹了上来。   褚瑜难耐的收紧双手,一鼓作气的没根而入,后才停了下来。   三根手指如何能同这等粗大的物件相比?吕迟前头小洞里传出来的酥麻空虚随着阳物强硬进入一消而散,只留下一股过分的胀痛。   吕迟哎呦一声,扭头去看,却见褚瑜的腰正抵着自己的挺巧的肉臀,他的小洞鹿i着的哪里是手指?竟是同自己手臂差不多粗壮的一根阳物。   疼痛驱散了使他头脑昏沉的欲望,吕迟猛地想起自己画过的些画册以及《龙阳秘法》上的描述,立刻回神知道了不对,"你,你诓我!"   他说着要跑,可这个时候褚瑜哪里还忍的他跑?更别说吕迟一动,他身下的肠肉就跟着绞的更紧,几乎要将他的肉刃绞断。   褚瑜一把将吕迟的腰拦住,把那才稍稍从肠道抽离的阳物又重新用力的捅了进去。吕迟痛呼一声,双膝跪在双手,双手撞着自己的上身,腰部下沉屁股撅的高,直像是自己往褚瑜那边送一般。   这个姿势太过合适,褚瑜一边扣紧吕迟的腰肢,一边缓缓的操弄起来。   小洞里头存了太多脂膏,此刻通通化开成了淫靡腻滑的液体,随着褚瑜的每一次挺腰抽身往外滑。   吕迟痛的要哭,气的更是要哭,他费力的回过头,可怜的看着褚瑜,"好痛,你快出去……"   褚瑜俯下身,与吕迟的背部紧贴,身下的动作却不停,他难耐的在吕迟的颈侧肩头亲吻,喘息着安慰他,"初时都会有些疼,等一等就好了,阿迟,你里头好热,好紧,咬的我停不下来……"   吕迟给他撞得连声低吟,给褚瑜的淫语一勾,身下那已经出了两次的肉棍不知怎么又半竖起来。   他捂住自己的眼睛,咬着牙道,"阿瑜,我想看看你的脸。"   褚瑜顺他的心意,停下挺腰挞伐的动作,却不抽出,就两人相连的动作将吕迟抱着转了个圈,那粗大的阳物在那小洞里的某处剐蹭而过,一股子冲天的快感涌出,将那原本的胀痛消解不少。   吕迟腰跟着又是一软,褚瑜便明白那是吕迟的描述,当下毫不客气的直直往那块地方来回抽蹭。吕迟嗯嗯啊啊的急促浪吟起来,他勉强没忘了自己转身的目的,抬手噼里啪啦要往褚瑜脸上照顾。   说话时断断续续,"让你,啊……让你骗我!"   五六下里头总有一两下真打到褚瑜脸上的,可吕迟的那点力道加上一双软绵绵的手,哪里真有什么疼的,褚瑜握住他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两下,这动作亲密,与身下他的狂放激越形成剧烈的反差。   吕迟的小穴此时得了趣味,吞吐之间更加卖力,肠肉如同是活的,层层叠叠的咬住褚瑜的肉刃,抽出时诱着他深入,进入时裹得他浑身冒火。   只见那玉白的双臀之间一根通红粗大的阳具飞速的来回操干,褚瑜的双手紧紧的捏住吕迟的腰肢,将他的臀肉往自己身下撞,激起一股股臀浪,看得人双目通红,恨不得将他整个吃进肚里。   "好粗……"吕迟喃喃,他伸手揉着自己的乳珠说,配合着身下人的动作,唇齿间泄露出热烈的淫叫,"好深,再捅深些,真爽快……"   前头才抽打了人几个巴掌吃,此刻得了快感就忘到了天边。   褚瑜的双手越收越紧,双眼紧闭,鼻息粗沉,嘴上道,"你的小洞真会吸咬,快将我的精气都吸过去了,实在妙极……"   耸动之间,两人的动作越发肆意,褚瑜一把将吕迟搂过,在床上翻了一圈,改为自己躺在床下,吕迟坐在自己的腰上,如了吕迟前头说要吃的更深的愿望。   吕迟的杏眼紧闭,小嘴微张,泄露出一连串的长吟,气息沉重的似乎要喘不过来。   他的腰肢扭个不停,一手往下握住自己的肉棍配合着褚瑜的动作快速撸动起来,嘴上喊着,"重些,快些,你弄得我舒服极了……"   他的媚态中带着独有的天真,热烈又奔放。褚瑜的心火给他烧成一团,腰部挺动的几乎肉眼快要看不清,直将吕迟操干的口边流出津液也不自知。   后头的小洞越来越紧,吕迟的呻吟也一声高过一声,终于在那一点给人再度狠狠剐蹭过的时候,猛射了出来。   褚瑜被这情态引诱,跟着将自己灼热的液体浇灌进了吕迟的小穴里。   两人搂在一处,重重喘息。 +++++ 对于吕迟来说,日上三竿还没起的时候多了去,可今天在明柳看来,怎么都有些不一样。 这屋里的烛火是天快亮的时候才熄的,里头传来那声,让一院子未出阁的小丫头听得都心头似火烧,翻来覆去的难以入眠。 明柳心里暗自嘀咕,那哭的怎么像是自家少爷? 也不过就是烛火熄灭一会儿的功夫,褚瑜便和衣从里头推门出来了。他嘱咐明柳一句不要进屋打扰,后边快马离开。 明柳不敢忤逆褚瑜的吩咐,可心里又有些担忧吕迟,她悄摸推开门看了,吕迟倒是睡着的,不过是眼角红红,看着是个可怜样子。 约莫等太阳斜挂一半,院子里的冰雪开始渐渐消融的时候,褚瑜回来了。 他在外屋化了身上的寒气,而后只嘱咐明柳端热水进屋,自己径直走到了床铺边上。 吕迟趴在床上,屁股不太舒服的撅着,脸颊红扑扑,眉头还微微皱着。 褚瑜俯下身去在吕迟的眉头亲了亲,后又一路从他的鼻端亲到嘴角。吕迟睡得再深也给这轻轻的动作弄醒,他起初睁眼还有些迷糊,一只手摸摸索索的捧着褚瑜的下巴。 “恩?”他嘟囔着发出个疑问的鼻音,后随便往后一翻,正待仰躺下来,却不料屁股碰到床板如同过电,整个人弹的老高。 吕迟立刻翻了个身恢复了趴睡的姿势,一双眼里水光潋滟,总算想起来昨晚上的事情了。他再看向褚瑜,立刻恨得牙痒痒,“你这骗子,别回来了,走开走开。” 他伸出手要往褚瑜身上招呼,却给褚瑜捏住双手,低声笑问道,“昨天晚上巴掌还没打够?” 这小少爷素来娇嫩,在人身下肉疼那一阵哪儿能忍住?双手呼呼的往褚瑜脸上招呼,结结实实的算是落了好几下。 吕迟双手给人握住,挣扎不脱,气哼哼的咬牙道,“打了又如何,反正你皮厚,现在一点印记都没有,哪里像是我的屁股?” 他一想到自己昨天晚上屁股所受到的苦头,眼泪都要委屈的啪嗒啪嗒往下掉。 褚瑜心满意足,脾气好得不得了。他凑近吕迟,低头亲了亲他的眼睛,声音低沉,“不恼,今天和我回宫里去如何,宫里的太医给你调调身子。” 吕迟这个时候满身反骨,褚瑜说什么都不应,“我才不要去,我明天就回晋国了,再不见你。” 这自然都是兴头上来故意说出的气人话,可听在褚瑜的耳朵里正是戳中了他心头怕的那一点,他皱起眉头,捏着吕迟的双手用力了些,“阿迟,别说气话。” 吕迟见他神色变了,又有些心软,一时之间既是生气褚瑜故意骗了自己的屁股去玩,一时又是生气自己实在心软,怎么这么一下就将被欺负了一晚上的事情给算作可以原谅了? 他干脆扭过头去不看褚瑜,默不作声。 明柳从外头端了热水进来,放在外间,见屋里两人没说话,开口小心提醒,“殿下,我将热水端来了。” 褚瑜点了点头,道,“端到这边来。” 吕迟回头,见褚瑜的目光有落在了自己屁股上,当下防备的捂着,“你,你又想做什么、” 第四十五章 明柳从外头走到内间,手上的热水盆还没放下,瞧见吕迟捂着自己屁股的异状,不由有些疑惑,“少爷,您可是有哪儿不舒服?” 吕迟整脸皱成一团,素来睁得圆乎得眼睛此刻随着拧眉得动作泻出水光来,不仅神色有异,边缩边躲还边遮掩的姿势更是看着别扭极了。 吕迟怎么好意思和明柳说出昨天晚上的实情?他一边凶悍的拍开褚瑜伸到自己面前的手,一边含糊其辞得对明柳道,“放下热水你先出去,给我做点肉吃。” 一晚上的消耗此时肚子饿的咕咕叫,非大鱼大肉不能解馋。 褚瑜毫不在意的反手握住吕迟软乎乎的手,顺势在床边坐下。 明柳将信将疑得看着他们,后犹犹豫豫的走了。 “昨天晚上也没叫人来送热水,后头我草草的擦了擦,现在要上药还是该洗净些,”褚瑜托着吕迟,抱个小娃娃似的将他从床上抱到了自己怀里,小乌龟般的趴着。 吕迟经过昨天晚上的那整夜的求饶不能,好话也不恕的经历,心中对褚瑜的信任一时消散了个干净。 “你做什么?”察觉到褚瑜正脱自己裤子,他惊慌失措的蹬腿。 身上如同给一双铁钳紧紧桎梏着,他的那点力气哪里能撼动半分。 褚瑜本就是才尝到情事美好的时候,气息微沉,万分克制着自己的动作,低声说了一句,“别乱动。” 吕迟正要犟嘴反驳,却察觉自己肚子上有些不对的触感,他又不傻,昨天晚上岂止是见过弄过一回?清楚明白那是什么,吕迟登时僵直,抬眼讨饶般的看着褚瑜,泪眼汪汪,“你,你可别再来了,我吃不消的。” 他的眸子里水光潋滟,让褚瑜想起昨晚他的泪颜,诱到骨髓里,媚的夺人魂魄。他呼出一口气来,抬手盖住了吕迟的眼睛,怕自己给那里头的华光引诱,低声哄到,“别怕,我给你上药。” 吕迟吸了吸鼻子,乖乖趴着不敢再乱动,裤子给人脱了,后有热棉布轻轻擦拭。不牵扯倒并不怎么痛,小少爷随遇而安,没一会儿又忘了怕,同褚瑜说起话来,“我刚才说的又不是气话,枣木算着也的确这两天该到了,我是要跟着他回去的,什么时候回来再见,说不准的。” 这全要看晋秦两地的关系,如若能有个面子上的勉强维持,那还好说,否则十年五年见不到面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褚瑜手上的动作一顿,见吕迟歪脸枕在自己交叠的双手上,腮边的软肉微微鼓着,说着话时露出满面的不高兴。他低笑一声伸手刮了刮吕迟的面颊,“这事情我自有安排,你不要担心,用不上多少时日。” 吕迟给他摸了一下脸,哎呦了一声毫不客气的一把推开褚瑜的手,回头撅嘴撩舌着道,“上回碰我的脚就算了,这回碰到我的屁股还敢来摸我的脸,”他洁症发作,气哼了两声,后顿了顿说回正事,“你真,真要造反啊?” 他的目光犹豫,问的也十分小心。 若是褚瑜真造了反,别说他们两人后头再见面的可能性没了,就是自己家里难免也要因此受到牵扯。要是给有心之人当作把柄,那实在是说不清楚的。 想到此处,吕迟心里有些后悔,又怨自己早不知道这个中内情的演变,一开始竟傻傻的就来了。 褚瑜握住吕迟的手放在自己唇边亲了亲,“不会。” 他垂眸看着吕迟,吕迟脸上的神色变化多端,有后悔又有苦恼,褚瑜抬手挖出一大块药膏,给吕迟抹药的当口道,“你父亲那边对朝政的事情很有数,你不要多想,更不要将这些事情挂在心上。” 吕益当初若是想将人拦回去,怎么拦不回去?他一开始放纵吕迟来秦便必定有他自己的打算。 吕迟嘶了一声,忍着后头传来的抽痛,他将脑袋埋进自己的手里,闷声闷气的道,“唉,左右是要回家的了。” 回家前竟还给这精怪诓骗了去。 褚瑜恩了一声,沾了药膏的指尖往患处去,开始抹药。 扯到痛处,吕迟浑身跟着一僵,嘴上骂道,“轻点,轻点!” 褚瑜盯着自己的指尖,心猿意马的止不住思绪乱飘。他深吸一口气,将药膏送到患处后草草涂抹,马上收回自己的手,将吕迟的裤子往上提拉好,这才止住了自己的绮念,堪堪稳住了心绪。 “看样子要养两天,好在没有伤到皮肉,就是有点肿了。” 褚瑜揽着吕迟的腰肢,在他的脸侧亲了一口,后用额头抵着他的,“一会儿跟我回宫里去。” 吕迟这会儿清醒些,双手到底不敢直接往褚瑜脸上招呼。他搓了搓自己的手,啪啪的在褚瑜不太老实胡乱游移的手上打了好几下,可褚瑜的手纹丝不动,他自己反倒落了一个肉痛。 双手往回缩,摊开细看原本白嫩的掌心通红一片,褚瑜的手上哪里有半点痕迹。 怎么这么不争气,吕迟委屈极了,甩了甩手长吁短叹,“你骗我骗的好狠啊。” 他倒是一路傻乎乎的觉得褚瑜是真心愿意屈居自己身下,也是真心要同他乐一乐,谁成想,如今一晚上的功夫便是个天翻地覆,落到这么个结尾? 吕迟感叹世事难料,口中却不愿意承认昨天晚上自己多多少少有些爽快。 他的脾气一向骄纵,顺心合意了还勉强好,不顺心的时候哪一回能轻易放过?褚瑜知道他的性子,从前还道吕益他们太过纵着,如今这小宝贝窝在自己怀里,无论是巴掌呼呼来还是拳头雨点般落,他竟都觉得受用无比,只觉得自己还对吕迟疼爱的不够。 褚瑜捏着吕迟的手,软绵绵的指腹被粗粝的大手磨蹭而过,凭空带出一股子旖旎来。吕迟抬眼,望进褚瑜满含笑意的眸子,不知怎么脸颊一红,转头过去倒觉得自己前头说的话似乎不太对。 褚瑜有心哄他,自然声声都应,“是我不对,阿迟昨天可怜了。” 说到这儿,明柳正走到门外头,她不敢直接推门进屋,只敲门问道,“少爷,买了条鱼回来,是清炖好还是红烧好?” 吕迟听了这话差点儿馋出口水,忍着肚子咕咕叫连忙对外头嘱咐道,“红烧,味道重些好。” 明柳脆声应了,抬步去了厨房。 褚瑜见吕迟的一张小脸红扑扑,眼里带着期盼和低头高兴,实在有些不忍说出实情。但该说的还是要说不是?他犹豫片刻,抓住吕迟容易乱抽人的手,道,“中午还是喝些易消的粥水吧。” 吕迟一愣,不明所以,“为何?我想吃肉。” 褚瑜低头亲亲他红润的嘴角,“吃那些大鱼大肉容易上火,伤口不易好。” 吕迟差点儿给这话气了个仰倒,怪不得前面哄着自己,原来竟后头还跟着这么恶毒的一出。他不仅要挨疼,如今还免不了受饿。 吕迟那点儿气这会儿翻江倒海的起来,手却给褚瑜早有防备捏住不能动,这气不发却忍不了,当下小鱼似的往后一滑,背往后仰,抬脚踹到了褚瑜的脸上,气的大喊,“我踢死你!” 吕迟肉嘟嘟的脚丫子结结实实的在褚瑜脸上颈侧踢了两三下,后给褚瑜一把捏住。 吕迟瞪着眼睛,抽又抽不回来,踢又踢不出去,只能假把式的恶声恶气,“你还不放开?小心我打死你!” 褚瑜轻笑一声,半点儿没有将这小少爷的威胁放在眼里,他握住吕迟的脚,动作缓缓的当着吕迟的面将那脚拉到自己的面前,低头凑过去一边一下亲了一口响的。 吕迟的脸面腾地一下烧得通红,他打又打不过褚瑜,骂又骂不过褚瑜,此时脸皮竟都比不过褚瑜了。小少爷气恼的抬手捂住自己的脸面,觉得干脆不要再见人好了。 “你怎么这么不要脸,以后别再亲我,”他嘀嘀咕咕既像是和褚瑜说话,又像是喃喃自语。 褚瑜心头酥软一片,他放下吕迟的脚,起身走到床边,将地下散落的衣物捡拾起来。 吕迟察觉到褚瑜起身,他挪开自己的手,抬眸看去,就将褚瑜正将那些衣物捡起来卷放到一边。 “你弄那个做什么,一会儿让明柳她们来收拾就是了。” 吕迟往里头缩了缩,说话间刚好碰到玉势,他抬手拿起来,见了一眼忍不住就啐了一口,“倒还不如用的是这个呢。” 褚瑜缓步走到床边,靠着床柱垂眸看他,笑问,“阿迟还想用这个?” 那情状好似只要吕迟点头,他立刻就能给他塞上一般。 吕迟连忙将手上的东西甩了,摆手,“不想的不想的。” 褚瑜重新坐回床边,拉住吕迟的手,怕他一直纠结在这些事情上面心头气性难消,是以开口转了话题,“上回你给阿灵送的糕点师怎么做的?她似乎很喜欢。” 吕迟一愣,已经有些忘了这样的小事,不过想到褚灵,他倒也认真说话,“恩……这个我要问问明柳,是她弄的,不知道是桂花糕还是栗子糕。” 一见褚瑜此时开口提起自己的子女时模样自然许多,吕迟心里有些赞许,他接着道,“就该这样做人父亲,” 褚瑜俯身躺在吕迟身边,见他小嘴张张合合,忍不住凑过去亲了他一口,这会儿正正中中的亲在嘴上,没得可躲。 “如若没有阿迟教我,也是做不好的,如今想来真是差得远了。” 吕迟给他夸了两句,由衷自得的点了点头,“那是自然的。”就连刚才褚瑜亲了他的脚又来亲他嘴的事情都暂时给他抛去了一边不理会。 “阿迟,”褚瑜眸色深沉的看着吕迟,胸膛里的心扑通扑通的跳动不休,光是看看他明亮的眼眸与张扬的小脸,就让褚瑜的心尖酥软的难以言说。他呢喃自语,指尖轻轻碰着吕迟的脸,仿佛对待易碎的琉璃宝瓶,“小宝贝……” 褚瑜的声音温柔缱绻,目光专注灼人,吕迟的心也跟着飞快跳动起来,他不知所措的应声,“做,做什么?” 缘何一个人能像毒药,一滴入了心口剩下的便如藤蔓一般缠绵的裹挟上来,包的人几乎窒息,却心甘情愿。 喜欢的不知该怎么对待才好。褚瑜二十多年的人生里,在这一时刻分成两部分。前一部分埋在国仇家恨中,埋在争权夺位中,冰冷绵长似乎没有尽头。而这时刻往后,他禁不住幻想的就是吕迟充满自己生活的日子,温暖又张扬,似乎每一口呼吸都是甜蜜的对待。 褚瑜用力的闭了闭眼睛,抬手将吕迟紧紧的搂进怀里,呢喃道,“喜欢你。” 吕迟自个儿色眯眯的追了褚瑜这么久,就算是昨天晚上给人弄成那样也没能想到会有此刻这样的温情。他的人生和褚瑜截然相反,他活的简单自如,快乐恣意,永远不知愁绪与苦痛。对褚瑜的喜欢到底如何呢?吕迟也说不清楚,他只知道此刻褚瑜在自己耳边低语的三个字,让他胸中饱胀的似乎下一刻就要炸裂开来,窜成漫天四溅的花火。 情感上的满足是其他任何事情都无法补足的,吕迟虽然懵懵懂懂,却也满心欢喜。 他伸出双臂回抱住褚瑜,无奈又可怜兮兮的责怪他,“你,你的嘴巴也太甜了,弄得我齁得慌……” 这下又不好再生气了。 褚瑜低笑一声,轻咬了一口吕迟的耳垂。 两人的鼻尖相互蹭了蹭,目光交缠,褚瑜低头要亲他,吕迟虽心有芥蒂还没漱口,然而也不忍破坏此时的氛围,两人认认真真吻了一回。 明柳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也不见里头有声传出,厨房里的饭菜准备的快,此时已经七七八八。她想了想还是抬手敲门,“少爷,饭菜准备好了。” 好一会儿里头才有人答话,“端进来。” 说话的却是褚瑜,没听见吕迟有什么回应。 明柳心中有疑惑却也不好回问,只应声去了厨房,指挥着几个小丫头将饭菜端到外间。端菜的间隙里她小心的抬头望那边看,只见吕迟已经穿好衣服,褚瑜正半蹲着给他穿鞋。 吕迟的屁股疼,坐在床上很不舒服,是以穿鞋的时候胡乱动弹,又对罪魁祸首有些气,因此将床上的软枕砸到了褚瑜的身上,嘴上凶巴巴,“穿个鞋子怎么这么慢,”他的屁股都要疼死了。 软绵绵的枕头轻飘飘,并不让人疼。 褚瑜将那掉在地上的枕头捡起来放到一边,十分好脾气的起身拉着吕迟站起来,又仔细的为他整了整衣摆。 动作虽然生疏,但是模样仔细又认真。 明柳在一边看得瞠目结舌,心里将自家主子骂了个一百八十遍。这也实在太没良心了些!昨天晚上将人给折腾成了那副样子,一路到了天快亮,后头还要骑马赶回宫里去,现在一路周折回来又是穿鞋又是穿衣,末了不讨好,竟还要给枕头砸? 明柳咬牙,足尖狠狠的在地上碾了碾,心里想着,这脾气惯的实在是无法无天了。 吕迟和褚瑜都不知她心中所想,褚瑜拉着吕迟走到桌边,瞥了一眼桌上的饭菜,后将一碗排骨汤挑了出来,又将其他重油重辣的推到一边,然后对明柳道,“去端两碗粥过来。” 一旁的小丫头不等明柳动,连忙跑了出去。 明柳愣住,“少爷怎么要吃粥,现在只有早上的白粥,没什么味道的。” 她只以为是吕迟兴起要喝粥。 吕迟怕她细问露馅,胡乱摆手,“想吃便吃了,”他扭头看向褚瑜,“我吃粥,你也陪着我吃。” 不然他吃粥,眼巴巴的看着褚瑜大鱼大肉,那滋味该多难受? 褚瑜虚虚的扶着他的腰,见他来回扭动坐的十分不安稳,转头吩咐边上的小丫头,“再拿一块垫子来。” 明柳实在是看不下去,怎么自己想吃粥就算了,连带着别人也要陪,她开口劝道,“少爷,您若是想喝粥,晚上我给您弄些好的,殿下还是吃饭吧?” 吕迟眉头一拧,干脆拒绝,“吃粥就是吃粥,没旁的好说。” 褚瑜也摇了摇头,“把饭端下去。” 明柳闻言一阵唏嘘,秦王竟也着了自家少爷的道,如今便这样了,往后要疼成什么样?怪不得愿意屈居人下呢。想到这里,明柳又是一个转念,心里又有些高兴。男子同男子能不能长久这实在说不准,预期自己少爷眼巴巴的追人,如今这样反而更好。 第四十六章 边境之处又恐生变,李勋早上才从宫门出去没多久,这会儿接了信报又得折返回来同褚瑜议事。也就这一来一回的当口,侍卫便告诉他褚瑜不在宫里。 李勋暗自思索,也立刻猜到褚瑜此刻在哪里,他想了想,边境的事情到底并不是迫在眉睫,等也等得。是以干脆在宫门口等着褚瑜。 其实实在是上一回做了钻人床底偷看人东西的事情丢脸过了头,李勋怕自己一见吕迟老脸就红。 又说另外一边。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行的缓慢,自小巷里拐到主路上往王宫驶去。 吕迟趴在马车里的软垫上,双目微闭,昏昏欲睡。 褚瑜的手垂到他的额前,探手摸了摸,没觉出什么异常来才松了一口气将手收回。 书上说行事第二日要注意下位者可能低热不适,现在看来还算幸运。 吕迟因着这个动作睁开眼睛看过去,眼睛瞪的浑圆,“你摸我脑袋干什么?” 他此刻通身不舒服,一副跃跃欲试就要给褚瑜挑刺的模样。 褚瑜低头看着他立刻要凶悍起来的神色,伸手又捏捏他的脸颊,高兴吕迟的精神气还算足,转而笑了起来。 吕迟给他突然的笑弄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那股子原本将来的火气也给卡在了嗓子眼里,莫名其妙的问,“你笑个什么劲儿?” 同个傻子似的。 “中午就喝了一碗粥与几口汤,饿了没有?”褚瑜将人半抱起来枕在自己腿上。 吕迟改成侧卧,仰面看着褚瑜。 “饿也都是你弄的,”他抬手揉了把褚瑜的下巴,摸到点肉眼不可见但有些扎手的胡须,此刻心里对褚瑜是喜欢又埋怨。 长得真好看,可昨晚弄的他也是真疼,后面情绪是否发作就看当下是哪一阵涌上来。 “今天且忍一忍,等药膏渗进伤处好的便快了。” 褚瑜握住吕迟的手,摊平放在唇边亲过他的指尖,俊逸的脸上满是纵容。 吕迟给指尖的酥痒弄得又发笑的冲动,虽然屁股有些疼,可他做梦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他一向是被纵容被宠爱的那一个,的确不习惯宠着别人,如今不再追着褚瑜,让人宠着疼着反而让给吕迟心安理得起来。 “屁股的伤好了,以后还会疼吗?”吕迟认真的抬头问褚瑜,他想了想,道,“若是一直都疼,我就不要弄了。” 舒服一晚上,受罪三五天,这是个多亏本的买卖? 褚瑜低笑一声有些无奈,还是照老实说了,“书上说头前两次会疼,好好互养便无恙,只不过我也并不清楚是不是这般,还得后面看看。” 吕迟眉头扭在一处,道“太医那边懂得多,我一会儿问问去,” 这等人之常情,小少爷半点儿没羞怯。 褚瑜低声应了,这边随他去了,另一头自己心里也将这事情记挂上了。男子交合不同于女子,想来护养必定是其中要紧的一步。阿迟的身子不能损了,这是最打紧的。 明柳坐在后头的马车里,想着吕迟今早吃的太少,一会儿还该给他做些好吃的。她的身边还带了一个院子里算得上手脚机灵的丫头打下手。那小丫头高兴的两颊通红,怯生生的开口问明柳,“明柳姐姐,咱们这是往哪儿去?” 她只知道自己侍候的是富贵人家,却不知到底是何等荣华。 明柳偏头看向她,想了想还是该警她一句,“一会儿到了地方就知道了,规矩还是小院里的规矩,记住就好,谨言慎行四个字不忘了,出不了错。” 小丫头连忙点点头,“我,我知道了。” 可她再知道,再有准备,也未曾预料到自己下了马车以后看见的竟然是巍峨的宫门。这等身份地位,岂是富贵荣华几个字能简单概括了的。 尽管小丫头已经吓得呆愣,明柳还是要骇一骇她,免得她莽撞。 “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明柳道,“若是你敢出去胡乱说点什么,脑袋落地也就是咔嚓一下。” 她说还不够,伸手利落的在自己脖子上比了一刀。 那小丫头顿时吓得浑身抖若筛糠,哆哆嗦嗦的点头,“我,我不敢的。”她说着紧紧拉住明柳的衣袖,“明柳姐姐,若是我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你一定要提点提点我。” 打个巴掌还得给个甜枣,这个道理明柳懂得。 她神色一转,笑眯眯的拉住那小丫头的手,安慰似的道,“那是自然,只要你尽心尽力服侍少爷,旁的就别怕了。” 一句话扔给那小丫头,霎时便化作了她的救命稻草,紧紧记在心头哪里有不听的道理。 吕迟站在马车边缘等了一会儿,见明柳还和那小丫头说话,不耐烦的催促了一声,“明柳,干站着做什么,还不过来扶我一把?这么呆愣愣的,小心我给你扔了。” 褚瑜站在马车下面,冲着吕迟抬手道,“我扶你下来是一样的。” 吕迟斜睨了他一眼,将他的两只手推开,不落褚瑜的圈套,“你若是半路改成抱我,那多跌面?” 明柳身边站着的小丫头才有些定下心神,听见这一句又是脸色发白,明柳姐姐都可能随意给扔了,自己难道还能好些? 明柳听了吕迟的话,半点儿没把他的凶气看在眼里,脆生生的应了一句,快步过去。 一边扶着吕迟下来,一边道,“回来住也挺好,这边的厨房奴婢用着比外头的顺手多了,您中午就喝了一碗粥,准保饿的,一会儿我给您做点好吃的,酥炸小黄鱼?” 吕迟听的了肉名却吃不了肉味,此时只能摇头,“不用,给我再炖一碗红枣粥便是了。” 话正说到这里,一旁忽然传来一道人声。 “殿下!” 李勋远远疾步而来,走近了便侧身有些躲着吕迟,只急匆匆的对褚瑜道,“臣有事与您相商。” 他说完这一句,才飞快的扫了吕迟一眼,道,“吕公子。” 吕迟应了一声,“李将军。” 李勋点点头,连忙将头扭过去,心里好歹松了一口气。他抬手拉过褚瑜,低声道,“是边境之处有了变化。” 褚瑜回头看向吕迟,吕迟只对他摆摆手,“你走吧,我认路。” 褚瑜嘱咐一个内侍留下,又对吕迟道,“直接到我的寝宫,不必住那小院子。” 两人的关系已经如此亲密,避嫌也没什么好避的。 吕迟反应平平,倒是李勋在一旁听得瞠目结舌,目光犹疑的在两人之间扫来扫去。 不过多一会儿没见,竟转都住进殿下寝宫里了?他真真是不能小看了吕家少爷。 “走吧。”褚瑜开口,先行一步迈开了脚步。 李勋快步跟上,心里感叹,这掉进去恐怕是捞不出来了。 褚瑜走了,吕迟也不着急,他身上左右不太舒服,是以慢慢悠悠的迈着脚步往前走。 等左拐右绕的走过一阵,花窗宫墙,几步之遥的间隔,隐约传来人声。 “我生下她,现在怎么不能回来照顾她?” “你又何必为难我,我们位阶相同,不能赶又不能驱的,你这会儿偷偷跑过来已是要降罪的,快些回去的好。” 两道人声听得不太真切,吕迟透窗看去,褚灵站在一个粉衣小宫女的身后,好奇的看着面前一个眉目秀丽的蓝衣女子。她们身边没有旁人,说话的声音压得很低。 “阿灵,我是你娘亲,过来让我抱抱你。”蓝衣女子忽然弯下腰,目光殷切的对褚灵伸出手。 褚灵明显的瑟缩了一下,往后退了两步。粉衣小宫女伸手去拦,却给那蓝衣女子粗鲁的推到一边,一个踉跄摔倒在了地上。 褚灵的面前没有了遮挡,如同小鸡崽子一般给那蓝衣女子牢牢地抓进了怀里。 “我的女儿,”蓝衣女子双目热切,紧紧抱着褚灵不松手。 褚灵给她吓得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双手双脚不停挣扎扭动,嘴里唤着粉衣宫女的名字,“红,红,” 吕迟不知内情,但也看不下去一个孩子凭白给吓成这样,他正要开口,褚瑜留下的内侍便先行一步,上前厉声责问道,“怎么回事,还不将郡主放下?” 蓝衣女子骇了一跳,抬眼一见内侍连忙屈膝福身,只是双手仍旧紧紧地拉住褚灵不放。 一旁名字唤作“红”的粉衣宫女眼里含着泪,又是委屈又是无奈,“大人,她凭空冲出要将小郡主带走,烦请您做主。” 话说到这一句,吕迟的脚步才到了宫墙的拐点,露出半个身影来。 褚灵正哭闹,余光里瞥见吕迟,立刻认了出来,她含糊不清却大声的叫,“哥,哥哥!” 小女娃张开双手,恨不得飞到吕迟怀里让他抱一抱。 吕迟皱起眉头,偏头对明柳道,“去将人抱过来。” 明柳应了一声,也觉得褚灵可怜见的,上前伸手要抱。蓝衣女子却不愿意松手,明柳心下一横,也没客气,抬手用力的在她手背一点,不知中了哪一处,蓝衣女子的手无力的松了松,就这一瞬的当口,褚灵给明柳抱走了。 内侍垂眼盯着蓝衣女子,缓声道,“洗衣房里的人怎么能到这内宫之中?腰牌哪里来的,一路又是谁带你进来的,这背后多少弯绕都查清楚才好。” 蓝衣女子浑身一僵,又听那内侍声音凉凉,“将人待下去。” 话音一落,便立刻上来两个人,一左一右的将那蓝衣女子拖了下去。 蓝衣女子犹心有不甘,大声喊道,“我是郡主的生母,我受过殿下的恩宠,让我见见陛下,让我!” 后头的话忽然没了声响,不知是被什么捂住了嘴巴。 “闹剧一场,还请公子不要放在心上。”那内侍转过头来,收敛了身上的戾气,开口十分温和。 褚灵还在一边哭个不休,在明柳怀里冲着吕迟唤哥哥。 吕迟转头看着褚灵,不知怎么一阵恍惚。他抬手擦了侧褚灵脸颊上的泪珠子,自语道,“的确长得很像。” 褚灵的小脸柔软,给他摸了两下也算得到安慰,渐渐的收了哭声。她估摸着吕迟不打算抱自己,也只能退而求其次,让明柳抱着,眼巴巴的盯着吕迟,嘴里糯糯的叫他,“哥哥……” 无论是褚灵还是褚宏安,吕迟都不是头一回知晓他们的存在。褚瑜前面有过女人他并不在意,吕迟想,毕竟两人差着十岁,又是相好之前的事情了。只不过这不在意,同此刻见到一个曾经得到褚瑜宠幸的女子感受依旧大不相同。 吕迟心里头那点隐约的醋味冒了个头,便寸寸上涌不休。 “她是阿灵的生母?”他扭头问那内侍。 内侍点了点头,“她生下郡主后,原本是要她亲自养着的,只不过从前殿下忙于政务,对郡主的关心少一些,她便不愿意再亲自领养郡主,如今该是因着郡主得了殿下的青眼,是以想着将郡主重新带回自己身边。” 无法给自己带来荣华富贵便弃之,如今有了作用便想将人带回去养,褚灵在她生母的眼中从来是个工具而已。 “她母亲是殿下的侍妾?”吕迟难不介怀,拧眉问道。 内侍多半知道吕迟的身份不寻常,但内里详细的当年之事也不好明说,略一犹豫只道,“并非殿下的侍妾,只一寻常宫女,后被贬去了洗衣房里。” 吕迟点了点头,不再纠结于这个话题,也看不出是个什么神色。 他的眼睫微垂,片刻后扭头让明柳将褚灵递还给那粉衣宫女,后道,“殿下说阿灵念着上次的糕点,一会儿我差人送去。” 粉衣宫女连忙福身谢恩。 褚灵满目失望的趴在粉衣宫女身上,泪眼汪汪的停在原地,目送着吕迟离开。 褚瑜的寝宫布置简单,里头只有几个打扫的宫人。此时见了褚瑜身边的内侍带了吕迟进来,虽不知吕迟的身份,却也都停下手里的动作,匆忙行礼。 吕迟进了屋内,也不客气,抬手压了压床上的被子,道,“这被子太薄了,加两床来才行。” 宫人在外头给内侍低语了两句,心里大概有了数,这会儿进来听见吕迟这么说,自然半点儿不敢怠慢,心里惴惴的照做了。 等铺好被子又多弄了一个暖炉,吕迟便蹬了脚上的鞋子,滚进床铺的里侧,仰面躺下了。 他的眼睛盯着床柱上精致的纹路,心中的一点不高兴压也压不下去。 明柳站在边上陪着他沉默好半晌,以为他是饿晕了,上前小心的问道,“少爷,您,您是不是饿了?” 吕迟沉闷的应了一声,有些不知怎么应对心中陌生的情绪,干脆也就真应了这饿,他叹一口气,扭头郑重对明柳道,“红枣粥,别忘了多放糖。” 明柳松了一口气,快步的走了出去。 而那一头,褚瑜还不知吕迟的经历,正听李勋描述边境之处新传来的情形。 “吕公子身边的枣木今晨已经越过边境线,想来如若一刻不停的行进,明晚便能到达此处,不过这不是要紧的,传闻二皇子褚清亲自到了边境处,传闻中有些荒谬……” 褚瑜背着身,听到这一句回过头来。 李勋继续道,只不过后头两句说的十分犹豫,“传闻,传闻中,” “什么?”褚瑜抬头,“直说无妨。” 李勋心道,这话难以直说啊,信报一来他也看了好几遍,犹是不太能信,怎么如今人人都兴起喜欢男子的事情了? 不过迟早都要说明白的事情,李勋把心一横,继续道,“传闻中,褚清到边境是为了亲自将吕公子接回晋国,从前在晋国之时,似乎两人来往便十分密切……” 这话说的暧昧不清,可多半也是事实,李勋末了想了想还不能这么祸害吕迟,又补充一句,“似乎是这样,只不过多是褚清去往宰相府,反着倒是没有的。” 他说完抬眼偷偷看向褚瑜,见他脸上神色阴沉一片,心里知道他对这事情必然是十分介怀的。 “只不过这都是旁杂的小事,”李勋见褚瑜不开口说话,也不好让场面冷下去,继续硬着头皮往回拗,“说不住信报错了也是可能的,褚清他若是真到了边境处,恐怕也不会是为了这点儿事情。” 褚瑜抬了抬手,止住了李勋乱七八糟的话头,“只要事情往后没有其他变化,静观其变就是了。” 他说完大步往往外走,没管身后的李勋如何。 李勋在御书房里来回走了两圈,怕一会儿因着自己说的话有什么不好的地方,更不敢再见吕迟,连忙快步跑了。 又说褚瑜出了书房,径直便是往自己寝宫去,他心头翻江倒海,止不住的将李勋的话往深处想。褚清对阿迟……他从前不知道,此刻想起来却觉得有什么不可能? 自己喜欢的人,怎么想都毫无缺点,更不说阿迟从来都是招人喜欢的性子,谁能不喜欢他?细想起来,褚清对吕迟的确有几分不同之处。 不过阿迟是那样自在随性的性子,他若是中意褚清,又如何会有所拖延?褚瑜想到头一回见吕迟时两人的相处以及如今吕迟的毫不掩饰,心中思定吕迟同褚清不会有什么过往。 然而无论怎么想,这醋吃到了嘴里就很难消解酸味。自己视若珍宝的人怎么容得下他人的觊觎。 寝宫里躺着一个满肚子酸味,打滚想发脾气的。 寝宫外头快步走来一个满肚子酸味想来寻找些甜蜜消解酸气的。 两人此刻撞在一处,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第四十七章 “殿下,”内侍在屋外拦住了褚瑜,犹豫片刻,将前头与吕迟见着褚灵以及她生母的事情说了。 “后头便没怎么说话。”内侍补充一句。 褚瑜前头因褚清而起的隐忧还没了,此时心里又是一番起落,既是怕吕迟因此心中不喜藏在里头,更怕吕迟并不在意。怀揣着这样纠结的心情,他大步进了屋里。 从院子外头带进来的小丫头十分拘谨的站在屋子的一角,怕自己下一刻就晕死过去,时而脸色苍白,时而脸色涨得通红一片。 说好的主子的禁脔,摇身一变竟是这秦地的王,这天上地下的来回一趟,实在叫人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阿迟如何?”褚瑜的脚步顿在她面前,开口问道。 那小丫头小丫头连忙福了福身,低声道,“睡了一会儿了,没吩咐其他的事情。” 一直睡着,是个全不在意的意思? 褚瑜前头那一番思绪又是因此翻搅上来,活了二十七年,头一回对一件事情这样没底。他的眉头拧在一处,开口摈退了那小丫头,“你先下去吧,没有吩咐不用进来。” 小丫头松了一大口气,连连点头,快步的跑了出去。 屋里只剩他们两个。 褚瑜慢步走到床边,低头看向吕迟。吕迟闭着双眼,一手随意甩在腮边,一手放在柔软的被面上,纤长的睫毛微微颤着,并没有真的睡着,一听见褚瑜的脚步声,立刻睁开了眼睛。 也不说话,就直勾勾的盯着人瞧。 褚瑜给他盯的心中有些没底,嘴上叫了一声,“阿迟,”然后在床边慢慢的坐了下来。 吕迟应了一声,眼睛微微一眯,后又霍然睁开,他披散着头发半坐起来,问的不动声色,“你怎么这会儿就回来了。” 吕迟暗自给自己下指令,这会儿若是沉不住气,那还有什么用?将事情问清楚便是了,可千万不能耐不住性子发了脾气。 他的头发披到腰侧,乌丝粉面,唇红齿白,却又不带半点儿女气,双唇不太自知的有些撅着。眼眸之中带着光芒,仿佛明星璀璨全都坠落在了那一方小小的天地里头。 褚瑜忍不住伸手,想要碰一碰吕迟的脸颊。 吕迟偏头一躲,不耐烦的啧了一声,重复道,“你还没说怎么这会儿就回来了呢。” 这会儿正气着,哪儿容得褚瑜动手动脚,不扑上去咬一口他尝尝厉害都是好的。 “政事忙的差不多,前头得了信,枣木今晨已经入了秦国地界,明日晚上应该能到。” 褚瑜也不在意他同一只炸毛的小猫般亮出不喜,一边说着话,一边伸手架住吕迟的咯吱窝,将人提抱到了自己身边,“我听他们说,你方才在外头见到了褚灵的生母。” 吕迟刚想给他一拳吃吃,听了褚瑜主动提起,一时倒也不知怎么回应,手上的动作先跟着停住了。 “她看着有些疯症,”吕迟犹豫了一会儿,开口满是酸气,“你竟同一个宫女生过孩子……”他口头的几句模模糊糊,哼了两声便不知怎么说下去了。 吕迟的一张脸垮着,没有平时鲜活的精神气,怏怏的小模样可招人疼。 褚瑜原本并没有将褚灵的生母当做一回事,除去醉了酒的那一晚让他觉得给人算计,后便没有真的将这件事情多放在心上。可是吕迟此时这么一提,却不知怎么仿佛伸出了一只小手,握着他的心狠狠的揪了一把,满心愧疚起来。 “实在对不住,”他低下头去,呢喃着用唇角蹭过吕迟的。双眸锁着吕迟的视线,十分小心的观察他的情绪,“前面那些事情是我做的不够好,你若是有气,只管撒出来就是了。” 正想撒气的吕迟给这一句话戳中,当下反而不好发作了。他硬生生的止住了就要出口的话,哼了一声,“我哪里是那么小气的人,因为这个和你生气做什么?” 他装出一副大肚模样,心里却急的抓耳挠腮的难受。 小少爷哪里这样憋过气,满颊通红,憋得想咬人。 褚瑜握住吕迟的手,他的指节柔软,温热蹭过。褚瑜亲亲他的眼睛,心知他忍着,是以再劝一句,“阿迟生气也是应该的。” 给他亲来亲去,吕迟的心里又是舒坦又是别扭,他推开褚瑜的脑袋,别过脸去,“你理我远些。” 手掌一贴到褚瑜的脸上,原是要轻轻推开就好,可不知怎么手上就泛痒,用力的推了人一把,好歹因为这个动作纾了点气性。 “我才不生气,为这等小事我生气不值当。”吕迟忍着屁股的不适,尽力将架子摆足,挺着胸脯假模假样的装作大气。 他的表现似真似假让人捉摸不透,若是平常的褚瑜兴许能够一眼看出,可是此时他本就忧虑两人会因此产生嫌隙。又怕吕迟是真的半点儿不在意他早前的那些过往,心中没着没落,说不出多难受。 不生气多半是不在意,若是在意,哪里会不生气呢。 阿迟还小,又是随性的人,要什么有什么惯了的,于是对自己也是直来直往,想要就说。如果阿迟对自己并不是感情上的喜欢呢?褚瑜想起吕迟从前素来爱动手,摸手摸胸摸屁股,无论蹭到哪里都是一副窃喜满足的小模样。 假使阿迟要的仅仅只是这些呢?两人差着十多岁的年纪,他还年少,还有那么多新鲜的事物没看过没尝过,若他只想在自己这里停一停,转而便要向别处进发,自己竟是毫无办法的。 那一点不安的给这种无力感人为放大,在褚瑜的心头滋生出铺天盖地的恐慌来。 他一把搂过吕迟,紧紧的将人按在怀里,急促的低叫了一句,“阿迟……” 吕迟给他抱得一个气闷,又是一副上身歪在人怀里,下身撅着屁股的别扭模样,心头忍了半天的火气犹如给星火点燃,轰的一声燎了原。 粗话他多半只会说个屁,从小养尊处优,又没人在他面前说粗言秽语,吕迟思来想去也就是个“屁”和“死”的说头。 “叫个屁,”吕迟一把将褚瑜推开,双眼瞪得浑圆,抬脚就往人身上踹,嘴上嚷着,“你都快给我气死了,我宠着你,暂且还忍着,你还引我生气,我让你引我!” 褚瑜受了一顿花拳绣腿,又见吕迟头发散乱失了前头的风度,踢了还不够,转而跳到褚瑜身上装要勒他脖子,“打死你算了,免得成天不让人省心!” 褚瑜自是好脾气的由着吕迟一顿发泄,吕迟越打,他心里反而越发安定下来,原本有些沮丧的脸色慢慢的露出点笑意。 吕迟气喘吁吁的停下手上的动作,见褚瑜一动不动的任由自己招呼,想想还是转到前头去看俺他的脸色。不看还好,一看又给气的差点儿厥过去。 挨了一顿打,不仅没点反省的模样,反而还笑? 吕迟力竭的就势躺倒在锦被上,叹了一口气骂道,“你这是故意想气死我啊。” 小少爷想想又委屈,前头他听见明柳悄悄和枣木说褚瑜是个心思深重的老东西,还曾想给褚瑜说话,却不料这转头的功夫竟真应了这句话。 真是个心思深重的老东西来的。 吕迟心里自然是十分钟意褚瑜的,他从来不喜掩饰自己的情感,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也装不出欣赏来。他一路从晋国追到这里来,没互相坦白心迹之前倒是没什么好在意的。可互相说明白了,两人决定相好了,他却时常有些不安稳。 两人之间到底差了十岁多,褚瑜见过看过经历过的事情不知比自己多多少,小少爷隐约觉得心虚,也不敢笃定自己这样的愣头青能让褚瑜定下心性来。 如果阿瑜他还是喜欢女子多些,那怎么办?毕竟人还生过几个孩子呢。 吕迟快给自己的没出息气哭了,当下又抬脚踹到褚瑜背上,全都怪他,“你怎么这么烦人啊!” 褚瑜任着他踢,本来还想着随吕迟发泄一会儿,偏头却见他眼里有些隐约的水光,当下大惊,连忙回身将他拉到怀里,指尖抹了抹他的眼角,关切道,“怎么了,除了这个还有气的?” 吕迟胡乱推开褚瑜的脸,恶声恶气,“谁准你看我,躲开些。” 褚瑜对安慰人也是生疏极了,他只好听着吕迟的话,背过脸去不看他。只是手上的桎梏不愿意松懈,叹了一口气,说起让自己介怀的事情。 “褚清已经到了边界处,枣木明晚也要到了,你最迟后天早上会走,中间少说也要隔些日子才能见到,” 吕迟捂着自己的眼睛,揉了揉,听到这句闷声闷气的接了话,“还说不准呢。” 褚清已经到了边界的那一句,吕迟半点儿没放在心上。 朝政上的变动,自己哪儿管得了。 “褚清他,”褚瑜声音涩哑,说完三个字又停了好一会儿,这才继续往下道,“他来的毫无缘由,你可知道个中原因?” 吕迟手上的动作一顿,有些奇怪的看着褚瑜的侧脸,莫名道,“他干嘛要来,我怎么知道?” 褚瑜转过头来,目光深沉的看着吕迟,“若他是为你而来呢?” “为我?”吕迟直起身子,想了想,“他待我一向很好,却也总不至于抛下朝政过来找我,如若真的是为我而来,兴许多半只是我父亲的安排。” 这个当口自己的儿子去了秦地,父亲可不得费一番功夫将事情弄妥帖了? 吕迟从小得万方好处,谁都将他捧在心头,若说褚清对他的好,那并不十分突出,也不让吕迟特别放在心上。 褚瑜终于忍耐不住,开口满是酸气,“他喜欢你,中意你,于是为你到了这边界之处。” 他忍不住面上的神色暗暗沉沉转变,双手上的力道也越收越紧。 吕迟给褚瑜说的一愣,圆目一转,不相信这话,他伸手用力捏捏褚瑜的脸颊,带着点泄愤的意味,“我喜欢男子,你也中意我,可也不能随意将别人诓进来不是?” 他说着又气咻咻的道,“你不要用这个将话题移转开去,前头咱们说到了哪里?我还生气的。” 褚瑜已经刨根,哪儿能不问底,他双目紧盯着吕迟的神色,跟着问,“不说他对你,你对他可有喜欢?” 褚清的出生家世,两人从小认识,自己若是同褚清比,即便外部条件不相上下,可日常的相处却少了太多。褚瑜别的不怕,就怕这个,心中惴惴的没有底气。 “那你偏要问,”吕迟道,“我对褚清有些许兄长的喜欢,另外的,你还要问什么?” “如果他对你并非只有兄弟感情,而是中意你,如同我喜欢你呢?”褚瑜道。 如同我喜欢你,吕迟将这句听得真切,眼珠子滴溜溜一转,顺势往下问,“那要看你多喜欢我。” 他这才大概有些猜出褚瑜此刻的情绪转变是为了什么,心头隐约冒出一点喜悦来。 褚瑜埋首进吕迟的颈侧,十分无奈又带着折服,喃喃道,“喜欢你喜欢的不知怎么办才好,中了毒吃了药一般。” 吕迟得了这等表白,心头狂喜一阵,前头的那些酸醋味散去了天边,只留下心头甜蜜。 这会儿他才是真大度起来,他笑眯眯的伸手拍拍褚瑜的肩头,“我对褚清半点儿其他的都没有,他也不喜欢我的,你实在漫天会想。” 啊,好一个小傻瓜来的。 褚瑜半抬起头来,亲了亲吕迟的嘴角,见他面上神色狡黠,又忍不住将他给抱紧了。 “真傻,”他低语,不知自己多好,便胡乱下了定论。 吕迟不知褚瑜是说自己哪儿傻,听了这句有些不乐意,当下要数出条条桩桩来证明,“谁傻?连儿子女儿都不知照顾,还要我提点,连相好以后看的书都是我买的,如今又胡言乱语把我和褚清往一处掰扯,若非是我大肚,”吕迟停下来翻了个白眼,“旁人哪里还忍得下你这么笨的。” 他气哼哼的小模样弄得褚瑜心头痒,他顺着吕迟的话头往下说,笑道,“咱们两个一个傻一个笨,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了。” 天造地设四个字说的小少爷心里十分欢喜,前头的事情便也不再去计较。 两人没挑明说什么,心里头却都是一起安稳了下来,抱在一起絮絮低声说起其他话来。 明柳在外屋站了一会儿,见屋里是这样的情形,转头悄悄的将餐盘里的粥端了下去。 旁杂琐事,家国朝政,放在此刻两人中间,都要逊色下去。 夜色深沉,枣木远远看见秦都的城门,心中的隐忧并未有所好转。 马车上的家丁轮番驾马,中间已经累死了一匹,如今这匹马到了城内,少不了还得换。 “此时已经夜深,这城里可能是进不去了,咱们在城外的林子里先睡一个晚上,等天亮了再进城。”枣木将脑袋缩回来,说道。 其他人俱是点点头,他们头一回出这样的远门,万事自然都是听枣木的安排。 枣木想到褚清就在边境线上等着他将吕迟接回去,心中古怪的感觉就更甚了。二皇子他,他缘何要这般在意?仅仅是为了如今秦晋两地的龃龉吗? 枣木不敢往下细想,正要让人指挥着马匹拐离官道,却见不远处一个火光亮起,几匹马快步的朝着自己的马车而来。 他连忙仔细看过去,就见几个官兵打扮模样的人,手里举着火把,腰间还别着大刀,一派正气威严的往自己这边来。 车上几个家丁没见过这阵仗,一时慌张,枣木连忙钻出去,手忙脚乱的拿出自己从秦王宫带出来的腰牌。 不过那几个官兵显然早早知道他们要来,言辞动作都还算客气,“差不多算着这个时间能到,迎了你们,我们也好轮班回去睡一觉。” 枣木有些奇,“是秦王殿下让你们来的?” 几个官兵不置可否,没有回答。 枣木心底却也有了些数,让赶马车的家丁跟着前面的马匹,自己揣着袖子坐在马车里,将前后的事情都想了一遍。 二皇子哪里的举动已经有些怪异,让自己快些动身也就罢了,还一路也跟着到了边境的地方。而秦国过这边也不免奇怪的很,竟也是早早算好了自己达到的时间。 这中间仿佛给一条线牵扯着,早有安排。 枣木心中的古怪越想越盛,末了猛地摇了摇头,旁的他都管不了,也不敢多想,只要一会儿进了城,明天早上能顺利将自家少爷带回晋国,回了宰相府万事便有了主心骨。 第四十八章 枣木跟着宫人的指引,在浓重的夜色之中快步穿过重重游廊,一路到了内宫殿外。 “请等一等。”宫人道,随即独自转身往里走。 枣木站在原地,等了约莫有一刻钟,正心头不安稳之际,明柳从里头快步走了出来。 她提着一盏灯笼,开口时嘴边白色雾气弥漫,“快过来,等了你一会儿了。” 枣木一见她,心中略定了定,后有些焦急的问,“少爷呢?” 明柳道,“这个点了还能在哪儿,睡着呢。” 枣木松了一口气,“那我去看看。” “哎,”明柳一把拉住他的衣袖,想到枣木不知此时内情,还是和他解释一番好,于是道,“你这会儿去不方便。” 枣木正疑惑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就听明柳道,“这里是秦王殿下住的地方,少爷如今,如今,”明柳一句话说不太利落,差点儿咬到了自己舌头,余光之中又瞥见一个宫人走来,是以只能压低声音飞快道,“和秦王殿下在一块儿呢!” 枣木听得心里疑惑不止,起初还不太明白这在一块儿是个什么意思,后转念一想,前头吕迟与褚瑜相处种种,心里也猛然有了数,差点儿还被这数给吓晕过去。 他家少爷一向是随心而动,想什么做什么的,不然也不会这般莽莽撞撞来秦国。可是秦王殿下又是个什么身份,怎么也会陪着少爷胡来? 枣木出去一趟,已经比上一次来时知道更多两地如今相互对峙的局势,只待中间那层窗户纸被人捅破罢了。自家主子的身份寻常却又不寻常,若是被人当做捏住吕益的把柄…… 枣木越想越怕,恨不得现下自己身上长出一对翅膀,将吕迟赶紧带回京城。 他正想着,明柳的脚步停住了。她将枣木拉到一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后还将手里的灯笼吹了。 一片黑暗里,能听见房里头隐约有些响动,后没一会儿便传来十分轻微的脚步声,大门从里头给人拉开了。 褚瑜走了出来。 枣木连忙行礼,明柳站着没动。 “几时要走?”褚瑜问。 枣木略一犹豫,也实话实说,“回殿下,有些急,能快些就快些,打算清晨就走。” 褚瑜点头,“那便清晨走,马车座驾我已经让人准备好了,你先休息,后头还有路要赶。” 他的客气以及准备妥帖让枣木受宠若惊,连连点头应了。 起了夜风,钻进人衣袖里冷的让人发颤,三人正沉默了一瞬,屋里隐约传出人声。 “阿瑜?”说话的是吕迟。 枣木大吃一惊,抬头看看明柳又看俺褚瑜,虽不敢说话,心中已是翻江倒海。原来明柳前面说的在一处,竟是睡在一处? 本以为吕迟只是睡在这里的某一个房间的枣木,如同当头给人打了一闷棍,思绪都捋不利索了。 褚瑜闻声应了一句,后快步进了房里,顺手把那扇厚实的大门关了起来。 枣木站在门外,眼睛盯着那扇门,眼珠子都快掉出来。明柳一把拉过他,低声道,“那边给你准备了房间,你先去休息,我还要准备路上用的东西。” 明柳的态度太过随意平常,让枣木恍惚以为自家少爷同个男子睡在一起可能是一件普通不过的事情。等他迷迷瞪瞪睡到床上,思来想去一番,才拍床而起,猛坐了起来。 “若是给老祖宗知道了,非打死我不可……”他抱着脑袋,苦恼万分。 可他有什么办法?枣木叹了一口气,自己对这局面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而那一边,吕迟失了暖融融的怀抱,又给开着的大门吹过来的一阵凉风弄醒,很有些不高兴。 褚瑜关了门快步行到他身边,正要抱,却给吕迟从被窝里伸出来的脚给抵住了,“你身上有凉气,不要抱我。” 他说着卷着被子坐了起来,黑暗里也看不太清褚瑜的脸,只问,“你出去做什么?” 褚瑜道,“有些公务,一句话的事情,”,他说着脱了外袍,又将吕迟的脚给塞了回去,倾身过去抱住他,“你继续睡吧。” 他不和吕迟说枣木已经到达,免得他将这事情放在心上,一晚上睡不安稳。 吕迟含糊的应了一声,将脑袋枕在褚瑜的颈窝里,双腿乱蹬,后侧卧着夹住褚瑜的腰,小熊攀树般睡了过去。 一路睡到了大清早。 枣木勉强睡了两个时辰,便醒了个通透,后焦急难安的等在房门口。 明柳弄了一晚上的东西,面上难免疲累,此时打着哈欠走过来,问,“吃了早饭了没有,快去厨房吃几口,一会儿上路了就麻烦了。” 枣木摇摇头,“不饿,我先等少爷出来。” 明柳瞥他一眼,不理会,自己便折返回厨房去。不多时带了两个包子出来,一起塞进了枣木手里。 “就怕你是个傻得,饿不饿都不知道了。” 枣木笑笑,可那笑和哭似的,倒是把明柳给吓了一跳。 “你怎么这么吓人,”她瞪眼瞧过去,“作什么妖?” 枣木咬了一口热气腾腾的包子,扭头对明柳道,“少爷他,和秦王殿下。” 明柳也不避讳,两手握成拳头,两个拇指对在一处弯了弯,“就这个意思。” 枣木一口包子卡在嗓子眼里,不知道该咽不该咽。 明柳经过这么些天已经不在意这事情,她搓了搓手,道,“再等一会儿就出来了。” 果然,不过小半柱香的功夫,门就从里头给人打开了。 褚瑜怀里抱着一个被子卷,严严实实的不知裹着什么。 明柳连忙走近了,轻声道,“是不是要叫人起来?” 褚瑜摇头,“平时这时候睡得还沉,等会儿抱到马车上去,行的慢些,让他再睡一会儿。” 明柳点头,觉得这个安排妥帖,枣木却站在一边不敢动弹,将他们的安排默认了去。 随着枣木来的几个家丁昨夜被归置在了其他宫里睡了一晚上,此时也早早给宫人引着等在了马车边上。 马车宽敞,前后两架,里头均是布置的规整极了。 褚瑜抱着吕迟上了马车,马车里带着暖炉,暖意融融并不见冷。 枣木虽然依旧惊疑不定,但给明柳一把拉到了后面一辆马车上。车轱辘慢慢滚动起来,出了宫门往主街上去,总算是踏上了归程。 吕迟睡得迷糊,隐约察觉脸上有些痒意,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还不等查明原因,他的指尖就给人亲了一口。 “干什么……”他的手掌贴在褚瑜脸上,将他的脑袋推开些,后思绪清明了些,问,“什么时辰了?” “日上三竿,”褚瑜答道。 吕迟的眼睛这才慢慢睁开,先看见的是马车顶,他抬手按了按自己的眼睛,以为自己还没睡醒,“怎么在车里……?” “枣木昨天夜里到了,如今正在回程,”褚瑜靠在车壁上,手随意垂下,正好落在吕迟绵软的脸颊上,他的指尖轻轻拂过吕迟的腮边,语气低沉,“我陪你到边界上,后便你自己走了。” 吕迟迷瞪的脸色顿时一垮,“怎么这么快?” 他说着挣开被子坐了起来,左右看了看,眉头跟着皱起来,“还没洗脸漱口呢,在马车上怎么办?” 吕迟眼睛睁得圆乎乎,回头看着褚瑜。 褚瑜给他瞪得心口一跳,边贴过去在他的嘴角亲了一口,边从一旁暖炉下取出一只暖壶,“备了热水,洗脸漱口均可。” 吕迟这才松了一口气,跟着褚瑜取了脸盆与棉巾,仔细的洗漱了一番。 “到边界处要多久?” 褚瑜抬窗看了看外头,答道,“约莫还要一天的功夫,明日此时便快到了。” 来了秦国一趟,连个人都没压着,实在可惜了。 吕迟叹一口气,又拉着褚瑜躺下,带着点算计的哄人,“来,咱们再睡一会儿。” 他的一双眼睛慢慢的眨了眨,撩人的很,又是故意的,自然将褚瑜弄了个心旌荡漾,跟着他躺了下来。吕迟笑眯眯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屁股,左右挪了挪,道,“好像并不疼了。” 褚瑜一愣,还不知他是什么意思,吕迟便猛然一动,一翻身骑到了褚瑜的背上。 他哼了一声,双手压着褚瑜的脖颈,凶声凶气的威胁,“你听话些,不听话我动粗也不是不可能的,听话我就怜惜你些。” 吕迟一开口仿佛恶霸,将褚瑜弄得摸不着头脑。 他一双手温热软乎,又没真用多少力道,不过是放在他的脖颈上而已,哪里能真将褚瑜压住。只是褚瑜也并未动弹,嘴上纵着他,“都听阿迟的。” 吕迟因此摸摸褚瑜的侧脸,语气放软,给他吃口蜜糖,“听话就是最好的,最招人喜欢。” 他嘴上放软了语气,身上动作却放肆狂妄,骑马似的胡乱往褚瑜的腰臀上坐,两人衣衫整齐也并没有什么出格的接触,可硬生生给吕迟想出些威风来。 总算是把他压在身下过了一会儿瘾。 这是春宫图里的第几式来着?吕迟迷糊想了一阵,有些想不起来,又因前头一阵威风褚瑜都未曾反抗而起了兴,俯下身去将褚瑜的下巴勾过来,两人自背后亲了一阵。 情到浓时,褚瑜将人一把拉到身前,低喘着问,“不疼了?” 吕迟也吊在半路停不下,因此毫不扭捏的点点头。 两人拥在一处,滚到了被褥深处。 嘿嘿嘿…… 等闹过一阵已是中午,马车略停了一会儿,后明柳便送了吃食过来。 头前用的药膏的确好,吕迟这会儿浑身没觉出什么难受来。他伸手夹肉吃时偷偷瞧了褚瑜一眼,见他没阻拦,便也痛快吃了几口。 褚瑜在一边扶着他的腰,问,“腰酸不酸?” 吕迟点头,等将嘴里的肉细细嚼了吞咽下去,这才道,“有点酸,腿也酸。” 前头那腿都给折到自己头顶了,能不酸么。 褚瑜便揉完腰又给他揉腿,耐心极了。 两人才在一块儿,是感情正浓的时候,这会儿要分别,自然是言语之间说不出的舍不得。吕迟心里虽然不太高兴走,可面上不愿显露,假模假样的对褚瑜道,“我要走了,你莫要太想我。” 他一本正经的嘱咐,自己却忍不住瞥眼去看褚瑜的反应。 褚瑜脸上露出点笑意,低声喟叹般,“别的好答应,这倒是难办的了。” 一桶蜜糖当口浇下,乐的吕迟双肩直颤。 他看着小精怪的手在他腿上揉来揉去,感叹,会讨好人也就罢了,这嘴巴还这么甜,真真是个祸患来的。 让褚瑜不想吕迟,那的确是难如登天的事情。别说两人之间相处甜腻,如同甘霖浸润人心。褚瑜二十六七年来还是头一遭体会情爱滋味,恨不得将人绑在身边才是,哪里舍得放。 只不过这时候为了吕迟以及 两人还有以后,不得不暂且将他放回去罢了。 “我也想你,”吕迟趴到褚瑜的腿上,歪着脸看他,决心也给褚瑜吃两口甜话,“每天都记着想你一会儿。” 褚瑜亲亲他的发心,做了保证,“在京城等着我,不消多久,我亲自接你。” 吕迟点头,后拉住褚瑜的手,想了想又从旁边抽过一个小箱子,递给褚瑜,认真道,“这是我亲自画的东西,你留着看吧,等我走了你若是想我,便打开这个看看,准保是管用的。” 他抿抿唇,怕褚瑜不信,还道,“从前我没少看着这个想你呢。” 那一大叠春宫画,每天一张都不知能看到什么时候。 褚瑜不明所以,不过也应了,将那盒子收到了一边。 两人说开了,心定了,这会儿除了舍不得也还好过,气氛融洽松快。 后头跟着的那一架马车上,枣木歪在车壁上,满是忧心忡忡。除了明柳坐在一边打瞌睡,剩下的几个家丁也十分谨慎。 一个颠簸猛地一震,将明柳给弄醒过来。 她揉揉眼睛,问,“到哪儿了?” 枣木道,“还约有一天的时间才能到边界处,唉,怎么不能快点……” 几个家丁多半知道他急什么。他们来前是得了二皇子嘱托的,说是嘱托那都客气,干脆说是命令好些。边境之处又是那样的重兵,谁知道下一刻会有什么事情? 明柳却不太明白他们的考虑,只想着枣木回过宰相府,便问起宰相府的事情,“明兰怎么样,她一个人在家里可好?” 她和明兰从小一块儿相处,感情深厚。 枣木一愣,摇头道,“没细看的……” “这竟没细看,”明柳道,“真是个没心没肺的。” 枣木心道,这会儿还不知道谁才是没心没肺的!只不过这些事情有他忧心便够了,此时将明柳带进来有什么用处?还不如让她跟着没心没肺轻松一会儿。 他垂下头去,“家里还好,总是那个样子,只不过夫人和老祖宗很着急,念着少爷。” “这我想到了的,”明柳点点头,“她们素来将少爷放在心尖上,只怕要不是老爷拦着,早就将少爷寻回去了。” 枣木闷声应了,后没再说话。 明柳只当他赶路疲惫,自己也犯困,不多时又靠在车壁上睡了过去。 一天的时间对枣木来说实在太慢,对于吕迟和褚瑜来说又实在太快,等遥遥到了边界处时,瞧见外头重兵重重,吕迟赶紧将脑袋从窗外缩回来,一把抱住褚瑜就亲。 他的两只手在褚瑜身上乱摸,大有亲一口摸一下就少一会儿的架势。 “及时行乐,”吕迟呢喃,两人唇分,俱是粗粗的喘着气。 吕迟抹了抹自己嘴边的湿润,万分可惜的看着捧着褚瑜的脸,后还不愿意放松这一会儿的功夫,双手往下一滑,将人前后摸了个通透。 褚瑜给他摸的浑身一阵酥热,一把抓住吕迟的手,低声警告,“马车就地停下,让他们在外头等着?” 吕迟连忙将自己的手给缩了回来,抿唇哼了一声,“给我摸摸都不成,已经是我的人了,还小气个什么劲儿?” 他说着改为双目上下横扫,只像是恨不得将人的衣服扒了般痴缠上去,色眯眯的目光散不去,胆子大的很。 褚瑜无奈低笑一声,伸手为吕迟整了整衣襟,又倾身在吕迟的额心落下一个亲吻,“阿迟在京城等我。” 马车应声而停,远处褚清站在帐外,目光灼灼的看着这头。 第四十九章 车门隔了好一会儿才有响动,褚清远远站着,指尖按住了腰上的佩剑。 他的心绪焦灼难安,没有想到褚瑜这一趟会亲自送人出来。拷问李立的那一番只让他知道在城外以及李立离开前的那些事情,多半并未涉及吕迟和褚瑜关系的变化。 此时褚瑜亲自送人过来,褚清自然而然的先想到是针对自己。褚瑜、褚瑜、褚瑜,他在脑中反复的褚瑜的名字默念过几次,恨不得将人碎尸万段。 “殿下,”近侍见他目光沉沉,上前低语提醒。 褚清略回神过来,手又从佩剑上慢慢的滑了下去,自然的垂在了身下,全身的戾气散了些,多留下的是吕迟比较熟悉的亲和。 远处的马车里终于探出一个脑袋来。 褚清目光聚焦过去,却发现是跟在吕迟身边的丫头明柳,后连同几个家丁,一起迎向了后一架马车外。褚清的视线一路跟随他们的身姿而动,眼见着后一辆马车的车门缓缓打开,吕迟先走了出来。 不见的时间还不足两月,吕迟却浑然不同了。他身上的穿着衣料远比不上在京城的时候,虽也依旧是那通身懒洋洋对世事全不在意的模样,然而褚清看着他,却像是看到了另一个人。 到底哪里不一样?似乎并不是外在的表现,让人一时难以捉摸。 不过看到了吕迟无恙,褚清还是松了一口气。他上前一步,朗声道,“阿迟,快过来。” 吕迟还站在马车上,循声望去,与褚清对视在一起,他摆摆手敷衍人,“你等一等先。” 心有多大,胆儿就有多大。 两边重兵对峙下的军士实在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滋味,毕竟在矛盾最中心的人还半点无感呢。 吕迟低着头,手垂下去握住褚瑜的手,殷切的嘱咐他,“唉,我就要走了,说好的话,你可别忘了。” 当着这么多双眼睛呢,就敢去抓人家的手! 明柳站在一旁心里颇为着急,只得一人一下狠狠的将那些家丁瞪过去,又偏了偏头示意他们不能看。枣木站在其中,跟着给明柳弄得一起背过身去。 明柳这才顺了一口气,浑身自在了些。 褚瑜由着吕迟松开自己的手,却不敢再碰他,一来是怕抱进怀里就忍不住要调转马头将人直接带回秦王宫去,二来是褚清的性子他十分明白,如今对阿迟还有些特别,但实际上性子阴狠,若真是激了他的底线,褚瑜还没有能力立刻将宰相府里的那一大家子保全下来。 万事还是要小心谨慎的入手,以阿迟为先。 “我记着你那小花园弄得很好,只不知道这几个月不在,又逢冬日,会成了个什么光景,你回去恐怕还要费一番照料,”褚瑜强耐住放在自己膝头的手不去拉住吕迟,尽管身上狂涌着呼啸着要他将吕迟揉进怀里带回秦都的欲望,褚瑜面上还是暂且装着轻松,开口引开吕迟的不舍与愁绪,“等你将小花园里重新弄好了,便是我去接你的时候。” 吕迟抿唇带出点笑意来,他点点头,“那便说定了。” 远处的褚清已经有些耐不住性子,他大步向着吕迟这边走来,“阿迟,快些下来!”语气之间催促加严厉。 只还不等他越过边界线,秦军便猛然而动,几十柄长枪闪着寒光,齐帅帅的指向了褚清,无声的威胁着他未落下的步伐。 褚清身边的近侍针锋相对,十数人挡在褚清的面前,兵刃破开肃寒的空气,直指对方。 气氛的紧张交织到了顶点,绷的随时要断开。 “我来了,做什么这么急?”吕迟跳下马车抱怨一句,待仔细见了这边场景,却也吓了一跳。他快步上前,秦军自然给他让出一条道来,等到了褚清近侍的身前,他们也犹犹豫豫的放下了手中的刀剑。 吕迟依旧一张圆乎乎的脸,瞪着圆乎乎的眼睛看着褚清,嘴上语气说不出喜还是不喜,道,“殿下怎么亲自到了这里?” 一见他是妥帖的,褚清松了一口气,他将手扶到吕迟的手臂上,将他拉近自己些,“恰好有公务在身,你父亲便嘱托我将你一同带回去。” 果然如此,吕迟想,越发觉得头前褚瑜的醋吃的莫名。不过这点醋吕迟还是喜欢的,想到就忍不住抿唇一笑,露出腮边讨喜的小酒窝来。 褚清的余光之中瞥见褚瑜正站在马车外头看着自己这边,那原本握住吕迟手臂的手慢慢放到了他的肩头,虽只是虚虚的扶住,然而远远从褚瑜那边看来,却是褚清环住吕迟的肩头,两人姿势亲昵的一同往前走去。 褚瑜的目光冰冷,落在褚清的身上,约莫两瞬,他转头移开目光,命人取来快马,兀自转头回了秦都。 而另一头,褚清陪着吕迟上了马车,同他说起话来。 “这趟出门去的突然,我还是后头才知道,怎么忽然起了性子?”褚清让人慢行马车,官道平稳,马车里的人也如同在家中内室一般。 吕迟正给自己倒茶,闻言随口答道,“烦了家里头左一个丫鬟右一个奴婢的往我房里来,外头又是从来没有去过的,所以干脆的动了身。” “如今外头还乱着,阿迟太任性了,”褚清沉声道,“如若在外面出了什么意外,那如何是好?” 光是听李立描述他们两次遇险,褚清就吓得够呛,等如今人在自己面前好好坐着了,这才算归了原位些。 吕迟抿了一口茶,单手托腮冲着褚清掀了下眼皮,嘴唇上下一碰,“男子汉,哪里能这样畏首畏尾?” 这话说的和真心似的,引得褚清发笑。 这宝石堆里长大的金蛋蛋,真当自己是个普通人来的。 给他一笑,吕迟立刻有些不喜,“你笑什么?” 褚清抬手想捏吕迟柔软的脸颊,却给他一躲,错了开去,嘴上虽然你没有言语,然而一双杏眼瞪起来却带着凶意。 褚清只能按捺住收回自己的手,嘴上哄到,“见了阿迟觉得心里头高兴,便笑了,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吕迟随意应了一声,暂且将这事情抛到了脑后,目光往下看见马车里的被褥,当下也不客气,和衣躺了进去。 “我睡一会儿先。” 褚清低声应了一句,由着他去了。 马车渐渐加快,后有些颠簸起来。吕迟睡得深,并无所感。褚清坐在他的身侧,背靠车壁目光灼灼的看着他的睡颜。 后忍不住慢慢的俯下身去,在他红润的唇瓣上亲了一口。浅尝辄止,暂还不敢深入。 吕迟的滋味引起褚清心底压抑已久的冲动欲念,他双手紧紧地握成拳头,气息粗沉,他伸手飞快的点了吕迟的睡穴,后才伸手缓缓的拉开了吕迟的衣襟。 他的指尖轻轻挪移,从他的锁骨往下,正要落下亲吻,却看到一抹红痕。褚清猛地怔住,继而是不敢相信的一把拉开吕迟的衣襟,那斑斑的红痕竟是一路绵延没入他视线无法触及的地方。 许是衣襟给人扯得大开让吕迟有些不舒服,他挪了挪身子,翻身背对褚清,又将锦被整个卷好。 褚清依旧是靠着车壁的动作,面上的神色转为铁青。 他胸膛之中怒气翻搅不定,如同给人撕裂一般的痛楚。是谁动了吕迟他还不知道,褚清目光泛冷,不管是谁,碰了他的东西,就要付出代价。 一路颠簸,等吕迟再醒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清晨。 马车停在官道旁的密林里,明柳正跪坐在他的身边,见他睁眼,立刻小声道,“少爷,您醒啦?” 吕迟揉揉眼睛,肚皮就应声咕嘟嘟的叫了起来。他睡得太久头有些昏沉,“如今到了哪里了?” 明柳一边将旁边的热帕子绞干水,一边道,“明天这个时候该是能到京城边上点了,再两天能到家吧,少爷,您素来能睡奴婢是知道的,可这回怎么这样能睡?” 吕迟自己也弄不清楚,有些迷糊的想了想,愣愣道,“我也不知道,这一觉怎么睡得这样长。” 明柳将他还未曾完全清明,也便不继续追问,只推开车窗对外头的枣木道,“把饭菜端过来。” 吕迟跟着坐了起来,从未曾完全关严实的车窗里看出去,褚清正背着身与几个人讲话。其中一个他有些眼熟,仔细的想了想似乎就是吕荷的丈夫赵何。 他只知道赵何是在军中效力,却不知他什么时候跟在了二皇子的身边。 枣木快步将早早准备好的饭菜端递给明柳,明柳将盘子一样一样摆到马车里的小几上,又道,“二皇子殿下带的东西完备,竟还有些从京城带出来的食材,我仔细做了,虽然外头的只能随意砌一个灶台,只不过味道应该还合您的胃口。” 吕迟接过明柳递过来的杯具,仔细的漱了口,拿起筷子还有些迷迷瞪瞪。 明柳见他不知怎么一觉睡得傻里傻气,看不过眼,伸手将他的筷子拿过,干脆喂到了他的嘴边。 就这么呆呆的到了中午的时候,吕迟才缓过点神来。 心里有些惊疑,莫非是离了阿瑜,人都掉了魂了?这才第一天,往后那么些时日可怎么办? 吕迟有些担忧,又因为马车颠簸难免腰酸腿酸,想起褚瑜一双手给他揉揉按按的光景,更是有了唉声叹气的冲动。 小精怪也不知何时来接他。 不过好在后头几天里,他未曾和第一天睡得那般傻,一路平安的回了京城。 马车才到城门口,就见了宰相府的马车候着。褚清指示马车继续前行,让宰相府的马车在后头跟着便是。 吕迟起初也懒得周转,左右褚清回宫的路上要过宰相府,他中间下马便是的,却不想正让宰相府马车跟了两步,他就听后头传来一个女声,“哥哥!” 吕迟一怔,连忙推开车窗往后看去,后头那辆马车里正探出一个脑袋的不是吕芙是谁? 吕芙双眼通红如同一只小兔,正泪眼汪汪的看着吕迟。 两人目光对视,她便又是可怜极了的叫一声,“哥哥!” 吕芙说着还不肯钻回去,直还要走出马车。不说她这般抛头露面让街道两边的平民看在眼里是失了闺秀仪态,就说那快行的马车哪里能这样站人? 吕迟恨不得变出一只长手来将这傻妹妹给塞回马车里。 他连忙叫停了自己的马车,继而快步的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正待将吕芙推进去,吕芙却抹着眼泪扑到了他的身上,紧紧抱住他不肯放手。 眼泪鼻涕全糊到了吕迟肩上。 吕迟的手悬空浮着,犹豫片刻还是叹了一口气,将自己的手放到了吕芙的背上,轻轻地拍了拍,道,“哭什么?难看的要人命。” 吕芙不管,只顾抱着他,“你太坏了,竟自己一个人走了,我连做了一个月的坏梦,就怕你在外头伤了残了,昨天还梦见你给人砍了手……” 吕迟心中原还有些柔情,听到这两句忍不住拍了下吕芙的后脑勺,骂道,“你这笨的,就不能梦见一点儿我的好来?” 他说着将吕芙往马车上拉,吕芙还算听话,跟着他坐了进去。褚清临着车窗见到这一幕,倒也没有言语。只吕芙余光之中瞧见褚清的脸,很是吓了一跳,连忙抓过吕迟的衣袖遮掩,压低声音羞愤的道,“殿下怎么在,你也不同我说!” 吕迟啧了一声,将自己的外袍跟着脱了下来,一把盖着吕芙的脸,“喏,你要遮挡便拿去遮挡吧,左右上头都是你弄的腌臜。” 马车里暖意融融,少了外袍倒也并不冷。吕芙用吕迟的外袍果真擦了一脸,后舒了一口气,放下衣物露出自己的脸面来,她仔细的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吕迟,小心的问,“哥哥,你以后还不声不响的走吗?” 吕迟看着她,没答话。 吕芙拉着他的衣袖,“以后我再也不开你同阿婉的玩笑了,阿婉也以为是她恼了你,心里难过极了呢。” 让个不相干的人背锅的事情,吕迟干不出来,他道,“后头就要过年,我出去做什么,外头现在也并不太平,我上一回出去是欠考虑了,后头的事情也说不准,只不过阿婉她有什么好自责的?我出去又不是因着她,是因着家里无聊烦闷,祖母和母亲那边恼了我罢了。” 吕芙听到这里,大松一口气,“那我回去要告诉阿婉,省的她近来均是闷闷不乐的。” 吕迟伸手捏了捏吕芙的脸,“前头说的话你也不能忘,以后莫要将我同阿婉凑在一处,她一个清清白白的好姑娘,莫要因为这个生出闲言碎语来。” 吕芙笑眯眯的任由他捏,双手捧住吕迟的手,小声道,“哥哥,我这些天可想你了,还有阿平与阿修,他们原想偷溜出来的,只是被我占了先机。” 吕迟瞥她一眼,“一会儿回家若是母亲和祖母要因此罚你,我是不会帮你求情的。” 吕芙浑不在意,她扬起下巴撅嘴道,“你且看着,一会儿回家母亲和祖母见了你还会不会记得我是谁,更别说因此罚我了,只阿平和阿修会嫉妒非常才是个可能。” 吕芙一句话说的正中红心,等一路到了宰相府门口,果然是这么个光景。 老祖宗和吕朱氏竟在大门处站着,身边十几个仆妇也是满面焦灼,均是翘首企盼看着马车行来的方向。 吕芙悄悄掀开车窗,只露出一点儿缝隙,招呼吕迟道,“哥哥,你过来看看。” 吕迟从哪窗缝中看出去,立刻心中苦恼,“这怎么都出来了……” 他弹了弹舌头,伸手整了整自己的衣襟。吕芙将一旁他的外袍递上,“哥哥快穿上。” 吕迟斜了她一眼,假模假样的对她抬了抬手,“你这东西,鼻涕眼泪满糊的衣裳,让我怎么穿?” 吕芙哈哈大笑了两声,马车已经是正正中中的停在了宰相府门口。 “我的乖孙!”老祖宗拄着拐杖,在忘忧和芳锦的搀扶下,快步的从台阶上走了下去。 吕朱氏也是拿着手帕抹眼泪,跟着一起走到了马车边上。 吕迟一个脑袋两个大,吕芙抢在他前面把马车给推了开来,“哥哥回来了!”她站在马车上,喜气洋洋的对众人道。 第五十章 吕迟从马车上跳下来,而后虎着一张脸将吕芙扶下,后便甩下这小丫头一股劲儿的往前走。 老祖宗定睛一瞧,见他这样的天气竟没穿外袍,不由得着急起来,“怎么回事,衣服呢,还不快些给阿迟穿上?” 话音未落,那边的明柳匆匆忙忙的从马车上取过吕迟另外的衣袍,上前给他披好。 可这还不如老祖宗的意思,她厌恶的看着那布料,待吕迟走近了便用手捻捻,斥了明柳一句,“这等粗衣怎么拿来给阿迟穿?” 明柳向来怵老祖宗,这时候便有些结巴,往吕迟的身后缩了缩。 吕迟护着她,道:“在外头哪里有这么多讲究的,”他顿了顿,话头一转,笑眯眯着,“外头没有祖母和母亲的关心,吃穿用度上自然要亏着不少,如今回来了,我是要补足的。” 老祖宗同吕朱氏听了这话心里甜蜜,只不过吕朱氏没有老祖宗好哄,心里还记着吕迟擅自溜出门去这么久的错处。 只不过老祖宗在,她当下也不好摆出脸色给吕迟看,不然讨不着好处。 “阿迟小乖乖,快同祖母回春熙苑,让我好好看看,这外头凉的很,咱们回家暖暖。”老祖宗殷切的拉着吕迟的手,将他往里头带。 吕迟偏头望了吕朱氏一眼,见她对自己点了点头,便也应了老祖宗的话。 褚清的马车在原地停了一会儿,却并未露面,只等吕迟同其他人浩浩荡荡的进了宰相府大门,他才命人驱车离开,走的悄无声息。 走了那么一段时日,宰相府并没有什么变化。 众人拥着吕迟往里,叽叽喳喳问的热闹。 “外头的人凶悍不凶悍?我听人说,秦地的人都不好惹的。”吕芙歪头问他。 吕迟摇头,“同咱们这儿的人没有什么差别,只不过方言听不大明白。” “这在外头定然是吃不好穿不暖,瞧瞧阿迟的脸都瘦了些。”老祖宗拉着吕迟不放,眼睛上上下下的看了一圈,心疼的不得了。 吕迟抬手摸摸自己依旧圆乎乎的脸蛋,没话好接。 他想起褚瑜离开之前和自己说的话,转头问道,“我那小花园有些时日未曾打理,如今怎么样,可让谁进去给我祸害过?” 老祖宗眼角撇了吕芙一眼,旋即收回,笑道,“你那花园是你的心头宝,谁干动?只不过入了冬难免显得凋敝些,也别先念着那花园,休息一阵再说也不迟,那花园打紧还是你自己舒服打紧?” 吕迟想到褚瑜说,等小花园弄好了就来接他的话,当下没有犹豫,“那小花园打紧。” 老祖宗给他塞了个闷,半怪半宠,“唉,怎么说你好?罢了罢了,你若想由着性子来便由着性子来吧。” 前头出走才回来,老祖宗哪里敢当面逆了吕迟的意思,自然是满口应承。 倒是吕芙,前头老祖宗帮忙遮掩过后还不自知,自己跳出来承认,“我就进去踢过几块石头,那鹅卵石飞了几个,不过后让人安回去了,想必不会有什么两样的。” 她才说完,吕朱氏猛地拉她一把,低声道,“你这会儿倒是空老实。” 照着吕迟从前的脾气,这会儿必然要抿唇不喜。不过此时他抬头瞥了吕芙一眼,只道,“安回去了就好。” 众人无不讶异,出去一趟连带着脾气也收敛这么许多? 唯有老祖宗一个,在心头断定自家乖孙必然是受了不少委屈,这次磨平了脾气。当着吕迟的面她不好说,后转头私下同吕朱氏好一番疼惜,将吕朱氏弄的也一阵无话可说。 春熙苑坐了一会儿,陪着老祖宗和几个弟妹说了阵子话,吕迟便起了乏,直言,“困得很,要回去睡一阵。” “正是,这一路颠簸没休息多少,这会儿回了家里,自然要好好休息,”老祖宗道,后又推推身边的忘忧,“一会儿将备好的东西送过去。” 忘忧低声应了。 吕迟懒得管那是什么,抬步就走。 元宝居里,明兰已是闻了信,正焦灼难安的等待。 她来回踱步,又是欢喜又是害怕,若是少爷还厌着自己怎么办?明兰心中惶惶,又是等了小半柱香的光景,院外终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明兰的双手搅在一处,面上神色变来变去,等终于大门打开,吕迟的脸从后头转出来之时,她忍了不知多少时日的眼泪终于扑簌簌的坠下,迎上去叫了声,“少爷,”后头也不知说什么,话语都像是卡在了嗓子眼里。 明柳一把上前拉住明兰的手,“明兰,我在外头不知多想你。” 因着前头吕迟走前自己做出过那样的请求,她心里隐约一直怪责自己。如今双目垂泪就怕吕迟从此厌了自己。 吕迟站在原地看着明兰,见她怯怯不敢上前,又是个双目带泪的可怜样,心中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头前的事情他其实向来没有放在心上过,只不过明兰的念头太不争气让他有一阵不喜。然而到底是从小侍候着自己的丫头,哪里是随随便便就会厌弃的? 他开口道,“傻愣在门口做什么?我在外头给明柳这个粗手粗脚的照顾着不知受了多少苦,她手艺勉强入口,同你却是差得远了,从前机灵的很,怎么这会儿却不知道去给我备点吃的?” 吕迟的语气透着不耐烦,可却也最自然,仿佛什么事情都未曾发生过一般,待明兰的态度如往日亲昵。 明柳也跟着与明兰抱怨,“你都不知道,在外头时少爷总嫌我,不知多后悔没将你也带去,只不过这院子里只你能掌的住,是没办法的事情。” 明兰知道他们两个都是刻意说话来宽慰自己,只不过这宽慰极其受用,将她原本惊惶的心情安抚回原位。明兰抬手擦了擦自己的眼泪,笑着应道,“厨房里已经准备了不少您爱吃的东西,您先去睡一觉休整休整,等一觉睡醒就能吃了,您一回来,这院子才算是有了主心骨。” 吕迟四下环看了自己的院子,也叹一口气,“回来了,回来了。” 这回来里头有喜有愁,也是个说不明白的心情。 屋里的布置规整与他离开的时候没有什么两样,吕迟换了外袍,就让人准备热水,他要好好洗个澡。 明兰明柳素来是侍候他的,吕迟怕她们半路进了净房,是以刻意嘱咐道,“没有我的传唤,你们谁都别进来。” 明兰明柳应了,还只当自家主子对前头丫鬟投怀送抱的事情心有余悸,却不知吕迟进了澡池后看着自己斑斑驳驳的满身红痕,气的咬牙。 “真是牲口来的,下嘴咬人同白送的一般。” 这都几天过去,痕迹竟然只消退了半成,剩下的还不知要多少时日。 他哼声哼气的自己在澡池里泡了一会儿,就听外头有动静。 “谁?”吕迟哗啦一声钻到水底,提防的问。 乳白色的汤汁将他盖的严严实实,倒不怕人看见。 隔了一会儿,外头传来一个闷闷的回应。 “少爷,是我,枣木。”枣木站在净房门口,道,“少爷,我这些天不回家去住,就住在院子里您看成吗?” 吕迟道,“你这千里迢迢来回几趟,奶娘心中定然挂念你非常,怎么还不愿意回去了,养你莫不是同养个棒槌般?” 枣木声音越发苦,“我也想回去,可我怕回去给我娘打断了腿,您这儿她不好来,还能收敛些,我想着等她消了气再回去也行。” “什么气?”吕迟问,他慢慢从水里钻出一双肩膀,在池子边上靠着。 枣木往前走了一步,身形隐约已经能让吕迟看见,“还不是气我带着您出去乱跑?她认定了都是我的过错,说要拿藤条抽死我,她是个说得出做得到的性子,您也知道的,除了您的话,天王老子也难说得动她。” 枣木的语气酸溜溜。 吕迟闷声扑哧笑了,他应道,“罢了罢了,随你吧,明天让人请奶娘过来,我自己同她说。” 得了自己要的回答,枣木的声音立刻轻快起来,“哎,那我明日就请人帮我和她说去。” 宰相府闹过一阵,慌过一阵,终于在吕迟回来以后平稳下来。 夜里是去乐安院里吃的晚饭。 吕朱氏言辞之间隐约有些责怪,不过还是关心的多,细细地问了他在外头的经历,得知一路上有不少周折,很有些心疼。 “下回要出门可不能再耍这样的脾气,要同你父亲商量过才是,如今朝局变动,哪里由得你胡乱折腾?” 吕迟也认吕朱氏的话,点头道,“我知道的。” 吕朱氏原以为吕迟会不高兴,可没想到他应承的爽快,一时也有些欣慰,“出去一趟,倒也不是没有长进,懂事许多,这便好这便好。” 吕益对吕迟一贯笑眯眯,抬手给他夹肉,“这肉炖的酥烂入味,你一向是喜欢的,多吃点。” 吕迟捧着碗,想了想还是小心的问吕益,“父亲,如今外头的局势是否已经绷着?我从边境处过的时候,两边都排着重兵。” 他现在想起褚瑜对自己说他要造反的话,才知道人原来一开始就不是说笑的。 吕益含糊的点头,一句话讲话题带过“局势的确与以往不同,只不过你不用多管这些,京城里总是很太平的。” 吕迟原想接着问,却给吕益的后半句说了个气闷。他给自己划了两口饭,后道,“过了年我就转十七了,有些事情也该知道,否则成日和个傻子般呆愣怎么办?那跌的还是咱们家里的脸面。” 吕朱氏给他说的笑出来,“你这嘴巴怎么一日比一日能说?你父亲只不过是心疼不让你操心罢了,他对你的体贴你自己受着,阿平阿修想都想不来呢。” 吕迟撅了撅嘴,放下碗筷,瓮声瓮气的道,“我吃饱了先回去。” 说和起身就走,也不管身后吕朱氏和吕益开口留他。 “没变没变,”吕益拉着妻子的手,声音轻快的道,“还是原来那个阿迟。” 吕朱氏美目一转,怪了一句,“还不是你纵的?旁人都说慈母多败儿,咱们家里正正是颠倒过来的,可我还要在外头给你担下那名声。” 吕益笑着应了,“是我不好,让夫人委屈。” 两人如同十八九岁的初婚夫妇,笑闹作一团。 又说那边吕迟依旧给当做个不懂事的大少爷对待,气哄哄的正回自己院子。半路恰好碰见忘忧,手上捧着不少东西,身后却没带另外的小丫头。 她一见吕迟,立刻屈膝行礼,面上笑容松快,已经没了从前的窘迫与局促,“少爷,正好要给您送东西,瞧了半路碰见你。” 吕迟看了看她手上的东西,问,“这是给的什么?” 忘忧道,“几套冬天的衣裳,春熙苑的几个嬷嬷做的,手艺比绣房的好。” 吕迟点点头,“那你先去吧,我还走慢些,消消食。” 忘忧应了,往前走了两步又回头停下脚步道,“忘忧还有一事要谢过大少爷。” 吕迟有些懵,快两个月不见,有什么好谢的? 忘忧低头轻声道,“前头奴婢对少爷不敬,少爷没有责怪反而为奴婢解了闲言碎语,前月老祖宗为奴婢指了婚事,年后便要嫁了。” 吕迟这才有些反应过来,“原来是这个,嫁人是喜事,往后可还留在府里当差?” 忘忧点头,“往后还如往常一样。” “还不错。” 忘忧便不再往下说,又屈了屈膝,行礼先走了。 吕迟心中舒一口气,这段时间不在府里,倒也不是全没好事。 那点给人当成琉璃珠宠着的烦闷到底淡薄,转头便给他忘了个干净。 翌日中午。 吕迟坐在窗口看书,外头传来人声,枣木快步行到窗口同他道,“少爷,我娘来了。” 吕迟放下手里的书,直起身子来,往外看去,李奶娘正好行到院子中间。 “奶娘!”他高声叫了一句。 李奶娘循声眯眼笑起来,脆生生的应道“哎,少爷。” 她手上拿着一只大包袱,里头也不知装着是什么。 吕迟转身穿好鞋子,迎到房门口。 李奶娘恰好也在房门口站住,后便给明兰明柳拉到屋里,“外头冷的很,奶娘里面坐。” 吕迟也跟着道,“有些日子没见奶娘,也怪是想念的。” 李奶娘给他稍微一点蜜糖就弄得心花怒放,只不过转头看枣木的目光依旧凶悍,她歪过身子一脚踢过去,“你个兔崽子,回来了也不知道回家?” 好在枣木早有防备,往旁边猛地一躲,将将没给她踢到。 “奶娘踢他做什么?”吕迟道,“枣木在我这儿三五不时的就要被敲脑袋,若是还要给人踢,那我都要觉得他可怜了。” 李奶娘道,“敲脑袋?敲脑袋好,省的他这么笨,皮糙肉厚的踢两脚也不打紧。” 枣木心中叫苦不迭,见自己娘亲还要动手,连忙躲到吕迟的身后,告饶道,“哎,娘,你别打了,我怕的很。” 李奶娘给明兰明柳拉到了座椅上做好,吕迟则歪到软榻上。 李奶娘不解气,指着枣木道,“你就成天给少爷添麻烦,这回跑出去,少不了有你出的坏主意!” 吕迟给她说的哈哈大笑,道,“奶娘是冤枉了枣木了,这里头的坏主意没有枣木的份,全是我一个人使得坏水。” 李奶娘给吕迟说的脸颊一红,却还不松口,殷切的对吕迟道,“少爷,我是从小带过您的,您生性良善,蚂蚁都舍不得碾死的,若非这个不成器的成日撺掇,你是不能糊涂的。” 明兰和明柳在一旁听得直憋笑,枣木的呆气多多少少都是从李奶娘哪里学来。这一句句说的,实在是让人忍俊不禁。 如果是别人,这张嘴不成器,闭嘴犯糊涂的,铁定让吕迟翻脸。可李奶娘从小带他长大,真真是掏心掏肺好个没边的,吕迟生不起气来。 “奶娘这真是错怪了枣木,”吕迟直起身子,“你消消气,今天在这里留饭,也算是我帮枣木同你赔罪,后头既往不咎,省的他成日缩在我这儿同个鹌鹑似的发愁。” 第五十一章 杯碗上桌,李奶娘还耐不住絮絮的劝吕迟,“少爷,下一回可不能这般莽撞的出去了,我听当家的说,现在外头可不太平,这回安稳回来是好的,可是下一回怎么着实在是说不准的事情。” 换上旁人,吕迟多半听不得这么唠叨,只不过李奶娘从小抱他长大,又把自己儿子留在他身边侍奉,作为外人实在是有些感情的,相较起来他的脾气便撒不太出来。 好在枣木知道他的脾气,眼里瞧着吕迟虽然还是脸上带笑,可吃饭的动作却跟着停了下来,便心头突突跳,连忙抬起筷子给他娘夹了一筷子的红烧肉,“娘,您吃这个,元宝居里的手艺可不是说说的。” 李奶娘面上冷着看枣木,嘴角却有些笑意,一言不发的将那肉吃到了嘴里。 一顿饭吃完,气也便没有了。 “晚上记着回来,不然你爹明日亲自来求了少爷把你带回去,不知好歹的东西,家里连等着你做了几天好菜,鬼影儿都不回来一个!” 李奶娘站在门坎后头,望着枣木斥道。 枣木连连点头,“今天一定会去,娘记得把菜热上。” 李奶娘这才脆朗的应了一声,转头走了。 吕迟站在房门口,轻舒了一口气,道,“出去时简单,回来要应付的可真多。” 话才说完,外头就来了个应他话的,是春熙苑的芳锦。 她屈膝福身,笑道,“少爷,晚上老祖宗那儿摆酒吃,请您过去。” 明柳笑意吟吟的问,“请问芳锦姐姐,还有谁要去?” 芳锦倒也答了,“二少爷三少爷,还有大小姐都是要去的,”她跟着看向吕迟,语气轻快带点玩笑,“大少爷若是不赏脸,恐怕其他几位主子要伤心死了。” 吕迟居高临下的看过去,似笑非笑的,“你倒是伶牙利嘴的,回去回了,既然是吃酒的事情,我自然是会去的。” 芳锦便又重重的屈膝,答应着反身回去了。 中午闲来无事,吕迟躺在软榻上,原本是个闭上眼睛就睡的性子,此时却想着褚瑜怎么也睡不着。 他说要来接自己,是不是当真的?吕迟心想,若不是当真,那他少不了砍杀他一顿,可若是当真,他如今的身份再入京,那是怎样一番凶险? 吕迟又是惆怅又是心疼,翻来覆去的在软榻上如同摊煎饼。 外间明柳和明兰正做针线,两人轻声的说着话。 “我听说老祖宗院子里的忘忧要嫁了,可是真的?”问的是明柳。 明兰应了声,“是真的,老祖宗亲自指的,王管事的儿子,你想来也见过的。” “哎呦,王常啊?”明柳十分吃惊,后又啧啧两声,“王常模样俊,待人也妥帖,忘忧平素张狂,不想这时候交了好运,往后日子可不轻松自在?” “老祖宗身边得脸,能差到哪儿去?” 明柳伸长脑袋往里间看了一眼,后道,“咱们在这儿也是多少人求不来的呢。” 明兰笑道,“可不是,”她顿了顿,看着明柳,意有所指,“枣木他家里同王常比半点儿不差,模样也不输的,恐都不知给多少人盯着呢。” 明柳脸一红,以为明兰是说她,连忙推辞,“嘁,就他那个呆子?” 正说到这一句,里间的吕迟忽然插话,“他呆你就不呆?” 明兰明柳没想到吕迟听着,一起愣住,后明兰猛地大笑出声,拍着明柳的后背道,“明柳,少爷都发话了,你这呆名声是去不了了。” 吕迟也在里头跟着扑哧一笑,外头隐约可闻。 明兰又跟着道,“你还别说,枣木给人看中不是假的,就夫人院子里那个如意,前头给枣木送过鞋垫的那个,中间不知少爷他们走了,还来过一趟,不知要给枣木送些什么。” 明柳哼了一声,“干我什么事?” 话是这么说的额,可是心里头却抓心挠腮的十分难受。 明兰看她一眼,抿唇不语。 枣木清闲,此时转到房门口,探头进来轻声问,“少爷睡了没有?” 明柳一见他,四下扭头在自己篮子里寻着一只鞋垫,猛扔到枣木身上,“走开走开,没得惹人烦!” 枣木给她凶的摸不着头脑,却也不敢惹她,连忙将那只鞋垫捡起来塞进自己的衣襟里,后转头飞似的跑了。 明柳看着他的背影,双手搅得死紧,气,气死了! 吕迟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就坐了起来。他推开窗户,望了望外头的天色,云层湛蓝一片,心中想着,也不知秦国此时会是个什么样子。 秦王宫之中。 褚瑜坐在自己寝宫的床上,手扶着吕迟盖过的被子,后埋首进去,深深地嗅了一口。 阿迟的味道还残存了些在上面,不知几天会散去。 褚瑜沉默一坐就是小半天,宫人均不敢烦扰他,连平素要完成的打扫也给先搁置在了一边。 不知阿迟现在会是个什么光景,算算时间,也是已经到了宰相府的。 褚瑜心思乱转,想起吕迟小蛇一般的勾缠自己,亦或是眼角通红嘴上还骂骂咧咧的模样,举手抬足间回想起来皆是可爱非常。 他的怀里放着吕迟留下给他的小木箱子,里头装了什么褚瑜并不清楚,只是吕迟说的话颇有玄机。 褚瑜思忖片刻,将那箱子开了锁,缓缓的把箱盖打开。 里头是一叠纸?他伸手将那一叠厚厚的纸拿出来,翻转一看,脸色温情立刻转成了黑的。 褚瑜紧紧捏着那一沓纸,一张一张的往下翻看,面上逐渐噙起一抹笑,那小东西实在不知好歹,这手笔不是阿迟自己画的还是谁?更遑论这画上之人还是自己的长相,换谁豁出命去也不敢这么来。 褚瑜静下心来,将那之上的内容又好好的看了一遍,里头的动作姿态全都记了个完全。 原就急迫想要将人接回来的心情,此时更是焦灼难耐起来。 而晋国皇宫之中情势也并不舒缓。 “周地和卫地此时情形如何?”皇帝坐在上位,身体前倾,十分焦灼的盯着赵丰年。 赵丰年抬了抬手,“回禀陛下,大体平稳,偶有反兵绞杀并不吃力。” 虽然说的是这样的实情,然而皇帝听了并不觉得安慰。他从开始就觉得褚清斩杀周王和卫王的事太过狠厉莽撞些,如今这点焦虑变成了十足的担心。 “秦地还未平息,若是周地与卫地一同出了事情,如何抵抗的住?” 褚清站在一边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皱,他已经很不耐烦皇帝的缩手缩脚安于平庸了。他上前一步,低声道,“父皇不用担心,儿臣自会处理,卫地与周地的百姓享乐惯了的,如今一路进去,除了少数抵抗,剩下的并未有什么响动,不反者不杀,还能照原来那般生活,余下的百姓便也没有防抗的念头了。” 皇帝摆了摆手,“你到底还欠缺些,这等事情还是交给宰相与赵将军去办。” 吕益闻言抬手道,“陛下,臣以为二皇子说的是。” 赵丰年也往前一步,同吕益说了相差无几的话。 他们两人谁都清楚,如今皇帝早已经是给抽空大半皇权的空架子,向着谁便十分清明。 皇帝给他们说的十分恼怒,起身拂袖道,“倒是新鲜!朕的话不顶用了?” 吕益、赵丰年和褚清均是低下头去低声道不敢。 皇帝不理会,只管拂袖而去。 御书房剩下三人,褚清双手背在身后,沉声问道,“不知吕大人如何看此时秦地局势?” 秦地之事上他防备吕益已经不是头一天。 吕益反应寻常,只拱拱手道,“秦地此时只有两选,一是出兵平乱,二是按捺不动。” 他说着抬眸看向褚清,“导致的后果有四种,出兵后收回秦地,斩杀秦王以绝后患;兵败灭国;按捺不动后两地相持不下,也能平稳度日;按捺不动后秦地日渐壮大,无异于养虎为患。” “此时的确难办。”赵丰年上前跟着道,也是个同吕益的意思,“臣认为,按捺不动是此时上选,我国比秦地富庶,又收回了周地与卫地,养精蓄锐三五年,定当能超过秦地,倒时再行出兵不吃。” 吕益点了点头,“不知殿下思虑?” 他们说的褚清自然也清楚考虑过,吕益说的四种选择,他只愿意看到其中一种。然而行军打仗最为凶险,如若没有十成十的把握,又怎么敢轻易挑起战事? 褚清背在身后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头,一时有些进退两难。 吕益垂眸,脸上神色沉静。 他事事都算在心里,因为身后背着一大家子,是以不敢行错半步。只不过吕益再能算计,此时也算不到秦王与自己宝贝儿子的关系,这一重变数便少了,也不知会如何影响结果。 时间转入夜里,春熙苑热闹非常。 老祖宗拿出藏了多年的陈酿,暖了许久,终于等到了姗姗来迟的吕迟。 吕芙坐在老祖宗身边,看着正给明柳解下披风的吕迟,嘟囔道,“哥哥可真没亏了‘迟’这个名字。” 老祖宗搡了她一把,“小丫头片子嘴巴素来能说,一会儿可多吃几口。” 吕芙笑眯眯的挽住老祖宗的手,“祖母发了话,我自然不会客气。” 吕迟斜睨了吕芙一眼,“我是应了自己的名字,你难道没应了自己的名字?瞧瞧穿的这是什么,这衣服上大朵的芙蓉花,莫不是要将自己扮老个十岁?” 吕芙给他说的一噎,气的委屈,“祖母您瞧瞧他,说话可太气人了。” 吕迟坐到吕平吕修身边,给他们拉住低笑着说了两句。 老祖宗抚了抚吕芙的手,“你这孩子,别惹得你哥哥不高兴了,扶我下去,咱们开桌吃菜。” 吕平见了有酒,高兴地很,“上回在哥哥院子里喝了点好酒,那滋味醇厚好久忘不了。” 芳锦站在一边,给每个人杯子里都斟上了酒。 吕迟抬起杯子抿了一口,眯眼笑道,“这酒可比我院子里的好,祖母私藏了这等好东西,竟不早早拿出来给我尝尝。” 吕芙一个人面前是空酒杯,十分着急,“我也想喝一点。” 老祖宗瞥她一眼,“胡闹什么,你一个姑娘家,吃什么酒?” 吕芙气哼哼的身子一歪,撅嘴不说话了。 吕迟有心逗她,拿起自己面前的筷子在酒杯里沾了沾,后递到吕芙的面前,“喏,给你尝尝。” 吕芙扭捏的回看他一眼,后启唇迎上去,将那丁点酒水抿了。 “味道真古怪!”她咂咂嘴,皱眉道,“我可不要再吃了。” 众人一阵哈哈大笑。 趁着酒席气氛热闹,老祖宗想了想还是将记挂在心里头的事情同吕迟提了。 “祖母说个事情,阿迟莫要生气,” 吕迟闻言看向老祖宗,“什么事情?” 几个孩子一起望着老祖宗,老祖宗执起吕迟的手拍了拍,道,“前头的事情是祖母逼迫的紧了些,你不愿意的事情我也不好强迫,后头祖母绝不这样了,只是婚姻大事还是要提上议程,往后有什么喜欢的,你若是见了千万别放在心头,咱们家里,你要谁咱们娶不回来?” 老祖宗夸下海口,满心觉得自己没说空话。 她紧盯着吕迟的神色,就怕他恼,却不想吕迟笑了笑,口气寻常的道,“祖母不用忧心,我早已经有了打算,这一趟去秦地,的确看中了一个人。” 老祖宗又是惊又是喜,“秦地?”她想了想,“秦地此时是有些难办的,只不过也不是不能,你先同我说一说是哪一家的姑娘?我隐约记得秦地还是有一两家世族勉强能入眼的。” 位置低些,不是簪缨世族也勉强能要,不做正妻便是了,阿迟难得开了口,总不能叫他失望而回才是,老祖宗如是想。 而吕迟吃了两杯酒,脑袋虽然昏昏沉沉,却也知道不好讲褚瑜直接说出来,只含糊笑道,“是个很妥帖的人,待我很好,我也极喜欢他,”他想到褚瑜小脸就跟着一红。 吕芙在一旁见了开口打趣,“哎呦,哥哥真是喜欢的紧吧?脸都红了。” 吕修在一边吃酒吃的有些大舌头,“兴,兴许是吃酒吃,吃红的。” 老祖宗听了这话,心里隐约有些担忧,就怕吕迟是喜欢上了身份低微的女子,她不免将老一辈的规矩拿出来同吕迟说道一番,“这婚姻大事最讲究的就是门当户对,比如你父亲和你母亲,那便是一段好姻缘,你看看他们两个,如今生活多美满?” 吕迟有些迷惘的看着老祖宗,不知道她说这段话是个什么意思。 老祖宗接着道,“你说说究竟是看上了什么身份的姑娘,若是身份压不住的,祖母就要先和你说在前头,妻可不是什么人都好做的,你若是喜欢,娶回来做妾便是。” 吕迟眉头一皱,“您说的这是什么话,我还什么都没说呢,您把话全都说完了。” 他想来不喜欢给人指着说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又觉得老祖宗实在迂腐的很,当下直接道,“就是路边捡来一个小丫头,我想娶做妻子,也便娶了的,旁人能说什么?更别说,我如今看中的人,恐怕咱们家里要娶,还差一点儿呢!” 阿瑜他能征善战,待人又仔细妥帖,更不说床底之间……吕迟想到褚瑜,面上的不喜又转成笑意。 老祖宗见他这样,怕他给迷得魔怔,连忙拉住他,“那到底是谁家的人?如若真这么好,我定是知道她的。” 吕迟回过神来,收敛了脸上的笑意,跟着点了点头,“您的确是认识他的,只不过现在时机未到,等到了您自然就认识了,下次见了就让他给您敬茶。” 吕迟说的肯定,却将老祖宗弄得心里更加没底,几个弟弟妹妹也是一脸迷茫的看着吕迟。 “这酒我吃的差不多了,”吕迟起身,开口语气和缓,他望着老祖宗道,“明天我再来给您请安。” 老祖宗点头,“哎,你,”她有心说一句,吕迟却不想听她絮叨,转头要走。 明柳拿着披风追上去,又听身后老祖宗道,“快快穿好,可别冻着!” 那忽然冒出来的孙媳妇是谁?老祖宗从此又有了忧心的事情。 第五十二章 因着夜里吃了点儿酒,吕迟晚上回到元宝居里,躺在床上发了一夜好梦。又是梦见将褚瑜抱在怀里亲嘴儿,又是梦见自己去掀了褚瑜的盖头,瞧见他一张俊俏的脸给盖头映衬的红通通。 梦里有多高兴,醒来心里就有多空落落。 吕迟坐在床上有些呆,隔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不由得虎起一张脸,拍拍床板。原是想在床板上拍出点声响来,却不料软被扑的厚实,半点儿动静也无。 倒是他前头起身带起的一点儿声响惊动了外头估摸着他该起身的明兰,此时探头进来瞧了一眼,后笑道,“少爷,起了?” 说着这一句,她便迈步往里走。 吕迟应了声,“起了,睡着发些怪梦,真没意思。” 明兰见他嘴角抿着,是个不高兴的模样,只当是起床气还未散去,是以没接话,转去取了吕迟的衣服。 外头忽的传来枣木雀跃的声音,“哎呦,这只笨鸟,竟自个儿落到我手里了,瞧我一会儿不烤了你吃!” 吕迟走下床,推开窗户往外看,先给屋外的寒气弄得猛一哆嗦,后高声问,“什么鸟?” 院子中间的枣木连忙快步走到吕迟面前,将手上一只肥胖的红脚信鸽递给吕迟看,“喏,是只鸽子,吃了可是大补的。” 那信鸽的双眸水润黑亮,安静站在枣木的手心里,小脑袋歪来歪去的打量吕迟,后忽的扑棱飞起,落在了吕迟的肩头。 枣木忙不迭伸手要将信鸽抓回来,“哎呦,怎么飞到您身上了,怪不干净的,到我手上来!” 吕迟推开他的手,嘴上骂道,“你这呆子,人一小东西飞到咱们院子里,这大冬日的不觉得它可怜见儿的也就罢了,还开口就要吃它,实在是欠收拾来的。” 枣木听他话里的意思并不欲伤害这信鸽,忙是话锋一转道,“我前头说笑呢,说笑呢,这信鸽爱吃什么?我给它准备去!” 他说完转身就溜,怕停在这里给吕迟收拾了去。 明兰快步走过来,将那窗户关上,又将吕迟拉到暖炉边上站着,“我的少爷啊,您是怕自己不冻着?” 明柳另一边带着一群丫头进屋,手里端着的是各类洗漱的东西,热气腾腾。 吕迟将肩头的信鸽取下,仔细的看了看它的双腿,惯常有信都是绑在这上头的,可那信鸽的一双红脚丫上空空荡荡,半点儿东西也没有。他心里不由得大失所望,原本那一点儿期盼沉了下去。 吕迟抬手摸了摸那信鸽的小脑袋,道,“罢了,你也是个可怜的小东西,这大冬天的飞到这里也是个缘分,一会儿给你喂顿好的,后头你想走想留便是随意了。” 他这话才说完,那信鸽却是猛地一抖,忽的对着吕迟抬起双翅却并不飞翔。吕迟才觉得奇怪,就见那细密的羽毛下有东西若有似无的露出点边角来。 他连忙将那信鸽抱好,小心的将它藏着的东西拆出来,是两块差不多大的小纸卷。 信鸽见他东西到手,便立刻飞到了一边,站在茶几上琢弄昨晚上剩下来的糕点。 “哎呦,那鸟儿倒是会挑好东西吃。”明柳明兰一起笑起来,连带着一屋子的小丫头也跟着有些笑意不止。 吕迟返身先将那两卷纸放进自己枕头下面,后还嘱咐,“我的床今天莫要收拾。” 小丫头虽然奇,却也立刻应了。谁知道大少爷今天又闹什么毛病?自从上一回吕迟不告而别,这趟回来,全府的人待他便是更加谨小慎微,就怕他再走一回。 等穿衣洗漱告一段落,房里的只剩一人一鸟,吕迟这才将取出那两卷纸,摊开细细的看。 “可莫要是什么其他人的书信,”他嘴里默念,心里求着老天可千万要是给自己的。 初看一眼可大失所望,那字迹虽然挺秀,可是显然不是褚瑜的。 吕迟正要将两张纸合上,绑回信鸽身上让它继续送,眼角却瞥见一句,“画册十八式的打秋千看着有趣之极,下回再见便要请你演示一番……” 十八式,打秋千? 吕迟心中一动,想起自己那春宫画册的十八式可不就是打秋千?那本画册可是他亲手画的独一家的东西,外物怎么可能重了去? 他不禁大喜,接着往下看,满张信纸若是给旁人看,瞧着都说的是无关紧要的话,可是给吕迟仔细的看却不是这么个滋味。 “这里的糕点总没有你那儿的好吃,馋的哭闹也不是没有的,她胆子大了许多,还问起你下次何时再来。” 这里说的显然就是褚灵,吕迟勾着唇角,再往下读。 “这些时日常常发梦,都是给你一脚提醒,后才发现是梦中梦,也不知我此时是否还在梦里,想你似要魔怔。” 不过寥寥几句,吕迟看得心头火热,恨不得将那小精怪从秦地拖过来温存一番。 纸卷太小,两卷不过也就说了这么点话,最后只余下两个字的空当:勿回。 吕迟连忙将信纸翻了一面,见那信纸背面空空荡荡,不由急骂道,“傻子!知道用两张纸,不知道两面都写!” 骂虽然是骂了的,然而心里到底是高兴多些。他坐在床沿将那信纸颠来倒去的看了好几遍,后自己嘀咕,“也不知是让谁帮着写的,怪傻气。” 好在写的是旁人看不懂的东西,否则请人代写多窘迫? 吕迟在心里暗呸一声,褚瑜那人,恐怕脸皮厚的不知什么是窘迫。 明兰见吕迟半晌不出来,于是站在房门口问,“少爷,是传早饭还是去春熙苑再用?” 她提起这一茬,吕迟才回过神来昨夜说好的还要去请安,是以应了,“去春熙苑吧,我这就来。” 春熙苑里,老祖宗等吕迟也等得焦急难安。 昨天自吕迟走后,酒席没多久也就散了去。老祖宗想着吕迟临走前的那些话,心中惊疑不定又惴惴不安,实在想不到秦地还有哪家人似吕迟描述。 不如今天早上再问问的好。 芳锦又去厨房吩咐一遍饭菜要温好,温过头的便重新烹制,回身正要去再哄哄老祖宗,就见吕迟进来了。 “大少爷,”她连忙上前福了福身,笑道,“您可算来了,老祖宗等你有一会儿了。” 吕迟恩了一声,脚步不停快步往里去。 老祖宗坐在软榻上,一旁的忘忧正给她捏脚,耳边听着老祖宗絮絮,“唉,若是换上阿平阿修,我也没这么操心的,可阿迟这孩子,瞧着精明却素来是个好骗的,耳根子软的很,若是给什么狐媚子骗了去,哎,就怕这个……” 老祖宗左思右想也想不出秦地哪一家的门第比自己还高,又有什么闺秀可说?她心里顺势便觉得昨天夜里的话是吕迟顺嘴说出来诓骗自己,让她放松的。 忘忧抿唇不语,不知怎么劝干脆就不劝了。 “大少爷来了。” 外头脆朗一声通传,吕迟的手就掀开门帘进了屋里。 “给祖母请安。”他脸上挂着笑,不快不慢的往里走。 老祖宗连忙对他招手,“坐到我身边来,”她说罢又转头对忘忧道,“快去厨房让人传早饭。” 忘忧应声而出。 老祖宗细细打量吕迟的神色,见他眉目之间全是喜气,不由得问,“一早起来什么事儿这么高兴?” 吕迟抿唇不语,老祖宗又是追问,“可是昨天晚上你说的那个姑娘?” 自己喜欢的,会有什么拿不出手的额?吕迟想了想,他虽然想娶褚瑜,却也不能让他担着个女子的名声,是以也没什么弯绕,抬头直愣愣的便往老祖宗的心口戳,“他可不是个姑娘,他是个男的。” “男的?”老祖宗给他说的起初有些摸不着头脑,“什么男的,不是说中意……” 她的话说了一半,脸色煞白起来,犹不确定的问吕迟,“男,男的?” 芳锦极其有眼色,立刻将屋里的小丫头斥了出去,后自己也缓步退到了门外头。 屋里只剩下祖孙两个,互相望着,一个面色如纸,一个目光寻常。 “男的,”吕迟点点头,又怕老祖宗不喜褚瑜,于是开口维护道,“我极喜欢他,您切莫拦着。” 老祖宗给他噎的没话好说,就怕自己当场厥过去,勉强笑着拍拍吕迟的手,“阿迟说的什么傻话,怎么会喜欢上男子?” “喜欢这事情我怎么说的清楚?”吕迟见老祖宗脸色不好,也好歹往回收了收,“恩,这事情反正就这么着,您也别多想了,等过些时日您见着他了再看吧。” 