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香门第整理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道友,跟我走 作者:未玄机 文案: ——西门吹箫,好! ——好什么? ——名字好。 (以上乃意味深长版本) 本文实际上讲的是一个术士,他穿了,遇上一个书生,唉呀妈呀,老喜欢了! 可惜术士得修真才能保住性命,书生是凡人,没有资质修炼,术士只好忍痛离开, 可是,尼玛的,这书生才是老妖怪!!! 老妖怪给术士下了玄黄印,于是术士苦逼了,除了老妖怪外,他谁也亲近不了! 泥煤的,这玄黄印他奏是个贞操带啊! TAT,请原谅作者碎掉的节操。 自认为本文是微W·S型的小清晰一篇,请品尝哟。 重点:本文的设定全部都是作者瞎编的,可能涉及相术、风水等内容,作者不懂这些,胡扯的。 内容标签:仙侠修真 主角:西门吹箫,殷玄黄 ┃ 配角:很多 ┃ 其它:修真,重生 ============== 第1章 桃花劫 荆国康泰二十六年沛郡庆阳镇柳庄村 柳庄村靠山环水,风景秀美。共一百一二十户人家,十里八村也算是一个大村,村中人多姓柳,每两家隔五叉六的拐几个弯总是能算上亲戚。虽然于外有些闭塞,但还能称得上是民风淳朴,因靠着临近的这几座大山,掏点子山货、挖些药材,村人的小日子过得还算是不错。 天色微曦,柳庄村已经是人声鼎沸,穿着麻布对襟的妇人们三三两两的从家里出来,打水洗漱、打扫院子、淘米做饭,一片热闹的生活景象,这是柳庄村一天常见的景象,只是今天那妇人们虽然手上做活仍旧麻利,但总有那么几分心不在焉的样子。 日头渐渐的升高,每家每户炊烟也飘飘荡荡的朝院方飘去,渐渐的变淡消失。村中弥漫的饭食香气勾的人恨不能吞咽口水,熬得稠烂香浓的粥,在火上煨着,下饭的小菜也早早的准备上了,但奇怪的是,这本应是饭点的时候,村中却无人开饭。院子里几个小媳妇忙这忙那,盘算着手里的零活做的差不多了,再无事可做,终是没忍住,推开院门朝村口走去。路上遇见几个大娘,瞧见那洞察含笑的眼睛,脸上均一红,招呼一声便低头紧走几步。 “快回来了!别着急啊!” 然那背后略带笑的声音仍就传来,直羞的几个新妇面上朝霞满布,迈着小步紧紧的往前赶。 这也怨不得她们,新婚刚嫁的,家里男人便跟着村中有名望的长辈进山淘货,已有半月未归家,好容易得了信儿,道行程还算顺利,说不得便淘到点子好货色,又道今日便能至家,怎不叫人挂念? 是以,这么想着,几个小妇人神色就渐渐的如常了,更兼着这会儿子已能看到村口,那三三两两谈话,间或心不在焉探头朝远望的妇人们不正跟自己一样?这心里头更平顺了。 村头不足百步外有五、六棵颗荆国树,枝叶繁茂,树上零零散散的爬上不少孩子,脸上带着单纯的笑容向远处眺望。说也奇怪,这五六棵树上前面几棵都都有结伴的孩童你拉着我我拽着你的凑趣,唯独最西边的一颗上只坐着一个。那孩子看起来满不过八九岁的样子,一头半长不短的头发松松的扎着,发质并不算多好,不茂密也不乌黑,泛着不健康的枯黄,唯一过的去的也就是打理的还算整洁。此刻的他靠在树上侧着头看着村子的方向,一只脚曲起支在大腿粗的树枝上,另一支腿松松的垂在半空中,无人相伴,他也不以为意,形单影只的竟颇有几分闲适洒脱。 西门吹箫,一个在柳庄村显得有些奇怪的孩子。 十年前,刘氏抱着瘦小的孩子在柳庄村置田产设女户,安下家来后,柳庄村的人便觉得这家人不寻常,明明吃的一样的水,用的一样的饭,却硬生生像是两个世界的人。不管是吃穿用度,言谈举止,这家人做来都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就像是戏文里高门里的贵人,精细又讲究。柳庄村的妇人们每每想来,既少不得说几句小里小气之类的酸话,又免不得偷偷的学点子,走亲访友的时候似模似样的端起来,还真唬住不少的人。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若是一般的妇人,也没那个本事让老祖宗点头随着进山淘货,更别说让柳官儿说出‘多有仰仗’这样的话。 就为得这个,村里那些皮猴子们,没少被爹娘揪着耳朵嘱咐,要小意的待那家的孩子。幼童最是凭心,任谁被这样三令五申,都会对被嘱咐小意的对象生出敬而远之之意来。且西门吹箫打娘胎里带的有重病,让他瘦小的让人看着都觉得心惊胆战,既不能一起爬树偷果儿,又不能下河摸鱼,打架的时候拳头都没二两劲儿,跟他耍有什么乐趣呢? 如此,西门吹箫过了一个再清净不过的童年。但,他也不在意。那幼童的玩意儿与他又有什么吸引力呢?他更愿意的是,找一个地方,闲闲的坐着,观察着这个世界。他看着这个村子,看着那些神色不一的村人,目光淡淡带着些享受的笑意。这样闭塞却淳朴的田园生活景象单单是看着就让人觉得整个人像是泡在暖暖的温泉中一般,从里到外浸润的那股子纯净的气息,熏的人都有些微醉了。 然,这只是西门吹箫的想法,若让旁人看来,比如在村东头住的柳老爷子看,那也不过是再琐碎平凡不过的样子,平凡到让人有些烦闷。可谁让吹箫历经两世,头一世还是在犹如净水、污水、毒药水混成一片的社会中挣扎过、沉淀过的呢?那可是知识大爆炸的年岁,那时的人即是幸福的,又是悲哀的,各种各样新鲜的、腐烂的、好的、坏的,不管你愿不愿意接受,懂不懂得取舍,全都一股脑的塞给你,再离奇荒诞的事儿也能发生。更何况吹箫自十五岁家学小有成后就被毫不留情的扔出门出摔打。他们家讲究一个历练,不破不立,不把人和着血水打的碎碎的再重新塑一遍,在家中老人眼中,那是不成的。是以,纵使他死前年岁并不太大,可这心里终究是有几分苍老的,这样的场景他是极愿意看到的。 日头渐渐的升高了,吹箫眯了眯眼,耳旁忽的传来细微的喧哗声,他机敏的转头,待看到那村头小路上濯濯的人影时,喜悦在眼中晕开来,他直起身子,慢慢的顺着树上的繁多枝桠爬了下去,姿势笨拙的让其他孩子忍不住指着他笑。 那细碎的不懂的遮掩的嘲笑叫吹箫听的一清二楚,然他一点也不以为意,这幅阴煞入体的破败身子活不活的过二八都有的一说,爬高上低的姿势能有多潇洒,且那些言语纵然是嘲笑也显得那样的干净,毫无心机。 冲着那些咧嘴大小的小猴儿们露出一个和煦的笑,看着他们保持着大笑的姿势僵立当场的可怜样子,吹箫勾起唇,将双手背在身后,老学究一样慢慢的踱着步子迎着归家人走了。 叫人揪着心的人归家了,柳庄村人声渐渐喧哗起来,一刻钟后,那背着大竹篓子的人影便到了村口,吹箫看着着猎装的女子,迎了上去。 “娘。”他叫了一声。 熟悉的童声让刘芸姣好娴静的脸庞露出一个喜悦而慈和的笑来,急急的把吹箫拉近怀里好一顿揉搓,半晌才把小小的孩子放出来细细的看,见半月未见的儿子立在自己面前,好端端的,脸色也未曾变得更差,刘芸便松了一口气,直起身来,引着吹箫往家走,一面走,一面问他平日里的吃穿用度。 吹箫一一的答了,眼神却定在刘芸的脸上,黝黑的眸子沉了一下,此时的刘芸眼角上挑,柳眉微弯,本是明眸皓齿的清丽,右眼角下却偏偏多了一块小小的黑点,犹如泪痣一般,无端让她显出些许妩媚来。且常人看不到的是,有一团小小的黑气盘旋在那小黑点周围,身姿飘渺,竟显出些许多情来。 吹箫拳头一紧——桃花劫!刘芸本就生了一双丹凤眼,这丹凤眼又有称为桃花眼的,故而,此类人命里多犯桃花,幸而刘芸眉毛生的极好,浓密端正,黛如远山,正压住那桃花,恰是‘山中藏花’的面相,桃花藏在山里,相安无事多年。可那突如起来的黑点却坏了大事!黑点犹如泪痣,泪,水也,引水出山,恰恰将那桃花带了出来! 刘氏在山中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娘,你在山里可是遇着谁了?”吹箫目光沉沉的问。 刘芸一愣,低头看着儿子淡淡的脸色,心中一凸,也不遮掩:“沛郡樊郡君的长公子延熙。可有不妥?” 樊延熙……吹箫念了两遍,半眯起眼睛来,看来娘的桃花劫就应在这个人身上了。此次的麻烦必然不小,不然那煞气也不会接踵而来,纵然那只是轻薄的一片,不成气候,可煞气终究是煞气,霉随煞来。 刘芸察他脸上的颜色,眉头也皱了起来:“ 终究是何事?” 吹箫缓和了脸上的神情,安抚道:“娘无需担忧,近几天少出门罢。” 刘芸知道儿子自小便有趋吉避凶的异处,听了此话并无异议,淡淡的应了之后也不问缘由:“那明日赴沛郡卖山货之事,便托给先哥儿吧。” 吹箫就露出一个笑来:“娘,此次又淘到什么稀罕物了?”提到此次的收获,刘芸脸上露出淡淡的光彩来,拉过竹筐,检出一株药材来,细细的给吹箫讲起来,是何名字,药效为何,与何病有益。 西门吹箫一面听了,一面盘算着明日随着村里那些男人们一同去沛郡的事情。娘的桃花劫若不化解,恐生变,若成了桃花煞,可就不妙了。 听闻樊家富贵滔天啊…… 吹箫抬头,看着清澈的蓝天,视线仿佛投过虚空,触摸到那玄妙的法则边缘,万物皆有道,大也,唯天。 都说大道无形,吹箫勾出一抹笑来,那生而开天目的自己又算不算是其中的异类? 第2章 布阵 第二日,刚过卯时,西门吹箫便张开了眼,静悄悄的起来,梳洗一番,便慢悠悠的出了门。今早村里的男人们便要赶去沛郡,吹箫便跟村南住的柳先讲好,捎带上他。因得刘芸对儿子处事极为放心,连带着村中几个对刘芸极为尊敬的年轻后生对吹箫也多了几分不同。 清早微冷的清风拂过吹箫瘦弱的身板,天空刚泛起鱼肚白,微薄的晨雾中,那一步一步走的缓慢的身影远远看来竟有点子翩翩欲仙的姿态。先儿哥站在一辆牛车旁,缩着臂膀半眯着眼打盹,吹箫跺过去,叫了一声:“先儿哥。” 柳先连忙张开眼,低头看见刚到自己腰部的孩童,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吹箫来了啊。”西门吹箫微微一笑,点点头,先儿哥刚想再问点什么,便听到带头的大汉一声吆喝:“得咧,赶路喽~~!”那最后一字拖得又长又响。 先儿哥一乐:“赶得正巧啊。快上车!”吹箫转身爬上车,靠着一个柳条编的筐子,刚闭上了眼,牛车就晃悠悠的顺着小道朝前驶去。 高大的城门前,人群歪歪斜斜的拉得老长,吹箫坐在牛车上,抬起头望着城门,那匾额上端端正正的刻着‘沛郡’二字,清正端严。听闻这二字还是武宗年间樊氏老祖宗刻上去的,那时候神宗还在牙牙学语,樊家人就已经是这沛郡的郡君,治家严谨,无人不称道。可是现在……吹箫挑唇,望着沛县的天空,孩童漆黑的瞳孔中泛着水亮清冷的光,记得去岁来郡之时,沛郡上空的浩荡之气还厚重无比,满不过一年的光景,那乳白的生吉气就飘飘荡荡的远去了。樊氏,已为天道所厌弃。 既如此,若那樊延熙真对他娘做些子龌龊的事,他也并不介意给樊家加上一把火。既已得到自己想要的,吹箫便放下了这门子事,转而兴趣盎然的观察起着周围来,听着旁人各式各样的乡音,连蒙带猜,也自得其乐。待进了城,跟着先儿哥走街串巷的,这小哥儿操着老实勤恳的嗓音总能不多时便将那银钱往上提几钱,吹箫想着那场面便觉得有意思的紧,也因的先儿哥这张嘴,日头不过刚过头尖,牛车上的物品便少了一多半。那余下的一半,也不值得什么,为了早归家,先儿哥便稍稍降了价,又添置了家中需缺之物,便赶着牛车归家去了。 柳庄村离沛郡足有二十多里地,到村口足足走了一个多时辰,幸而走的早,到家也不过申时未过,日头还有一半未落。告别了先儿哥,吹箫便往家走去,路上竟遇得不少的妇人,这反常的情况叫吹箫有些疑惑,因得刘氏是后来户,屋子便起在村边缘,往常这路是无多少人走的,看着那些妇人有异的神情。吹箫心里一紧,小步子也不由的加快了。 还未至家门口,远远的,西门吹箫便见着那三三两两的妇人在自家门口探头探脑的张望,心中疑虑更深,吹箫叫了门。 屋内刘氏听到儿子的声音,顿时展开了眉头,出了厅堂便要去开门,然走到一半,看到那七八台箱子,眼神就是一锐,‘砰砰’几脚踢在箱子侧面,那上好的铁梨木箱便轻巧的落在院角,整齐的码着。 若叫那门外的妇人们看见这一手,保管叫她们长大了嘴巴,那一口口的箱子就算是空的也要有个五六斤重,何况来的时候,那抬着箱子的汉子们走起来都觉得吃力,就是这么几台箱子竟然叫这纤弱的女子轻飘飘的几脚踢飞了?叫人不能信! 然这在外面那群妇人眼中惊世骇俗的事情叫刘芸做来却轻描淡写,甚至不值一提,这有什么呢?若不是她逃出来的时候,叫那毒妇伤了紫府,爆了金丹,何至落入凡家与这些往日蝼蚁为伍?如今的场景若在往昔,便是万万想象不出的。可先进不同与往日,刘芸笑了一下,她有箫儿哥,这便足矣,那往日痴恋如今想来也不过是妄念而已。 刘芸开了门,将儿子迎进来,又将院门关上,竟是问也不问那些在家门口徘徊的妇人们,如此明白的态度到叫人脸上不由的讪讪,那妇人们见探不出什么,便又三三两两的散了。 刚入院庭,吹箫便一眼看见了那几口贴红字着红花的箱子,脚步一顿,便停了下来,刘芸看他一眼,道:“我儿便早料到了吧,今儿早樊家送来的,除去这些不算,还着人送来沛郡一处地契并两间铺子来。” 这是要拿娘当外室养了!吹箫嗤笑:“白日做梦。” 刘芸摸了摸他的头,牵着他往屋中走,柔声道:“我儿不必担心,娘会料理此事,娘只要箫儿安好便万事足矣,断断不会遂了那樊延熙。” 听得刘芸此话,吹箫‘嗯’了一声,没再言语,他娘既然这样说,那就是动了杀心。那樊延熙不过是一个郡君家的公子,左右不过只习得一些花拳绣腿,对他娘来说,简直就像是碾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他娘就算是身受重伤,五脏皆在衰竭,那战斗力也是破表的。可,他却不想让刘芸动手。人,乃灵也,杀人便易沾染因果,引得人煞相随。若他娘没有受伤,气血旺盛,那便罢了。如今不同于往日,他娘爆了金丹,已经算不得修仙者了,沾了业障,与气运有损。 但,这话他却不会说出口,也无需去说,村中明日还有人去沛郡,他便随着去就是了,左右不过几日光景便能解决,至于这礼,却是不着急着归还,左右他娘这几日是没空的。那刚采回来的药正需要炮制,因的这药是用在他身上的,刘芸对此是用了十二万分小心的。 因此,用罢饭,刘芸便进了右厢房,不多时,里面就传出药杵与药罐相碰撞的声音。吹箫盯着灰白色的窗纸看了一会儿,神情似喜似悲,她娘并不知道那些她潜心挖苦采来炮制的药与他的病并无丝毫的用处,他拖着这幅身躯未死的原因只是因为这身子仍旧留有一片生机,天道未想要他的命,是以,他布下六字生灵阵,每日与阵中吸取生吉之气对抗体内阴煞之气,才一日日熬过了那“神医”公叔风的断言。 ‘此子断活不过六岁!’ 可,就算如此他也不过是在熬日子罢了,终归有一天是要死的。不过,这也不打紧,在这个世上,他唯一挂心的也不过是他娘刘芸,可刘芸也是将死之人了,自打她爆了金丹护着两人从绝境逃出之后,她的生机就几乎断绝了。无关于她的伤势,伤势仍旧可以治好,可生机断了,人纵使安康无恙该亡的时候也是必亡的,无他,只是大限到了。这便是命了。 吹箫是最信命的。在没有能力抵抗天道之时,顺应天道就是最稳妥的。 伸了个懒腰,吹箫进了自己的小屋,早早的进阵休养,明日还有的忙咧! 沛郡,樊府 “听说我儿相中了一个村中野妇?”和煦的男声在书房里响起。 樊延熙心中一惊,脸上便赔了笑:“那些子贱仆整日在爹面前嚼舌,这点小事哪里用得着惊动爹,左右不过是个玩意,因得前几日儿子在山中迷了路,得了此妇相助,也算儿子知恩图报咧。” 樊睿伯看着俊挺的儿子,目含小心的看着自己,又想到早逝的嫡妻,心中一软,重话便怎么也说不出口了,罢了,只一个无兄无父的寡妇,既然儿喜欢,也只养在外面,小意不闹到家里,就随他吧。樊睿伯叹了一口气,嘱咐道:“今岁圣上设了巡检司,现正是那些饿犬乱窜的时候,我儿要有分寸。” 这便是不反对了,樊延熙大喜,哪里还管别的,只一鞠到底:“儿知道了,多谢爹。” 此番对话与樊家父子来说,不过是在平凡不过的小事,可于樊家却断送了随后的希望。 就在说话的光景,一个瘦瘦小小的孩子便慢悠悠的做完了他要做的事情,用的全部道具不过是一把槐树枝,几面最便宜的小镜子。 槐树,又称阴树、鬼树,开路引煞,最合适不过,镜,有聚集反射之功,吹箫在这沛郡中闲适的走着,始终不离樊氏大宅两百步距离,一双琉璃眼,洞察天地生、煞二气,有煞气聚集之处便随手放两只槐树枝,断枝处遥指樊府,又与樊府门外树下埋下几枚小镜,调整好角度,将从四面引来之煞气聚集于镜面,再反射出去,最后聚与一面大镜之上,大镜遥对樊府大门。 当最后一面镜子放好,吹箫轻轻的拍了拍身上的浮土,慢悠悠的转了身,若此时也有人开了天目,便能看见,那樊府上空稀薄的浩然之气,正飞快的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灰烟,而那灰色还在迅速的加深,变黑,不祥之气渐渐笼罩了整个樊府。 雕栏玉砌的樊府大宅为背景的是孩童学着老学究的样子背着手,晃悠悠的往前走的身影,风吹动那孩子的衣袍,竟带出几分谈笑间灰分湮灭的大气,而他不知道的是,那埋了大镜的树旁,一双穿着木屐的脚悄悄的露了出来,脚背弓起的弧度完美,肌肤莹洁如玉。 第3章 遗愿 吹箫坐在牛车上,合着牛车的颠簸,瘦小的身体有节律的摇晃着,因身下垫着厚实的软垫,也并不难受,双手捧着一块糕慢慢的吃着,身侧还搁置着些许旁的吃食 ,尽是沛郡有些名儿的,往日淘货出山之后都是刘芸亲去处理货品,次次都寻这些吃食与他,此次吹箫也决定效仿他娘。 今儿回程的晚,吹箫归家时天色已昏暗一片,因儿子反常的接连两天都早起往沛郡,刘芸不由心中有疑,拉了儿子细细问,吹箫也不解释,只把一包包东西搁在木桌上,推给他娘:“珍味阁的果子,多日未尝,前日去竟忘了,我记得娘也是爱的。” 刘芸听了此话,不由伸出一指捣在吹箫脑门笑骂道:“小猴儿,竟馋嘴到如此地步!” 吹箫咧嘴‘嘿嘿’的笑,伸手拿了一小块蜜饯,填进嘴里,道:“娘,我饿了。” 刘芸哪里舍得饿着宝贝儿子,再不问什么,只起身快步进了厨房,须臾,饭食的香气便飘飘荡荡的飞出老远。用完饭,刘芸将吹箫唤至左厢房,这厢房单为吹箫做药浴准备的,内里只摆了一张黑漆雕花四柱床,一张八角矮桌配两对曲足圆凳,上置红泥胚置小壶并一对雀鸟依梅景的瓷杯,床前三五步处摆着一扇着‘梅兰竹菊’四君子的红木屏风,显得再清净不过。这房间吹箫是常来的,推了门便熟练的钻进屏风解衣裳,随手将衣物搁在屏风上沿,赤果着身子的男童一脚垮进了满是乌黑药汁的浴桶。霎时,一股古怪至极的气味便铺天盖地的涌进他的口鼻,西门吹箫习以为常的揉揉鼻子,唤道:“娘,进来吧。” 刘芸这才饶过屏风,拿起旁边圆环型的盖子将浴桶盖上,望着只留一颗脑袋在外面的儿子,问:“今儿,我儿想听什么?”吹箫想了想,道:“上次娘讲淮南兰遥知味甘,微涩,有强筋健骨之功效,但此药该如何用?我还想听娘多讲些天灵地宝。” 刘芸笑笑,理了理头发,赞道:“我儿果真用功……淮南兰遥知需配以无根水,用地火焚灼三个时辰……” 此次药浴一泡便是七日,期间刘芸往里投了七次药包,次次给吹箫不同的感受,极痛、极酸、极麻、极痒……那滋味就仿佛从肌肤往内钻破皮囊,一直渗入三魂七魄,这其中种种滋味实不足与外人道也,是以,一出房门,吹箫竟有恍如隔世之感。 刘芸见此场景,心头一酸,侧过身从床头的小匣里取了银钱,摸摸儿子的头,柔声道:“我儿好生歇息歇息,娘去置办桌饭食与我儿。” 吹箫疲惫的点点头,勉强道了一句辛苦,便和衣上了床。 刘芸叹了一口气,走出了家门,可此去她如何也料不到今日会听到怎样的消息。 荆国神宗六年,泾河汛期泛滥,河道淤积,致使河水肆虐,两岸百姓流离失所,饿殍遍地。沛郡官场贪墨治河银一案事发,神宗震怒,下旨将沛郡一干官员通通下了大狱,并命刑部彻查此事,刑部尚书严俊成早年与樊府有怨,得了旨意,哪有不得意的道理?且他平日便有收集樊府的马脚,贪墨一案也早就耳闻,是以不过短短七八日时间,贪墨案所涉人员、银钱等全部被严尚书掌握,连账本都一本不拉,全部呈上与神宗,并上了一本忧国忧民的折子:“……泾河两岸占乡、景永、泗阳等地目之所及,皆水也,浮尸遍野,百姓流离,食不果腹,竟有同根相食之骇人听闻事矣,民怨惊天。臣闻此声,愧不能寐,然沛郡一干官员坐拥华服美食……”折子里重点描述了沛郡官场的腐败,将樊府的富贵陈述的尤为详细,最后,严尚书当然没忘记沛郡贪墨案涉嫌的官员家产清单都附了一份上去,涉案官员一十八名,资产共折合白银三千三百八十三万九千六百八七十一两。 时年正值神宗为银钱发愁之时,见此单,哪里还能不怒发冲冠,当下便摔了折子,着人拟了一份圣旨,八百里加急送到了正在沛郡审案的严尚书处,圣旨上洋洋洒洒的写了大长篇幅斥责了沛郡一干官员有负皇恩、罪该万死的行径,结尾处是对此案的批示,其实总结起来也只有几个字,那便是:“所涉人员全部抄家,女眷发配教坊,男丁流放千里,祸首斩立决!” 不过七八日光景,世事便斗转星移,那权势滔天者一朝落马,比贱民尚不及,彼时刘芸出门买吃食时,方才知道樊氏一族被下了大狱,这消息不得不说叫她意外不已,挑眉暗道省得自己花费功夫,然又转念思及儿子前两日之反常,眼光一闪,心里便有了计较。 吹箫结结实实的睡了四个时辰才在刘芸的呼唤中醒来,桌上摆了四菜一汤,香气扑鼻,尽是平日里他爱用的,吹箫闻到饭香才惊觉自己腹中早已饥肠辘辘,匆匆梳洗了一番,便坐下狼吞虎咽。 待儿子吃完,刘芸才提起樊家之事,听到樊睿伯被处死,樊家男丁流放的消息,吹箫嘴角便有了笑意,那个讨厌的樊延熙终于不见了,至于那些礼,吹箫也不怕人查,樊延熙一早便是要拿刘芸当外室养的,自然不能着媒婆来下聘,无媒无聘的,他们又未曾食过樊家的饭,用过樊家的银钱,怎么也牵扯不上。 见儿子如此表情,刘芸哪里还猜不到儿子做了手脚,暗叹了一声,便将儿子扯进怀里一阵摸索:“一个小人儿,理会这些子作甚,总归有娘在,断不会让人欺负了我二人去。” 吹箫舒舒服服的靠在他娘怀里享受着母亲的爱抚,一点也不觉羞涩,也不回嘴,乖乖的听着刘芸念叨他,左右他事情已经做了,也不过是让娘念叨两句。只是那几面镜子需得快些收回,现致使沛郡正气退散的祸首已伏诛,天道必不会放任沛郡而不理,若再继续聚煞,恐遭天劫。 刘芸絮叨了好些子,见儿子低眉顺眼的听着,这心里头又是骄傲又是心疼,骄傲于这么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挑身子又弱的小东西竟也有如此通天的手段,又是心疼儿子才几岁便要耍如此手段来维护亲娘,百感交集之外又有些放心,随着吹箫的长大,她也越觉得身子骨大不如从前,近日更有所感召,她,怕是没两年好活了。想自己既无父兄长辈可靠,又无至交好友可托,留下十二三的小儿子,纵使死了也是不安的。现在,她也是能稍稍放些心来的吧。 此事一过,母子两个的日子又恢复了平静,刘芸仍旧隔三差五的出门采药,闲时给吹箫传授《药经》,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她身子渐渐的弱了下去,不是生病,就像是浑身的生气被什么东西抽走了一般,原本丰盈的脸色都挂上了苍白,整个人犹如一日将尽的太阳,泛着浓浓的暮气。 吹箫每每见此,心中便是一阵涩然,恨不得没生这双琉璃眼,没见着刘芸身上一日多过一日的死气。可,人不可自欺,命该如此,躲也躲不掉。 神宗九年十月,刘芸倒下了,她睡的时日一次比一次长,身形也迅速的消瘦下去,吹箫看着她,想起刚出生时,刘芸护着自己从层出不穷的追杀中杀出一条血路的凌厉身影,那样的杀伐果决,丰姿无限。但此时,她却躺在那,苍白而虚弱,单是看着,心里就泛疼,那种绵绵的钝痛就像钝刀子一刀刀的割着他的心脏,又仿佛有人慢悠悠的伸出手扼住了他的喉咙,一点点的收紧,那种窒息的无力感让吹箫整个人都显得麻木了。 他始终没有哭,甚至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沉默的侍候刘芸汤药饭食,但这反应竟比大悲大痛更叫刘芸心忧,她能感觉的到,她儿子已几乎心如止水,竟是比她这个将死之人还要沉静,仿佛失了所有的人气,这世上所有事也叫他不感兴趣了一般。她甚至担心,自己这个不中用的一去,吹箫便会听天由命的等带死亡。 这万万不能行!她刘芸拼尽了一切才保住的宝贝儿,怎就能只在世上短短十余载?他得活着!活的肆意,活的快活,活的没有什么遗憾了方能从容就死! 神宗九年的冬天格外的冰冷,刘芸终于撑不下去了,这日吹箫自刘芸房内的小榻上醒来,照例去看他娘,然空空如也的床铺却叫他吃了一惊,急急走出房门找寻,才刚转个弯便看见刘芸正提着一个食盒款款而来,那纤弱的身子裹在厚重的棉服里,显得飘然欲仙,西门吹箫注意到她娘已经细细的梳妆打扮过了,涂了脂粉,上了唇红,连脸色都红润了不少,仿佛从未虚弱过一般。 吹箫浑身一震,伸手扶住了房门,刘芸身上那浓浓的死气隔着大老远他都看得到。 回光返照,回光返照啊!吹箫将这四个字在嘴里滑过,紧紧闭上眼,脸上露出一个似哭非哭的神情,刘芸叹了一口气,拉起他的手,引着他进了屋门,犹如闲话家常般道:“你这般,叫我如何放心的下,我就快走啦,我儿好好陪我吃一顿。” 吹箫抖着唇哽咽道:“……好。” 刘芸微笑着给吹箫布菜,自己却没有用多少,一面看吹箫吃,一面徐徐的道:“我知我儿不一般,早年我带着你逃亡的时候,我儿便能为娘引路,躲开了多少杀机,更兼有别的手段,叫那些人有来无回。我修仙者自来有夺舍之功法流传,我不知你原先是谁,是不是夺了我儿的命,替了他的魂,我只知你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如此我便认你。” 吹箫听的此话,猛然停箸,抬头看刘芸,他原不知他娘居然当他是夺舍的修仙者! “娘,我不是。”盯着刘芸,吹箫认真的开口,“我不是夺舍的修仙者,我本就该借你的肚子出生,我之异在于投胎时未曾消除过往云烟,我与修仙一事,半点不知。” 刘芸一怔,竟留下泪来:“竟是这般!我原想着,我儿是夺舍的道友,那便纵是我死了,你也是有出路的……” 吹箫一愣,未曾想到刘芸竟为他至此,他不由的握住刘芸的手,安慰道:“娘你也无需担心,我已习得了《药经》,平日里也可中些草药,维持生计足矣,况我这身子料想也用不了多少时日便又能去劳烦娘了。” 刘芸听他话中对死亡果真风轻云淡,心里又气又急,喝道:“逆子,给我跪下。” 吹箫不明所以,但见他娘生气至此,便跪了下去。 刘芸看着他,痛斥:“前些日我观你便有听天由命,随波逐流的意,你这是在寻死吗?” 吹箫一阵错愕,纵然他觉得天命不可违,可也没有寻死的意思,只是这身体生机本也就只剩下一些,过些年耗尽了,自然是追着刘芸去了,当下便辩解道:“我万万没有这种意思,不过,万物皆有道,天命不可违,大限到了,我便是拼死拼活的争,也争不过着天去。” “那也要去争!我修仙者便是逆天而行的,天原不叫我们这些子人活的那么久,是以每每境界升高一层,便有无数劫难,修仙路上杀机遍布,踏错一步,便可能生不如死。可还是有那么多先辈争过了,活的一天比一天长,什么天命不可违!不过是不愿争罢了!” 吹箫低着头,不言语。他眼中的世界与刘芸截然不同,他所能感应到的天地法则,刘芸不能,然这并不能说明刘芸的说法是错,天道莫测,焉能知天道是想叫你顺着,还是逆着?不争又焉知天道是否叫你挣扎于世?他这些天是否执着于‘顺应天道’呢? 刘芸见儿子似有所悟,便缓了语气:“箫儿哥,我刘芸一辈子也别无他求了,只要你做一件事,叫我安心的走。”她拿出一张地图来,递给吹箫,“早年我带着你去求‘神医’,他曾言明这世上任何一个人都没有法子医治你,唯一的希望就是这个地方。所以,我才带你来这沛郡柳庄村,这些年我按着着图寻了多次,一无所获。但我相信神医不会无的放矢。娘要你坚持下去,去这里,去找,我要你去争,同这天争!同这命争!” “我儿,可愿应下娘的遗愿?!” 吹箫眼泪肆意的流下,他跪着,双手接过那薄薄的锦帛,俯身叩首:“儿,应下了。” 刘芸舒了一口气,终于笑起来:“好极,好极!娘能放心的去了。”说完,她起身,和衣躺在床上,闭上眼,再无声息。 吹箫眼睁睁的看着死气从刘芸身上飞快的散去,当最后一丝死气离去,吹箫咬住唇,失声痛哭,刘芸,彻底的去了…… 第4章 生机 西门吹箫托了先儿哥她娘帮衬,妥帖的处理了刘芸的后事,因刘芸生前极喜欢梅,吹箫特意在她坟前值了一株红梅,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冷,那红梅在雪中却开得格外娇艳。 刘芸即已去,吹箫便也没有什么留在这里的理由,况刘芸临终留下了遗愿,他就想着不管怎样也要完成,去看看那地方究竟有什么叫刘芸这么不放弃的找寻了六七年。吹箫素来也是打定主意便去做的主儿,他很快将家里的东西收拾起来,该装箱的装箱,该送人的送人,又使了些银钱,叫村中几位手艺极好的大娘做了耐食的饼子、干果、馒头等物,又买了上好的肉干并一些小点,备了差不多两个月的口粮,又等了五六日,置办齐了东西,吹箫便在刘芸的坟前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做了该别,架上准备好的马车,晃悠悠的趁着暮色离开了柳庄村,一个人也没告诉,等第二日先儿哥娘特特来送早饭的时候才发现,那个不论何时都显得雅致的小院已经人去楼空。 那锦帛质地的地图上路线画的清楚无比,从柳庄村走,需的先向东走一里多地,饶过被当地人称为定西的小山,在朝西北走一段就差不多到了,图上也未标注具体的地点,只说那处有一颗五六人合抱才成的菩提树,刘芸留下的书信里交代的很清楚,那菩提树便是一个小山谷的入口,她在那起了一间小屋,若吹箫去,可以在那里歇息。正是因为此,西门吹箫才盘算着将柳庄村的屋子封了,早先他便想在这个世界溜达溜达,四处的看看,可是有刘芸在,因着她,吹箫不能如此任性,只是现在他已经没什么留下的理由了。他现如今也就想着,去刘芸说的地方探一探,若是一无所获,索性也不用执着,纵使阿娘在底下知道了伤心难过,也无甚办法,生死不由己,这破败身子,什么时候化为灰骨,也由他去了,此前他就架着这小车,只管纵意山水,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快活几日。但若真寻到些什么,那就是天意叫他不绝命,更没有什么去死的理由,只当是天道垂青,好好活上一世,方不负他娘的拳拳爱子之心。 这么想着,吹箫便起了程,图上那位置虽然说是在山中,但其实也并不很远,往常按照刘芸的脚程,也不过是两个时辰的事情,不过,因吹箫马车上还带了不少用具,是以足足走了差不多六个时辰才到。 那标志性的菩提树是在明显的很,吹箫很轻易便看见了,一双琉璃眼一扫,他立时惊诧的'咦'了一声,无他,只在他眼中,那菩提树周遭居然围绕着浓浓的生气,那气浓烈到几乎成云成雾,跟周遭渐黑的天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吹箫匆匆的赶过去,将马车停在那菩提树旁边,打开锦帛,细细的看着,心中简直百感交集,他原也没有抱有太大的希望,可如今看见这不同寻常的菩提树,便知道,这图大约是真的了。只是他娘恐怕也没想到,那图中的菩提树并非指点道路的标志,而是真正的宝物所在。 伸手拍了拍菩提树粗壮的枝干,吹箫便又上了车,车上的东西还需要安置咧,既然知道此处有宝,自己说不得要在此处住上些子时日,再者,那处是否有险,也需细细斟酌,天色不早了,他的身子先已经有些受不住了,还是早些安置了再做打算。 是以,吹箫进了山谷,找到他娘起的小屋,粗粗的打理一番,将用品归置整齐,又烧了些水,擦了擦身子,便上床睡了。 一觉睡到自然醒,吹箫安排了饭食后,便慢悠悠的跺到菩提树旁,绕着这树走了半晌,越走心中疑虑越深,只因但凭他怎么瞅,眼前这颗就只是一颗长的极好的菩提树罢了,旁的,并无一丝一毫的异处,盘膝坐下,吹箫盯着眼前的大树,开始思考到底宝物在哪里,借鉴着那些话本里描写的场景,吹箫首先想的便是这菩提树内部其实另有乾坤,主干处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吹箫细细的看了,那树皮并无损坏过的痕迹。 许是从上面掏空的?摩擦着右手拇指和食指,吹箫忽的站起来,费了好大的力气爬上树,然后失望的发现,这树他就是一颗正正常常,完全没有被摧残过的树! 姿态狼狈的从树上一点点的蹭下来,吹箫喘着粗气的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靠着菩提树休息,好一阵子才缓过劲儿来。皱起眉头,吹箫又把主意打到地下,花了好几天功夫把菩提树四周的土地挖出一个个的坑洞,仍旧一无所获,一直到第六日,才气喘嘘嘘的放弃,把那些土填回去之后,吹箫累的靠着菩提树干一动也不想动的地步,看着离此处不算近的小屋,他索性也不回去休息了,这菩提树周围这么浓重的生气,正好用上,布下六字生灵阵,端坐在阵心,吹箫缓缓闭上了眼。感受着比平日多上数倍的生吉气涌入自己破败的躯体,驱逐着躯体内顽固的阴煞 ,舒适的感觉几乎让他呻吟出声。 然,闭上眼的孩童并不知道,在六字生灵阵发动的瞬间,那菩提树人性化的抖动了一下,躯干出出现了一个点状的荧光来,慢慢的那荧光扩大成半人高的洞口,瞬间将在原地打坐的孩童吞了进去。 吹箫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并没有察觉,只是觉得此次布阵的功效超出之前任何一次太多,舒服到让他不想醒来,往日因为阴煞入体而冰凉的体质,也仿佛温暖了很多。然,他终究还是醒了,无他,他体内的生气已经达到饱和,顽固的阴煞守着他的五脏六腑,再不让步。 遗憾的叹了口气,吹箫张开眼,入目的却并非是今日常见的寒冬枯木景,他一愣,忙起身打量四周,见自己居然是处在一个石室中,刚才坐着的正是一个莹黄色的蒲团,这诡异的情况叫吹箫心惊,也不敢乱走,只守在原地看,待他将这石室看的清透之后,心头微定,才稍稍松了紧皱的眉头,具所观,此处并无其他人息,也并无煞气,不仅如此,甚至石室里的不少东西都弥漫着一股生气,比如那西边石床上的锦蚕被,东边石台上的紫砂小壶,南面石质书架上的书籍…… 这定是哪个修仙者的洞府! 吹箫此时无比的肯定,怪不得他在外面折腾了好些天都无所收获,原是没找到方法,单看这洞府里弥漫着的生机以及自己进来前在做的事情,吹箫便有了些去猜测,他张着眼睛,一点点的扫视着石室,但凡散发出生气物品,都一一的摆弄,并未发现什么,最终,他的脚步停在了那石质的书架上。 这是一个共六层的架子,上面零散的摆放着《冰心玉驻》、《精研六则》、《讲经道论》、《丹道图解》等书,大致就是丹药、炼器等方面的书并一些吹箫不太懂的心得,另外还有十几块巴掌大的玉,看起来很是不菲的样子,不同于书籍,那玉简上的生气足足的,叫人看着就欢喜。 而吹箫不知道的是,这书架上的书有一些随便拿出一本来,外面那些子人便要争得你死我亡的。他此时并不在意,全部的心神都被只放在书架嘴上一层的一块玉简吸引了。 那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玄而又玄,仿佛自己找寻了那么久,一直飘荡在空中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吹箫伸出手,缓缓的捧住那玉简。巴掌大的玉搁在手里也是有些重量,吹箫细细的打量着这通体莹白的玉石,皱着眉头迟疑了一下,凝了一丝生气在手,小心而又缓慢的点在那玉石上。就在那一刹那间,吹箫便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倏然钻进了他的脑袋,然后哄然炸开,炸的他头脑发懵,有那么一段时辰,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总是清澈幽深的瞳孔也彻底失去了焦距,吹箫小小的身躯保持着手点玉简的姿势僵硬的站着。 这一站便是整整一天,太阳落下又升起,那手握玉简的孩童终于缓缓的眨了眨眼,露出一个舒缓愉悦的微笑。 第5章 大雍 神宗十六年岁末 荆国的国都名为大雍,大乃极,雍则取雍容富贵之意,荆圣祖之意不难猜测,就是盼着他们荆家有极致的富贵。老天也算是给面子,之后的荆高宗、文宣帝、文正帝、武宗等帝也不是什么蠢笨人,不说壮大荆国,起码也算得上守成之君,况今上神宗资质要比太上皇更为敏慧。荆国之强大,可待也。 神宗治国有方,今岁年景也好,风调雨顺的,各地上缴来的贡税都比去年多了三成。因着这个,今岁的年关纵使是贫苦人家也过的有滋有味,年三十的那天,下了大雪。那西城门角坐着一个老城官,裹着厚重的棉衣,一拍手,爽快的道:“瑞雪兆丰年啊!这雪下得妙!” 今朝已然二十岁的西门吹箫便是伴着这股子雪进了这大雍城。自神宗九年进了那菩提树,他便没再出来,也不是他不愿出来,只因那洞府的主人下了禁制,能进此洞者,皆是与他有缘且有资质继承他衣钵的人,然,此刻也不过是有资格罢了,只有那有法子出来的人,方是他所承认之传人。他拿起的那个玉简里,那麻衣老人留下了话。 开头第一句便是‘尔,与我微尘有缘’,真真的神棍十足!吹箫听到这话便想到那洪荒中不要脸的西方老祖,西方贫瘠,便来东方寻宝,找到好的了,便没脸没皮的扯一句‘道友,我观此宝,与我西方有缘’便不害臊的夺取。一样的强买强卖! 纵然心里对这府主做派不屑,可吹箫还是出不去。到此地步,纵使无奈也别无他法,设此洞府者有大神通也,他体内连轻微的气感都没有,哪里对付的了。索性这府主没有昏了头脑,知道留些子辟谷丹、清水并一些衣物等用品,否则,过不了三五天,这府主就要等下一个‘我观你与我有缘的人了’。但,纵使有留那也不多,吹箫算了算,那些东西大概可以保他十年之内无恙,若过了十年,他仍旧没法子出去,没了食物和水,最后的下场也不过是枯骨一具罢了。吹箫知道,这也定是那府主筛选的方式。 坐以待毙,从来不是西门吹箫的作风,按照府主留言,那石架上共留有八个玉简,他手里那一个,是传承的功法《九转回生诀》,此法有别于传统,旁人便是依着自身的五元素属性修炼与之相对的功法,从天地中汲取五属性灵气,九转回生诀汲取的是生气! 这生气并非是生命力,而是这天地间的浩荡之气,身负浩荡之气者,多半受天道宠爱,比如说那洞天福地、天灵地宝。天生天养的自然是好,但后天形成的也不少,好比是一个物件,存与这世上的时间长了,又免受污浊灾祸熏染,便也能存浩然之气,想那千年古寺中老和尚手里的木鱼、念珠,听久了梵音的古钟、古树便在此列。自然,身为灵之首的人类,自然也有身负浩荡之气的。 浩荡之气足了,气运便到了,是以,两者向来是相依的。似那沛郡郡守,那便是个不修德行的,是以致万民怨怒,煞气冲撞,樊府上空笼罩的浩荡之气无法抗衡,才早早散去,樊家失了气运相护,自然就落得抄家灭族的下场。 弄明白这功法是什么样的,吹箫眉头便皱了起来,头脑里只有四个字:此法凶险!但,也只他才这般想。若叫旁的人得了这法去,恐怕早就高兴的欲痴欲狂了,哪里还想得到什么凶险?因这天地灵气到处都有人争有人抢的,可浩荡之气可能算得上是独一分,旁的人便只能等着天道垂青,何时将下一些来,哪里像此功一样,直接从天地间汲取的呢?况这浩荡之气越多,人的气运不就越好?哪里能有什么凶险! 倘若西门吹箫不是经了一世,与那世又家学渊源,恐也跟旁人一般了。 天道中,一饮一啄,皆有定论。这浩荡之气自有天来管束,便是你想取便能取的吗?就是天地之间自由之气,你焉知此地是否为天降福地,日后要担一地百姓生养之责?便是不说物,单说人,那身负浩荡之气之人多半不是天降大任,便是天道偏爱,夺人气运,乃大忌也,只能使得自己因果缠身,且那夺取的气运是要还的,便是不报在自己身上,也要报在后世子孙身上,你夺得越多,就越还不起,迟早一天,天道厌弃,便死无葬身之地!如此来看,如何不凶险! 可,现今儿,他也无从选择了。索性,天道之下,还有大道,小道,道与道相交,这中间便有漏洞可钻。就拿这这菩提树来说,这树中存了不少浩荡之气,正是那麻衣老人留于徒弟的,吹箫若修了他的功法,便是传了他的衣钵,二人之间存了师徒之缘,这树中之气便是吹箫可自取的,不必还之,因这果已被天道算在那麻衣老人身上。 除开此处之气,就是日后他若做得到取多少予之多少,不过于损人,自身安危也是无碍的,从某方面来说,这功法倒也不失为最合适他的!别的不说,就是他体内的阴煞,这浩荡之气就刚好是它的克星!只是,修了此法,今后的路少不得要如履薄冰了。 吹箫将这中间的厉害想清楚,忆及刘芸的遗愿,一跺脚,长叹一口气:“罢罢罢!”随即盘膝坐上那蒲团,闭上眼,按照那功法修炼起来。 这一修炼,便是七年时间,那菩提树中的浩荡之气被他消耗一空,修道十一境(旋照、开光、结丹、心动、灵寂、元婴、出窍、分神、合体、渡劫、大乘)也不过堪堪到达旋照之上,开光未满而已,连辟谷都做不到,但也正因浩荡之气被他吸收完全,那洞府的禁制才解开了。 一晃眼便身处石室外,再看到室外风景,吹箫竟有恍如隔世的感觉,因那石室之中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他便也不知道外面岁月几何,只是原本干净整洁的小屋里积累了厚厚的一层浮土,墙壁也有些破败了,原先他放置在小屋内的食物早已腐烂的不成样子,物外拴着的马儿也不知去向,看那被挣断的缰绳,吹箫也知道定是马儿没了食物,耐不住饥饿,自己求生去了。 一番物是人非的场景叫吹箫有些感慨,俯身从床下取了原本藏起来的银钱,他便推开屋门,离开了此处。玉简里的辟谷丹还未吃完,段时间内是不需未食物发愁。 世上已无处为家的吹箫,思考了没多久,便做了到大雍城看看的决定。大雍城,荆国的都城,乃皇气落地之处,荆国国运绵延,此时正为天道宠幸,天子居所,所存的浩荡之气自是比别处要足的。 是以,徒步走了一个月,西门吹箫赶在年关进了这大雍城。他玉简里还有两百多两银子,要在柳庄村,这可是一笔了不得的大钱,可在这七年后的大雍,便有些不够瞧了。一处上算的上干净的客房一晚上便要去他一百个大钱,大雍的地价之高可想而知。 在付了半个月房租之后,吹箫发现,他,得赚钱了。现在,他所学,能生钱的,有两种,一为医,二为算。 医道,也是那麻衣老人所传,但他也不过是在破了禁制之后才得此传承,手艺差的有点远。传他医道,也只因具那老人所说,他这一脉需得精通此道,若修的好,便也是自己救命的本钱,这话要换别人可能听不太懂,可吹箫明白,他这一脉夺得是天地气运,医道则为累善之道,功过相抵,救人救己。可他若用医道赚钱,那便是有所得,算不得善因,也修不了善果。 盘算了一下自己的本事,吹箫摩擦着右手拇指食指,露出一个笑来:“前世老祖宗的东西果然是宝。”说不得要摆个小摊,算点子小褂了。 于是这神宗十七年的头一天,就有一个游方的术士在这大雍城拜了城门,立了山头。 第6章 殷玄黄 吹箫虽有所盘算,然近日却不是好时机,今儿可是大年三十。这十二月尽的,俗云‘月穷岁尽之日’,士庶家不论大小家,俱是要洒扫门间,去尘秽,净庭户,这一年了,也需换换门神,钉上桃符,还有那春牌也得去旧换新,遇夜还要备迎神用的香花供物,用以祈求新岁之安。三十这天家家都得由族长领着祭祀祖宗,一来可告慰祖宗在天之灵,二来也是求个庇佑,凝聚宗族旁支心力。每家每户都忙着除旧迎新,走亲访友,便是出门摆市,也不会有人求卦问卜。这事儿说不得要等到上元佳节后。 也亏得这个时节还有店家肯开门迎客,若不然,吹箫说不得要寻一个破庙残屋将就几日。因这店里住的也多是来不及归家的客商,出门在外的,也算是有缘,辰时将过,便有伙计来敲吹箫的门,道掌柜的请去吃酒聚欢,同去的还有天字号的几位客人。吹箫欣然应允,除夕的,别家的欢闹总不免衬出自己孤家寡人的寂寥。这日子总是让他想起娘刘芸,那时候纵使一家只有两人,他娘也有本事把家里整的热热闹闹的。这七年,他一人在那石室里,不知岁月到也无甚妨碍,只今岁出关,听着热闹的爆竹声,心里难免空落落的,掌柜的邀请,多少让吹箫生出些感激之意。 吹箫随着那伙计下了楼,就见那楼下大厅已被重新布置过了,平日迎客用的小方桌被堆在两旁,只余三四张,给不习惯大桌同食的客人用,现那右边一桌上就坐着一个书生样的男人。余下的人就在厅堂正中摆了一张大桌,桌旁放十几把红漆灯柱椅,七八个男人正做着说笑,那桌上摆着十一二个盘子,盘子里放花生、瓜子、牛肉干、小点等物,谈笑的客人们随意的取来吃,不一会儿功夫,桌上就堆了不少残壳。伙计引着吹箫在一个位置坐下,又忙添了茶水,才转身去了。 同桌的人见来的是个干干净净的俊秀后生,到也起了些攀谈的意,须臾便有人问吹箫的年岁、家籍,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吹箫也就答了,更有一个同是沛郡的,说起自己早年时耐不住穷跑出去给一家打家具的做了学徒的事儿,吹箫觉得挺有意思的,便听得认真,时不时的问上两句,引得那人更是性质高昂。更兼的同听的几人联想到自己,便七嘴八舌的讲起来,这些人多为行脚商,走南闯北的,什么新奇讲什么,讲到可乐处,大家便轰堂大笑,若是有意见相悖的,拍着桌子红脸争辩也是有的,这时候,吹箫便端着茶拉着劝,劝上两句也便好了,不一会儿又是‘李兄,贤弟’的叫,耳旁还伴着不知哪家放的红火的鞭炮声,端的热闹,热闹的叫人一直暖到心里去。 吹箫抓了一把瓜子,边磕边听着乐,偶尔侧头打量窗外的烟花,就在那菊花瓣样式的烟花在天空坠落之时,那大桌右旁独自坐着的书生侧过了头,正跟吹箫对上眼。 这一眼就叫吹箫一个激灵,眼中惊艳,怔楞在当场,他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眼居然也能冰冷的叫人称赞,就仿佛雪原上最纯净的冰雪,又仿佛是轻薄的月华。他不可自制的转过头去看那人,可那人却已经漫不经心的自顾自低头饮酒。吹箫不由打量他,见那人只穿着一身普普通通的青衣,并无什么花纹样式,可他穿上却半点不落俗,执杯的手也好看的要命,白而修长,根根犹如无暇玉,衬着黑漆的酒盏,那种激烈的撞击叫人炫目。 那人桌前只摆着一碟花生米、一碟牛肉并一坛子酒,正径自饮的愉快,每喝上一杯,眼角便轻飘飘的挑上去一些,明明毫无半点轻佻,却无端叫吹箫觉得风华无限,偏生那人仰头饮酒的姿态又是洒脱的要命。这一个人、一张方桌、一盏酒、一捧月华,便成了一个景,仿佛这身旁的热闹一点也沾染不上,那是他一个人的世界,谁也进不去。 吹箫不免起了些好奇之意,时不时的侧头看他。那人应该是知道的,但也浑不在意,任由吹箫打量。巳时将过之时,门口又进来一人,风吹过,带来一股怪味,吹箫扭头看,却是一个老乞儿,花白的头发零零乱乱的,几乎遮住了半张脸,一身破破烂烂的棉衣,脚下胡乱用破布裹着,漆黑干枯的手一手抓着一根充当拐棍的树枝,另一手托住一个磕出豁口的陶碗,碗还算是干净。 他进来,还没说话,大桌上便有一人不耐的捂住鼻子:“大过年的哪里来的乞丐!快走,快走,没得扫了爷们的兴致!” 那乞儿咧嘴,笑嘻嘻的道:“各位爷,今儿正是除夕,老乞儿一人过也嫌寂寥,过门见几位爷欢闹的叫人心痒,便厚着脸皮,讨一个热闹,也叫老乞儿跟大伙一起守守岁,沾沾诸位的福气。” 那人便更不耐了:“哪个要同你一起守岁,这几个大钱你拿着,这就快走了吧!”说着几个大钱便扔在那乞儿脚下。 那老乞丐也不低头捡钱,仍笑嘻嘻的,浑不在意的摆手:“老乞儿不要钱,只求诸位爷给个落脚地,叫我也热闹热闹。” 说话那人便竖起了眉毛,还未等开口,耳旁便有一个清冽的声音:“你可坐此位。” 吹箫转过头,右旁那书生样的青年正支着头看这边,样子闲适懒散,配上那俊俏的脸庞,叫吹箫想起那魏晋风骨。那话显然是他说的。旁的人还未理解,那老乞儿便像是得了天大的宝贝一般奔过去,一屁股做在那书生对面,拱手称谢,又道:“这泾阳曲少说也得有五十年了。”那书生眼睛一亮,勾起一个笑,缓缓道:“不错!正是五十年泾阳曲。”说罢,便扬声唤小二添了一盏,摆在那老乞儿面前。 那老乞儿也不知客气,伸手去了酒坛子,便倒了八分满,先是陶醉的闻了闻,饮上那么一小口,随后便将剩下的一口气倒进嘴里,顿时那漆黑的老脸上便涌上阵阵潮红,一盏尽,那老乞儿大喝:“好酒!这泾阳曲用的是正宗的倒水湾水,酒劲绵辣,我多少年没喝过啦。” 听了这话,那书生眼里就带上了笑,竟亲自给老乞儿执壶满上,老乞儿也不推脱,抓着筷子便夹了一大块牛肉,扔进嘴里嚼,待吞下去之后,方又饮了一杯,此次是慢饮,那书生看着更欢喜了:“你这老乞儿竟是懂酒之人!” 老乞儿不说话,只笑。 吹箫看那两人,闻着酒香,竟有些心痒,立时便站了起来,跟同桌的人告了罪,走到那书生和老乞儿一桌,笑道:“我平素不曾饮酒,只今天闻着这酒香,不觉心痒难耐,二位可否赏我一个位置,叫我也知道知道个中滋味?” 那书生见吹箫笑的干净,跟老乞儿同桌也并无任何违心,便伸手一引,吹箫就落了座,待满了一杯酒,他端起来,小小饮了一杯,辛辣的感觉直冲喉咙,刚入口便有一股子热气从内府直冲而上,所有毛孔似乎全都打开了,轰的人整个都振奋了。眼一亮,又大大喝了一口,待一杯酒喝完了,才舒舒服服的靠在背椅上叹:“我总算知道这世间为何会有酒这种东西了。” 