老祖宗这下连应声都应不下去了,恰逢外头的小丫头将粥饭端进来,缓了这一波。 吕迟不觉有他,吃完早饭便就自己回了元宝居。老祖宗却又坐不住,让人去叫了吕朱氏来说,将吕朱氏也吓了个仰倒。 “真,真这么说的?”吕朱氏捏着手帕的手不住的抖,眼里的泪花都要给吓出来了,“喜欢的是个男子?” 老祖宗苦着脸,也是眼眶通红,“唉,这事情若是真的,可怎么办才好?” 吕迟是个什么脾气他们都知道,从小顺风顺水惯了的的,这家里没人拿他有办法。更别说前头才闹了一处离家出走的戏码,这会儿若是对他动硬的,哪个不怕他再跑了就不回家? “阿迟他,他是怎么说的?”吕朱氏还不全信,总想找出一丝纰漏来安慰自己。 老祖宗便将昨天晚上与今天早上的话八九不离十的复述了一遍,后道,“这事情,你回去和益儿旁敲侧击的说说,问问他去。” 内宅之事多半就她们两人商量了,然而这等事情总要给吕益知道,更别说两人这会儿的主心骨都给吕迟抽了个干干净净。 这事情转进吕益的耳朵里,已是入夜的功夫。 “阿迟同母亲说的,他已经有了心悦之人,似是去秦地认识的。”吕朱氏说的晦涩,后半句还没出口,脸色却就越来越苦。 吕益揽住她笑问,“前头不是发愁他不开窍?如今有了心悦之人,怎么还有了苦色?” 吕朱氏将脑袋靠在自己丈夫的怀里,闷声道,“可他,可他说自己喜欢的是男子!” 话音一落,就是吕益的双手也跟着一僵。 吕朱氏继续道,“还同母亲说,咱们宰相府都是高攀人家……” 这话吕朱氏和老祖宗多是不信的,这普天之下有几个宰相府高攀的?许是阿迟说出来哄人的才是。 吕益闻言将前后的事情一串联,心中却是有了隐约的猜测。 他还记着褚瑜从吕迟屋里衣衫不整的走出来,还记得吕迟这趟去秦地也是同褚瑜有牵扯的。如果宰相府都算是高攀了人家,且是个男子,除了秦王褚瑜还找得出第二个不成? 吕益的心头大震,却不好说出来吓到吕朱氏,只暂且将事情按捺在自己心里,手上轻轻拍了拍吕朱氏的后背,“莫要烦恼,待我去和阿迟聊聊,” “我也是没有办法,他那个性子你也是知道的,若是定了心意哪里劝得回来?”吕朱氏擦擦眼泪,垂着头,“如果他执意要去,恐怕咱们都没办法,喜欢男子倒不是最打紧的,男子总不如女子细致,两人又无法有婚约约束,后面怎么说都没有个定数……” “总还没定,你别着急。” 吕益话是这般安稳,只是一时心里也觉得惶惑起来。如果真是褚瑜,那这后头的事情便更难琢磨。阿迟的意思是一个,那秦王自己的意思呢? 吕益的目光微沉,心下有了另一番思索。 相较于他们的烦恼,吕迟在自己小院里倒是挺神清气爽。 那信鸽在屋里蹦来蹦去,凭空多了一抹生机。 “你可别在我屋里拉屎拉尿,否则让人一刀砍杀了你去!” 吕迟斜歪在软榻上,看着那红脚信鸽来回跳动,假模假样的警告它。 红脚信鸽听不懂他说话,脑袋却歪来歪去,灵动的很。 吕迟算是个睹物思人,见了这信鸽心里也欢喜,伸手轻轻的挠了挠它的下巴,问,“谁养的你,弄得这样胖?” 红脚信鸽轻啄一下他的手,咕咕地叫了两声,似是回答。 “你若啄疼了我,我就让人炖汤煮了你。” 屋里又是一阵嘻嘻的笑意。 枣木原本耷拉着精神,经过房门口恰好听见这一句,连忙探头进去问,“少爷,您改主意了?” 吕迟转头看过去,斜睨着他,“什么主意?” 枣木看看那站在吕迟手上的信鸽,又看看吕迟,摇摇头,“没什么没什么……” 他回身要走,吕迟却叫住了他,“你别走,进来我有话和你说。” 枣木脚步一顿,老老实实的走进屋里,“少爷找我,什么事情?” 吕迟还记着昨天明兰和明柳说话时提起的,明柳喜欢枣木,他也看得出来,却不知道枣木这呆子心里有没有明柳。 明柳从小跟在自己身边侍候,吕迟心里很看重她,自然也不想她受委屈不高兴。 “我母亲院子里的那个小丫头,前头给你送过鞋垫的,这两天你可见过?” 枣木闻言脸红了红,“没有,”又有些奇怪,“少爷您问这个做什么?” 吕迟面色一晒,“你管我问这做什么,老实回答便是,我就问,你打算娶人家不?” 枣木一愣,“怎么就说到了要娶的事情?” 吕迟轻嗤一声,“不想娶,为什么我一提你脸就红?” 枣木连忙摆摆手,“她给我送东西,全是因着前头救了她一回,又不是为了别的,再说了,我又并不中意她。” 吕迟听了这里,倒有些兴致,“哦?”他凑近了问,“那你中意谁,可是咱们院子里的?” 枣木脸色红的更深,好一会儿点点头,勉强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是。” 吕迟心想,可别喜欢错了,不喜欢明柳喜欢明兰那可不是坏了? “说说清楚,怎么成个闷葫芦?”吕迟敲敲枣木的脑袋,不耐烦的催促。 明柳端着新鲜糕点正往这边走,枣木却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来。 “我,我,”枣木给催的没办法,干脆一闭眼,咬牙道,“我喜欢,喜欢的是明柳!” 明柳正要迈步进屋,听到这一句,手上的餐盘跟着掉到了地上,糕点乱滚四散开去。 第五十三章 吕迟撇了外屋的明柳一眼, 歪着脑袋懒洋洋慢吞吞的哦了一声。 枣木给身后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 忙回头去看, 当下与明柳的大红脸对了个准。两人都臊的不行,只吕迟一个在边上哈哈大笑。 明柳脸颊好似火烧, 哪里还站得住, 地上的糕点也不捡了, 转头就跑。 “哎!”枣木慌忙起身追上去, 半路上还瞪吕迟一眼,“少爷您……” 吕迟放了手上的胖信鸽,对它指了指地上的糕点,“喏, 那么多新鲜的,要吃就去吃吧。” 红脚信鸽也不知听不听得懂,扑棱两下翅膀还真去了。 后头小半天都没见到明柳和枣木, 再回来两人依旧是一双大红脸,可并排走在一处却没了以往的闹腾。 吕迟趴在窗台上往外看, 恰见这一幕, 笑道,“还好回来了,若是再不回来,我恐要差人去找。” 明柳红着脸站到窗台下,小声道,“少爷,您就别打趣我们了。” 吕迟眼珠子一转,“恩?才不过小半日,这便是‘我们’了?” 枣木上前将明柳拉到自己身后,装出点硬气的模样,“少爷,您莫开玩笑了。” 吕迟啧了一声,伸手将枣木推到一边,恶声恶气,“谁让你碰我身边的丫头?胆儿倒真是大的,这等登徒浪子一会儿让人打一顿去也是该的。” 两个才表明心迹的哪里经得起他这般玩笑逗弄,当下四散开去,好一会儿不敢往吕迟面前凑。 吕迟于是又关上窗户,百无聊赖的躺在软榻上。 出府前与现在过的是同样的日子,怎么那时候没觉得这般无聊无趣?心头总觉得空落落。 吕迟将手放在自己心口,用力按了按,那小精怪成日在他脑中晃晃荡荡,也不知还有没有时间办正事? 京城的白天黑夜,一如既往的安宁平静,生活缓慢淌过,若非生死关头,这等富贵荣华哪里会受半点侵扰。 而千里之外的秦地,吴地郑地与韩地早已被吞吃腹中不成气候,原本僵持不定表面未破的局势也终将会因为秦地正向晋国行来的一个信使打破。 现下,安宁依旧。 天亮天黑,又是一清早。 明柳蹑手蹑脚的走到里屋里,天色还未大亮,她是照例来给吕迟掖被角的。 屋里暖意融融,吕迟果然睡得大敞,里衣宽松的耷拉着,露出半个胸膛,隐约可见上面的红斑点点还残留着些许痕迹。 明柳哪里直接见过这么狂放的,禁不住脸颊一红,小心的给他拉好,正要走,就听吕迟嘟嘟囔囔的拉住她的手,“阿瑜,再亲亲……” 阿瑜? 明柳想了想,记起来似乎是秦王的名讳,一时之间也不敢松手,于是虚虚的在床边坐了好一会儿,一张脸给吕迟偶尔类似“嘻嘻真好摸”这样的梦话臊得通红。 原本想乘着吕迟放松的当口抽手出去,却不想吕迟越握越紧,后干脆将她的手拖到自己脸边上垫着。许是半睡半醒也发现触感不对,阿瑜的手何时变得这般细嫩? 吕迟揉揉眼睛,顺着明柳的手往上摸,在朦胧的光线里一直等摸到明柳的胳膊才收住,十分惊讶的道,“怎么,怎么是你?” 他正梦见将褚瑜的手抱在怀里,自己则给人搂着,正高兴,却不想一睁眼看见的竟是明柳。 吕迟知道自己偶有说梦话的习惯,不禁怀疑自己前头说了什么,于是问明柳,“我前面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明柳正因为这个羞怯的很,隔着光线看见吕迟的脸上满是犹疑与不悦,一时哪里敢说明白,于是含含糊糊的道,“说,说了两句罢了,是什么‘包子好吃’,‘不如吃馒头’这样的话,后头的便听不清楚了。” 吕迟盯着明柳的脸,见她神色认真,便跟着松了一口气,后头自己又觉得奇怪,“怎么会说这样的话?我又不喜欢吃包子。” 明柳顺势将他的手给塞进被子里,哄到,“这不然怎么有说梦里的东西和白天是反着的?梦里喜欢吃包子,白天就不爱吃了,是这个道理。” 吕迟点点头,“这倒是的,”后自己也困意未减,顺着明柳的话,极其好骗的睡着了。 明柳不想只是掖被子的功夫,倒是受了一番惊吓,她得了自由,忙快步从吕迟房里出来,站在门口抚了抚自己的胸口,好好的舒了一口气。 心里却禁不往下想,秦王可真真是将她家少爷抓在了手心里,这等精怪妖法,实在有几分本事。哼,明柳面上不敢说,心里却是个敢想的,秦王好在还是个男子,若是个女子,不知是个怎么能祸国的狐媚子呢。 她却忘了,自家少爷只不过是个千娇万宠的小金蛋,和那等定人生死的帝王沾不上一点儿关系。后再过几天,等秦地的信使到了,她便要知道,自家少爷和秦王,谁才是那等勾引帝王的小狐媚子。 明柳自个儿在房门口站了一会儿,正要走,就听远远一声,“明柳!” 她望过去,原来是枣木已经从家里赶过来了。 平日里都没这么早,今天倒不知道是因着什么抽了疯。 “你做什么这么早就来了?”明柳步下台阶,嘴角边的笑压也压不下去,“厨房里的早饭正热乎呢,你去吃吧。” 枣木本就傻里傻气,今天更甚,站在明柳面前嘿嘿的笑,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喏,送给你的。” 明柳不明所以的接过那小布包,有些好奇,“这是什么?” 枣木心里藏不住事情,昨天晚上回家就同自己娘亲说了白天的事情,李奶娘早早看中了吕迟院子里的两个大丫头,无论是谁都高兴的很,如今知道明柳与枣木互相心悦,更是觉得这事情容易不少。就怕自家傻儿子不懂讨人欢心,因此将压箱底的几件首饰拿出来挑了挑,弄了个自个儿做姑娘时候戴的银饰,让枣木给明柳带来。 “是,是个簪子。”枣木嘿嘿两声笑,“送给你戴。” 银簪子的做工十分细致,只是论贵重倒并不算什么。明柳从小在吕迟身边呆着,什么样的奢靡未曾见识?她房里还有几样小金器,都是吕迟随手送的。可那样的送法与枣木的送法哪能相提并论? 明柳高兴的点点头,想了想又道,“你在这儿等一等我。” 说着便折返回房去了。 枣木站在原地,他平日里还有些害怕明柳,可昨日两人的事情一说开便不知是通了哪一根筋络,好似打通了任督二脉,浑身的气血都跟着通畅了起来。 再见明柳,心里只剩下甜甜蜜蜜,没半点儿其他情绪了。 明柳一来一回动作很快,她手上拿着一叠子东西,也是用布包着的。 枣木没等她递过来就伸手去接,明柳也就干干脆脆的给了他,“早就想给你了,只不过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枣木将那布包打开,露出里头一沓子的鞋垫,他有些不解,“鞋垫我多得很,这么多要用到什么时候?” 明柳双眉一竖,凶相毕露,“管你能用到什么时候,那等什么如意富贵做的鞋垫,你难不成还要先用?” 脚底下正垫着如意送的鞋垫的枣木,连忙摆摆手,“哎,不是的不是的。” 他当下将自己的鞋脱了,把里头的鞋垫抽出来扔在地上,又换上明柳送的鞋垫,这才将鞋子穿好。 明柳面上忍不住要笑,嘴上却骂道,“这等臭脚,还不快把自己的鞋垫捡了。” 枣木琢磨着她的脸色,跟着也笑了出来,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怕臭了明柳招她不喜欢,他忙捡起自己的鞋垫,一溜烟的跑了个没影。 明兰站在一旁房里看着这场面,也没耐住笑了小半天,以至等吕迟起身时,她还将这事情当做好玩的说给他听。 “两个人那,我看真真是不知多配,”明兰拿起手上的衣服在吕迟身边比了比,又见他睁着眼睛像是不知神游去了哪里,于是开口问,“少爷在想什么?” “想那秦地的小精怪,”吕迟抬起头,一脸丧气与不高兴,“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呢。” 明兰听得云里雾里,也不知道吕迟在说什么,正踌躇开口之际,明柳忽的从外头匆匆跑进来,站定了笑道,“少爷,宫里让人传了话来,二皇子请您过去呢。” “过去做什么?”吕迟眉头一皱,“累的很。” 明柳道,“说的是好像找到了几套绝版的书,您先前求了许久的那套游记也在里头,二皇子让您自己过去取。” “哎,”吕迟这才慢悠悠的站了起来,皱着一张脸,“能差人来送口信,偏不让人把书带来,这不是存心折腾我是什么?” 第五十四章 “这个时候,您可不好使小性子。”明兰为吕迟拧好衣扣,又仔细的拉平了衣摆,后道,“自从回来就没出过门,今天出去一趟也算是透透气?” “外头哈口气都能结冰的天气,透什么气?”吕迟不以为然,眉头皱的死紧。 只是抱怨总归是抱怨,皇城里的人发了话,总是要去的。 吕迟穿了件厚袄子,包成一团走了。 宫门口,二皇子身边的近侍全瑞已经等着,没多时,全瑞身后忽然传出一阵说话声。似是一群人涌来,他回头看去,是皇帝身边的一个小太监正和宫门口的守卫说话。 小太监在皇帝面前颇为得脸,也并不为其他势力差遣,这会儿见了全瑞,十分客气的打了招呼,又问,“全侍卫,您在这儿等人?” 全瑞点头应声。 小太监便跟着道,“不知在等谁?” 这话问得突兀没什么道理,全瑞皱了皱眉头,含糊其辞,“二皇子请的客人。” 照理来说到了这一句,后头的问题总该停住,却不想小太监抿唇一笑,像是有所预料一般飞快往下道,“二皇子请的客人,想必是有些分量的,宰相府的吕大公子?” 他一句话便将吕迟的身份猜了个透彻,全瑞心里惊讶不已,面上却不能显露,他微微颔首。 小太监顺势往下,笑道,“巧了,陛下听闻吕公子去了秦地归来,也有话想问问他,不知全侍卫能否让我借个人?想必不要多久,一两刻钟的功夫便罢了。” 他将皇帝搬了出来,全瑞难以拒绝,他面上轻松一笑,“本来请吕公子过来也就是拿几本书的缘故,如今陛下若有大事要问,自然要以他为先,稍后吕公子到了,想来也能理解。” 小太监摆出松了一口气的模样,“这样便好,谢全侍卫通融。” 全瑞自己必然是做不了主的,然而更要紧的是不能让皇帝瞧出褚清对吕迟的不同来,他的足跟微微往后挪了半步,后停住不动,遥遥的看见街边一辆马车拐到皇城这边来。 吕迟坐在马车里还满脸不高兴,枣木劝他,“少爷,您进去了可别这副神色,免得二皇子见了以为您是对他,”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吕迟给打断了,他不耐烦道,“这有什么好遮掩的,我本来就是对他不高兴,不过是几本书,偏要让人头疼。” 枣木将后头的话咽下去,鹌鹑似的缩在边角里不说话了。 直至马车停下,全瑞他们迎上来,枣木才道,“少爷我在这儿等您。” 吕迟推开车门,想利落的跳到地上,却不想因为地上结冰打滑,差点儿摔了。那小粽子般包裹着的人,这会儿前后一阵摇晃,莫名引人发笑。 换上别人兴许要脸红心觉丢人一阵,然而换上吕迟,这小少爷将脸色一摆,道,“这地这般滑溜,怎么也不用热水冲冲,摔着了谁事情就大了。” 小太监笑呵呵的应承,“吕公子说的不错。” 全瑞对吕迟行了礼,后道,“吕公子,也是巧了,陛下那边也想请您过去说说话,您先随桂公公去,我回殿下那里禀报?” 都这么安排了,还有什么商量的余地不成?吕迟在心里头嘀嘀咕咕,面上也不现,只道,“那成,就这样吧。” 身后的马车晃晃悠悠行到了一边角落里,吕迟随着他们进了宫门。犹如一张幽黑的狼嘴将小兔吃进了嘴里。 皇帝在大殿之中来回踱步,心中忧虑。 近来的朝政风云变幻,仔细回想下,他日渐不安,周地卫地两个是一重,更要紧的是秦地。他曾用计将自己的兄长驱逐到那一片荒凉之地,午夜梦回最怕的就是千难万险获得的本不属于自己的权利被人抽空。 他必须有点动作。 吕迟随着小太监一直步到殿外,后停住脚步等人通传。 通传声才落,就听大殿里面传出一道慌慌张张的声音,“快,快些进来。” 皇帝叫他来做什么?吕迟本来就没太想清楚这一重,如今听见皇帝的失态,更疑惑几分。 他慢步进入殿里,才准备行礼,就被皇帝打断,“不必行礼。” 吕迟随遇而安,乐的不行礼,是以站直了,有些疑惑的问,“不知陛下要我过来为的是什么事情?” 皇帝也不拐弯抹角,径直便问,“朕听说你刚从秦地回来,你头前过去是为了什么?” 吕迟心里咯噔一下,没想到皇帝竟也亲自问起了这事情。他不知皇帝知道多少,又不知其中的利害关系,是以只点点头,搬出最简单的那一套说辞,左右他纨绔骄纵的形象早已经定下,没旁的好说,“前头和家里闹了点脾气,后便赌气走了,不知后头情势会演变如此。” 皇帝听了这话,仔细的看着吕迟的神色,见他一张白净的脸面挂着疑惑而已,心下便略松了松,后接着问道,“那你在秦地,可有什么特别的见闻?” “呵!”吕迟叹一声,“光是去的一路上就遇上两伙贼盗,差点儿丢了命,实在吓人的很,除此之外也便没有什么特别让人记得住的,说起来就是东西难吃些,衣服难穿些的区别。” 皇帝给他生动的神色逗笑,后头的话问的也就没那么仔细,“再就没有了?” 嘴上这么问,不过皇帝心里多半想的是,吕迟从小娇养着,出去一趟遇见几个小变故恐怕都要吓破了胆子。再者说这话也与皇帝得到的信报对的八九不离十,算是打消了皇帝的些许疑惑。 “再后来就是回来的时候,恰是我父亲托了二皇子殿下捎带我回来的,不然,边境那重兵的模样,可要将我的魂吓掉。”吕迟说的绘声绘色,双手比划,“我见他们手里拿着都是那么长的兵刃,陛下,后头莫不是要生变?” 皇帝摇摇头,“这不是你要操心的事情,”他顿了顿,说起别的,“听说今天过来是取书?朕这边问的差不多了,也不耽搁你了。” 吕迟也便不客气的扭头往外走,还道,“我其实是怕冷不想出门的,只是一套好书实在舍不得。” 他心里暗自哼哼,问的没头没脑的一顿,也不知是发了什么疯。 皇帝也懒得管吕迟拿书一类的小事,顺畅的放他走了。 吕迟由宫人陪着往褚清那里去,心里气哼哼的想,也不知怎么就要在宫里给他,明明有自己的府邸,也不知是不是父子两个唱双簧,骗了他过来。 若是没有那一套书,吕迟以后决计是不想理会褚清的。 正想着,前头匆匆走来一个人,吕迟抬头一眼,不正是给他念叨着的褚清? 褚清一见吕迟,显然是松了一口气,全瑞站在他身后,脸上的忧色也便跟着减了。 “阿迟,”他叫了一声,随后快步走到吕迟身边,一手扶着他的肩头,一边低头仔细的看吕迟的神色。 吕迟的一张脸微微鼓起,露出不高兴的神色,语气也跟着不太好,“叫我做什么?” 他差点脱口而出要问褚清是不是诓自己呢。后一想,到底还不能太由着脾气,便也收敛了回去些。 褚清见他明显是个不高兴的样子,却并不害怕,便知道在皇帝那里多半没有出什么事情。 “我也不知父皇也正寻你,不过如今一想,难不成不是个好事?”褚清笑道,一手轻轻的扶着吕迟的背,“这么冷的天气,阿迟难道想隔两天再出来一趟?” 吕迟一滞,不太愿意承认褚清的话有道理,便沉默下去同个闷葫芦般,只管往前走。 他浑身包裹的严实,换上谁都要觉得臃肿好笑,然而吕迟看着偏又有几分可爱,另则他自己并不觉得如此,只一个头颅仰得老高,由着二皇子这样的身份跟在自己身后,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也不知道天底下有几个人敢。 褚清看着他偶尔偏头时露出的颈侧,想起那一日在马车里看见的场景,不由得眸色一暗。 会不会是阿迟身边的丫头?亦或者是在秦地认识的人? 这几日他心中嫉妒成狂,恨不得亲口在吕迟嘴里问出答案,又或是将同样的事情对吕迟做一遍。然而褚清到底是顾忌许多,不愿意将自己和吕迟之间维持多年的亲昵自然打破,又怕吕迟从此恨上他。 而原本积攒多日的阴郁怒气,也不想在见到吕迟的当下便消散了个干干净净,仿佛从来不曾存在过。 “这几日政务繁忙,所以都留在宫内,本来是想亲自将书给你送去的额,只是一直未曾抽得出时间,今天是辛苦阿迟了。” 吕迟扭头看他,道,“倒也没什么的。” 嘴上这么说,心里想的却是,你知道就好。 第五十五章 “上回在这儿瞧见阿迟的身影,好像还是数年前的事情了。”褚清靠在书架旁,视线专注的落在吕迟身上。 室内暖意充足,吕迟便脱了厚重的外袍,露出里头轻便的衣服来。 听见褚清开口,他正抽书的动作一顿,转头看向他,道,“有那么久?”吕迟想了想,接着道,“到底不是小时候无忧无虑的时候了。” 褚清应了一声,不置可否,只笑,“阿迟何时有忧有虑过?” 这话说的吕迟脸色挂不住,抿抿唇却又不好强反驳,“我是想忧虑的,只人人不知防备什么,仿佛让我知道了,天就要塌了一般。” 这话倒说得也没错。吕迟从小给人隔绝着,无论是凡尘琐事,亦或朝政纠葛,半点儿与他沾不上边。他自己摸摸索索从边角窥得一点,在心里想想又是个半真半假的,如今自觉地糊里糊涂,也烦恼的很。 褚清走到吕迟身后,目光从他肉嘟嘟的耳朵上落到吕迟的脸侧,强自忍耐住那伸手摸一摸的冲动,沉声道,“阿迟的命数早就是算好的,生而忘忧……” 吕迟出言打断他,“呵,那等算命术士说的话,有几句能当真。” 褚清的手已经抬到了吕迟的颈后,却随吕迟转身给拂去了一边。 “这套书约莫已经是绝版,我不好直接要的,”吕迟将书挑出来放到一边,又让宫人取过自己的外袍要穿,嘴上道,“我就借一个月,等抄完一套就还回来。” 抄一个月的书,也好静静心,省的成天将那小精怪记挂在心里。 “这书本来就是寻来给你的,还什么?”褚清上前将正帮吕迟穿衣的宫人挡到一边,抬手欲给他整理衣襟。 吕迟从前娇气哼哼哪里管的上这等琐碎小动作,此时却觉得十分不妥,伸手拦住,嘴上轻松随意的道,“做什么,当我连一件衣服都不知道怎么穿吗?” 他说着飞快的将自己的衣扣弄好,后捧起书往旁退了两步,扭头就是个要走的样子。 吕迟心虚想跑的模样太过明显,褚清一把揪住他的衣袖,将人拉住带到自己身侧,拧眉问,“着什么急?” 原站在屋里一旁的宫人瞧见这场面,忙往后退了下去,屋里一时只剩下他们两人。 “有什么旁的事情?”吕迟瞪着眼睛,平日里炸开的气势不知怎么发不出来,他越往后缩,褚清就逼得更紧,仿佛要从吕迟身上看出花儿来。 吕迟紧紧抱着怀里的几本书,也不知褚清抽的是哪门子的疯,只能自己在心里直骂:真是天杀的为了几本书到这里遭罪来。 他的凶气全都装出来,如同纸老虎一般一戳就破。褚清给吕迟微微颤抖的眼睫毛弄得心里也跟着上上下下,终究是无法完全狠下心,末了停在吕迟脸前约莫三寸的位置,抬手轻轻抚了抚他的头顶,哑声道,“没有旁的事情,只是这儿沾了一点灰,我给你拂了去。” 褚清的手上的桎梏随即松开,吕迟连忙往后退一步,心有余悸的看着褚清,又抬手摸摸自己的头顶,道,“那,那这回我真走了?” 他足尖往外一挪,勉强停住听褚清后头的话怎么说。 褚清垂在身侧的指尖一松,认了自己对吕迟实在无法强求的事实,后轻轻点了头,背过身去不再看他。 吕迟给他这姿态弄得有些摸不清楚,可经过前头那一下,他却也不敢再留,转身就走。 分明是自个儿忽然吓人,此时倒是不知在生气什么。 经过这么一遭,吕迟便懒得又怕乱跑,干脆定下心来真在家里抄起书来。 秦地派来的信使虽日夜兼程却也还在路上,褚瑜那一边又是往战事初歇的韩地去了。 韩地原本在三地之中实力最为雄厚,后将城中当权贵族斩尽,却又留下几个风评极佳的官员,留在原位,甚至有往上升迁到秦都之中做京官的,如今几月纠葛过去,已经表面上已经初初恢复了战前的平静祥和。 因着打仗加重征税,百姓生活多半有富转贫,原本家底就不殷实的更是难以维持,褚瑜巡视一圈后,下了果断的命令,将来年征税减半,又命人将从前韩王统治时候几桩有名的冤案找出来,命人查明真相,后再由着原本韩地官员出言划策,几件事情办完,百姓之中原本还有些许的闲言碎语一下再听不见。 后连着吴地与郑地也是相同做法,算是将民心平了下去,少了一层隐忧。 褚瑜连天没个歇脚的时候,李勋连瞧了几天他不眠不休,心里干着急,言辞之间隐约让一起跟来的褚宏安劝,褚宏安却也是没有一点儿办法。 用他的话说,“父亲哪里会听我的?” 李勋着急了两天,到底坐不住,自个儿一步三挪的到了褚瑜的身边,含含糊糊的开口,“殿下,您这般劳累,若是拖垮了身子怎么好?” 自打那吕迟走了,也不知怎么的将殿下的那点儿难得的鲜活气一块儿带走似的,整个人见不着一点儿笑意。除了下达指令的时候有几句话,旁的时候就如同个蛤蜊,嘴都撬不开。 这会儿听了李勋的话,褚瑜也不过手上书写的动作顿了顿,后不过一瞬便继续飞快的下笔,显然是个不听劝的模样。 李勋既然开了口,就是要劝出一个结果的打算,见这般说了不听,干脆就转了个说法,他用眼角斜看着褚瑜,刻意道,“也不知吕公子在晋国是个什么样的光景?” 这话才说完,果不其然褚瑜便皱起了眉头,双目猛地聚焦到李勋的身上。 李勋见此状,心道果然有戏,原来这命门在此。 他赶忙接着道,“并不是说别的什么,若是殿下拖垮了自己的身子,不知吕公子多忧心?” 谁知道吕迟会不会忧心,李勋只管自己胡乱的说一通,后双目灼灼的盯着褚瑜。 褚瑜放下手里的笔,开口道,“你没别的事好管了?” 数一数足足说了有八个字,李勋心中暗喜,笑道,“我说几句有道理的话,若是犯了殿下忌讳,也请殿下念在多年情分宽恕些许,吕公子自个儿长得出众,想来也是个喜欢颜色好的,您如今……” 他话说完一半,猛地顿住,上上下下的看了褚瑜一眼,后摇摇头,告罪,“是臣多嘴,殿下莫怪!” 李勋说完便往外退,后一溜烟跑了个没影,只讲那句没说完的话留在了褚瑜的心尖上。 褚瑜旁的均不在意,自己答应了阿迟要尽快去京城接他,便要尽快将手上的事情处理清楚,将后头的路铺平了,褚瑜只想到这些,却没有将李勋提及的事情放在心上。 此时算一算,便是行军打仗最狠的时候也没有到这样的地步,竟是连着三天未曾睡满一个时辰。 这屋里没有镜子,褚瑜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上头琐碎的胡渣十分刺人,想起那些眼睛看不见的小胡渣都曾弄得吕迟哇哇大叫同他不高兴,此时若给阿迟见了? 李勋的话说的没什么顾忌,然而正正巧巧的落在褚瑜的心头。他起身在屋里来回走了一圈,拧眉想着吕迟的模样,脑中竟有了人瞪眼指着他的画面。 “瞧瞧你这幅样子,真是怎么难看怎么来的,让什么人喜欢的起来,莫要靠我太近,我嫌你的很呢。” 这画面生硬动作都仿佛吕迟就在眼前,倒是让褚瑜难得一笑。笑完又止住,轻叹一口气,心里还是怕这小祖宗真嫌弃了他,后回头将剩下的几分公文批注好,再不用人说,自己回房将自己收拾干净,倒在床上一路睡到了晚上。 褚宏安从前都是自己在军中摸爬,没给褚瑜真带在身边教养过。吕迟一走,他的伤也好的八九不离十,正思索着与自己父亲的关系近了些,却没想到没隔多久褚瑜便转头带着他巡视了三地,褚宏安心中的喜悦自是不用言说。 这些天李勋忧虑的事情也是他忧虑非常的,但是开口规劝一两次,只消褚瑜一个眼色撇过去他便不敢再有往下的声息。 正急的不能再急的当口,褚宏安赶到书房里要找褚瑜,心里打算无论怎么说都要再劝两句,却不想近侍告诉他,前头中午就已经回去歇下,此时已经休息了约莫有三个时辰。 褚宏安追问怎么会如此,近侍只说是李勋来过,只是再详细的内情也没就半点儿不知道。 隔天开始,褚瑜竟也就像是忘了前头的不眠不休,该休息就休息,将前头三天的些许憔悴掩饰过去,像是从来未曾出现过。 褚宏安难免好奇,碰巧遇见李勋便开口问,“不知李将军用了什么法子?” 李勋也不好明说,然而又觉得褚宏安性格稳重,且如今看来吕迟在褚瑜心里分量的确不小,是以不能完全不提,只得含糊说道,“也不是什么高深的法子,本没想能成,却不料正是殿下的命门。” 他自个儿也没想到这命门能这般灵光,吓一跳之余,更对吕迟有不少捉摸不清的敬佩。若非真有点儿手段,怎么能将这么个黑面阎王收进掌心?那不谙世事的贵公子模样莫不是装出来的? 兴许多半是个狐狸精变化。 褚宏安闻言一惊,命门?他的视线上下狐疑的扫过李勋,忧虑着自己父亲莫不是有了什么把柄给他握住,“命门?” 他将李勋飘忽的思绪拉回来,可李勋往下就更不好说,“吕公子劝的好,不是我的功劳,你年纪小,知道这些做什么?”他后头给褚宏安盯得有些恼羞成怒起来,“你问这么多,今天的文武功课可曾做过?” 褚宏安当李勋是半个老师,见他问这个,心里虽然有千百般话头也都止住,只道,“都已经做了,将军可去问副将。” 李勋道,“我问这个做什么,你只要认真便是了,这一趟你父亲带你出来,显是有心栽培,你若是能中途捡上他的一星半点儿都是好的。” 他既然已经将长辈的架子端出来,褚宏安更不好再问,只能将那句“关吕公子什么事情”咽回肚子里头。 李勋瞧着褚宏安犹豫离开的脚步,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他说的不算明白,却也说的算很明白,后头的东西褚宏安是否能够参悟出来,又能参悟出来多少,便是他自己的事情了。 时间再往后挪移两天,吕迟恰将那套十本一叠的书抄完半本的时候,秦地派去的信使抵达了晋国的京城。 这事情莫要说吕迟,沿街见到的那几个百姓也不知信使不信使的事情,只是皇城之中的人提前两天便有所知晓,为了不扰民心,也就飞快的将信使接进宫里去,后叫了一众重臣同往,正襟危坐的将信使的来意私下听了。 信使的意思明晰,语气刻板没有周折。 往后秦地,以及秦地人花下身家性命打仗换来的三地均不交还晋国,连同秦地往后与晋国也再没有臣属的关系。维持现状也可,如若晋国想要因此开战,边境之处的兵力未收,即刻便可兵戎相见。 这话说的没有留下半点余地,是晋国无论谁都没有想到过的结果。 皇帝自然慌慌张张十分失态,只喊,“反了天,反了天!” 他手握皇权到底年数不算多,又自己知道是从别人手里偷来的,最是怕给人夺走,当下就气的要侍卫将这信使拖下去当场砍杀。 好在给褚清拦住,“不斩信使,父皇莫要冲动。” 吕益赵丰年一众人也上前一步,“陛下请三思。” 自打心里对自己儿子和秦王的关系有了估计,吕益却也没有想到如今会猛然来这么一出?事情弄成这样,那还有什么嫁娶好说? 第五十六章 那信使听见要杀,也不慌张,依旧气定神闲的站着。 褚清嘴角噙起一抹冷笑,对那信使道,“你从秦地带了话过来,如今自然也不能让你空手而回,回去告诉褚瑜,若他定要做那不忠不义之人,战场上晋国必会奉陪。” 信使领了这话,客气的退了,似是早就对此有所预料。 皇帝不过是假威风,真想开战的胆子却是没有的。晋国安生了多少年,如今军队里的少壮根本就没打过仗,更别说韩地郑地与吴地乱了的时候,晋国去的几只队伍被打零散的不下半数。 如若真的要打,他怕将自己剩下的这一半江山也拱手让给了别人。只是如此胆怯的心思在重臣面前不好显露,皇帝沉声叹了一口气,问道,“众位爱卿对此局势有何见解?” 赵丰年先上前一步,道,“回禀陛下,如若真要开战,恐怕两边都讨不到好处,臣以为不可冲动行事。” 这话里不战的意思说到了皇帝的心坎中,他道,“朕也是此意,如果开战,百姓赔上性命,流离失所,实在让人不忍。” 吕益听了这冠冕堂皇的话,心里觉得好笑,面上却正色道,“臣认为如若不战,无法打击秦王嚣张的气焰,也失了尊卑人伦,君臣父子,家国关系均会随之失调,不可不战。” 后头剩下的臣子也均是这两派意见,一时之间成了二皇子派对皇帝派,吵得不可开交。 这是一边暂且说过去,却不知这信使来的隐秘,走的也低调,可这两地僵持许要开战的消息不知怎么竟流传到了京城里的百姓之间,不过一个晚上已经是闹得人心惶惶。 多数人还记得数月前秦王回京述职时候的景况,那是多少人心里的大英雄,如今却不知怎么情势一边,竟成了这样? 秦王的战绩谁不知道?以一地对三地尚且能将反贼打的落花流水,如今吞并三地形成了一个与晋国相当的国力,晋国如何能轻易与之抗衡? 不可战,战必败的风声如同落在干草之中的星火,几乎是瞬间便烧成了烈火。没两天的功夫,就连躲在家里抄书的吕迟也从枣木口中听到了些许流言。 暖意融融的书房之中,吕迟散着头发正抄到一节十分趣味的,听见枣木说这消息,抬手逗了逗边上的胖信鸽,还以为是自己听岔了,“哪儿和哪儿要打了?” 枣木赶紧又将前头说过的话再说一遍,“据传是秦王已经反了,边界之上已经重兵陈列,不日就将开战。” 吕迟这回听清楚了,手上拿着的笔尖在纸上重重一顿,晕出一大团墨迹来,层层染到了下头的纸上,抄了一早上的东西算是都白费了功夫。 “这牲口!”吕迟咬牙骂,原来说的到京城接他,就是这么个接法? 他父亲还坐着宰相的位置呢,如若真给他打到京里来,他们这一大家子的人口,还有什么好果子吃?命能不能留都是另外要看运气的事情。 褚瑜自然不是这么个打算,只不过吕迟此时自个儿想岔了,难免又急又气。 明柳站在一边原是个吕迟研磨的,见了他气的脸色涨红,连忙跟着上前抚他的背,口中劝道,“都是流言来的,还不知是不是真的,京城之中的流言能信多少呢?您若是着急,却找老爷问一问妥当些。” 吕迟点了点头,正道,“给我梳头。” 外头就来了个小厮,开口就是请吕迟去乐安院,说是吕益要找。 这是巧了,吕迟应了,“一会儿就去,你先走吧。” 那小厮便回去复命,等吕迟将头梳好,自个儿带着枣木寻去了乐安院。 乐安院里,吕朱氏正与吕芙说话,两人一见吕迟,均是笑了,只是一个笑的浅一个笑的深。 “找你父亲的?在书房呢,自个儿去吧。”吕朱氏道。 吕芙上前拉住吕迟的手,问,“哥哥上回说有中意的人,到底是谁呢?” 这疑问在她心里藏了好几天,此时见了吕迟就有些藏不住。 吕迟正对褚瑜有气,听了这一句,道,“有什么中意的?前天中意此时许就不中意了,没什么好问的。” 吕芙接了一计他对褚瑜的气,正摸不着头脑之际,给吕朱氏拉去了一边站着,“莫要管你哥哥的事情,你父亲找他说话呢。” 吕迟恩了一声,转身快步往书房去了。 吕益正在书房等他,有心想问吕迟的是他与秦王究竟是什么关系,亦或是他是否知道秦王有什么打算。 吕迟想问吕益的也简单,京城之中的传闻是不是真的,如若真的打起仗来,自己和褚瑜的关系是否会成了牵连家里的祸患。 两个人都有话要问,打了照面却都不知从何说起。 问自己的儿子是否与一个男子倾心,吕益憋红了一张脸也支吾的很。 吕迟对待这些事情一向坦诚,如今又是有心摊开来说的,对宠他上天的吕益,他也并不怕,“父亲,秦王真反了?” 吕益见吕迟自个儿先开口提了秦王,当下稍微松了一口气,他点头道,“真反了,”后又仔细的看着吕迟的神色开口道,“你同秦王……?” 从吕益这里得了准话,吕迟整个人登时气鼓成了一团,见吕益发问,他立刻开诚布公,“我和褚瑜相好呢,不,从前相好过,如今他既然反了,我也不好连累咱们家里的,谁还同他好?” 吕益一张老脸上的红还没全散去,就给吕迟这连着的几个“相好”给弄的面皮似火烧。 他一向知道自己儿子胆子大,却也没有预料到他的胆子大成这样,竟真连秦王都碰过。 吕迟嘴上说完意气话,心里却十分难受,眼眶跟着一红。 吕益忙道,“也不是这么说,秦王那边的事情是他自个儿的道理,牵扯的东西多,一句两句话说不清楚。” 当年那些事情究竟如何,吕益一桩桩一件件都清楚知道的很。做谁臣子给谁效命,在吕益看来同那等卖力气的短工差不离。 只不过位置高了到底身不由己,更不说如今朝政纷乱难解,稍不留神一步走错就是无法挽回的结果。 “他从前倒是和我说过要造反的,我还以为是玩笑话来的,却不知如今竟是应了,”吕迟道,又觉得若是气哭实在跌份,便硬生生停了一会儿,将眼眶里的泪水收了回去。 吕益问,“还与你说过什么?” 吕迟到了这会儿心觉得没有什么好隐瞒,是以将来京城接他的约定也说了。 却不想吕益听了这话却是笑着长舒了一口气,他抬手拍拍吕迟的肩膀,道,“你这傻孩子,既然人都这么说了,你便等着就是了,没什么好闹脾气的,我听说你正抄书,等书抄完兴许能有些结果,旁的就莫要想了,秦王的品性,说出口的话,自然会做到的。” 这话听得吕迟云里雾里,不太懂,“若是打仗了,他怎么到京城接我来?” 吕益少不了还要给吕迟吃一颗定心丸,多的不好说,只透露一句,“这仗打不起来。” 吕迟将这话收在心中,暂且觉得略安稳了些。父亲说话从来未曾错过的,他说打不起来,自然就是打不起来。 等吕迟一走,吕益坐在书桌后面也来了点精神,知道了秦王曾经与阿迟说过的话,他便也能估计出些事情来。 其一,秦王还将这里唤作京城,显是并没有真要通过战争将晋国吞占的打算。 其二,秦王要亲自来接,这就更不是两国兵戎相见之时能够做到的事情。 大仗是铁定不会打的了,只不过中间琐碎的事务后达成这个结果却是最难的。 吕益左思右想,更觉得这宰相的位置坐的前所未有的烫屁股,他前后思索一遍,不仅是为了吕迟,更为了这一大家子往后的身家性命,他也该尽快想办法脱身的好。 只不过如何脱身,这并不是一两句话就能成的事情。 小仗要打,两国要和,宰相不做,这三件事情当下放在了吕益的心中。 晋国皇城之中,皇帝忧心忡忡。一者是为了秦地反了,如今两国之间的局势,二则是为了近来文武百官之间越发对立的观点。 他这才恍然有些明白过来,离自己最近的对皇位的威胁,竟不是褚瑜,反而是他器重之极的儿子。 什么时候不知不觉起,竟有过半的重臣全都站到了褚清的那一边?如此图谋若是说没有几年的安排,实在难以做到。 皇帝寝食难安,精神越发不好,入了夜也是颠来倒去睡不着。 一只迷香从窗户纸里捅进去,氤氲的烟气缭绕起来。 第五十七章 皇帝躺在帐里,隐约觉得自己脑袋昏沉,他半坐起身来,恰见一只燃了一半的香从窗口掉落入室内。 他浑身一个激灵,猛然发觉自己此时感觉到的昏沉并非睡意,皇帝扶着床柱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哑着嗓子开口叫人,“来人!来人!” 外头半天听不见点响声,急的皇帝将打碎了几个花瓶,落了一地的碎瓷片,后才匆匆有两个宫人推门进来着急询问,“陛下?” 皇帝扶额,双目紧闭,犹紧张的很,“叫侍卫!叫侍卫来!” 两个宫人虽不明所以,却也不敢怠慢,连忙又匆匆跑了出去,后带进来几个内侍也给皇帝的模样吓了一跳。 “有刺客放了迷香,你们在外面都是干什么吃的?”皇帝的脑袋昏沉好歹缓过一点儿劲来,此时坐在床上用力的拍了拍床沿,放声骂道。 两个宫人先怯怯的开了口,“奴婢们一直守在屋外,未曾,未曾见过刺客。” 几个内侍也跟着说,“属下一直在殿外巡查,并为见着身份可疑之人。” 皇帝恼怒的指向前头插进迷香的窗口,“那掉在地上的迷香难不成还能作假?” 几个内侍快步走过去看,转了一圈却只见地上空空荡荡,连窗户纸都是完整的一片,哪里来的迷香? 几人如实禀告,皇帝却不信,挣扎着由宫人扶下床自己仔细查看,却果然如同内侍所说的,没有半点儿迷香的踪迹。 然而方才的头昏,以及视线里瞧见的那些? 皇帝惊疑不定,自己也不知道那场面是真是假了。 这本是小事,却不知道后一天怎么就传出风声去,说皇帝前一天在自个儿寝宫里发了疯症,净说些胡话。这消息只在皇帝寝宫之外流传,半点儿没入皇帝的耳朵,也就只皇帝一人还不知道这些风言风语。 只一点,皇帝的疑心病越发的重了。 寝宫外头的内侍多加了一倍的人手,又让人将窗户上的镂花都除了,换成一整块密不透风的木板,就这般睡得还很不安稳,夜里频频起来自己查看,总觉得幽暗之中随时会伸出一只手,将他从人间拖拽进地狱里。 这一切虽然按照褚清计划中的进度在走,他却觉得自己开始渐渐失去了耐性。 后又过了两天,也不知皇帝是哪里生出的兴致,突然与几个近臣提起要亲自去边境巡查一圈。虽然说明了了乔装成平民模样,却也给几个大臣拦住。 吕益首当其冲要挡了这事情,“陛下龙体金贵,边境之处正是不安稳的时候,您若想知晓边境清醒,派人前去查看便是。” 皇帝心里忐忑已久,如今已养成了不由自己双目所见便不信的习惯,哪里是几个臣子几句话能够打消的。况且,皇帝的双目犹疑的看着自己身边的臣子以及自己唯一的儿子,他是要用这次出行试探人心的。 “不过是来回一趟罢了,有什么打紧的?”皇帝沉声下来,将事情定了,“明日出行,你们同我随行。” 以吕益为首的几个臣子俱是只能应下,褚清站在一旁也应的和缓。 他清楚知道皇帝的计划,皇帝却恐怕不知道,自己在路途中间安排的假意行刺的刺客是褚清身边的人,到时候那行刺由假变真,追查下去却是皇帝亲自安排的事情,难免变成怎么都说不清楚的。 说不清楚的事情,自然和褚清没有什么关系。 时至第二日,众人果然乔装一番坐进了同一辆马车里,悠悠踏上了出京的行程。 众人脱下华服,穿着俱是普通,车内几人却都不说话,气氛颇为生硬。只吕益一人还从车窗往外看,瞧见沿街有个卖糖葫芦的小贩,还笑说了一句,“等咱们这一趟回来,我得给阿迟带串糖葫芦回家,他喜欢吃的。” 褚清听见阿迟两个字,面上的神色缓了缓,也跟着望出窗外去,接了一句,“这外头的山楂,他会喜欢吃?” 阿迟那张嘴,若非最上等的山楂裹上细致的糖浆,哪里能入他的嘴巴。太甜不要,太酸也不要的。 吕益笑道,“如今没那么讲究了,出去一趟我看也是很好的,将那娇气病给弄跑了些。” 说起吕迟,车里的氛围骤然松快起来,多半都是知道宰相府这个宝贝金蛋的,开口说笑两句,只余下皇帝一人还神色狐疑的在众人身上扫视,琢磨不清谁有异心。 皇帝没有多少耐性,等马车一出城,不过十余里路,道路两边便冲出两个黑衣刺客,车上除了赵丰年,俱是文官,两个刺客武艺高强,赵丰年对付一个已经吃力的很,褚清也只能上去缠斗,两个人堪堪才拖住一个刺客。 而另一个刺客直向皇帝而去,手上的兵刃锋利闪着寒光。 马车里剩下的几个臣子俱是四散逃窜,唯有吕益一人,思索一瞬后便猛然挡在了皇帝身前,只差一刻的功夫,那兵刃从他的胸骨刺穿,深红色的血液泉涌般随着那刺客抽回的剑身喷了出来。 皇帝未曾想到刺客竟是要真的动手,他猛地想到,若是没有吕益挡在自己身前,那这这柄剑不是要刺到自己身上? 他心中如同擂鼓,当下喊道,“还不退下!” 赵丰年与褚清瞧见情势如此,忙更运了十成的功夫,才勉强一起将那刺客踢倒在地,冲向皇帝这边来。 皇帝的话才说完,两个刺客看了褚清一眼,连忙运起轻功隐没在了山林里。 这一刀下的是杀心,好在吕益将身子往上挪了两寸,没中心房,否则恐怕要当场死过去。只不过虽然没刺入心脏,却也并不好上多少,胸前这么大一个血窟窿若救治不及时,也是九死一生的事情。 “调转马头,回京!” 马车夫刚才已经给此刻一刀砍死,褚清跃出车厢,自己驾马快速回京。 要刺客不管旁人只需将皇帝诛杀的命令是褚清自己吓得,可是此刻吕益手上以后,他却后悔不已。若是阿迟知道了这件事情,会如何反应? 他不敢往下想,心中如同火烧焦急万分,只将马车驾的飞快,以期吕益还能挺过这一关。 吕益走的这一步是险棋,若是成了,他还没死,那就是最好,若是一不小心把命赔了,却也算是半完成了自己原本的预计。 他脑袋渐渐昏沉起来,胡天黑地的想起许多事情来,却都整理不出头绪,心口越来越凉,后终于忍不住在颠簸的马车里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正听见吕朱氏趴在床沿哭泣。 吕益费力的睁开眼睛,想要抬头碰一碰她的脸,手上却提不起劲儿,只能哑声喊了一声,“阿绿……” 吕朱氏闻声慌忙抬起头来,见吕益已经清醒,高兴的不知怎么办才好,脸上的泪痕也来不及擦,连忙起身拉住吕益的手,忍不住又骂,“你出去一趟,弄成这样回来是怎么回事?实在让人怎么放心才好?” 吕益勉强笑了笑,“如今不是好了?” 他一睡就是一天一夜,太医来看过,说是若晚上还不醒,那多半就救不回来,可以准备后事了。吕朱氏不敢将这消息告诉老祖宗,几个孩子年纪又小更不好说,只能一个人担惊受怕着不知如何是好。 她既是高兴吕益没事,又是难免责怪,心疼的不得了。 吕益一醒来,乐安院里里外外就忙活了起来,煎药的煎药,换药的换药,正忙碌的当口,忽然通传一声,“大少爷来了。” 吕朱氏吓了一跳,连忙起身松开吕益的手道,“我出去看看。” 迎出门去时,吕迟已经走到了台阶上。 他皱了皱鼻子,奇道,“怎么这院子里一股子药汤味儿?” 说话间他的脚步也不停,继续往前走,直到给吕朱氏不动声色的拦在当场,“你怎么来了?” 她笑的很勉强,更忘了自己脸上的泪珠子还没有擦干净。 吕迟给她的模样骇到,忙伸手给她擦脸,又问,“你怎么哭了,出了什么事情?” 他说着更要往里走,吕朱氏拦也拦不住。 一进屋里,药味更重,内室里躺着的人也渐渐能够目见。吕迟松开吕朱氏的手,试探的叫了一声,“父亲?” 吕益应的吃力,换药的丫头手上还没停,正好露出那一大个血窟窿给吕迟看见,吓得他当场脸色苍白一片,“这,这是怎么了?” 受了这么大的伤,吕益心里却是松快的,此时给吕迟见了,他也就不再隐瞒。 第五十八章 “你站着别动,”吕益道,怕吕迟走的近了看见还未结痂的伤口受惊。 可吕迟哪里听话过几次,让他别动他还偏往前面走了几步,杏眼睁得浑圆,盯着那丫头正换药的动作,又问,“这是怎么受的伤?” 吕益说话吃力,开口斥退了换药的丫头,转头对吕朱氏道,“阿绿,你来。” 屋里就剩下他们一家三人,说话间也就没有了什么隐瞒。 “这伤虽然重了些,可我心里是有分寸的,那剑该往哪里捅,我清楚得很,伤不到要害,只不过是看着可怖了些。” 吕益说完这一串,连喘了两口气,脸色又是白了三分。 吕迟听他说完这句还是糊涂,既没有说缘由也没有说结果,算是个什么意思?他在床沿坐下,双唇紧紧抿着,面露凶光,“这伤是谁弄的?” 语气间大有也要提剑去将动手之人砍杀一顿的架势。 吕益不好明说让他们忧心,便只道,“遇见刺客,护驾受的伤。” “你也,”吕迟咬牙开了个头,后头的就说不下去。怎么有这么傻的人?为了那么个糊涂皇帝,难不成还值得送上命去? 吕迟素来也不信忠君爱国那一套,此时只以为自己父亲是那等愚忠的臣子,给他气的够呛。 吕朱氏见他面色有变,连忙拉住吕迟的手,劝他,“你父亲受了伤,旁的就不要在说了,等他养好了病也不迟,另外,你的弟弟妹妹均不知道这事情,你要放在肚子里,省的他们忧心。” 从前许多事情,多半都是吕迟不知道内情,由着几个弟弟妹妹瞒着自己。现在突然有了一桩这么大的,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事情,虽然忧虑烦恼些,可责任感也油然而生起来。 “我自然知道的。”吕迟板着脸抿唇道,只是目光中的焦急掩饰不去,“那父亲这伤势,大夫是怎么说的?” 吕朱氏的语气稍稍松快了些,手下换药的动作合着说话的声音都是轻轻地,“大夫说了,今天晚上能醒过来,这伤口就没有什么大碍,后头经心些养着便是了。” 听了这话,吕迟总算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又伸手在吕朱氏肩头拍拍,“母亲莫要忧虑,弟弟妹妹哪里我知道怎么应付,”他说着又转头对吕益道,“父亲只消记得好好养伤,快些好起来就是。” 吕益忍着痛,面上带笑对他点点头,心知吕迟最想听什么,道,“后头的事情少不了全要仰仗阿迟的。” 吕迟心中更是豪气顿生,前头脸色不好的双颊之上鼓起一团红晕,他点点头,“你就放心好了。” 吕芙那些人,见了他哪里还有什么办法,对付他们几个人,吕迟心觉是不费吹灰之力的。 只不过想想总是比做起来难。 吕益虽在府里,可对春熙苑以及其他几个院子的人都说的是在外公差还未回来。但宫里的太医一个个受命往宰相府跑却是很难掩饰的。 隔日就在春熙苑里给老祖宗问了,“怎么我听说这两日府里总有太医来往,可是谁不舒服了?” 吕迟正低着头喝粥,听见这句还没等他回答,吕芙就接了一句。 “对的,我也觉得奇怪,这些天见着的太医比从前加起来都多,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若不是父亲不在家,我还要以为是他呢。” 平时傻不愣登,到这个时候怎么就来了机灵劲儿?吕迟在心里捶了吕芙一计,开口随意道,“那些太医?” 众人循声望着他,吕迟面色不改,“是我叫来的,” 老祖宗笑问他,“你叫太医来做什么,是不是又是让二皇子帮的?可切莫太过胡闹了,二皇子对你有些纵容,可也不能当成应该的。” “哎,反正是我的事情,你们都别管。”吕迟说不清楚,又怕再说下去反而漏洞百出,干脆露出很不耐烦的模样。 果不其然,众人见了他这样,反而觉得没什么好问的了,后头太医再进进出出,也没有人开口再问半句,生怕就是吕迟的事情问清楚了惹他不高兴。 这么又过去了五六天,吕益的伤口终于日渐的好起来,已经结痂不再流血,只要不是大动作有牵扯,看不出什么异样。 他的境况太医每回来都是要报回给皇帝的,皇帝的心也便随此渐渐安回了原位。 这一场试探在皇帝看来,虽然没有试探出谁有异心,然而谁对他并不完全忠心却是显而易见。刺客行刺之时只有吕益给他挡剑,其他几个臣子哪个不是吓破胆子四散逃走,半点儿不管他这个皇帝的死活? 是以那趟回来,二话不说,虽没至于死罪,可马车里多半人都连贬下去。 贬就贬吧,众人想,总是保命要紧。 皇帝疑心病很重,这一番吕益却将他心头的疑虑打消了七八分,可他又联想起政事之上吕益多半站在褚清那一头,心中多多少少还是不喜。 正此时,吕益带伤递了个折子给他,里头说的不是别的,却是辞官养老的念头。折子里头细数这些年来他做宰相时候的过往,又里里外外将皇帝夸出一朵花,最后说的是自己已不再青春,又经过此次鬼门关一遭看透生死,怕没有时间陪伴家人,故而请求皇帝放他回家乡养老。 这一封折子真是妥妥贴到了皇帝的心头,吕益是个忠臣没话说,与其将他留在朝堂之上成了褚清的臣子,还不如此刻将人放走,以绝后患。吕益的脑袋多聪明,皇帝最清楚。另外也是经过这挡刺客的一剑,皇帝颇为感念,当下几乎是没有犹豫的准了这折子,只让吕益引荐替代他宰相位置的人选。 于此,吕益也早就有所安排,顺势将自己从前的一个学生推举上去,皇帝瞧了也算称心满意,事情便算是定下。 这事情顺着吕益的规制实在是完成的快速,等信儿传到褚清耳朵里,皇帝的圣旨都拟好已经递到了太监的手里。 “吕益推了这宋青河,你觉得如何?”皇帝坐在高位之上,看着下头的褚清。 宋青河,褚清在皇帝身边埋得一枚棋子之一,两人都做过吕益的学生,宋青河年纪大些,却也算是同窗,表面关系并不亲厚,甚至很多面上宋青河是明着不喜褚清的。 吕益推了这么一个人,无不有安抚褚清的意思。 “宋青河年轻气盛,儿臣以为十分不妥。”褚清皱起眉头,沉声道。 如今皇帝开始防备自己儿子,他不喜欢的,皇帝自然就更喜欢,当下抬抬手,“吕益当丞相的时候同他差不多年纪,这一路过来还不是顺当的很?他亲自教出来的学生,朕觉得也很好,此事就这么定了,别的不要再说!” 褚清拱手应下,目光里露出几不可见的笑意。 又说那太监去了宰相府宣旨。 开头必是一串“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这样的话,中间又将吕益这些年来的政绩赞颂一遍,夸的他天上有地上无,末了说感念他护驾有功,特准他回乡养老,又赏银千两,绫罗绸缎各多少不计。 宰相府里的人跪满一院子,听了这话,除了吕朱氏没有惊讶,其他连带着吕迟都是满脸错愕。 吕益含笑谢了旨,由吕朱氏搀扶着起身,那太监也不敢怠慢他,快步上前将手上的圣旨递给他,又道,“吕大人往后便享那含饴弄孙之乐吧。” 吕益也是点头笑,目送着那太监走了。 老祖宗一行人围拢上来,先是问那护驾的事情,又是问养老的事情。吕益伤好大半,便也不再隐瞒,都据实说了,末了道,“如今朝政变幻的快,与其一步走错,倒不如悠然南山去。” 悠然南山说的是夸张不少,宰相府没了宰相府的名号,却也不是个空壳子。吕家几世书香,簪缨之族,主枝到了丞相,旁的分支也有不少做官的,更不说家里积攒的家底颇厚,城外庄园不知有多少处,城里成排的铺子少说也有几十处的,光吃吃穿,半点儿不愁。 因此,这事情虽然来的突然,府里的人倒也并不觉得如何。 近身侍候的奴婢小厮都带出宰相府里,管事的家仆们也是一个少不得的,那些个末等的小丫头便算是给了个赏赐,一半都还了自由身。 吕家发迹于京城旁的一个小镇,在那里还有一处祖屋,四进四出在镇上算是顶天的大,可是与宰相府比起来却还是小些,好在吕家的人口本就不多,住进去也是恰好。 一切都赶在年前办好,因为住的离京城并不远,连许多本要辞行的酒宴都推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宰相不做了,人却也都知道,这种当口吕益能够全身而退,没受皇帝为难,没受二皇子为难,还得了一番赏赐,那必不是简单的。 第五十九章 至于那个这时候被推到前头的宋青河,本也就是个极有野心的人物,只觉受用,半点儿不受累。 吕家人要往外搬,宰相府给人空出来,吕迟难免溜到小花园里扼腕一阵,“好在赶上冬天,否则要将这小花园弄好了却带不走,心里空难过。” 话是这么说,只是又想到自己与褚瑜的约定,一时有了些为难。 没了这花园,那时间还怎么计算?吕迟才这么一想,又在心里头啐了自个儿一口,怎么又想到了那精怪?若不是他亲爹舍身救了皇帝,那说造反就造反的东西许不知要给他惹多少祸。 还不等吕家搬出宰相府,秦国信使已出了晋国边境,一路南去,后见到褚瑜,将褚清的原话告诉给了他。 场面上的话是真是假难以言断,褚瑜对此早有预料,褚清的话有多少分底气他更是清楚的很。他满打满算也只是名义上的二皇子,要坐上皇位,稳定民心,要走的路还长得很,面对一场没有把握的战事,褚清断然不敢主动。褚瑜要的也不过是这四境八方的人都知道,秦晋往后再无关系。 年关将至,冬意越发深沉。 一列长长的车队从京城鱼贯而出,往几十里外的宁康镇去。 吕迟怀抱着胖信鸽,帮它顺顺毛,有些担心的问,“你如今比来时还胖,不知道飞不飞的起来?” 他到底还是狠不下心。同褚瑜约好的是京城里宰相府中的小花园,可如今这宰相府不日就要换别人住,怎么好再作约定?面上虽然对褚瑜埋怨的不行,然而这会儿还是想给他去个信儿,让那精怪知道事情变成了什么样。 吕迟将早就准备好的一卷小纸片,前后都写的密密麻麻,先是说了事情原委,后耐不住骂了个痛快,只让他再别来见。 明柳窝在一边,撇到纸卷上最后几个字,扑哧一声笑出来。 吕迟连忙将受手上的纸片卷好,又虎着脸瞪过去,“你笑什么?” 明柳也不怵,眯着眼睛道,“我笑少爷心里不知多急,然而还要写这等违背心意的话,也不怕人见了当真?” 阿瑜见了这话当真? 吕迟顾不上收拾明柳,连忙将手上的纸片摊开自己又仔细的看了看,一时有些犹豫,可是又碍于这车里没放纸笔,后烦躁上来,便胡乱的将纸卷弄好,藏到了信鸽翅膀下面的羽毛里。 他嘴上道,“当真就当真,别来是最好的。” 这话说的口不对心,明柳抬手揉揉吕迟的肩膀,又道,“奴婢也这么想的,少爷,咱们的姿容摆在这儿,何必同他那么老的人一处?往后到了宁康镇,说不准外头还有多少好的呢。” 这老东西一茬摆在明柳的心头就没散去过。 吕迟刮了她一眼,又瞧见一边迷惑不解的明兰,干脆抿唇不语。 心里想的却是,阿瑜的容貌,阿瑜的才能,在外头打着灯笼也找不着,明柳这傻子,成天说话也不过脑。 手伸出窗外,将胖信鸽地出去,最后嘱咐了一句,“千万聪明些,别给人捉住煮了吃,你如今胖的很,少不了有枣木那样的傻子觉得补……” 胖信鸽也不知听懂没听懂,只用那绿豆大的黑眼睛盯着吕迟瞧了一会儿,后扑棱起翅膀,还真往秦地方向去了。 只明柳窝在一边小声嘀咕,对刚才吕迟说枣木傻很不以为然。 又说这马车行了约莫一整天,终于在天黑时分到了宁康镇。 宁康镇的百姓只知道顶级门阀之一的吕家是从此发迹,却不知道有朝一日还有嫡系吕家人会从京城回来,更不说吕益做宰相这些年的功绩累累,马车还不等行到家门口,就给重重百姓围住了。 好在还有侍卫近身护着,没至于让百姓贴着马车站。 吕迟原本窝在车里打瞌睡,忽的听见人声起来,给吓了一跳,他一咕噜坐起来问,“外头怎么了?” 明兰与明柳抬起车窗,小心的看了看,后扭头答道,“给跪拜的百姓围住了。” 吕迟还很不解,有什么好拜的? 他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那就是到了宁康镇了。” 宁康镇他也不是没有回来过,只不过头些年还小,每年回来祭祖是有一趟的,后这边几个年长的长辈陆陆续续没了,这牌位干脆也就请到了宰相府里,只剩下些旁支的吕姓族人在。 吕迟浑然不觉自己身份特殊,抬起窗户往外看了看,就见吕家的祖屋不过几步之遥的地方罢了。他不露脸还好,一露脸又是一阵惊呼。 这镇上也是个富庶大镇,却哪里见过他这样长的白玉童子般的少爷?双目黑水透出些稚气,唇红齿白越发衬得那玉色的脸庞细致。好似天上的仙人下凡,没染上一点儿尘埃气。 百姓们炙热的目光霎时焦灼在了吕迟的脸上,给吕迟好一番惊吓。他连忙将自己的脑袋缩了回来,莫名其妙的皱起眉头,又仔细摸了摸自己的脸,后问身边坐着的两个丫头,“我的脸上可是睡了口水印?” 这也不是没有过的事情,吕迟难免想到这个。 明柳扶着他的脸上下认真的看了,摇摇头,“没有的,没有的,今天睡得很好。” 明兰见他们两个呆气十足,忍不住笑起来,引了另两人的目光,后道,“我的少爷,真是因为你脸上的仪容无可比拟,他们才盯着你瞧呢。” 不说这宁康镇,就说满京城风流人物聚集的地方,又有几个人能和她家少爷比? 吕迟听了这话,愣了一愣,后才反应过来。 明柳抢着道,“哎,少爷哪里是在意这些的人?长得好,少爷可从来没将这个放在心上过。” “呸!”吕迟微微鼓腮,不等明柳说完就驳了她的话,脸上美滋滋的道,“谁说我不在意?” 他嘴上没说过 ,心里却是很看重色相的,不然那小精怪能这么快勾了他去? 明柳一脸错愕,后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同吕迟说话。 明兰哈哈笑了两声,就听外头的人声小了些,后再望出去,就见几个捕快打扮的人正在驱散人群。当地的官差的威信竟比几个带着真刀的侍卫厉害。 马车终于缓缓又动了起来。 车里的人一个接着一个走下马车,头一晚上草草的安置了下来。 夜色之中,胖信鸽纵翅翱翔,穿过不少人烟之处,却都没停,终于在天亮时分到了秦晋边界处。它动了动自己的翅膀,慢慢的停在了地上。 晋国的马厩边上散着几颗稻谷,也不知是不是没打干净的干草里掉下来的。在吕迟那里好吃好喝惯了的,此时一晚上什么东西也没吃,它连忙停下来,趁着没人啄几颗。 真勉强果腹,忽的一只脚踩在胖信鸽的身旁,吓得它差点儿掉了魂魄,连忙抬头看去,就见一个兵士打扮模样的人的手伸了过来。 “哎呦,这里竟还一只这么胖的鸟!” “什么鸟?” “鸽子都不认识了?” 几个兵士捏着胖信鸽,颠来倒去的看,胖信鸽吓得直哆嗦,一双翅膀收的紧紧地,不敢给人看见自己翅膀下还有东西。 “我听说信鸽吃了是大补的,也有些日子没开荤,一会儿躲林子里拔毛吃了?” “哎,怪可怜的,这小东西也只是饿了来蹭口吃的,过两天就要杀猪了,何苦吃这么点牙缝里的肉?” “也是,这鸽子兴许就是掉队的,前些天那么一阵往南方飞你们没瞧见?” “掉队,哈哈哈,可能是的,我看着小东西是频频见了吃的就走不动道,否则怎么迟这么多,还吃这么胖?” 话正说着,那人忽然手上一松,旁信鸽抓准时机扑楞着翅膀飞了起来,一刻不敢停,猛地跃到了秦国边界内,这才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晋国那几个兵士仰天看着它,有个眼睛好的,忽然说了一句,“哎,那鸽子翅膀下似乎有东西?” 另有人轻嗤道,“就你眼睛贼,翅膀下怎么藏东西?” 后便浑不在意的走了。 那眼睛好的一个人站了一会儿,摇摇头也就将这一茬给扔到了脑后。 红脚信鸽在秦国境内便没人敢抓,一路顺顺当当的飞到了秦王宫里,落在了褚瑜书房上的瓦楞处,咕咕咕的叫起来。 不等她多叫几声,书房里的门给人猛地推开,后便从里头跃出一个人影,足尖一点运了轻功,将这信鸽从瓦片上取了下去。 信鸽是认识褚瑜的,此时啄啄他的手以示亲昵。 褚瑜皱着眉头,低声道,“不是说不让你回来?” 正此时,外头忽然传来通报声,“殿下,有信报。” 第六十章 带着信报来的是李勋,随着门外通传声一落,他便由门而入,仰头见到褚瑜站在廊下,手里还拿着一只胖信鸽,奇道,“殿下,哪儿来的鸽子如此肥硕?” 这宫里是没少养鸽子,却从没见过这么肥胖的,还能飞得起来?李勋想,也不知道哪个没有数的奴才下的手,一只鸽子这么喂,当现在是什么好年数不成,穷的地方人还少一颗粮食呢。 肥硕二字戳进红脚信鸽的心窝里,它抖抖自己的羽毛,咕咕叫了两声,转头找起吕迟来。在元宝居的时候也没少给人说肥胖,只吕迟全给它拦着,此时给人说了却看不见吕迟,红脚信鸽只得用黑水水的绿豆眼盯着李勋瞧了一会儿,旁的也表达不出来。 褚瑜将信鸽放到自己的肩头,没回答李勋的问题,只问,“来了什么信报?” “是晋国那边有了变数,”李勋道,语气琢磨起来他自个儿也说不清楚是个什么情绪,“吕家,吕益护驾重伤,幸而保了命,后顺势告老,如今已经去了宰相的位置。” 吕家两个字先是让褚瑜眉梢染上柔色,后半句却又凝起坚冰,他没有想到吕益会选在这个时候退下官位。 若真细究起来,差点赔上命这还是轻的,褚清父子两个生性均是多疑,褚清更是阴狠,把握不住吕益,长远下去定生祸患。只不过褚瑜不想吕益竟有这样果断的决定与勇气。 “如今吕家出了庶出一支因与赵家联姻还留在京城,其余嫡系一派已经全回到了宁康镇,距京城约莫七十里路。”李勋看着褚瑜的神色变幻,末了忍不住补充一句,“住到了外头,其实比京城里面方便多了。” 若真是相思病来了,趁着夜色溜过边境线去瞧瞧,以殿下的功夫还能给谁知道不成? 李勋心里的九九都挂在脸上,合着那点儿笑意,说不出有股子猥琐气。 褚瑜冷眼看着他,终于开了口,“还有?” 李勋摇头,“没了。” 后便看见褚瑜的眼神如刮刀一般落到他身上,连忙弯了弯腰,“那臣先走了!” 话一说完,李勋的脚步如同急急地春雨一般落在地上,一溜烟跑了个没影。 胖信鸽于是又飞到褚瑜的手上,对他抬了抬自己的翅膀,露出翅膀下面绑着的那一卷小纸片。 褚瑜抬手取下,后随意将那信鸽放飞,信鸽却不愿意走,直想跟着褚瑜一路进屋里。它在吕迟哪里待惯了,屋里暖意融融,外头如今风寒料峭的,怎么待得住? 褚瑜抬起两指夹住它的脚,将它往外一推,顺势将大门给关了起来。 胖信鸽踉跄飞了两下后落在地上,有些懵懂的仰头望着那紧紧关着的门,连着一串疾声咕咕叫,后一展翅,也不知道飞去了哪里。 那纸片虽然小小一张,褚瑜拿在手里却觉得发烫,他心中雀跃之情难以言说,连带着解开那纸卷的手都有些发颤。 的确是吕迟的笔迹,不过是看见了边角上露出的一个字,褚瑜的脸上就忍不住现出了笑意。 再往下看,那纸上的话活灵活现,仿佛就是吕迟站在他面前,一把骑在自己身上用个手在他胸口戳戳弄弄,后抬起眉眼拧到天上,朗声一连串的骂出来。 以至于后头吕迟口不对心的几句责怪与不喜,都像是一只只暖软的拳头打在褚瑜的胸口,捶的他满心都是酥的。 这也就是吕迟不知道,若是吕迟知道,少不了要再臊褚瑜一番。 两个人真真是搭对配到了一处,或嗔或笑都没什么气好生的,只让人爱到心坎里头去。 只不过这个时候,褚瑜坐在书桌后面,反复讲那纸片看了五六遍,后也舍不得烧了,只折好贴身放进里衣里,后抬起笔也想回吕迟两句,后一思索总归是时间不对。 罢了,一只信鸽过去都能给他养的那么肥,不若让那信鸽瘦两天,省的飞都飞不动。 这边不准备回信,那边吕迟却是眼巴巴等着的,每日醒来就要问明柳,“那信鸽回来了没?” 明柳给他连问了三五日,忍不住回问他,“少爷,那信鸽有什么打紧的?” 如今在宁康镇已经安顿下来,生活也迈入常态,却不知道吕迟对一只成天记挂着吃食的信鸽挂念什么。 明兰听吕迟今早又问,于是道,“少爷,那信鸽是半路放飞的,咱们如今到了宁康镇,还不知道它找不找得回来呢,那信鸽的确挺聪明,不过想来也没聪明到那份上,不知会不会飞回京城宰相府去?” 明柳在旁惊呼一声,“哎呦,哪里现在可不是咱们家了,如若飞回了元宝居,会不会落入人腹中?” 也是,那信鸽胖乎乎,谁见了少不了都要想到吃的。 这话说的吕迟心里一跳,一时想想也觉得十分有道理,心下不禁后悔极了,“唉,原本该等到了家里让它知道地方再放走的,如今,如今却是我害了它。” 明兰为他披上外袍,又小心抽出他给衣服压着的发丝,安慰道,“如今还说不准呢,那信鸽兴许不会回来了,如今冬天这么冷,它们都是喜好去南方过冬的,到底是野物,少爷别放在心上。” 吕迟闷闷的应了一声,洗漱完毕推门出去。吕家祖屋修建已久,摆设细致颇有前朝风范,这点是很得吕迟喜欢的。 “前头老祖宗那儿还差人来问,今天少爷过不过去吃午饭?” 吕迟经过前面那些事情,早已很是防备,皱起眉头问道,“这有什么好特意过来问的,莫不是又筹划了什么事情?” 明柳站在廊下,对吕迟的草木皆兵不以为然,“老祖宗一来是喜欢您陪她的,莫要想的太多。” 吕迟不理会她,只摇头,“才不去,昨天不是刚去过?一会儿让枣木陪我去乐安院父亲那里,他说今天陪我下棋。” “枣木昨天晚上赶回京城还没回来呢,兴许要到下午了。”明柳道。 吕家在京城还有不少产业,都是要人管着的,枣木的父亲便是其中一个管事,为方便就依旧留在京城,枣木偶要回去一趟,也给他父亲打打下手,两地之间往来送些东西。 吕迟面色一垮,明柳知道他不太高兴,连忙补充一句,“少爷要去哪里,我陪着您去也是一样的。” “算了,”吕迟摇头,“本是要上街一趟,如今还是等枣木回来吧。” 明兰明柳一起笑怪道,“少爷怎的还嫌我们是女儿身不成?从前在京城的时候,我们什么时候避讳着不出门了?” 吕迟给她们说的一滞,想想也笑了,“那也成。” 两个丫头同他向来不拘束,也都是习惯了的。再者说,这宁康镇他的确未曾出去过,现在带着两个丫头,至多一会儿再叫个小厮来也无碍的。 后便让个小丫头去照样还叫春熙苑的老祖宗的院子回了信,只说吕迟要去陪陪吕益,中午便不过来吃了。 老祖宗听了也没什么不喜,反而对一边的吕朱氏笑道,“果然阿迟心里孝顺的很,这些日子天天陪着益儿,让他的身子也养的好快些。” 吕芙在一边听了心里直念叨,还真当哥哥是什么神仙良药了? 她离了京城是有些不高兴的,从小玩的好的那些世家小姐如今都远在京城,只她一个窝在这么一个小地方,连个像样些的珠宝店脂粉店都没有。 只这话还不能往外说,不然老祖宗少不了要回她一句:要什么脂粉珠宝没有?京城里新潮的都搬回来便是。 吕芙窝在一边安静不说话,一手杵着下巴,懒懒的看着屋外的阳光大盛。 老祖宗又道,“今天还让人拿点画像过来,原本说让阿迟随意看看的,到这个时候竟还没有拿来,也好在没立刻让阿迟过来,否则又让他等的烦。” “什么画像?”吕芙扭头问。 “前头便准备让人拿过来给阿迟看看了,一些家世配得上,德行也好的闺秀,”老祖宗笑道,正说着,外头就来了动静,是送画像的婆子来了。 “刚巧,”吕芙跟着站起来,随着画像铺陈开的动作正要笑,后却眼睛一瞪,“这是个什么人?” 画像上一个面目平平的女子,身家也不过是六品京官罢了,却是摆在第一个。 老祖宗的脸色也跟着沉下来,对那婆子道,“我让你拿画像来,你就给我拿这些不入流的?” 她家孙儿神仙一般的人,竟敢用这些歪瓜裂枣配。 那婆子却早有说辞,只客气道,“这都是头前一批,后面还在找,还在找呢。” 话是这么说,谁却不知道这是嫌吕家辞了宰相,已经没有从前的权势?另者说,吕家的大少爷纨绔骄纵也是出了名的,谁愿意嫁个这么没出息的?拉拉配配,若让那婆子说,六品京官都是高攀了。 吕朱氏冷笑一声,“再找?我倒不知吕家的身份已到了找个良配都艰难的份上。” 辞了宰相不错,根基却是在的。别的不说,就说当今宰相宋青河与二皇子,往下再细数,要叫吕益一声老师的要有多少,现下这般还真真是个笑话。 第六十一章 这婆子也是个自作聪明的,手上捏着那么些闺秀的画像,偏偏要挑几张较于吕家比不入流的。如此短视,若是给京城之中那些世族知道了,不知道要扼腕成什么模样,恐怕连吐三升血都是轻巧的。 “这其中怎么没有良配?”那婆子眼睛昏花,又自撇去吕朱氏的不喜,凑上去还要说。 老祖宗恼起来,厉声道,“怎的一点轻重也不知?往前凑个什么劲儿,芳锦,送客!” 芳锦低声应了,转头对那婆子时面上依旧是温和的神情,只不过单手挽住那婆子,十分强硬的将人给推到了门口,差点儿将她踉跄搡到地上。 那婆子这才知道自己犯了人忌讳,嘴上也不敢说什么,只心里暗骂倒霉,又啐一口这吕家不识抬举,如今没宰相做了竟还耍威风。 吕迟全不知道春熙苑里是个什么光景,亦或是自己莫名给谁看轻了去。他从新换上元宝居三个字的院子里走出去,正闲闲晃到游廊下,就将吕修与吕平穿着习武劲装从外面来。 “哪儿回来?”他扬声问。 吕平吕修闻声回头,见是吕迟,吕平笑答道,“出去骑了马,在这周围转了一圈,景致倒是很不错的。” “本想找哥哥你一起去,又怕地方不熟走了冤枉路,赶明儿一块去,定能省下不少时间。”吕修道。 吕迟漫不经心的应了声,道,“我去和父亲下棋。” 两个弟弟一块儿点了头,“一会儿我们换了衣服也要去父亲那里。” 三兄弟别过,吕迟径直去了乐安院。 如今没有官务加身,吕益的日子过的十分清闲,此时正趁着院子里太阳好,坐在正中晒太阳。 “父亲,”吕迟迈步进去,见状道,“院子里有风,怎么在这里坐着?” 一旁服侍的丫鬟听见这句,连忙要搀扶吕益。 吕益挥开她的手,浑不在意道,“这点风不算什么,你莫要记挂着我的伤,早就好了九分了,哪里用得着这么小心。” 吕迟的唇抿成一条线,也不回应,只快步走过去将吕益小心拉起来,“下棋难不成还要摆在院子里下?我可怕热的很。” 热也怕,冷也怕,这天气实在难以讨好这小金蛋。 吕益好脾气的很,由着吕迟拉起来,慢悠悠的往里走时问,“可有出去到街上转转?怎么从秦国回来人就怪沉闷的。” “是天气冷的缘故!”吕迟立刻反驳,“同秦国有什么关系?” 和秦国哪里能没有关系,前些日子还没出京城的时候,心里总记挂着小花园的事情。若不是天气太冷,小花园里也冻得够呛,明柳明兰也拦的紧,他说不准趁着冬天就要将那小花园弄好。这都是心里着急的很,如今却要摆出一副全不在意的模样,吕益自然是一眼看出来的。 吕芙的年纪一天天大起来的时候,吕益没少担心,自己就这么一个女儿,以后出嫁进了别人家里,是否会受委屈,是否能够幸福过下半生?后还庆幸自己只有这么一个女儿,省的心里焦灼难安两次,却不想此时大儿子也是差不多要往外嫁的。 吕益不是吕迟,还真不敢想说让秦王“嫁”到他们家来。 吕迟的确敢想,他不仅敢想,还敢往外说。 “嘁,他其实性子很温和的,”吕迟手里拿着黑子,吊儿郎当的往下放,嘴里同吕益说着褚瑜,“等后面事情稳了,让他来家里给你敬茶。” 吕益面上不说,心里叫苦,秦王,到时候的秦王又岂是那来京述职的秦王?要褚瑜给他敬茶,吕益浑身一颤,手上的白子一偏,下错了地方。 吕迟眯起眼睛一通大杀,又道,“只不过他毛病也很多的,我还要帮他慢慢改。” 这话说的仿佛自己是何等楷模,吕益忍不住给他弄笑了,道,“你给他改?你这狗脾气还能给人改毛病?” 狗脾气三个字让吕迟簌的抬起头,双目瞪圆了看着吕益,“什么狗脾气,您瞎说,我脾气还不够好的?” 够不够好?吕益自己想想,若是同别家的孩子比,比上不足,比下却是有余的很。若是稍换到别人家里,有宠吕迟的一半宠法,那都不知道该收拾了多少杀人放火奸淫掳掠的烂摊子了,可他家的这宝贝天真纯然,一颗赤子之心,连点小脾气都是随心来的,半点伤不着谁。 如若这般看来,阿迟的脾气真是顶天的好了。 吕益连忙笑着哄到,“哎,是我失言了,失言了,阿迟的脾气是天上地下都难寻的。” 这话……吕迟满眼怀疑的看着吕益,嘟囔着,“总觉得这话您说的像是反话,半点儿不真心。” 吕益干脆开口讲话题扯开去,“你前头说他毛病多,那是什么毛病?” “总归是不过细致,对待自己的儿女也不够,另外有些,有些不能对您说的。”吕迟垂眸看吕益下的白子又一个疏漏,连忙又趁机杀了一片。 他嘴上悠悠的说,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吕益的一张老脸却涨红起来,不能对自己说的?那是些什么东西? 喜好男色的事情历朝历代都是有的,王公贵族之间更不鲜见,只不过不鲜见与自己儿子同秦王的事情联系起来,那滋味还是不一般。 秦王那样的武夫,粗手粗脚的,与自己儿子这般从小连吃进嘴里的水都是特意挑过的,在一起能登对么? “他的儿女,我记着他似乎是有一个儿子,不过女儿?” 秦王有一庶出长子的事情外头都知道,但是褚灵的存在感就不知小了多少了。 “是有一个女儿,如今还很小,约莫才会呀呀说话的年纪。”吕迟认真的看着棋盘,答道,“她更可怜些,都没什么人管的。” 若是想真心长久,有个一儿半女的此时看来反而是好事了。 吕益轻叹一口气,秦王那样的人,如今又野心毕现,往后是秦地之王,身边诱惑会有多少。这是一个,另外更要紧的一点,秦王如若真心,却也挡不住身边的人进谏,哪个皇帝能没有三宫六院,没有皇后帮持? 他的目光落到吕迟身上,这傻儿子还能当人皇后不成。 吕益从前为吕迟将后头的路都铺陈的差不多,由得他清闲一生也能过的顺心随意。却不料现在中间来这么一个变数。 “你们两个可想过以后……?”他犹豫一会儿,到底还是开口问了出来。 吕迟一愣,这才抬起头,也似乎是想了想,好一会儿才摇摇头道,“我不知道的,只不过这似乎也没什么可想,”他语气轻松,说出口的话已经早早想透,“当下开心就是最好的,不开心了便不相好就是了,男子比女子方便,于情爱之中随心所欲也少人诟病,断不用因着大胆就被人污蔑以‘娼妇’之名。” “可惜了你媳妇儿,”吕益听了这段,轻笑道,“有你这么开明的丈夫,日子不知要过的多松快。” 吕迟只将这话当做是夸赞,笑道,“那是自然,是以阿瑜也是运气的。” 父子两个话说到这里已然达成了默契,便不再往下深。 吕益收回目光重新落到棋盘之上正要认真下棋,却不想只看到一地残局,再怎么落子,吕迟都只消一步就能将他杀绝。 吕迟将他脸上的讶异与震惊收进眼底,得意洋洋的笑道,“不是父亲的棋艺退步了,是我这些日子有长进。” 他脸上滑头,弄得吕益只得笑出来,落下棋子认输道,“是我不成了。” 后到从乐安院出来,吕迟脸上还挂着点笑。原本早些时候显得有点郁郁的心情此刻完全放松起来。 也是,就如他和吕益说的那样,两个人相好,喜欢就在一处,不喜欢了就分开,简简单单的事情,何必将之挂在心头动辄思索来自寻烦恼? 回到元宝居里,明柳正在院子里与几个小丫头吩咐事情,见他进来,连忙笑道,“少爷您回来了?正好呢,枣木前脚也刚到,正换衣服,一会儿你要出去,也就让他陪着吧。” “怎么这么快,”吕迟走过去,跟着在院子中间站定了,又低头去看那几个面生的小丫头,问,“她们哪里来的?” 几个小丫头看着不过十一二岁的光景,不仅面嫩,此时见了吕迟更是手足无措,头也不敢抬。 “前头嬷嬷送过来的,咱们院子里算了算还少几个打扫的,便要了几个人,如今要慢慢教起来。”明柳道。 其中一个小丫头小心翼翼的挪了挪脑袋,往吕迟这边看了一眼,霎时愣住,脸颊涨红的不知怎么办才好,连带着心都扑扑的跳快了不少。 吕迟却是坦然的回看着她,还莫名的问,“你羞什么?” 第六十二章 那小丫头惊于吕迟的容貌姣姣,却没预料到他开口声音朗润,全不像有些少年人的粗哑,只如无暇璋玉浸在清溪之中,潺潺润到人的心上。 吕迟的语气并不带多少被冒犯的情绪,间接让那小丫头更有些忘我,一时目光黏在他身上收不回来。 “还没来得及教导规矩,”明柳先对吕迟解释道,后眸子一转落在那小丫头身上,语气落落冷下去,含着警告,“往后三天里头,教多少规矩就要吃多少规矩进肚子里,少爷脾气好是一回事情,你们眼珠子乱转却是另外一回事情,若后头还敢这样,仔细了你们的皮肉要挨痛。” 她到底还不是心硬的老嬷嬷,说出来的话其实没什么可怕的。相较于明柳小时候比,那实在是轻飘如同柳絮。只不过这些小丫头多都是乡下出身,哪里见过什么大阵仗,不过明柳几句话就够让几个初到大户的丫头战战兢兢。头垂下去低的紧紧,仿佛脖子上给个秤砣坠着。 吕迟也懒得将这样的事情记挂在心上,只对明柳道,“一会儿让枣木到我房里来,有事吩咐他。” 明柳脆声应了,又笑眯眯道,“少爷,中午还在家里吃饭吗?” 吕迟已经迈了两步出去,听明柳这么说,有些莫名的回头看她,“不在家里吃还去哪儿?” 明柳抛下那些小丫头,快步走到吕迟身侧,低声道,“我前头听门房里的人说,镇上有家酒楼是很好吃的,并不比京城的逊色。” “我瞧着明柳自个儿嘴馋了。”明兰站在台阶上接了一句,带着三四分促狭,后又赶在明柳气恼发作前补上一句,“不过我觉着出去吃也无妨,今天天气还算暖和,在外头没什么不舒服的,另则吃了午饭再出去转,也不定能玩多久。” “你们两个要是想出门,又怕玩不够,直接说就是了,何必兜圈子,”吕迟道,面上酒窝若隐若现,迈开脚步往屋里走,“我又不是强留着不准假的,你们出去玩,我自己在家里睡觉也成,无须伺候的。” “哎,”明柳又笑又气,她提着裙子跟着吕迟走上台阶,嗔笑道,“少爷真会折煞人!是故意说这话不让我和明兰出去吧。” 明兰站在房门口,另外招呼了丫头将院子中间正手足无措的几个小姑娘带走,又让人换了热茶热点进屋里。 她抬手给吕迟倒了一杯茶,茶是特意泡的第二回,正是最好的那一壶,倒出来的茶水寸寸香气蔓延,放到了软榻的小几上。 吕迟斜靠着小几,一手杵着自己的脸侧,歪着脑袋笑看明柳,“我说几句真心话,倒是成了我故意折煞你了?” 明兰明柳同他贫嘴两句,不用多问也能察觉,虽不知是什么缘故,但吕迟的心情转好不少。 秦国到底有什么人如此左右少爷的心情?明兰总想不通这一点,却又不好开口问明柳,只得憋闷在心里,时而疑惑片刻罢了。 明柳却也不好受,多少次欲言又止,私心里总觉得这事情不好多给人知道。 一个不敢问一个不敢说,也就一起糊里糊涂到了现在。 冬日里的晴好天气不少,却难得有这么热的时候。中午临出门,吕迟还特意换了件薄外套。坐在马车上任由车窗开着,自个儿也颇有兴味的趴在车窗边上往外瞧。 “哎,比我想的热闹不少。” 临着中午,街两旁竟还有些零零散散的摊位,卖的东西也是五花八门。买东西的人也不少,前后走动双手拎满还在张望的人也很多。 “年节将至,下面的村落里过来采买年货的人多。” “卖儿卖女的也多呢。”明柳朝着一旁墙根出蹲着的几个少男少女努努下巴,道,“少不了又是过不了年来买孩子的,今儿个竟见着还有卖儿子的,也是奇了。” 吕迟顺着她的话看过去,果不其然就见着几个瘦弱的孩子哆哆嗦嗦的蹲在墙根下头,由着人挑拣。其中一个小姑娘眉目还算清秀,给人时而碰碰胳膊时而碰碰脸,人自己只瑟缩着不敢说话,一张小脸煞白。 他见不得这种场面,立刻将头扭回来,沉下脸色抿起嘴巴。吕迟心头软,却不傻,这种事情放到全天下哪里又会少。若真要搭救,救的起这一个救不起那一个。 明兰瞪一眼明柳,后者也知道自己挑错了话题,轻轻耸了耸肩膀,躲到一边去坐着。 “我听说这镇上有一家酒楼很好,醉云楼还是?”明兰开口将话题扯开去。 “醉云楼?”吕迟抬起头,眉头簌的皱起来,“这家哪里好吃,我小时候给祖父带去吃过一回的,好好的粮食给里头做的如同糠野菜,实在糟蹋。” “听说已经不是从前那个老板了,早十年前就转手卖出,如今名声全改。”枣木道,说话间往明柳身边挪了挪,余光频频往她身上飘。 明柳给他臊的脸红,垂眸不理会。 一行人于是到了醉云楼,虽来的迟了点,却胜在运气好,恰有一个雅间空出来,便将吕迟他们给安排了上去。 吕迟素来会吃,连有什么菜色都不消看,闭着眼睛都能报上一串,好在小二机灵,应的轻快,后飞快走了。 雅间与外头隔绝,可与周围两遍的房间却只隔一层木板,吵嚷声大了就听得清清楚楚,实在聒噪的很。 左手边那一间房里也不知有多少人,嘻嘻闹闹仿佛要翻天,间或听见一句,“嘿,那小娼妇还敢同你摆谱?” “我就是当街打断他的腿,有谁敢说一句?” 吕迟晃着手里的酒杯,眉间的褶皱越来越深,后嗤了一句,“都是些什么腌臜东西。” 也没想到这宁康镇上的跋扈做派,比京城还要厉害了。京城里多少纨绔至少还要顾着自己老爹的官位不敢多明着胡来,宁康镇倒是好,全都不用在意。 又等一刻钟,竟连盘炒青菜都没上来,枣木起身道,“我去催催,怎么上的这么慢。” 他说着推门出去,恰见一个端菜的小二站在门口作欲敲门的动作,是以顺手接过来,转身就要回屋里,隔壁的雅间门市开着的,此时走出来一个小厮打扮的人,见了枣木手上的菜,也不管是不是自己这边点的,抬手就要抢夺,嘴上还道,“薛爷这边吃的差不多,还少两盘菜,这个先拿过来,自己再叫厨房烧去。” 那小二脸色僵着,却也只敢赔笑,应着,“是,是。” 枣木见他那模样,想来也知那小厮口中的薛爷并不简单。但再不简单,这道理总是要讲的不是?哪儿有上来将别人的菜端走的道理。 “是什么是,”枣木手一错,避开那小厮伸手要来抢的动作,“自己要吃菜自己点了做,没得拿我们这边的,也还等着吃呢。” 他说罢转身就进屋里,正要关门,那小厮竟毫不客气的追了进来,嘴上还嚷嚷,“你们多大的胆子?可知道对面坐着的人是薛爷,仔细你们当街给人扒了皮都没人敢说!” 吕迟给他闹得烦,又见不得他那副气焰嚣张狗仗人势的模样,抬手将酒杯砸到了那小厮的脚面上,酒杯咕嘟嘟的滚了一圈,竟还没有破。 他冷厉道,“我管他薛爷薛狗,你让他试试,且看谁扒了谁的皮。” 那小厮兴许是头一回遇见硬骨头,当下一脸不敢相信,后反应过来,嘴上骂骂咧咧的扭头跑了回去。 店小二站在房门口,趁着这一会儿的空当走进屋里,低声劝道,“这位客官,您切莫与薛爷强出头,他在这宁康镇是个说一不二的人物,您犯不上与他较劲儿。” 店小二看吕迟,不过是个半大青年,脸上的稚气还没全扫去呢。又是长得雪玉好看,谁不知道薛爷他好男色的很……他不敢往下深了想,只得嘴上劝两句,也不想看吕迟吃亏。 话正说着,隔壁就传来哗啦一阵响动,想来那小厮已经告完状,后是一群人的脚步声,错乱着往这边雅间来。 吕迟抿唇没说话,脸上神色也看不出什么,只明柳明兰知道,这是火气冲到了头顶,反而就显得平静了。 给那小厮称作薛爷的人打头走进这屋里,冷笑道,“我到时看看谁敢在这儿造次。” 他话说了一半,目光在屋里转过一圈,视线从几人脸上扫过,最后落在吕迟的脸上,一瞬忘了自己要往下说什么,整个愣在了当场。 薛爷自诩见过经过不少美人,男的女的柔的媚的,此时全要逊色下去。他是哪里来的,怎么自己没有见过? 吕迟身上自有一股不消言说就发散出来的贵气,当下又绷着脸,更是带出威严,只偏偏他长得实在精致又可爱,凶是凶的,却让人怕不起来,心头跟着一点点酥软下去。 “这醉云楼的规矩原来是点了菜随意乱给的?”吕迟开口,半点正眼都落不到薛爷身上,只转头看向那店小二。 店小二心里叫苦不迭,又不敢直接说是你今天倒霉碰上了薛爷的缘故。 薛爷那是谁,这宁康镇上能横着走的人物。店小二自然也能看出吕迟的身份不简单,只不过俗语有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和薛爷叫板还没见过讨着好处的呢。 “不过是一盘菜,小公子要吃那就吃了,我家奴仆前面有失礼的地方还望莫要放在心上。”薛爷往前一步,带笑看着吕迟。 那小厮一愣,也不知自家主子怎的转变这么快。 只薛爷的一群狐朋狗友清楚的,目光落到吕迟身上也带了些猥亵的意味。 这么白嫩一个少年,还不知够不够薛爷玩两顿的呢。 枣木有所察觉,横了手臂一把拦在薛爷面前,沉声道,“请莫再往前。” 薛爷给他一拦,一时也不好用强,只得就势停住脚步,目光灼灼的落在吕迟身上。 明柳明兰站在吕迟身边,低声劝他消气。 人群里还一个不长眼的,见明兰明柳长得均是出众可人,嘴上忍不住调笑道,“两个小娘子长得实在得人心,不若跟薛爷回去舒服两回,准保让你们忘不了!” 枣木的脸登时黑沉下去,正欲开口,却听吕迟利落回道,“你嘴上功夫倒是好,想来没少和这薛爷舒服过?” 这话一语双关,在场都是胡天黑地玩过的,哪里能听不懂,只都不想这看着纯净的少年张口也能怼回这么句荤话,当场俱是爆笑起来,将那前头出言调戏的男人笑了个无地自容,双脸涨红气的不行。 连带着薛爷也回了一句,“小公子猜的倒是准。” “看你细皮嫩肉,不知哪家小官,竟敢放肆?”那男人说着就要上前。 他一再冒犯,枣木忍无可忍,抬脚一踹用了十成力道,将人踢飞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眼见着就打了起来。 明柳心焦,虽然枣木武功底子不错,却也怕他吃亏,慌里慌张走到窗户口往下看,欲喊个官差上来维护场面,却不想正巧见着吕家的马车经过,赶车的车夫她也认识,似乎是门房里的,叫小六还是什么? 明柳不等仔细想,开口就叫,“小六!” 好在那车夫的确叫的是小六,猛抬头循声看过来。 “快些上来!”明柳说完这句,又将脑袋收了回去。 小六有些摸不着头脑,马车里坐着的人也听见有人叫小六,是以开口问,“什么事情?” 这一车坐着的都是吕家的管事,此时正要回京城去的。 “是大少爷身边的明柳姑娘,正要我过去。”小六低声回答。 车窗从里头给人推开,王常探出脑袋来抬头看去,瞧见醉云楼三个字,心里略一思索前后,就知道明柳不会平白叫人。 正想着,那窗户口忽然飞出一只酒杯,猛落在街上,一声脆响碎成了渣,吓得几个路人俱是停下脚步大骂,“想砸死个人不成!” 又有知道事情不对,快步从酒楼里出来的人低声对路人道,“快些走吧!薛爷在上头呢,你还敢骂?” 路人果然噤声不敢多说半个字。 王常听到这里,立刻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连同他一起来的都是几个年轻管事,五六个人风风火火的上了楼。 雅间里头,枣木正和几个人缠斗在一处,奈何薛爷那边人多,眼看要落下风。又有满目淫邪的男子凑到明柳明兰这边来,欲将她们拉走。 吕迟沉着脸一把将两个丫头拦到自己身后,虽不会武功,心却是能狠的,他一把抄起一边的矮凳,胆子大的照人脑袋就砸。 那人虽然一躲,却不想明柳明兰还敢从吕迟背后踹人,没什么防备的给人放倒在地上,当下气的狂躁,嘴上骂道,“好你们这些狗东西,全卖到窑子里,且让你们、” 话不等说完,吕迟已将矮凳砸到他胸前,那人来不及挡,一下给砸断好几根骨头,顿时摊在原地只剩哎呦哎呦的叫唤。 “呸!下贱东西,你自个儿转去窑子里高兴罢!”明柳红着脸骂道。 薛爷站在一边本看着这场面发展,后渐渐察觉出一丝不对劲。 他们几个人开口时均是京城口音,除了吕迟又明显都是仆从,还并不怕他薛爷,这样的人……莫非是吕家? 薛爷心中一凛,已然是有些后悔,却听耳边一阵匆忙人声,破空而入,五六个年轻男子面色沉着,不等开口说话的功夫,已是进屋里打斗起来。 几个管事常年在外奔波,功夫自然了得,薛爷身边的花架子哪里够看,不过两招便给人打趴在了地上。 收拾完场面,王常打头走到吕迟身边,行礼道,“少爷,让您受惊了。” 明柳拉过枣木,上下仔细的看,嘴上问,“可伤着了哪里?” 枣木摇摇头,“没有没有,你们没伤着就好。” 薛爷原本想要置身事外,可几个管事哪里管什么三七二一的规矩,不过两脚也将他踩在了地上。薛爷觉得跌份之极,却也跟着确定了自己这是惹了吕家的人,一时不好发作,什么气都只能往肚子里吞,这还是生平头一回。 “恰好要回京城去,好在赶巧了,否则,”王常回头看一眼薛爷和他那一群满脸腌臜气的狐朋狗友,语带鄙夷,“还不知场面会如何发展。” 事情到了这份上,饭也是不用吃了的。好在气发的差不多,也没吃亏,吕迟扔了赔桌椅钱和饭钱,转身带着一众人往楼下走,后坐上马车就走。 路两边站着不少看热闹的人群,一见他出来都唬了一跳,不过又多半不认识吕迟是谁,交头接耳的打听。 细细碎碎道,“不知是谁,却能将薛爷打一顿?” “呵,想必是吕家的,这镇上除了新回来的吕家人,谁还有这胆子。” “我看是大快人心,薛爷一向张狂,如今是踢到石头了。” “嘁,只你们放心,我看不一定,能将薛爷压下去的,铁定比他还狠,吕家……吕家长子听说在京城就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如今将薛爷收拾了,往后这宁康镇还不知要搅合出多少风雨呢!” “唉,也是这么说啊。” 吕迟自然是不知道,他不仅吃饭吃不顺,转头还莫名给人扣上一顶心狠手辣不学无术天下第一纨绔的帽子。 第六十三章 后两天薛爷让人胆战心惊的去打听了,果不其然,吕迟的身份如他所料的是吕家的大少爷。是以后头俱是过的惴惴,连带着最宠他的薛家老爷子知道那天的事情后,都差点儿将人吊起来打一顿。 薛家若是放在小小的宁康镇上,那实在是跺跺脚都要地动山摇的人物。就这样素日里对吕家的旁支都还要客气几分,更别说如今正经从京城回来的嫡系了。若是吕家这会儿想收了薛家的荣华富贵,那真真是易如反掌,一句话的事情。 薛爷战战兢兢的在家里等了五六天,却不见半点儿动静,他派去躲在吕家门前看的小厮每日回来也都说的是差不多的话。 “旁的都有出门的,只吕家的大公子不得见。” 门是没出的,可吕家却也不是全没动静。这宁康镇上小半的铺子都掌在吕家手里,连着几日均有风声,一气都是警告,原是吕家老祖宗知道了那天的事情动了怒,本是要管的,好在薛老爷子和吕家旁支有些交情,费了不少人情与谢礼才托几句话赔过去。 因着这个,百姓之间更有话说,嗬,薛家都不够看了,背后又有一个如此纵人的祖母,那吕家大少爷可不得像魔王降世一般? 这么连着事情过去十日有余,才有小厮飞跑回薛家,说那吕迟出门了。 薛爷过了害怕的时候,心里的歪心思飞转。吕迟他断然是惹不起的,可惹不起却不意味着交不了朋友。特别是吕迟这样坏名声在外的公子哥,那是一勾一个准,喜欢的东西少不了就是那么几样,男色女色,吃喝玩乐罢了。 “让人备马。”薛爷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整了整自己的外袍,将床侧躺着的此时粘上来的小官推到一边,“边去!一点儿眼力价都没有。” 那小官差点儿给他推下床,却也不敢多说,只瑟缩到了一边,自己默默穿衣服。 又说吕迟那一边,自打上次出门闹了这么一出,本谁也没告诉,却不知谁说漏了嘴还是刻意告诉了老祖宗,总之又是给找去心肝宝贝儿的一阵疼,弄得他不耐烦才给放了回来。 外头的事情如何吕迟并不清楚,只是因为上次的闹腾,加之天气坏下去,他一时也没有出门的心思,这样渐渐到了年节前两天,在家里实在不耐烦,又由褚瑜那边没有回信,而断定了红脚信鸽必然没了而很是郁郁,当下要出门散心,足在心里将褚瑜那王八蛋骂了千八百十遍。 他随意穿了件棉袍,又摘了玉冠,随意将头发梳好,双手拢在衣袖里,脖子怕冷的瑟缩着,同个临街站着的小少年没有什么差别。 明兰明柳拿个装了热水的囊袋放进他的手里,陪着他一起出了二门转进了马车。 门房里原本懒懒散散坐着的几个小厮连忙不动声色的站了起来,等吕迟坐着的马车往前驶离,这才上了后头一辆马车,远远跟着。 老祖宗经过上次的事情,哪里还敢让她的乖孙轻装出门。她心知吕迟不喜欢这样的大阵仗,所以特意嘱咐了几个小厮不能给吕迟瞧见,有事再现身。 吕迟也没出去吃饭的性子,坐在车里懒懒往外看。 “这两边的铺面都是咱们家里的,少爷可要进去看看?”枣木道。 吕迟心里想着二十多天没有半点儿消息的褚瑜,心里不知多烦闷,听了这句也只瓮声瓮气的回了一句,“既然是自己家的东西,那还有什么好看的。” 枣木吃了个没趣,却也不灰心,又道,“街角的茶铺里有说书人,昨天我经过的时候正讲到鬼怪故事,挺有趣味,少爷要不要听一听?那街边还卖不少馄饨面条豆腐脑一类,尝尝这里的东西滋味如何也成的。” “恩……”吕迟没什么精神气,却也不想在服侍自己的几个奴仆身上撒火,点了点头,“那便去看看吧。” 明柳窝在角落里多半是知道吕迟此时的郁郁是为了什么的,她却也只能心里干着急。左右是飞不到秦国将秦王抓过来不是? 更别说如今秦国与晋国的关系前所未有的紧张,全国上下明着都得骂秦王一句反贼,背地里多可惜扼腕亦或是英雄惜才那便不得而知了。 勾人精魄的老东西,明柳愤愤,她家少爷多好一个人,如今成日怏怏,一张圆脸垮着,看着好不可怜。 茶铺里围着不少人,其中果然有个说书的正眉飞色舞,底下的人俱是听得聚精会神。 吕迟下了马车,由明柳陪着走到茶铺边角位置,点了一户好茶,耳朵里正听到那说书人道,“却说那吕家大少知道这事情哪里能罢休,命着下头的那些小厮将人抬起猛往地下一扔,当场摔了个口歪眼斜,七窍流血!他却大笑,只说活该,实实在在是个蛇蝎一般的心肠!” 吕迟伸到脸上抓痒的手指还没有放下来,耳边听到这么一句,恍惚还觉得是自己耳朵背,一时愣住呆呆的看向那说书先生。 说书先生是个中年男子,说到高兴处,一脚踩到木凳上头。 下头的人听了这段也有不信的,“京城当街出了这样的事情?” 说书先生自当是哼了一声,回道,“哪里有那小霸王不敢做的事情,别说当街摔死五六个人了,就是转头放火烧了宫闱都有人帮他圆回来呢!” 这话说的夸张,可要是细究起内里来却也不至于太错。如果吕迟真当街杀了五六个人,再放火烧了皇城,的确也有不少人愿意给他开脱保他平安,说不定还要争抢起来。 明柳也给那说书先生唬得一跳一跳,她脸上现出怒容来,高声骂道,“你简直满嘴胡言乱语,谎话连篇草稿都不打!” 说书先生一早上给好几个人骂过,此时也不惧,只横着脸斜看过来,道,“这位小娘子,满口恶言是为何,我可没说一句谎话!” “嘁,没说谎话?”明柳腾地站起来,“那你赌咒发誓,若是说了谎话今天从这茶铺出去就天打五雷轰!给马车碾成肉泥去!” 她家少爷哪里坏,凭什么要给人说的这样不堪?明柳的胸膛气的上下起伏不定。 说书先生自然是不敢赌咒发誓的,原本利落极了的嘴皮子只上下碰碰,含糊道,“干你什么事情……” 这么一说,下面的人便少不了要起哄,“哎,看来你今天的确是谎话连篇!” “我也就说哪里能有这样的事情,偏偏只给你一个人知道,大家均听不到?” 这边热闹的说起来,吕迟却只闲闲的坐着,懒得同个说书人计较什么。他单手杵着下巴,双目放空看着街上来往的行人。 个别年轻的小姑娘经过,一撞上吕迟的目光,羞得满脸通红却忍不住频频回望。 枣木见他呆了,还以为是气的,连忙拉了拉吕迟的手,问,“少爷?” 吕迟有些迷惘的回过头来,“恩?” 正当下,那说书先生道,“我可是豁出了命去给你们说这些秘闻,你们倒是好,一个个反倒说起我来!” “这个事情管不管?”枣木小声问吕迟,心里想总不能由着个说书先生乱来吧?他一张嘴随便讲讲,可是有不少人会听进心里去的。 吕迟这才回过神来,视线落到那说书先生的脸上,开口道,“你胆子倒是真大,如今吕家都回了这宁康镇上来,却不怕人将你抓去?” 他一出声,前头就有三三两两的人回头来看。前头吕迟偏着头,这会儿正对着众人,才露出那张俊俏的脸来。他通身气度逼人,开口又十分温和平静,全是个翩翩公子哥的模样,谁也没将面前的吕迟和吕家大少联系起来。 宁康镇镇民心中的纨绔恶人,那得长得像薛爷一般满脸凶恶气,哪里能是面前这个长得如珠似玉的小公子哥? 吕迟的长相就讨人喜欢,话一出口立刻有人附和,“可不是,我看也就吕家好脾气由得你胡咧咧!” “就是,薛爷的事情你可敢说一句?” “说我什么事情?”说谁来谁,前才有人说到薛爷二字,后脚薛爷便迈入了茶铺,差点儿将茶铺里的一半人吓得魂飞魄散。 那提及薛爷二字的人更是恨不得一下钻到地缝里,浑身打颤抖个不停。 说书人屁滚尿流的缩到一边,就怕薛爷拿自己开刀。 众人惊慌之际,却见薛爷站在屋中央四下一看,后目光锁住吕迟,嘴上十分客气道,“吕公子,上回实在失礼,也一直没能当面给您赔礼,”他拱拱手,“望您大人有大量。” 吕、吕公子? 说书人瞪大眼睛看着吕迟,想起自己前头说的那些诳语,当场吓得厥了过去。 第六十四章 场面一时之间混乱起来,茶碗碎桌子翻,狼藉一片。 薛爷自个儿其实也奇的很,照着那日得罪吕迟时候的情势,他也并不是个怂人,后还以为吕迟必然要用手段报复,却未曾预料吕迟和忘了这事儿一般,没有半点举措。 众人都不管真相如何,只就先把吕迟放在了标准纨绔的称上,别的顽劣怎么来,他便该怎么做一般,甚至加之十倍都不算多。 可吕迟也是真的转头回家就将这什么薛爷狗爷的忘到了一边。在京城时人人护着他,几个平时恶事做尽的重臣之子到了他面前多也是好好收敛着,以笑相对。吕迟又不喜欢和他们耍到一块儿,自然就不知道还有将场子找回来这么个说法。 “我一向没什么大量,赔礼不必,后头别到我跟前来就是,另外……”茶铺到底不比家里暖和,吕迟双手抱住茶杯,凑过去认真的闻了闻茶香,面上没将薛爷的郑重当一回事,嘴唇上下碰碰,目光却跟着飘到外头,还不等将话说完忽的看见一道人影闪过,人也就跟着愣住了。 刚才那个……怎么那么像阿瑜? 吕迟一双猫儿眼睁得浑圆,黑水水带着光,眼睫往下一眨,将原地站着的薛爷弄得心头一酥,半边身子都跟着麻了。纵使薛爷男人堆里滚过一圈,也从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另外?”他循着吕迟的视线往外,却没觉出一点儿异常,只好开口提醒吕迟往下说。 吕迟却不理他,兀自推开板凳腾地起身就跑到茶铺外头的主街上。 明柳和枣木互看一眼,俱是不明所以,却也不敢慢,一前一后的追了出去。 “少爷,您做什么去?” 吕迟一走,薛爷也赶忙带着人追过去,茶铺里一下走了两尊大神,气氛霎时松了下来,过半人只道一声晦气,再扔下一两个铜子儿付了茶钱,转身就走,有人急忙去掐那说书先生的人中。 剩下几个站在原地长吁短叹,连着茶铺老板也惶惶不安。 “只要薛爷没有将这个地方记住,那倒没有什么的,我看吕家的大少爷并不像传闻中那样可怕。” “要我说也是的,竟有长得那么好看的人,恐怕连观音身边的童子下凡见了他都要捂脸走呢。” “人都说相由心生,我看那吕家大少爷,不会是个恶人。” 这风向转得实在太快,说书先生刚从昏迷中醒来,一时之间还有些反应不过来,迷糊问道,“怎么回事?” 又有人扶着他的后背,半骂道,“别的不用多说,我看你却是个命大的!吕家大少坐在那儿听了这么久,愣是没将茶杯砸到你脑袋上,后头连薛爷都来了,竟还给你留了一条生路。” 茶铺里留下的众人心有余悸。吕迟站在街上茫茫然看着也很没底,刚才其实也就一个打眼看到个像的背影,心中也很清楚,这个时候褚瑜怎么可能出现在晋国京城不远的一个小镇上? 可他心里执念难去,这段时间跟着委屈攒出来的气性又泛了上来,层层堆在心口郁卒的很。 相个好怎么这么累人呢? 想到去年这个时候也是下雪的天气,家里请了戏班子来家里唱戏,又有名士赏梅,湖面滑冰的玩乐,点点滴滴俱是轻松欢快,哪里知道愁绪是什么? 吕迟快走了两步,思及此处又有些赌气,作甚要为个褚瑜弄得这般累的,去年玩过觉得有意思的,今年继续玩就是了,日子左右不会变的。他的脚步猛地停下来,毫无预兆的转身就要折返。 明柳和枣木跟的近,差点儿就要与他面对面的撞上,三人都下意识的往后一仰,枣木怕明柳要摔,连忙抓住她的手臂,吕迟本站的还稳,不料后脚踩到一块儿沾水凝冰的砖面,身子重心一歪,猛往后仰去,眼见着就要摔到地上结实的吃个痛。 薛爷站的不远,见状哪里有不伸手扶的道理,他拉住吕迟的衣袖,心头又是一酥,本想用手扶扶就罢了的也转而成了送上自己的胸膛,以期将这么个妙人抱一抱。 吕迟踉跄两下,脑门啪的撞到薛爷的胸前,手还给他扯着一时脱不开,脑门闷闷的疼。 薛爷见吕迟低着头不说话,还道,“哎,没事,我胸口不疼的。” 这也是个什么事儿都想到自己的主儿。 吕迟忍无可忍,猛的抽出自己的手,一圈打在薛爷的肚子上,骂道,“你不疼我疼,走远些!” 他说着捂住泛红的脑门,更是气恼,转身也不管旁人,兀自快步往马车去了。 明柳和枣木也头一回见他这样生气,心里难免慌,小跑着跟上去也不敢说话。 这么一路沉默着往家去,吕迟坐在马车的角落里,双手枕在膝上,将脸埋在里头。心中不知从哪个角落爬上来的酸胀占据了整个心房。 不过是看到了个有些像的背影罢了,何以至于这么患得患失?实在没有半点儿风度,一点两点的跌份都不好往外说。 明柳和枣木坐在一边面面相觑,俱是大气不敢喘,可又忍不住上前关心。 “少爷?”明柳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放在吕迟背上,察觉他肩头微颤,更是着急,连忙将他半搂到怀里,“哎,咱们不气呀,下回若是再见那什么人,只管抽打便是的。” 她还只以为吕迟是忍了对薛爷的气,此时回头想想气不过。 枣木瞧着明柳这动作,从前不觉得有什么,这会儿怎么看怎么别扭。不过他也不敢动手阻拦,只跟着明柳的话头往下说,“就是,下回见了他,咱们一句话不说,上去就打他个祖宗都不认识!” 他们两个劝的顺溜,却忘了自家主子哪里是个会忍气的。 两人劝的文不对题,吕迟却听到了心里,他直起身子露出微红的眼睛,用力点了点头,“下回见着他必定好好抽打一番!” 主仆三人这么在马车里鸡同鸭讲到了家里。祖屋里的元宝居比不上京城的大,却胜在精巧别致。 吕迟一路进了院子里,几个小丫头在来回打扫,明兰坐在偏房里正做针线。 一切如常。 一见他们回来,明兰连忙站起来道,“房里暖炉热乎着,您是先回屋还是?” 吕迟点头,“我自己回屋去,你们不必进来。” 一句话停住了明柳与明兰的脚步,枣木躲懒,顺溜的就去了偏房里烤火。