这就是极好的称赞了。老乞儿就大笑起来:“谁说不是咧!”那书生也是笑,又给吹箫满上一杯,喝了三四盏之后,吹箫眼前就有些微晃了,他摆手拒绝那老乞儿的添酒:“我这就够啦。这守岁总不能叫我睡着过去。”守岁便是辞旧迎新,也是祈福换运的最好时机,这个时节吹箫可不想放过。 老乞儿也不勉强,还有一盏茶的时间便要到岁关了,掌柜的给上了饺子,热腾腾的,味儿也好。吹箫吃了几个,书生也只略动了些,剩余的全进了老乞丐的肚子。 吃饱喝足后,便听着那皇城边传来巨大的钟声,悠远绵长,正预示着旧岁已除,新年将始,于是大家便站起来交相庆贺——新岁安好!老乞儿也得了吹箫和书生的贺,乐呵呵站起来回道:“也祝二位新岁和乐安好。老乞儿今儿蒙两位不弃,也是老乞儿的福气,聚散随缘,老乞儿这便告辞了。” 吹箫笑起来:“今儿若非托老大哥的福,这好酒恐我也沾不得,既这样,我便送老大哥一句话——明日午时三刻,不妨到大雍城东五里寻寻。” 老乞儿内里不由疑惑,迟疑道:“此话,是何意?” 吹箫一笑,浑不在意的道:“老大哥出生大富之家,却无母缘,三岁丧母,父虽不慈,却颇得外家怜爱,至而立之年,家业和睦,也算是人生得意,但好景不长,后中年丧妻,同年失子,晚年失业,一生可谓命途多羁。不过,老大哥亲缘未断,你儿子虽走失,却应还在世。” 那老乞儿听了吹箫这话,如遭雷击,右手陶碗掉在地上,摔成粉碎,一双眼睛直直盯着吹箫,仿佛见鬼:“……你……你是如何知道的!” 吹箫笑笑:“我不过会门看相算卦的手艺罢了。” 老乞儿失魂落魄的走了,那书生看了吹箫一眼,拱手一礼:“在下殷玄黄,先行告辞了。” “西门吹箫。阁下慢走。”得了那书生的名字,吹箫也算是心满意足了,也就离了桌子,预备上楼,然将将走到二楼楼梯口,一股阴寒之气便猛然爆发出来,吹箫的脸色立时青黑一片,脚下也不稳起来,吹箫心里一沉——阴煞居然在此刻爆发了!而且,声势如此猛烈。 他得尽快的回房去!吹箫虽这么想着,脚下却一点也不听使唤,更糟糕的是,他眼前开始发昏,头脑也仿佛被冻了起来,吹箫知道这是阴煞正在侵蚀他的头脑,他只盼着能在神志还清醒的时候快点回房,找一个安静的地打坐,这走廊人来人往的,若触动了打坐的他,恐凶险。凭着着骨子执念,吹箫艰难的迈起了脚步,然少年实在低估了那阴煞,刚走出十几步路,他便神志不清了,也就在此时,他仿佛感觉到了什么,身体自发的动了,仿佛有什么在牵引他似地。 殷玄黄此时刚除了外衫,准备沐浴,就听到门外一阵不规律的敲门声,那声音越来越大,最后竟有破门而入之感。眉头一皱,他拉开了房门,一个身影便随之倒了下来,殷玄黄下意识的接住,刚把纤细合度的身子揽进怀里,就冷不防的被圈住了脖子,头被蛮横的拉了下去,随即一个冰凉柔软的东西便覆了上来。 第7章 这书生定然不理他了 吹箫只觉得全身冰凉,那种冷仿佛是腊月寒风狠厉的吹在骨头上,连思维都冻结了,钝刀子刮肉一般的痛叫人根本忍受不住,西门吹箫被冻的受不了了,便更不能放过唇上仅有的一丝暖意,更何况他贴的时间越长,那暖意就越发绵延,连身子上都好受不少。 吹箫本能的探寻更多的温暖,他蛮横的撬开阻挡他探寻的东西,不满足的将舌头伸进去,更在那暖巢里搅动起来,须臾舌尖便碰到一处柔软,湿滑中带着些细微的粗糙,舔过去摩擦的感觉很舒服,吹箫忍不住发出一声带着鼻音的呻吟。 虽然感觉起来很漫长,但实际上对于殷玄黄来说,也不过就是那么半盏茶的时间,随着阴煞莫名其妙的褪去攻势,西门吹箫神志也慢慢清醒过来。 呃……这是怎么一种情况? 吹箫有些纠结的看着那书生尽在咫尺的容颜,皎皎有如云中月,鬓若刀裁,眉如墨画,俊美疏狂,近看起来更加让人觉得心悸。若是平日,吹箫并不介意近距离的欣赏美景,可这会儿似乎出了点子问题。譬如,自己为何会死死的抱住这书生的腰身将人压在床上?再譬如,这书生唇瓣上为何殷红湿润饱满犹如被什么人(比如他西门吹箫)狠狠蹂躏过一般? 吹箫慢慢的眨了眨眼,跟那书生幽深的眼睛对上,清冷中听不出情绪的声音响起:“放手!” 吹箫忙不迭的松开禁锢对方的双臂,赶忙从床上起来,殷玄黄这才得以起身,他拢了拢挣扎时候弄开的衣襟,瞥了西门吹箫一眼,那一眼冷淡又平静,他手一引,指向房门,掷地有声的吐出一个字:“滚。” 吹箫虽不知为何自己会陷入如此境地,但这房间并不是他的,想来是自己闯进来的。擅闯他人厢房,并意图猥亵此间主人什么的……吹箫有些头痛,他原本是想同这个清隽疏狂的书生交好,现下只怕两人只有一聚之缘,叹了口气,吹箫深深的行赔罪礼:“在下并无淫亵之心,原看阁下气质高华,心下欢喜,却不想在下的身体是个不争气的,冲撞了阁下,吹箫在这里给阁下赔罪。往后殷公子怕也不愿在见到在下,在下这就离开。” 说完此番话,吹箫便转身,毫无拖泥带水的走了。 看着那清秀男子离开的背影,殷玄黄微微眯起了双眼,俊美的脸上显出一种锋利的美感,犹如华美的刀锋。 此次莫名其妙的艳遇叫吹箫叹息,但他也并无多少时间纠结于此,缘聚缘散,莫有天命,强求不来,叫他警觉的是自己体内的阴煞,在那菩提石室中自打修炼了《九转回生诀》之后,时时折磨自己的阴煞便像是感受到了危险一般,牢牢固守着五脏六腑蛰伏了起来,七年以来从未发作,而吹箫也便能向正常孩童一般平安的成长,不复幼时的羸弱,继承了刘芸和他那个不知名爹的好相貌,走出去也是翩翩少年郎。他只以为自己若不停的修炼,那阴煞便能被压制,此次事件却给他敲了个警钟,那阴煞居然狡猾至此! 因天地间散逸的无主生气不多,他修炼起来进展极其缓慢,最近几天更是毫无收获,那阴煞定是感受到了,居然挑在阴气最重的子时,趁他戒心下降又无多少外力相助的时机发难!虽然不知缘由的退去,吹箫敢肯定,若有机会,那煞气定然不肯罢休。但此次阴煞爆发也并不是全然没有好处,起码叫自己有了警觉,况他现在才知道自己体内的阴煞居然比自己想象的要严重的多,如果不是此次,恐怕他还摸不清自己的情况。 摇了摇头,吹箫皱起眉头,明日,他便要去寻风水宝地修行了。只是这地方倒要仔细的斟酌,这大雍城内是不行的。人运,吹箫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去动的,人生在世不过数十载,夺人气运是极其损善德,坏修行的事情,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吹箫必定谨守此线。除去人运,人宅运,也便只有山水了。相比于人,这山水则不同,山水物于世长存,纵使损一时,便也能补的回来。大雍既为皇城,那周围必定存在不少地运十足的风水宝地,虽夺地运也恐有天劫,但现在吹箫也顾不得多少了,只盘算着,修行之后,少不得为那地谋划一番,设阵改局,重聚生气。这便也是弥补,天道于此小节也并不会太过计较。 次日一早,吹箫便早早起身,朝掌柜的买下了一匹小毛驴,骑着悠悠闲闲的逛到了城外,这一路上他便细细探查,路过好几处都算是不错的位置,然附近却有人息,只怕是靠着山水吃饭的村人。这种地方,吹箫也是不去动的,夺了此地气运,必定影响到此处物种生长,也间接影响到人运。此种地方,只能算是中等。 上等地便是与旁物牵连最少最浅的风水宝地。只是在这繁华的大雍,这种地方着实难找。凭着吹箫一双琉璃眼,也不过申时城门关闭之前找到两处。这也不错了,吹箫泡在热水里,知足的想着。 此后几天的大雍城,大道上处处见得到贵人们拉着节礼的马车或自己拿着礼物的普通人来来回回,人人都洋溢着一种欢乐的气氛,倒是吹箫每日骑着毛驴悠闲自在的身影显得有几分格格不入。 殷玄黄站在镂空雕八仙过海纹隔窗前,看着吹箫闲适的身影,仰头灌了一口红刀子。 吹箫此次一去便是十天,这十日内他将那两处的生气汲取一空,又花了大心力雕了盘心锁,封在各地,设了阵法,助此地重聚生气,相信不过六七年,此地又能恢复生气,更胜从前。到时候,他打入盘心锁里的生气也会被消耗完毕,阵法自动失去效力。取舍想得,倒也合宜。 忙完了这些,已经是正月十四的傍晚,吹箫紧紧赶在城门关之前入了城,回到客栈已经饥肠辘辘,这十日他一直吃的辟谷丹,此时倒也十分想念店家的吃食。 那伙计也是机灵的,见着吹箫便笑:“爷此去也是不短的十日,掌柜的还惦着您呢,这么晚才归来,可要些吃食饱饱肚子?” “自然是要的。”吹箫点头,环视了一圈,大雍城历来正月初八便有店家开门迎客,此番店里人还是不少的,空桌倒是没有了。刚想开口叫伙计把吃食送到厢房,便听到一个清冽的男声唤他:“西门吹箫。” 吹箫闻声一顿,他居然一点也不奇怪自己能瞬间辨认出那书生的声音,循声望去,殷玄黄一身墨色衣衫,正坐在他身后不远处的方桌上,上摆着两盘菜肴并一小壶酒。此刻正转头看他,墨色的眸子平静无波。 “殷兄。”吹箫遥遥施了一礼。 殷玄黄手一指:“此处有座。”这就是邀请了。 他竟不在意!这简直是意外之喜,吹箫毫不掩饰自己的欢喜,笑的灿烂爽朗,赶忙三步并作两步落了座。 那明快的笑脸叫殷玄黄眸子闪了闪,叫伙计添了一盏酒杯,给吹箫倒上:“三十年梅酿。” 吹箫端起酒盏,二话不说仰头一口闷,姿势倒是豪迈的不得了,只是入口才知这酒不像泾阳曲,口感绵软滑腻,还带着点点梅香,倒是温软至极。 殷玄黄看他那豪饮的做派,嗤笑一声:“ 上好的三十年梅酿竟叫你当成寡水牛饮,真是糟蹋。” 这话虽然是贬低,但吹箫倒是听出些亲近的意味,虽不知这书生怎么想的,但这语气叫他心中欢喜,也不在意那人的贬低,笑:“左右这酒也到了我的肚子,它便是委屈也无从说。其实,在下私以为酒这物,喝的人欢喜,也就足了。” 殷玄黄意外的挑挑眉,想了一下,点头:“这话倒也有几分道理。”吹箫见他赞同自己的话,咧嘴就笑,殷玄黄撇他一眼,又道:“不过,仍是糟蹋。” 吹箫失笑,这书生倒真是个爱酒之人,每每见到,定然有酒相伴,且这些酒,就是他这个对酒知之不深的人来看,也能觉出几分不凡来。这梅酿的大名他听过,三十年梅酿要价可不低啊。 殷玄黄又给他满上一杯:“欢喜是一回事,品这酒的个中滋味是令一回事。梅酿绵软,合适慢饮,细细的品。” 吹箫依言,慢慢的饮了,倒是真品出几分不同来,他瞅了瞅那巴掌大的一小瓶酒:“ 怨不得这千金一瓶的梅酿只有这么一点点。慢品却是够了。” 竟是嫌弃这酒贵来了! 殷玄黄听得这话,饮酒的手就是一顿,骂道:“俗物!” 吹箫扬扬眉,慢条斯理的喝完杯中酒,点头:“赞同。”那认真的姿态倒是让殷玄黄失笑不已。 此时,伙计将吹箫要的菜品上齐了,两人不再开口,专心用餐,末了分手时,那书生说起一件事来:“今日见了一个故人,寻你不着,道明日还来。” 吹箫身型一顿,明日便是正月十五上元佳节,正是合家团圆的好时节,什么人这么着急的寻他?况且这书生说是故人,便说明此人他定然也是认识的。莫不是…… “那老哥哥寻着他的儿子了?”只有此事了。 殷玄黄拱手:“西门果真有几分神通。我观你行事气度,端正清明,那日想来,必有事因。”这说的就是吹箫那天的冒犯。 至此,吹箫才恍然这书生为何愿意理会自己。这世情便是如此,当你觉得此事无可回转,却偏生峰回路转。 第8章 摆摊 吹箫听这书生道是那老乞儿找他,便也不甚在意,他摆摆手:“找我做什么呢?我当日便言明不过是还他借光之情,现在两不相欠,我与那老哥哥的缘分已尽,再无见面之必要了。” “你知他寻你做甚?”殷玄黄感兴趣的问。 吹箫听出他的调侃之意,料想那老哥哥来寻他恐怕不止是感谢之意,又思及那日他看出却未说出的话,心中就是一动,隐约有些明白。 可有些话却不能说的太明白,当下不在意的一笑,只道:“在下又不会什么神通,不过是会点子看相算卦的手艺,既不能探过去又不能将来,如何得知那老哥哥寻我何事?只一点,他若是来谢我,那大可不必要,若有事求我,我也帮不上忙咯。” “你果真知道那老乞儿寻你何事!”那书生听吹箫这么说话,嘴角便缓缓勾起一个笑,幽深如黑曜石般的眸子灼灼发亮。 吹箫露出一个错愕的神情:“在下真不知。” “你定然知道。”殷玄黄说的肯定。 吹箫露出一个无奈的神情:“随殷兄的意吧,但不管在下知道还是不知道,明日却有要事要办。” “何事?” 此时的殷玄黄倒有些纠缠不休了。不过,这人长得实在太过俊美高华,当露出小孩子一般的执着时,吹箫便也不觉得他惹人烦,心情颇好的回了:“赚钱啊。” 殷玄黄楞了一下:“我以为像是西门兄这样的高人,钱财于斯都是身外之物,不值一提的咧。” 这话就有点傻了,吹箫一时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在下乃凡人!仍需穿衣吃饭住房。哪里离得了钱财?” 殷玄黄也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傻话,自嘲一笑:“是了,是在下犯痴了。” 吹箫回了房,泡了一回热水澡,盘算了一下明日行程,便上了床,盘膝坐下,闭目催动《九转回生诀》在经脉中穿行,稳固经脉皮肤,不被阴煞所侵,自打上次阴煞爆发,吹箫雷打不动的每日运转法诀,也不指望能祛除阴煞,只做防御示威只用。 次日一早,吹箫起床先是去布料铺子中扯了一块五尺长一尺宽的青底长布条,寻了三段竹子,麻利的做了一个布幡,上书‘算命’二字,又买了笔墨纸砚等物,这外物算是备齐整了。将东西归置好,吹箫寻出一条墨色长褂套上,将前两天顺手在山中摘的染色黄基草揉碎了挤出汁液涂在脸上,一刻钟后,吹箫原本莹白如玉的肌肤已变得有些干黄,又拿出描眉用的细笔在眼角嘴角轻飘飘的扫过,几道细纹应笔而生,吹箫对着镜子看了看,满意的一笑,最后贴上在戏园子里买来的假胡子,好嘞,一个中年美男子正立在镜前点头微笑,这样看起来可神棍多了。 乔装好了之后,吹箫便骑上小毛驴慢悠悠的朝宕霞山去了,这大雍城内,每到上元佳节,不管平民贵族,都有去上香还愿的习俗,城外宕霞山上有一座鄞山寺,很是灵验,因此香火很是旺盛。吹箫便打算搭一次鄞山寺的顺风车,就在那寺外摆市练摊。 农家妇扯着小娃的,贫家女两两相陪、几几一伙的,小富之家由男主人架着破旧牛车的,大富之家仆役驶着华贵马车的,一一从吹箫身旁而过,吹箫微笑着看这热闹而又鲜活的景象,随着毛驴晃悠着,挺拔的背影,闲逸又飘然的姿态也引得无数好奇的眼光。他也浑不在意。 到了鄞山寺外,吹箫毫不意外的发现那寺外显眼的道旁早早有同行占据,那布幡上写什么的都有,口气一个比一个大,什么‘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断前世看今生’啊,‘铁口神算胡半仙’啊,等等等等。吹箫一笑,也不去跟他们挤,左右端详了一阵,选了一处有松木有青石,离主道约莫有五六步的距离的地方。那松柏盖如云,正谓之华盖,两三块山石位置倒是好,一块高方的山石被两块小石夹在中间,犹如天然的书台,连桌椅都省下了。此处隐隐有些生气,吹箫在那小石上坐了,将布幡靠在松树上,在那大石台上摆上笔墨纸砚,施施然靠着树半闭上了眼。 此番悠闲的做派倒是叫好些人注意上了,大雍人好颜色,别的不说,单吹箫这美大叔的样子便叫不少人心生好感,偏他又跟旁的人不同,不设座椅也便罢了,那简陋的布幡上居然只单单‘算命’二字,还选了那么一处离人息较远的地方!可你却也别说,那一处本平平常常的景,这算命的一去,居然立时有几分悠闲飘渺来。 几位同行对视一眼,彼此眼中皆有些凝重——原本他们若都如此在主干旁设桌椅板凳,立夸口布幡,大家都一样也就罢了,偏生这人一来,一松三石的一坐,立时显出他们的庸俗来,连往日熟练的高人姿态也有些摆不出来了,总觉得仿若东施效颦般。 高啊!实在是高!人不就是如此,你越是端着,别人就越是敬着,你要是显得不在意了,人就觉得你有几分本事,真要是巴巴凑上去道‘这位公子近来有血光之灾啊’,你看着吧,说不得立时被叫几声‘骗子,神棍’。就选一个位置的功夫,吹箫便被几个同行视为骗中高手了。 若要吹箫知道了,定然是哭笑不得的,他不过是嫌弃道旁噪杂,兼得未将东西置办的齐全才选的此位,在旁人眼中却不定被解读成什么样子。但,那旁人的想法与他也是无关的。 现在,吹箫只忙着他这开门第一桩生意了。此番来的是一个穿宝蓝齐腰襦裙中年妇人,手里牵着一个扎牛角辫的小女童,小娃娃圆嘟嘟的脸,圆嘟嘟的眼,端的可爱。 “这里能不能算人前程?”那妇人问。 “自然是能的。”吹箫笑,但看着妇人肤色暗黄,衣衫半旧,发未有饰的样子就知道这定然是个穷苦人家,“只是不知夫人问的是哪一位的前程?” 那妇人把小女娃往前推了推:“问俺家翠娘的命。” 小女娃懵懵懂懂的抬眼看吹箫,又转头看看她娘,眨巴眨巴眼,小小的往后退了两步,忽的转身抱住那妇人的腿,把脸埋进妇人衣裙里,扭了扭小身子。姿态天真叫人爱,那妇人怜爱的摸摸小女娃的头:“翠娘不怕,叫阿伯看看啊。”哄了两声,那小女孩方才抬起头,怯生生的叫吹箫看。 小女娃面目清明,久看不昏,自然可爱,头顶圆,眉于眼上一寸处,观其相貌,倒是小富且寿长,可谓中上相貌。然此女现小指处却绕着淡淡的黑煞,不仅叫吹箫错愕,他错愕是有原因的,因小指又有姻缘指之称,民间传说月老牵红线,牵的便是小指。一般若黑煞缠上小指,便是说此人姻缘有碍,不是所托非人,便是对象有损。这小女娃不过六七岁光景,怎会有姻缘?除非为童养媳或者两方定了娃娃亲!这问题就出在这上面了,因这煞气还隐隐有影响小女娃性命之威。 吹箫沉吟了一下,又细看那妇人,左眼下一道纹路浅浅而现,这一看,吹箫心中便是有了些猜测,他看了一眼紧张盯着自己的妇人,道:“这小女娃面目清秀,若平安长大,大富不敢说,小富有保,可福泽亲友。然近来她有一劫,事关姻缘,其果牵其性命,小女娃安危全在一念之间。” 那妇人听了立时吓了一跳,原本这术士说翠娘命好,她还在高兴,暗想这亲定然不错,可这人后面的话怎么听着那么不好咧!这姻缘中还能有什么害处不成? 第9章 已经补全 那妇人还待再问,吹箫却已摇了摇头:“这位夫人,在下只能言尽于此。” 那夫人犹不死心,但见吹箫态度坚决,只能悻悻留下断口钱走了,一路牵着闺女的手,越看自家的娃娃越觉得怜爱,脸色阴晴相接,转换不停,那翠娘只以为娘亲与他玩耍,便晃着那妇人的手娇憨的喊:“娘~~”稚嫩的嗓音喊得人心都软了。 那妇人一拍大腿,咬牙暗道,这亲事虽难得,可翠娘可就一个,若真叫那算命的说中了,娃娃有个三长两短的,那可真是生生剜一块肉去。罢了,赶今儿个回去便到哥哥嫂嫂家回了这门亲,左右庚帖未换,彩礼未拿,也好说。 送走了这妇人,吹箫将将坐下,便觉头上一片阴影遮蔽,抬头便看见那书生一身青衣,广袖飘飘,风姿逼人。殷玄黄居高临下的打量着吹箫,墨黑的剑目一挑,眼中便露出几分笑意来:“敢问这位居士,可否给在下也算算天命?” 这书生,也实在促狭!明明已经认出自己,却偏偏要做出如此姿态来,真不知那晚清冷高华的姿态哪里去了!吹箫心中虽腹诽着,但也着实有几分意外的欢喜,连忙起身,一拱手:“殷兄。” “呀!居然是西门兄!”殷玄黄立马张口结舌,做吃惊状,吹箫见状,连连告饶:“殷兄可别再笑我了,在下资历尚浅,若不乔装打扮做稳重状,恐不能取信于人,作此装扮实属权宜之计。” 这解释倒也合情合理,殷玄黄这才作罢,环视四周,暗暗点头:“西门兄选的倒是好景啊。” 吹箫就笑:“我向来是不耐噪杂的,离了大道旁,倒也避了一些争端。此景虽算不得秀丽,但胜在清闲方便——我可是连桌椅都未曾置办啊。” “西门兄倒是随遇而安,善于化拙为巧啊!”殷玄黄随意的在一旁一块青石上坐下,从后腰处摸出一个青白色的巴掌大小玉瓶,取下塞口,饮了一口,随即一扬手,邀请道,“乌塞黄酒,可要一尝?” 吹箫欢喜的接过来,也不矫情,对着瓶口直接开喝,这黄酒带着些许清甜,犹如小桥水缓缓波动,滋味也别有一番动人,他便又饮了一口,口中余香未散,便又有一波带来,竟像是海边海水一波波冲击沙滩,他不仅满足的眯了眯眼,漂亮的凤眸中流转出几分婉转慵懒来,叹道:“殷兄爱美酒,在下也跟着借光,算起来倒是有口福之人。” 殷玄黄看他半眯着眼睛懒散的样子自有一股子风流洒脱,也不由的赞叹此人风仪:“我一人用这乌赛黄,本就有些寂寥,有乌赛黄,无至交友,这酒就没什么意思了。” 吹箫听了这话,就更高兴了,打定主意定要好好为这书生看看命盘,当下便细细探查起来,然吹箫越看却越糊涂,眼神也古怪起来,这书生骨骼清奇,精气繁荣,天庭饱满,面神眼神俱如日月之明,輝輝皎皎,明明潔潔,久看不昏 ,肌肤莹润如玉,五官宜位,观其面相,当是上上之貌!然怪就怪在此处,古往今来,但凡有此相者,多有生气围绕,便是时运不佳,也只因煞气相压,是以,生、煞二气定存其一,可这书生周身却干净的不得了,仿若大街上那些凡凡无奇之人一般,如何不奇怪? 吹箫不由了起了探查的心思,手探入衣袖,就从玉简中取出一只菩提树枝来,这本是他出关之时特特在那菩提老树上取下来的,因这菩提树被那石室内生气浸润不知几宰,一身枝叶都成了宝,树枝做设阵画符之用最是合适。 “方才殷兄可说过要算命,不知可否告知殷兄的生辰八字?” 那书生眼中闪了闪,沉吟一下,便说了。 吹箫点点头,便正衣端坐,与四方叩首敬拜,而后起身,歇目静心,须臾之后,双目濯濯,神色端明,其行肃穆,提手用那菩提树枝注入生气凭空推演起来,在没有人能看到的半空,一个个玄妙的符号凭空而生,而吹箫执笔之手却若如承千斤之重,慢慢而行,不多久便额上见汗,他用的正是‘阳六道无驱法’,此法用来推演人运最精准不过,但却极耗心神,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吹箫便脸色发白,嘴唇发干,原本粉润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黯淡下去。而他凌空而画的那处却隐隐有淡淡威压,青色广袖无风自鼓,叫人望之生畏。 此法一用便是一个多时辰,然而不管吹箫如何努力推演,这书生的前路都犹如雾里看花,朦朦而不得。最终,吹箫实在力竭,不得不遗憾的停下了,他在半空中的手一停,那鼓动的衣袍便静了下来,叫人暗暗生奇。吹箫闭目,缓缓吐出一口气来,望着殷玄黄:“惭愧惭愧,在下功夫不精,未能算出殷兄命盘。” 看着吹箫疲倦中带着歉意的温润眼神,殷玄黄心中泛起暖流,也不在意结果如何,伸手握住他的手,微微用力:“无妨,常言我命由我不由天,黄虽不才,愿践此言。”顿了一下,他又道,“你可叫我阿玄。” 这是极其亲近的意思,吹箫就笑了:“阿玄就叫我箫吧。” “阿箫。”殷玄黄笑着唤他,见其神色疲倦,看了看那寺庙,就道:“我见阿箫也倦了,不若去鄞山寺内歇歇脚。” 吹箫现在连动都不想动了,就点了点头:“也好。”说完,便要就着殷玄黄的力道起身,然而,他刚才终究是有些托大了,推演一个多时辰已经耗尽了他的心神,,哪里还站得住脚,身子一晃,便要向前扑倒,殷玄黄见状赶忙上前相扶,正将他揽个正着。 怀里青年的细腰将将被他的手臂圈住,殷玄黄想起那青年俊秀的容颜,肌肤如玉,连身子都像是暖玉一般温温的,抱起来的感觉很好,他心里不由的一荡,片刻便稳住,一转身,手下用力,就将吹箫背在了背上,全然不顾及旁人的目光,一路进了寺庙。 出家人慈悲为怀,寺里虽已经挤满了上香的香客,主持却仍旧命人腾出一间来给吹箫二人休息,一直到酉时三刻,吹箫才将将恢复了精神,用了些斋饭后,想动动身子骨,便缓缓到了庭院里,天色已黑,正是上元佳节热闹的时候,这寺中的香客也都早早的归家游玩去了,一时间偌大的寺庙倒是显得寂寥了些,至余下一个扫地老僧拿着扫把‘沙沙沙’的走过,片刻又静了。 夜风有些清凉,吹箫在井旁洗了脸,去了一身装扮,负手而立,看空中银盘般的明月,皎皎娇娇,端的是清明可爱,叫人心生向往,就不由想起自己的前途,又忆及这市井间的流言,谁家的小公子被哪个仙人看上带走做了童子的,哪一派的仙长要开派收徒的,哪个哪个人获了奇遇的等等等等。这世人与修真者之间的距离似乎一下子被拉进了,原先在柳庄村的时候,哪里听得了这些? 不过,这也不奇怪,吹箫在玉简中知道,这世界共有六块大陆,上林,下林,成风,愈讯,咏意五大洲将中林围在中间。这灵气最充足的地方就是在中林,中林是这世界的中心,含中林大陆以及散布在海上的数万岛屿,这下林洲便是灵气最稀少的地方,而荆国还位于下林洲的最西边,领土虽然辽阔,但实际物矿不丰,与修真人来说,可谓是下下地中的下下地。 吹箫不知这一路若是走下去,究竟是什么情景,但仙路孤独,危机重重倒是可以预料。他这么一想,就生出些疲倦之意,心灰意冷之下,便有放弃的心思。 然正在此时,一件带着温度的衣袍披在了他身上,声旁是那书生关切的嗓音:“夜风寒冷,阿箫怎么不多穿点?” 吹箫一个激灵,瞬间惊醒,思及自己方才所想,不由一身冷汗,今日心神耗损太大,竟然不知不觉中让心魔趁机而入,若不是阿玄及时到来,现在只怕他就陷入心魔中不可自拔了! 想到此,他不由直道庆幸,伸手握住那书生,感激道:“今日多亏有阿玄在!” 殷玄黄有些莫名其妙的皱起眉头:“阿箫这是说的那门子话?” 吹箫笑而不答:“阿玄只要知道萧谢你就是了。” 殷玄黄见他如此,也不再追问,只摸出一瓶酒来:“你既执意要谢,那就陪我喝酒吧!” 吹箫哈哈一笑,豪气的道:“既然阿玄有命,萧舍命相陪。”殷玄黄到底没叫他舍了命来陪,因为不过一坛子之后,吹箫便醉的不省人事了,趴在桌上兀自睡的香甜。 阿玄放下酒杯,看着吹箫的睡颜,微微一笑,伸出修长的手指在他如玉的脸颊上轻轻摩擦而过,指肚温润滑腻,不由多划了几下,洒然一笑:“醉了倒是乖巧的紧。”吹箫似是感受到了有人在骚扰他,不由动了动脸颊,然这也只是叫那人多摸了两下罢了,他就皱起了眉头很是不满的样子。殷玄黄见状,移开了手指,吹箫才满意的咂咂嘴,挪了挪身子,睡的更深了,那样子真真叫人怜爱,殷玄黄失笑着摇头,叹口气,“阿箫你可知道方才有多危险,竟叫心魔入侵……境界又低微,真是叫人放心不下……果然,还是得放在身边养着才行啊……”后一句声音低不可闻。 天色已晚,殷玄黄便收了酒,轻巧的将醉酒的青年懒腰抱起放在床上,给他除了外衣,盖上被子,才打点好自己,一同上了床。 第10章 翠娘 西门吹箫是一夜好眠,睡的香甜无比,只清早起来的时候发现一件尴尬的事情——他打上辈子带来的破毛病,就是喜欢在睡觉时抱着什么东西,今天早晨时什么状况就可想而知了。将头靠在对方肩膀,一手一脚牢牢攀在对方身上这种事情实在是有点……更何况,他还有成年男子早上都会有的一点小问题,比如小吹箫挺起来,雄赳赳气昂昂的顶在对方腰上什么的,让吹箫都不敢看对方的眼睛! 尽管吹箫心中懊恼无比,但面上仍旧不显,他很自然的收回手脚,跟殷玄黄道早兼道歉:“实在是对不住,昨晚上箫累着阿玄了。” 这话可有些疑义了,殷玄黄忍不住笑一声,带着点旁的意味道:“凭箫能累着我?” 吹箫倒是没有往歪处想,只当这书生宽慰自己,当下便丢开此事,下了床要寻衣服穿,正在此时,身后却悠悠然传来一言:“阿箫果真身体康健,血气方刚。” 话中带着笑意,分明是促狭,吹箫身子一顿,便边扣衣扣,边转身,笑看殷玄黄,扬眉道:“箫正在双十,自然气血旺盛些。倒是阿玄你似是有点儿……”这话的尾音长托上扬,带着点子意味深长的未尽之语。 殷玄黄一噎,他确实没有早勃现象,想他修炼到如此境界又岂会连自己的身体也控制不了,只这话却不能解释,听那人的揶揄,一时间居然没什么话好反驳,只能扬声朝走到脸盆处梳洗的人放下狠话:“我好得很咧!等哪日定叫箫见识见识!” 吹箫净了脸,将巾帕绞干净扔回架子上,回头取笑:“叫我见识?难道阿玄要我去听你的墙角吗?” 殷玄黄这会儿子倒是看着他笑而不答了。 吹箫见他不答话,便也不再追击,只念他:“阿玄也快快起吧。” 殷玄黄看了看时辰,确也不早了,遂也不再懒散,快速的梳洗之后,便同吹箫一起跟主持告辞,临走还捐了些香油钱,权当是答谢之意,小沙弥免不了躬身双掌合十,念了句法号,道了些吉利的话。 二人一路往外走,遇到好几波来上香的香客,跟他们擦肩而过之时,几句闲言碎语便传了过来:“……听说叫翠娘……黑心的婶婶……那算命的说……神了……好多人都在找……道谢……” 吹箫眉头一皱,昨日来这里算命妇人手里牵着的小娃娃不就叫做翠娘吗?说不得就是那一家,若是的话,倒也不失是一个好时机。 出了寺门,吹箫远远便能看到他昨日摆市的青松下,聚集着一群人,被围在中间的是穿着寒酸的一家三口,心念一动,那细碎的说话声便放大在耳旁,具是在谈论此事。吹箫这才知道那唤做翠娘的小娃娃小指上的煞气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这翠娘时年不过五周岁,是这大雍城贫寒人家的小女儿,父姓梁,名柱,在家中行二,有一兄长一幼弟,家中父母年岁大了,今年年关前寿终正寝,料理了双亲身后事后,兄弟三人便分了家各过各的。梁大为长子,按说分得的家产多些也是古礼,可这梁家十六十亩良田、六亩薄田并一间三进祖屋、两头耕牛的家产,做大哥的竟只给了兄弟每人三亩薄田,连屋子都没舍得给一间。梁二为人忠厚又孝顺,明知哥哥分配不公,但也不曾忤逆兄长,想着凭自己的一把子力气,总能挣得家里一口吃的。但天不遂人愿,两人大儿贪玩受了凉,本不以为意,拖了两天竟日渐重了,前后请大夫看病抓药林林总总,对这个本就贫寒的家庭更是雪上加霜。 梁二两口子提起家中境况那是愁得不得了,就在此时,梁大的媳妇儿何氏却上了门,先是提起梁家大儿的病陪着哭了一场,言说身为长嫂实在不忍见兄弟家落得如此境地,可家里刚置办了些东西,也实在无力帮衬,言语间很是自责。 梁二媳妇也是个实心的,便真的以为大嫂怜惜他们家,只回说都晓得各家的难处。本来话到此也就足了,这梁何氏也不过是来表表情罢了,偏她又接着说,道前两天回娘家的时候,听闻城东有一大户人家因幼子被高人批命,说是要养一个命格相当的女娃娃做童养媳,并承诺给厚重的彩礼。梁二媳妇本不愿意,但那梁何氏一张巧嘴,当下便巴巴的说了,讲那大户家的多富饶,吃的都是山珍海味,什么时候都有人伺候着,去了就是享福的,又讲因这小女娃去是给少爷压命的,这童养媳跟乡下那些劳碌贱命不一样,那可是要全家都供着,说不得连老太太都给几分脸面的。又说梁二家的现状,说翠娘多惹人怜爱,应是个享福的命,等等等等。 梁二媳妇便有些动心了,不说旁的,梁何氏那句‘翠娘生的这样可爱,应是享福的命,如此日子岂不委屈了她’就说到了她心坎里。 说起来,这梁二两口子共有五个子女,小娃娃翠娘为幺女,上面有四个哥哥,家境虽贫寒,在家中也是父母兄弟掌中的小娇儿,又因翠娘生的伶俐可爱,惯会撒娇卖痴,还天生聪颖,小小年纪就知孝顺父母,恭敬兄长,简直是老梁家的心尖尖。梁二媳妇也打心眼里认为翠娘应该过好日子,她这便有些动心了,跟梁何氏谈天的时候,口气就有些软了,梁何氏那是多精明的人,立马着人送了口信给那大户,引人悄悄在暗处相看了翠娘,那大户家的回话道很是满意。梁何氏这边就引着梁二媳妇去那大户人家外看了,高门大院,门口两尊威武漂亮的石狮子,角门处来往的丫鬟都是款款而行,衣着亮丽,梁二媳妇当场被震住了,梁何氏见此情景更是卖力催着梁二两口子答应了。 不过,这到底是大事,两口子都拿不定主意,这才有了那妇人带翠娘到鄞山寺求签却阴差阳错找了吹箫批命的那一出,梁二家是想求苍天做个指引。 然吹箫的一番话可是吓了梁二媳妇一跳,别的不懂,可有性命之忧这句话还是很明白的,常言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拒了此事,他们家也不过是跟以前一样,可要是答应了,翠娘真有个三长两短的,他们一家人用着翠娘性命换来的银钱,那就是一辈子活不顺畅! 是以,梁二媳妇火急火燎的寻了梁二商量,晌午过后,便捡了家里最后的十个鸡蛋,预备着给操劳此时的大嫂赔不是,可这刚走到祖屋外,未及进屋,便听到那屋内一个倨傲的声音催促:“此事万万不可耽搁,少爷的身子可等不了多久了,夫人说了,你若促成了此事,便多给你一成的谢礼。” 此话一出,梁二媳妇立时僵在当场,欲喊的叫门声也卡在喉咙里,饶是她在怎么实心,也听得出这此中有不对劲的地方,哪里还进屋啊,急急的归家,推着梁二到那富户周围打探去了,这一探可了不得啊! 原来那富户家中姓孙,这一代长房大少爷是个药罐子,熬了十一年,眼瞅着是要不行了,年初不知哪里来的游方道士,说若是冲喜或许大少爷还有活命的机会。这孙夫人可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心念着此事但有一点,这冲喜的人选不好找。跟家中交好的人家哪里不知道府中少爷是何情况,自然是不肯的,若随意的买人来,夫人又嫌弃为奴者配不上她儿子,只得从远处不知她家底细的良家女中寻整齐可爱、又年幼不知事不会闹的来。寻了好几家都不满意,偏这翠娘进了孙夫人的眼。 梁何氏贪图孙府银钱,纵使知道那么一个药罐子少爷躺在床上起不来,若侄女过去了也只怕是要早早守寡也全然不在意。那日引梁二媳妇看孙家富贵也是早早商议好的,但凡会露出马脚的地方都被收拾了干净,凭梁二媳妇的本事哪里探的出来那么许多。 此次梁二出马,打扮成闻信而来想要女儿做孙家童养媳的贫户,跟周围贫苦人家小心打探才得知原委,那说话的大娘狠狠的朝地上啐了一口:“那样的人家,若是少爷去了,无后人供养,必是要拿小媳妇殉葬作陪的,这样狠心的父母!” 这样一句话可叫梁二两口子傻在当场,互相搀扶着回到家手都是抖的,想到女儿差点就断送了性命,具是后怕不已。一时间又是对梁何氏狠心的愤怒和失望,一时间又庆幸于那日去了宕霞山上香遇上了那算命先生。当晚梁二便到梁大家大闹了一场,差点跟梁大断了兄弟情分,若不是梁家祖辈出来说项,梁二怕是当晚就要开祠堂跟兄长断亲。 梁二家两夫妻都是实在人,性子爱恨分明,想起吹箫的功劳,便想着带翠娘来磕个头,谢过他救命之恩。今日到山上,只看见那‘算命’的布幡靠在松树上,便以为吹箫有事,也不肯走,固执的等,遇见那好事问的,便有为恩公扬名的心思,把这事情说了,方才引起这么大的震动。 吹箫先虽已明了了事情的始末,但也不会走出去受那一礼的,当日算卦,断口钱已给,他们便是货钱两讫,交易结束,受人家的礼有不妥,可看那一家人固执的样子…… 吹箫心念一动,随手取了些碎石,巧妙的仍在群人身旁,布了一个阵法,用巨煞阵引得煞气聚成几字在那布幡上,人群中顿时传来阵阵喧哗,唯那一家三口,恭恭敬敬的朝着布幡跪下,扣了一个头,便相互拉着归了家。 那布幡上写着——勿谢三算 吹箫看那一家三口的背影,露出一个微笑,却一点也没看到,殷玄黄在他布阵的那瞬间眯起的眼睛。 第11章 名声冲天 那布幡上凭空出现的字叫人众口相传,可当日也不过只有在那一家三口附近身处阵法的人才看得到,稍远些的,听得众人那惊讶的讨论声也不过是莫名其妙的面面相觑,此番怪诞景象更是给那些听闻此事的人添了几分谈资,叫吹箫的名声传的越发离奇浩大。人人都说‘是个高人咧!’ 又因无人知道吹箫姓名,那布幡上又留有‘三算’的名号,久了大家便以‘三算居士’来称呼西门吹箫。那松树下的布幡再没人去动他,连前些日吹箫落在松树下被鸡鸣狗盗之辈顺走的文房四宝也在翌日被悄悄的送了回来,搁在那方石上,一小方天地间,一个布幡、三块青石、一套文墨远看去倒像是一番净土。 当然,如此礼遇若只靠吹箫给那小女娃卜的一挂还当不得,若是平时,也不过是称一句‘神算’就了不得了。然世人此番恭敬的姿态还全赖那鄞山寺的住持聪悟,你要说聪悟那也是个名人,聪悟自幼在寺庙长大,又有慧根,往来于高僧辩论佛法,未有人比的上他,可谓是佛法高深。皇室对他都礼遇有加,常请聪悟讲授佛法。然二十年前聪悟却道钻研佛法偶有所得,要修避世禅,遂闭门不出,不理世事,专心礼佛,至今已二十年了,连皇室都请不出来。 那日也是巧合,他偶然间听到几个小沙弥说起那日的事情,言语间惊叹、怀疑交错,须臾又谈到那松、石小角,言语间很是推崇。聪悟也是个妙人,居然开了寺内正门到那一角,看过小角的悠然后,竟叹息不已,道:“我观此处竟暗含‘天人合一’之境,我久居于山门内,尝二十年未出,本以为自己已经到了‘净己’的境界了,如今看,倒是我错了,我所做的,不过是以净周遭物来达到净己的目的,三算居士却能以自身净周遭物,这松、石景原本是最寻常不过的,到今天方显出悠远来,正是居士的能耐。我不如居士远矣!” 说完,他怔怔不语,良久,才双掌合十躬身朝小景处行了一礼,念了声佛语:“阿弥陀佛,老衲受教了。”起身后居然也不再回寺,悠悠然的朝山下走去,惊的随行的和尚赶忙去追。结果自然是不用说的,那和尚垂头丧气的自己回来了,原来那聪悟见了那景,竟有所得,当下便要下山游历,且归期不定。和尚说了,师祖对那三算居士很是神往,道不能结识,实为憾事,那山道旁的松石一角,日后便赠与‘三算居士’了。 有了这么一出,吹箫这个‘三算居士’才有此威名。此事就连吹箫听了都怔然不语,老和尚来的这一出可谓是一下把他送到山顶了。 当时吹箫因为超负荷为殷玄黄推演,正值气血虚弱之际,那摆市的摊子也未及收回,本以为过段时日自己置办的物件在不在还是两说,却没想到不过这么三五天的功夫,那‘三算居士’的名声便隐隐有冲天之势。 吹箫便有些为难了,他原不过是想在那宕霞山摆市赚些银钱,并不求名,住在客栈里也无不妥,可今时不同于往日,这店家里人多嘴杂,他头一日乔装打扮店家无人注意也是正常,毕竟这人来人往的,哪里能记得住那么许多,可他若往后日日这么做,那就不妥了,难道要人知道‘三算居士’连脸都是假的吗?更何况他一出名,自有那些子乌七八糟的人上门来,这里并不是自己的家,他难道还能叫店家把人拒之门外? 不管怎么说,他觉得自己该有一处房产了,纵使有人跟着,凭他的本事,自然也是甩的掉的。唯一的问题是,这一时半会儿的,他手里银钱也不多,房产从哪里来呢? “阿箫想什么想的如此入迷?”殷玄黄本在吹箫屋里喝酒谈天,见吹箫晃神,便晃了晃酒瓶,问。 吹箫便把心中所想说了。 这书生却笑起来:“这有何难,今日阿箫便随我回家吧。” “阿玄在此处有置办房产?!”吹箫自是吃了一惊,你听说过家里有房子不住,反倒住进这算不上名楼的小店家的吗? 殷玄黄仰头喝了一口酒:“玄黄家中无父母兄弟,也无娇妻稚子,族中亲人也多在泵全老家,这大过年的,我一人自然显得寂寥,大雍城中,此店虽算不上上等,却也小有名声,往年这段时日我具是在此处。” 吹箫想起同那些南来北往的陌生日一同喝茶谈天的日子,倒是能理解了,也并不矫情,当下连连拱手:“如此便多写阿玄了。” 殷玄黄看着青年俊秀的容貌,缓缓勾起一个微笑,濯濯如春柳早莺,容华慑人:“你我之间,用不着如此虚礼。” 吹箫一时间又是赞叹这书生的好容貌,又是为他的言谈感动,暗道,此次来大雍,能有阿玄这样的好友,就是别的无所得,也足矣! 两个人都不是什么拖拉的人,当下便收拢了物件,去了殷玄黄的房产,这书生的家在大雍南市正和街,小富之家多于此。殷家从外看普普通通,漆红木门,门廊上也无拍扁,院墙不高不矮,恰如其分。 殷玄黄推了门进去,那庭院中正有一个小丫鬟在做洒扫之事,见主家回来,忙施了一礼。容貌倒是清秀可人。殷玄黄免了她的礼,吩咐:“将修远院整理出来,我有贵客。” 那小丫鬟脆生生的应了,行礼退下。不多时一个小厮便忙赶了过来,见过殷玄黄和吹箫后,便识相的接过两人手中之物,殷玄黄这才领着吹箫在这殷府中转起来。 殷家并不大,除了正堂格致堂以外,只有三处不大的小院,最好的便是离格致堂最近的修远院,其次便是和风、青竹二院。这殷家布置的岁算不上富丽堂皇,但亭台屋舍间也错落有致,舒适干净,别有一番清雅的滋味。 二人赏玩了一会儿后,日头就已经渐高,此时正是用饭的时间,阿玄便引着吹箫进了自己的屋子,平日里家中也只他一个,犯不着在外摆盘。两人刚用过膳,那管家娘子卞氏便来报,道:“不知少爷今年归家如此之早,前些日子盘算着家里被褥也该清洗,出了正堂的留用外,余下的全部都拆洗了,冬日阳光不多,今日尚未干爽。再者那修远院从建好至今都未曾有客住,一应洒扫摆设具需要时间,今日怕是贵客住不上了。”末了,那娘子便跪地请罚。 殷玄黄也知此事怪不得家中仆妇,他往日具是要到头牙二月二前方归家,家中仆妇如此做事已成惯例,也未多说什么,只转身道:“今日便要劳烦阿箫和我同塌而眠了。” 吹箫想起自己的‘小毛病’,笑容就有点心虚,摸摸鼻子道:“只要阿玄不嫌我就好了!” “必不嫌你。” 等到了第二日,殷玄黄才知道吹箫话中的意思,原因为那日在寺中,阿箫的睡姿是偶然,却不想应是常态了!殷玄黄无奈的笑,侧头看身旁这人。他此时正一手环过自己胸膛,一腿压过来,整个人攀附在自己身上,那腿居然还正巧插在自己两腿之间,俊秀的头颅靠在自己肩膀上,温热的气息吹在颈旁,软软的,叫人忍不住升起丝丝绮念。 殷玄黄发现自己的身子居然隐隐发热了起来,这感觉让他十分新奇,而就在这个关头那睡的一脸天真满足的青年居然还缓缓动了动身子,那结识的大腿蹭着自己,横在自己胸膛的手臂也不经意间划过了胸前的凸起。瞬间,一共麻酥酥的感觉直冲大脑。 殷玄黄知道,自己勃起了,他对眼前的人起了欲念。这种感觉很是微妙,自打他入化境之后,凡尘情事便不曾再来烦扰,可如今,身旁这人倒是轻易的把他拨撩了起来。 微微眯起眼,他伸出手扶上了吹箫的唇,轻轻的摩擦两下,视线顺着他的脸一寸寸的朝下探去,眼神掠过他细白的颈项,修长的锁骨,没入因为睡觉不老实而挣开的衣襟中,白嫩的胸膛上如粉樱般的乳头就那么在衣襟的阴影下若隐若现。 唔……身下越发胀痛了。殷玄黄想了想,伸手拂过吹箫后颈,那青年便侧头睡的更熟了。某书生满意的勾起唇角,把人放平,修长的手指溜上吹箫的脸,沿着眉毛细细的描绘,从眼睛到鼻子,顺着而下,停在唇上,方才那种细腻的感觉仍停在手上,他便用了几分力,揉动起来,原本粉嫩的唇就渐渐的嫣红起来,衬托着白玉般的容颜,多了几分性感的姿态来。 殷玄黄眼神幽暗,变指为掌,顺着那细嫩的脖颈朝下,没入吹箫的衣襟,揉搓着他的胸膛,间或用掌心摩擦那小小的凸起,手下的触感叫他满意的勾唇。抽出手,这书生挑开了吹箫的衣襟,退下了这人的衣裤,叫人一丝不挂的躺在床上,从头到脚的细细打量过,把玩过,越看越眼中火光越盛,吹箫这副身子挑剔如他,也捡不出不妥来,反而勾起了更深的欲念。 但,最终殷玄黄也未真正对吹箫怎样,只在他腿间发泄了出来,给他净了身,又细细打理好方才解了他的手段。 第12章 二人之家 带殷玄黄解除了自己的手段后,吹箫不多时便睡眼朦胧的清醒过来,发觉自己仍旧是八爪鱼一样纠缠在阿玄身上的姿态,对自己的睡姿已经彻底的麻木了,他见阿玄还在睡,便轻巧的收回手脚,轻飘飘的下了床。 可怜阿箫竟一点也不知道自己的嫩豆腐被人从里到外吃了个底朝天。不过,幸而第二日晌午,管家娘子便来报,说修远院已整理完毕,吹箫晚上晚上便能入住,到叫他免了被人占了便宜还不自知,更为自己的睡姿不好对投向之人感到抱歉的境况。说实在的,对殷玄黄来说,修远院和格致堂的距离,那根本就不是距离。 吹箫在殷家倒是吃足了补养之物,阿玄置办的产业虽不大,但可是个有钱的,这几日吃用的具是药膳,里面竟是益气补神的金贵物,一连用这么几天功夫,加之《九转回生诀》的功效,那日耗损的心神总算是补得七七八八了。 这一转眼就是半个月,眼看着明日便是二月一,吹箫便想着到宕霞山去,也正好立下规矩,每月的初一、十五便是‘三算居士’摆市练摊的时辰。其他时日,便随自己高兴啦。 阿玄知道吹箫的打算后,也只点点头,旁的什么也没说,可当二月一起床之后,阿箫竟发现原本满院子的仆妇竟一个也不见身影,正在惊奇间,阿玄就敲了门,吹箫应声后,阿玄便端着简单的梗米莲子粥进来了,解释:“我昨日便允了家中仆妇各自归家休养,阿箫现今名声显赫,我这家中仆妇俱多,保不齐便有那些不开眼的,见了黄白物便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将阿箫讲了出去,我可就有负阿箫的一片诚意相托了。” 吹箫竟没想到阿玄竟为自己考虑至此,一时间很是感动:“阿玄此番心意,箫定铭记于心。只是,家中无人照顾,难为了阿玄了。” “这有何难,我已吩咐厨娘,每日定时将食材送来。府后一元街上住着殷府的几个仆妇,若有需要,使人叫一声就行,做完活计,再叫他们归家也就是了。”殷玄黄说的很轻松,一点也不觉得离了仆人便过不了。 吹箫自小过的便不是什么富贵日子,简单的打扫整理也难不倒他,唯有一点—— “那膳食谁来管?”他可不会做饭。 “我啊。”殷玄黄一脸轻松的回答。 “阿玄会做菜?!!”这可把吹箫吓到了,如今这个年代,仍旧奉行‘君子远包厨’,况以阿玄的家境,怎的也不需要亲自下厨啊! 吹箫如此强烈的反应到激起了殷玄黄的好胜心,此刻的他浑然不觉自己就似一只展开艳丽尾羽的雄孔雀,破带着一些得意的道:“阿箫可莫要小看我!今早的膳食便是我备下的,快试试。” 吹箫将信将疑的尝了一口,只觉得香甜味美,黏糯适口,眼神一亮,赞道:“好吃!箫日后有口福了!” 殷玄黄大笑,对西门吹箫的评价心中很是欢喜。 两人一起用罢饭,吹箫便乔装打扮好,徒步上了宕霞山,那日摆市的松石俱在,唯一不同的是,那道旁盘膝坐了一个小沙弥,正闭目念着佛语。 吹箫刚至,那小沙弥正巧张开眼,见此人容貌端丽,形容俊美有度,广袖翩跹,缓缓而来,竟似谪仙,心中顿有所悟,忙合掌躬身,念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施主可是‘三算居士’?” 吹箫还了一礼:“居士当不得,在下确为‘三算’。” 那小沙弥一听吹箫认了,就笑起来:“祖师爷出游时曾吩咐,若是居士来了,便告知您,此后那松石往后三十丈具是您的私产。居士可自用。” 吹箫一笑,坦然受之:“如此,三算便多谢聪悟住持了。” “居士不必多礼。”此后那小和尚再次双掌合十道了佛号,便离开了。 吹箫坐回自己的老位置,此次他顶着‘三算居士’的名头,几乎是立时,便有数十个人疾步而来。这其中多是富贵人家的下仆,自打吹箫扬名后,那有些门户的大家族不管信不信的,总是派有人在这宕霞山上候着,盼着那‘三算居士’出现后,能与之叫好,说到底,三算的算命本事真不真,大家还真存疑,但此人修养高端却被认同了,这样的人家,不管他算的准不准,具是值得结交的。 那头几人很快便到了跟前,还未及吹箫问起卜卦内容,便躬身行礼,道自家主人是谁谁谁,仰慕居士良久,想请居士略赏薄面,与哪个哪个地方聚聚等等,不一而同。 吹箫扬眉,不悲不喜,又见陆陆续续有人朝此处疾奔二来,便站起身来:“三算不过是个算命的,哪里值得诸位主家赏识?我辈中人,行的是窥伺天道之途,擅泄天机,自身命途多有残损,五弊三缺,择一而存。更不可于求卜之人有过多牵扯,若缘结自身,问卜之结果便多有偏差。如此,诸位便代为回禀,到时若贵人们仍看得起在下,再做邀约,在下必亲至。” 吹箫这话说的那是再明白不过了,若是只求的个与高人有交的好名声,日后也不会求我问卜,那我便去;若想拉近关系,既问卜又求名声,那是不能的。 此番来的人俱是奴仆,哪里敢替主人做主,于是纷纷退避,道回禀主家之后再来。如此,来往之人竟走了十之八九。 还剩下六七人而已。 吹箫满意一笑:“哪位先来?” 那几人中一人率先跃出:“我来。”此人约三十岁左右,仪表堂堂,着月白长袍,脚蹬木屐,显得文气十足。 吹箫手一引,将此人引至石上:“请坐,不知阁下问什么?” “前程。”那人沉声道。 吹箫观其面貌,此人唇紅齒白,兩唇不反不昂,不掀不尖,人中深長,仰月弯弓,倒是个为官的面相。可这人鼻下又有两道掩纹,说明此人早年官运被压,时今功业未成。吹箫又问了他的生辰八字,推演一番后,拱手道喜。 那人本是眼中含愁,闻吹箫道喜,便问起缘由:“喜从何来?” 吹箫道:“阁下之愿,近日便能达成。” 那人嘲讽一笑:“我闻居士得聪悟大师称赞,怎的也是浪得虚名?某之宏愿,便是入朝为官,为陛下尽忠,为天下尽责。然,某不才,年十七至今,四次科考,均榜上无名,一月前,十六年科考榜文已放,某又名落孙山。吾之愿,如何能达成?!”说道激动处,这人对吹箫怒目而视,而后一掌拍在那松石上。 第13章 支招 那男子凭的是怒火高涨,科考四次落地之事是他一生中最痛苦的事情,每每一想到便心如刀绞,偏生在这时刻,眼前这个所谓‘高人’还要恭喜他得成所愿,这不是往他伤口上撒盐吗?!着实可恨! 面对此男子的怒火,吹箫不以为意,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阁下时年三十有三,家中父母俱在,家业殷实,宗族广大,兄两人,弟两人,姐妹三人,阁下在家中行三。我观阁下面相,隐隐有亲缘变化,此变化大大影响阁下之前程。” 吹箫此话说完,那男子脸上立时显出惊疑不定来:“你……你认得我?” 这样的怀疑吹箫前世看得多了,每每说中问卜者的境况,那人往往便会疑心自己是否早调查好对方的情况。说起来也是人之常情,吹箫也不回答,只垂下眼,摸了摸嘴上的假须。 实际上这也不需要吹箫回答,那男子便知道不可能,不说自己只是碰巧到宕霞山踏青,就说那亲缘变化之说,虽然这高人并未说的清楚,可事关自己未来前程的变化就只有那一遭了,可那件事就连自己也是偶然间偷听到的,如此大事,不到开祠堂改族谱的时候,那是断断不会流露出来的,是以,这三算居士怎么也是不能了解的。 想到此,男子正了正衣冠,拱手道:“适才某多有得罪,实在对不住,还望居士多多海涵,不要跟某计较,指点某一条明路。” 