只明柳还站在吕迟身后不太放心的道,“那我还是让人把茶水果点换了去吧?” “不用,我又不吃。”吕迟背着身子摇头,后自顾自的上了台阶,进门就把房门关了。 一关门,嘴上说话自然就少了顾忌。 他先是重重的哼了一声,伸手解外袍的一会儿功夫,口中就是一连串的,“谁要再理他?莫还真当自己是个宝贝来的呢,真是个宝贝几月不见都能忘记长什么样,更别说是个人了……” 吕迟絮絮叨叨,说了一会儿觉得气性纾解了点,正在小几旁坐下自己脱鞋的当口,忽的听见屋里不知哪里传来一声极其细微的响动。 他一愣,忽的皱起眉头来,转身利落的爬到窗口推开往外喊,“明兰明柳,我这屋里好像闹耗子!” 这句话音才落,身后忽然起了一阵细碎步子,后一只大手猛地搂过他的要,顺势又将那窗户带了起来。 “阿迟。”低沉的声音即刻在吕迟耳边响起,将他欲马上喊出口的声音堵在了嗓子眼。 褚瑜像是翻煎饼似的将怀里的人翻个个,他满脸胡渣,衣服也是极其粗制的打扮,只剩一双眼睛黑墨灼灼,专注的盯着吕迟。 吕迟还有些愣,他抬手揉揉自己眼睛,轻声道,“哎,真是你。” 褚瑜思念成疾,顾不了危险重重独自潜入晋国,为的就是这么个娇气的小东西,此时将他抱在怀里,却反而不知怎么对待,浑身上下均叫嚣着将这小宝贝拆吃进肚,褚瑜控制不住翻涌的欲望,双眸几乎霎时间忍的泛红。 “是我。”他握住吕迟摸到自己脸颊上的手,低喃着看着吕迟仿佛缀了星光的眼眸。他依旧是那个分别时候的小东西,有些脾气却又懵懵懂懂良善至极。 褚瑜已经有些忘了自己当初是下了怎样的决心才能将吕迟放离自己的身边,他只知道,如果现在要让他再放吕迟离开,就算刀架在脖子上他也舍不得,办不到。 他喟叹一声,终于忍无可忍低头要衔住吕迟的嘴唇,吕迟回过神来却往后一仰,眉头一拧,原本放在褚瑜脸上的手左右开弓,啪啪的往他身上打拳头,“走远些走远些,谁让你来这里的?” 手上一个样,双腿又是一个样。嘴上让人跑,一双脚却是猛伸出来动作熟练的环住了褚瑜的腰。 褚瑜心似火烧还不得不安抚吕迟。 若这还不是坏情况,那么外头已经走到廊下的两个丫头,嘴里还问着,“哪儿来的耗子?”算不算坏的? 第六十五章 褚瑜的大手一裹,恰将吕迟按进自己浑厚的胸怀中,他抱着人从软榻上下来,飞快的闪身进了床里头。门给人从外头推开的同一刻,床外侧的帐子恰好往下落去,挡住了明兰与明柳的视线。 “这屋里哪儿会有耗子呢,”明柳疑惑道,“少爷您莫不是看错了?” 明兰也跟着问,“您怎么忽然躲到床里边去了,不是说闹耗子?” 床内的吕迟正给褚瑜压在身下,由着他灼热的目光来回巡视,一张白嫩小脸此刻涨得通红,耳边听到两个丫头说话感觉像是隔了一层棉花,轻飘又模糊,嘁,胡子也不知道刮刮,吕迟心想,后指尖抚到褚瑜的下巴上来回轻挪,他的指腹温软,漾起一阵细碎的酥麻。 嫌弃是假嫌弃,他想亲想抱的念头不不比褚瑜少,于是把嘴巴一撅,凑上去就要亲。 这回却是换做褚瑜将头偏开,凑到吕迟耳边,灼热的气息随着他说话喷到吕迟的耳边,“让她们出去。” 吕迟心不甘情不愿,却也知道一会儿自己再不说话,明兰明柳说不住会掀开帷帐来看,于是顺手拍拍褚瑜的屁股,嘴上道,“兴许是我听错了,没有什么耗子,你们出去,我自个儿睡一会儿,要什么自然会叫你们。” 明兰明柳的脚步因着这话停在了原地,吕迟向来是说睡就睡的,两人没觉得有什么奇怪,应了一声转身也就往外走。 那门一开一关,屋里终于只剩下久别重逢的相好一对。 褚瑜将吕迟作怪揉捏的小手握住,按到身侧,后一言不发只顾低头亲下去,吕迟毫不扭捏的启唇相迎,不过两息的功夫,两人身下都闹起了耗子,好不难受。 +++++ 吕芙在宁康镇这等小地方到底呆不住,因而去求了吕益,用着去京城逛逛的借口想回京城住两天。 京城里头还有几处房产,只不过都是小院子,吕芙一个人去住是绰绰有余的。 这倒也没什么,只不过吕芙一个人住又觉得没什么意思,先是去问了吕平与吕修要不要同去,自然是个两人否了。吕平吕修功课繁复,根本抽不出工夫来。 吕芙自然就想到吕迟,她的大哥素来爱玩,又清闲,找他去才是最合适的。 有了这个念头,吕芙也不拖延,当下风风火火的到了元宝居里,要去问问吕迟。 明兰正在偏房里坐着,和明柳说话,“又碰见了那什么薛爷?” “可不是,少爷因为这个还挺生气。” 吕芙身边的丫头阿香知道两人坐在这偏房,因而忽的凑了一个脑袋过去,笑嘻嘻的打招呼,“明柳姐姐,明兰姐姐。” 明柳明兰抬起头,一见是吕芙身边的阿香,连忙起身,前后走过去。 “哎,今天怎么得空来这里?” 阿香整个走出来,又往旁边闪了闪,将身后慢步走来的吕芙露出来,“小姐过来找大少爷说话。” 明兰明柳连忙给吕芙行礼,后又客气道,“实在不巧,刚才睡下,说不让人扰呢。” 吕芙是知道吕迟的脾气的,是以两个丫头便直言不讳。 “怎么这个点儿竟也开始睡觉了?”吕芙有些恼,只也不对两个丫头发作,只自己跺了跺脚,后轻声道,“说不定没睡着,我去听听。” 说着人便快步往前走去,将几个丫头甩在身后。 不管是看书还是翻身,都总有些声响的,吕芙站在门口凝神静气的仔细听。 果然,里头岂止一点翻身的响,也不知那床怎么这么不结实,这会儿吱吱呀呀的响个不停。 吕芙惊喜道,“哥哥,你果然没睡!” 这一声吓了屋里人一跳,前头的声音霎时停了下来,吕迟和褚瑜正到关键处,却又不得不应付这小丫头。 吕芙大咧咧的不觉有他,推门就往自己哥哥屋里去,边走边说,“哥哥,这里呆着多无趣,咱们去京城里住两天吧,你陪着我去,我就能多住几天,咱们也能好好玩。” 小丫头的算盘打的精,到时候拖住吕迟在京城多住,回来只管说是哥哥的主意。反正谁也不会怪罪他,说不准祖母还要从家里多送点银子过去给他们两个花使呢。 吕芙想的自乐,后脚步停在床边,“哥哥,你怎么说?” “谁让你进来的?”吕迟的声音闷闷,透着股子若有似无的低哑,“男子的房间就推门直入,规矩呢?” 吕芙最烦这等说辞,当下撅起嘴巴,可也不敢反驳,只往后退了两步坐在软榻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抿了一口才嫌弃,“这茶怎么凉的!” 床里,褚瑜扣着吕迟的腰,闭着眼睛迷醉的亲吻他的耳后的软肉。 吕迟给这小精怪弄得腿软,好不容易说一句整话,声音都是颤的,“你给我到外边去等着,要喝茶让明柳给你弄,一会儿我出来和你说,再不出去就是天王老子的事情也别和我说了。” 吕芙听了这话,连忙起身,“那我出去了出去了,你动作快点啊。” 这动作时快时慢,此时哪里由得吕迟自个儿定夺。 却因为两人长久未见,均是想的很,也便没有什么花样好说,不过是两只耗子并在一处,磨蹭出来罢了。 一轮歇了,吕迟还搂着褚瑜不愿意动弹,褚瑜的杵着脑袋垂眸看他,后忍不住用指尖轻轻按压吕迟红润的唇瓣。 吕迟本有些睡意,给他弄的烦闷,张嘴就往下咬,这一口没客气,当下就显出几个深深的牙印来。 他闭着眼睛,口不对心的骂,“你这反贼,来找我做什么?” 褚瑜低声笑起来,“想你想的心口疼,再不见一面恐就没力气造反了。” 吕迟睁开眼睛双手捧着褚瑜的脸,哼了两声后道,“在秦国和同什么人练过,怎的学起油嘴滑舌的腔调来?” 嘴上虽然这么问,可心里其实受用的很,腮边的小酒窝若隐若现,和着脸颊上的软肉,甜到心里去。 “见了你随心便说了,”褚瑜握住吕迟的手,轻轻吻过他的指尖,低声道,“阿迟若觉得油嘴滑舌,倒是我说的好的意思了?” 吕迟用手推推他的面颊,面上翻了个白眼,“你倒是自得的很。” “本是在茶铺外头就想找你的,只不过没想到你身边还藏着暗卫,近身恐怕要暴露身份,这才先行潜进来,等着你回家。” “暗卫?”吕迟惊奇,“我身边哪里有什么暗卫?” “看模样不像是你父亲身边的人,许是褚清派来的。”褚瑜眸光深沉,专注的看着吕迟的眉眼。 吕迟还是觉得奇怪,“他派暗卫到我身边做什么,”他顿了顿,豁然开朗道,“哦!定是还不放心我父亲的缘故了,特意让人监视来的。” 这脑袋真是时而聪明时而笨,弄得褚瑜不知该说些什么。 “那两个暗卫武功上乘,跟在你身边不会是监视你的,多半是为了护你周全。”褚瑜说到这里,心中不免泛起酸汤,原本细细亲吻的动作一下变成咬的,吓得吕迟连忙缩手,瞪着眼睛骂了句。 “你是属狗的不成,竟还咬我?” 褚瑜将前头给吕迟咬了的手露出来给他看,笑着反问,“谁属狗?” 上头深深的牙印可还没消呢。 吕迟却半点不心虚,反而仰了仰下巴强自道,“我咬你是有缘故的,你是凭空咬我,这怎么能算成一样的?” “我咬你是因为你太笨,连谁中意你都看不出来,”褚瑜一把将吕迟抱坐起来,伸手给他整理衣衫,“褚清心里你必然也有分量,不然他何以这般顾你。” “原来还是这个,”吕迟由着褚瑜给自己扣衣扣,后自己解释道,“他中意我做什么,他府里有侧妃有孩子的,我们两个是兄弟之情!” 兄弟之情,这话一说出口吕迟就后悔了,在个吃醋的男人面前说情不情的,管你是兄弟之情还是相好之情?那醋必然是照样大口灌进心里。 果然。 “兄弟之情?”褚瑜的语气难以捉摸,手上的动作也跟着顿住。 吕迟脑袋瓜子一转,机灵的一把搂住褚瑜的脖颈,撅着嘴巴凑上去啵啵的亲了三五口,后嘴甜的如同浸了蜜糖,一气道,“兄弟之情算什么,咱们是相好之情,褚清和你一点儿都不同,你是我放在心里头的小精怪,爱都来不及呢。” 他圆圆的眼珠子如同沁了水,模样认真至极。 褚瑜自然受用的很,心底的感情翻搅上来,恨不得将这小东西再压到身下一遍。 外头的吕芙却实在等不住,跑上来一边捶门一边叫,“哥哥,你怎么还不好,我等的白头发都要长出来了!” 第六十六章 “见天的欠收拾,”吕迟给吕芙搅合的烦,又怕她再次莽莽撞撞的推门就进来,忙将褚瑜推开,按到床里面,并嘱咐一句,“你且在这里一个人待一会儿,我出去将阿芙送走。” 这小东西说着就往床下跳,趿拉着鞋子不回头的走了。 褚瑜仰躺在吕迟的卧榻上,鼻端所嗅全是他的气息,一时也很是安心,耳边又听着吕迟走到门边将门打开。 “你可是想造反了?”吕迟猛将门打开,外头的吕芙还想捶门,手抬到一半停在了半空中。 吕芙方才气焰嚣张,可真与吕迟面对面起来又是怕的。 她赔笑装出乖巧的模样,“我不敢呀,哥哥,你陪我去吧?” “才从京城过来几天,谁把你的魂给勾去了?”吕迟懒懒散散的倚门靠着,一双杏眼也跟着眯了眯,如同打瞌睡的猫儿。 吕芙瞧着他这满脸春光的模样,却不知怎么形容,只觉得奇怪,再上下仔细扫视吕迟一圈,发现他衣服没穿整齐,鞋子也是随便趿拉着,隐隐约约还露出其中白皙的脚背。 “你怎么,”她说话卡顿,自己也不太知道怎么描述此刻吕迟的情态,是以有些纠结的皱起眉头,“你怎么看着像发了美梦?” 发什么美梦?总是吕芙说的话千般不准,吕迟还是给她说的有些心虚。毕竟自己房里这会儿藏着一个大活精怪呢。 “京城你自己去住就是了,多带几个丫头去省的傻笨笨的不经心,”吕迟飞快开口转移吕芙的注意力,“另则也别和人瞎胡闹,从前人家让着你是因着你爹是宰相,现在人家可没得欠你的。” 吕芙给吕迟说中短处,脸颊微微发红,强辩道,“我怎么会,她们如今也不敢的。” “别管她们敢不敢,你给我摆出点姑娘家的模样来。” 这话说的和吕朱氏老祖宗一般,吕芙听得很不耐烦,又有些恼,哼了一声提着裙子往台阶下面走,等走出三五步远,才顶嘴道,“我就不,等去京城我就和阿婉骑马去,你们管不着。” “谁管不着?”吕迟的声音一冷,视线也凉凉的跟过去。 吕芙本就心虚,到这也已经不敢回答,只气哼哼的提着裙子飞快的跑了,唯恐吕迟追上来将她带回去收拾一顿,那可太跌份了。 可也不过几步路,才迈出元宝居她就后悔了。 “阿香,”吕芙转头看自己的小丫头,忧心忡忡道,“哥哥不会不让我去京城了吧?” 去不去京城,如今她顶撞了吕迟,那真真也就人一句话的功夫,说起来比吕朱氏和老祖宗还管用呢。 阿香安慰她,“小姐莫急,大少爷疼你的紧,不会的。” 她们自是忧愁,却不知道吕迟现在哪儿有心思管吕芙的芝麻小事。 吕芙前脚一走,吕迟忙就要关门,关门前忽然想起什么,又吱呀一声将门给拉的开了些,对外头的小丫头道,“给我准备热水洗澡用,另外再准备一桌饭食,我饿了。” 洗澡水是给他自己用的,饭么则是个褚瑜吃的。 也不知道他一路赶过来,好好吃饭了没有。 这个过中午却不到晚上的当口忽然说要洗澡和吃饭,换到谁那儿都显得奇怪。偏偏吕迟这儿没人敢问缘由。 下面的丫头俱是应了,吕迟便也将房门留着,自个儿快步进了里间,到床上将帐子拉好。 褚瑜闭着眼睛,眼下有些青黑,似是已经睡着了。 吕迟盘腿坐在他身边,嘴角止不住的往上勾,怎么想怎么欣喜。这个当口褚瑜肯为了自己以身犯险跨过边界寻来,岂是不喜欢能做出来的?若是两个人身份对调一下,他可不一定都愿意冒这样的危险呢。 前头说过的什么不相好的话,此刻都给吕迟抛去了天边,他的心房满账,如同给人凿开一个小洞灌了无数蜜糖进去。 从褚瑜的头发丝看到褚瑜的腰,从褚瑜的腰再看到褚瑜的腿,小少爷终是忍不住给色相勾的心中难耐,扭着腰往前挪了挪屁股,靠褚瑜近了些。 他撑着双手低下头,撅起红润的嘴唇在褚瑜的眼睛上亲了一下,亲一口自己便笑一声,这么一路往下亲到褚瑜的嘴巴上,便耐不住舔了舔。 褚瑜本就未曾真的睡着,感知着吕迟来到自己身边,也想看看这小东西想做什么。却没想到这小东西同只小狗一般一路湿乎乎的亲下来。 等两人以唇相对,褚瑜已经忍不下去,他一把扣住这作怪的小东西的脑袋,猛一翻身,将他压在了身下,后探入他的口中,大肆挞伐起来。 吕迟不知什么是羞涩,见褚瑜醒着,连忙高兴的启唇相迎,给人压着也半点儿不显被动,双手还胡乱的摸蹭,十足送嫩豆腐还吃老豆腐的模样。 只是两人这时再过情动,也只得堪堪止住。外头的小丫头已经快步走进屋里,折去净房用热水将浴池灌满。 吕迟怕两只耗子抵着又玩出火来,连忙止住动作,靠着褚瑜喘气。 “我的脚冷,”他没歇一会儿又将自己白嫩胖乎的脚丫抬起来踩到褚瑜的肩头,满脸自在的差点儿将自己的脚戳到褚瑜脸上。 身下的大耗子应声往上钻了钻。 褚瑜握住他的脚,依旧是那双似乎没走过路的绵软脚丫,将那脚给推到边上点,眼不见为净。 他已经快要压抑不住上涌的欲望而出丑,这会儿有吕迟在一旁唯恐天下不乱的煽风点火,更是要逼得他无路可走,喘口气都灼的似火。 吕迟见褚瑜将自己的脚推开,皱起眉头来,连忙弯起膝盖将脚给掰到自己鼻端抱着闻了闻,后脆生生道,“香的!” 洗完澡以后可全身都要抹过香脂的,冬天又不见出汗,三五日这香气还不散呢,能不香么。 吕迟跟着挑起眉头看着褚瑜,神色仿佛道:香的你怎么不摸? 他可不信从前就爱握着自己脚丫子亲的褚瑜忽的就改了这毛病。吕迟又将自己的脚抬起来,正要往褚瑜脸上送的功夫,外头忽然传来明柳的声音,“少爷,您和谁说话?” 吕迟给她吓一跳,忙收回自己的脚,又探出半个身子道,解释道,“我自己和自己说话呢,没吩咐你们,不用管我。” 明柳应了一声,转又指使小丫头动作快些。 吕迟松了一口气,回头看看褚瑜,却见他面色深沉,双目却透出似笑非笑的神色,让人琢磨不清是个什么意思。 吕迟平素是敢到老虎头上打苍蝇的胆子,可这会儿竟觉得心虚,忙从褚瑜的腿上退下来,坐到一旁去,又伸手握住褚瑜的手拍了拍,甜甜的给他一个笑,“你饿不饿?等等就吃饭了。” 褚瑜盯着吕迟,声音低缓,“饿的快疯。” 吕迟听了这话可心疼极了,他连忙伸手放到褚瑜的胃上轻轻揉,又怪,“既然这么饿,路上怎么不吃些?傻的。” 那小手在他胃部动作,明明意图在于安慰,可却带出阵阵热流,几乎让褚瑜将所有理智都抛到天边。 “路上的东西哪里有阿迟好吃。”他道。 “哪里有阿迟好吃”,这句歪的不能再歪的话,听在吕迟还只当是褚瑜说他这儿的食物好吃。当下还傻乎乎点头,“我这儿的厨娘个顶个都是没的说,出去可以给人开酒楼,一会儿你吃了就知道。” 褚瑜点头,目光依旧紧紧的跟在吕迟的身上。 吕迟给自个儿相好盯得难得羞涩,双腮一红,垂眸下去,想了想与褚瑜认真说起自己心中挂念的事情来,“你空手来的?” 他想起自己留给褚瑜的那一箱子春宫图,很有些舍不得,“过些天等事情平了,我还要将春宫画拿回来的,你看过了没有?” “那等好东西,怎么能不看?每回想到你,我就仔细看一遍。”褚瑜的手轻轻放在吕迟的腰上,若有似无的拂着他的腰窝,语气低哑意有所指。 吕迟听了这话,眯眼笑起来,又忽的从枕头底下抽出一根玉势,“喏,每回想你的时候,我也看看这个。” 他的意思明晰的很,不过是看看罢了,听到褚瑜的耳朵里却是另外一番勾引的滋味。 褚瑜用力闭了闭眼睛,忍着不将这没半点儿自觉的小东西就势给收拾了。 “少爷,”明柳站在外间微微抬高声音问,“洗澡水准备好了,您现在去?若是现在去,我就让他们把饭菜准备的慢一些。” “现在去,”褚瑜扣住吕迟的腰,附身过去在他耳边道。 吕迟有些奇怪,却也顺着他的意思说了,“那,那我现在去。” 第六十七章 吕迟要洗澡,照例是有丫头服侍的,可这会儿褚瑜在呢,他也就用不上别人了。 回想起来之前在秦国的时候,褚瑜揉肩扭脚的手艺比几个丫头可好多了,且说起来,他如今更不敢让小丫头这般近身,免得老祖宗的心思不灭,又折腾出许多幺蛾子。 “那你们下去吧,我自个儿来就是。”吕迟道。 明柳往外走了两步,又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来说,“少爷,我还是在净房外头等着?若是你要什么也好有个人差使。” “不必,你也走吧。”吕迟趿拉着鞋子站在床下,低头伸手自个儿解着衣扣,“饭菜也先放着别管了,一会儿我好了自会让你们过来收拾。” 话说到这个份上,明柳也就不好坚持,只点点头扭身退下了。 丫头们鱼贯而出,门给开起又关上,屋里好容易只剩下吕迟和褚瑜两个人。 吕迟连忙回身,伸出双手,腮边的软肉鼓起一点,撒娇着道,“你快下来抱我过去。” 大少爷做这动作半点儿不扭捏,简直就是信手捏来的地步。褚瑜却受用的很,顺着吕迟娇里娇气的动作一把将他抱了起来,轻轻巧巧。 吕迟嘿嘿一笑,双腿夹住褚瑜的腰肢,双手捧着他的脸,歪头在他的脸上亲了两口,后轻声防备着外头的人听见,道,“我一会儿进去洗澡,你在外头吃几口饭,别饿狠了一会儿没劲儿。” “没劲?”褚瑜听不太懂这是个什么意思。 吕迟啧了一声,“一会儿咱们欢好的时候你没劲儿啊,饿着肚子怎么能有劲儿,你快些去吃,我洗完澡就出来了,你若是一会儿还没劲儿,”他霎时目露精光,“那就我来!” 吕迟觊觎已久,稍微有点机会就要提起,那一张张春宫画就是证据。 褚瑜没想到他此时还想着这一出,又因着这小东西实在嘴上没个把门儿,说起话来能热的灼烧人心而觉得十分无奈,一时也不知道该开口说什么好。 吕迟见他不说话,皱起眉头问,“难不成你没有那欢好的意思?” 呸,那他一见面就想难不成才是古怪的那一个?小少爷心里疑窦重重。 褚瑜一路以来深重的心思到了吕迟面前,现下全给他都弄成了想要放声大笑的冲动。他反身一转,快走两步将吕迟压到净房门前的墙边,将大耗子往上戳戳,蹭到那小耗子,语气低沉的道,“我只怕一会儿阿迟累了,又是打人又是踹,少不得还要哭。” 哭是有些丢脸的,可每次到关键处吕迟总是忍不住要哭。 哭就哭了,可吕迟自个儿多半是不承认的,这会儿给褚瑜说的脸红,还要强自辩驳,“呸!谁哭过?我瞧着你才哭了,我怎么会哭?” 他说着伸出手按在褚瑜的脸上,嫌弃道,“你瞧瞧你的模样,不修边幅胡子拉碴的,如今你要在再以长辈自居,倒是怪像我爹的,足足老了又有十岁。” 吕迟说是这么说,可埋汰人不过一句,等瞧见褚瑜额头边上的白发,他又立刻心疼起来,“哎,怎么这里多了好几根白头发,从前都没有的,你可是最近为了政局发愁的?” 他伸手轻轻的摸了摸褚瑜的脑袋,叹一口气道,“哎,没办法的事情。” 如今两国情势僵持在这儿,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褚瑜将吕迟的手拿下来,轻咬了一口他的指尖,道,“政局前后已经思索清楚,半点儿没愁的,只不过为着你,”他顿了顿,眼里笑意顿生,“小精怪,全是为了你。” 头一回给人叫成小精怪的吕迟一愣,继而脸一红,心中甜蜜蜜。他自是知道小精怪叫出口是个什么意涵的,只是面上还要找个台阶下,哼哼唧唧着,“我瞧着你定是在秦国同谁油嘴滑舌过,否则这怎么一开口就戳人心里去?” 褚瑜本来就不是多话的性子,这会儿频频跑出蜜语来,真不太像他。 要褚瑜自己说,他也并不是很懂,也是遇见了吕迟以后才知道,原来顺着本心,情话一类也并非是刀架在脖子上才说得出口的。 净房里水汽氤氲出来,吕迟偏头看向里头那不小的水池双腿用力夹了夹褚瑜的腰,催促道,“你抱我进去,那边的饭菜你也给我吃了,吃完进来帮我搓一搓,搓完咱们就好好乐乐。” 这小少爷倒是将事情安排的井井有条,半点儿不匆忙。然而褚瑜忍到了这份上,哪里还有心思先去吃饭再吃他? 他无声的笑了下,抬手将净房的厚门帘掀开。因着水池里的热气,净房此刻烟雾缭绕,仿佛仙境。 吕迟眼眸略垂着,手正给褚瑜解衣叩,指尖往他胸口溜,一双杏眼微微眯着,全是笑意。 若这儿真的是仙境,那么他怀里抱着的必定是仙子而来。 褚瑜的脚步停住,将吕迟放到地上,伸手将他的衣扣解开,一路往下脱到裤子。 吕迟给人侍候惯了的,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妥,况且褚瑜也不是头一回脱他衣服。他时不时的伸手伸脚,还帮着褚瑜脱得更方便。 等自个儿将亵衣亵裤都脱得扔到一边,光不溜秋白白嫩嫩的大少爷还不自知有什么危险,走到浴池边上小心的伸出脚往下试了试水温,默念道,“差不多,差不多。” 他说着就要往下跳,却给褚瑜一把拉住。 吕迟回头看他,给吃了一惊,“哎,你什么时候脱得衣服?” 褚瑜此时也是赤诚相对,眼中快烧出火光来,他一把将吕迟搂到怀里,在吕迟的惊呼声下,两人一起倒进了浴池之中。 吕迟不会水,猛然间连憋气也给忘了,少不了呛一口水,等手脚扑腾的钻到外头时,一气咳嗽眼睛红红,连泪花都出来了。 褚瑜忙揽住他,给他顺气。 吕迟咳的差不多,气的直踹褚瑜,“差点儿淹死我,你是不是诚心的?” 这一脚踹到褚瑜的胸口,脚丫子腻滑滑的只往边上溜。褚瑜这会儿没愣着,一把握住了吕迟的脚,不轻不重的捏了两下,问,“你不会游水?” 吕迟反问,“难不成我看着像是会的?” 他自小养的娇,小时候老祖宗和吕朱氏哪里舍得让他往水里钻,就怕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要后悔死。等再大些,吕迟自个儿也懒得往水里钻了,这事情便歇了下来,到如今还不会。 “等咱们回去秦国,”褚瑜将吕迟拉到自己怀里,轻轻地揉着他的脚,唇边蹭着吕迟的耳畔,低语道,“我教你游。” 吕迟扑哧一声笑了,往旁边躲了躲,“你的胡子太扎人了,莫要亲我。” 褚瑜低笑着捧住他的脸,“这却做不到的。” 吕迟笑骂道,“你瞧瞧你,说多少次都说不听,让你别摸我的脚又再来摸我的脸,到底要说几回才是?” 后头的话却隐没不讲了,他心中到底记挂着男色,不等褚瑜动手,自个儿先忍不住忘了那胡渣的事情,仰头迎上去亲了。 两人在水里如同时上时下,动作多半隐没在了白色的浴汤之中。 +++++   小少爷的舌头腻滑滑,探到褚瑜的嘴里卷了人的舌头就吮,一边又抓了褚瑜的手主动放到自个儿的胸口让他抚弄,直将乳珠往前挺,给褚瑜粗糙的指腹两下刮蹭就硬硬的立了起来。   "恩……"吕迟的鼻端溢出一阵甜软的呻吟,一双猫儿眼眯了起来,腰更是往下一动扭了两下,将身下半硬着的阳物压着褚瑜的缓移重挪,毛发交杂在一起,带起一股痒到骨头缝里粗粝的酥麻。   两个人自从分别,均是忍耐已久,此时动作难免粗暴,嘴完一回,褚瑜已将吕迟胸前的殷紅搓揉的肉嘟嘟翘着。二人光裸泡在水里没有半点阻隔,碰到哪儿哪儿就起火。没一会儿就揉到那白嫩的屈股蛋上,褚瑜的五指一收,几乎嵌入吕迟的屁股肉里。   他急喘两声,又低哑带笑凑到吕迟耳边,"阿迟如今还怕不怕痛?"   吕迟给他摸的心痒难耐,胡乱的舔咬褚瑜的脖颈,在上头留下点点红痕,恨不得颠来倒去一下就将人吃进嘴里。   听见褚瑜发问,他瞪圆了眼睛微微直起身子,不承认褚瑜的说法,"我何时怕疼过?"   这话到底是逞强,吕迟说完眼角就往下一瞄,褚瑜身下的肉柱已经完全立起来,粗壮一根,让他又爰又怕。两人虽然不是头一回,后头也并不疼了,只是到底这么些日子没弄,谁知道疼不疼?   他嘴硬归嘴硬,褚瑜却是舍不得这小东西真疼。   他抬手在池边的衣服堆里摸了摸,变戏法似的拿出一根玉势,一手的指尖在吕迟后穴穴口反复流连按压,又低声问,"先用这个撑一撑?"   吕迟的后穴是尝过销魂滋味的,给褚瑜两下挑弄已是软软的开了个小口,他的双颊也涨红起来,双眼迷蒙带着春意,此时褚瑜说什么他多半都是应的,只半嗔半怪的撒娇,"那你不许弄疼我的。"   净房里的水汽氤氳,半点儿不觉外头还是冬天,整个暖意融融。   吕迟给褚瑜从水里捞出来,双手扶在池边挺翘的肉臀高高撅着,褚瑜从身后揽着他,伸手下去捏吕迟胯下的玉茎,狎弄不停,嘴上也不得空,间或与吕迟交换一个亲吻,又一路沿着他光裸的脊背往下亲吻。直到手上从吕迟的阳物上勾出一些腻滑的淫液,这才慢慢往后撩拨,全都堆到了吕迟的穴口,用指尖慢慢往里推。   "爽不爽?"他低声问,眼中瞧着吕迟闭眼低吟不住的模样,也有些难耐。   吕迟低笑一声,虽没说话,却将自己的屁股往他手里又松了松,是个什么意思不言而喻。他空出自己的一只手,头往下低,先是瞧见自己的肉棒子给褚瑜一手撸动着,再往旁边看,就是褚瑜的那一根粗物,随着他前后撸搓的动作微微甩着。   这小精怪,也该让他舒服舒服。   吕迟喘着气,伸出手去握住褚瑜的阳物,拇指从其顶端的小孔上来回揉搓,一双眼睛微微眯着,全是个媚模样,直往褚瑜那里瞥。   明摆着是个勾引的模样。   褚瑜双目之中欲火深沉,抬手在吕迟的屁股上不轻不重的啪啪两下,将那屁股蛋打的微微泛红。   吕迟起初吃了疼,正开口骂,"你这牲口怎么又打我!"后等那阵痛过去了,却不料竟是更钻心的酥麻。   是以脸色说变就变,立刻又回了前头那副勾人样,还将自己屁股往褚瑜的手掌里送,又扭着腰,"爽死我了,再打打……"   这是舒服了的缘故,可褚瑜知道,这小东西肉嫩,若是真再打两下,说不准又要养几天,于是低笑反问,"打舒服还是插进去舒服?"   吕迟想了想,倒也诚实,"插进去舒服。"   欲望上来了,他哪里忍得,见褚瑜又不干穴又不打屁股,当下连玉势的扩张也懒得弄,自顾自推开褚瑜仰倒到池边,半点儿不知羞涩是什么,张开双腿露出下面那双嫩嫩的小嘴,催促道,"那你快插进来呀。"   后穴经过褚瑜前头的探访,正是半开半张的模样,外头粉里头露出来的又隐约红,直要将人的魂勾走。   "不可,"褚瑜强自保持着点理智,可声音也几乎发颤,"这里没有润滑的脂膏,莽撞进去会伤了你。"   "怎么这么麻烦?"吕迟急躁起来,他一骨碌坐起来,双目紧紧盯着褚瑜正来回点头的阳物,脑筋一转,眸光晶亮的笑道,"没关系,我知道了。"   他说着一把凑过去抱住褚瑜的腰,后竟是毫无预警的张嘴含住了那肉棒子的脑袋,先是吮了一口,拔出的时候啵的一声。吕迟砸吧砸吧嘴,像是回味,"味道好奇怪。"   这么奇怪的味道,怎么阿瑜吃自己的吃的总是津津有味?   吕迟抬眼看向褚瑜,目光怀疑。   这小精怪哪里都好,只不过毛病实在多了些,又是爱舔脚,又是爱吃这怪东西。   "阿迟……"褚瑜低吟出声,方才那一下带来的快感心理上远远大于生理上的,他几乎按捺不住想要抓住吕迟的头发狠狠将阳物往他紧致温暖的小嘴里抽插的冲动,眼里几乎霎时泛上血丝。   吕迟还不知道褚瑜有多忍耐,他握住褚瑜的那条硬肉,道,"别叫我,我给你舔舔湿滑,你好快点插逬去。"   这十足公事公办的语气,送出来的却是让人当下就恨不得死过去的毒药般的引诱。   褚瑜重重喘着,垂眸看着吕迟伸出舌头在那肉柱子上来回上下舔弄一遍,后又将上头半截含进嘴里用力的吮了吮。   他脑中的那根弦终于在绷紧的力道下断成两截,后一把将吕迟推倒,没有停顿的托起他的屁股,将那肉棒顶在了他的穴口。   吕迟嘴边还挂着点津液,此时却连忙笑着扭扭腰,欢愉道,"快些插进来……"   已经食髓知味的后穴想起从前的欢愉,肠肉已经有些等不及,那龟头才插入不到一半,就给穴口狠狠吸了一口,差点儿让褚瑜脑袋一热当场射出来。   他缓缓吸了一口气,停下动作,一手扣着吕迟的腰,一手往下探到他的穴口轻轻揉压,帮着后穴放松,同时插入的动作不停,只仔细的观察着吕迟的表情。   等龟头整个钻进那穴里,吕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哎呦哎呦两声,"慢些,不舒服了。"   前头催的也是他,这会要慢的也是他。   褚瑜俯下身去将吕迟的耳垂含进嘴里,半咬半吮,身下动作缓慢而坚定,约莫十几息的功夫,两人的下身终于严丝合缝的紧贴在了一起。   "好涨,"吕迟闭起眼睛,双手紧紧的扶着褚瑜的后背,感受着那粗壮的东西充实了自己的后穴。   虽没有马上又那销魂的舒爽,可饱胀感到底让他浑身发软,貝端忍不住哼出声来,"恩啊,喜欢这么粗的……"   吕迟迷醉的将自己的指尖咬在嘴里,双腿慢慢环上褚瑜的腰,"喜欢阿瑜的东西插进来……"   他这一路刻意勾引,若还能忍着,褚瑜恐泊当场就得死了。   他劲瘦的腰肢猛地动起来,啪啪啪与呂迟的臀肉撞出一阵急响。   吕迟身下的肉穴也不过才承欢十数次,却媚的出水,干涩不过起初两下,后便湿漉漉的搅动不休,仿佛带了灵识,将反复插入的肉棒咬住吸住吃个不停。   淫窍一开,跟着这阵狂猛抽送下下都又稳又狠,直往吕迟的死穴上送,一时之间将他干的眼睛往上翻,嘴里不住吟,"好舒服,啊……要,要给阿瑜捅的爽死了……"   褚瑜也并不比他少些迷醉,抽送之间几乎是欲仙欲死,喘息的越发急促,"阿迟的穴实在美妙,好像活的一般……"   面对面的抽送几百下,吕迟的双腿渐渐没了力道,褚瑜也便缓了缓动作,将他的双腿取下,把吕迟摆成侧卧的姿势,自己也跟着贴上去,一手抬起吕迟的一条腿,就着这侧卧的姿势复又磨蹭两下捅了进去,将吕迟弄得抖动个不住。   这才不过几十下,吕迟已是耐不住,吟的一声高过一声,就这那一股瘙痒钻心的酥麻,前头不消人抚慰就一股一股的激射了出来。   褚瑜却才攀到一半,只是顾忌着吕迟已经去了,便将动作放缓下来,缠绵缝绪的慢慢起伏。如此插约莫又是百下,吕迟又慢慢扭起腰来,前头的玉莖由软到硬,复再来了欲望。   褚瑜到底怕他冷,于是将吕迟抱了起来,两人泡进暖洋洋的水里,由吕迟坐在自己身上主动扭腰挺插。   这个动作吕迟一向是喜欢的,此时眼角泪珠子还没擦,就已经食髓知味的扶着褚瑜的双肩,上下耸动着往里吃送,褚瑜也由下用力挺腰迎合。   水池中随着两人激狂的动作浪打浪晃个不停。   吕迟双目迷离,唇舌微张,仰着头哼叫不住,引得褚瑜恨不得将身下的两个肉球都塞进他的后穴里,将这小东西干的求饶才是。   这么又是几百下抽插,后吕迟脱力,由着褚瑜握着自己的腰往下抽按,如同疾风骤雨一般交合在一处,几乎要不知身处何处。   后随着一个深插,两人紧搂在一处一起急射了出来。 +++++ 一气儿闹到了天黑。 明柳来来回回的在院子里已经踱步了四五圈,终于忍不住问明兰,“哎,今天到底怎么回事,前头下午进了净房里,到了现在还没有出来?那水想必都已经透心凉了吧。” 明兰道,“兴许早就没有在洗了,自个儿上床睡了呢。” “怎么会,”明柳却不信,“他那头发湿漉漉的,谁给他绞干,那样能睡得着才有假了。” 明兰给明柳说的哑口无言,也有些犹豫起来,“要么,咱们问问?” 屋里连烛火也不见,不知吕迟是不是睡着。 明柳的脚步停在房门口,轻声问,“少爷,屋里头可要人收拾了?” 房内。 吕迟正抱着褚瑜的脸啃的欢畅,一听见明柳的声音,这才想起歪头看看外面的天色,不由得一惊,“哎,天都快黑了。” 褚瑜吃了一下午的嫩肉,餍足非常,此时由着吕迟胡来。 “等等,我自会叫你们。”吕迟回了明柳一句。 明柳听了这个,扭头又与明兰道,“我听着声音半点儿不像是睡着,他一个人能做些什么?” 正说了这一句,忽的听见屋里一阵咯吱声响。 明兰跟着一惊,睁大眼睛道,“莫不是因为屋里真有耗子?” 明兰也想到这儿,连忙拍拍们,急切道,“少爷,您可千万别自己关起门来抓耗子,当心有些耗子可会咬人的!” 正把自己的手放在褚瑜嘴里让他咬的吕迟,给明柳说的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吕迟:我的确是抓了一下午的耗子。 第六十八章 “少爷,这饭菜怎么一口都没有动?”明柳站在桌边,垂眸,看着那满桌丰盛却已经凉了的饭菜,先是疑惑,后头又忧心,唯恐吕迟饿着,急急忙忙吩咐正收拾的小丫头道,“等会儿记着让厨房动作快点。” 她起初安排着因为有这一顿,而刻意让厨房里的人晚饭做迟些,哪里想到吕迟这里竟是一口没有动的。 明兰在床边立着,与一脸坦然的吕迟对视,她仔细的摸了摸他的发丝,惊讶的问,“少爷自己绞干的?” 将这一头长发绞干可不是一点两点耐心能做到的事情,更别说是吕迟这一身懒骨头了。 指使着褚瑜擦了半天头发的吕迟半坐在被窝里,脚丫子还戳着一只大耗子,在上头故意磨磨蹭蹭。面上偏装出一本正经的模样,反问,“不然还有谁,这屋里又没鬼。” 鬼没有,只有耗子一大只。 明兰看看床边放着的两条湿棉巾,姑且信了吕迟的话,只不过目光里难免还流露出一点儿怀疑。这平时连自个儿抬抬手都嫌懒的主,今儿个是转了性了不成? 吕迟眯了眯眼睛,又刻意打个哈欠,抬高声音对明柳道,“饭菜迟一些再送上来,等一会儿我还要再睡呢,困得很。” 明柳觉得很不妥,她快步走到床边,劝着,“少爷,这可不成,您都睡了一下午了,睡多了对身子也不见得好的,另外您三餐一贯定时定点,这般折腾难免要伤胃。” 那大耗子已经因着吕迟的动作气鼓鼓的涨成一团,吕迟有心勾褚瑜,却不想自个儿跟着给弄的心猿意马。 他和小精怪玩都来不及呢,哪里还有什么时间考虑吃饭睡觉亦或是伤身体这档子事儿。 是以当下就不耐烦的对明柳否了,“成了,旁的不要说,你们自个儿吃饭去睡觉去该干嘛干嘛,随便在厨房里给我留点能下肚的就成,现在都先走吧。” 明柳明兰给这么一说,也不好回话,欲言又止的看了看吕迟,转身慢步退了下去。 “唉,我还是觉得太奇怪了些,”明兰站在房门口对明柳道,“今儿个,总有股子说不出的奇怪。” “可不是,”明兰压低声音,看着房里头又暗下去的灯光,耳边若是仔细听听,还不难听见那房里又咯吱咯吱想起来的响动,“今儿个也不知道怎么了,难不成是因着白天出去在茶铺里听见那说书人胡说八道,气着了?” “这个不好说,”明兰拉着明柳走下台阶,“少爷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若是不让他挂念的事情,他才不理会旁人嘴巴怎么说,他若是真的在意,恐怕那时候当场就要发作,想来是并不觉得有什么的。” “这个倒也是,”明柳点点头,“那我真是想不出来今天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了。” 明兰无奈的笑笑,“哎,且让他去吧,这么些年也不是头一回莫名起来,少爷一向就是随性的人。” 两个丫头低语着远去了,屋里头正热闹着。 吕迟抱着褚瑜滚做一团,两只白嫩小手捧着褚瑜的胡渣脸,此刻也不嫌扎人了,啵啵的亲,只嘴上道,“一会儿我就让人把刮刀拿来,非将这些胡子刮了不可。” 褚瑜满脸愉悦,由着他胡闹,一手扶着吕迟的腰,一手轻轻抚着他披散在肩头的青丝,后低语道,“一会儿我就要走了。” 吕迟正扒开褚瑜的衣服在他胸口又摸又亲,听到这一句不免愣住,眉头重重的拧起来,“怎么才来就要走,不过一下午的功夫!” 褚瑜大概料到吕迟的反应,也就由着他生气,自己柔声解释下去,“来回周折费了不少时间,现在赶回去还要几天,若是再多留恐怕就要耽误事情了。” 这个吕迟其实也不是不知道的,只不过他自个儿想了那么久,这会儿才给他一下午的时间,他到底心绪难平。又因着褚瑜对他实在耐性极了,又似乎永远不会生气,他更忍不住要作妖。 “你铁定就是不愿意和我多呆,”吕迟口不对心的责怪,双手拉扯着褚瑜的头发,哼哼着,“不然怎么连陪我睡一晚上都抽不出来?” 若是这会儿走了,那是不是得连夜赶路?这来的路上就千难万险的少不了已经折腾了很久,不知多伤身,这会儿再回程一趟……吕迟自个儿在心里头想想也心疼的很。 褚瑜纵着他闹腾,见吕迟撅着嘴平息一会儿,这才揽着他在床上翻了一圈,将吕迟半压在身下,低语道,“阿迟明知道不是这样。” 房间里没有点灯,隐约的一点光亮还是因着外头廊下的灯笼。 两人四目相对,鼻尖点着鼻尖,吕迟给他看出一丝恼意,更厌自己竟半点儿没有真对褚瑜生气,实在是太没用了。 “我才懒得管你……”他嘟囔着,扭过头往边上看,双手却紧紧的抱着褚瑜的后背,后将脑袋枕在他的颈窝中,然后还是舍不得将剩下不多的时间就这么生气白费了,吕迟道,“那,那你下次过来吗?” 褚瑜低低的应了声。 吕迟又道,有些自责,“若是我的身手好一些,便也不至于让你一个人来回周折,又怕我再出门是个各方都添麻烦,父亲虽然什么都没和我说,我却也能察觉出一些,他刻意冒了那么大的危险辞官下来,总也是因为我的缘故,他们个个都护着我,我却活的同个傻子似的,懵懂便罢了,偏还要拖人后腿……” 他说着在褚瑜颈间蹭了蹭,一股子湿热的水汽烫的褚瑜心口跟着疼起来。 “阿迟实在不知道自己有多好,”褚瑜抬起头,半支起自己的上身,拇指轻轻刮蹭过吕迟绵软的脸颊,将上头的泪痕拭去,后一边一下亲了亲他的眼睛。 吕迟却不信,今儿个早外头茶铺里说书先生的话他可还记得,虽然不是字字句句都是真的,然而说他是个没出息纨绔的话吕迟却是听见的。 此时此刻前头想起来,原本给他抛去脑后的话竟有了几分自己道理。 “你也是哄我的,”他抽噎两声,“白天那说书先生说的对,我的确是个没甚用处的纨绔,比那什么薛爷之类好不到哪里去。” “薛爷?”褚瑜垂眸看着吕迟,“薛爷是谁?” 吕迟忽的给他问了这个,也没反应过来是为什么,便径直迷糊的答了,“就是今天在茶铺里的那个薛爷,也不知什么毛病,莫名动手拉我,我脑门撞到他怀里,生疼,下回见到他定要收拾他一顿……” 这话才说完,吕迟猛的停住,他哇的一下扑到褚瑜怀里,“我果然是个蛮不讲理的纨绔!” 褚瑜只听见吕迟说的撞到那薛爷怀里的事情,心里哪里能不搅合起酸浪,将那薛爷记在了心里头。面上却还得好好安慰吕迟,他将这小宝贝弄进怀里,哄娃娃似的蜷屈抱着,手指抚了抚吕迟的脸颊。 “阿迟小宝贝,”他轻轻地拍着吕迟的后背,间或低头亲亲他的脸颊,低语着,“我想将这天下都打来送给你,你却还觉得自己不够好?若是再好一点,我只怕挖心挖肝都觉得不够了……” 吕迟眼角还噙着点水光,呆愣愣的听着褚瑜将话,偶尔娇气哼哼的应上两声,不一会儿的功夫就给他哄的睡着了。 褚瑜将吕迟小心的放进被窝里,又仔细的为他掖好被角,后怕将他惊醒而按捺住深吻的冲动,只在他嫣红的嘴角亲了亲。 又怕舍不得离开,而转身头也不敢回的走了。 明柳做了一会儿针线活,长长的打着哈欠从偏房里出来,“我去看看少爷,”她对屋里的明兰道。 正走没两步,忽的听见一旁有个声音,“明柳。” 她觉出一点儿熟悉来,回头看过去,竟见到褚瑜站在暗处,明柳吓得双腿打颤,话都说不太利索了,“殿,殿下!” 褚瑜对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又让她走进些。 明柳不敢不听,忙提着裙子过去了。 “阿迟已经睡了,一会儿备上些宵夜等他醒了送过去,再告诉他,耐心些等等。” 明柳仔细的听着,忍着心中的惊疑连连点头应下,正想反问褚瑜一句,背后忽然传来枣木的声音。 “明柳,大晚上的你站在墙角做什么?” 明柳吓了一跳回头,又不敢明说,“没,没什么。” 话音一落再看,褚瑜原本站着的位置上空空荡荡,竟像是她自个儿做梦一般。 原来闹了一下午的耗子是秦王殿下,明柳心头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却又不敢和别人明说,抓耳挠腮也是自个儿难受。 而另一边,褚瑜趁着夜色避过褚清身边的暗卫与吕家的家丁,一路往吕益所在的乐安院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吕家现在的院名,我还是把宰相府的直接搬过来了。 第六十九章 吕益正和吕朱氏说话。 “今天白天从母亲那里听说, 阿迟出去一趟又多有些不开心的事情, 这城里的说书人也不知哪里借了几个胆子, 竟敢张口就将阿迟编排成那副模样,”吕朱氏端着教养, 虽然不悦至极也只眉头微蹙, 没再说出另外的话来, “若阿迟真是那样的人, 今天还不铁定要闹翻天去?” 这事情吕益还没听说过,一时有些新鲜,反问,“是怎么的?” 吕朱氏便从头到尾将老祖宗派着跟去暗地里守卫的人的说法又说了一遍, 而后忿忿的问吕益,“你说说是不是过分了些?阿迟他虽然脾气执拗,可是心思良善是没的说的, 竟让他们说成这样,张嘴就是假话……” 吕益搂住吕朱氏, 笑着安慰她, “给人当面说成这样阿迟都没有发作,你还忧虑气什么?他的性子显然是比从前好多了。” “从前也不坏的。”吕朱氏辩道,觉得自己儿子没一点不好。 “自然,自然。”吕益什么都顺着她。 外头忽然一阵脚步声,像是刻意放缓了踩出来引人注意的,后停在门口就着烛光印出一个人影来。 吕益见外头那人影好一会儿没说话,不禁奇怪,便问,“谁?” 心里想的应该左不过是府里的哪个小厮有些事情罢了。 “褚瑜。”外头声音一回,却将一向镇定的吕益也吓了个够呛。 秦王怎么会来到这里?他连忙将吕朱氏推开,又让她好好在屋里呆着,后自己快步迎到门口将手放在门上,略一犹豫将门闩抽开了。 吕益原本预计的不过是一个褚清派来糊弄且有意作怪的假人,却不想大门一开,外头站着的竟真是秦王其人。 神韵兴许能够作假,可活人的气质却学不来,外头站着的不会是别人。 他将已经准备好的说辞全数吞下,掩饰不住脸上的惊疑,大步出了门又将房门关上,阻隔了吕朱氏探寻的视线,后低声道,“殿下请同我到书房去。” 两人一块儿到了书房里,吕益倒是大大方方的点了灯。 “不知殿下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来晋国?”话是这么问的,可是究其缘由吕益心里多多少少也清楚的很。 这会儿他已经是无官一身轻,能和褚瑜牵扯上关系的总只有他家的那个大宝贝。 只不过吕益自个儿也跟着奇,阿迟竟有这等手段将秦王在这样危险的当口从秦国勾到晋国来?这岂是一点两点喜欢能做得到的。 “伯父。”他更没有想到的是,褚瑜一开口就抛下了两人如今的身份悬殊,称呼起他伯父来。 吕益给他叫的怔住,心觉受不住这礼数,可还不等他说话,就听见褚瑜往下径直坦白道,“我来晋国是为了阿迟,后头许多事情均要您助力,是以要将事情前后全都告知给您。” 那杀伐果决冷厉至极的秦王殿下,此时站在自己面前,一口一个伯父,一字一个您,饶是吕益见惯风浪也有些受不住。更何况下头褚瑜要说的事情他都大概知道的,于是连忙摆摆手,就怕褚瑜说的详细自己的心情一时受不住,“哎,我知道你和阿迟的关系。” 既然褚瑜要摆出小辈的做派,吕益便也欣然接受。这是明摆着看重他家阿迟呢,是好事。 褚瑜对此倒是没有预料。 “阿迟早早的就将这事情告诉了我,他没什么心思,又有一半写在脸上,瞒不住属常情。”吕益道,“只不过我没想到的地方有两点,一个是没想到自己的儿子同男子在一起,第二是没有想到那男子竟会是秦王。” 换谁谁想得到? 吕迟虽不至于是个坏的,可是要论成就出息,和他这么大的贵族男孩真想成器的早也有了历练,或是功名或是军营的,只他一个真正的才学拿不出什么来。 虽叫吕益看,吕迟的学问实属天才,但是说话的嘴巴到底都长在外人脸上,他们怎么说吕迟的名声就怎么传。 “是我的运气。”褚瑜道,后直接说明自己的来意,“我希望阿迟能和我一起到秦国生活。” “如今两国情势如此僵持,虽然我已经从官位推下,可是到底还不是全自由的,你将阿迟带走,那我们这一大家子的人怎么周全?”吕益顿了顿,“更何况说,我生的是个儿子不是一个女儿,又不好嫁娶的,你将阿迟带到秦国去,放在宫里养着,另外再收百八十个妃子,让阿迟就在旁边干看着?” 这些事情吕益自己也是仔仔细细考虑过的,后得出的结论自然是褚瑜并非良配。只是他也不好直接拆穿这个,更不想让吕迟伤了心。话憋在心里好些天数一直没有人诉说,这会儿褚瑜算是撞到了刀刃上来。 “我讲阿迟带回去,当然会给他最高的地位,”褚瑜道,“不日秦晋两地便要兵戎相见,只不会打大,两国议和,别的不要,我只要阿迟。” 这么一说,吕益也有些明白过来。 若是褚瑜直接带走吕迟那自然没有什么好话可说,然而褚瑜这会儿的意思却十分周全。向褚清与皇帝两人施压,让他们舍了吕迟作为交换和平的筹码,吕益什么都不用做,甚至在合适的时候表达一下愤怒说不准还能给吕家换来点皇室歉疚的好处。 计谋是周全的,可吕益皱着眉头还不太信任褚瑜,“你如今心悦阿迟,自然什么都会允诺下来,可阿迟到底是个男子,纯真又任性,你耐的了他一时,却不能纵他一世,另外,他是男子无法带你带去子嗣,这是要命的。” 子嗣若非重要的,那怎么会有母凭子贵这一说法? “伯父应该知晓我已经有一儿一女,已经足够,阿迟跟在我身边,只要保持本心即可,”褚瑜面色不改,“我已经过了莽撞的年纪,事情前后都经过深思熟虑,请伯父放心。” 吕益才不放心,这会儿就算是褚瑜说破了嘴皮子他也不会觉得放心。寻根到底,他还是担心吕迟心疼吕迟,觉得将吕迟无论交给哪一个旁人手里,他都照顾不好自家这宝贝儿子。 是以吕益哼了一声,低声自语道,“要我看,还是娶个儿媳妇儿回家能照顾阿迟周全……” 这话是随便说说不当真的,毕竟吕迟那个性子,如今也喜欢褚瑜,哪里还会愿意娶妻。只不过这话听在褚瑜的耳朵里难免刺耳,他的眉头深深的皱起来。 正当吕益以为褚瑜会当场发作之时,他忽然往后退了一步,单膝跪下将小辈的礼数对他算行到了极致,跟着沉声道,“还请伯父成全。” 至此,吕益舒了一口气,上前弯腰将褚瑜扶了起来,“好了,”他道,“我答应你。” 儿孙自有儿孙福,他就算为吕迟考虑的再周全又如何?厚土是好是坏只有老天爷才知道。 秦王是个沉稳的人,吕益对他有些信任,他想了想,只最后说了一句,“若是哪天感情淡了,请将阿迟送回吕家来。” 两人的对话止在此处。 吕朱氏在屋里来回走动了两刻钟的时间,不知刚才来的是什么人,忧心不止想去看看的当口,吕益自个儿推门回屋了。 吕朱氏仔细的看着他的面色,见他脸色松快,连忙问,“刚才是谁?褚什么,可是皇家的人?” 吕益点头又摇头,后走到吕朱氏身边握住她的手,笑问她,“你前头是不是说担心阿迟?” 吕朱氏给他问的懵懂,只呐呐的点头,后见吕益满脸高深莫测,又是追问,“到底是谁,你快些告诉我!” 吕益将褚瑜的大致说词告诉了吕朱氏,将她听得也是一愣一愣的,“真是这么说的?” 她还有些不信。 “真是一句句这么说的,”吕益道,“礼数很周全,没有半点架子,全将自己摆在小辈的位置上,若非心里十分看重阿迟,是做不到的。” 吕朱氏听了这话显出高兴的神色,“如此看重就好,看重就好。” 秦王现在是什么身份?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晋国虽然将伦理那套搬出来,却是十分没有办法的,秦国那一大片江山做的稳固的很,日后断不会比晋国差。 吕朱氏转念想了想,又笑起来,对吕益道,“让那些外头的人说阿迟去吧,若是他真没有没出息能将秦王的心都抓在手里?” 等到时候打起仗来,阿迟成了唯一解决问题的法子,再问问他们去,吕家大少到底有没有出息。 月色慢慢的移转到半空中,吕迟睡得香甜,旁板两个丫头守着,一个打哈欠一个满脸担忧。 人人心思各异,只他不知愁绪的样子。 第七十章 大约是心里安稳了的缘故, 吕迟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因为肚子饿的慌而比平时又醒的早些。 明柳昨儿个一晚上不敢走, 就怕自己回去睡着了听不见吕迟的传唤。 吕迟睁开眼睛,在朦胧的光线里就瞧见帐子外靠着个人影, 起初以为是褚瑜, 后才看清楚是明柳他有些迷迷瞪瞪的坐了起来, 腰身酸酸涨涨的难受, 一牵扯仿佛还有个粗东西嵌在里头。如若不是这样,吕迟恐怕还要以为自己昨天晚上是发了春梦的。 可即便这样,这时候醒过来时没有那个宽厚温暖的怀抱,还是给了吕迟一种恍惚不真实的感觉。 “明柳, ”他伸手掀开帐子,推了推趴在床沿睡着的小丫头。 明柳睡前心里就着急,这会儿给吕迟一碰, 吓得差点儿整个跳起来,“醒了, 醒了!”她慌张又迷糊, 等吕迟的面庞落入她的视线时,还愣愣有些反应不过来。 吕迟等了等她,然后才问道,“你昨天晚上在这里睡得?” 此刻房间里只他们两个人,明柳便也没隐瞒,“是在这里睡得,就怕您半夜要饿,明兰在厨房那边管着呢。”她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说了,“少爷,我昨天晚上看见秦王殿下时还以为自己是做梦,可吓了我一大跳。” 吕迟听见她提起褚瑜,脸上神色松了松当下带出笑意来,“你还见着他了,那明兰呢。” 明柳摇摇头,“明兰没有的,殿下只嘱咐了我两句,让我好生照顾您,”她舒了一口气,“殿下还是太,” 那措辞一时之间难出来,吕迟知道明柳是不敢往下说,因而帮着她接了一句,“太大胆,太大逆不道,太肆意妄为?” 他语气带笑,却说的明柳心惊肉跳,站起来就要捂吕迟的嘴巴,“哎,少爷,快些别说了!” 这话也就这会儿是他们两个人在,要是换上给有心人听了去,可不是轻易能饶恕的罪名。 “这话有什么说不得的,”吕迟浑不在意,挪了挪屁股扶着腰从床上下来,“这话在晋国是最说得的,如今你还叫他殿下,让别人听了去一会儿把你也当成反贼呢。” 他半真半假的调笑,让明柳有些气呼呼又不敢说,只好在心里头一顿腹诽。 这会儿倒说那老东西是反贼了,昨天与人在房里厮混的时候怎么哄她们说是抓耗子?如同这会儿满脸喜滋滋,偏嘴上还不老实,总这般口不对心。 吕迟起身看看天色,才将将擦出一点儿亮的时候,他摸了摸空空的肚子,“想喝粥,不知这会儿厨房有没有?” “不过是粥,想必是一定有的。,”明柳快步走到外间将门打开,与屋外守着的小丫头知会一声,后者便快步往厨房那边去了。 厨房里为了侍候这小祖宗也是等了一整个晚上,是以将东西送进屋里时,吕迟也不过才将外衣穿好正给侍候着洗漱。 “今天起总要在家里歇两天吧?”明柳轻轻揉着吕迟的腰,意有所指。 给弄成了这样,还能上哪儿去? 明兰站在一边打哈欠,听不太懂这话里的意思,只以为明柳说的是薛爷以及说书人那一类在外头让吕迟不高兴的。 吕迟想想外头总也就这么点东西,且宁康镇也比不上京城,再者说,他如今会了相好的,满心满意都是甜蜜,自是要高高兴兴的在家里等着才是。 另外从褚瑜那里知道自己身边还跟了暗卫,吕迟也烦的要翻白眼,干脆就以年节将至的借口一气在家里窝了数日。 这数日后,谁也没有想到会从京城传回来一个不得了的消息。 皇帝降了旨意,将吕芙一顿褒美,夸的天上有地下无,后便赐婚吕芙作二皇子的正妻,吉日都挑好了,第二年夏天的时候。 这如同一个惊雷往下劈,直直到了吕家人身上,有欢喜有忧愁。吕家旁系不知内情多半高兴,二皇子那是什么身份?皇帝如今只这一个儿子,虽没有太子的名号却有着太子的实权,大半朝纲都把持在褚清手里的。没了宰相身份却成了往后皇帝老子岳父,实在一桩比一桩好。 对于皇帝来说,这桩婚事也实在是妙极。褚清身后已经占了不少大臣,如果再因着联姻而产生实权的同盟,是皇帝最不愿意看见的。 对于褚清,私心里却也不能说这桩婚事不好。他素来最怕自己和吕迟的关系因着远距离而淡了,如今这个放不下人的妹妹要成为自己的妻子,这还有什么不好的?往后一切往来摆在明面上,他的阿迟总还是他的阿迟。更别说吕芙其人性子单纯,又思慕自己,是个一手就能把控在手里的性子。 说来说去,愁绪不断的还是吕家人。 春熙苑里。 “这旨意下来了还有什么办法?”老祖宗坐在榻上,一旁半跪着一个小丫头捶腿,她对这婚事不置可否,说的模糊,多半也是私心里觉得褚清还过得去。 吕朱氏是和吕益商量过,知道其中内情的,急的只抹眼泪,“阿益他拼了半条命才从上头退下来,如今竟是一下就给拉了回去……” “这有什么好哭的,”老祖宗不太高兴见人流泪,“眼泪省着点儿,这事情你说全是坏的也不成,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还能管得了这么多?” “如今吕家是庶民,阿芙没有娘家帮持,进了那样的地方还能过什么日子?”吕朱氏忧心的很,“她又是个糊里糊涂的性子,如今恐还为了这个事情高兴不迭呢。” 话正说着,外头的通报声就来了,“大少爷到了。” 话音一落,吕迟便掀起门帘快步进来,也不说别的,径直问,“他们说的可是真的?阿芙给赐婚到了二皇子那儿?” 老祖宗见他,连忙要吕迟去她身边,吕迟却执拗的站着,硬只问这一个。 老祖宗也没办法,语气软下去道,“是这样的,哎,你莫多操心这个。” 吕迟面上沉着,“我就这一个妹妹,我不忧心给谁忧心?”他说着也不管屋里坐着谁,转身就照着来路走了。 “唉,太由着性子,太由着性子了,”老祖宗无奈的默念两句,除此之外也没别的话舍得说。 又说吕迟一路出了春熙苑,直直去了吕芙的院子。 他一路上黑着一张脸,见谁也不理会,将吕芙院子里站着的阿香给吓了一大跳,结结巴巴的赶紧通报,“大少爷来了!” 里头的丫头一阵乱,等没多时吕芙便满脸喜气的从屋里跑出来,一把拉住吕迟的手,“哥哥,你怎么来了?” 她前脚才从京城回来,屋里还摆着许多物件,也听说了赐婚的事情,所以脸上的喜悦掩饰不去。 “赐婚的事情你知道没有?”吕迟也不周折,低头看着吕芙问。 阿香有些眼色的将小丫头都推出去,自个儿轻轻将房门给他们带上。 “我知道了呀,”吕芙一张俏脸红彤彤,低头满是羞涩,“不过还是明年夏天的事情,如今提起来太早了些,我也不太懂里头的事情,准备下午去问问母亲的。” 她说了一通,见吕迟不说话,有些奇怪的抬头看他,却见吕迟一张脸黑沉沉,是以停住了话,小心的问,“哥哥,你不高兴呀?” “你实在是太傻了,”吕迟咬着牙,吕芙陷得深,他也不知道怎么将这傻妹妹劝回来。 吕芙对褚清的喜欢由来已久,说起来也情有可原。然而情有可原是一回事,该不该嫁该不该喜欢又是另外一回事。 他这么一说,吕芙又想起吕迟早前说过的褚清有个能干侧妃,要吃的她骨头渣子都不剩的事情。当下一撅嘴道,哼声道,“你也太看轻我了,我又没有那么傻,况且我又不是去做人小老婆的……” 一个侧妃还敢在正妻面前如何造次不成。 吕迟给她说的手痒痒,差点儿没止住想抬手给她个脑瓜崩的冲动。 在这里和吕芙说千遍不能嫁也没有半点用处,那旨意已经下来了,说真的就算吕芙不想嫁,那也没有一点法子。 要真治根,不是吕家人能有决定权的事情。 吕迟心中一定,已下了决定,于是只对吕芙说一句,“这桩婚事你就做梦想想吧,嫁给他去,以后你后悔的眼泪都要哭干净,我自会去京城和二皇子说明白,让他去和皇帝说。” 吕芙刚得了自己期盼已久的婚事,听见这一句如遭雷轰,当下愣在那里。 吕迟不管她,自顾自的起身就走,半路上才听见吕芙追着喊,声音带着哭腔,“你不许去!” 不许?皇帝老子说出不许这两个字都未必能让吕迟听到心里去,他只管让人备了马车往京城去了。 第七十一章 快马到达京城时, 天已经黑透了, 夜市兴起, 街上反倒要比白天热闹,来来往往的人潮不休。 等马车停在了二皇子的封府门口, 人声这才渐行渐远去。 门房处的小厮见着这陌生的马车停下, 连忙迎上去一探究竟, 起初带着些傲慢, 等看清了人立刻就认了出来。 “这会儿殿下在不在府中?”吕迟推开车门就问,将那小厮弄得怔住。 他可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见着吕迟。 换上别人,这般莽撞的过来多半讨不到好果子吃。可见是吕迟,那小厮也是懂得他不一样的, 立刻收敛了神色,客客气气道,“吕公子请等一等, 殿下掐着点儿该是要从宫里回来了,您不妨先下马车?” 吕迟抬头看了看天色, 已是通体透黑, 只一两颗明星点缀在其中,耀出光芒来。 “不必了,匆忙而来是我失礼,烦请将我来过的事情告诉殿下,他什么时候有空也请差个人来南城胡同告诉我,我到时候再来。” 那婚约满打满算也是明年的事情,吕迟虽然急却也晓得那火没有烧到眉毛。 他说什么那小厮自然都是应得,后目送着吕迟重新钻回马车里,一路行远了。小厮立刻折返回去,同另外的人说了,将这事情记在心头。 褚清那边这时候也已经从暗卫处知道了吕迟的到来。 他心中难免高兴,又有些预料之中,当下将皇城里的事情草草处置了,快马出来。即便这样,终究还是错过一点。 小厮站在马下,仰头告诉他,“吕公子才走一刻钟,说是晚上住在南城胡同……” 褚清连马都马下,后头的话也来不及听完,风尘仆仆的径直走了。 南城胡同并不算吕家名下的产业,只不过枣木一家如今住在这里,他便也懒得自个儿一个人冷冷清清的在一处。 下马车时,李奶娘正差使着小丫头烧火,一听外头有马车声响,忙跑出来看,起初还以为只是枣木忽然回来了,却不想吕迟也快步从那马车上走了下来。 “哎呦,我的少爷诶,”她满眼放光,大喜过望的快步迎上去,又有些不知所措,仿佛抱了个自己拿不下的金疙瘩,“今天怎么忽然来了,该早早说一声才是,家里连个好菜都没准备。” 枣木咧嘴一笑,“娘!” 李奶娘只当没看见他,那边已经亲亲热热的拉住了吕迟的手,将他往屋里带,“外头冷的很,您快进屋里来暖暖。” 枣木见她娘果然又忘了自己这个亲儿子,当下暗自哼了一声气,旁的却也不敢多说,受气媳妇似的跟在后头进了屋里。 一旁住着的人家听见人声有一两个探头出来瞧的,凭眼力虽瞧不出吕迟是什么身份,可总知道该是富贵人家来的,后缩回头去,也不知道想的什么。 “是我匆匆忙忙过来失礼的很,”吕迟道,“今晚上要在奶娘这儿住一晚,不知道叨扰不叨扰?” “哪里会呢,”枣木道,他后又酸溜溜的看着李奶娘,“少爷不瞒您说,恐我娘愿意把我换成您呢。” 李奶娘斜看他一眼,啐了自个儿亲儿子一口,道,“换成少爷?你也不照照镜子去,你能换的成少爷吗,若是能,我还用等到现在?” 枣木给他娘这直白的话语气的差点厥过去,重重哼了一声后不说话了。 “怎么突然来了,我听说小姐今天才回去不是?”李奶娘问,“没个五六天就是年节了,您是特意来京城看看的?” “还是为了阿芙的事情,”吕迟道,他停了停,没有再继续往下说的意思,只摸摸自己的肚子,“奶娘可以吃饭了没有?饿得慌。” 一听吕迟饿得慌,李奶娘哪里还坐得住,立刻道,“唉,也不知您吃不吃得惯……” 正忧愁,外头的小丫头忽然软着脚飞奔进了屋里头。 “外面,外面来了,”她脸颊涨红,整个人好似下一刻就要厥过去,一口气好半天抽不上来。 “来了什么?”李奶娘骂道,“你这笨丫头凭空让人着急来的。” 那小丫头好容易将话理顺了,低着头道,“说,说自己是二皇子来的。” 李奶娘吓了一跳,连忙站了起来,她又看看吕迟,想着二皇子总不会是来找自己的。 吕迟也跟着站了起来,他打头往外头,也没想到褚清会后脚就到了这里。 “阿迟。”褚清已经下了马车,这会儿正走到院子里,一见吕迟出来,他立刻快步上去,面上带笑,语气也十分温和。 “你怎么寻到这里?”吕迟脚步停在他面前,语调寻常。 他能寻常对待褚清,这屋子里的其他人却不能,当下齐刷刷的跪成一片,惶惑的行礼。 褚清眼里只剩下吕迟,哪里管得了他们正在行礼还是上吊,只拉过吕迟的手臂道,“正巧刚回府里,就听人说你来过了,这便出来看看,”他又环视了一圈这院子,道,“这里到底简陋,阿迟还是跟我回去住的好。” “能遮风能挡雨,还有什么简陋的?”吕迟抽回自己的手,“在我看来都是一样的,我在这儿和在家没差别,到了你那里反倒成了束手束脚的客人,太没意思。” 连二皇子的脸都敢这么甩了,谁还敢让你这个小祖宗束手束脚?跟在二皇子身边的小厮腹诽,到底不敢说出来。 褚清也便依着吕迟,只道,“这会儿总还没有吃饭吧?” “没有。”吕迟回道。 褚清道,“那正好,我也没吃,你来找我有什么事情,咱们去外头的酒楼里说话。” 吕迟想了想,觉得这也成,“那行。” 他又转头对李奶娘道,“奶娘,我将枣木也带去了。” 李奶娘自然都应,头也不敢抬,只耳边听着他们的脚步慢慢往外去,后上了马车,车轱辘转着远去了。 夜市正热闹,京城最大的酒楼里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三层高楼的顶部却有一间雅间是空着的,这会儿点着灯,里头的伙计忙成一团,准备招呼即将到来的贵客。 吕迟和褚清一路上了三楼,两人的行装都很简单,一时并没惹来许多目光。有一两个眼尖的远远见了,却也颇为识趣的并不上前。 等到了雅间里,只褚清和吕迟两人时,话也就好摊开来说了。 “怎么忽然赐婚下来?”吕迟问。 他难免语气之间带着些不悦。 褚清知道他是忧心吕芙,心底里却也有个角落隐隐想着若这是阿迟在意他。 “父皇的意思,”他道,“且阿芙的确是个良配。” “阿芙对你兴许是良配,你对阿芙却不是良配。”吕迟半点儿不客气,眉毛一皱,整个人仿佛一只揪在一起的白汤圆,鼓成一团,仿佛气哼哼的要露出里头的芝麻馅来。 没见着他时心头痒,恨不得将人抱进怀里恣意揉搓亲吻。真见着他时,却没想到更加难办,不仅要忍着这股原来的欲念,更有甚者,要将吕迟的皱眉鼓腮都不放在心上。若是稍有一刻放松,褚清几乎就克制不住将他搂住按在这桌上轻薄一番的念头。 “阿迟忧心阿芙实属寻常,只你没什么好担心的,”褚清捏着茶杯,饮了一口热茶,然后抬眼看着吕迟,话里的意思含含糊糊,“她是你妹妹,我怎么能对她不好?” 前头褚瑜因着褚清的事情吃过好机会酸醋,也在吕迟面前提过的。吕迟本不将这个当做一回事情,可这会儿心里存着前头的事情,再结合此时褚清的一言一行,他也隐约觉得古怪起来。 吕迟皱着的眉头不见舒展,道,“阿芙她自小没经历过什么事情,顺风顺水过来的,我的父亲母亲感情一向和睦恩爱,家里连个妾室都未曾有过,她总以为夫妻便是如此,可哪里便是如此?”他顿了顿,继续道,“如若嫁给了您,她必定与自己预期中的生活相去甚远,殿下,圣旨下来了吕家的确没有半点儿法子,也兴许只我一个觉得这并非良配,如今我冒着失礼犯上的罪名,也希望您能考虑这桩婚事。” 给吕迟说成仿若洪水猛兽,褚清却也没恼,他将自己手中的茶水一饮而尽,后转头直直看着吕迟。 他不知死活次次凑到自己面前,难道不知道自己已经如何忍耐?褚清在心里给自己找千般理由,将自己汹涌而上的欲念都怪在了吕迟身上。 还管什么有没有后路,他想要他,这么简单而已。 褚清猛地伸出手,将吕迟一把按进怀里,低下头目光灼灼的看着吕迟,“我不娶她,那难道你愿意嫁?” 第七十二章 吕迟一时不查, 脸侧给一只手掌往下按, 压进了褚清的胸膛之中。 他的眼睛因为惊讶而睁得圆圆, 耳边传来的话语低沉。褚清对他的感情是个什么意思,此刻几乎不言而喻。 果然是自己犯了傻。 可褚清是什么意思, 他如果中意的是自己, 又为何要动娶阿芙的念头? 吕迟心里很是厌恶, 用力的挣了挣, 褚清的怀抱却纹丝不动,“你放开我!”他恼怒起来,脸颊因此带上些红,是气的, 却平添点活力生气,让人看的心痒难耐。 褚清将下巴抵在吕迟的脑袋上,喟叹一声, “阿迟别动,我就抱抱。”此时他已经不会去管吕迟是否会因此讨厌自己这件事情。 这时候将吕迟抱在怀里的触感与滋味告诉褚清, 从前那些犹豫踌躇, 前瞻后顾是多么愚蠢。 吕迟给他气的要炸,想了想干脆反问,“若是我嫁给你,阿芙就不用嫁了?” 这话吕迟自然是问问而已,他千般伟大也没到这份上,何况家里还个小精怪等着。 褚清倒是给吕迟问的一愣,他断没有想到吕迟还有这种思绪。然而提议诱人与否,吕迟到底不能嫁给他。 他以为吕迟心思松动,环住吕迟的手抬起一只,用拇指蹭蹭吕迟的脸颊,低声解释,“阿迟,你知道,我往后是一国之君,必须有个皇后,”褚清顿了顿,急切的改为拉住吕迟的手,“若是你真的愿意和我在一块,除了称号,我必然给你最高的地位,皇后和你也无法比拟。” “当皇后的是我妹妹,”吕迟气极反笑,“这也没事?” 褚清沉浸在美梦将成的情绪里,失了平常的洞察力,只见吕迟笑,却不想内里的深意,他道,“阿芙她,拥着母仪天下的名号,也会是将来太子的生母。” 这是多高的一个保证,多少人恐怕求也求不来。不就是将大舅子一起拱手送去?实在是屁大点儿事了。 吕迟却给褚清弄得不能再恶心,他猛地抽出自己的手,捏紧拳头,抬起又放下,终究忍住了往褚清脸上扔一拳头的冲动,“你做梦去吧!” 他转身就走。 褚清自身后一把将吕迟抓住,声音里也失了前面的柔和,转带上了些冷厉,“怎么,你不愿意,是为了谁?!” 他还记得从秦地将吕迟接回来的那一回,吕迟衣襟下面的斑斑红痕。 褚清的眼神幽暗,手不自觉的多用了五分力气,将吕迟的手腕捏的生疼。 吕迟到底没见过这样的褚清,一时慌张,又因为疼的厉害而生气,抬脚就踹。褚清给踢了一脚却一动不动,只继续问,“是为了谁?” 这简直是疯了! 吕迟高声道,“枣木!” 外头的枣木听见人声,连忙想推门进屋,却给二皇子身边的近侍拦住,对他不赞同的摇了摇头。 枣木一愣,有些奇怪,正犹豫之际,又听吕迟在里头叫了他一声,当下便什么也不管了,兀自将那近侍推开,直将门给打开了。 屋里,褚清依旧握着吕迟的手腕,看见枣木来,他眼底的痴狂少了几分,却也并没有全然退去。 吕迟眼睛在这屋里乱撇,低头看见自己脚边放着的凳子,心思一转弯腰就要拿起来往褚清身上砸。 “哎,少爷!”枣木和那近侍都给吕迟吓了一跳,一个冲到前面护住褚清,一个拦住吕迟,又悄悄的握住褚清的手腕巧劲一捏,卸了他的力道,使吕迟得了自由。 那凳子因着这动静砸到地上闹出不小的动静,隐约还能听见楼下的客人骂娘。 吕迟不看其他人,怒气冲冲的转头就走,枣木顾忌着二皇子,三两步放慢了跟着他,偶尔回头看一眼。 褚清果然一愣便追了上来,同时低声喊着,“阿迟,你等一等。” 吕迟置若罔闻,一股气的往前面冲,临着下楼之时不小心撞翻了个正端菜的小伙计。汤汤水水也溅着一点,却没有那小伙计可怜,烫的哎呦直叫,还给赶过来的掌柜推到一边让他给吕迟赔礼。 “向公子请罪……” 小伙计头低的紧紧的不敢抬。 褚清连忙拉过吕迟,上下仔细的看他,“可烫着了?” 掌柜叫苦不迭,怎么一气儿惹了两尊大佛?后头那个还是动动嘴皮子就能让这酒楼开不下去的主。 正这么想,却见吕迟抬手就将褚清的手拍到了一边,脸上冷着,又径直对那小伙计道,“你没什么罪好请的,是我撞到了你,要说对不住也是我,”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小锭银子递给那伙计,“若有烫伤,拿去卖油。” 那伙计什么刁蛮客人没见过,这会儿却给他吓得够呛,接也不敢接。 还是掌柜的在一边圆场,帮着伙计将银子接了过来,后道,“谢吕公子海涵。” 心里却啧啧称奇,说这吕家少爷纨绔吧,人还能说自己撞上了人赔银子呢,这一点就很懂道理。可说他不纨绔吧,刚才将二皇子的手拍开这种事都敢做,当着众人在老虎头上拔毛,那老虎不仅不生气,还要好脾气的在一边等着,这实在是…… 掌柜一时也想不出有什么好说,只连连赞叹,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了。 经过这一阵闹腾,褚清的心绪慢慢平稳下来。 也不纠缠吕迟,只将人送到了马车上,后站在窗下道,“阿迟好好想想我今天说过的话,若是改变了心意就来找我。” 呸! 吕迟在马车里头听见这话,恨不得隔空给褚清一个拳头吃吃。 “快走快走!”他不耐烦的吩咐车夫,只觉得和褚清再耗费半点儿心思都是浪费。 枣木虽不知在屋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结合吕迟的情态却也猜出了一两分。 难不成二皇子对他家少爷? 如今知道这个消息枣木却不觉得多吓人了,毕竟二皇子一向对他家少爷都是很好的,真真十年如一日的纵着。可他少爷能将那冷面的秦王都收了,二皇子这边还有什么不信的? 只不过,枣木看看吕迟的面色,默默窝在一边什么也不敢问。 这出来一趟什么也没吃,倒是吃了一肚子气进嘴里。 “回去别和奶娘说起酒楼里的事情,”吕迟忽然开口。 枣木连忙应了,“知道了,知道了。” 吕迟看着窗外的街景,心里头一回有了挥散不去的愁绪。褚清这里注定已经是个劝不回去的,阿芙哪里却更是够呛。吕家在这件事情上几乎是个没得选择的地步。 没一个时候比得上现在,阿瑜若是在,吕迟叹一口气,从没有这么思念过褚瑜的怀抱。 与此同时,吕家那边也是混乱的很。 吕芙追不上吕迟,又怕又气,唯恐吕迟一去京城真就把这圣旨颁下来的东西给弄没了。自己躲在房里哭了一下午,后红着眼睛又跑去吕朱氏那里,同她说。 吕朱氏今儿个也没少掉眼泪,见吕芙来,正要和她说褚清不是良配,吕芙便道,“母亲,哥哥要害死我了!” 吕朱氏一愣,“这是怎么说的?” 吕芙便将吕迟已经去京城的事情和她说了。 “怎么这么糊涂?”吕朱氏道。 吕芙以为她说吕迟,心中一喜,正要往下说,却见吕朱氏的手指头戳过来,直点到了她的脑门上,“你哥哥为了你去冒险,你反倒说他害你,你当二皇子是什么人?” 吕芙怔怔的,褚清是什么人?她从小只记得褚清是个很温和的人,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很有耐心,对吕迟,对她自己都细致妥帖。故而她素来愿意和吕迟黏着,有一小半的原因就是能见着褚清。 “二皇子不会为难哥哥的,”她自觉地想通透了,抬起头反驳,眼眶里又蓄了泪水,“二皇子对哥哥一向很好,如今哥哥去主动提了不要这婚事,二皇子怎么会不听!” “二皇子是未来储君,你哥哥如今是个庶民!你哥哥若是有这个本事,传出去二皇子莫不是要贻笑大方?”吕朱氏皱着眉头,对这女儿实在没有什么办法。 家里除了吕迟,其他几个孩子对当下情势实在没多少见解。吕平吕修多半是知道皇家险恶,却对褚瑜的事情一知半解。吕朱氏很多话不愿意明说,吕芙就更不懂了。 在她看啦事情简单的不得了,一桩好婚事,放到被人那里求都求不来的,她家偏偏就和疯了一般要将之往外推。 “可是,可是,”她揪着手上的帕子,眼睛一眨就落下水珠子来。 “你哥哥从小到大脾气可以论斤称两的卖,可他对你好不好?”吕朱氏别的没法说,只能绕过去,“阿平阿修求都求不来的关怀,都给了你,他那个性子,若这真是一桩好婚事,这种时候会二话不说到京城里为你做努力?” 吕芙低下头,给吕朱氏说的脑袋乱成一团浆糊,“可我,我不懂呀。” 第七十三章 “皇门深似海, 你的性子没半个月就得让人害了, ”吕朱氏沉声下来, “这不是你父亲还位居朝臣,你那些玩伴们都要仰你鼻息的时候了, 自己回房想清楚, 在别用这事情来闹了, 你父亲和你兄长自会为你处置。” 吕芙双手搅在一起, 没话好说,垂着头怏怏的走了。 第二日一早。 吕迟不想在京城多留,天刚蒙蒙亮便打着瞌睡起来了。平时沾着枕头就睡的人,昨天夜里翻来覆去难得没睡好, 素来白净的一张脸此时眼下多了点青色难以遮掩。 “这么早就走啊,”李奶娘跟在吕迟身后,手上捧着一只食盒, 是早晨起来弄得早饭。 枣木将那食盒接到自己手里,道, “早些回去的好, 恰也能赶得上家里的中午饭。” 李奶娘点点头,对枣木道,“路上经心着些,回去好好照顾少爷,若没什么打紧的事情,以后也少回来。” 枣木给她说的颇委屈,怎么就少回来? “少爷才是你亲儿!”枣木凑到李奶娘耳边,低声嘟囔了一句。 李奶娘斜眼看他,哼了一声道,“我倒是想生出那样的金元宝,可奈何本事就够你这个铜板?”她顿了顿,又问,“你和明柳如今……怎么样了?” 枣木原还有些气,听见明柳的名字不由得跟着脸颊一红,带着点扭捏道,“就,就那样,我们两个挺好的。” “挺好的就好,我看年后可以挑个好日子,到时候我自己去求了少爷赐婚,你们两个早些一处也不影响以后侍奉少爷,” “哎,说的太早了,”枣木给李奶娘安排的事情弄得心口呯呯跳。 李奶娘见他这样,直想踹一脚再骂一声没出息。 “枣木,该上车了。”马车上,车夫叫了声。 “来了,”枣木立刻应道,又对李奶娘说,“娘,我要走了,后头什么时候回来还不一定,年三十白天定能赶回来了。” “知道了知道了,”李奶娘推他,“快些上车吧。” 铁定不是亲生的,枣木愤愤想。 吕迟坐在马车上,单手杵着脸颊,垂眸懒洋洋的坐着。 这事情其实也并非完全无解,只是他并不知道褚瑜那边会怎么做罢了。吕迟将所有事情捋了一遍,暂还找不出头绪,只得将此事先放到一边,想等着回去以后与吕益商量商量。 没想到走到城门口时给人拦住了。 “吕公子,这是二皇子让我交给您的东西,”马车下面站着一个褚清的内侍,模样十分恭敬的递给他一封信件。 吕迟烦得不得了,只抬抬手让枣木去接。 那内侍见枣木出来,不见吕迟,于是又说一句,“殿下说进来政务繁忙,有空再去看您。” 手上跟着将东西交给了枣木。 吕迟坐在车里翻个白眼,也不知道是不是褚清故意在这个时候恶心他呢。 若是摊开了讲,褚清的感情一向很隐晦,他前头又没开窍,故而难以发觉。他受了人的好,这个没法否认,如果就此一点不谈别的,吕迟甚至会有些愧疚于褚清的情绪在。毕竟他并不是不能喜欢男子,只不过没喜欢上褚清罢了。 只不过褚清如今的打算让吕迟无法忍受,什么都想抓在手中,哪里有那么便宜的事情?更别说现在还有些因为他自己而要牵扯阿芙下水的念头。 褚清明知道阿芙喜欢他喜欢的多单纯,偏要将这份感情利用了。 吕迟也没有别的好说,就连吕芙太傻也不好想了。阿芙的傻,一半是天真,一半是家里娇惯出来的,这个并不是她一个人的缘故。 类比自己,很多时候又哪里不是蠢的很呢。 吕迟轻叹一口气,上身趴在小几上,双眼看着窗外,头一次这般无奈。 一路行到了宁康县,恰是一个早上的时间,正赶上家里吃中午饭。 下马车的时候与吕平前后脚,不知他从哪里回来。 “哥哥,”吕平见了吕迟,立刻绽出一个笑,从后头快步走到他身边,“哥哥回来的早。” 吕迟应了一声,又见他风尘仆仆的样子,问,“你又去了哪里?” “父亲交代我办些事情。”吕平道,又问吕迟,“哥哥在京城里可有什么结果?” 话题说起来,他是知道吕迟去京城做什么的。 吕迟也不太奇怪,他出门前还让人知会了吕益一声,兴许是吕益告诉吕平的。 “没什么结果,”他顿了顿,还是将后头那半句关于褚清的话给吞了下去。 吕平点头,开口是安慰,“这结果父亲已经有所预料,你不用着急,他成竹在胸,想来解决这事不会很难。” 吕迟听到这句,面上的神色果然舒缓下来,他露出惊喜的笑意,“当真?” 两人说着一块儿进了二门里,吕平语气轻快,“当真的。” 有了这句,吕迟前头的忧心忡忡便也淡了,跟着笑道,“那就好了,”后停了停,道,“阿芙那傻子这回兴许就要怨上我了。” “阿芙她性子直来直往,说出来的话多半不过心,可她心里对哥哥极崇敬喜欢,断不会这般就怨你的。”吕平再安慰吕迟两句,两人便站在了分叉路上,“父亲此时不在家里,哥哥若是想见他恐怕要到晚上了。” “知道了。”吕迟摆手,与他分别。 元宝居里,两个丫头糊里糊涂,见到吕迟回来才放心下来。 昨儿个不声不响的就带着枣木出门了,又是一晚上都没回来,加之前面又不是没有这么乱跑出去过。明兰明柳不由得怀疑是又跑了。 吕迟换了便服躺在软榻上将褚清给的信件拆开,本还以为里头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反复看过两遍后也不过是说些两人从前的趣事,一半还是吕迟小时候犯的糊涂。 原来只不过是追忆往事来的。 吕迟胡乱的将那信件叠起来扔到了一边,再不想看第二眼,后自个儿上床去睡了,只说中午饭也不想吃。 等他睡着,明柳轻手轻脚的进了屋里,小心的将他睡前弄乱的东西扶正摆平了。等走到软榻边上,看见角落里的那几张信纸,她也不敢轻易给扔了,只拿过来小心的叠好,后给放到了吕迟书架下面的一只平日就放信件的小巷子里。 信纸落下去,正好和胖信鸽脚上的薄纸片叠在了一起。 不等晚上吕迟去见吕益,下午听说他已经回来的吕芙便先到了元宝居。 坐在外间一直等着吕迟睡醒,低着头不说话,难得有那般的耐心。 明兰明柳见这娇小姐的眼眶还红着,多半不想凑到她面前给自己讨没趣,只将礼数尽到了,后便远远站着不说其他。 等到吕迟醒了,吕芙便犹犹豫豫的凑上去,赶在几个丫头前面站在床边跟个小丫头似的和他说话,“哥哥……” 吕迟原本睡意朦胧,正坐着有些呆,还以为是明柳站在边上,一听见她的声音立刻转头,有些奇怪,“你来这里干什么?” 他只以为吕芙还是来让他不要多管的。 “我来认错的,”吕芙抬手擦擦自己的眼角,将那滚烫的泪珠子用手背拭去,后赶紧坐到床边拉住吕迟的手,有些怕又有些急,“我前面不懂事的,哥哥不要因为那个不喜欢我了。” 吕芙回去自己仔细想了,要哥哥喜欢还是要褚清喜欢?她犹豫半晌,到底还是觉得哥哥的喜欢比较打紧。是以忙不迭的要来服软,就怕吕迟厌弃她。 她到底是个娇娇软软的小姑娘,吕迟又一贯很看重的,这会儿心头一软,抬手便帮着吕芙擦了擦脸颊的泪水,问,“哪里做错了?” 吕芙低着头,将想了一晚上的事情说了出来,“二皇子,他,他的确不是良配,不好嫁的,我前面犯了糊涂,还反怪了哥哥。” 吕迟低笑一声,心里仅剩下的那点隐忧也跟着消散去了。 “你说你这么傻,”吕迟道,“往后嫁给谁我能放心?” 他态度亲和,反倒让吕芙哇的一声大哭起来,然后不管不顾的就往吕迟怀里扑,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迷惘又委屈,“我就是喜欢他,现在,你们都说不能喜欢他,不能嫁给他,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呀……” 事情想通归想通,然而感情岂是一两句话就能割舍的下去的? 吕迟皱起眉头将吕芙紧紧抱着,仿佛回到了她才一两岁的时候,笨拙的抱着自己妹妹,轻轻地拍她的脊背,嘴里柔声安慰,“不哭,都会过去的,咱们阿芙往后见的人多了,自然就知道天底下并不是他一个人好了。” “会吗?”吕芙懵懂的抬起头看着吕迟。 “会的。”吕迟保证。 第七十四章 自从上回在茶铺里找过吕迟一回, 薛爷就在没出过门。前后加起来到如今, 也已经有半个月的光景。眼看年节就在眼前, 一群狐朋狗友闲寂不住,没了他又多半不敢惹大事, 是以已经憋了不知多久, 不知道劝了多少遍。 好歹在廿九这日答应了要出门, 约在城里面的勾栏院里见。 只是出门归出门, 想再做起前面那些招猫逗狗的事情却不得劲。好像吕迟这样的身份都安安分分,他们倒在这里出头似的。 另外,薛爷也觉得自己同中了毒一样。半个多月过去,平日里玩惯了的那些娼妓小倌们都提不起他的精神, 脑子里想来想去就是忘不了吕迟的眉眼。 就连自己唯一得过的几个白眼和斜视,想起来都是心痒难耐。 他上了马车,躺在车里翘着腿, 晃了晃去的将吕迟的脸安在几个小倌的脸上意淫。可无论怎么肖想,吕迟那神韵却谁也学不来, 终只留下一阵烦躁。 车轮撞到一块起伏的石子, 猛一个颠簸,才将他满脑子的遐想撞走,回到清醒中来。 薛爷在里头跟着上下一抛,将后脑勺撞得生疼,不由得扶着脑袋破口大骂道,“找死不成,连马鞭子都不会挥了?” 他平日里这么骂,外头的人多半要唯唯诺诺的请罪,这会儿却离奇的听不见一点儿声响。 “哑巴了?”薛爷皱起眉头问,跟着起身将车门推开。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那马车上的车夫竟是个从没见过的生人,此时稳稳坐着将那马鞭越挥越快,他们又哪里还行在官道上,分明是不知哪里来的一条荒野小路! 薛爷给左右摇摆的马车甩来甩去,只得狼狈的用手扶住两遍的车壁,慌张惊惶的颤声问,“怎么回事,你是谁,快将马车停下!” 那车夫却跟没听见似的,等最后一下,几乎将手里的马鞭抽断,然后起身足尖一点,竟轻飘飘的飞了出去,只留下薛爷一个在一辆飞驰的马车里头,不知要到哪里去。 薛爷吓得够呛,自己又不会骑马,好在有些武功底子,眼见着这车不知去向何方,连忙就咬牙从哪马车上跳了下来,免得撞成稀巴烂一块肉泥巴。 冲劲太大,他踉跄几步站不住,在地上连滚了十几下,中间磕到好几块石头,疼的眼泪都往外冒。等好不容易站稳了,衣服已经破了好几个口子,连着脸上都几道划伤,岂止是狼狈两个字能说的清楚的。 身上的伤是轻的,心里的惊吓却一时停不下。 薛爷站都不敢站,惊疑的四下查看,就怕不知哪个角落里跳出个高手将他砍了。 就这么一路胆战心惊的跑到官道上,足行了有小半个时辰才看见往来个别的行人。最后进了城里,这才算是暂且松了一口气。 却不想这口气还不等理顺了,转头又给人一把拉到了边角的小巷子里,头上闷上个麻布袋就落下乱棍来。 他一边抱着头哀哀叫,一边听见外头的人说话,“可算找到了,一大早也不知道出城做什么!” 这么听来,竟和前头那个车夫不是一伙的。 薛爷一向风流跋扈,哪里有过这么跌面的时候,平日逞威风惯了的,此刻给人乱棍打折也没其他法子。 满嘴都是,“饶命!饶命!” 好在那些人显然就是过来给他一顿教训,约莫给了他二三十下,打的薛爷头昏脑涨之际,便随便将那木棍扔了一气儿跑出了那小巷子。 薛爷喘着粗气,将自己头上的粗布袋子抓下来,前后看去,巷子里已经只剩他一个,哪里还有什么人影。 才出来这么一会儿,一连给两伙人收拾了,他哪里还敢多呆,夹着尾巴屁滚尿流的跑了出去,一路不敢停,给人指指点点直到进了薛家的大门,这才算是收了惊怕。 自这一回,后头连着两个月都没敢再出门,这就是后话了。 连夜的炮竹声过后,又长了一岁。 吕迟昨天夜里守岁守到一半耐不住瞌睡,就势睡了。今天一早睡得不够又早早的起来,整个人怏怏怪没精神气的。  明兰明柳里外忙活,将新制的衣服拿出来给他换上,又扶着吕迟不住往下点的脑袋给他洗脸漱口。 “一会儿去老祖宗那儿拜完年再回来睡吧,这模样怪可怜的。”明柳忍着笑意道。 吕迟含糊的恩了一声,又深深地打了个哈欠,而后揉着眼睛起身,正要往外走,忽的听见外头扑棱棱几声响,落在了窗沿上。 隐约隔着日光能看出只鸟的形状。 他起初没有放在心上,后忽的脑中记忆一通,眼睛一睁,快步走动外头瞧了瞧。 红脚信鸽站在窗台上也正歪着头左看看右看看,似乎是在辨认什么。等吕迟走到外头,它立刻飞跃起来,在吕迟的头顶盘旋两下,后认出他来,忙不迭的钻进了暖意融融的屋里。 “是从前那只鸟?”明柳也惊奇的很,一路跟到门外又跟着信鸽飞回来。 “没前面胖乎乎了,”明兰凑近了看那信鸽,笑道,“不知是路上吃了苦还是怎么,和从前比现在真叫一个瘦骨嶙峋。”  瘦骨嶙峋是说的过了,只不过相较于头前的圆滚滚瘦了些罢了。 红脚信鸽才不管他们在说什么,只自己熟门熟路的站到软榻的小几上,低头啄起盘子里的糕点。 吕迟一脸高兴的走过去,伸手不顾它满身冰凉露水,轻轻的抚了抚,后挠挠它的下巴问,“这回难不成是空手来的?” 信鸽给他挠了两下,立刻抬起自己的翅膀,依旧是老地方,卷着一卷信纸。 吕迟连忙拆下来查看。  信纸这回将两面都用上了,且是褚瑜的笔迹。只不过写的东西,吕迟不过看了一眼便愣住。 怎么的是一首淫诗? 诗句写的对仗工整,除去内里是深入浅出被翻红浪的东西,乍一看还不知多有文采。 这是明摆着调戏,吕迟哼笑一声,心想这小精怪倒是觉得自己会羞? 他当下将出门的事情往后推了推,只让明兰明柳准备纸笔。 下笔不停,当下给了两首更直白的浪荡的,裁成小纸片正卷,一边的明柳瞥见一眼,有些疑惑,问,“‘吕字上下两张嘴’……这是什么意思?” 吕迟动作停住,皱着眉头瞥她一眼,“不该看的别瞎看。” 明柳立刻噤声,规规矩矩的立在了一边。 “吕字上下两张嘴?”明兰默念一句,跟着笑道,“这莫非不是猜字谜来的?” 刚写完满纸都是吞吐不休的吕迟一本正经的点点头,“猜字谜罢了。” 他起身将那纸片夹到本书里,吩咐一旁的小丫头,“这鸽子要好生照顾起来,养胖些,不然看着可怜。” 小丫头轻声应了。 这么一下,吕迟那点困顿的意思便消散开去,后带着两个丫头去春熙苑与乐安院里拜了年,安安稳稳高高兴兴的迎了新年的到来。 秦晋边界却全不是这么个氛围。 两军对峙的气氛虽然日趋紧张,可私下里到底是曾经是一国人,年三十晚上做年夜饭时还让小兵去对面借过盐的伙夫,初一早上起来就发现对面重兵陈列。 他吓得拽裤子的手都一松,尿了一半连忙就跑回了帐子里。 等匆匆忙忙穿好战袍拿起兵器,外头已经传来厮杀声。 伙夫深一脚浅一脚的跑到外头,牙齿咯吱咯吱的打架,若非当逃兵会被当场宰杀,他此刻铁定掉头就跑。家里还有老婆孩子呢,谁愿意在这种事情上拼命? 晋军士气本就不比秦军,杀到一半瞧见另一边骑在马上领头打的竟是秦王自己,再回看自己这边满脸丧气的将领,顿时就更少了三分勇气。 不到半天就一路节节败退下去,将守了小半年的边界让了出去。 褚瑜而后领兵一路北上,如入无人之境,等信报传回京城,已是又失了三十里的土地,京城中又猛地给人扔下流言,直说秦王要带兵一路带过来了。 吕迟养了小信鸽四五天,听到这消息时还反应不太过来。 “打过来了?” 明兰忧心忡忡,明柳却是个捉摸不透的神色,点点头道,“打过来了,离宁康镇约莫三百里地。” 吕迟原本逗弄小信鸽的动作一顿,想了想到底皱了皱眉头。打仗就要死人,不是谁的父亲就是谁的儿子,多半让人不忍。 “许多是没死的,听人说秦王一路打过来,多半是直接将之做了俘虏,真杀了的没多少,因为这个,后头没打就降了的地方有好几处,听说陛下和二皇子震怒……”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吕迟奇道。 明柳睁着眼睛回,“街上的人都知道!也不晓得谁的消息这般灵通。” 第七十五章 照这个打法, 三百里地打到宁康镇给他半个月说不定都富裕。 吕迟立刻玩不住小信鸽了, 抬手就要把绑在它翅膀下的小纸片拆下来, 这关头飞过去,小身板还不够人射一箭的呢。 却不想刚才还在他手心里蹭脑袋拍翅膀的小东西忽的腾空飞了起来, 一下跃过窗棱, 飞在半空中俯视着下头的人。 “哎, 哪儿去?还不回来, ”吕迟连忙站起来,伸手向它,以期胖鸽子落回到自己手上。 胖信鸽在半空中看了他一会儿,忽的飞回来, 却是落在小几上啄了两口上面的糕点,还不等吕迟嘱咐下人关窗的功夫,它就快如闪电以与那胖身子毫不相符的灵巧飞出去不见了踪影。 吕迟跟在它后面跑出门去, 却只见到一个小小的灰色身影从天际略到了院墙的另一边,没一会儿就丝毫看不见了。 “哎, 怎么就这么笨, ”吕迟丧着脸,来回走了两圈,“要它走不走,不要它走了却是火烧屁股似的留不住。” “少爷莫要忧心,我看这小鸽子很有灵性,人精都比不过它,路上准保是不会出事情的。”明兰安慰他。 “可不是,”明柳站在一边跟着附和,“吃了这么些天吃胖了就晓得走了,我看一开始就是想在这里养养膘,现在时候到了它自己也知道,来回这么多趟了,下一回来再教训吧。” 吕迟想想也没有其他的办法,由着红脚信鸽去了。 战乱的消息一传出来,在百姓之间兴起的风言风语便不是人为能够把控住的。更别说三五不时还冒出一两句所谓秦王的意思,什么绝不杀平民,什么善待百姓一类的。 让官府大为光火,等仔细追查下去,抓了一群人来上,这个说是那个告诉他的,那个说是九爷爷七大姑哪里听谁说的,总之找来找去找不到这耀眼频出的源头,只能着急的干瞪眼。 甚至百姓之间有了秦军一来就投诚的传闻,广为流行。 不过又是三五日,已经又往前占了五十里路,晋国兵士本就战力不足,又乐于安逸从而军心涣散,加上谣言飞走,一时之间竟没有其他办法可以改变这局势。 正火烧眉毛上下急成一片之际,秦军忽然毫无征兆的停了下来,沉寂了足足三日没有消息。 皇城里又是慌又是怒,皇帝几乎恨不得割了晋国一半地给褚瑜,如果能换来他皇位的安稳,他必定也是肯的。只褚清还余下一些雷利果断,当下将几个年迈又频频败仗的将领换成了自己手下几员干将,后才在两军相交之时勉强打平几场,维持住了定局。 正月初十,秦军派出信使议和。开口竟说秦军可以主动后退八十里,几乎等同于退回了两国相持不下已久的边界线,条件只有两个:一、晋国要承认秦国与之对等的地位;二、为示两国情谊,两国联姻。 条件乍一看实在是对晋国百利而无一害的内容,皇帝听完那信使的话,几乎当下就要点头应了。 大殿之上,褚清开口询问,“不知秦王可有和亲人选?” 做信使过来的李勋点点头,脸上带着笑意,“有了。” “谁?”皇帝探出半个身子,深怕旁人看不出来他的急切一般。 李勋毫不含糊,开口便道,“吕家的大公子。” 皇帝起初听见吕家两个字,猛一下想到的就是吕芙,心里还念着,好哇,褚瑜莫不是知道自己已经指了这丫头给褚清,刻意让他难堪? 转念一想却又不至于,也就那当口他又听见后面几个字,冷不丁还以为自己年纪大了耳背听岔了,因而抬高声调反问道,“你说谁?” 褚清的脸色却是猛地黑了,“不可能。” 李勋老神在在,双手拢在衣袖里,又开口重复一遍,“吕家大公子。” 皇帝面上的惊愕无以复加,又不太赞同的看了一眼一边飞快否定这件事情的褚清,道,“吕家……吕家已非朝臣,这,恐怕有些难办。” 李勋道,“天子脚下,陛下一张旨意的事情,秦王只此一个要求,再无其他,等吕公子到了秦国,也必定以后宫之主的礼仪待他。” 褚清脑子里的火气一股股的往天灵盖去,若非掩饰在衣袖下面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恐怕这时候已经忍不住发作。 “朕,要再想想。”皇帝道,“来人,送信使下去休息。” 在皇帝看来,这实在是一桩太过划算的买卖,不就是吕迟一个,能换到这晋国江山稳固,有什么不肯的?只是面子上有些过不去。 外人看来,吕益给晋国皇室卖命小半辈子,如今退居乡野还是因着用命帮皇帝挡了刺客,才安生不过几天功夫,这边就转头要把人儿子拿去卖了? 未免太说不过去。 褚清因为这件事情脑中乱成一团,隐约觉得事情不对,又一时整理不出一个思绪。 阿迟去过秦国,是在那个时候和褚瑜有了认识,还是仅只因为最开始那一场宫宴,亦或是最初在宰相府里的相遇? 他思来想去将每一件可能的事情都仔细琢磨过去,却依旧得不出一个可信的结果。唯一能够确定的是,他绝不会让吕迟成为这样一个棋子。 “这事情哪里由得你?”皇帝看出褚清的心思,却没往深了想,只以为褚清是因为从小与吕迟亲近而有些不舍,于是道,“褚瑜只提出这样的条件,已是说不清有多幸运,他若是什么都不说,径直带兵杀入京城,那时候还不是一样想娶谁就娶谁?吕迟也不是个宝贝,若真要说他是个宝贝,也是因为这个时候褚瑜开口要了他。” 褚清冷着脸没说话。 皇帝自顾自的站起来,道,“一会儿朕会让人将吕益带来,后头的事情朕亲自和他说,不用你处置了。” 褚清抬了抬手,冰凉凉的仰首看了皇帝一眼,瞧得皇帝后脊梁直发冷,后才开口道了告退,头也不回的快步走了出去。 皇帝一个人站在御书房里,来回走了三五圈,心头鼓噪着一股子异样的惶恐,半天才强自压下去,又叫来外头的宫人,“让人去把吕益找来。” 褚清出了宫门,径直上了马,一个侍从见状连忙跟上,本以为他是要回府,却不想褚清一气儿骑马出了京城,往宁康镇去了。 宁康镇上百姓虽然人心惶惶,可到底还没散,多半准备将年过完。 路上披红挂彩,还热闹的很。 约莫天黑之前,褚清才到了吕家门口。小厮不认识他,还直问他是谁。 一旁的侍从冷声答了,那小厮才诺诺应了,而后转身飞也似的跑进去通报,后面又另外两个将褚清往屋里头迎。 这会儿来叫吕益进京的宫人还不过是在半路上。 褚清没去找吕益,而是径直让人带着去了元宝居里。 隔着元宝居的院墙,能隐约听见里头的人说话。 “我不堆了,太冷,”吕迟道,“枣木你们堆大些,我看看厨房里有什么好用的没有。” “堆不大了,”不知是哪个小丫头说话,“这院子统共没剩下多少雪花了。” “看着脏乎乎的。”吕迟道。 话音才落,院门给人敲了敲,连忙有个小丫头跑出去开门。 吕迟站在廊下拢了拢自己的衣袖,嘟囔一句,“这个点儿是谁来了?”说着伸长脖子去看。 外头慌慌张张进来一个小丫头,结结巴巴的道,“二皇子,二皇子到了。” 才说完,褚清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后,好歹没将人给吓晕过去。 “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吕迟一见褚清,面色身姿均没变化,站在台阶上略有些不耐的看着褚清,“上次的事情我还不太高兴,你还是去找我父亲吧。” 面上平静,可心里不用多想也知道褚清这时候来不会是没有要紧事,而那要紧事是什么,多半也不会和褚瑜没有关系。 褚清原本略带考量的看着吕迟,将他的面色细细的看在眼里,若是此时吕迟有一丝不自在,他也自然的要将他和褚瑜归到一块儿去。 好在吕迟的反应自然的很,甚至这个时候还有闹脾气的心思,反而让褚清放下心来。 “你们都先退下去。”他开口就要摈退身边的侍从与吕迟的仆人。 吕迟上回给他胡乱一抱,哪里还敢单独和褚清在一块儿,生怕他自控不住做出什么乱来的事情。当下开口道,“你们别走!在屋外侍候着,我进屋和殿下说话,一会儿再端点茶水进来。” 褚清听了这话,没有开口反驳,明兰明柳便也跟着应了,快步走了下去。 吕迟褚清两人前后脚的功夫进了屋里,吕迟主动问,“你来找我什么事情?” “秦国要和亲。”褚清道。 “和亲?”吕迟心里奇怪,“怎么和亲?” 褚瑜两个孩子,一个十岁一个两岁不到,晋国这边满打满算也就是个骄纵的褚歆,难不成她还能和褚宏安凑一对? 吕迟压根没将褚瑜算在里头。 褚清脚步停在吕迟身后两三步,见他只自己坐在桌边,双目睁得圆乎乎,面色依旧寻常。他心里最后的一点隐忧也跟着放下了。 阿迟与褚瑜,恐怕真的没有一点私情。 “褚瑜提出要和亲,人选选了你。”他于是将事情没有什么挽留的告诉了吕迟。 吕迟这才整个愣住,满脸惊愕,隔了三五息的功夫才道,“这是什么意思,我是个男子,怎么和亲?” 褚清的面色也跟着不很好,只是中间夹杂了几分柔和,“这事情你莫要担忧,我自会和父皇去说。” 他开口说出的保证倒是很好听。 吕迟想了想,又摇摇头,起身道,“殿下心里清楚的很,这事情根本推脱不了,又何必说出这样的话来。” 褚清面色一滞,想要辩驳,却听吕迟接着道,“我不知褚瑜提出的条件具体是什么,也不知我和他怎么平白无故有了交集,只不过,若是将我放在这样的位置,我还有什么可选的? 这晋国上下百信命加起来有多少,难不成要因为我个人的喜怒而白白葬送了?如果那样,我成了什么人,吕家又成了什么?” 他越说越悲壮,好似下一刻就要为了国家大义而一头撞死在房柱上。 明柳端着滚烫的茶水从外头进来,一抬头就瞧见吕迟眼睛红红,双肩耸动,可背着褚清的神色分明带着点忍耐不住的笑意。 着实诡异。 她不敢多说话,紧紧把头低下来,一言不发的将茶水放在桌上,各自给他们倒了一杯,后欲言又止的走了。 褚清给吕迟堵得无话可说。 道理的确是这么个道理,秦国既然提出了这么一个几乎百利无一害的方案,此时百姓不知还好,若是外头的人知道了,他吕家算什么,还能为了一家人,一个人而将整晋国的人拿来冒险不成? 若是再往上延展,知道推阻了这事情的是自己,褚清皱了皱眉头,那民心该失成什么样? 此时此刻,他终于恢复了一些被情爱阻断了的理智思绪,猛地想起自己的后路来。 “殿下,你要想清楚,”吕迟适时地转身看着褚清,道,“你是否愿意为了我背弃这一国的子民?” 吕迟说出这样的话,要的并不是具体的答案,他要的不过是让褚清看清楚自己的本心:他也许爱吕迟爱的发狂,然而他更看重的是百姓的存亡。 退一步说,即使自己真的心悦褚清,他这个时候如若因情爱而选小家,吕迟也是要看不起他的。 只不过吕迟这会儿倒是高看了褚清,他可以不在意黎民苍生的死活,唯一无法背弃的是对权力的渴望与追求。 “我、”褚清开口,下意识的想要为自己辩解,然而却又狠狠噎住。 说什么呢?说吕迟刚才的话不是真的,他愿意为了吕迟抛却这天下人? 褚清说不出来,吕迟清楚的很。 第七十六章 明柳躲在偏房偷偷的瞧着褚清匆匆来又匆匆走, 等人出了远门走的没了影子, 这才转头提着裙子小步跑到主屋里, “少爷,您方才哭什么?” 吕迟正捧着茶杯, 目光暗淡如丧考妣的坐着。明柳和后脚跟着进屋来的明兰都是心头一跳, 而后俱是关切起来, “少爷, 这是怎么了?” 明柳转念一想,还以为方才进屋里时候看见的古怪光景是因为吕迟伤心过了头。这个当口,外头什么事情不可能?难保不是发生了不可挽回的大事。 吕迟只低着头,双手抬起来屋里的摆了摆, 而后道,“把门给我关起来。” 外头的小丫头听了连忙依言而行,将房门给关了个严严实实。 明兰明柳跟着吕迟沮丧的脸色都要哭了, 却见那门才关上,吕迟的脸色顷刻间便好了过来, 甚至微微露出点笑意。他将双手放在自己唇上对两个贴身丫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后开口道,“家国大事,你们问什么。” 声音里头怏怏,不知多丧气。 吕迟沉默下来,歪头仔细听了听,虽然听不到半点声响,也不知道外头是不是真有褚清派来的人瞧着。 可阿瑜总不会骗我的,吕迟想,干脆就要装到底才好。 两个丫头面面相觑,不懂他这是个什么意思。 吕迟给自己再倒一杯热茶,坐着慢慢饮,约莫又过了小半刻钟,他才松一口气,对两个有些愣愣的丫头道,“成了,没你们什么事儿,我自己睡一会儿,没事情别找我。” 放在从前,他日日睡时时睡,想睡就睡也没什么奇怪的。可近些日子外头的事情变动实在太大,又是转瞬间的,吕迟难得都在心里存了点心思,多半睡不着。今天这般要睡,着实新鲜。 明兰明柳心里依旧满是疑窦,却也不好发问,只规矩的应了,而后转身退下,又和外头的丫头说了,自让吕迟自己睡去。 这边是一出,另一边来接吕益的宫人也到了,恰在吕家门口与褚清打了个照面。 宫人见褚清满脸黑沉,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规规矩矩的行了礼,各自走了。 对这仗打不到京城来吕益早有预料。 秦国的军队虽然勇猛,然而在这场战争之前已经因为平乱消耗了许多国力,其实并没有能力一路打到京城里来。 如今褚清派出的几员大将又隐约有能与之抗衡的能力,如果将战争时间拉长,晋国到底富庶,真要打下去,谁输谁赢却不是个准数。 宫人来请,他自然也客客气气的去。出门时候已经天黑,一路快行到京城也只剩下街边亮着一两盏灯笼,仔细看去原本繁华的京城颇为冷凉。 马车一路没有停歇,径直去了皇城,连到宫门处都是径直而入,几乎一直坐马车到了内宫之中。里头马车不能走,又有步辇早早等着,总之紧赶慢赶,竟是一分一秒都不得闲。 “大人,请。” 宫人引着吕益一路到了御书房,后在门口站住,只对吕益躬身摆手。 御书房里不止有皇帝,剩下还有赵丰年,替了吕益做宰相的宋清河,最后自然还有二皇子。 皇帝一见吕益进屋,还不等他躬身行礼,立刻就快步迎了上去,高声道,“爱卿!” 他本没觉得有什么,可一见吕益与他相较于从前消瘦些的身子,联想到自己这会儿是要将人家的长子送给男人当老婆,一时竟起了不少愧疚,不免显在脸上。 吕益见状,心思跟着一转。 这时候吕家只不过是庶民,皇帝断没什么用得上的地方,可他却满脸惭愧,断然是因为做了些对不起自己的事情。皇帝能有什么对不起自己的? 吕益再想到战事吃紧,对手又是褚瑜,褚瑜与阿迟的那点关系。前后一理也便顺了,兴许就是褚瑜顺势提了用阿迟换停战的事情。 妙哉! 吕益差点儿笑出声,只面上还要装着忧虑,走上前去躬身行礼,“拜见陛下,拜见二皇子,赵大人,宋大人。” “哎呦,老吕,你实在是折煞我。”赵丰年一把走过去将他扶起来。 宋清河也开口连声老师,十分客气。 皇帝是里头心最虚的,也道,“虚礼就不必了,今天过来是同你商量些事情。” 有什么商量的,吕益暗嘁一声,不过是知会我,倒是说的好听。 心里这么想,面上却做出愿闻其详的神色。 皇帝便也不周折,只将白天李勋来说过的事情前后详细的告诉了吕益。 果然如此,吕益心里一松,眉头却跟着紧紧一皱,十分为难,“这……” 皇帝道,“此时实在没甚么道理,也不知褚瑜是否刻意羞辱,然而……”他顿住。 “然而,家国大事,怎么好为了阿迟一个而让战争连绵不休下去,”吕益接道,他深深地低着头,声音低哑,“我明白,百姓为重,社稷为重,陛下只管下旨就是,阿迟那里我会去说服。” 皇帝见状,喜不自禁,上前一把将吕益扶起来,保证道,“爱卿,朕知晓阿迟是你心头宝,这件事情朕绝不会亏待了你们吕家。” 把人家嫡长子都拿出去嫁了,还要怎么不亏待。赵丰年与吕益共事多年,此时心也忍不住给吕益揪了一把。后又转念松一口气,还好家里阿婉已经早早的从那泥潭里出来,若是先前与吕迟成了,订下婚约此时听见这个消息岂不是更加心痛? 事情说到这里,第二天皇帝便将李勋叫来,同他说了晋国这边的答复,算是应了褚瑜的要求。 李勋早有所料,又笑道,“不知回程路上,我是否能去见见吕公子?” 皇帝有些奇,“你见他做什么?” 李勋早有说辞,“如若吕公子不肯,我自有办法说服他。” 皇帝闻言也没别的好说,只含糊的应了,道,“那你自己去吧。”他可不掺和后头的事情。 惶惶不安了整个正月的民心,随着这天一早京城传出来的停战且秦军后撤的消息而大为振奋。