原来这男子姓王,名加,他所在的王家在这大雍里也是不大不小的一个家族,同许多家族一样,族内为官为商者均有,商者赚的银钱用来维持家用,走礼跑路子,给家中为官者提供钱财支持,那为官者便理应为家族提供庇佑,护得家族繁荣昌盛。王家自王老爷子去了之后,在朝中话语权最高的人便是族长王秀,正二品大员,而家中产业则由先王老太爷的六子王和掌管。 这王秀和王和那可是嫡嫡亲的兄弟,自幼便感情深厚,王秀之所以能成为族长,和弟弟的全力支持是分不开的,而能成二品大员,除了王秀本身善谋划以外,王和更是出力不小。这么看,大房和六房不管是从亲缘上还是利益上都密不可分。 按理说,这大房和六房联手,在这王氏家族中说一不二,理应没有什么发愁的地方,其实不然,这糟心事还真是有一桩——六弟王和子嗣不丰!王和共有一妻四妾,什么侍妾、通房丫鬟,有名分没名分的女人也不少,可偏偏就是生不出儿子来!至今这王和已经有了六个丫头,年纪最大的女儿,孙子都在媳妇肚子里了!眼看着王和已近五十,纵使想生儿子也有心无力了,生生愁煞了两房人。 大房之所以能稳稳压住其他几房,在王家脱引而出,那是少不了掌管家中产业的王和的帮衬,六房在外行事如此方便,大房王秀的名头也是好用的,两房自然是希望子孙后代能延续这种亲密,继续保持大房和六房的威风。可这王和年纪一大,无子嗣继承产业便成了最大的致命伤,任你再有本事,单单无子这一点就得叫你心甘情愿的把手中的大权交出去。王和能在接二连三生丫头这种劣势中保住产业大权,已经是了不得了。时今,随着年岁增大,王和对王家庞大的生意那是越来越力不从心,前段时间还砸了几桩生意,这其他几房就死死抓住这点,明里暗里的要权,更是扯出王和无子的事来。 王秀和王和商量许久,便是想着从王秀的儿子中挑一个过继到王和名下,也算是给弟弟留下香火传承。只是这王秀五子中老大、老二已入仕途,不能过继,老四性子跳脱,三学业上算是有几分天资,老五还在满院子的乱跑,唯有老三,头脑灵活,人也算稳重,至今科举未中,算起来除了一心出仕以外,真真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只需调教几年,王和便能在家享清福了。有了优秀的大儿二儿,三儿在功课上虽努力,但始终欠缺几分天赋,王秀虽然有些不舍,但也明白三儿子这么不上不下的也不是个事,过继到王和名下继承产业,也不失为另一种前途。 为人父母者,都是为子女打算的,但着王加却不这么认为,这时代的人对为商者终究是有几分轻视的,加上王加那是一心做官,对于过继给六叔,是打心眼里抗拒。对于父亲择他过继,更是伤心不已,自小他便知道自己功课不如大哥二哥,引不起父亲的重视,有了四弟之后,居然连弟弟的天分都比自己高,隐隐的,这王加心中便有了些许自卑,王秀是典型的封建大家长,对于有实力的子孙自然偏爱,引得王加认定了父亲对自己不喜。对于此次过继,因老大为嫡长子,老二已然出仕外,余下的三子中选了自己之事,王和很是想不通,竟对老父隐隐有了怨愤的心理。 时今,吹箫能这么轻易的说出自己的境况,王和心中便隐隐升起了希望,想到刚才这三算居士的话,他便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眼神热切的盯着吹箫看。 吹箫微微笑了笑,并不回答他指点迷津的话题,只道:“此次变化尚未确定,你且有两条路走,只能择一而行。在此之前,我只奉劝阁下一句——未至事尾,安知其福兮、祸兮?” “现在,阁下仍要求教?” “是!”王加根本毫不犹豫。 吹箫闭上眼,暗暗叹了一口气,有些话他不能说的太清楚,能劝诫一句,已然是好心,再不能多说什么、干涉什么了:“既如此,我便支你一招——拖!此事若能拖过十天,便能迎刃而解。” 王和心中惊疑不定,暗自思虑,父亲和六叔商量的过继时间已近,今日应该便会跟自己说,要拖过这十天应该不难,只是,难道他什么都不用做,只需等待,这十天内,便会有转机不成?刚想问清楚点,吹箫却已然要送客了。 王和只得站起来,拱手:“不知先生断口费几何?” 吹箫看了他一眼,伸手指指他胸口位置:“只要你胸前的挂饰。” 你怎知我胸前挂有挂饰?!这问话王和差点脱口而出,然而他终究没问,只在心中对这三算居士更是敬畏,见挂饰自胸前拉出来,给了吹箫后,那王和便转身离开了。 王和离去之后,剩余四五人便有些惊疑不定,因吹箫给王和算命之时,那些人便在远处等候,旁的话便没听太清,可王和愤而指责的那句倒是清楚,如此便隐隐有些怀疑。可见王和走时,面上又愤怒全消,心中就举棋不定了。 唯有一人,隐隐听到了吹箫给王和支的招,道是十天什么的,又想到那王和说自己科举落第之事,心中便隐隐猜到了什么,兴许旁人家不懂,他却是知道的,此次放榜后,各地年事已高的中举者,竟有一个喜过头,当场昏厥过去的,又有几个查出身份出处存疑的。十天,这消息也差不多传出来了。 可不管怎么说,这三算居士是定然不能得到这消息的。 思及此,这人便越众而出,坐在了那青石上。 第14章 同道中人 不管旁人信于不信,吹箫的三卦很快便算完了。第三卦是叫一个姓李的行脚商得了,问的是子嗣,这倒是简单,吹箫不消一会儿功夫便给了他消息——一生两子一女。 待那行脚商千恩万谢的走了之后,吹箫便拢了布幡,以示收摊。那尚在犹豫的五六人忙不迭的问:“居士,这是何意啊?” 吹箫微微一笑:“在下名号三算,自然是一日只算三卦。”说完,也不管那些人后悔不迭的神情,施施然走了。 那其中一人看着吹箫被风吹得衣抉猎猎的飘渺身姿,不由的紧追了两步,远远的喊:“敢问居士何时再来这宕霞山?!” “这月十五……”清越的声音悠悠远远,许久才慢慢的散了,那些子人也就怅然若失的走了。此后那三算居士每日只卜卦三次的事情也经由这些人的口传了出去。 时日尚早,因吹箫早上已经对阿玄说过晌午不过家吃饭,也就不着急回城,反身往山林深处掠去,寻了一处环山靠水的好地,吹箫方才停下,拿出方才从王加身上得来挂坠,拿手轻轻的摩擦,这是一件做工并不精细的小玉鱼,尾巴处带着隐隐的红色。若是单看这玉石本身的品质,根本算不上什么好的,可若将此鱼拿在手上,细细观察一阵,便觉得恍惚之中这鱼似乎活了一样,那鱼尾处有水光流转,宛如于水中嬉戏,吹箫甚至可以想象得到那清灵灵的水声。 这小玉鱼自然不是凡品,与吹箫更是好东西。全因这小鱼虽然质地、做工手艺都一般,可中间确确实实的存在着一小股生气,乳白莹润,轻飘飘的一团。吹箫今日之所以打破以往不干预的原则,多说那么一句话,便是因为这小鱼内蕴含生气与他来是很好的补品。若不然,那一问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问出口的。 身为术士,为困者解惑,那人问什么,便答什么,至于此路途是好是坏,那与术士是无关的,收了钱财报酬后,便是与问卜者两清。求问,给与答案,就是这么简单。若是有术士将那人所求之事的优劣隐患一一道明,给人指点迷津,若叫人得了不该得的,躲了不该躲的,这果便是要报应在这术士身上一半。所以,此番做法,尽管有些不近人情,也是为了自我保全,只有这样方能不占因果,不受天劫。 那王加所问就是如何才能叫自己得偿所愿,榜上有名。单单就此问,吹箫给他的答案就是拖。拖过这十天,这王加确实有官命。可这就并不代表王加就可以自此青云平布,直上云霄,生活和乐。于此正相反,五年以后,王加禄、寿两星暗淡,甚至有牢狱之危。吹箫的那句话,便是想叫王加改变主意。因他观王加此人颅形圆润,鼻孔微张,呼吸有力,且推演起五行八卦,这王加倒是个有财运的。这样的人若是去经商,少不得财源滚滚。 可惜,这王加不了解父亲和居士的一片苦心,只一心出仕。多年之后,王加与病榻前缠绵,想到当日吹箫那一问,方悔不当初。你道如何?却是那王加后成功被朝廷补录,然因其与政治上确实少有天资,又拎不清形势,王家生怕其惹上什么抄家灭族的大祸,只给他谋了个七品小官,再不给他打点,只叫他安安心心的管好手里的这点子事就好,可王加却心怀鸿鹄之志,隔三差五的就要出来蹦跶蹦跶,叫王家的人跟着担惊受怕,终于有一天,他卷入了党派之争,斗争激烈之时便轻而易举的成为被抛弃的牺牲品,下了大狱。你想那牢狱岂是好相与的地方?王加在里面自是受了不少大刑,出了此事之后,王家东奔西跑的多方打点,又因王加不过是个小脚色,方才顺利的救回来。可王加终究是伤了根本,不出几年便撒手人寰。 这后事我们暂且不表,就说吹箫刚坐下准备吸收生气,便忽觉这附近有人息,顿了一下,他果断的起身,原想离开此地,却不料一滴水从天而降,正落在他身前一步处,吹箫原以为是下雨了,却看到那颜色殷红,正是血! 他猛然抬头,凝神远视,恰看到远处山壁伸出的一直树枝上,挂着一个人,手软软垂下,血就顺着他下垂的手一滴滴的往下落,远远望去,并无死气,还活着。 吹箫看了看山壁的高度,脚下足尖一点,便提气踏着崖壁疾奔而上,将人小心的从树上弄下来,放在那湖边的大石之上,吹箫才发现这是一个极其年轻俊朗的男子,身材修长,穿宝蓝色兽踏祥云纹长袍,脚蹬软靴,腰间挂一管紫竹箫,东西都是极好的。 但这不是叫吹箫在意的,他所看的是那青年手中牢牢握着的一株小草,那草不过五片纤长细嫩的叶子,叶脉呈现出隐隐的粉红色,并于枝顶长了一朵朱红色的小花,那花也就一个指甲盖那么大小,花瓣却繁繁复复、层层叠叠,不知几许。可吹箫不需要数也知道,这花上的花瓣必定是九千九百九十九瓣,不会多一片也不会少一片——这是九九无为返魂花,也简称九九花!此花是炼制金阳丹的主药,金阳丹则是住修真者突破开光期,进入融合期的最佳辅助丹药。 这年轻人是个修真者!吹箫百分之百确定,因为此人气血不正常的旺盛,且身上隐隐有一种特别的波动。看着这个仍旧昏迷不醒的男子,吹箫心中有些好奇,并不可避免的产生了些亲近之意,也并非是对此人有什么好感,只他如今是修真者,就算是混在凡人间,他也知道自己是不同的,百年后这些人垂垂老矣,他却仍旧面目如昔。人都是群体性的动物,修真,并不代表他脱离了人性。这种亲近,便是同类的那种感觉。更兼地吹箫观其面貌,见这男子眉宇间清明端正,并不是恩将仇报的人,因此他决定在留在这里,等这男子醒来,若可以,还能顺便问问修真界的事情。 吹箫将他身上的伤口清洗之后,用干净的内衫给他包扎上,便坐在一旁打坐静待此,方才他的动作不小,这男子应该也快醒了。 果不其然,不过一刻钟后,吹箫便听到一声短促的呻吟,他收了功,侧头看去,那男子正皱着眉头观察周遭环境。 “你醒了?”吹箫露出一个微笑。 那人先是露出一个警觉的神情,后又很快的放松,还了一个笑:“是你把我从树上弄下来的?” “嗯。”吹箫点了点头,那人便慢慢起身施了一个礼,身姿优雅有度:“多谢这位道友了,在下林寒树,敢问道友如何称呼?” “西门吹箫。” “原来是西门道友,久仰久……”然那林寒树尚未将客套话讲完,腹中便爆出一阵饥鸣,他条件反射的捂住肚子,露出一张苦瓜脸。 吹箫看着眼前这个男子转眼间从翩翩公子变成邻家青年,便弯了眼睛笑。 那青年见吹箫笑的干净,并非嘲笑,索性也不再拿样子,松了挺得笔直的背脊,一屁股做到地上,仰头朝吹箫可怜兮兮的眨眨眼:“这位道友,不知可否予我些吃食?” 吹箫便笑着扔给他一颗辟谷丹,那青年竟毫不在意的直接张嘴一接,辟谷丹就落日他大张的嘴巴里,等吃完了辟谷丹,林寒树深深的吐出一口气:“啊,终于不用饿肚子了!为了等这九九花开,我足足等了一年都不敢离开,备的辟谷丹十几天前就用完了,他娘的,早知道就多准备些了!” 吹箫听了着青年抱怨的话,便是一怔,讶异的道:“难不成你方才是饿昏的?” 那青年露出一个理所当然的神情:“难道我还会因为受这点子伤便昏过去吗?若是叫我师父知道了,他定要狠狠的抽我一顿的,那太丢人了!” 吹箫忍不住扶额,难道你不觉得一个修道中人饿昏了是一件比受伤昏迷更加丢人的事情吗?于是林寒树少爷,成功的把吹箫对修真者的幻想拉低了一档。 那恢复了元气的青年并不知道自己无意间打破了一个自科技位面来的土鳖对修真者清冷、优雅、高洁的美好幻想,只自顾自的抬头看了看时辰,微微皱眉:“时候不早了,师父还在等我回去,你若有空,就到洪钧峰丹正派找我。这个紫竹箫送与你,正好与你的名字贴切。” 吹箫也不推脱,接了那箫,道:“有空我定会寻你玩。” 那青年就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然后身型猛然拔高,跳上一条细长小舟御空而去。 自得于又交的一个友人的吹箫今日的笑容便格外的灿烂,趁着那俊秀的面容,真是叫人打心眼里喜欢,一进家门,他便紧走几步,我这紫竹箫,快乐的朝殷玄黄道:“阿玄,我今日又得一友人,我很欢喜!” 第15章 顿悟 殷玄黄看着他手中握着的紫竹箫眼睛便是一咪,嘴里却道:“哦,不知是什么样的才俊?” 才俊?是不是才俊还在两说,倒是一个‘憨’字跑不了。吹箫一想起来方才的事情,便觉得可乐,于是毫不吝啬的笑弯了眼,只说:“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殷玄黄看到他毫不掩饰的快乐,心中多少有点子不舒服,但阿箫此人他是知道,是个惯爱交友的,若是有看上眼或者和脾性的,那更是巴巴的凑上去也要相交一番,他对待自己不就是这样吗?可知道归知道,阿玄心中却仍旧不乐意,这人是他先看上的,不过一个小小的修士,送区区一把低级法宝便想来抢人,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想到这里,他提了提袖袍,与外廊石台上展开一面纸,压上白釉黑花异兽书瓷镇纸,一面细细研磨,一面侧头含笑道:“阿箫的友人必是个好的,不若箫给我讲讲,那人是个怎样的风采?” 林寒树是个怎么样的,这会儿子西门吹箫哪里还记得住,眼里心里全是此时这书生的风采啦!你看那人,着一身淡色青麻袍,那宽广的袖子在风中摇曳,他脚蹬一双木屐,肌肤莹润,足弓完美,如瀑的黑丝松松的在脑后用藏青色的绳子扎住,露出一张俊到叫人爱到心眼里的脸庞,那脸侧着,嘴角带着悠悠然的笑,那眼角微微上挑,盯着你的时候带着一股子温润和专情。手里正提着笔,笔是上好的镜湖笔,苍色笔杆被修长美好的手有力的握住,悬空待走。这书生此时姿态虽摆的随意,却含着一种说不出的自信和潇洒。他整个人连带着这青石台子,泛黄的宣纸,还有那瓷镇纸,砚台,在吹箫眼中形成一股强有力的撞击,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古韵熏陶,仿佛带着时代的气息,密密的把他这个于内心深处仍旧是那个现代土鳖的灵魂包裹起来,叫他挣脱不开,也拒绝不了。 吹箫是惯爱这个调调的,此时阿玄的风姿带着一种魏晋名士的风流,叫他一眼也不舍得错开的看。 殷玄黄显然是了解吹箫的,他含笑催了一遍,吹箫才回过神来,道:“便也没什么好讲的,只此人性格直率,真的可爱。”话岁如此讲,但他仍旧粗粗的将林寒树的样貌描述给阿玄听。 那阿玄听罢,便微微一笑,握袖走笔,闲庭信步般悠然自得的与宣纸上挥舞,了了几笔,便勾勒出一个青年的形象,带润色后,不多时,一个青年的形象便跃然纸上。吹箫凑过去看,不禁讶然不语,你道如何——那画居然画出了林寒树的八分样貌,九分神韵! 就这一手,就叫吹箫狠狠竖起来大拇指,大声赞叹,那双眼中毫不掩饰的喜爱和推崇,叫阿玄愉悦,仿佛吃了仙果一般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通透的。吹箫又催他落款,阿玄也不吝啬,大笔会就,上书‘乙亥年阴山老人漫笔’,字迹潇洒无拘,透着一股子狂狷。 这字也叫吹箫惊艳,在这短短的半个时辰之内,吹箫又见到了另外一个殷玄黄,一个充满了才气,风流倜傥的殷玄黄。这画这字吹箫实在是喜欢,便想厚着脸皮的讨。 阿玄哪里能把这人的画像给他,这画上的人,他恨不得吹箫立时忘了才好,哪能叫他日夜看着?便轻巧巧的道:“等哪日了,寻个好时光,阿箫也给我引见引见你那新交的友人,这画便做首礼。阿箫你若是喜欢,我令送你便是!” 吹箫趁机提要求:“那我还要阿玄题诗一首。” 阿玄哈哈一笑:“这有何难?别说一首,便是给阿箫写上十首、八首,也是要得的。” 吹箫大喜,忙顺杆子往上爬,喜滋滋的道:“不管多少首,我是不嫌多的,就这么说定了!” 阿玄自然只有颔首的份。 如此这般,吹箫便短暂的忘了林寒树,只追着阿玄每日看他作画、题诗,阿玄的字画俱是大气开阔的,纵然是娇娇弱弱的花草也能叫他画出点孑然世间、安然度日的悠哉来,吹箫每得了一副便喜不胜喜,是越看越爱,国画的那些子讲究,什么破墨、泼墨、勾勒、积染的手法他是一概不看的,他也懂的不多,所以,他若是觉得这画好,那定是画中风骨叫他爱。 说道书画,那可是吹箫的心爱之物,别看他走南闯北的,什么三教九流、好玩的刺激的都见识过、耍过,可到最后,却独爱这古书、古画的。就是现代国画家,若是他爱哪个人的画了,那定是要想方设法的结识一番的。这做派就叫那帮子兄弟嘲笑——顾惜,你丫的骨子里就是个二逼文艺青年! 吹箫对弟兄们的评价是不认的,他自己是爱,可奈何天生就不开这个窍!按说走他们这一行当的,那一手的字是打小便要练的,概因从某方面来说,字也算是一块招牌,你走出去看看,现在哪一个摆摊算命的不会一手毛笔字的?可吹箫的字那是打小的就惨不忍睹,自毛笔都握不稳的年岁到翘辫子的年岁,他没少练,可时今也只得了一个马马虎虎的评价。至于国画,那就更别说了,哎……那简直是吹箫的黑历史,羞煞个人咧! 人俱是此,越是得不到的,就越发觉得好。自打‘笨’走了N个国画老师后,吹箫是彻底歇了作画的心思,他改收藏了!满足的将阿玄新画的一副百马奔腾图挂起来,吹箫看着自己专门辟出来的藏画室,就笑。心想着,以后若是去哪里了,这些画定是要好好带走的,到时候就把那储物玉简倒腾出一块地方来,专门放这些宝贝。 那殷玄黄看着吹箫每日笑眯眯的满足样子,心情也很是开阔,他从未想过自己并不在意的东西竟叫这人如此的欢喜,他看自己作画的时候,双眼明亮的样子叫人打心眼里觉得——‘啊,我会作画竟是这样了不得的事情’,那种感觉叫人舒适的不得了。阿玄沉浸在这样的情绪中,竟不知不觉中回忆起自己的生平,细数自己玩过的玩意,这么一一想来,到把自己惊到了,原来他懂得还真不少咧!各类乐器不说、那些已经失传的、现今仍在流传的他都精通,各类匠活,什么木匠、铁匠、花匠、茶匠等他也是多少懂的,就连娘们玩的刺绣那也是会的。 不过,这也不很奇怪,他活的年岁实在太长了,修行又与旁人不同,人家修真都是避世,等修为到了瓶颈的时候,方才出来历练,以求打磨心境。他则与旁人正相反,平日出世修炼加历练,唯有瓶颈的时候,方才闭关静悟。是以,在漫长无聊岁月中,他玩过的东西简直多不胜数,他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去学、去练,又是天纵之资,不需多长时日,就能轻易的将技艺习到炉火纯青。这些东西原先于他也不过是打发时间的,等兴致过了,便扔在一边,浑然不去在意,更不会觉得将这可堪称民族瑰宝的手艺束之高阁很是可惜。然后时间久了,他也就忘了自己玩过这些。 而现今,吹箫的目光勾起了他的兴致。阿玄就这么一点点的理着、回忆着,竟叫他又品出点味道来,他恍惚间,只觉得自己进入了一种玄而又玄的境界,许久未有增益的心境更加清澄圆润,仿佛被洗涤过一般。 殷玄黄知道自己正处于一种非常难得的顿悟中,不同于以往醍醐灌顶似地一蹴而就,这一次的顿悟是缓慢的、润物无声的柔和。他不知道这种顿悟什么时候结束,也不想像那些好不动易进入顿悟的人一般抢着这样的好时机修炼以增加修为。每日也只顺其自然的作息,见吹箫如此爱诗画,甚至开始教吹箫作画来。 阿玄愿意教授,自然是叫吹箫喜不胜喜,也浑不在意自己不开的那一窍,跟着便画,结果好好的牡丹硬是叫他画的跟鬼画符一般,直羞得吹箫面红耳赤的不敢抬头。阿玄倒是喜欢,扬起那画抖两抖,叹曰:“这世间的牡丹什么姿态的都有,偏偏就缺这一种。阿箫能把牡丹画到如此地步,也是奇葩,这画值得珍藏,我便要了!”说完,还在那画旁提了两句诗,叫小厮拿去装裱,竟真是一幅要收藏的样子。 吹箫几欲昏倒,如此丢人的大作,阿玄偏还要闹,朝他讨吧,那人就慢悠悠的回道:“那我便也要把送阿箫的画讨回来,这可使得?” 使得?当然使不得!那些画可是阿箫的心尖尖,谁都不得动的!是以,最后也只得作罢,弄的阿箫每每到书房寻阿玄,就要装作对墙上挂着那幅印象派到极致的画视而不见。 这一次的打击实在叫吹箫难以承受,他蔫了几天,可待阿玄要作画的时候,这厮又兴高采烈的去围观。阿玄再提出教授,这个记吃不记打的家伙居然还敢应承!不过,此次阿玄倒是吸取了教训,你对着阿箫讲这里怎么运笔怎么用墨他是听不明白的,定要带着他亲自体味才好。 是以,阿玄自然的走到阿箫身后,自后面将他整个人圈住,修长美好的长指覆在吹箫执笔的手上,头凑过来,挨着他,偶尔呼吸出的热气便扫过吹箫的耳朵、脖颈,湿热热,轻柔柔的。阿玄低沉温润的嗓音在他耳朵边细细的讲解下笔的轻重缓急,手指轻移,带着他执笔的手在雪白的宣纸上划过,慢慢描绘出一朵娇艳欲滴的牡丹,它舒展着每一片花瓣,尽力的迎接阳光,骄傲肆意的展示自己的美丽。 吹箫看着这从自己笔下而出的牡丹,心中又是感动又是感慨,侧过头看阿玄,却见到这书生低头望着那牡丹微微一笑,一时间,他竟是觉得脑袋里一片空白,只听到自己傻乎乎的声音:“真好看……” 你猜他是说人,还是说画? 第16章 讨好 那殷玄黄就低低的笑出来,也不知道是笑什么,吹箫便忽的脸红了,一边红他还一边在心里唾弃自己,真真的不害臊,都多大的年岁了,老男人一个,竟还有这般扭捏的姿态。可是,那也没办法啊,实在是这个书生太妖孽了。 想到这里,他就又理直气壮起来了,是了,这哪里怪得了自己咧?男人他就是个爱好颜色的东西,这书生长成这样还敢笑的这般温雅,还不兴自己贪看几眼吗?是以,他就笑了,笑的眯眯的赞叹:“哎呀,阿玄你真是好看。” 你看那专注又清澈的眼神,看着你的时候仿佛全天下就你一个人一样,阿玄心里就突然间有些小羞涩了,他抬手捂了捂嘴巴,眼神漂移了一下。吹箫顿时就得意了,越发的没型,竟学那般纨绔子弟,巴巴的凑上去,用食指挑阿玄的下巴,再赞:“真不知哪家的小媳妇儿有这个福气,得了我们阿玄去,定叫她每得日日做梦都乐醒。” 自打殷玄黄化形,这几大洲垂涎他颜色的修道者不知有多少,可哪个敢这样轻佻的调戏与他?这可又是新鲜又是恼怒,偏生着恼怒中还带着一点点的喜悦,真真是叫人心中五味杂陈。 阿箫见他不说话,也渐渐的不自在了,松了挑着他下巴的手,清了清嗓子,低低的道:“阿玄给我这画提首诗吧。” 单这一句话可就解了两个人的尴尬了,殷玄黄挑了挑眉,眼角带笑的看着他,手指画,挑了腔调:“哟,你的画?”也不知刚才是哪个拿着他的手走的笔嘞! 吹箫是个厚脸皮的,竟一点也不谦让,拿起画小心的抖抖再吹吹:“瞧瞧我这画多好啊,我就从来没有一幅画能画这么漂亮!唔,好——啊!” 殷玄黄简直瞠目结舌,他还未看见这人这么无赖的一面,又是好笑又是好气,一甩袖子唾道:“好个屁——!不给提!” 这一句话可就叫吹箫大张了嘴,蔫了。你想想啊,他这么些年的黑历史今天可就可以洗刷一番了,正需要一首诗来的,到时候诗画俱全,日后那也是一番纪念!哪知这书生平日里大方的不得了,这会儿子竟吝啬了! 这还能有什么办法,自然是追上去好一番讨饶,涎着脸讨好:“好阿玄,你就提一首吧,哪怕两句都好!” 殷玄黄看他那做出来的献媚样子,就乐,笑了好久,待吹箫眼神越来越亮,再笑眯眯的回一句:“不!给!阿箫的画自然是要阿箫自己来提的咧。” 吹箫赶忙补救:“也算是阿玄的画咧!” 算?殷玄黄这次直接转身走了:“以后都不给阿箫题诗了!” 这简直就是晴天霹雳。阿箫就傻了,看着那书生身姿濯濯的背影,沮丧的不得了——你说,怎么越说好话这待遇就越低呢? 自打吹箫得罪了阿玄,阿玄就果然践行自己的诺言,再不给吹箫题一首诗了。这就叫吹箫难过的不得了,最近是想方设法的讨好阿玄,又是端茶又是倒水,也再不轻易的提要求。 实际上阿玄也并未真正生什么气,不给吹箫作诗也不是因为别的,实在是这诗难道是好做的吗?每每给阿箫画一幅画,便要题一首诗,偏阿箫鉴赏水平还是有的,要拿那些自己都看不上眼的去凑数怎么也说不过去,这事儿怎么着也要隔三差五的来吧?况且,你说这东西要是来的太轻巧,那人可就不当回事儿了。若叫阿箫觉得自己作诗是张口即来,那往后要是想到了便来求一首的,我的个娘类,谁受得住? 对阿玄的小心思,吹箫那是不懂的,好诗词难做,他也是知道,只是见阿玄题诗题的痛快,每每是做完一画,便一挥而就,半点不带犹豫的,那心里简直要把阿玄比作那曹植曹子建,才华高的,哪里只八斗,九斗十斗都是有的。 