连带着将这个消息带过来的李勋一路出京城都未曾受一个白眼。 只不过稍微晚些时候又传出一个消息,说的是吕迟舍身为了晋国百姓要去秦国和亲的事情。 京城里的百姓谁不知道从前宰相府里的那个元宝疙瘩?早些年吕迟喜好出门的时候,更是不少人见过。比宁康镇好上不知多少,京城里的百姓可没有一个说吕迟纨绔的,广为流传的都是他长得如何仙人之姿,如何如珠似玉。此时听见这个消息,一边是咋舌愕然,一边不免惋惜。 “我还是做姑娘的时候,有一回去广化寺上香,远远的在殿里见过吕大公子,嗬,六岁的光景,长得白白圆圆,如个粉团子,在那蒲团上规规矩矩的跟着家里人叩拜,我可一辈子都忘不了。” “嘁,早些年算什么,后头这两年来你们是没多见过吧,那才是长开了,看一眼都要增寿!” “怎么就嫁给男人去?” “嘁,你们几个妇人哪个比他长得好看?他如今为了咱们晋国上下百姓的命要受这样的屈辱,你们倒在背后多嘴多舌起来!” “哎,哪里算得上多嘴多舌,只不过觉得惋惜罢了。” “菩萨脸,菩萨心!” 一路絮絮到了后来,差点耐不住要给吕迟做成神像摆在庙里拜。 只他们却不知,吕迟这两天自个儿躺在床上打滚,连做梦都是笑醒的。 有人欢喜有人愁,这信头两天还瞒着家里其他人,只吕朱氏和吕益知道,后头连宁康镇也传遍了,这便怎么也拦不住了。 先是吕平吕修,后是吕芙,最后连着老祖宗也知道了个清清楚楚,当下厥了过去。 几个弟弟妹妹虽没厥过去,可也昏头昏脑的不敢信,一个个跑到元宝居里要问吕迟。 吕迟一本正经的都对他们点头,“自然是真的,这还能有假的不成,这事情已经定了,你们旁的就不要多说了。” 吕芙拿着手卷抹眼泪,“这,这也太欺负人了,怎么能这么来呢?” 吕平吕修一脸沮丧,却也知道家国大事哪里能由得他们做主?站在边上半天没说话,也不肯走。 只个妹妹要好好哄一哄,吕迟伸手摸摸吕芙的脑袋,道,“这有什么好苦的,我又不是去送死,秦国我也去过的,没那么怕人。” “可,可秦王是个男子,你也是个男子,”吕芙还是过不去心里的坎,另外也有些不懂,迷惘道,“秦王是不是说错了?他兴许是把‘吕芙’、‘吕迟’的名字记错了呢,” 她虽然一点儿也不喜欢秦王,可此时却恨不得帮着哥哥去了,也好过自己哥哥一个男子去秦国受屈辱。 “瞎说,”吕迟瞥她一眼,正要发作,却见吕芙眼睛红红好不伤心,只得收敛脾气,耐心道,“不是这么回事,你别瞎想。” “你又不能生,他说不定还有别的女人呢,”吕芙道。 “他敢!”吕迟瞪起眼睛,一下说溜了嘴。 吕芙和吕平吕修一齐疑惑的看着他,“敢什么?” 吕迟干脆甩出了自己的脾气来掩饰,“得了,得了,事情已经定了,你们不若哄哄祖母去。” 他这两天去看了老祖宗几趟,都是躺在床上起不来。可那样子,吕迟一眼就看出是装的。平时身子骨多健壮一人,此时也是面色红润的很。 装出这样子只不过是为了胁迫他爹去皇帝那里将这事情推了。 吕迟自个儿去了两趟觉得没什么意思,便也去的少了,干脆学老祖宗搬出心头郁郁的借口躺在屋里睡觉。 天色阴沉了两天,终于渐渐清朗起来。 李勋脚程慢,已经另外放了信鸽将这边的消息全都传给褚瑜。 连着一起到的还有红脚信鸽。打仗军营移来移去,它绕了有些时候才晕晕乎乎的找到军营,又努力认出褚瑜的帐子。 帐子里,褚瑜正独自坐在榻上闭着眼睛休憩。 两只信鸽争先恐后的钻到帐子里头,咕咕咕的叫起来。 褚瑜睁开眼睛,伸出一只手,红脚信鸽连忙外头啄啄另外一只信鸽,然而趁着人家吃痛,连忙抢先站在褚瑜的手臂上,抬起自己的翅膀邀功似的连连叫了两声。 褚瑜见了它便联想起吕迟,不由露出点温和的笑意,他用另外一只手解了红脚信鸽带来的小纸卷,后同样收了另外信鸽带来的东西。 他从一边掏出一小把碎米,放在桌上由着两只鸽子啄食。 红脚信鸽看看那碎米,心里颇不是滋味,才吃了几天好的,回来却又要做苦工吃糠野菜,实在天上地上难以维持欢颜。 事情有轻重缓急,褚瑜先看了李勋寄回来的信报,结果如他所料。却不知阿迟寄过来的信件里写的什么。 吕迟胆子一向大,旁的事情不说,就说两人欢好时候他也没拘束过自己的欲求,知道归知道,褚瑜在打开那纸卷的时候却也没料到里头的内容露骨至此。 开口两句双关的打油诗,将两人前一次见面在净房里的事情描述个彻彻底底,又带着缱绻旖旎,后头跟着是一幅画,丝丝缕缕都勾勒的清晰可见,不过几笔就将吕迟自己的脸庞画的入神。他双目微阖,面上的神色如痴如醉又带点浅淡笑意,眉眼露出沉醉于引诱,仿佛要从那纸片里活过来。 褚瑜放下纸片,心里的火热却挥洒不去,他坐在榻上,气息粗沉,只恨不得将那不知死活轻重的小东西抓到面前来好好惩戒一番。 第七十七章 在屋外站了一会儿, 指尖扶着门染了点凉意。忘忧将手放在嘴边轻轻地哈了一口气, 缓了缓那冷, 后推开厚重的门帘,进了里屋。 老祖宗正半坐着饮茶, 面上郁色散不去。 她心头最疼爱的就是吕迟, 此时却偏偏要以和亲的身份送到秦国去, 实在气的够呛, 不知将皇帝和秦王骂了多少遍。 忘忧在她脚边坐下,轻声道,“可要吃点粥?厨房刚做了燕窝粥。” 老祖宗无趣的摆摆手,“吃什么粥。” 芳锦站在一边, 想了想开口道,“老祖宗可记得上回少爷过来吃酒?还是京城那一回,他才从秦国回来不久。” 她问的突兀, 老祖宗也颇为奇怪,反问, “怎么, 那一回有什么奇怪的?” 芳锦摇摇头,道,“没什么奇怪的,只不过奴婢记得那一回少爷还说起自己心中有了中意的人,就是在秦国的时候遇见的。” 老祖宗跟着她的话想到那晚上,也跟着来了点精神,“的确说过,还说,那人家世好,可能好到哪里去?” 芳锦道,“彼时比宰相府家世好的,能有几个呢?” 她这么一说,老祖宗便愣住了。 家世比宰相府好的,也不是没有,只不过她从来没再往上细想过。如今前后连起来看,家世比宰相府好的,出了秦王,那还找得出第二个吗? 她不由得更是因此骇了一跳,连忙抓过忘忧道,“去将阿迟母亲叫来,我有话问她。” 忘忧点头,匆匆扭身走了。 其实对这和亲的事情,吕朱氏也有不少别扭。只不过天数久了,她也就自然想通。只要阿迟自己过的开心自在,别的有什么要紧的? 加之吕益也劝,吕朱氏自然也就将心防放了下来。 “夫人,忘忧姐姐过来,说是老祖宗请您现在过去一趟。” 外头站着侍候的小丫头轻轻掀开门帘探进一个脑袋来通报。 吕朱氏本在刺绣,听见这个连忙站起来,“知道了。” 出门就见到站着的忘忧,两人一块回了春熙苑里。 “母亲。”吕朱氏进门,面上带点笑意迎上去。 老祖宗却没空与她掰扯,直接道,“阿迟同秦王,是不是早有交往,这事情你知不知道?” 吕朱氏给她问的一愣,心思一转,这事情现在哪里能认? 于是只露出惊愕的表情,反问,“母亲这说的是什么?” 老祖宗满面狐疑的看着她,思忖片刻跟着放柔了语气道,“你若是不知道就算了,我现在怀疑阿迟早就和秦王有私情。” 吕朱氏眉头微微蹙起,道,“母亲,这话怎么好说?”她缓步走过去在老祖宗腿边坐下,“只是个怀疑罢了,若是给有人听去,咱们吕家如何自处?您说的那时候,阿益可还身居要位呢,秦王可是反贼……” 她这么一提醒,老祖宗连忙收声,“这,唉,我就这么随便一说。” “如今事情已经定了,母亲便莫要忧心,阿迟到底是个男子,没规矩绑在他身上,兴许反而快活。” 这话老祖宗到底还是不愿意听,“哼,什么快活?受辱倒成了快活了?” 她正要接着往下发作,却听外头传来通报声,“老爷到了。” 说完吕益便掀开门帘子走进屋里,瞧见吕朱氏坐着,立刻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你怎么在这儿?倒是没想到,刚好,一会儿一起回去吧。” 见了自己儿子,老祖宗也给不出什么好脸色,只道,“你过来做什么?” “过来瞧瞧母亲的身子是否有好转,近些天来挂念的很。”吕益笑眯眯的坐到吕朱氏身边,帮她挡了老祖宗,后道,“母亲想开些,阿迟那边的事情,我自会周全处置。” “你又怎么周全的起来,”老祖宗道,“这事情又由不得你。” 另一边,这天下午,李勋也到了吕家。 他本不是是来找吕迟的,不过也先直接去了元宝居,没惊动其他院子的人。 吕迟正穿着便服站在院子里那一把小锄头松土,脸上沾着点灰扑扑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蹭上去的泥。 “帮我拿一个篮子,”他道,转身就见李勋站在自己身后。 “吓我一跳,”吕迟后退两步,又不太高兴的看着一旁站着的丫头小厮们,“怎么每一个开口通报的?” “是我走的快了。”李勋道,后笑,“吕公子,能否借一步说话?” 吕迟放下手里的小锄头,在一旁小丫头端上来的热水里洗了手,后先一步往屋里走,道,“屋里说吧。” 才进屋里,李勋转身关门的功夫,吕迟便道,“原来来当信使的是李将军。” “惭愧。”李勋拱手笑道。 “你来这里做什么,”吕迟道,又立刻问,“阿瑜什么时候来?” 李勋道,“我奉命过来为殿下带口信,再将一点东西交给你。” “什么口信?”吕迟来了精神,琉璃珠似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李勋。 “口信不是给你的,东西是。”李勋开口,隐约露出一点难堪。他说着走到门口,将门打开一条缝,对外头跟着来的侍从招招手,从他那里取来一只小箱子。 箱子吕迟是认得的,李勋也不是头一回见。 那春宫画的小箱子里装的是什么,李勋早八百年就窘迫的瞧过。 “哎,竟把这个带来了。”吕迟高兴的接过那箱子,“想了好久了,不料你会带过来。” 箱子还是他头前从家里带到秦国留在褚瑜身边的那一只,里头的画册可是他亲手荒废了不少时日作成的。 “口信是带给你祖母的,时间紧迫,我就先去了。”李勋说完,头也不回的快步就走,唯恐吕迟开口还要说说那箱子里头的东西有多好。 李勋往其他人哪里到底带了什么口信吕迟不知道。 他只知晓等到了晚上几个弟弟妹妹又来了,却早不见前两天的丧气,隐约还带着鲜活。连春熙苑里都有小丫头过来传话,只说老祖宗身子大好,明儿个让吕迟过去陪着吃早饭。 “其实我也想去秦国转转的。”吕芙坐在吕迟身边,亲昵的靠着带点撒娇气,“若是哥哥在秦国生活,趁我还没有婚约在身,也该去转转的。” 吕平吕修玩心不重,只十分仰慕褚瑜,“我听说秦王文韬武略都是一等一的好,终于有幸得见了,到时候必定要讨教一番才是。” 夸小精怪的,吕迟自然都受得住,他下巴微微扬起,带着点得色,“到时候再说吧。” 一家人一扫前些日子的不快,和乐融融。 两军相持之地,气氛也渐渐松快下来。秦军往后一寸,晋军便往前一寸,果然一路退回到了边境线处。 这回处理的干干净净,连着界碑都立了起来,一时在没有什么好争的。 等消息传回晋国京城,自然又是上下欢喜。 如此便没有别的好说,吕迟只管自己在家里等着人来接,却不想从正月一路等到了二月末,万物复苏回暖的时候。开始还好,后差点儿气背过去,后头干脆愤愤只说不去了。 枣木怕他闷了,找了千般理由将吕迟带出门去,宁康镇也没什么地方好去,只还是去了钱一会去过的小茶铺,里头的说书人已经换了一个,说的话本也变成了才子佳人男欢女爱的。 吕迟下巴上的胡渣有两天没刮,头发也松松散散的瞎梳,衣服又灰扑扑,跟着整个人没什么精神气的趴着,竟没有人认出他来。 就听那说书人从一男一女相识相知,讲到感情淡了要分离。 恰是一句,“三五天没有见,原本以为段郎是被事务缠住脱不了身,李三娘便也还耐心的等着,却不想没两日,出门一趟却正好在哪街边拐角瞧见段郎,正同个年轻貌美的小娘子凑在一处欢声笑语……” 吕迟原本随便听听,到了这一段却忽然支起脑袋,面色更垮下去。 一旁枣木也听的来劲,不由轻声一句,“那段郎实在太不是东西!” 吕迟心头跟着扑通扑通的跳起来,不由将自己带进去往坏处想,阿瑜这么久还不来,莫非是有了二心,见着了比他好的小娘子不成? 他本就狐疑重重,一想到这重可能,就不禁一路往下延伸,心里翻搅酸涩起来。 正当下,外头忽然一阵喧闹,有人惊声低呼,“嗬,他们说秦王来了!” 枣木一愣,连忙起来跑到外头看,只见远远几匹高头大马正缓缓过来,为首骑马之人,的确十分眼熟。 他当下一拍大腿,回身折返进茶铺,趁乱一把将吕迟拉了起来,“少爷,少爷,快回家里去,该梳头换衣服了。” 这一番不梳洗的模样放在家里和这小茶铺里就罢了,怎么好给秦王看去。 吕迟抬手揉揉眼睛,哼了一声,甩开枣木的手道,“换个屁,我一会儿找小娘子去了!” 外头人声嘈杂,想来没人听得见这句,枣木还要劝,余光里却见那马不知怎么就停在了茶铺门口。 第七十八章 “哪儿有小娘子给您……”枣木苦着脸尽力劝, 又琢磨着偷瞧人群里有哪处空当点, 好偷偷带着吕迟出去先。 吕迟给他拉了一半踉跄, 不太高兴的执拗站住,“拉我做什么?” 枣木余光里眼见着那马上都有人下来了, 心里头更是焦灼, 连忙凑到吕迟耳边说, “秦王殿下在外头呢!” 吕迟却不信, 不仅没躲,反而伸长脖子往外看,还道,“诓谁?实在讨打!“却不想这话才说完, 他就正好和翻身下马的褚瑜看对眼了。 外头的人群原本看着热闹,多半还不相信秦王来了的的说辞。这当口,战事才将将初歇, 得了疯症才只身带这么几个侍卫亲自来呢。 众人几乎只纷纷瞧见了褚瑜的俊逸,与他一身不可进犯的肃冷气, 暗自思忖不知这是哪里来的儿郎。 想凑近点看的怕惹了事, 想走远一点又舍不得这热闹。是以你退我,我搡他,挤作一团纠缠的分不开。 吕迟心里暗自哎呦一声,别说枣木拉他走,这会儿就是十个大汉将他拖住恐怕吕迟拼了命也要逃出去。自己这时候模样多狼狈多不整洁,这小少爷也是清楚的很。唯恐跌面,连忙扭头遮遮掩掩的往茶铺另一边,借着人群的阻隔将褚瑜的视线甩开。 恰巧那人群的末尾正因为不断向前推挤而露出一点空缺来,吕迟找准机会低眉顺眼的往外冲,巴不得所有人都给沙子迷了眼睛,看不见自己来的好。 虽然心里这么想,可隐约说不出哪儿一角又期盼着那小精怪追上来将他抓住。这么一路纠结的往偏巷走,就听得身后热闹的人声越来越远,却也没等到半个追上来的人影。 是以带着一肚子气飞快回了家里,对那小娘子一说越发游移不定,暗自揣摩。 揣摩归揣摩,可梳洗打扮少不了。一回元宝居,立刻招呼丫头烧水洗澡,又让明柳给自己刮胡子。 “这么些天了,还以为您起了要蓄胡子的意思呢,”明柳拿着刮刀,伸出指尖在吕迟的下巴上轻轻抬了抬,后下刀仔细,“心里因此担心了两天,好在您自己开口了。” “长了胡子难看了?”吕迟一惊,连忙问。又顺势想到方才在茶铺里和褚瑜看对眼的事情,若是这难看的样子给他看了去,兴许难免要少些喜欢。 此时又忍不住给自己开脱,若是方才认出自己来了,怎么会不上前?大概还是没有认出来的。 “倒不是难看的缘故,”明柳手下利落,不过几下就将吕迟的胡渣刮了个干干净净,后直起身子仔细审度吕迟一番,评道,“少爷皮肉白净,看着是个少年郎的模样,凭白多了这胡渣,莫名老成,不对劲。” “别瞎说什么少年郎,”吕迟瞥她一眼,颇为认真的反驳,“过了年已经十七了。” 明柳将那刮刀冲洗干净,笑着应道,“是,十七是个大人了。” 小丫头来来回回走了几趟,这时候终于停住,规规矩矩的福了身,“少爷,热水好了。” 吕迟二话不说起身就往净房去,等泡在池子里的时候,难免想起上一回在这里胡闹的光景,气的蹬了好几下腿,在池壁溅起不少水花。 方才在外头他总没有看错的,可是连着到这会儿都没传来半点消息。吕迟想想又有些委屈,自己钻到水底去揉揉眼睛,后才起身叫人进来侍候。 等他趴在软榻上让人绞干头发,昏昏欲睡之时,已经约莫过去一个多时辰,外头此约莫传来点动静,一路直向元宝居来了。 吕迟连忙让明柳动作快些为自己梳头,明柳却难办的很,“您的头发还半湿的,一会儿梳头完了难免头疼。” 还好来的是吕芙,没跟着其他人。 她双目放光,脸蛋红扑扑,进了屋里也没什么闺秀仪礼,露齿就笑,也不管吕迟身上还有水汽,只贴上去道,“哥哥,可惜你不在了,方才秦王殿下开口将祖母说的连话都不知道怎么接了,如今虽然还生气,只是面色也不摆了。” “见了祖母了?”吕迟一愣,想明白过来,原来这么些时候没过来,是先去了长辈那里的缘故。 “现在怎么说?”他问。 吕芙道,“他长得真俊,又能打仗开口也不似武夫,从前觉得不好,现在却觉得也很妙。”她停了停,好歹收敛了些自己的心情,接着回答吕迟,“晚上,好像是在祖母哪里用饭的,大家都去,祖母原说差人过来告诉你,恰好我要过来,就揽了这差事。” 吕迟心窝口一热,强自装作若无其事,“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吕芙见他不为所动,撇撇嘴,“哥哥你晚上可千万要去,别不愿意啊。” “知道了!” 后一下午,元宝居就没外人再来过。气的吕迟咬牙,好,你能忍,我还怕你不成? 天色慢慢的黑了下去,明柳站在吕迟前面打着一盏灯笼,与他轻声说话,“等用完了饭让枣木来接您?” 吕迟此时打扮的整齐,通身一派精神气,只垂着眼若有所思。与明柳搭话也是有一句没一句,含混着说不清。 明柳听不见人回答,回头看一眼,差点儿见着吕迟从台阶上一步滑下去。 她惊呼一声连忙伸手将人扶住,后一路不敢松才到了春熙苑门口。 “少爷,到了。”她拉拉吕迟的手,轻声的提醒。 听到这句,吕迟立刻回了神,停住脚步抬头往里头瞧,春熙苑除了人声喧杂些,与平时看不出什么两样。 再往里走两步,就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殿下这么一说,顿时觉得豁然开朗!”说话的是吕平。 吕迟循声又走两步,就瞧见褚瑜给吕平吕修围住,正站在廊下说话。 通报丫头见了吕迟,连忙朝里面道,“大少爷来了。” 一声下去,这院子站着的没有一个不往吕迟这边看。 他本就是眉目生的极好的人,此时仔细梳洗装点过,刻意弄了个身衬脸色的衣服,整摇身一变,依旧是个玉人,哪儿看得出半点儿颓丧样。 “哥哥,”吕平吕修一见他来,俱都绽出笑意来,两步上前迎道,“你来了,就等父亲与母亲了。” 吕迟恩了一声,避开褚瑜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只问,“祖母如何?” 吕平与吕修不免抬头看褚瑜一眼,道,“正亲自定晚上的菜。” 从前只吕迟过来,老祖宗会亲自安排菜,此时褚瑜却不知怎么巧舌如簧有了这样的殊荣。 转头不过一下午,无论是弟弟妹妹还是祖母,一下都转投到精怪那边了。他收了原先给褚瑜说话的心思,半带着赌气的想,让大家怪你才好。 褚瑜的视线紧跟着吕迟,落在他表情多变的脸上,连隐约蹙眉的动作都生动好玩得紧,引得他心直跳。心里想什么归一回事,可面上却半点不显露,只缓步从台阶上下来,听不出什么情绪的叫了一声,“阿迟。” 吕迟颇为忿忿,那眼角看一眼褚瑜,心道,只你最会装。 后也不理人,只微微扬起下巴,对明柳道,“你先回去吧。”后便自己一个人跃过褚瑜,径自进了里屋。 果然生气了,褚瑜心头更痒,想起从前吕迟偶有生气的时候,鼓腮瞪眼抽人的小模样,眸色一沉,只想将人抓回来打屁股。 吕平吕修不知道他心里所想,仅看得到褚瑜的面色发紧,又沉着,还以为他对吕迟方才无礼的动作感到冒犯,连忙上前解释吕迟的性格随性。 褚瑜眼睛跟着吕迟一路进去,耳朵哪里还听得见他们说的是什么,只快步跟了进去,留下原地两个自觉哥哥遭殃的弟弟。 老祖宗原先对这桩和亲的婚事很不以为然,攒了一肚子脾气直恨没处发泄。却不想今天这将她宝贝乖孙作女人拿去和亲的秦王就来了。 照礼数,褚瑜此时的身份站在老祖宗面前,让她给他行礼都没什么不该的。可他打一来起就分明将自己的身段放下,礼仪妥帖让人挑不出错处也就罢了,言辞之间也未曾将吕迟当做女子,恳切有余,诚意十足。 这事情本来就逆不了,老祖宗到现在也不过少一个可以下的台阶,如今褚瑜给了,她便也假装勉强受下,旁的不再多说,心里盼着吕迟以后一路顺利没有忧愁罢了。 这情势下,一顿饭吃的颇为合乐,吕迟一路懒懒吃菜,几回伸腿想踹对面坐着的褚瑜,又怕意外碰到别人,心里更憋闷。 倒是饭桌上另外坐着的人心里惴惴,原看阿迟对秦王评价还好,怎么这会儿见了人反倒后悔了不成? 第七十九章 枣木跟着明柳穿过光线昏暗的小路, 有些腼腆又期盼的道, “明柳, 这趟说不定就要将少爷带去,少爷身边少不了咱们, 如若去了, 回来就很不方便, 我娘, 我娘说她想见你一面。” 明柳提着灯笼,听到这话脚步一缓,回头道,“什么时候去?” 虽这有些不合规矩, 然而也无可厚非。 枣木听明柳不是拒绝的意思,连忙快走两步与她平齐,道, “不用不用,我娘明天早上过来, 兴许能赶上点心。” 明柳一瞪眼, “原来不论我说什么,都过来了?” 枣木嘿嘿一笑,趁着天黑壮胆,伸手过去轻轻勾了勾明柳的指尖,道,“没事,我娘人很好的。” 李奶娘明柳自然是知道的,点头也不再吓唬枣木,只道,“等明天早上起来,和少爷告假半天,我出去买些东西,长辈过来已经是我这里太失礼了。” 枣木摆手,“不用的,不用的,我娘很中意你,买什么东西?不买也不打紧。” “只你这蠢蛋胡说八道!” 两人一路说到春熙苑里,明柳将灯笼留在门口,同枣木一起进了院中,在屋门口静静候着。 里头吃饭说话的人声已经渐渐的歇了,此时隐约传来的俱是道别声,时间点掐的准好。 “明天早上过来陪您吃早膳,”吕迟的声音,距离门边越来越近,后便由一边的丫头掀了门帘走出来,面上神色无异。 枣木赶紧要迎上去,却给明柳用力一拉,对他使了个眼色。 他再往后看,才发现吕迟身后还紧紧跟着一个褚瑜,正垂眸专注的看着吕迟的背影。 枣木连忙站住了,默不作声的往更边角的地方站了站。 几个弟弟妹妹也有眼色,纷纷停住脚步站在门廊下面,听着是胡天胡地的瞎说话,实际上是等着褚瑜和吕迟能往前走两步,能使他们两人有些独处的时间。 晚饭时看着吕迟就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几人都唯恐他这时候犯了坏脾气。 自己家里无论如何随性而来都是随意,然而这到底是秦王,可不是一家的事情。 却不料吕迟似乎不在意他们的安排,走了两步又停下来,转身鼻尖差点儿撞到褚瑜的胸口。他不由得瞪起眼睛狠狠刮了褚瑜一眼,又探出个脑袋来对几个弟妹道,“还不过来?一起走也省的打五六个灯笼。” 这话是摆明不愿意和褚瑜单独走了。 弟弟妹妹面面相觑,又不敢不听吕迟的话,只能拖慢了脚步跟上去。后小心翼翼的查看褚瑜的神色,就怕他因此将气吃进肚子里。 他们却不晓得褚瑜瞧着吕迟气鼓鼓的模样,只想用指头戳戳他的面颊,亦或是搂在怀里认真亲亲,满心放软了都是关怀,哪里有什么不高兴。 只出春熙苑一段路能一块走,后到了分叉口,便是各自往各自院子去了。 褚瑜今晚住的院子是老祖宗安排的,也不知道是什么用意,刻意与元宝居弄成了一东一西,隔着不知多少路。 芳锦跟着出来,打着灯笼是要给褚瑜带路的,此时出声,“殿下,请跟奴婢走。” 吕芙与吕平吕修已经前后离开,吕迟也抬步就要走,褚瑜忽然一把伸手将他拉住,又转头对芳锦说,“不必。” 芳锦见状,也便点头告退,转身走了。 连着明柳和枣木都立刻迈开脚步就走,将自家主子随便扔在了后头。 褚瑜的手掌大而热,将吕迟的手完完整整的包裹其中。 吕迟张嘴就要骂,却给褚瑜用另一只手捂住,后一转身也不知褚瑜怎么脚尖使力,竟一下猛地跃了起来,借力挑过院墙,落进了一处空荡着没人住的院子里。 院子里黑漆漆,只点凋零的树影,看着鬼魅非常,让人心头发怵。 他将吕迟抵在墙上,低头先是极其克制的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一下,后才慢慢松开捂住吕迟嘴巴的手。 一叠声的气话因此冒了出来,“犯了什么疯病跳过来,你不是把架子端的好得很,怎么这会儿绷不住了?”吕迟说完这句,忽然起了一阵风,给他后脖子凉的直缩,再看外头的树木,更显得诡谲瘆人。 他连忙收了声,手给风吹的凉,因此娇气哼哼的径自找地方从褚瑜的衣服里伸进去,贴着他的腰放着。一边秦王一边就理所当然要秦王暖手,普天之下也找不出第二个胆子这么肥的。 褚瑜低笑一声,伸手挑起吕迟的下巴,两人贴得近,额头几乎黏在一起。 吕迟被他看得心头扑扑跳,红着脸恶声恶气道,“亲不亲?不亲我就、唔……” 他本要说不亲那就我来亲,却给人堵住了嘴巴,半点不客气的长驱直入。 吕迟好不容易叼到一块肉,自己主动吃的啧啧作响,手还胡乱往腰下摸,自顾自的作怪不休。 褚瑜原本是点到即止的心思,想慢慢的,细细的亲亲这小东西,却给吕迟挑弄的不得不强按住他的手逼他停下,低喘着说,“不成。” 吕迟舔舔嘴巴,眼角发红的撇着褚瑜,不说话,只捏捏大耗子。 嘁,都这样了还不成,说起谎话脸都不红。 “在你家里,不好失礼。”褚瑜不知废了多大心力,又抬手将吕迟的眼睛盖住,免得给那里头潋滟的水光勾去,嘴上坚定的拒绝了他。 “好哇,”吕迟一下跳开,气的像个被点了火的炮仗,“你果然变了!转头是不是就要找那等娇呼呼的小娘子去了?” 他双目狐疑的在褚瑜身上扫,自己信的八九不离十,后转头就走。原想推门,却不想院门是给人从外头锁住的,一时进退两难,只得转头又对上褚瑜的脸,指使他道,“看什么看,还不来抱我出去?!” 褚瑜正因他那句娇呼呼的小娘子觉得好笑,问,“什么娇呼呼的小娘子?” 哪里的小娘子能比这小少爷脾气更娇? “那等身段软,嘴巴甜,讨人喜欢的小娘子。”吕迟自己平了平胸口的气,可脸颊还是鼓着,露出个浅浅的酒窝,杏眼睁得圆乎乎,一眨不眨的看着褚瑜。 什么小娘子能比这小宝贝身段软,嘴巴甜,讨人喜欢?褚瑜要给他逗得笑出来,可又知道若是真笑了,这小少爷觉得没面子,铁定是要更气,一时之间只能忍住,绷着脸一本正经道,“哪里有什么小娘子,喜欢阿迟都喜欢不过来。” 这句是句甜的,吕迟听了稍微收敛了脸色的神色,却又想再听两句,因此哼唧一声又道,“你素来嘴甜,能都信?我想是不能的。” “停战后,因为要立男后,有过一番变动,我不想用后宫里的规矩限制你,另则又有战后安顿,林林总总,也是五天前才好,一路过来,心里只想着你,倒也不觉得累。” 褚瑜自吕迟身后拥着他,两人脸侧想贴,他轻声说话,“到了晋国,许多事情不得不防,对待你的家人,我也想将礼数做全,将你托付给我,面上是不得不为之,底下却不好依旧这样,你百般好,愿意和我在一起,我只怕家里人都不喜欢我。” 他这番话说的很真诚,也让吕迟全放松下去。等他说完,吕迟才瓮声瓮气道,“小精怪想的倒是多。” 后停了停,自己也忍不住觉得想笑,心里如蜜如糖。 “我祖母她在家里明着是说一不二的,可其实不是,我们多半哄着她的,她吃软不吃硬,现在已经挺喜欢你的了,只是不好意思说,家里最聪明的是父亲,家里说话最有分量的,” “是你父亲。”褚瑜接了吕迟的后半句。 却不想吕迟否了,“谁说的,家里说话最有分量的是我!”小少爷半点儿没觉得这不对,“不信你自己去问我父亲就是了。” 褚瑜终于忍不住低笑出声,将怀里的小宝贝搂得更紧了点,又咬了咬吕迟的耳朵尖,低声道,“往后我也听你的。” “我母亲还嘱咐我,”吕迟在褚瑜的怀里转过身,满脸甜笑,脆生生的道,“她说‘往后莫要多耍性子,也不好和在家里一样随意,切莫爬到人头顶去’我憋着都没说的,你现在自己说,和我没关系。’” 两人在院墙后低语胡闹了又一会儿,才从院墙里出去,一出院墙就各自一本正经的掉头走,真是一副政治联姻强扭的瓜,相看相厌的模样。 芳锦站在边角里将这一幕收进眼里,回去和老祖宗说了,老祖宗又有些愁。 这回愁的却是吕迟不愿意喜欢褚瑜,已经挂念着明天早上吕迟过来吃早膳的时候,将这事情多多少少提点一句,好好劝劝自个儿孙儿。 第八十章 吕迟打了个浅浅的哈欠, 单手杵着脑袋, 手虽然捏着粥勺, 可半天也不见动弹,垂眸一副要睡着的样子。 老祖宗等了一会儿, 终于看不过去, 伸手帮着吕迟整了整衣袖, 道, “怎么这么困,昨天晚上没睡?” 吕迟不置可否的恩了声,后干脆将粥勺放下去,专心眯着眼睛睡。 “吃了再睡, 吃了再睡,”老祖宗连忙哄,不敢让他空着肚子睡, 一边拍拍吕迟的手背,一边说起其他事情转移他的注意力。 她只以为吕迟昨天回去是因为褚瑜发愁, 却不知道这小少爷是自个儿在床上又笑又滚好半天, 闹的精神了才睡不去。 “原本昨天就想和你说,只是时候不合适,今天就咱们两个,你和祖母说说,秦王殿下,你到底中意不中意?” 吕迟终于打起了点儿精神来,“我都要嫁过去了,还能不中意吗。” 他这话说的语调平平,单只陈述个事实。可听在老祖宗的耳朵里却是另外一个滋味。 话里的语气就成了带着凉意的反问,合着吕迟这会儿因着困顿而显得没精打采的丧气脸色,让她心疼的不得了。 “唉,我的小可怜……”老祖宗半搂住吕迟,又苦于没有什么办法,,只能连声叹气。 吕迟给睡意搅和的脑袋糊涂,哪里听得见老祖宗说的什么,到临了给明兰带着出春熙苑,也只眯着眼睛犯困。 元宝居,院子里,枣木出去已经有一会儿,只留明柳一个在院子里来回踱步。 李奶娘说好了今天过来,虽然还有好一会儿,又不是头一回见,可心里紧张难免。 听见点人声,立刻将脊背挺直了些,只不巧等进来的是回来的吕迟,让她松了一小口气的同时又隐约有些失落。 “怎么还是这副样子?”明柳连忙上前帮着扶住吕迟,又嘱咐边上的丫头去拿热水来给他擦脸。 知道的这是没睡醒,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大清早就吃醉了酒。 一张湿热的面巾敷到脸上,什么困顿都跟着消散了个七七八八。 吕迟自己扶着面巾坐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道,“你们都出去,我还要睡一觉来。” 正说这一句,就听外头小丫头通传,“秦王殿下来了。” 这种时候男子还是比女子方便不少,想来看一眼也不用碍着多少男女大防的礼数。 “哎,这副样子怎么见?”明兰觉得有些不妥。 她垂眸看着已经在软榻上歪了半点脸,些微软肉挤到一边的吕迟,如若能拦,她这会儿说不准已经到门口将褚瑜拦回去了。 明柳却站起来道,“见得见得,” 比这更不像样的都见得多,哪里还用在意这些。 她说着起身,将房门打开,露出个脑袋对已经步上台阶的褚瑜道,“殿下,少爷刚睡下。” 褚瑜抬头看看正慢慢往天空当中移动的太阳,低笑一声,“知道了。” 神色中哪里有嫌吕迟懒的,分明都是纵容与理所当然。 后头的明兰不知内情,见褚瑜进屋,难得手足无措,快手快脚的帮吕迟脱了鞋子,又将锦被盖上,这才缓步退到一边。 本想原地站着,可给明柳一个眼神示意,明兰犹犹豫豫的退到门边,后背明柳利索的拉了出去,顺手将房门带上了。 “哎,少爷还在里头睡着呢。”明兰觉得不太对,更不放心将褚瑜一个人留在里面。 明柳老神在在,只安慰明兰,“你有什么好愁的,秦王殿下还能欺负少爷不成?” 就自家少爷那惯常娇气的模样,在秦王面前只怕被惯的更坏,指使起人来没点犹豫。 吕迟真是困了,虽然知道褚瑜来,却也眼睛都真不开,只嘴里嘟囔道,“还不过来搂着我睡。” 他说着卷着被子翻了个身,将软榻空出一半给褚瑜。 褚瑜将脚步停在软榻边上,俯身下去将吕迟的脑袋往自己怀里这边拨了拨,低头先在他的唇珠上亲了下,后探舌进去细细的挑开他的齿缝,正碰到一截软乎乎的舌尖,脸上就被吕迟抬起手不耐烦的拍了下。 “困……” 吕迟皱着眉头,想用舌头将褚瑜推出去,却不料给他缠住,好一番吮吸嘬弄。 起初几下还想推,后头干脆舒展了眉头,从鼻腔里哼了两声,懒懒的由着褚瑜动作。 酥麻的舒适从口腔扩散至全身,什么时候睡着的也忘了。 后头醒来也不晓得是什么时辰,吕迟盯着房梁,恰安躺在褚瑜的怀里。 他伸手往后摸摸,入手的是一片厚实的胸膛。 吕迟眯着眼睛,仔细的数了数,在上头找到两条从前没有的伤疤。 “哎,”他这才出声,又跟着在褚瑜的怀里转了一圈,收回手改成用眼睛看,“怎么这里有伤口?” 疤痕还是很浅淡的颜色,瞧着就是前月留下的。 也因着这一转,小少爷才发现自己没穿裤子,滑溜溜的。 褚瑜早就醒了,见吕迟出声,伸手将他往上抱了抱,让两人的脸颊黏在一处。 “给刀蹭了两下罢了,没什么打紧的。” 吕迟拍开褚瑜滑到腰上的手,自己扭了扭腰,感觉没甚么异样,后坐起来嫌弃褚瑜, “光脱衣服有什么用,抱着睡又睡不出花儿来。” 他已经睡饱,是以兴冲冲,笑嘻嘻的披着被子坐到褚瑜身上,耀武扬威的仰着下巴道,“我看了好些书,今天来教教你。” 一个人在家无事可做,看些正经书的闲余,可不就都看那些花田花地的书。 吕迟自个儿毫不害羞,说起来做起来更是一等一的厚脸皮,当下捧着褚瑜的脸就往下亲,边亲边问,“想不想我?” 褚瑜给他亲的满下巴口水,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 吕迟皱起眉头停下动作瞪着他,“你笑什么?” 一副褚瑜如果说不出个缘由就不放过的样子。 “想你。”褚瑜伸手用拇指摩挲两下吕迟泛红的嘴角,正要迎上去好好亲一亲他,却听见外头隐约传来人声。 “娘,您动作轻一点儿,少爷正睡着呢。” “我又没出声,况且这回我又不是看少爷来的,只怎么这会儿还睡着?” 也是千年等一回,吕迟能在李奶娘心里排到一件事情的后头去。 吕迟听的不真切,低头就还要亲,褚瑜却是声声入耳,伸手将这小少爷推开些,道,“有人来了。” 吕迟管他天王老子来了,自顾自只撅嘴,耍赖般的,“给我亲两口我就走。” 话才落音,房门就给人敲了敲,“少爷,您醒了吗?” 只问吕迟,不敢问褚瑜。 谁也不知道这一早上到现在,秦王在屋里守着睡着的吕迟干嘛呢。 吕迟不想理会外头,只扭头胡乱应声,“没醒没醒。” 李奶娘听见屋里吕迟醒了,连忙也就步上台阶,欢声喜气的问,“少爷,有事儿请您做主!” 都知道这一趟吕迟要去秦国,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总要有个用的趁手的使唤人。 李奶娘这趟过来,明说是看看明柳,另外也是想请吕迟给指一个合适的时间,让两个孩子能在晋国成事。 吕迟原本还在胡闹,听到李奶娘的身影,再看看身下的褚瑜,到底还是脸皮没厚到这份上,一边松手一边应道,“等一等,我起来了。” 明兰连忙道,“少爷,我进来服侍你?” 吕迟光着屁股跳下软榻,胡乱否了,“不用的,不用的。” 等了约莫一刻钟,房门才从里头给吕迟拉开。 “奶娘进来坐。” 李奶娘拉着明柳快步往屋里走,满脸喜气,又记着扭头催促枣木,“还不快跟上来?” 褚瑜坐在软榻左边,正捧着本吕迟塞给他的书。 书名正经的很,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如何博古的东西。 可面着自己的那一面,只有褚瑜看得到的地方,上头画着的两个男子,正缠在一处身姿销魂,旁边还配着小字注解,一看都是吕迟自己的笔记。 “他看书,你们都别管他,”吕迟胡乱一句,将秦王就给安排了,后头又问,“有什么事情?” 李奶娘还是不敢怠慢,规规矩矩的给褚瑜行了礼,见他没甚么反应,这才安心和吕迟说起自己的打算来。 “我想两个孩子的事情也定的差不多,往后还是跟在少爷您的身边,没多大的变动,我和枣木他爹都想亲眼见着两人成亲,故而来请少爷指一个吉庆日子,将这件事情定下来。” 吕迟恍然,又扭头看向明柳,问,“你的意思呢?” 众人的视线一下都跟到了明柳身上,看的她面颊通红,说不出话来。 枣木急了,“哎,明柳……” 女儿家面皮薄,也不好逼着人亲口说出要嫁的话,吕迟便道,“那我看看日子,出行前定不下来就让他们成亲以后再去秦国。” 明柳低着头,哼一声都没有,只脸颊红着不少笑意。 第八十一章 宁康县上少有这么热闹的时候。道路两旁熙熙攘攘挤着各色的人, 容貌举止各不相同, 可面上焦灼又期盼的神色却是一模一样。众人俱伸长脖子拼命往道路尽头的一户人家瞧, 不知等着谁过来。 本就不甚宽敞的道路一下给挤得没了缝隙,炸油饼的小贩护住自家锅里的热油, 嘴里嚷着, “要人命了, 一会儿一屁股坐进来炸成个酥的, 我可不管!” 一边说一边勉强退到了边角的地方,刚空出来的那一块儿立刻又让人层层围住。 这么多人在这儿等着,不为别的,为的是今天要走的吕迟。 他们是为了看热闹与凑新鲜, 可吕府里头却是真给离愁别绪缠住了。 吕迟一大早同自己父母一起去了春熙苑吃了早饭,后给老祖宗拉住抹着眼泪细细嘱咐,从头发丝说到了脚趾头, 末了连,“想跟着你一块儿去, ”这样的话都说了出来。 吓得吕迟连忙哄她几句, 后怕老祖宗一直想着这个,赶紧出了春熙苑。 弟弟妹妹们倒没什么伤感的地方。 “一年回来三回总不多吧?”吕芙掰着手指掐算,“那么多节庆呢,过年也回来就是最好了的。” 幸好是个哥哥不是姐姐,若是姐姐这么嫁出去,吕芙想,那一年到头哪里还有什么回来的自由。 “两回是铁定的,”吕迟伸出两根手指头比了比。 褚瑜缓步走在他身边,每回吕迟开口说话,脸上就露出一点隐约的笑意。 后要下台阶,见吕迟光顾着和吕芙讲话,还十分自然的伸手扶住了他的手臂。而吕迟也连头都没回,只管半靠住褚瑜,由着他引导自己往下走。 明兰跟的稍远一点,但也将这一幕看的清清楚楚,加之这两天里的细节点点滴滴积累起来。不难看出吕迟和褚瑜的关系,断然不是才认识,或者吕迟对褚瑜无感的状态。 她抿唇,转头看了一眼和枣木轻声说话的明柳,有些闷又有些无奈的笑了出来。 明柳和枣木要先回京城,月后就成亲,这趟先是明兰跟着吕迟和褚瑜过去。后面他们的事成了再到秦国来。 来送吕迟的只吕芙和吕平吕修,吕朱氏和吕益在春熙苑里劝哄老祖宗,也省的见吕迟上马车要流眼泪。 等一气儿走到大门口,吕迟站在原地,端出当哥哥的威严来,“阿芙,”他先看着吕芙,伸手为她拉了拉衣摆,道,“你脾气最坏,往后可要记得收敛一些,另外,年纪还小,要见的人和事多着呢,你小时候很喜欢冰糖葫芦,可现在不是也嫌酸不吃了?” 他顿了顿,肃着脸色,“总之,多听母亲的话,祖母那里,”他凑近点吕芙,附在她的耳边道,“祖母那里且听听就好。” 都要走了,还要给我一顿说教,可是哥哥还是为我好。吕芙眼睛红红,脑袋点了点,“我,我知道的。” 后到吕平吕修那里就没有什么好说,这两个弟弟一则能干,二则省心,真要比起来吕迟都有些自愧不如。是以只让吕平吕修好好照顾家里,也多管着吕芙。 吕修见这么简单就过了场子,一下心里很吃酸醋,“哥哥对我们半点儿没有多说的?” 他双目期盼,紧紧的盯着吕迟的脸。妹妹是亲的,弟弟就不是了? 吕迟奇怪的看他一眼,给他看的有些毛,不知吕修想的什么。 莫不是觊觎着自己偷偷埋院子里埋的几坛好酒?吕迟虽然肉痛,然而人都要走了,几坛子酒给弟弟也不是舍不得,他因此将吕修拉过来,小声地说,“你要喝酒就去挖出来,桂花树下有三坛,种牡丹花的那一块儿,左边第三块砖头下面还有一坛子。” 他说完这些又直起身子,一本正经道,“除了这个也就没了,记得带上阿平,敢吃独食我回来便打。” 说完这个还不够,后一连串冒出来,“照顾不好家里,照顾不好阿芙,都且等着回来打。” 到了这里,见吕修的一双眉头还紧紧皱着,还以为他嫌不够,吕迟只好一咬牙,又说出两个来,“第五第七块砖头下还有两坛子,再就没了!” 他肉痛的只想捶胸顿足,吕修却也好不到哪里去,一肚子酸气冒泡又给人迎头浇了酒水。后只看着吕芙娇软软的和吕迟道了别,去了秦国仿佛如同出去郊游一般告别的轻松。 等了约莫一早上,道路两边的人潮丝毫没有消散,反而有越来越多的架势,不回家就干脆掏出一两个铜板买吃食。 原本抱怨的小贩此时也收了声,高高兴兴的炸饼与扯面。 终于,停在吕家门前的马车缓缓的动了起来,往前两步又停住。一群人从大门里簇拥着两人走出来,后径直上了马车,连带着从马车后上来八个正好围住马车的骑马侍卫,轻车从简,朝着众人所在的地方驶来。 一进马车里,吕迟便鲜活的成了另外一个人。他扒在窗边往外看了一会儿,因为窗纱细密,车里光线暗,外头人并看不清楚车里的情形。可吕迟看外头却是清清楚楚的很,他一路看到城门口,外头的人各个都面色感激,临了竟还看见几个跪着磕头的老者。 吕迟给唬了一跳,连忙回身去问褚瑜,“他们在跪你还是跪我?” 褚瑜正捏着他的手,轻轻从吕迟肉嘟嘟的指腹掠过,纵着吕迟随性,听他发问,答道,“自然跪你。” 牺牲了自己后半辈子换得一国百姓安宁,吕迟哪里还有什么纨绔的名声,就差和南海观音齐名,成了个活菩萨。 吕迟想了想,倒因为这一石二鸟的计谋下给自己挣来的好名声而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平日里颇不知羞的,两腮一下红彤彤,伸手扑进褚瑜的怀里,“就你会骗人。” 他说着蹬掉自己的靴子,将双腿踢到褚瑜胸口,哼声哼气的让人捂脚,“脚冷!” 就差将一双肉脚丫子贴到人脸上去。 就这样还吃酸醋说人小娘子身体娇软,褚瑜低笑一手搂住这小宝贝的腰,一手提起他的两只脚,几乎将整个人折成一半,后附身亲上去。 吕迟从鼻腔里哼出一声软的,双手伸过去抱住褚瑜的脖颈,没觉出一点酸痛,这身子骨,比上回两人在一起时,不知怎么又软和了点。 等闹过一回,吕迟泛起懒来,将大耗子拨弄的东倒西歪的又生气发涨起来也不管,只随心感叹,“我才十七岁,就要当爹了。” 褚瑜一愣,垂眸见他目光真诚,真似有那么一回事,于是顺势想过去,才思及后头褚宏安与褚灵的确都算吕迟的孩子。 正想说话,就听小少爷接着感慨,“这下我当爹也算是数一数二的早了。” 不和别人比,就在吕家里头,他有孩子的确书数一数二的了。 他表情说不出是发愁还是欢喜,中间又似乎夹杂着点踌躇与面相不符的深沉。褚瑜亲亲吕迟的脸颊,笑道,“阿迟还有怕的?” 吕迟斜睨褚瑜一眼,笑,“我怕什么?” 小少爷仰着下巴,傲慢极了,“我是怕我做的太好,你给人忘到天边去。” 这么说完似乎也就忘了这份担忧,一路要么缠着大耗子玩耍,要么放纵瞌睡虫呼呼大睡。 一路神经紧绷的卫兵竟也没有排上一点儿用场,来时埋伏重重,回程竟风平浪静的比寻常人的旅程还安稳。 不紧不慢的到了秦都。 吕迟毫无所感,若说有什么感触,约莫也只是:阿瑜实在厉害,无波无澜的就到了秦国。 褚瑜却清楚这少不了褚清对下头的指示。这一口酸汤猛喝下去,无处发泄,低头看去,吕迟正低头扒拉开自己的衣襟,深深的嗅了一口。 后皱起眉头,“有味儿了。” 车外街景倒退,人声繁杂。 车里。 吕迟满眼怀疑的看向褚瑜,烦道,“让你昨天晚上莫要全亲,如今把我亲臭了。” 褚瑜那一口没发泄出来的酸气,就这样给吕迟堵在了嗓子眼,上不去下不来。 吕迟还不罢休,倾身过去扒开褚瑜的衣襟,吸着鼻子像只猪崽子,“让我闻一闻。” 他深吸一口气,自己弄得脑袋晕陶陶,连着又闻了闻,整个脑袋都快拱进去,瓮声瓮气的给自己好色的行径辩解,“闻不清楚,我再闻闻。” 一张嫩脸在褚瑜带疤痕的胸口蹭来蹭去。 褚瑜由着他胡来,又顺势低头在吕迟的颈侧亲了亲,又笑问,“闻出来了,臭不臭?” 吕迟钻出脑袋来,一本正经的摇头,“哪儿会臭,我亲的,臭的都变成香的了。” 这天底下也只这小少爷一人能不要脸的讨人喜欢。 第八十二章 对于褚瑜要将吕迟带劲公里, 并立为男后, 秦国上下的评价很不一致。 先是朝中老臣一起站出来反对, 认为这是灭国之兆,后民间闲言碎语也顿起, 分明是有心之人刻意借题发挥。 褚瑜顺势而为, 借此将几个素有敌对的权臣连根拔了, 罪状条条列读过去, 一气儿在午门斩了。自此之后,上下口径便又整齐划一,只说吕迟是两国救星,才华横溢, 容貌骄人,只管是闭着眼睛夸的天花乱坠。 这都是吕迟不知道的,这一路上因为怕生意外, 走的十分低调,直到了秦王宫里头, 在宫门口看见褚宏安与宫人抱着的褚灵, 知道的是从晋国将未来的皇后接了过来,不知道的还只以为是秦王带着皇后外出游玩了一趟回家了。 褚灵几个月没有见,又长大了不少,这会儿正是合了自己的名字,水灵灵带着活泼的气息。褚宏安双手背在自己身后,面上紧紧绷着,带着不合年纪的沉稳,只目光隐约露出一点焦灼,远远看着宽阔的道路上驶来的马车。 父亲一路舟车劳顿,定当十分疲惫,我再说出这些天自己做的事情,应该能让他感觉到宽慰。褚宏安想。 他虽然还未能在很多大事上分担褚瑜的责任,然而这小半年来,在褚瑜的亲自教导下,已经不是从前那无头苍蝇一样自己冲到土匪堆里的鲁莽少年,渐渐掌握了很多分寸。 抱着褚灵的宫人见褚灵昏昏欲睡,也轻声哄她,“殿下就要回来了,小公主,您的父亲要回来了。” 褚灵相较于褚宏安,对褚瑜见的还是少上许多。只不过对于父亲是谁这个概念也已经很清楚。她一个激灵,紧紧抱住宫人的脖颈,后防备的四下看,生怕褚瑜从哪个犄角旮旯钻出来吓着她一般。 宫人轻笑,抬起一指点住哪由远及近的马车,道,“在那儿。” 褚灵迷惘的看向那马车,口齿含糊但坚定的道,“不要,不要父亲。” 父亲这个词汇在褚灵的心里,代表的是高高在上的冷漠感,并没有太多好的意涵。 宫人连忙半捂住褚灵的嘴巴,又很谨慎的看向褚宏安,见他并没有注意到这边,才很是松了一口气。 只不过两个孩子心里很有距离感的父亲,疲惫的父亲,此时却正在马车里将吕迟压在身下,蹭着他的鼻尖同他说玩笑蜜语,眼角眉梢都是春风笑意。 吕迟张嘴就咬,笑嘻嘻的在褚瑜侧脸留下一个浅浅的牙印,嘴里嘟囔着,“油嘴滑舌,吃了你!” 直至马车在宫门口停了下来。 褚瑜坐起身,半揽着吕迟,将他的衣摆拉了拉,后还为他整理了头发,低头亲过他红润的嘴角,这才将人给放到一边去,自己推开马车门,先出了马车,站稳后转身向吕迟伸出手。 吕迟握住褚瑜的手,低头从马车里走了出来,他一看见宫门口站着的两个孩子,跟着露出一点笑意,“宏安,阿灵。” 褚灵先看见褚瑜,正背过身去紧紧搂住宫人的脖颈,不敢看他。忽地听见背后有一道柔和的声音正叫自己的名字,有些犹豫的慢慢回了头。 有些熟悉,可是又有些忘了。她疑惑的看着吕迟,只觉得对方十分面善。 褚宏安先对褚瑜行了礼,后又十分恭敬的与吕迟行礼,只是称呼上一时还变不了,只叫吕公子。 吕迟不在意这些,见褚灵那样羞涩,径直要去褚灵那里看看。于是手上的动作甩了甩,要让褚瑜松开。 褚瑜没理会,吕迟便也不坚持,自己走在前头将褚瑜也拉了过去。 “阿灵,不记得我了?” 吕迟伸手在褚灵圆圆的脸颊上拨了拨,吐字轻快。 褚灵终于隐约想起一些,带点试探的叫,“哥、哥哥。” 吕迟眯起眼睛,正要点头认了,却给褚瑜打断,语气平稳,可在小孩儿耳朵里听着难免显得不亲和,“不是哥哥,是你的父亲。” 褚灵立刻因为褚瑜的打断而瑟缩了一下,但跟着露出更加迷惘的神色,“父亲?” 她看看褚瑜,又看看吕迟,有些糊涂了,到底几个父亲? 吕迟有些惋惜的拉着褚灵的小手,将这个称呼认了下来,“叫父亲。” 他一开口,褚灵倒是比较干脆一些,启唇便叫了,“父亲。” 不叫没什么感觉,这么较软软的小女娃叫了父亲却很难让人不心花怒放的。吕迟干脆的一把推开褚瑜的手,伸手过去,“来,给我抱抱。” 褚灵扭捏了一下,也便害羞的伸出手投入了吕迟的怀抱,没一会儿将自己的脸颊嵌在吕迟的颈窝中露出甜蜜的笑意。 吕迟抱着褚灵迈步往里头走,一边走还一边亲亲褚灵的脸颊,稀罕的很,“哎,好乖好乖。” 小孩能辩好坏,褚灵几乎是立刻高兴起来,她依恋的抱着吕迟,一叠声的奶气唤道,“父亲,父亲,父亲。” 褚瑜给吕迟推到一边,竟涌起一股子要和个两岁小姑娘争宠的嫉妒感,自己也觉得有些可笑与无奈。 “阿灵的嘴巴和你的好像啊,”吕迟仔细的看了看褚灵,回头与褚瑜比较起来。 后也不等褚瑜说话,只转过头去又蹭蹭褚灵的脸颊,高高兴兴的说,“更喜欢阿灵了。” 褚瑜一愣,后因为吕迟话里头的意思笑了起来。 他一句自己说了就忘的话,偏偏灌满蜜糖扔出来,砸到人头上甜的人晕头转向,将褚瑜前头才涌起的不悦全都冲到了一边。 喜欢什么想要什么就明明白白的说出来,努力朝着那个方向争取,并不因为对方的身份而有卑微的表现,同时保有对自己价值的肯定。这是说起来很简单的道理,然而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 近乎纯真的自信是需要保护与纵容的,就如同善良而不愚蠢,娇纵而不跋扈。这才是吕迟永远招人喜欢的一点,也是褚瑜会花所有精力保护的地方。 平民之间,无论秦国晋国,哪一边都有说吕家交好运的。吕迟是为了秦晋平息战争没错,然而吕家在经历大起大落后,又径直出了个男后。明眼人都看的出来,晋国如今对秦国根本没有什么治本的法子,几乎处于只能目睹其壮大的地步。 秦王褚瑜有野心,更有能与之匹敌的实力,或迟或早都能使秦国成为一方霸主。而就是这样一个人,将吕家的大公子视作珍宝,晋国又怎敢就此慢待了吕家。 这是一方面,只是另外一方面对此并不看好的人更不在少数。 自古无情是帝王,多少宠妃从掌中明珠落得一个惨死的下场,史书上数出来能单成一国,更不说注重伦理与延续的时代中,男后无法为皇室带来子嗣已经是致命的一个弊端。 “新鲜不过四五年,准保要变天。” “可不就是这样。” “我看可能四五年的估计都是多的。” 此类言论层出不穷,更有说吕迟将做那笼里的金丝雀,此后再无自由,成为玩物的。 吕迟住在宫里,对这类言论听得少。他自管是自己活的自由自在,该做的,比如将内宫管理的井井有条绝不含糊,不该做的比如夏天偷偷跑去后山上的捉知了,带着褚灵满街跑也毫不犹豫。 五年过去,十年过去,十五年过去,不仅是褚瑜对他未曾有丝毫厌倦,反而日渐的离不开去。 传闻中,无论皇帝发了什么样的火,跟着由男后劝一句,百炼钢也便化作了绕指柔。这是明面上发生的事情,私下里却不过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施政刚柔并济,一气儿在十五年里头将秦国带到了远超晋国的地步。 自此,再听不见一句贬的。那些说褚瑜因男色误国的早早闭了嘴,转头便满口称赞起吕迟贤良淑德,后宫典范。 只是说出这话的,第二天也就给吓得改了口,男后没什么表示,皇帝却明着说不愿再听见将男后当成女子的称赞。 秦立国十五年夏,皇后寝宫里。 “父亲还记不记得去年冬天去外祖父家里回来的路上住的驿站?”褚灵已成了个十七岁的翩翩少女,正和吕迟下棋。 吕迟懒懒的支着脑袋,与褚灵放在一块儿看,竟然半点儿不见老成,仿佛十几年的时光并没有在他身上雕琢出一点儿痕迹似的。 “恩?”他浅浅的打了个哈欠,望向窗外炽烈的阳光,“怎么了?”皇后的寝宫与皇帝的寝宫照例是分开的,可褚瑜和吕迟平素都睡在一块儿。只不过一到夏天吕迟自个儿也怕热的很,褚瑜又总不安分,是以给很嫌弃的踢到了皇帝寝宫里,几乎每年夏天都是这样。 “我吃饭的时候听隔壁房里的人说起您和父皇的相识,”褚灵笑眼弯弯,将自己耳闻的事情说出来,直将褚瑜与吕迟的相遇描述的和画本里的才子佳人,难遇知己,后互相欣赏对方的才气而相知相爱。 听得吕迟牙酸。 他托腮慢慢露出点笑意,呸,这等瞎话也不知道谁编的。 他头一回对阿瑜说的话,明明是:你是哪个院子里的小厮?去我屋里乐乐。 只是这真话就算真的说出去,这两位已经特立独行到名垂史册的皇帝与男后的经历,又有谁会相信呢。