于是,阿箫待阿玄就越发小意,可叫他好好享受了一些时日,可眼见着没什么成效,阿箫着急了,他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骚到阿玄的痒处。阿玄不是爱酒吗?那就去寻好酒来! 好酒,什么又算是好酒呢?看阿玄家虽不大,可吃的用的,那俱是上好的。这不差钱的主儿好酒,若有心,哪里又喝不到美酒?看这几日家中美酒几乎日日换,就可知这大雍能找到的美酒,大约都叫阿玄喝过了。 既如此这般,阿箫便打起了自己酿酒的主意,想自己好歹多活了一辈子,走南闯北的,酿酒的法子还是知道一点的。就算是酿出的酒味道不好,可终究是自己的一片心意,阿玄看在自己一片拳拳之心上,想必也会欣赏,也会体谅他的吧? 唔,阿玄那样好,定然会的。 第17章 纠结 吹箫要酿酒,这事儿动静不小,每日进进出出的置办酿酒用的东西,来来回回跑了不少地方才把要的东西备齐活了。这番姿态自然是叫殷玄黄知道了,听说阿箫要酿酒,他心下明白,这酒必然是用来讨好自己的,虽然这心中是很感动的,可对于阿箫能酿出个什么东西来,阿玄却是不抱什么希望。你想啊,阿箫这人就连头一回饮酒都是在今岁除夕夜,这么一个连喝酒都不曾的家伙,居然要自己酿酒?!不用想也知道,他必是从哪个书上得来的法子,看着似乎简单,便觉得照着做就成。可这酿酒就真是简单的事?你知道那酒曲用什么样的原料最好,你知道多少温度合宜,你知道多少时日可成,你又知道如何调整口味?是以,就算是知道了酒方子,没有经验那是万万不成的。 可,看阿箫这样干劲十足的样子,阿玄也说不出什么阻止的话来。哎,罢了,等阿箫酿出酒来,纵使是腥臭毒药,一仰头也就下去了,大不了坏几天肚子,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只那酒可万万不可教阿箫自己尝到。 吹箫可不知道殷玄黄什么都想好了,只听得那书生小气吧啦的强调:“既是给我的酒,阿箫便一点也不准喝,全都是我的。”阿箫心中觉得他小心眼也很可爱,就好脾气的安抚:“好好,都是你的,都是阿玄的,我半口都不偷喝。” 阿玄这才放心,只每日苦哈哈的等着那要命的一刀落下来,他是个嗜酒如命的,现如今不知何时就要喝那定然不是滋味的酒,可不就是要命嘛!偏生阿箫是个没自觉的,他还感动咧——原来阿玄是这么盼着我的酒!如此,他还巴巴的去劝慰,道是:“阿玄,这酿酒也需要时日,等我酿好了,必是头一个与你喝的,别着急啊!” 我着急个屁咧!阿玄心里想着,脸上却带着笑:“我不着急,阿箫你慢慢来,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咧。” 时间。听到这个词,阿箫原本惬意的心情就落了下来,他自己自然是有大把大把的时间的,修道者修为每晋升一个境界,那寿命就会延长许多,他如今不过才旋照(修真的第一个境界),可那寿命就足足增加到了两百岁。但阿玄呢?他不过是一普通人,毫无任何修真资质的普通人,顶天了也就百岁的寿命,况且只怕那时候阿玄都已经垂垂老矣,白发苍苍,皱纹满布,连牙齿都掉光了。 那时候的阿玄还是他的阿玄吗?他的阿玄是绝世独立的书生,他有一手的好丹青,更有一身的才气,通身的气质叫人见之忘俗。他发觉自己无法想象渐渐老去的阿玄,那是一种怎样残忍的画面,叫你看着你在意的人,一点点的老去,每老一点便更靠近死亡一点,岁月渐渐将你熟悉的容颜变成另一种样子,给你一种全然的陌生感,明明是最熟悉的人,却会叫人产生一种怀疑的错觉——这真的是我的友人吗?我风华绝代的友人?! 明明不想这么怀疑,明明已经知道答案,却控制不了思绪。并非嫌弃友人容颜老去,不复旧颜,只是发现自己面对时间变迁时是那么的脆弱,你只能看着,半点也干涉不得,那种明知道最终结局却只能等待的无力感定会叫人发疯,叫人憋屈死。思及此,吹箫方才有一种透骨的冷意。 大道无情。大道无情! 如此平凡的四个字,常常入耳却未曾入心的四个字,如今阿箫觉得自己真有点体味到了。这就是一个铁律,在你放松了警惕的时候,冷不丁的跳出来大刺刺的提醒你的愚蠢,嘲笑你的大意。 吹箫忽然间就有点怕了——他怕阿玄离去。 一想到阿玄离去,他身上便有万般的不自在。这种突然而来的沉重,叫阿箫难过,他甚至不敢再在阿玄面前晃,他不要把这种难过传给阿玄,况且,你要他怎么说呢?难道要对阿玄说自己是个修道者?然后叫阿玄意识到两个人的不同,或渐渐远去,或陪着他一起悲伤? 两种都不是吹箫想要的,于是他便对阿玄说要去山里采酿酒的果子,不知要多久,更说那山上有他相识的人,吃用俱不用担心,叫阿玄等着他的酒。 阿玄答应了,在门口看着吹箫上了毛驴,慢慢的走了。 吹箫去洪钧峰找林寒树了,他认识的人中只有这林寒树是修真人,不若去那里散散心,也感受感受修真山门的气氛。那洪钧峰在大雍西北方向五百里,对吹箫来说,赶路便是要半天。紧赶慢赶的到了洪钧峰,大老远的,吹箫便看得到那洪钧峰的一处地方有一小片乳白色的生气,浓郁洁白。他大约猜得到,那里不是丹正派的藏宝库所在就是哪一个大能的洞府。这种情况他那便宜师父微尘可是讲的清清楚楚,道是他们这一派与旁人不同,旁人吸收的是灵气,他们吸收的是则是更玄妙的一种气,这种气天灵地宝上多有,门派藏宝库中定有,大能的洞府多半也有等等,上面还详详细细的介绍了许多对本功法有好处的东西或地点,可见,实际上修炼《九转回生诀》的修真者,也并不了解这本功法究竟修的是什么,只知道修这功法之后,六感极强,能趋吉避凶,运气多半还很好,且不用跟其他人争抢什么灵气。只需在各门派旁安家,静静修炼就成。 吹箫比他们多生了一双妙眼,看得到,更兼知道点子天地法则,于修炼上倒是更有利些,可他顾忌也就更多一些,像前辈们那样肆无忌惮的在人家门派旁窃取门派气运的方法他是做不来的。太损阴德,迟早要有报应。就连那微尘也都说了:“虽不明缘由,可修此功者的下场多半凄惨。”这就是了。 吹箫叹了口气,想到自己凶险的修仙路,更是添了一笔愁绪。真是,原想着来这里松散松散心情,却没成想更加的郁闷了。 他正这般想着,那林寒树便朝着他疾步迎上:“西门道友,你可是来了!”俊朗的一张脸笑的灿烂极了,吹箫见他如此开朗,心情也不由的好转一些,遂对着他也笑,俊俏极了。 那厢,用神识偷看的殷玄黄忍不住冷哼了一声。 第18章 我竟心仪于他 林寒树是个热情爽朗的人,把与他有一饭之恩的吹箫照顾的妥妥的。修真者到了融合阶段结丹过后就可辟谷,那林寒树费尽心思得了那九九无为返魂花,求了丹正派的师祖给炼制了金阳丹,前借助此丹方一举成功进入融合期,他分明不用再食人间烟火,可吹箫来了,仍旧一日三餐的陪着,一点也不在意凡食带来的杂气。 林寒树的师父张正飞对此颇有点不满,他这个弟子不满六十便能进入融合,在丹正派中也是独一份儿,方才驱尽了体内杂质,正该是精心巩固修为的时候,怎么能再去吃那些俗物!明里暗里都说过林寒树几次,林寒树次次都嬉皮笑脸:“师父,西门道友上次救我,那日我正当昏迷,手里就抓着九九花,若是个心术不正的,灭了我,拿了宝物离开,纵使师父元婴修为,只怕也拿他无法。此次道友上门说是来拜访,可我观他心头有愁绪,旁的我或许帮不到什么,可做个伴还是能做到的。若每每到饭点,他吃我看,岂不叫人难受?那点子杂气,我不需多少时辰就能化掉,何必如此呢?” 张正飞这才不再说他,弟子心性纯良、知恩图报也让他欣慰,寒树有此心境,在大道中也可固守本心,与修炼一途也是好事。 吹箫在修道上与旁人不同,因此也并不知道师徒二人因此争执,这几日林寒树是处处留心他的喜好,时时作陪,叫他没有一点不自在。每餐饭他都准时上门,陪着吹箫用,更兼着解说,他对上来的每道菜都如数家珍,讲说这个菜是用的什么食材,什么配料,那个菜是用了哪里哪里的水,说的叫人口水直流。 他不仅说菜,更说当年他初入丹正派时,师兄弟几个抢食的趣事:“那时候每到饭点几乎都是一场硬仗,老王做的菜是最好的,可偏他是个小气的,每次只做那么一点点,想吃就要抢。我们同一批进来的师兄弟七个,赛跑是常事,等大家各学了本事以后,那就更热闹了,各种术法、招式的,只要能叫旁人落下,那就一股脑的使出来。老三是最最阴险的,就爱在后面捡便宜,趁着我们打的不可开交的时候偷跑,他走的灵巧派,跑路的功夫最好,我们都追不上,他吃的还多,老王的菜能叫他一个人吃一半,真真气煞人了,这厮实在是犯了众怒了,后来叫我们六个围住结结实实揍了一顿才老实了……”林寒树讲起来当年的时候那是一个眉飞色舞,说的是趣味横生,师兄弟间的雄厚友情就在这嬉笑怒骂中一点点的洒出来,叫吹箫好生感慨,又是羡慕又是惆怅的。 这算什么呢?他想着,若是阿玄能修道,他们定然比林寒树的师兄弟们更加亲厚、更加友爱才是!可惜,阿玄的根骨不成,他修不了道。 吹箫想到此就叹了一口气:“林兄,你可有父母兄弟?” 林寒树看他一眼,有些明白他为何心有愁绪了,他取了一颗灵果咬了一口,道:“自然是有的。” “可还有来往?” “没了,早就没了。”林寒树垂下眼,淡淡的说,他自五岁被师父收到门下,也有三十三年了,小时候他还常闹着要找爹娘姐姐,少年时也曾偷跑回去看他们,可待近而立之年后,他方才明白,自打自己走上修道一途后,与家中亲人便是两个世界了。他最小的弟弟脸上都渐渐有了岁月的痕迹,可他自己仍旧是青年模样。不仅如此,去年他曾归家,敲门的时候,老父头发都已经全白,客气的称自己公子,半点没认出这是自己的亲生子,他便也没说明自己的身份,因此他发现根本就没有这个必要了,再见到父母兄弟,他心中是平静的,他的亲人在他心里已经掀不起半点涟漪,于是他只讨了一碗水,喝过后便离开了。 吹箫想问他,问他是个什么感受,可是又张不了口,怕触了别人的伤心事。林寒树看他欲言又止,反而主动说与他听:“凡间亲情于我已经是过往云烟。父母于我有生恩,我还以富贵;不能奉养,便遣去奴仆供其驱使,保我兄弟前程令父母有所寄托;愿他们健康,就送予灵药滋养躯体。我便把我该做的能做的都做了,然后也就放下了。” “他们可都还在世?”吹箫又问。 “俱是在的。” 吹箫不说话了,他更愁了,因为他一点也不想叫阿玄也成为什么‘过往云烟’。 林寒树察觉到了什么,他也是过来人了,就劝慰:“西门道友,既已走上修真一途,不管我们愿意不愿意,凡间亲情与我们便是羁绊,是枷锁了。我知你不愿这么想,也觉得我说的太无情,可这不是你不愿便不是的。道,就是这般,有舍才有得,有时候放下才是最好的办法。纵然你强抓着不放,又能有什么用呢?除非你能放下修道,自废修为,否则,你终究只能和凡间亲友越走越远,强拉着,反而叫所有人都不美。自己浪费光阴不说,就算你愿意陪着他们一世,又可知那些人愿不愿意叫你陪着?自己一点点的老去,你却容颜如昔,不是所有人都能平静以待。” 吹箫闭了眼,别过头,不想再听。是的,他知道,他就是有心陪着阿玄一世,那人估计也不会同意,阿玄骨子里是个骄傲的,他肯定忍受不了。且你叫他怎么忍受?明明是一样的时间流逝,我的友人他停留在最好的年华,而我却慢慢的腐朽,整日面对他,就越发清楚的感受到自己正一点点的死去。 这对阿玄何尝不是一种不公平! 难道竟没有一点的办法?吹箫越想越发觉得难受,难受到极点,他就肆意的哭出来了,仰着头,闭着眼不管不顾的嚎啕大哭。 林寒树将他抱进怀里,吹箫得了安慰,那就更是哭的不行,许久都停不下来。林寒树见他实在是可怜,就轻轻的拍拍他的背脊,半眯着眼,叹道:“吹箫,放手方才是道。大道无情,这也是一道劫难。看破了便能接着前行,执迷不悟,就只能蹉跎人生。” 吹箫就是看不破,他一想到要跟阿玄分开,就难过的要命:“我不想和他分开!” 林寒树恍然:“你说的那凡人,竟是你心仪之人不成?!” 吹箫如遭雷击,愣愣的瞪大了一双眼,想到那书生的样子,又想到自己此番的心情,竟有些失魂落魄的样子,喃喃的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竟是……竟是心仪上他了!” 可怜吹箫,两辈子了都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龙阳之好,竟然要到被人道明了心思的时候,方才后知后觉。 这厢,人在大雍的殷玄黄正斜斜的靠在软榻上,虽是一片慵懒的样子,可你仔细看他,那嘴角紧抿着,眉头皱着,分明不爽的极点。这小心眼的人,定然是用神识偷看呢! 可他偷看的不是时候,正看到那林寒树抱着吹箫安慰,这顿时的,阿玄心中就像是喝了百年陈醋一般,又酸又气的,发狠的道:“待你回来,定要叫你老老实实的呆着,哪都不准去!” 话说的阴狠,可见吹箫哭的这般伤心,殷玄黄仍旧很是心疼,阿箫这样子真叫人觉得他定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了。因此阿玄就一直耐心的等,想看看究竟是什么叫他家阿箫哭的不能自己。可看了许久,他的泪水就是止不住,那林寒树就一直抱着。这画面叫他心里不痛快极了,等得越久,看的越难受,最后他实在是忍不住了,索性收了神识,眼不见心不烦,自然也错过了吹箫后面几乎表白的话。 第19章 烙印 吹箫一时被自己的心思惊着了,那泪也就止住了,怔怔了一会儿,方才从地上站起来,拍拍屁股,叹一声,摇摇头,自嘲道:“我也是个傻子,竟到现在才觉察。” 林寒树一听,合着竟是自己把人给点醒了,一时间也有些后悔自己多言。 吹箫看他一眼,抹了脸上的泪痕,起身施了好大一个礼:“此次多谢道友开解,若不是林兄,我这颗榆木脑袋不知要哪年方能醒悟,倒叫我错过一番好时光。” 林寒树见他似有所决定,也不再多言,虚手将吹箫扶起:“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多礼,我也不问你究竟是如何思虑的,只一点,道友可知道咱们这一界共有六块大陆?” 吹箫点头:“曾听师父讲过。” 林寒树点点头:“这里是下林州,于整个修真界来说,最是穷山恶水的地儿。不说别的,就说咱们这儿的各派祖师爷,下林大大小小数千个门派里有为元婴坐镇,那就是差不多的门派了,修为最高的是束鹏谷的贾远道真人,已至出窍后期。可那中林,说句不中听的,那真是灵寂多如狗,元婴遍地走。但凡是家里有点儿底子的修道者,都想各种办法去到中林了。那里方是修道者的乐园,因中林灵气足,宝物多,各方俊杰都汇集一堂,论道修仙的氛围那是顶顶尖的,人才多了,那寻徒弟的高人们自然也就多了,到了中林,若能寻个好师傅,传你道业,怎么也要比在下林强多了。” “后年正月十二,那中林派往各个州的行船便要到了,这是各州人到达中林最安稳的法子。每人两块中品灵石的船价是不低,可跟修道比起来,那也算不了什么了。我只问道友一句,你可愿同我一同闯荡中州?此次机会难得,再等,可就要等五年了。” 林寒树此番话不可谓不诚挚,不可谓不交心,吹箫注视着他,沉沉的道:“君有此心,箫甚是感激,便想大着胆子叫一声大哥。” 林寒树哪有不允的,当下便笑:“我这便是又有一个俊俏的兄弟了。” 吹箫也跟着笑又道:“我当下脑袋仍昏沉糊涂,立时也不能给大哥一个答复,大哥能否允我缓几日?” “你慢慢思虑便是,只明年岁末,定要给我消息。”林寒树叮嘱,想了想又说:“那两块中品灵石你且不必忧心,若手中羞涩,我这个做大哥的与你垫上便是了。” 吹箫忙摆手:“哪里有这样的说法,我虽不富,两块中品灵石凑凑也是能寻到的,便不烦劳大哥了。” 林寒树听他这样讲,便认定这个刚认的弟弟是哪个小门小派的弟子,也不多言,盘算着到时候自己替他给了也就是了,这孩子小门小户的,两块中品灵石铁定不易,到了中林还要生活呢! 哎,都不易啊。林寒树想,念头一转,又乐,哈哈,如今咱也是有弟弟的人了,师兄弟七人中行七那可真是太不容易了,随意哪个师兄都能卖大的揉两下,现在咱也有可以揉弄的人了! 可惜,林寒树大哥的派头没摆几天,吹箫便要回去了。他如今明白了自己的心思,便怎么也不想再浪费光阴,如今早早回去,好好看着那书生才是正理。 是以,吹箫出来不过五日,便急匆匆的赶了回去,临走时,林寒树听他说要果子酿酒,便给他装了好些子灵果,吹箫很是高兴,用这些果子酿的酒,阿玄饮了,与他的身体也定是有好处的。 那殷玄黄可在家等着他呢!自打那日不巧看到两人相偎的画面,阿玄心里那就不好受了,他若是不好受了,那定然是要折腾折腾旁人的,阿箫定然是首当其中的,可他现今未归,总要有人来挡挡。 他那远在中州,为他守着本体的好友可就到了血霉了。殷玄黄的元神躁动不安,本体也有所感应,散发出的波动叫不少人察觉了,这一拨拨的寻宝热可叫那倒霉的人烦的透顶,恨不能出去来一招九天玄雷把这些烦人的苍蝇都给劈死。可偏生他打赌输了,自愿在这里压制殷玄黄本体等他入世体味归来,半点都移动不得。最后也只遣了亲近过去,好话讲了一箩筐,方才劝的阿玄压制了元神。 可怜阿箫一直想着两人之间的差别,竟不知这令他烦闷的根源那根本是子虚乌有的事! 殷玄黄,那可不是一般的人物,他原身乃上古异宝‘玄黄石’,同‘无根水、双叶莲、须藤壶、建木树、虚土、飘渺云气、池彭鸟、蹄天鲸’等八物并称开天九宝,真真的天生地养。据说那时候,立林此界刚刚自宇宙间诞生,根基不稳,天地间浑浊一片,清气浊气混为一谈,混乱不堪。天地便生出九宝,将九宝散落各地,有的支撑天地,分开两端;有的润泽大地;有的滋养生气……而这玄黄石乃天下至阴至锐之物,有镇压吞噬天地间浊气之功用,就沉睡在中林东侧的无边海深处。至后来,立林界日渐平稳,飞禽走兽陆续出现,大道法则也开始形成,那玄黄石也算是完成了自己的使命,自是有一番大功德。 天地论功行赏,玄黄石方才有了一丝灵识,可那时候他连自己的意识都没有,只靠本能修炼,修行极为不易,单单开灵智,便花了九九八百一十万年,那时候,立林界的天地生灵方才领悟了粗浅的修炼法门。而后他又花了足足一百万年方才得以化形,这立林界都已经不知经历了几次文明,更换了多少代主人,也热闹了不知多少倍。 殷玄黄初化形,就像是一张白纸,任人涂抹,他好奇立林界事务,便离开无边海,入了世,懵懵懂懂、跌跌撞撞的一路走来,从天真无邪到现在的狂傲成熟,至今也渡过了三千年岁月了,玄黄石和开天九圣宝的传说也就是在殷玄黄刚化形的时候传扬下来的。 因他是靠吞噬浊气修炼,正巧那时候立林界各族争斗不断,浊气源源不断的产生,他又深具大功德,脑海中掌握的道不知比外面的人高明多少倍,化形之后修为进展极快,八百年前,他便进入了渡劫后期,只差一步,便能渡劫飞升。然,天下大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经过漫长的争端,各族死的死、残的残、躲的躲、灭绝的灭绝,人类成了天地间的主宰,生气、浊气间的形成了一种平衡,再不能打破。殷玄黄要更进一步,必定需要庞大到无法想象的浊气,若叫他成功了,天地间的平衡就会被再一次的打破,这不同于大道,是以,他自此止步渡劫,再无法前几半步! 既不能修炼,时间久了,殷玄黄就无聊了。遍尝世界各种有趣事物后,竟学起了佛门的修炼法门——转世!他神识已为半神,就脱离本体,附到刚成型的胎儿身上,从蹒跚走路开始,一步步体味新生,也渐渐体味到了些许乐趣,竟玩上瘾了,每过一段时间,便来一次‘转世’。这个‘殷玄黄’是他第九次人生,一个纯纯脆脆武力值低的令人发指的书生。 注意到吹箫,实在是这个人有趣的很,他身体里明明聚集了那么多的浊气,本早就该死了,可他却活得好好的,更兼得他长的还算顺眼,是以,对他的靠近,殷玄黄并未拒绝,然后续的发展却超出了他的意料,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有一天被人压在床上肆意的轻薄。 他有一瞬间也恼怒的几乎用庞大的神压将吹箫压碎,然唇舌接触的瞬间,殷玄黄又注意到了另外一个事情——这人体内修的居然是生气!在这一瞬间,他改变了念头,放过了吹箫。天道要的是平衡,他一人吸取浊气过多会导致生气泛滥,现在有有了一个修炼生气的人来——大道之下总会留下一线生机,而这人,就是他的那一根线! 殷玄黄渐渐的靠近吹箫,渐渐的被他吸引。你若是说吹箫有多好多少,多与众不同,他确实是有几分风采,但要叫殷玄黄这般老妖怪另眼相看那还是不能的。这么些年来,他见过的惊才绝艳人物不知有多少,若是这般,他怕是见一个爱一个了!实际上,殷玄黄先是打心底里认同了吹箫的功法,把他放在了相对平等的位置上,前所未有的开放了心胸,放低了身段,方才叫吹箫一步步的走进他。与其说是吹箫吸引了他,不如说他放纵自己被吸引。 越是这般,殷玄黄便越是在意吹箫,在他心中,西门吹箫,从自己放过他的那一天,便是自己的东西,于是他观察他,迎合他,引诱他,征服他……然后在这过程中,也放纵自己被观察,被迎合,被引诱,被征服,事到如今,他已经脱不开身了。 既然他脱不开身了,那么西门吹箫更别想再脱身! “阿玄,阿玄,我回来了!” 吹箫站在殷玄黄的房门前,敲了门,那熟悉的嗓音叫正在执笔临字帖的手一颤,笔势未收,带出一抹浮躁,生生毁了一卷潇洒不羁的意境。 殷玄黄看着那一笔,微微眯起了眼睛,然后搁了笔,打开门,笑:“阿箫回来了。”就像是他没有离家多久一样自然亲近。 吹箫心中的忐忑在见到这书生的瞬间便没了,他勾起嘴角:“嗯,我给阿玄找到了上好的果子。心中惦念,便早早归家了。” ‘归家’,这个词好。叫人心中忍不住的温暖。 “我也很惦念阿箫,我本以为你要去月余,就叫下人收拾了修远院。今晚,阿箫便同我抵足而眠吧。” “啊?!”吹箫有点傻眼,同床共枕什么的,对现在的他来说,着实压力有点大!偏阿玄不明就里,还取笑他:“啊什么?行了,我不嫌弃阿箫睡态便是了!” 我才不是担心自己的睡姿咧!纵然吹箫在心中吐槽,可仍旧没有抵抗住诱惑,乖乖的被拐上了床。 他永远不会知道,在他熟睡了之后,那狡猾的老妖怪偷偷的给他下了专属于自己的印记,叫他今生今世再也无处可逃。 第20章 子嗣 后年正月十二……吹箫盘算了一下,时今方不过五月初,正是草长莺飞的好时节,到后年还有一年七个月,尚有时间考虑。 于是这个傻子便觉得不着急,放下心去享受生活了。这次他折腾的是阿玄书房前的小院,这书房本是做学问的大好地方,房前空着的一小片土地,也不过是错落有致的种上几株兰草,悠悠的立着,高洁又美好,那更远一些的角落处竖着几株青竹,也是给阿玄歇歇眼睛用的。是以,这一处小景正对着阿玄的书房大窗。 吹箫又是爱阿玄做学问时候的那股子肆意洒脱,又受不了书房气氛的拘束,况且时间久了,阿玄做学问忘我便会忽略他,吹箫也觉得无聊。他便想了个法子,把阿玄那两株世间难寻的兰花祸害了,在山间寻了三四株老葡萄藤,便在阿玄书窗前搭理个小棚,寻人做了一个老爷躺椅,旁边搁一个四曲柱的红木小矮几,上面搁上一本游记,几碟子点心,一小壶茶,悠悠闲闲的便能度过几个时辰。 他是悠闲了,可这架势硬生生的这园中清幽安静的书香气变成了老爷子们喝茶聊天的茶馆子!倘使他只这般也就罢了,可若是阿箫嫌弃那书生时间久都不理他,便能坏心的备上一壶好酒,慢悠悠的饮。那香气顺着风就进了书房,阿玄一个正宗的酒鬼,哪里还能静的下心,平得了气!你看,保管不出一盏茶的功夫,那书生便忍不住搁下笔,出来同他共饮。 真真的坏! 阿玄却随他心意的放任他胡乱捣蛋,有时候实在是正意在酣处却叫这人坏了,不是不生气,可走出房门后看到那人仰着一张俊俏的脸,笑嘻嘻的举杯相邀:“阿玄,这酒滋味甚好,箫想于与阿玄共饮。”看他无拘束无忧虑的样子,那气就不知不觉的消了,这种感觉真是叫人无奈又叫人甘之如饴。 他们也不全是窝在家里,大雍城内城外有无数个景,阳光若是正好,两人也会结伴出游,吹箫别有其他的想法,便逼着阿玄带上画笔,甚至做了一个简易的画板给他,那木板的材质、色调都是他精挑细选的,从切割到打磨到上色,全都不假手他人。因此阿玄对这个画板很是爱惜,每每出游的时候,阿箫若想要他的画了,便背上。 阿玄也不管,且看那景合不合他的心意,若是合意,那便挥笔就画,若是不合意,阿箫在旁求也是无用。就像是这一次,阿玄嫌这‘泉、林、青草’小景即不够雅、也不够清、更算不上巧,便不愿意画,阿箫倒是瞅着阳光甚好,照下来也颇有几分悠闲,就想要,磨得他急了,这书生便铺开画卷,三两笔就勾出那小景,没等阿箫得意,就看他挥笔在画卷的空白处,勾出一个抱膝蹲着的青年,那青年面容俊俏,正仰着脸。本应是一个潇洒的翩翩公子,却叫阿玄寥寥几笔,勾出一个仿若三四岁孩童讨糖吃的模样,那叫一个献媚。阿箫愣了,看着那画。 