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后面会有大概四万字的甜甜甜番外,继续日更直到完结。 第八十三章 番外一 皇帝其实并不看重男后的传闻, 是在两人的成婚大典以后越传越盛的。来由也简单, 是因为皇帝没有依照历来与皇后成婚的规制行完整套, 只简单去宗祠里祭拜了,中间那些规矩缛节都省略了去。 总的说起来, 后宫虽然交给了男后, 然而实际上对吕迟却没有半分限制。不似女后要被桎梏在深宫之中, 他来去自如众人俱是讳言。 一套规矩都不吃, 要么是看重的很,要么就是半点儿没往眼睛里放。世人多半都信后面这一套。 只传说去宗祠祭拜了,可谁瞧见了?就算没有拜也没人敢往外说不是。 明柳与枣木成亲耽搁了一阵,加之两人出行要带的东西零零碎碎, 足足前后四辆马车,全是吕迟平日里用惯了的。 两人自小一起照顾吕迟,如今隔了两个月, 无一不是每天担心吕迟这个不好,吕迟那个不好的。恨不得如同小信鸽一般长了翅膀扑楞扑棱的飞到秦国去。 因这个, 路上赶得很急, 连着好几天没好好歇,等到了秦国的地界里,才堪堪缓了一些下来。 驿站休息吃饭时,忽然听见隔壁桌人说起吕迟。 “男后不受宠……这有什么不寻常,”说话人有些防备,低声絮絮,“男子,总是贪个新鲜的,喜欢另一个男子这么荒唐的事情,哪里能够长久的了,如今只不知道后面要如何收场。” 另外一人坐在桌对面吃酒,听到这句也颇为赞同的点头,“生不出孩子的就没有用,娘们也一样。” 明柳原本带些瞌睡虫,听见这段心里就很不舒朗。他一句话既说了吕迟,又说女子只为生子所用。 虽然,虽然,明柳皱着眉头想,这话按照现下的规矩似乎没有什么错的,只不过,她平日里并没有给人反复浇灌这样的念头,故而还是觉得很不舒服。 枣木没仔细听隔壁桌的人说话,只见明柳发愣,便殷勤的给她夹菜,“快吃,一会儿咱们还赶路,去马车上睡好了。” 又这样连着赶了约莫三天,总算到了秦国京城,而这一路上听见差不多的风言风语却是越来越多,听得明柳心头打鼓慌得不得了。 那老东西,莫非真的已经嫌弃了自家少爷? 虽然照着他们两人之间往日的相处,明柳觉得这事情实在稀奇不可信。 等一路惴惴的到了皇宫里,深宫幽静,人人面无表情举止之间进退有度,与元宝居里的自在惬意实在是天差地别。明柳心里更慌,怕吕迟的天性怎么经得起这样的束缚。 “请随我来。”引他们往里的宫人微微躬身。 上一次在这里暂居,是因为知道不会多留而无所感。这一次,明柳小心翼翼的观察周遭的环境,心跳得越来越快。 若是传闻是真,那少爷的后半生还如何自处? 她的指尖藏在衣袖下面,紧紧的搅在一起,下意识的往枣木身边站了站。正惶惶之际,道路尽头忽然匆匆走过两个宫女,手上拿着托盘不知要往哪里去。 其中一个没察觉脚下的地面湿滑,整个人失去平衡仰倒过去,手上的托盘跟着飞到了地上,将上面的瓷碗摔了个粉碎,汤汤水水落了一地。 走在她前面的宫女受惊回头,一时也很失措,“哎,这下……” 托盘里的东西是要送去男后寝宫的,如今东西没有送到,却先碎了一个,这下可如何是好? 两人正不知如何是好之际,原本引着明柳与枣木的宫人就快步走了上去,皱着眉头斥责道,“怎么这么不小心?” 两个小宫女见了他,显然怕得很,立刻颤着身子跪倒在地,惊惶的告罪起来,那脑袋不住的往下磕,眼见着就要见了血,高高的肿起。 看的明柳觉得瘆得慌。 她忍着心底里些微的惊惶,上前一步为两人说情,“无心之失,还请公公能饶他们一次。” 公公回过身,对明柳说话时收敛了语气,还算客气,道,“明柳姑娘高看了我,这事情我做不了主。” 东西是要送去吕迟那里的,且也不是普通的东西,众人如今又摸不清楚吕迟的脾气,不敢为他求情。 明柳一窒,其他的也不好说,只能上前先让两个小宫女停下动作,莫要还没责罚,自己就先活活磕头磕死了。 这么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点缀着一个个的黑窟窿,明柳心里已经不止是怕和惊惶,几乎有些茫然无措起来。 剩下的一小半路程走的沉闷至极,明柳与枣木对视数眼,其中的隐忧显见。 早春的天气慢慢回暖,砖缝之间隐约冒出绿草,给人随意碾过,没当回事。 “给我走过来。” 一道冷冷的声音隔着院墙传了出来,熟悉的声音听在明柳的耳朵里,却吓得她浑身一哆嗦。 是褚瑜的声音,没有从前与吕迟说话时的耐性温和,竟让明柳有些忘了秦王其实多半时候都是这样漠然的。 “你当我怕你?”吕迟的声音别扭,似乎带着一点儿赌气的意味,没将褚瑜当一回事。 明柳跟着宫人一路往里,听着里面的人说话,又小心的往身后看看那两个捂着脑门十分痛苦狼狈的宫女,只后悔自己刚才强出头太过莽撞,怕是要给吕迟添麻烦。 她眼眶一热,随着宫人迈步跨过门槛走进院里,心里正咒褚瑜老东西不知好歹,抬头就看见吕迟手上正举着一个小娃娃,对她挤眉弄眼,怂恿她开口说话,“阿灵跟着我说,别听你父亲胡乱吓人。” 褚灵双手捂着自己的眼睛,不敢多看褚瑜,嘴里嚅嗫,“阿灵,怕……” 吕迟又将她放到地上,鼓励她往前,“去,去你父皇哪里。” 而素来与孩子不亲近的褚瑜,此时也让人大吃一惊的真微微弯腰对褚灵伸出双手,又说了一遍前面明柳在外面的时候听见的话,“给我走过来。” 褚灵抖了抖,第二遍不敢不听,很犹豫的松开原本紧紧握住吕迟手腕的手,慢慢的往褚瑜那边走去,后闭着眼睛扑到了他的怀里。 褚瑜的双手扶住她的肩膀,算是亲昵的在她的头上摸了摸,低声道,“有些长进。” 两个人竟是有耐性陪着褚灵练走路。 “少爷!”明柳一件吕迟,立刻止不住眼泪,扑簌簌的往下落,又是因为想念,又是因为担忧。 吕迟见到她和枣木,也马上露出笑意来,先是往前快走了两步,面上虽然显得很高兴,可口不对心还要嫌弃明柳,“怎么一见着我就哭,不想来不成?” 明柳偷偷看一眼褚瑜,又回过头看吕迟,张嘴想要压低声音问,然而觉得还不妥,于是一把拉过吕迟的手,将他带到旁边几步,小声道,“少爷,两个月在这里过的可好?” 吕迟点头,不过须臾又马上摇头,“不好。” 明柳的心立刻跟着吊到了嗓子眼,紧着问了一句,“怎么不好?” 心里的预想多半要成真,明柳捏住枣木的一只手越收越紧,将他疼得呲牙咧嘴却也不敢说话。 “明兰的手艺没你好,”吕迟叹一口气,很郑重的道,“鱼做出来不够鲜美。” 仿佛这就给了他无穷无尽的愁绪一般。 明眼看的出来的,都不难知道这小少爷,亦或是说如今的男后,哪里有什么切实际的忧愁。 鱼不够鲜美,被子不够绵软,小精怪的精力太过旺盛诸如此类罢了。 明柳跟着一愣,“没了?” “没了。”吕迟先是摇头,可无奈明里的目光逼得太紧,只好又认真的想了想,才道,“真的没有了。” 原本没有烦恼,倒好像是因为明柳的问题有了些莫名其妙的烦恼。 “父亲,父、亲 。”给褚瑜扶着的褚灵却已经忍耐不住心中的不安,求救般的朝着吕迟伸出自己的双手,一张小脸紧紧皱着,希冀吕迟自己过来将她抱过去。 吕迟双手背在身后,慢慢转过去,像模像样的摆出父亲的架势,对褚灵道,“自己走过来,两岁了,怎么还要老是抱着?” 他说话的声音清朗,又天然带着温和的感觉,只要不是刻意冷落,谁听了吕迟的声音都不会觉得怠慢。 褚灵得了许可,连忙屁颠颠的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吕迟的大腿。 一旁的褚瑜抬了抬下巴,示意一边的宫人过来将褚灵抱开。 “嗬。”吕迟的目光跟着越过褚瑜,看见门口远远站着的两个小宫女,被她们脑袋上的伤口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拿脑袋撞柱子了?” 他语气轻松,带着很自然的关切,说话间迈开脚步往那边去。 除了吕迟,这院子里站着的其他人,几乎将那两个小宫女当做透明,更没有把她们两个人的惨状放在心上。 两个小宫女连忙跪下来,将自己的错处说了一遍,又哆哆嗦嗦的求请吕迟赐罪。 吕迟的手给褚瑜拉着,正用帕子仔细擦拭他指缝间刚才与褚灵玩耍时沾染上的灰尘,视线落在那两个小宫女的身上,带着点不敢想象似的,“你们刚才说的,再说一遍?” 两个小宫女以为这个是更要遭殃的意思,当下面无人色,几乎要晕厥过去,嘴上不敢怠慢,又说一遍,正觉得自己撞死好,就听吕迟道,“真是胡来,不过是一碗药膳,转就能赔上两条人命不成,你们真是要罚,却是因为蠢的要罚。” 褚瑜只管让吕迟自个儿说话,他专心的帮着他擦完一只手又擦另外一只手,刚才对褚灵生硬不知如何哄人,此刻却将吕迟当成个半大的孩子一般,细心妥帖,真是怕吹一口气要飞到天上去的架势。 第八十四章 番外二 秦晋和亲十年, 盛夏, 暑气逼人。 一列车马缓缓驶入秦国都城, 车马之上堆叠放着一只只大小箱子,从外头看不知里头是什么, 只不过箱子上面的花纹各异, 像是异族番邦的物件。路上引来了不少人围观, 后听人说一路目送到了皇城门口, 才一箱箱跟着卸下来。 可惜近了皇城就没人敢跟着去看,到了也就不知道里头装着的到底是些什么东西。 男后寝宫内。 昨天吕迟嫌弃屋里热,是以偷摸光脚在地上走了一天,没成想这天早上迷糊之间还没起床, 就有人拿着裁好的薄毯来铺地,严丝合缝的将房里的整片地砖铺盖了个周密。 没睡醒的时候还没什么,一睡醒瞧见这场面, 哪里能不发脾气。 吕迟盘腿坐在软榻上,将什么枕头书册都扔到地上, 原本是泄气用, 没想到点了薄毯后,竟闷闷的扔不出一点儿响声,是以当下更吃了口闷气,厌烦起这毯子来。 “别的我也不问,你们就自己站出来,告诉我是谁去告了状?”他的眉头紧紧的拧着,目光狐疑的在下面站着的人身上扫来扫去。 因为掀起天气炎热,他才从褚瑜寝宫里搬回来自己住,才不过两天的功夫,加之近来南边有旱情,褚瑜公事上很繁忙,这两天都没有和吕迟见面。除了有人去褚瑜面前告状,不然还怎么知道的? 明柳一面让下面的人过来将薄毯撤了,一边哄着气鼓鼓的人,“不喜欢咱们就不铺了,不过是光个脚,哪儿能算得了什么大事呢,怕就怕您染了寒气生了病,陛下也是处于关切不是。” 吕迟瞥一眼她,没给明柳轻易骗去,“那就不是你了,”他继续威逼下头站着的其他人,“再不说,我就自己去问了。” 听到这句,才有人小心翼翼的站出来,是个在里屋侍候有两年的小太监,叫富顺的。 “昨天夜里,”他紧紧低着头,斟酌着自己的措辞,“已经是大半夜了,您深睡已久,陛下处理完政务顺道过来看您,问了奴才您一天的事情,奴才愚钝,没想到把不该说的也说了。” 富顺其实心里并不是很怕,这么多年来,吕迟真正因为不悦酿成下头人大罚的只有两回,一回是几个宫女不经心,让小公主摔了一跤,还有一回是御膳房里为讨好而不计钱财到外头苛取山珍。旁的事情上,多半是罚俸禄,打手心一类就过去的。 “下一回奴才谨记,不该说的绝不说了。”富顺不忘记适时地保证一句。 吕迟见他眼睛滴溜溜的闪出精光,于是道,“既然这样,那也没什么,一会儿你一个人把这些毯子拿去给阿瑜,回来罚一个月的俸禄。” 富顺心里一紧,觉得遭殃,面上却立刻点头,连连应了是。 倒霉,真是倒霉的很。 早上起来就发了点脾气,本来是要去看一看褚瑜的,这下也成了自己一个人坐着闷声吃饭。一张脸沉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明柳连忙让人去将阿宝带过来。 阿宝是明柳与枣木的第二个孩子,今年才三岁,正是奶声奶气最讨人喜欢的时候,嘴巴又很甜,挺得吕迟欢心。 吕迟是才起来,阿宝却已经起了小半天,给人找来时正在外头花园里玩泥巴,一双手黑湫湫,连脸上也有些泥污。“去,去哪儿?”他懵懵懂懂的问。 小宫女笑着哄他,“去皇后那里,阿宝嘴巴记得甜一些。” 阿宝知道皇后是谁,脸上立刻绽放出笑意来,“好、好。” 等洗干净将人送来,吕迟正懒懒散散的吃到粥碗露底。 阿宝站在门口探进头来,笑眯眯的叫了声,“哥哥。” 明柳听见他的声音,假意十分惊讶的迎过去,一把将人抱起来,怪道,“你怎么到这里来了,还不快些回去。” 阿宝搂住她的脖颈,还是笑,口中慢吞吞的道,“想哥哥。” 旁的什么都好,只这个管吕迟叫“哥哥”的习惯怎么都改不过来。让阿宝自己说,是因为吕迟同他亲哥哥站在一起,一般大。 这让吕迟知道了,曾经也是哈哈一阵笑,当下抱着阿宝亲了两口,只让他不用改口。他都亲自说了,下头的人谁还敢让阿宝改,是以从两岁开始叫到了现在。 吕迟听见外头的声音,抬了抬眼皮,提起精神问道,“是不是阿宝来了?” 明柳带着阿宝走进屋里,点头,“也不知怎么过来的,实在太调皮,奴婢正要人带他回去。” “阿宝吃了早饭没有?”吕迟看向站在明柳身边的阿宝,问道。 这都是快吃午饭的时间了,除了这大宝贝,谁还能没吃过早饭。阿宝看着那桌子上摆着的几个小碟子,每个碟子里头的东西不多,数量全在花样上,看着诱人可口的很。 “没吃的,”阿宝连忙摇头,又快走两步上前抱住吕迟的大腿,十分知晓该说什么的软声撒娇,“哥哥,阿宝饿了!” 吕迟对软绵绵还听话的孩子很有好感,当下露出点笑意,伸手将阿宝抱到自己膝头,他的双腿跟着一动,明柳才看见他跟着摆出来的双足是赤裸的。 敢情才让人撤下地毯,就又光脚了。 只是这个当口,纵使看见了也没有人敢说什么。 “吃肉包还是吃奶包,汤面还是炒面?” 阿宝靠在吕迟怀里,咯咯笑了两声,“都要!”后十分懂得讨好的抱住吕迟的脸颊,撅着嘴巴凑上去亲了一口。 吕迟给他的动作逗笑,面色显然转好了些,当下就着自己的筷子给阿宝喂面,两人的脸颊挤在一处均是软绵绵肉乎乎。 明柳站在一边无声的笑,转就听见外头传来通报声,“陛下驾到。” 她一愣,吕迟也跟着一怔,只阿宝一个嘴里衔着一根面条,双腮吃的鼓囊囊,很用心的样子。 褚瑜转而走进屋里,脸色有些疲惫,也不知道是不是一晚上没睡。 吕迟原本有闷气,见他这样,又有些不忍撒气,便主动闷问了一声,“吃饭了没有,喏,”他将放到阿宝面上的一小碗面往前面推了推,“吃面。” 屋里的其他人跟着呼啦啦的跪满一圈,阿宝也很识时务的跐溜一下从吕迟身上下来,噔噔噔跑到明柳的身边,和她一块儿跪了下来。 褚瑜眼见着吕迟将那碗面从一个孩子嘴里拿下,又要给自己吃,再想到刚才那个叫富顺的小太监抱着地毯哆哆嗦嗦到自己面前的模样,既是觉得对这小东西心头软,没办法,又想脱了他的裤子打一顿屁股来。 目光往下,吕迟的一双脚放在木桌下面,十分随意的叠放着。 他眉头一皱走过去坐在吕迟身边的凳子上,伸手将他的脚捏起来,转对外头的人道,“把鞋子拿来。” 吕迟正烦这个,自然不愿意穿,“芝麻粒儿大的一点事情,总拿来烦我,算都算不清楚多少回了!快把我的脚放开。” 凳子就那么点地方,他一动看着就很危险,褚瑜于是站起来轻巧的搂住他,将吕迟一把抱到了边上的软榻,就着他刚才抱着阿宝一样的姿势,将吕迟给按到自己怀里,低声警告,“不要乱动。” 两人几天没亲近,这会儿吕迟才坐到褚瑜怀里,就察觉到有东西顶着,又看下头还跪着这么些奴仆,当下不由涨红脸骂道,“你这牲口,还不松开我?” 褚瑜低笑一声,偏头在吕迟的脸颊上亲了一口,声线撩拨在吕迟的心上,“阿迟乖些。” 吕迟窘迫的很,特别是看见跪在明柳身边的阿宝正抬头用很懵懂的目光看着自己。像是不懂怎么吕迟忽然成了别人怀里的孩子。 他挣扎不过,只得将脑袋埋进褚瑜的胸口,自觉十分羞愧,“你们都下去吧。” 下头跪着的人呼啦啦的站起来,一言不发的走了。这场面是两三天就要有一回的,没人不知道其中套路。 屋里两人一个别扭一个纵容,几句又说起甜言蜜语时,外头忽然有了动静。 “皇后,有晋国送来的东西到了。” 吕迟正给褚瑜按在怀里亲吻,听到这一句连忙推开褚瑜的脑袋,扬声道,“送了些什么,拿进来给我看看。” 褚瑜亲的难耐,大耗子已经要涨断,他靠在吕迟的肩头低喘几口,半是惩罚的咬了他的耳朵一口。 吕迟哎呦一声,捂住自己的耳朵跳到地上,不忘回身半真半假的踹褚瑜一脚。 外头的人此时已经将东西搬进屋里,有个晋国打扮的人跟着低头走进屋里,是吕家的小厮,从前来过。他先拿出几封家书给吕迟,又拿出一份单子往下念。起初都是一些从前就偶尔会送过来的东西,念到最后一箱却顿了顿,“这一箱子是皇上托家里带过来的,说都是异族来的珍奇玩意儿。” 话一说完,立刻有人将那盒子打开,露出里面五光十色的内里。 “哎,”吕迟光着脚走过去,双目中露出新奇,“异族来的?这倒是新鲜的。” 屋里的气温一下因为吕迟的这句话凉了不少。 吕家那小厮又跟着更加犹豫的拿出一封书信,脸颊冒汗的道,“这,这是皇上让奴才给您的一封书信……” 这东西一拿出来,岂止是更凉,褚瑜的脸都跟着黑了。 吕迟将那厚厚的信接到手里,倒也知道有些不对,颇带着一点儿心虚的扔到一边桌上,口中随意道,“写什么信……” 褚瑜起身走到他身后,半搂住吕迟的腰在他耳边低笑道,“既然写了,自然要看一眼,阿迟你说呢?” 他对吕迟的语气如同一贯的柔和,可这时候却让吕迟不禁打个哆嗦,开口和他打哈哈,“这,这有什么好看的呢?”他说着又转头,干巴巴的说,“哎,明柳,我的鞋子你放哪儿去了,快给我找来我要穿,这地板有点凉,还是铺上毯子好!” 话说到这个份上是很难得的,差不多是吕迟的讨好。 褚瑜却不吃这一套,等他穿好鞋子,照样还是伸手进那箱子里翻了翻,语气凉凉,“宝贝不少,想来晋王是费了一番心思寻找的。” 这一口陈年老醋,吃的着实酸爽。 “嗨呀,”吕迟转身搂住他,凑上去亲亲褚瑜的嘴角,装出一副乖巧样,“都是些没用的花俏玩意儿,一会儿就让人放到,放到,”他想想,“放到杂物房里去,绝不放在这房里!” 明柳听到这里,不由得抬眼环视一圈满屋子各地来的花俏玩意儿,面色不改的低下头去。 第八十五章 番外三 说到吃陈年醋, 又因为是信件, 这倒不是第一次了。 约莫两年以前, 也出过一回那次差点儿有嘴说不清,给醋淹死了。 当上皇帝的前头几年里, 很多事情都难免要自己亲自去, 于是一年里头有小半的时间都在外面来回周折不休。吕迟原也要跟去, 只不过路上艰险又危机四伏, 拢共跟着出去过两趟,后便被褚瑜留在了宫里,不许再跟着一起了。 别的倒是没有什么,只胖信鸽来来回回幸苦些。到褚瑜那里两天必定瘦, 回到吕迟这边又养的胖乎乎,不知道的只以为是两只鸽子来的。 时日积攒下来,等褚瑜已经无需亲自来回而全都交由褚宏安去做的时候, 信纸已经叠的原本箱子堆不下去,是以吕迟起了差匠人重新打造一个的念头。 时值初秋, 吕迟才从自己的寝宫搬回褚瑜这边没两天, 早上还在赖床,下了早朝的褚瑜回来了。 床帐边角处横亘着一只肉乎乎的脚丫子,白皙肉嫩。屋里还不怎么凉,只不过时间还早,褚瑜外头一趟走过来已经带了不少凉意在身上。 一旁的小宫女屈膝,无声的行礼,后里屋站着的两个便慢步退了出来。 褚瑜走到里头附身捏住吕迟的脚,他掌心有些凉,握住那脚丫像是握住了一只小火炉,但是还来不及热多久,吕迟给他冻的从睡梦中迷迷糊糊的行了过来。褚瑜顺势抬手将床帐掀开一点,又倾身过去笑看着慢慢苏醒的吕迟。 小少爷半眯着眼睛,一边抽回自己的脚,一边歪头看窗户里透着的天色,开口声音带着些许嘶哑,“下朝了?” 昨天晚上将将折腾到了四更天,一夜长长短短的没个歇。 “恩。”褚瑜又起身将外袍脱下,由一旁的宫女接过,后重新抱着吕迟躺回床里头,哄他接着睡。 吕迟今天却很反常,在被窝里头抱着小精怪滚了一圈后,傻不愣登的自己坐了起来,也不知道说的是梦话还是清醒的,“今天不好再睡了。” 褚瑜陪着他坐起来,饶有兴致的问他,“为什么不好再睡?” “今天请了匠人过来裁量木箱,让他做两只一模一样的来,还要和阿灵出宫去玩。”他口齿清晰的很,脑袋却私下乱晃。 褚瑜忍着笑伸手扶住吕迟的头,边将他搂住边让宫人取来衣服,亲自一件件的为他穿上。 起初褚瑜还不知道是什么小木箱子,等吕迟起来梳洗完毕,将箱子拿出来后才知道,原来是从前从晋国带来的那个。 “这个小箱子还是小时候从祖母那里拿来的,这周边刻画的,镶嵌的,都是前朝花式,如今都没有人做了,”吕迟抱着那只小箱子,摆摆弄弄给褚瑜看,后没什么避讳的当着他的面打开来,将里头的信纸一股脑的倒在软榻上,“这箱子的大小正好和我的书架,再做两个也能一起放进去。” 箱子里面跟着倒出来的东西不少,绝大多数都是些零碎小纸片弄成的,只底下以及最上面几封是用信封完整包好的。包好的信里头,又都是吕家人捎带或者寄过来给他,倒没有什么特别,只其中有一封,字体一类均不相同,也就巧巧的掉在了软榻边角褚瑜手边,让他恰好看见了上头的字。 一眼就看出是褚清。 吕迟还浑然不觉,他压根就不知道这信会被人放进箱子里,一路跟着从晋国到秦国来,在这小箱子里放上八年都没给他知道。他低着头一张一张的将自己和褚瑜写的信纸叠起来,脸上还笑眯眯的默念有声,“祁山的、回城的、房县的……” 这一大叠信纸里头,除了几封家书,剩下的都是两人没羞没臊来回相好写的,冷不丁夹杂着一个褚清,实在是让人不想歪都不成。 褚瑜的脸色当下黑成了一块儿碳。 吕迟起初不察,后顺着他的目光看到褚瑜手上的信封,惊道,“这信怎么在你手上?”他早以为这信给人扔了,说着就伸手去褚瑜手上拿。 结果抽了两下没有抽动,反而给他冷冰冰的目光瞥了一眼,后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信?” 这么多年宠成一颗宝珠的,哪里会这么不经吓,换做别人说不准此时连尿都吓出来了,可吕迟愣是半点儿不怵,只一双手伸过去一起用力往回抽,嘴上还道,“你得还给我看看,我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的啊。” 一拉一扯间,吕迟原本盘腿坐着,猛给带进了褚瑜的怀里,下巴差点儿磕到他腿根。 吕迟的牙齿磕到舌头,一下痛的眼泪都挤出来,缀在眼角看着好不可怜,后又大着舌头道,“疼,疼死我了……” 他仰头看向褚瑜,见他面冷,心思一转知道这口醋恐怕实实在在的喝进了肚子里,忙叫的更响,又伸手去揉眼睛,赖在人怀里不肯起来。 褚瑜心再硬也硬不到这小东西身上,他带着些无奈的伸手将吕迟抱起来,指尖拂过他的嘴唇,道,“张嘴给我看看。” 吕迟啊的张开嘴巴,舌尖微探出口中,上头果然咬破了一点,渗出血丝来。 褚瑜俯身过去,含住他的舌尖轻轻吮了下,动作轻柔,可脸色未变。 吕迟的余光撇着那一封信,大概已经想起来这信是什么时候又是从哪里来的。他顺势搂住褚瑜的脖颈,用圆乎乎的脸颊去蹭蹭他的脸侧,后很大方的道,“这个不知多久以前的东西,我是要扔掉的,兴许他们弄错了塞进来,也没有什么,”他向来是娇里娇气给褚瑜哄的那一个,这时候哄起人来很不顺手,有些干巴巴的道,“要不,要不你自己打开看看吧,也没有什么的。” 他说着凑过去狗腿巴巴的将信封重新拆开,拿出里头的信件来,十分识时务的摊到褚瑜的面前,“喏,你看吧。” 虽说这是一个没有办法的挽救法子,可里头写的什么吕迟自己也隐约记得的。他自认留在这里等褚瑜的那一口干醋没什么好处,于是连忙就要起身下榻,顾左右而言他的对外头的宫人道,“阿灵怎么还没来,找个人去看看,帮我着身衣服来,我要换了。” 只不等他脚站到地上,手腕就给褚瑜捏住了。 “去哪儿?”他问。 若是还在平常,吕迟铁定一瞪眼,恶声恶气的嫌他烦,要说一句,“你别管。”这个时候因为心虚,脸上越发带起甜丝丝的笑意,指指外头,一脸纯然,“我,我去吃早饭啊。” 褚瑜也对他一笑,是皮笑肉不笑的那一种,“等我看完了这封信,再陪你去好不好?” “好、好的吧。”吕迟心里更加没底,屁股挪挪蹭蹭到软榻边上,只留半个悬在上面,恨不得撒腿就跑的架势。 他看着褚瑜将信纸抽出来,一张看完换到另外一张,每一个动作仿佛都被刻意放慢,亦或是只在他眼里看着有千年那么长。终于,约莫小半刻钟的功夫,褚瑜将那信纸又叠好规规整整的放了回去,动作很随意的将那信封摆到了软榻的小几上。 吕迟小小的松了一口气,以为这是没放在心上的意思。 他笑笑,凑过去拉住褚瑜的手道,“吃早饭去?” 褚瑜也对他笑笑,靠近了亲亲吕迟的嘴角,声音不起不落,“阿迟自己去吧,”他顿了顿,直言不讳,“我喝醋喝的肚子撑。” 还不如直接吓吓自己呢!吕迟想,如今这样不咸不淡的,反而让人觉得瘆得慌,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会发作。 他一骨碌的爬到软榻上,十分没有礼仪的半撅着屁股将那信封捞到自己怀里,准备三两下将那信封给撕碎了表决心,嘴上还嘟囔着,“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早该扔了。” 谁知那信封与信纸夹杂在一起太厚实,吕迟咬牙使劲儿弄红了脸颊,也没能将信封撕碎。 “我不是不舍得啊,”吕迟苦着脸,觉得自己要哭了,他抬头对褚瑜道,“我这是力气太小了……” 褚瑜对他到底很无奈,他伸手将吕迟抱到自己身边,将下巴搁在吕迟的肩头,道,“我并不是在意他写的这一封信,我在意的是你前头的那么多年,都有他的踪影,我们之间倒似乎没有那么多趣事。” 他越发忍不住觉得,自己是幸运之极才将吕迟留在自己身边,而从前的事情不知留有多少种可能造成不一样的结果。 “嘁,”吕迟反抱住褚瑜的脑袋,很不以为然,“你要说趣事,将枣木叫过来,从我们两三岁让他给你一路说到现在,就前天我还让他陪我磨了豆浆呢,褚清算得了什么特别的?” 他亲亲怀里褚瑜的脸颊,很认真的哄他,“明柳、明兰都陪我做过很多趣事,阿芙,阿平和阿修也一样,可只有你是特别的啊。” 小信鸽落在窗沿,歪着脑袋看褚瑜的头给吕迟抱在怀里,觉得有些奇怪:怎么白天穿着衣服也要这样弄? 第八十六章 (一) 车轱辘慢慢悠悠的从皇城里转出来。前后两辆, 样式很普通, 如果不是亲眼看着从皇城里出来的。还不信那是皇宫里的车。 吕迟和褚瑜并排坐着, 褚宏安与褚灵一左一右,一个正襟危坐, 一个歪歪斜斜空心里慌, 恨不得捂住自己的眼睛不敢去看上座的褚瑜。 吕迟嘴里含着一块儿糖, 说话含含糊糊, “宏安,扶着阿灵,怎么像是没骨头……” 褚宏安对待褚灵也很生疏,对如今才三岁左右的软娃娃, 连哪儿下手都有些不知。只是听见吕迟的话,也便只好试着伸手去够。 褚灵怕褚瑜,对褚宏安也没少多少。这时候心里正惶惶不知怎么办, 忽的看见褚宏安伸出两只手来,一下吓得踉跄站起来往吕迟怀里扑, 嘴里喊着, “父、父亲!” 吕迟一颗糖压在舌头底下,正探头看向窗外,猛地给褚灵扑过来,一时不查小糖块给生吞了下去。 “咳、咳!”他瞪着眼睛一阵咳嗽,强忍着难受抱住褚灵。 褚瑜动作飞快,伸手在吕迟的背上运了内力拍了一下,让他顺势将那卡住的糖块吐了出来,正正巧巧落在他放在吕迟嘴边的手上。 “哎呦,”吕迟顺了气,长长的舒了一口,眼眶里眼泪都憋出来了,“差点给我呛死。” 他低下头搂住战战兢兢不知现状的褚灵,并不怪她,反还问她,“怎么了,你怕什么?” 褚瑜的手横亘过来,拎住褚灵的衣领准备将她从褚灵怀里揪出来。却不想褚灵双腿蹬着拼命往吕迟怀里钻,打定主意不想被褚瑜抓住。 “胡闹!”褚瑜皱起眉头,面色冷下来。 “你才是胡闹,”吕迟啪的一下打开褚瑜的手,紧紧搂住褚灵,“她一个孩子又不懂事的。” 后又低下头去将褚灵的小脑袋掰上来,在她粉白的脸上亲了亲,笑了笑道“有什么好怕的,这个是你父亲,那个是你是哥哥。” 他伸手指了指褚瑜,又指了指褚宏安,两个人一个比一个面冷。 吕迟是浑不在意,褚灵悄悄的探出一个脑袋来看,一瞬间对上他们两人的目光,又赶紧将脑袋给缩了回去。 她认定只有吕迟一个可以亲近,另外两个就是冷面阎罗王,不过是一个面嫩一个面老些。 “你们两个自己活该,”吕迟抱着褚灵,瞥一眼当爹的,瞥一眼当儿子的,最后将目光落到自己女儿身上,“阿灵反正好得很的。” 褚灵埋首在他怀里,听见最后这句夸奖,有些高兴。偏头看看吕迟,又伸手紧紧握住他的手,十分信赖。 “父亲,好。”她开口夸赞,依旧是怯怯的。 别的都不要紧,只是这性格因为前几年的影响,到现在还没能全改过来,有些瑟缩怯弱。 吕迟打算专心将她的性格改一改,否则再长大一些就定型了,后面就更加难办。 “叫父亲,”他指着褚瑜,又捏住褚灵的手将她的手按到褚瑜的脸上,“你看,他又不凶的。” 秦国皇帝的脸面给皇后把持着公主的手捏面团似的弄,威严全无。 “喏,这个是你哥哥,也没什么好怕的是不是?” 太子的脸面还留着些软绵的肉,给吕迟揉两下,自觉的在父亲面前失了仪礼,面颊不由得闪过一点儿红,有些手足无措的坐在了原地。又不好说这样不妥,只能求助一般的看着褚瑜。 褚瑜纵着吕迟,由着他胡乱来,“女孩子家,也没有什么要紧的。” 吕迟驳了他的话,“胡说八道,女孩子也不好胆子这么小的,且阿灵她又不是天生内向的性子,都是后天被你们吓得。” “还有宏安,”他接着说,“照理也是个很好的哥哥,也是你父亲没有做好的缘故。” 褚灵依偎在吕迟的怀里,脸颊微红也不知道听懂没听懂,反正脸上是带着笑意收不回去。 褚宏安也不知道怎么回应,他活这么大,一小半的时间有些懵懂,剩下的都是拼命努力想要得到自己父亲的关注与认同。的确从来没有人教导过他,正确的家庭关系与相互对待的方式。 对待褚灵,他大部分时候的冷冰冰都是源自于不知所措。 褚瑜轻轻点头,又从一边取过帕子,将吕迟唇边的糖渍擦了,“还要阿迟帮着一点点慢慢来才是。” 吕迟扬起下巴,顺着他擦拭的动作左右晃动,面上因为褚瑜认同的话露出得意的神色,“那是自然,没了我,那就难以改正了。” 褚瑜忍着笑,手慢慢放下来,又看向褚灵,稍微犹豫一下,从一边的小盒子里取出一块糖果递到褚灵的嘴边。 褚灵给他吓了一跳,犹豫的不敢动,然而那糖块散发着一股子甜香,直直的往她鼻子里钻。她抿着嘴唇,还是慢慢的张开嘴巴,将那糖果含进了嘴里。 “甜,甜的,”她看向吕迟,又看向褚瑜,头一回忍着胆怯打从心底里夸了褚瑜一句,“父亲,好。” “你瞧,这不是挺好得?”吕迟笑眯眯的将褚灵抱起来,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亲,后头再很温和的告诉褚灵,“下一回去哥哥那里拿糖吃。” 经这么一下,左右两边的脸都摸过去也没将她怎么着,褚灵已经收了大半的怕,跟着吕迟点点头,答应了下来,“好。” 四个人坐在一辆马车里,看着跟普通的一家四口没有什么两样。 (二) 褚灵的确是由着吕迟一点点改正习性,这是个长久积累的活,一时半刻急不了。 只要他在宫里,每天褚灵都要由着小宫女带着去请安,请安以后也不马上走,多半要留下来吃午饭,偶尔连午觉也在皇后的寝宫里睡了,一路玩到下午去。 次数多了就成了习惯,偶有吕迟出门不在宫里的时候,褚灵还要找人。 这么到约莫小半年光景,已经像是亲父女一般融洽和谐。恰好遇上年节将至,吕迟和褚瑜说好了一个人回晋国的时候。 “我大概前后要走一个月,路上行的慢一些,早点走迟点回,省的赶路很麻烦。”吕迟将两个孩子叫到自己的寝宫里头,许多话一句句的嘱咐过去,“冬衣我昨天问过,已经都做好了,没多久就送过来,你父亲哪里如今走不开,宏安可以多帮衬,连带着你妹妹也要看顾些。” 他拉住褚灵的小手,对她道,“听你父亲和哥哥的话,知道吗?” 褚灵还有些懵懂,不知他是个什么意思,傻乎乎的道,“听,我听父亲的。”说着伸出小手抱住他的手臂。 “知道你乖的,”吕迟将褚灵抱到膝头,和她解释,“后面我有一阵子不在家里,要去你外祖父外祖母家过年,你陪着你父亲和你哥哥先,来年等局势稳固了,咱们再一家人过去。” 这一连串的话颇为复杂,褚灵听的半懂半不懂,只揪住吕迟的手执拗的道,“那,我听话,祖父,祖母我也听话。” 吕迟没办法,只好从头挑着简单的话和她解释了一遍,小半天功夫,褚灵才弄清楚吕迟这是要走,还好长一段时间不回来。 “别走!”她瞪大眼睛惊恐的抱住吕迟,好像怕他转眼就飞出窗外不见了似的,“阿灵,阿灵和父亲一起走。” “阿灵。”褚宏安站在一边,伸手对着褚灵,“过来,我带你回去。” 褚灵一听这话,越发觉得自己转眼就要被带走和吕迟再不相见,更不肯放手,“不,不走的。” 吕迟哈哈大笑,嘴里道,“你这傻乎乎的小东西。”他抱起褚灵,哄骗她,“那我带着你走,咱们两个住在祖父祖母那里,再也不回来了,好不好?” “不回来?”她看看褚宏安,又想了想,兴许是在想褚瑜,稍作权衡一番,也就想通了,这里的父亲和哥哥还是自己和父亲?答案实在简单的很,“不回来吧!” 褚灵抛出一个干脆肯定的答案,脸上随即露出甜蜜的笑容。 绕是从前与褚灵不够亲近,可这小半年来也总是培养出一些感情。就这么一个妹妹,说全不在意那是假的。更别说有吕迟长久以来哄着他们。 褚宏安脸色露出点失落来。 “下回,下回铁定带你去。”吕迟抱着褚灵,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亲,“等我回来,给你带好吃的好玩的,兴许将你姑姑也一块儿带过来。” 褚灵半懂半不懂,还沉浸在要和吕迟远走高飞的甜蜜思绪里头,迷迷糊糊将这一页给揭了过去。 因着这样提前说过,是以等吕迟隔两天离开时,也没将两个孩子叫到面前说过话。等褚灵反应过来要去找父亲请安,吕迟的马车已经摇摇晃晃的出了京城。 御书房外,两个侍卫面目肃正的站的笔直。忽见一个小娃娃歪歪扭扭的跑过来,泪眼汪汪的往前冲,身后还跟着一个慌慌张张的小丫头,一时之间拦也不是,迎也不是。 “公主!”宫女提着裙子气喘吁吁的追着褚灵。 一年前还跟个瘦弱的小鸡仔似的,一手就提起来了,转眼给皇后喂养教导了一年,身子壮了胆子也大了,活像一条泥鳅似的左右钻来钻去,愣是一路都没抓到,眼见着就要将书房门推开。 虽说是个四岁不到的孩子,公主千金之躯,两个侍卫也不敢伸手去拦,只将步子往褚灵的面前挪了挪,以期她能停住脚步。 谁知褚灵抿着嘴巴,头一低就从两人身体之间的缝隙里钻了过去,“父亲!”她猛推开门,高声叫道。 褚瑜正在里头和李勋商量政事,忽地给她打断,齐齐看过来。 换做从前,给人这么看着,莫要说其他,第一个就是要转头找个人躲到他身后去。这时候褚灵给着急的情绪占据,不仅忘了怕,连胆子也跟着大了很多,别的不说,径直道,“父亲,父亲不见了!” 头一个父亲叫的是褚瑜,第二个说的是吕迟不见了。 李勋两步退到一边,和褚灵问了安。 褚灵百忙之中也还记得回礼,隐约有了点吕迟一直想带出来的公主礼仪。这让几个月不见褚灵的李勋刮目相看。 “你父亲回晋国了。”褚瑜低头看着跑到自己脚边的小娃娃,原本说到这里就没了,后转又想到吕迟平常嘱咐的话,于是又抬起手来在褚灵的脑袋上轻轻摸了下,稍稍用着平时与吕迟说话的语气和褚灵道,“要过些日子才能回来。” “不成,不成的。”褚灵见不到吕迟,心里慌得不得了,她一把抱住褚瑜的腿,泪眼汪汪,“要和父亲一起去。” 褚瑜就瞧见过吕迟哭,那还是因着其他缘故。哄吕迟,他已经手到擒来,更懂那小东西一眨眼一呼吸是为了什么,可面前这个哭哭啼啼的小娃娃却实际上让他很手足无措。 他对褚灵,从没有真正上的不喜欢,很多时候都是不知如何与她相处而摆出来的冷脸。那兴许都不是冷脸,而是思索的时候不自觉带出来的漠然脸色。 就像是这个时候,他对褚灵就没有一点儿办法。 “别哭。”褚瑜只好皱起眉头,以期能像从前一样吓一吓她,她就转身去找小宫人,一气儿跑回自己的寝宫去。 可没有想到,这会儿这么凶起来,反而让褚灵想到吕迟,哇的一声哭的更响,“父亲,要父亲!” 哭声响彻皇城,也不知道外头的人听没听的见。 吕迟窝在马车里,旁边坐着明柳,此时肚子已经微微隆起。枣木坐在马车里头,隔一会儿问一句,“饿了没有,”再一会儿又问一句,“渴了没有?” 怀里还抱着一大罐子蜜饯,随时准备塞上几颗给明柳。 明柳正剥花生,给枣木烦的没有边际,差点儿扬手给他一脸花生皮。 “我想吃蜜饯,”吕迟嘴馋,开口也不客气。 明柳连忙从边上取出一只小碟子,示意枣木倒进去。 枣木抬头看一眼吕迟,见他一副眯着眼睛昏昏欲睡的样子,笑问,“少爷这些日子很是嗜睡,又喜欢吃酸的?”他说完,想到些有趣的,耐不住扑哧噗呲笑了两声。 吕迟唔了一声,抬脚轻踹了他一下,皱起眉头问,“你什么意思?” 明柳是听懂了,更是抬手锤了枣木一记,“少胡说八道,少爷还能怀?” 吕迟这才听懂了枣木的笑意,倒也不生气,顺着这话往下想了想,跟着哈哈笑了出来,“哎,要是真的也挺有趣。” 明柳一时无话可说,她家少爷的思绪向来不同于常人。虽然爱好看书,可也是什么书都看,绝不拘泥于一种。猜不出他最喜欢什么,有些书翻一遍就再不去看,反而整理的时候仔细放好,那些反复看过七八遍的,最后一遍说不准要扔到地上骂一句“狗屁东西!”再捡起来一看,上头密密麻麻都是字迹整齐的批注,引经据典将书里的人骂了个通透。 半点儿不迂腐。连带着教给褚灵的,也从没有那些什么女儿家该如何如何的事情,除了骑马射箭,多半是褚宏安怎么样,褚灵也就教着怎么样。多半时候还要将褚宏安叫回来扭转扭转,省得他在外头如同豁出命去一般。 明柳自小和明兰一起是个嬷嬷教导大的,许多观念根深蒂固,到了吕迟这儿每天听着他教导褚灵,也跟着渐渐觉得从前学的东西多半狗屁。枣木么,吕迟说什么就是什么,明柳说什么更就是什么,只乐呵呵的鞍前马后,照顾周到。 如今肚子里的孩子也稳了,转几个月要生,这趟回去恰好给家里人看看。 马车不紧不慢的往前赶路,忽地听见远处一阵快马过来。护着马车的侍卫立刻惊醒起来,抽出腰间的刀剑飞快的将马车围拢起来。 等那马蹄声走近了才看清楚,是两个侍卫,其中一个的马前还坐着一个粉衣的小娃娃。 “怎么停了?”枣木探出头去看。 “父亲!”褚灵看清楚面前的马车,连忙鼓足劲儿喊了一声,中气十足。 吕迟一怔,跟着马上从车里探出头看,惊道,“你怎么来了?” 两个侍卫紧赶慢赶总算赶上,这会儿也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一个人抱着褚灵,一个人拎着一只大包袱,前后快走到马车前,道,“殿下有命,请皇后将公主带上。” 褚灵原本还没哭,一见吕迟将马车门打开,立刻哭了,快走过去可怜兮兮的巴着下面,仰头道,“和父亲一起走。” 吕迟失笑,让枣木将人抱上来,又问侍卫,“往后一路都跟着我过去?” 侍卫点头,“陛下说,小公主在宫里见不到您,很不安心,不如让她与您同去。” “嘁,铁定是自己嫌烦了,”吕迟一句话猜中,哼一声后拉着褚灵坐到自己身边。 车门关上,马车缓缓往前,那侍卫从怀里掏出一只小信鸽放回皇城方向,自己则策马跟上,加入守卫的队伍。 褚灵一气儿哭到打嗝,抱着吕迟不肯放,“不走,不走。” 吕迟给她哭不停弄得有些糊涂,“哭什么呢?不是找到我了?” 褚灵飞快的摇头,“阿灵一起,一起走。” 吕迟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褚灵以为自己是跑下秦国一大家自己回去晋国了。这源自他和褚灵前些天的那个玩笑,原来以为是眨眼就过去的事情,谁成想给孩子记在心里了。 “不是啊,”他失笑,“我们没几天还是要回去的,只是路上费些时间。” 吕迟又是无奈,又是心头软。褚灵原来是抱着抛下自己父亲和哥哥的心情过来找他的。 活该! 他还是在心里暗道,半点儿也不心疼褚瑜和褚宏安。谁让他们两个待人冷冰冰呢。 (三) 带着褚灵,一路也没多什么麻烦。她一向性子很好,要什么不要什么,让什么时候玩,让什么时候睡,只要吕迟开口告诉她,她都是乖乖点头听的。 这么日夜兼程行了十天光景,终于到了宁康县外,吕家人已经早早的侯在了那里。 红脚信鸽也不是给谁喂养的,胖乎乎的站在小厮肩头,一见吕迟的马车,立刻扑棱着出榜飞了过去,咕咕咕的一通叫。 “可算接到了,老祖宗半月前就在问,等信鸽先到了就更是着急的不得了,这儿回去约莫也就小半天的功夫,我让人先回去报信了。” 来接人的是忘忧家那口子王常,如今宁康县上的许多产业都是他一手管着,人很利落。 他正好吕迟说着话,忽然见他怀里冒出个小姑娘的脸来,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行礼道,“公主殿下。” 褚灵坐在吕迟的怀里,人很有底气,像模像样的点点头,“免礼。” 哪里还看得出从前那样胆怯的模样。 于是跟着一起回到了吕家。 “一会儿见了人,要记得叫,还记得不记得要叫什么?”吕迟帮着褚灵整理好衣摆,问道。 褚灵点头,糯糯的道,“知道的,叫太婆,叫祖母祖父,还有姨妈和舅舅。” 她脸颊红红,嘴上没说,但明摆着也是很高兴的模样。 这趟回来隔了一年,吕家人一起都涌到了大门口迎接,又是高兴又是担心,唯恐吕迟过的不顺畅,只等着亲眼见到他能放心些。 “哎呦我的孙儿。”马车门没开,老祖宗就拄着拐棍快步往下走,后头的跟于是跟着一块儿迎上去,一起都到了台阶下面。 眼见着那马车门打开,众人期盼的视线迎上去,元等着吕迟出来,却不想车门一开,一张圆乎乎的小孩的脸探了出来,有些好奇的往外环视一圈,后又飞快的缩了回去。 “父亲。”里头那小姑娘奶声奶气的朝着马车里道,将车外一众人听的满头雾水。 “怎么回事?”吕芙小声的和几个哥哥说话。 “兴许是秦王的女儿,”吕益虽然立刻对吕朱氏这么说,但也没能马上确定。 枣木后面跳出来,又扶着明柳下下马车,明柳圆鼓鼓的肚子,立刻引起一阵惊呼。 “哎,”吕朱氏掩着嘴笑,转头对老祖宗道,“李奶娘见了,高兴的得厥过去。” 老祖宗笑应,“可不是。” 明柳给几个大丫头拉过去说话,脸蛋红的很。 吕迟这才从马车上跳下来,满脸精神气,再抱着褚灵下马车,吩咐,“叫人。” 褚灵点点头,看看人,先走到老祖宗的面前,奶气的行了礼,叫,“太婆好。” 老祖宗没得到过这曾孙辈分的体贴,一下心都跟着酥了去,“哎呦呦,这孩子嘴巴可真甜。”笑起来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祖父好,祖母好。” “舅舅好,舅舅好,姨母好。” 吕家家族关系简单,一路叫过去一个没错,再搭上她稚气的行礼,直让人爱到心里去。 “怎么说都是公主,尊卑不好破的。”吕朱氏看着褚灵的笑脸,有些拘泥。 “去他的尊卑,”吕迟道,“她叫我父亲,我叫你母亲,剩下的辈分一气儿顺下来的,有什么尊卑?你长她幼,这就是尊卑,阿灵我说的对不对?” 褚灵听得迷糊,可也很用力的点头,很捧吕迟的场子,“都对!” 众人于是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从前说这孩子性子胆怯,如今看来却怎么会?”老祖宗看着跟在吕迟身边的褚灵,怎么看怎么都顺眼,“孩子长的也好,仔细看起来,竟有些像阿迟的。” “这怎么会像,”吕芙道,“又不是哥哥生的。” 老祖宗瞥她一眼,道,“你不懂,这孩子这么小的时候,谁带的多就长的像谁,你哥哥小时候都是你母亲带着,若是给你父亲多带一会儿,就没现在这么好看了。”她顿了顿,看着吕芙和吕平吕修他们,“你们就是给你父亲看的太多了,长的没你哥哥好看。” “这话实在,”吕益又是无奈又是失笑。 吕芙却给老祖宗骗去,瞪大眼睛捧着自己脸,“当真?” 于是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秦皇宫里虽然地方大,可住着的人少是没有办法的。加上从前吕迟不在时又很不亲近,这会儿到了吕家对他们的关系很新奇。 也因为吕家人对她亲和,总是笑着,没两天她也便如鱼得水,觉得这里好的不得了。 甚至隔天睡前,还拉着吕迟的手很郑重的对他说,“父亲,咱们就不回去了。” 第八十七章 番外四 (一) 等褚灵长大, 她能记起来吕迟教给她的第一个道理, 是还懵懵懂懂最自觉卑微胆怯的时候, 他告诉她:你是公主,尊贵与从容天生该你的。 而吕迟教给褚灵的第二个道理也很简单:你是公主, 你是一个普通人。 他让褚灵明白, 她和别人不同, 但其实又没什么不一样。 只不过被告知这些的当时, 褚灵还没有能马上理解这些话的意思。她三岁,赤着脚从净房里跑出来,身上就一件单薄的里衣,因为周围都是生人而不习惯, 头发也没擦干就要跑出来找吕迟。 好在吕迟恰好和吕朱氏一起回来,在正门口撞见这么个赤脚的小东西,后头的丫头像是捉小鸡似的弄得气喘吁吁。冬天的天气, 哈一口气都恨不得结冰的时候,褚灵浑然不觉冷似的, 一见着吕迟, 只像是乳燕还巢般扑了过去。 吕朱氏惊的不得了,“怎么好这样就让人跑出来?” 原本就失措的丫头们脸色苍白,一齐闷声跪在地上,为首的正要开口解释,吕迟道,“我知道怎么一回事。” 他说着弯腰,动作飞快的将褚灵抱起来,掩藏进自己的披风,快步的往台阶上走。全程抿着嘴角,没再说另外的一句话。 褚灵对情绪敏感,一下就知道了吕迟生气。她紧紧的抓住他的衣襟,浑身像是才感觉到冷似的颤抖起来,“父亲……”她嚅嗫着,怕起来。 屋里热融融,吕迟抱着褚灵进门,将人放在床上后一把揪过里头的被子将她围盖起来。 “我又没有告诉过你,不可冒失?”吕迟退后一步,刻意与褚灵隔出一点距离,不让她的手碰到自己。 褚灵没见过吕迟这般模样,吓得着急的要往他怀里钻。 “哎,这孩子,”吕朱氏后脚跟进来,瞧见这场面,心里到底发软,上前想将褚灵抱起来,却给她往后一躲,执拗的要吕迟抱。 吕迟心疼她从小的遭遇,可这一次两次的事情叠加起来,让他知道对待褚灵一味迁就并无好处。胆子依旧是芝麻粒儿那么点大,另外还多了个离不开他的毛病。 “穿好衣服,擦干头发再到我房里来。”他的语气刻板起来,神色一丝不苟。 褚灵坐在被窝卷里,怯怯的不敢反驳,小声地应,“是。” 吕迟转身走了。 丫头们上前帮褚灵整理,这次她一动不动,只一张小脸苍白,惶惶不安怕吕迟心里厌她。 却不想她忐忑的进吕迟的屋里时,他正语气轻快的与吕朱氏说着秦皇宫的事情,没看见多少介怀。 “和家里没有什么两样的,反而可能更没有拘束一些,要管的事情没那么多,其实也就是一家人住在大院子里,下头的人管理得井井有条,我从上头把持就简单不少。” 吕迟的眼角瞥见褚灵扶着房门进来,没和她说话,只让一边的丫头给她安排座位到了茶水,便由着她静默的坐在了一边。 这么一气儿到了吕朱氏要走的时候。 “阿灵她,要不要我先带去我那里?你不会带孩子……”她不免担心,一是为了吕迟,二是为了褚灵。 吕迟在她眼里自己都是个半大的孩子,又从来都是随性而为,哪里能有这样的耐心给个孩子。 “不用。”吕迟拒了,只推着吕朱氏往门外去,“您放心,我自己知道。” 吕朱氏于是一步二回头的走了。 “父亲,”屋里只剩吕迟和几个小丫头,褚灵连忙开口叫他。 吕迟转头看向她,后缓步走过去,在她面前坐下,问,“知道自己刚才做错了什么吗?” 褚灵眼睛热热的点了点头,“知道的,没穿好衣服就乱跑了。” 吕迟面色不变,“还有呢?” “还有,还有想看父亲。”褚灵抬手,抹了抹眼睛,“可我怕。” 生疏的地方生疏的人,哪里能不怕。 “我知道。”吕迟抬手帮她擦去滚落下来的泪珠子,“就是要练到你不怕。” 这个时候褚灵还不懂这话的意思。等到第二天才恍然过来,彼时吕迟告诉她,“我和太婆说好了今天要陪她吃早饭,现在有些犯困,你帮我去,不然太婆对我生气的。” 褚灵吓得愣愣的,又听吕迟问,“阿灵要太婆对我生气吗?” “不要的!”她连忙摇头,低头拉了拉自己小小的裙摆,万般犹豫又笃定,“那,那我去了。” 明柳早上听见吕迟做这个打算的时候还不信,褚灵的胆子她是很清楚的,有吕迟在便一切都很妥,可没了吕迟就是一团乱。却不想这时候褚灵真的应了。 “阿柳,陪我。”褚灵跑过去,拉住明柳的手,退而求其次的要她陪去。 “去吧。”吕迟斜靠在软榻上,垂眸翻了一页书。 于是果真就这样去了。 老祖宗那里吕迟早就让人去说过,原本想着只让褚灵练一练胆子,连哭起来人仰马翻的准备都做好了,怎料一顿饭从早上吃到了中午,后让小厮传信过来,说是连午饭也留在春熙苑了。 吕迟差人去看,旁的没有,去过三个回来都说,那春熙苑里笑声盈盈就没有断过。 “喜欢太婆,”褚灵回来告诉他,她站在软榻下面,一张小脸红扑扑,面上的兴味遮掩不去,讲起大半天在春熙苑里的经历手舞足蹈绘声绘色,“给太婆讲了父亲告诉我的故事,还有说了在家里的时候哥哥带我骑马的事情。” 吕迟面上带笑心头松快,原本以为是要费很大力气的事情,不料原来并不难。 后头两天因此如法炮制,让她各个院子都去过。从一开始的犹豫胆怯,到后面一天没让她去,竟主动问起来,“今天轮到太婆那里吃早饭了。” “都是自己家里人,阿灵若是想去,自己带上明柳去就是了。”吕迟还是不咸不淡,装作对这个事情很随意的态度。 褚灵没说话,低下头去似乎是思索,后便自己走到门外去,瓮声瓮气的告诉明柳,“阿柳,咱们走。” “公主想去哪儿?” “去太婆那里。” 两人的声音渐渐远了。 (二) “我本来早早都想自己去了,只是你说你要回来的,我就攒着你一块儿,”吕芙抱着褚灵,手上拿着一小块儿酥饼一点儿点儿的喂给她吃。 褚灵十分给她面子,张嘴小口慢慢吞嚼着,双目一眨不眨的看着吕迟。 “姨母去哪儿?”她回头问吕芙。 “去京城!”吕芙笑眯眯,拿起手上的帕子给褚灵擦嘴。 褚灵太乖,如同她小时候玩过的布偶娃娃似的,长得还水灵灵,说话认认真真好玩的很。 他们两个的身份,去京城其实很暧昧。京城里早在几个月前就彻底移了权,皇帝病重不起,由二皇子代理朝政。朝廷里的权臣去了一半,褚清的位置前所未有的稳固,后头的事情已经没有半点儿悬念。 倒不至于介怀前面的琐碎事情,只不过,吕迟低头看着褚灵,他不再仅仅是从前吕家的大少爷,褚灵更不是街上随便一个孩子。 “父亲去不去?”褚灵问。 吕迟点头,“去吧。” 没什么不好去的,要是注定出事,坐在家里都保不齐能出什么事情。 吕迟才入晋国边境,皇城里就收到了消息。褚清心情难言,找不到任何借口见吕迟一面,内里翻搅起来复杂的心绪没有合适的宣泄口,只能强自按捺下去。 以至于他出门的消息传出来,褚清那里立刻坐不住了。 宫墙重重,阴郁的氛围来回周转,压抑的人无法喘息。 褚歆昨天叫了几个同龄女孩子进宫,没几句话却又发了一通脾气。褚清现在对她的管束很少,反而让她觉得不习惯。中午错开他最忙碌的时候,匆匆到御书房找他,正好撞见要出门的褚清。 “皇兄,你去哪儿?” 褚清自然不会和她说,只找理由搪塞过去。褚歆得不到答案,气闷极了,心思一转大着胆子偷偷跟着褚清出去。 其实没几步路就给褚清的侍卫发现,但因为是褚歆也就没人敢拦着,一路默认着让她跟了出来。 闹市街头,褚清穿着便服,身边的侍卫跟着泯然站在人群里,他抬头张望,似乎再等人。 等谁?褚歆的视线跟着褚清望过去,疑惑极了。 一辆马车缓缓的从远处闯入他们的视线,褚歆垫了垫脚,看向那辆车,车窗严密看不出里头的人是谁,直到那车停在了一家绸缎铺子门前,下来的人里赫然站着吕迟。 褚歆的手簌的握成了拳头。 她有多讨厌吕迟,几乎言语都描述不出。 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