偏那书生瞅了瞅,尤觉得不解气,想了想,又是大手挥就,给加了两只活灵活现的耳朵,一条摇摆的尾巴,这样子根本就是讨肉吃的犬妖! 阿玄看了看,方满意的点点头:“添了这个,勉强能称得上一个‘趣’。”可不是吗?单看着那青年,就由不得你不笑。 阿箫傻眼,那画上蹲着的青年,不是他又是哪个?!他看看那画,又看看阿玄,面色就有些古怪了,他想:难不成阿箫竟也知道那些少女系的卖萌漫画?! 那自然是不可能的,阿玄只是想到了那只九天玄狐罢了,早年的时候养过一段时间,讨赤炼五色鸡吃的时候,那就是这个样子!现在,那只狐狸也早就修成了九尾,怕也是妖族中了不得的大能了吧! 想到那狐狸,就想到了前些日子自己给人种下的印记,殷玄黄心里一软,口中便道:“罢了,我也不拿你打趣,画这就毁了去。”说罢,便要拿笔乱涂。 还没等吹箫开口,那斜里就冲出一个人来,口中连连惊叫:“不可,万万不可啊!”叫了半晌,竟是扑到那画板上,以身护画,阿玄的笔就在那人湖蓝色的衣衫上留下了重重的一笔。生生毁了那上好的锦缎。 这景自然不止他二人看,寻景作画的文人书生自然也不会只他二人,有人在旁观画,那也属正常,只二人谁也没料到竟有一人会这般冒失的冲出来。 只见那人一身华衣,头发花白,留着长长的胡须,根根顺滑,垂至肩处,称得上是一把美须,若他正经的站着,只怕也是气质威严的老爷子,但现在,他两腿开叉,双臂交叉,弯腰趴在那画板上方,撅着屁股,只留下滑稽的景象。 那老爷子见阿玄不动了,方才直起身来,正了正衣冠,仍旧挡在画前,轻咳了一声,斥责道:“画好了,毁他作甚?此画虽怪诞,可用笔娴熟,浓淡相宜,观之便感闲适,这一人物最为点睛,叫人看着便颇觉野趣,好画!少年人,你这画风倒与那画坛圣手‘阴山老人’神似。” 阴山老人?吹箫侧头看了一眼殷玄黄,见他面无异色,心中一动,也不露声色的听。 “唔,真是像。若不是知道他人在济阳泵全,老头子只怕是会弄错喽!”老爷子笑着,带着几分不露声色的试探。 提到泵全老家,殷玄黄倒是知道这人是谁了。季叔墨,武宗二十一年间的状元,文采风流,被武宗点为神宗的太傅,时任内阁大学士兼礼部侍郎,正是桃李满天下的人物,但凡此后的国典,多出自季叔墨之手。他重视教育,并不畏惧权贵,寒门弟子若有才,他也绝不吝于荐语,敢为天下读书人说话,讲究有教无类,最见不惯有人为难读书人,为此得罪了很多人,在武、神年间起起伏伏,三次下大狱,两次有性命之危,第三次被流放千里,五年后方才被神宗召回,短短两年内官拜内阁大学士。据传当年他在狱中时,举国数万书生上万言书,求其无罪,更有甚者,还有在宫门口死谏的,季叔墨之风格为世人敬佩! 真真是个人物。 殷玄黄对他也颇有耳闻,自然也听过他‘画痴’的称号。早年他在画坛扬名,这老人便使了帖子至他家相邀,殷玄黄自然不愿意上门去对一个凡人卑躬屈膝的,就说要专心用功,就给婉拒了。自此,阴山老人便不再有画作流出。随着当代几名画坛国手陆续传来赞扬声,阴山老人名声更深,早年传出去的那些画作,便一时间洛阳纸贵,变成千金难求的贵重物了。 现今,居然被真人撞上! “廖赞了。”阿玄神色如常,拱手道。 老爷子不死心,仍想说话,一旁吹箫却突然开口:“这位老丈,快归家吧,你家恐有祸事了!” 季叔墨听了这话,哪里还有好脸色,立时眉毛就竖了起来:“你又是哪个?我与你可有仇怨?!” 吹箫施了一礼:“我与老丈素不相识,也无冤无仇。只是在下认得‘三算居士’,也懂几分看相的手艺,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老丈便是遣人回家一探,也无甚损失不是?” 荆国算学昌盛,上至皇族下至百姓,大多迷信,是以三算先生现在一时间风头无二,这季叔墨虽是当代大儒,道是子不语怪力乱神,却也免不了有几分信服,至此季叔墨惊疑不定的看着吹箫,倒地没再说什么,便带着家丁小厮走了,就像那少年人说的,回家一趟,也无甚损失,不过求个安心罢了,若是被骗,他也迟早能找出人来。 殷玄黄看他:“阿箫用不着如此,便是认出我来也没什么。”只不过是要换一个住的地方罢了。 吹箫就笑,信他才怪,要是被认出也无所谓,那阿玄也没必要模棱两可的答话了。 既出了这事,两人也没有心情游玩了,便收了画板,归家去了。却没想到,三日后五月十五,吹箫再次见到了这位老先生,唔,实际上是三算居士见到了。 时今,三算居士每月逢初一、十五便回到宕霞山上摆市,每日三卦,绝不多算,那松石小景旁如今也多了一个小屋,今时不同于往日,如今荆国谁人不知三算居士是妙口神算,那叫一个准,平日里又神龙见首不见尾,唯独初一、十五的方能一见,是以,每月多的是来宕霞山的,就盼着三算居士那三卦,能应在自己身上。 季叔墨现今便是那其中的一个,打昨天晚上他就来了这宕霞山了,在寺庙里住了一晚,天不亮便到这小屋前等待了,到吹箫来,这老先生已经足足站了两个时辰了! 老先生如今也是没有办法了!家里出了大事了! 说起那日,季叔墨早起跟发妻交代中午不回家吃饭,更特地问候了老三儿媳妇儿季杨氏的身体,季杨氏半月前偶感封寒,太医开药吃到现在,也未见好,季叔墨很是忧心。按道理来讲,在这个年代,公公和儿媳妇儿的交集少,关系也全都靠他们的儿子、丈夫维系,很少有媳妇儿本身受到公公关注的。但这季杨氏不同,说句不好听的,在季家人心里,那季杨氏比季家的老太太姚氏还要重要几分。这都有神宗九年季家那场祸事说起,当年季叔墨上书参了吏部左侍郎魏博来徇私舞弊、收受贿赂,倒他将神宗七年的进士李代桃僵,叫人冒名顶替。 他这一参可算是捅了马蜂窝了,那魏氏正是神宗的外家,魏太后的母族,那魏博来更是魏家的宝贝。上本之前,季叔墨便有预感,他提前遣散了家丁,收拾了家财,将能安排的都安排好了,女儿也都嫁给肯上进的小官儿,方才将奏折呈上去。那一年,他最小的儿子季忘年方才娶妻,妻子便是当朝三品散骑常侍杨彦耀的嫡次女。 待他在朝中被圣上斥责‘居心叵测,蓄谋毁坏魏氏家风’后,朝中的风向就变了,季府门庭冷落,人人避之而恐不及,就连老大、老二媳妇儿的外家孔、范两家也不例外,唯有杨家照常来往,甚至比之前更加频繁。待季叔墨被圣上下了大狱,着刑部审理以后,明眼人都知道季叔墨要倒霉了。自打神宗上台,魏氏便一门心思的找人立威,耍耍皇帝外家的威风,这季叔墨正是一个合适的人选,他自己要撞上去,谁也不能怪,怕就怕,魏氏要杀鸡儆猴,牵连其他。孔、范两家的太太上门不知跟自己女儿说了什么,待季叔墨要儿子写休书以免连累别人家门的时候,两个女人哭的跟泪儿人一般的接了,独独杨氏见过自己母亲以后,一把把休书撕了,道:“妾生是季家的人死是季家的鬼,这休书,妾不要!” 自打这天,季家便对杨氏多了几分敬重。后季叔墨被判全家流放千里,季家就剩下这一个媳妇儿,一家大大小小的事情杨氏都闷不吭声的操持起来,原本也是富贵荣华的娇娇女,却愣是最大限度的把季家大小保住了,季家的男人除了读书什么都不懂,家里没有一个人会种田,吃的用的,俱是要银钱买的,季家原本的田产清剿的清剿,路上打点用去的,根本不剩下多少。那时候的日子真是艰难,流放之地着实贫瘠,一家老小要住,要吃,婆母不堪路途遥远,得了病要治,这些都是要钱,季杨氏劝住了消沉的丈夫,叫他与家里男人一起做诗作画,拿出去寄卖,再者替人家写写书信赚些银钱,她自己则绣花,因这里地处偏远,大雍城流行的花样配色她再了解不过,刺绣的功夫又好,为了让一家吃饱,季杨氏没日没夜的干,才在最艰难的时候守住了这个家,就算是这样,她也是时常自己饿着肚子谎称吃过了,将自己那份让给病弱的婆母。五年来,季杨氏原本丰盈美好的身姿迅速的瘦下来,大大小小的病生了不知几次,却每每硬生生的挺了过来。原本双十一的好年华,却硬生生磨得苍老无比。 然,真正叫季叔墨下定主意把老三媳妇儿看的比自己儿子还重的是,神宗十二年冬天的事,天下大旱,那一年的米价上涨了五成,偏生老大、老三又同时的病,自己的妻子身体一直不好,用药调理着,刚有点起色的家顿时雪上加霜,到年关,家中几乎无米下锅,老大的小儿子饿得嗷嗷叫,妻子身体虚弱,也受不得饥饿。季杨氏说她来想办法,便在寒冬腊月天出了门,一直到傍晚她才归家,冻的全身发抖,却带回来了一点粮食,众人问她粮怎么来的,她只说接了绣坊的活计,绣坊要求在坊间工作,季家人无人怀疑她讲了谎话,只高兴有粮下锅,又叫她歇歇,别累坏了,季杨氏虽应了,吃了饭照样进屋接着绣。 此后后,季杨氏便日日早上出门,中午至家做饭,下午再出门,晚上做完饭后再接着拼命刺绣,很晚才睡下,季家人虽看在心里不好受,但着实也没什么办法。然而有一天季叔墨烦闷外出散心的时候,却在偏远的农户看到了自己的儿媳妇儿。 他的儿媳妇儿,堂堂正三品大员的嫡亲女儿,正朝一个面皮黝黑、膀大腰圆的农妇下跪,神色悲戚的讲着什么,许久,那农妇才回家神色不耐的将一小袋粮食扔在季杨氏身上,扭头走了。他看到季杨氏欣喜的打开把那一小袋粮食抱在怀里,往回走。季叔墨躲了起来,他此刻不得不躲起来,他羞啊!羞的恨不能找个缝钻下去,他一个大男人,这几日居然是靠着儿媳妇乞讨来的粮食在活着!一时间,对季杨氏又是恨,又是敬,又是愧,五味杂陈! 这还不算完,他听到了身后的农妇们闲聊:“……那小娘子这几日日日都来,挨家挨户的跪,求点粮食,给她剩饭还不要,说是家里俱是有脸面的人,只她自己没脸没皮的,万万不肯叫家里人知道。有脸面的人?有脸面的人还会出来讨!呸——!” 这一声‘呸’直直的唾在他脸上,唾的他脑袋发懵,他儿媳妇儿为何不在城中富户那里讨,偏来这离城五里远的城郊,他还不明白?因为在这里,没有人认识季家,没有人认得那乞讨的人是他季家的媳妇儿!她在维护季家仅剩的一点点脸面!这一刻,季叔墨在心里发誓,只要他活着一天,他儿子活着一天,谁都不准亏待季杨氏,不准亏待杨芳华! 神宗十四年,魏家好大喜功,仗势欺人,甚至利欲熏心的叫皇上的不能忍,神宗一下子将魏家大大小小的在朝官员一抹到底,念在太后的面上,只查抄了一半家产。季家平反,神宗派近侍亲自去接,并亲封季叔墨为太傅,认礼部侍郎,兼内阁大学士。 季家又重新回到了大雍城的上流社会。季杨氏仿佛松了一口气,季家大宅被还回来的那天,她就病倒了,太医说是积劳成疾,季叔墨当着全家大大小小的面,叫他家老三儿子对着列祖列宗发誓,这一辈子不管怎么样,绝不纳妾!老三是个纯良的孩子,一直对季杨氏都敬重的很,立时便跪在祖宗牌位面前发了毒誓,家中也无人反对,姚氏虽然不高兴,但到底也没说什么。 这两年,芳华的病起起伏伏,一直不见大好,更叫人着急的是,过门都七年了,她的肚子一直没有动静!前些日子姚氏专门请了于女科很是擅长的华太医给芳华诊断,太医说芳华损了根本,得了宫寒,这一辈子只怕都很难有孩子! 对姚氏来说,这简直就是晴天霹雳!做母亲的最疼幺儿,一想到老三这一辈子就要没后了,姚氏着急了!立时就要逼着老三纳妾,更是在第二天便送了自己的贴身大丫鬟,唤名叫绿湖的过去。 季杨氏敬重婆母一辈子,但就这一次对着婆母硬气了起来,她将那绿湖留在了身边做自己的一等大丫鬟,就像是不明白姚氏的意思一般,把姚氏气的将她叫过去狠狠敲打了一番,季杨氏低着头任她软的硬的通通来一遍,咬紧了牙就是不松口。 姚氏没办法了,只好暗地里下手了,她叫了自己的内侄女姚真来府陪伴,叫人遣开了幺儿书房前伺候的人,又叫姚真进去送药膳,脱了衣衫一声惊叫后,姚氏就带着一帮婆子冲了进去,正巧‘抓了奸’,那一日,正是季老爷子交代说出门踏青不归家的时候。 姚氏算准了,如今老爷子不在家,季家他最大,当场便叫来了季杨氏,指着地下跪着的儿子和伏在肩膀上哭泣的侄女儿:“我儿子是个不争气的,坏了真娘的清白,老三媳妇儿,你看吧,是叫人说我们季家门风败坏,还是叫三儿纳了真娘做贵妾!” 姚氏的手段着实不高明,可胜在够狠,她敢堵上季家的家风!她也是算准了杨芳华爱护她家三儿,断断不会叫此事传扬出去,坏了三儿的名声,因为杨芳华肯定看得出来,在这件事情中,她家三儿没错!是她这个老太婆的错! 杨芳华白了一张脸,木然的看着一切,然后深深的拜了下去,低低的道:“过几日,娘就到真妹妹家提亲吧!” 姚氏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对老三媳妇儿也是愧疚:“芳华,你要恨,就恨我好了!” 老三季敏芝却开口了:“娘,我不纳,我对着列祖列宗发过誓,这一辈子只有芳华这一个妻子,绝不纳妾。” 一句话可把姚氏气了个仰倒,恨得拿拐杖打他几下!杨芳华的眼神却亮了起来,她的嘴角勾起了一个小小的喜悦的笑,那样的芳华无限。 季叔墨听了吹箫的告诫归家的时候,姚氏已经气的回房躺着了。可这事儿动静这么大,他哪里还能得不到信儿,听了老三的话后,气的季叔墨休了老妻的心都有了,赶紧派人去寻杨芳华。 可派去的人却道找不见三夫人。 杨芳华失踪了,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季家可是翻了天了,几个主子们上上下下的把人全都拉过来问话,末了一个角门的婆子才说三夫人吩咐了马车,带着两个贴身的侍女拿着两个箱子出门子了。 季叔墨哪里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季杨氏杨芳华离开了季家,她不打算再回来了!后季敏芝找到了一封和离书,上面杨芳华已经签了字。看着和离书,季敏芝一屁股做到了凳子上,他明白,妻子定然是既不能忍受他纳妾,又不忍心见他名声被毁!他那一句话虽是好的,可却是促使她做决定的最后一根稻草! 三天了,没有人知道杨芳华去了哪里,她既没有回娘家,也没有寻至交好友,这世上竟像是没有这个人一般! 季叔墨想到了那日那少年的话——你家可有祸事了!这可不是祸事吗?!自打芳华被气走之后,季家就不对劲了,季家男人对姚氏都有不满,姚氏又是后悔又有些怨恨,一家人气氛僵硬极了,那姚真也不是个省心的,整日的哭泣,道季家毁了她的清白。好好一个家,竟是家宅不宁! 他此番来,就是抱着十二万的诚心,盼着三算先生能给他指一条明路,叫他赶紧找到芳华! 吹箫已然从阿玄哪里知道了这老先生的身份,他平生最敬佩为了公理不畏死的读书人,自然是点了他的名,老先生讲了事情的原委,便巴巴的等着阿箫的挂。 阿箫拿着杨芳华的生辰八字,第二次动用了‘阳六道无驱法’,那无风自鼓的袖袍,神秘无形的威压都叫季叔墨心中敬畏,不多时,吹箫便给出了答案:“朝西走。自何处来,归往何处!” 季叔墨喃喃的念了两遍,眼神一亮,便刷的站起来,一拜到底:“多谢居士!” 吹箫要了季家一半的家产,季叔墨面不改色的写了契书,扣了自己的印章,便匆匆离去。 “要你季家一半家产,救你季家一次,也算是合宜。”吹箫低低的道,若是这杨芳华找不到,季家便很快就又会有一场劫难,正跟‘杨’有关。 想到此次季家事件只根本,他神色莫名,长叹:“子嗣……子嗣!” 第21章 我想亲你 世事安稳,岁月静好。 吹箫立在阿玄书房外的小棚下,专注的执着一支笔在宣纸上描绘。那几株老藤已经熟练的在架起的棚架上蜿蜒攀爬,繁盛的叶子交织,给吹箫铺下了一片清凉的阴影。仍旧幼小的青色葡萄果在藤间挂着,风吹过,就会滴溜溜的晃动,着实可爱。 吹箫画了了一会儿,停下看了看,抿了抿嘴,并不满意。那画上是一个青年人,他着淡青色麻袍斜靠在软榻上,黝黑的头发散着,像是刚洗完澡,神情带着一点点的慵懒,不用讲,这画中人正是阿玄。平心而论,这画着实一般,不说白描的功夫不到家,还有些不太相似,就是阿玄的神情也未到火候,于是阿箫面不改色的将这画纸揉了,重新铺了一张。 自打他开始认真的学画,至今已经有月余了,他仿佛爆发了这辈子最大的热情,镇日的练习,尤爱画殷玄黄。对他突如其来的用功,阿玄倒也没太怀疑,毕竟阿箫对画的喜爱他是知道的,每日还会抽出时间来,手把手的教授,有了阿玄这个画坛大手的亲传,阿箫的进步可谓显著。 时光如逝水,滚滚而去。阿箫苦练画技,至葡萄成熟之时,已然能挥笔,游龙般将阿玄画的惟妙惟肖,只眉宇间的神韵差些,不过,阿玄他就只偷偷的画,平日里俱是拿景物做练习。 待阿玄夸奖他的时候,吹箫便也知足了,以往他所不满意的画作通通都化了灰烬。许久才终于留下了一副,画的是阿玄微笑的样子,没有背景,单单一个半身,那书生目光专注,眼中带笑,笑的温润如水,美好如斯。他便将那玉简空间又收拾出一块地来,专门用来放自己的画,那画中人定然只有一个,便是阿玄。 殷玄黄,他爱的人。 这荆国大雍城里一个书生。他满身的才气,潇洒又不羁,他常穿广袖的长袍,腰间系青穗的琅嬛玉佩,脚踏木屐,徐徐而行。初遇之时,这书生是天上皎皎的明月,高、清、远,一身光华,叫人心生向往,相交了,方知这书生是明镜,他待友至诚,相交用心,温柔而叫人沉醉。 西门吹箫,一个满心疲惫的两辈子老男人,像初中生一般傻傻的恋爱了,超越了性别,爱上了一个同性。这感情是前所未有的纯真,纯到他自己都觉得有点丢人,明明早年的时候什么样的成人游戏都尝过了,可现在,他却满足于喜欢人的一个微笑,一句夸赞,他甚至不叫那人知道他的感情,他以友人的身份伴着他,同他畅饮,同他郊游。明明感情都满的要溢出来,他却从来没有任何倾吐的欲望。也没有必要,这是一段注定没有结果的暗恋。吹箫享受着自己的爱情,他认真的收藏着自己的心情,珍惜的过着这段日子,包括那些心酸和疼痛,凡是殷玄黄带给他的感情,他都认真的品味。 独处的时候,阿箫想起阿玄,他会微笑,再想起迟早要分离,就会难过。难过极了,他也不压抑自己,眼角就流出泪来,他不觉得这是软弱,因为明明是这么叫人伤心的事情,强撑着又有什么必要呢?男人,只要心中明白自己该做的事,不动摇,不迷茫,不混乱,那便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不压抑,不做作,不虚伪。 吹箫开始从头回忆他和阿玄见面的场景,将记忆中的阿玄留在纸上,再一幅幅的收到玉简中,那些画从青涩到成熟,一个个阿玄姿态不一,但作画人的情感却饱满而明显,跃然纸上,半点遮掩不得。所以,这些画,吹箫从未叫阿玄见过。 是的,吹箫已经下了决定,再过一年,他会跟林寒树一起踏上去中林的船,走上修道的路。而他的阿玄会在这世俗间遇见一个合心意的女子,成亲,而后生子,那些小猴崽子小的时候必定会很顽皮,叫人恨不能按在腿上狠狠的打一顿屁股,然后再狠狠的亲一通,他这一生会和乐,会慢慢的变老,看着儿子长大,接着儿孙满堂,他的头发会变白,牙齿也掉光,最后平静的迎接一生的终结。 许多年后,吹箫想自己也绝对不会忘记大雍城的殷玄黄,这是他这一生中的初恋,最纯洁美好的日子。吹箫打算,爱着,然后和他相忘于江湖。 可惜,可怜的阿箫并不真正了解阿玄,他美好的愿望注定无法实现。 神宗十七年中,一个着灰色麻布衫的小厮敲响了殷家小院的大门,他从泵全来,送来了殷家的家书。 殷玄黄看过家书后,微微扬起了眉毛:“我娘要来了。”还带来了泵全的两个表妹。 吹箫有些意外,想了想,道:“既然殷夫人要来,我也不便打搅了。” 阿玄听了这话,便皱起了眉头:“阿箫说的是什么话,家里住的好好的,哪里就需要你出去住了!况且,这是我的私产,殷家在大雍另有住处,无须担心。” 吹箫这才放心了,只是心中微有些遗憾,他和阿玄的两人生活就这么结束了,殷家夫人若要来,阿玄也必定是要在跟前孝顺的,日后只怕再想像之前那样亲密,倒是不能了,再有四个月,他可是就要离开了啊。 吹箫微微笑了,带着点落寞,有带着点释然:“你母子二人也有许久未见了,阿玄倒是要在夫人面前好好尽孝。” “这个自然。”阿玄笑了起来,毕竟这个身体的寿命也快要到头了,也该尽尽孝心。只是阿箫定然要伤心死了,可也没办法啊,凡人的身体怎么能长时间曾受自己的神识?这身体已经在溃败了,殷家老五玄黄,原并不存在,如今,也该是叫一切回归正轨的时候了。逆天转世这种禁忌,也不能叫阿箫知道,那老天奈何不了自己,指不定会小心眼的报复在知晓的人身上,想想这两年梵真时不时传音来那中气十足的骂声便是了,那怎么也是大乘初期能勉强够得着天的的人了,如今也是应对的辛苦。他才不舍得叫阿箫受苦,且委屈阿箫一会儿,只待他回归本体之后,定然立时寻着阿箫,把他带走,两人相伴修行,再不叫他伤心。 他还想了,那阿箫是个爱颜色的,见了他的本体定然也是喜爱的,到时候,他若是向阿箫表白,他也是会欢喜吧。他还爱画,爱景,爱云游……唔,八荒山河图不错,要去一趟智胜派,明德那小家伙定然不敢不给。阿箫还爱茶、爱酒,听说十方阁里那个小丫头诗酒茶还算不错,叫人送来做个服侍。唔,听说长的是个绝色,可立了誓,永不摘下面纱,倒也合宜。 阿玄这边想的美滋滋的,一切都好的不得了。恨不能立时就回去置办,然他定然想不到,老天不会叫他轻易的称心如愿。 神宗十七年十月,殷家夫人舟车劳顿,终于抵达了这大雍城,殷玄黄亲自在渡口接了娘亲下船,被殷夫人拉着关切的打量了半天,才扶着他的手上了马车,朝殷家大宅子驶去。以往仅有一个管家看家的宅子开了大门,将它的主人、客人迎了进去。 殷夫人此次来,说是旅途烦闷,特带了娘家两位表小姐高素娥、高丽雯来作伴,府中一下来了两位娇客,明眼人一眼就瞧得出所为何事,定是老妇人要操心亲儿子的婚事了! 殷玄黄今年已经二十有一了,他文采非常,十三岁得了乡试头名,十五岁府试解元,此后便说能力至此,要好好用功,待有把握之后再考,寻常人家便是早就成亲生子了,他却一直拖着,十六岁的时候,家里给说了一门亲,后祖父去世,守孝三年,那姑娘等不得,婚事便作罢,孝期将过,未等殷氏再物色好人选,祖母也跟着去了,又是三年,如今还有半年,玄黄的孝期又要过了,殷氏自然着急着给儿子参详参详。 殷玄黄就有些忙了起来,他母亲带着帖子拜访了几位年轻时的闺蜜,正式宣告了儿子殷玄黄身处大雍,叫他的隐居生活彻底完结。接踵而来的各色诗会、游园会帖子不断,更兼有母亲吩咐要他带两位初至大雍的表妹游玩,吹箫和阿玄的独处时间便少了很多。 看着那两位千娇百媚的小姐,吹箫心中又是酸涩又是高兴,他看的出来,这两个小姐性子都是好的,一个温柔娴淑,另一个活泼天真,姿色都属上上,容貌各有千秋,且都是高家的嫡女,一个父亲是当朝正四品,一个是有名望的大儒,家世都不错,若他猜的不错,这两人应该就是殷夫人千挑万选出来的人,阿玄的妻子大约就是这两人中的一个了。 这倒也不错,只他不能再伴在阿玄身旁了,他品尝到了嫉妒,这让他难受,但爱,有时候不是占有。 这夜,吹箫立在修远院中,抱了一坛子酒,仰头饮了一大口,拿出林寒树赠予的紫竹箫,抵在唇上,缓缓吹奏起来。箫声悠远,透着些许寂寞和清冷,吹箫闭着眼,静静的享受着清幽的夜晚,脑中思绪不断,他描绘着阿玄以后该有的生活,然后箫声就渐渐的平和下来,慢慢变得深远而空旷,那是一种海阔天空后的释然和大气。 奏罢,他将紫竹箫往屋里一仍,轻巧的将它挂在墙上,抱起酒坛子,张大嘴巴,仰头将酒液倾斜而下。阿玄被请去附了一个什么百花宴,定少不了什么才子佳人的风流佳话,今夜只怕是不会归来了。如此,阿箫便放心的醉了。 他足足喝了三大坛酒,喝到最后,眼神迷蒙,面色潮红,神志也不清了。殷玄黄带着一身酒气归来之后,便看到吹箫枕着酒坛子,在当院醉眼朦胧,他饱满的双唇还泛着水光,长长的睫羽缓慢而迟钝的扑闪着,袍子的衣带被蹭的开了,露出一小片洁白的肌肤。 阿玄走到他身边,低头看他:“阿箫怎得喝这么多酒?” 吹箫努力张大眼睛,表情看起来无辜极了,叫阿玄的心都软成一团,忽然他笑了,傻傻的,无限可爱:“阿玄,我想亲你……” 第22章 离开殷家 殷玄黄先是一怔,随后他就笑了,低沉的迷人嗓音回荡在吹箫的耳廓,带着一点子性感,然后他俯下身去,将吹箫困在石桌和臂膀之间,月光在他的侧脸上打出一片剪影,诱哄道:“唔,阿箫想亲我吗?”说着,他还凑上去,亲昵的用鼻梁摩擦吹箫的脸颊,湿热的气息吐在吹箫的颊边,就像是羽毛软软的搔过吹箫的心里,叫人心中痒痒的。 这根本就是一种赤果果的鼓励! 这种诱拐叫吹箫不能抵抗,他想也不想的侧过脸,准确的寻到了阿玄的唇,狠狠的亲了上去,姿态凶狠而急切,大胆而肆意。仗着自己醉了,所以便无所顾忌的变换着角度亲吻着眼前的人。吹箫将心上人的唇含住,用舌尖描绘,甚至用牙齿轻轻的齿咬,挑开他的唇,舌头探进去,勾住对方的大力纠缠,这是一个野蛮的吻,但热情的叫阿玄恨不能立时把人压倒,狠狠的贯穿他迷人的小屁股。 当然,他最终什么也没做成,因为,他可爱又可恨的阿箫在上一秒亲他亲的还恨不能把他吞下肚去,下一秒,他就睡着了! 他·睡·着·了! 阿玄狠狠的瞪着他毫无防备的睡脸,这人白玉一般的脸上带着点子红晕,粉扑扑的睡的香甜,待到最后阿玄只能无奈的泄了气,伸手戳戳阿箫的脸颊,叹息:“真真是……”他最终也只是把这事儿记着,待到成亲的那一天再跟阿箫好好的盘算盘算。现下里也只能把人抱回床上,自个儿用手解决了。 第二日,吹箫睡到日上三竿才迷迷糊糊的起床,摇了摇仍旧有些眩晕的头,他双臂支床把自己撑了起来,发出一声难受的呻吟:“呜……托大了,喝那么些酒……” 提到酒,便有一些零碎的画面从他脑海里闪过,吹箫一下子僵住了—— ‘我想亲你……'这话他真的说出口了吗?当着阿玄的面?!还死命的追着阿玄亲?他很想否认,可是脑袋里那两条湿漉漉的绞缠在一起的舌头却叫他无话可说……阿玄没有反抗吗?还是反抗了被自己强行压住了? 呃……吹箫面无表情的默默躺下,拉上棉被,使劲的回想,却偏偏连贯不起来,昨晚他实在是醉得太厉害了,神志混沌,也记不太清,那几个隐约的画面似是而非,叫人有些摸不着头脑,更甚至于他有些怀疑那个吻是不是自己不胜酒力之下幻想出来的,他对阿玄那么渴望,或许是日有所思也有所梦?因昨天阿玄确实有说过晚上不会回来这个小院,可那种叫人沉醉的感觉又那么真实。 吹箫捂了捂脸,深吸了一口气,将紊乱的心境平复下来,事到如今,不管真实与否,总归也不会有什么影响了。 殷玄黄推门进来,正巧跟吹箫四目相对,吹箫握了握拳,有些踟蹰,想开口问,又不知道怎么讲,倒是阿玄很自然:“阿箫酒量小,日后可万万不可喝的如此凶狠!”他说这话的时候神情的关切而叮咛的,自有一股子温柔,吹箫心中一暖,不想破坏此刻的温情,可他又实在忐忑,便皱着眉头,为难的紧,叫人看着心痛,于是阿玄便走上去,伸出手,想要抱一抱这样的阿箫。 然,门外贴身侍从的声音却阻止了他,他说的是:“少爷,老夫人遣人来报信,说马车就要到门口了。” 殷玄黄挑起眉头:“娘要来?”殷夫人一贯嫌弃他这个别院又小又偏,怎么突然来了呢? 此番内情吹箫是不知道的,只听得殷家夫人要来,可解了此时尴尬的境况,立时便松了眉头:“就如此,阿玄你且快些去吧!”省的自己在这里纠结! 殷玄黄看了看他:“待一会儿我差人送解酒药来,阿箫可要喝啊!” 吹箫自然没有不应允的。 你道那殷高氏为何来阿玄这小破院子,自然是有那些字碎嘴的婆子多嘴。殷高氏时年五十有七,殷玄黄是她的幺子,三十五岁怀胎,在这个年代,那可是超高龄的产妇了,小儿子来的不容易,又聪慧无比,真真给殷高氏挣了许多脸面,儿孙中,殷高氏最看重的就是五儿殷玄黄。 可不知为何,小儿子似乎天性清冷,对谁都淡淡的,并不亲热,索性礼数还算周全,殷高氏便越发的操心。自打幺儿五年前因祖父遗命来到大雍后,她便年年来探,自然少不得把留在这里的心腹婆子叫来细细的问话。 往年婆子回话俱是一些少爷爱用什么什么菜,整日做什么,身体又无不妥之类的话,因殷玄黄性子实在是太冷了,相交的好友都没有一人,然今年那婆子来报,说少爷有了相交的挚友了。 这可叫殷高氏又是高兴又是担忧,忙问那人是个怎样的。那婆子并不知吹箫品性,只得从自己的角度讲起,越说这殷高氏的脸色是越沉,怒气也越发上扬。因这婆子嘴里的吹箫,便是一个不知打哪里来的混子。少爷一日归家,这人便跟了来,整日好酒好菜的用着,也不知究竟是干什么的。一来,他也不同少爷探讨学问,似乎是个学问不高的;二来,他身旁也无人侍候,来这么长时间,更是无人上门来探问,可见不是个富贵人家;三来,自打他来,少爷便把他那小院里的人都打发了,只同那人住,甚至有传,少爷亲自下厨给那人做膳食,那人也用的心安理得! 那婆子林林总总,最不停歇的足足说了一个时辰才停下。殷高氏听完,恨得咬牙:“哪里来的破落户,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叫我儿如此上心,他是个什么身份,竟敢叫我儿给他下厨!也不怕损了他的寿命!” 那婆子看主人家这么生气,便迟疑了一下,瞅了瞅夫人身旁随侍的丫鬟,欲言又止,殷高氏哪里看不出这婆子有未尽之语,便屏退了左右:“还有何事,你一并讲来就是!” 那婆子俯身叩头:“这话老奴原不该说,也不是做奴仆的本分,可老奴愿意受罚,为了少爷,奴也只能大着胆子说一说了。” 殷夫人眉心一跳,便又不好的预感:“你的衷心我自是明白,你为了少爷好,我便只有器重你的,哪里会罚你,你说便是!” 那婆子这才低声的说了:“前几日老奴在院子里打盹,因檐廊遮蔽,几个小蹄子未见着,便编排起主子来了,道我们少爷和那个人,两人是……是那样的关系!要不怎的对那人这般的好,半点委屈都不叫他受,连侍候的仆人都不要,保不齐是怕人知道。” 那婆子一边说一边窥视殷高氏的脸色,只见殷高氏神情冷凝的骇人,心中就是一跳,忙垂头不再言语。 殷高氏气的直哆嗦,一面想着要好好整治整治那帮子贱婢,什么脏的臭的都敢往主子身上泼,一面又叫那婆子不可再对旁人说这话,后又赏了那婆子十两银子并两批绢布,方才挥退了她。 端坐在小榻上,殷高氏越想越觉得此事属实,她的儿子是个什么样的她还能不知道?心气高,若不是才华横溢的,他也不屑于结交,更遑论待人至此。可那人呢,听说除了一副好皮相,真真半点好处也无,若非看中他的颜色,她儿子怎么如此?还如此的避人耳目! 思及此,殷高氏哪里还坐得住!更兼得稍晚阿玄遣人回来,说晚上不归大宅休息,叫母亲早日安睡,可殷高氏派去的人却回来说少爷昨晚赴晚宴,未曾理会后续邀约,回了那小别院。这可叫殷高氏心烦意乱了一个晚上,是以,一早便驾车到别院去了,她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货色把她儿子迷得昏头转向的!不管是哪路妖魔,定要早早打发了才是!可不能叫黄儿的婚事再起波澜了! 是以,吹箫刚梳洗完毕,把那一碗解酒汤喝下去,便听到下人来报,说殷老夫人请自己过去。 吹箫也不以为意,做母亲的要见见儿子的好友,也属正常,只他想到自己对阿玄的感情,对于见对方母亲这回事,多少有点子紧张。细细整理了衣衫,吹箫由下仆带着进了正堂。如今那堂上正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妇人,因保养得当,看起来年岁并不很大,大约四十岁光景,倒是阿玄并未在那夫人两侧。 “这位便是西门小公子了吧。”殷高氏微笑着,很是慈爱的样子,可那笑意未达眼,很是虚假。吹箫心里就是一沉。 “正是在下。”他躬身行了一礼。 殷高氏也并不着急叫他起来,反倒是上下左右像看货物一般的打量他:“倒真是个俊俏的,怪不得叫我儿如此上心。” 这一句话,可足足透出了来者不善的意味。吹箫缓缓直起了身子,目光平静的直视对方:“夫人想说什么,直说就是。” 那殷高氏轻笑一声,一派雍容:“既如此,那我便托大,说教西门公子几句,也不图什么,只盼得西日公子日后走得正道,切莫误人误己!” 此刻,厅堂中已无旁人,只余殷夫人温婉又刺耳的话敲击吹箫的耳膜,一刻钟之后,吹箫目光平静的打正堂出来,身后跟着一个孔武有力的仆人:“西门公子,夫人叫小的送您。” 吹箫环视四周,这个小院如此熟悉,只怕也是最后一次见到了。他微微一笑,有礼的问:“不知可否容我留封信?” 那仆人为难的皱眉:“夫人吩咐的马车已再外面等了。”这便是不允许了,吹箫叹了口气,随着那人上了马车。临走前,吹箫迟疑了一下,仍旧嘱托那仆人:“我有一句话,请你带给殷夫人。” “公子请讲。” “在下有相面的手艺,我观夫人面相,命中只有四子,家中恐有祸事临近。” 吹箫此话一出,那仆人便是一楞,此话可不是小事,只这人刚被赶出殷家门,便要传这话,实在是有些…… 吹箫见他面色为难,便松了车帘子,他也只能言尽于此了,若不是怕阿玄伤心,他是万万不会将这话说出口的,原本他是想给阿玄留封信,告别顺便将这个消息告诉阿玄,叫他早作准备,可那殷夫人将自己看的如此紧,估计也会叫人看着阿玄。 其实,若以他的手段,要想强行留下也不难,可如今那殷夫人已然跟自己撕破脸皮,留下也只是叫阿玄为难,不管何时,天家都以‘孝’治天下,阿玄是要参加科举的,这个名声万万不能传出去,况且殷夫人说得对,短袖的传言一出,与阿玄影响颇大。 左右再过几日,那船便该到了。 这般想着,吹箫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了,等马车晃悠悠的出了大雍城,经过宕霞山之时,吹箫便张开了眼,那驾车的老奴只觉得一阵清风吹过,他有些异样的四处看了看,并无不妥,便又将车往前赶,夫人可是说了,要把这人送的远远的。他若是抽空往车里看一眼,便会发现,那应该在车中的人早已经没有了踪影。 吹箫回了三算居士的小屋,他盘算着,在这里等上两三日,若阿玄发现自己不见了,说不准会来这里看看,也好见他最后一面。 第23章 身死 然而,他终究未等到阿玄,在此之前,他便收到了林寒树的传信,道他们该动身了,大后日船就会到达荆国均州的探弯海,而均州离大雍足足有千余公里,以两个人的脚程,也需得两天的时间,并叫吹箫到丹正派等他。 在走之前,吹箫怎么也要再见阿玄一次,他想过别离,但诀不是以这种方式,况,他埋在那小院藤树下的果酒还未开封,时今也差不多能用了,阿玄是个爱酒的,不妨以此作为告别。 吹箫满心伤怀,去了殷家大宅,在路上他甚至想到了前一日不告而别的说辞,实话是不必再说,他既然要走了,又何必徒惹母子两人暗生嫌隙?只说自己有事离了两三日也就是了,左右他母亲也不会告诉儿子是她把自己赶走的。 阿箫还想了很多,此前他还盘算着便宜师父留下的东西里有什么能送给阿玄的,可寻了半日,也未有合适的,修仙者之重宝,并不是阿玄一个凡人可保有的。最终他只用离开洞府前取得菩提树枝雕了一个物件给阿玄,这菩提树枝遭生气滋养不知多少年,也是了不得的宝物,最主要的是,它一点都不打眼,真正认得它的,也没有多少。菩提树枝里的生气已经散去,阿玄便又花了大力气将生气注入其中,刻了一个小型锁灵阵,保证生气回转,生生不息。这个物件这要是搁在前世,那可是了不得的法器,能福佑主人,滋养躯体,遮挡灾祸。吹箫用一辈子最虔诚的心盼望阿玄日后和顺安康,一生幸福。 他去了殷家大宅。 殷家大宅一片素白,门上匾牌上挂着大朵的白花,廊檐上缀着白色灯笼,一片死气沉沉的模样,此时正门大开着,门内外着深色衣裳的人面带沉重哀戚或进或出。吹箫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切,他的脸色慢慢淡了下来。 看来那殷家下仆并未将自己的劝告告知殷夫人,或者他说了,那老夫人并不相信。只是不知殷家没的是哪一个少爷。想了想,他叫住了一位往里走的年轻公子:“这位公子,劳烦打听个事儿?” 那人见吹箫举止斯文,面貌俊俏,便多了几分好感:“请问。” “不知这殷家出了何事?” 听吹箫问的是这桩,那公子就露出一个惋惜的神情:“殷家五公子殷玄黄两天前叫人害了!那可是个满身才华的俊人物啊!” 吹箫顿时如遭雷击,倏地抬眼将那人死死的盯在地上:“你说谁?!” 被那目光看着,就仿佛无数把刀剑相对,叫人感到不寒而栗,那年轻人有些惊惧的低声重复:“是殷五公子殷玄黄。” ‘轰’,一道惊雷劈天而下,只炸的吹箫脸色蜡白、眼冒金星,他踉跄了两步,忽的犹如发疯了一般往殷家冲去,那门前小厮只觉得一阵清风拂过,半点没有察觉。 殷高氏爬在儿子的棺木上哭的浑身瘫软,几欲昏厥,她从未想过那日支开儿子竟会是诀别,一想到此,她便痛的宛如刀割,悔恨至极,她恨啊,恨老天,恨自己,更恨那个西门吹箫!究其根源,都是那个畜生的错!若不是为了打发他,我儿何至…… 殷高氏死死攥住了手中的巾帕,咬住嘴唇,眼中发狠——黄儿,你不是心喜于他,娘便叫他去陪你! 正当殷高氏思量的时候,厅堂中传来阵阵轻呼,殷高氏抬起头看,正看见她恨不能食其肉啖其骨的人正站在灵堂正当,满脸不敢置信的盯着尚未合上的棺木。 吹箫真觉得自己就是在梦里,他竟然看见他的阿玄一身藏青的长袍,面色青白的躺在棺木里,俊美的脸上眼睛紧闭,失去了所有的人息。他使劲的摇头、揉眼,想要把那幻觉晃出去,可那眼睛都被自己揉的通红,阿玄还是躺在那里。 他怔怔的看着,明白这一切终究是真的,忽然就流下泪来。 殷高氏看着他悲痛欲绝的样子,心中怒气几欲冲天:“西门吹箫!你竟还敢回来!来人,快!快给我把他抓起来,扔出去,给我把他扔出去——!!!!” 殷高氏的声音是这辈子前所未有的尖利,她几乎是跳着脚在嚎,哪里还有半分仪态?吹箫对她的声音听而不闻,只抬脚,缓慢的朝阿玄走去,他的阿玄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阿玄的肌肤莹润白皙,柔软而温暖,他睡着之后,更是神情清浅,浑身透着雅致。这样的苍白僵硬,木木愣愣,阿玄定然不喜欢。 几个下仆冲了上来,七手八脚的想要按住他,吹箫眼也不眨的直盯着阿玄,对着扑上来的人震了震袖子,那些人便犹如被什么东飓风席卷了一般,凌空飞退,狠狠的摔在地上,痛的满地打滚。 满堂的宾客都被这变故吓了一跳,吹箫使出的手段更是叫人心惊,心道是遇见仙人了,一时间走了不是,不走也不是。 殷高氏也被吹箫的手段下了一跳,可如今她怒火攻心,哪里还有思考的余地,只尖叫着要人赶吹箫走。 阿箫便嫌她烦了,他抬手,做了个抓握的手势,殷高氏的嗓音便戛然而止,犹如被掐住了嗓子的鸭子,任由她如何张嘴,都吐不出一个音来。吹箫看着她,认真的道:“不要在阿玄的灵堂上吵闹,你且叫他安息吧!” 殷高氏听了这话,神情一怔,转头看向儿子,露出悔色,后退几步,跌坐在椅子上嚎啕大哭。 吹箫便走了过去,立在阿玄的棺木前,细细的端详,看了半晌,尤觉得不满意:“阿玄不喜欢这颜色,他生平不爱束发,腰上也不喜欢挂着花花绿绿的荷包,他爱玉,白玉、青玉都好,穗子要正红色……” 阿箫低低细细的说着,嗓音轻轻柔柔,徐徐叙叙,带着一股子的温柔,嘴角还带着浅笑,引得殷高氏也慢慢降低了哭声,专注的听着,听他数落着儿子的喜好,神情专注甚至于虔诚,但不知为何,他那样子却叫人忍不住觉得压抑,仿佛是天下至大的悲哀,悲痛起来却显露不得,也不知是怕惊扰了什么。 吹箫理了理殷玄黄的发色:“阿玄且等我一会儿。” 话音未落,他便消失了身影,不消半柱香的时间,他便又回来了,捧着一套衣衫、鞋履并环佩、青带,殷高氏认出那是儿子放在别院的衣物。她哪里还看不出,她一直看不起的破落户方才是真正的高人,且他对黄儿,有情。 殷高氏见他捧了衣衫,便知他要做何,改换衣衫,与祭礼不合,可如今她却不阻止了。 吹箫挥了挥手,棺木两旁的白纱便拉上来,形成一道薄薄的帷幕,遮挡了外人的目光,他将阿玄抱起来,丝毫不惧这皮囊上发散出的臭味,将他的头发散下来,细细的梳理平顺,用青带束好,给他换上月牙广袖长袍,踏上木屐…… 而后,他握从怀里将自己雕刻的物件拿了出来,那是一枚环形的戒指,上面盘着一株兰草,至朴至精。吹箫握住了阿玄的左手,将这枚戒指缓慢的带入他的无名指,宛如在进行一场庄严的仪式。待调整好戒指的位置后,他便鼓噪起全身的生气,传输到阿玄的身躯里。慢慢的,阿玄僵硬的身躯渐渐柔软,青白的脸色也渐渐变得莹润,肌肤温软,两颊甚至还微微透着血色——就像他只是睡着了一般。 殷高氏目不转睛的看着,见此情景,情不自禁的扑了上去,摸他的脸:“黄儿!黄儿,你没事了吗?你醒了是吗?” 然,纵使她手下的肌肤重新柔软而有弹性,殷玄黄究竟没有再睁开他双眼,吹箫忍不住闭紧了双眼,不叫失望之情流露:“阿玄喜欢兰草,夫人莫忘了与阿玄的……门前种几株。”他终说不出那两个字来。 一天后,阿玄的棺木便要送回泵全老家,葬在殷家祖坟里,因他未留下子嗣,族里便挑了一个旁支孩子寄在他膝下,也好叫他有个供奉。 吹箫是不在意这些的,他所在意的,便是——阿玄是怎么死的!他从未在阿玄脸上看见死气,这人怎么会突然之间说没就没有了呢! 他去寻了殷高氏,未开口,殷高氏便知道他要问什么,眼露恨色,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一一而叙。 吹箫沉默的听着,末了,转身离开,只那一双一贯疏懒的双目中,投出饿狼般凶狠的视线。 第24章 灭郑 阿玄的死因并不多复杂,跟阴谋什么的也扯不上关系,说透了也就八个字:‘红颜祸水,霸王害命’。 真真俗到家的死因,可偏生就是这种烂透了的情景,就要了他家阿玄的性命!吹箫冷冷的哼了一声,这世道,权者要人个把人死,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倘使是旁的人,阿箫顶多也不过是心中怜悯,哀叹几声,因这便是规则,是环境,任何人处于这个社会中,就需得遵循的事情。 可死在这个规矩下的人,不能是阿玄,不能是他心心念念爱恋着却不能说的人!他花费了多大的功夫,抑制住自己的情感,顾念着阿玄身处这个等级分明的社会所必须要遵守的规则,就是想叫他爱的人,能和乐康健。可如今,多讽刺,阿玄便这么轻巧的故去了,因为那么一滩烂泥似地畜生肤浅的嫉妒心! 而那个使阿玄这么轻巧离开他的畜生,却仍旧逍遥,你听听,打死个把人,那家人家也不过是嘱咐他‘今日便少出门子,等事情风头过去,随你行事!’ 你瞧瞧,这便是权贵,人命与他们而言,还比不过孩子的一时畅快。 阿箫站在济北王府的书房外,听着那济北王用冷漠的声音谈到阿玄的死亡:“那殷家虽为书香世家,殷五也不过是一举子,我儿不必担心,死了便死了,也不配叫我济北王世子给他赔命!” 阿箫死死的握住拳头,缓缓的扬起一个刺骨的冷笑——你济北王世子一条命是不配我家阿玄,得要你济北王的子孙后代来填方才配啊!可怜阿玄死的时候,甚至未有娶妻,更没有留下一儿半女,如此,倒也合宜! 阿箫听着里面的父子二人的声音,按捺下冲进去把人碎尸万段的冲动,咬牙离开了济北王府,济北王乃荆国七皇子之外家,又掌管西南二十万兵马,无故而亡,荆国定会追查到底,上层人可不给你讲什么证据确实充分,若他们找不到罪人,为平息西南将士怒火,殷家可就有可能被当成替罪羊,他那日在灵堂里显露的手段,可是有不少人目睹。他若只图一时痛快,恐给殷家留下后患,阿玄地下有知,说不得会怪罪他。 术士的事,便用术士的手段解决!就算是那济北王府生机尚存,王府上空生气环绕又怎样?吹箫已经不想去想什么劳什子的天道了,天劫怎么了!想来那便来就是! 济北王府祖坟位于大雍西里亭,西里亭四周绵延六座小山,成不规则的环状,有南面五洋河与此处山峦交相曲应,山脉和河流正形成一个曲折的椭圆,然在椭圆的一处顶点上,有一处名叫净水壶的湖,湖水清澈,美丽无端,五洋河水自东而来,汇入净水壶,再潺潺流走。 风水宝地,便讲究山水合势,且有出口,西里亭和五洋河便符合了山水合势一说,净水壶位于势之顶点,所谓月满易损,流出的水便又成了出口,单看这,便是‘卧龙定风’的好格局,哪家的祖先要是葬在此处,那定是能保佑后世家族繁荣昌盛,荣宠不衰的! 可这地却远远不止这么简单,你若从天上俯览,便能发现西里亭这六小山与湖泊净水壶的位置非常的巧妙,他们恰恰形成了北斗七星(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摇光、开阳),净水壶便在北斗星的位置上,而郑氏各个祖先的的坟墓便散布在净水壶周围,形成拱卫之势。 人都知北斗星又称紫微星,是为帝星,帝星周围自然群星围绕,是为护卫,如今这郑氏家族便犹如紫微星旁的群星,既为星,纵然是不显眼的护卫星,也有永恒之本性。 你道济北王府自太祖世代起,经历了三百年八代皇帝,时今仍旧大权在握,靠的是什么?吹箫便能放言,只要郑氏保住祖坟,此处风水又不变迁,那莫说是昌盛三百年,便是八百年也是能的!只可惜,郑氏祖上选的好地方,却遇上了吹箫,越好的风水宝地,改换门头后,便越容易形成杀局! 吹箫狠狠的将一块寒冰石钉在净水壶口的一块空地上,‘真’字诀凌空而画,空气中渐渐出现灰黑色的烟气,像是被什么吸引了一般,飞快的融进半空中常人无法看到的字迹中去,这黑气真是煞气。 他从顾家得到的传承自然不知只有‘祈福’‘聚灵’‘祝由’‘破煞’等正面使用生气的技法,事实上,‘幻灭’‘咒杀’‘傀儡’等用煞气的技法方才是他们保命的根本,但吹箫这一世本就阴煞入体,如自己聚煞,很容易导致体内的阴煞蠢蠢欲动,所以这辈子他本不打算再用此法。可郑家占据如此的风水宝地,并不是当初沛郡樊家日薄西山的状态可比拟的,单纯的引煞绝无半点用途,最多不过叫郑家人受点子皮肉伤罢了。 吹箫断断不能这么简单的放过郑家!他要用的是——‘参同绝脉杀咒阵’,顾氏家族压箱底的杀招,最最阴狠不过,也最损功德。此阵共要在七七四十九个地方埋设阵点,每一个点都要用‘真’字诀镇压,而每聚煞一次,吹箫体内的引煞便暴起冲击一次,次次都被吹箫用生气强行压制,便犹如将人剥光了仍旧寒冬的湖水里,冻得人一下子疼到骨子里,此中痛苦不足为外人道也。如此四十九次,吹箫的脸色早就青白无比,内府也承受不住,涌上来的血液被他死死扣在口中,最终却实在无法忍受的从嘴角流下。 两个时辰后,吹箫将一块黄泉精矿作为阵眼压制在净水壶底,而后他御起林寒树送的紫竹箫,立在半空中,感受着大阵散发出的真真森寒之气,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闭上眼,再张开时,一连串玄妙的手诀在胸前翻飞,最后吹箫双指成剑,遥指净水壶,一道无人能看见的灰芒破空而去,瞬间钻入了净水壶底,在那一扇那间,整个西里亭似乎一瞬间万籁俱寂,死一般的平静,而后一刹那又恢复了原状,只原来尚能察觉到一丝冰寒,却消失了踪影,西里亭仍旧是郑家的祖坟重地,同往常一样安逸平和,无人打搅。 吹箫转身,御空飞行,朝着丹正派疾驰而去,经过大雍之时,殷家大宅中准备扶灵归家的殷高氏浑身一颤,脸上露出神经质的喜悦来,她缓缓的闭上眼,抬起手搭在大丫鬟凝碧的手上,一改近日近乎疯癫的状态,恢复了往日的仪态。 ——‘不出三年,郑氏必亡!’ 后荆国大雍山河志记载,神宗十八年正月初九晚,有异景降宕霞,须臾间,天地乍亮,空浮五字,莫如朝霞,游龙走月,浩然当空,乃苍天之警示也! ——掩耳而亡荆 此句一出,荆国上下莫不震动,荆皇连夜叫人开天坛祭天,以告慰天地,正身律己,每日只食清水米饭,听政于荆午门外,四方举子、布艺有告者,皆可入内。世人都以为苍天之警示意为:皇帝若是闭耳塞听,荆国必亡。 然荆皇是怎么认为的,旁人却不知,那宕霞山鄞山寺主持师弟聪能于次日无事便匆匆往宫中递了信儿,只一页纸,荆皇看了,默然不语,许久,长叹一口气,眸子中闪过冷光。 掩耳,掩同关,耳,合起來便是郑字,表面上是告诫为皇者,广开门庭,虚心纳谏,实则是在说郑氏亡荆啊!聪能送来的便是三算先生的解文,上面便只有一句话,苍天示警,在人也。 如此再明白不过了。 自古为皇者多有疑心病,且郑氏显赫八朝,朝中根基甚稳,可谓权倾一朝,昔年,郑氏对荆皇室忠心耿耿,然富贵至今,当朝郑氏子弟也多有高傲之心,荆皇早有提防之心。此事一出,更是下定了荆皇除掉郑氏的决心,此事之难,超出想象,荆皇愁眉,然自打出了苍天示警之事之后,郑氏仿佛得罪了鬼神,族中事端接连不断,年幼儿孙竞相夭折,不明缘由,老者多染疾病,当朝者时运不佳,治下不安。 荆皇见此情景,更加确定了‘苍天佑荆,郑氏该亡’之信念,对郑氏的打压更是严重,神宗二十年,济北王挟先祖拥立之功,骄益盛,自恃功高专横跋扈、骄恣贪暴、横行霸道,暴虐无常,不守为臣之道。荆皇列济北王判欺罔罪13条,僭越罪9条,残酷罪28条,贪婪罪21条,济北王刺毒酒自裁,郑氏抄家,嫡子孙流放寒苦之地。 寒苦之地多贫苦,多疾病。不出三年,世间再无济北郑氏嫡系一族。 待郑氏嫡系最后一人拿破席子裹了葬在乱石岗之后,殷高氏收到了派去人回的信儿,当场大笑三声:“苍天开眼!”随即,喜极攻心,当场便厥了过去。 而此时,吹箫全力在约定之时以前,赶到了丹正派,林寒树已等得焦急无比,见吹箫御空而来,未及斥责,便间这人胸前殷红一片,吓了一跳,再也说不出什么责备的话,忙叫人收拾了屋子,方便吹箫调息。时不待人,吹箫也不敢多调息,只压制下阴煞,便匆匆跟林寒树一起赶往探弯海。 不知前路还有何事在等着他呢? 第25章 天劫 中林州府志岛,仓周澜珈临海而立,忽而,一个人影从远处破空而来,他皱起眉头,须臾又放下,待那人近了,忽的跳下法宝,单膝跪下行了一个礼,递出一个玉简:“主子,下林传来的消息。” 仓周点了点头,接过来,神识一扫,里面的内容便一览无余,看完他便笑起来,一手把玩着玉简,眯眼:“这倒是有点子意思,叫殷老妖知道了,也不知是个什么感想?”他的语气是颇为玩味的,可惜遗憾的是,这会儿子,消息可不能叫那老妖怪知道了。那老妖怪,甭看活的够久,压根就是个石头脑子,可怜平素俱只知该疏解的疏解,从不知情爱的滋味,他压根就缺了这根弦!若真叫他知道自己的宝贝疙瘩给旁的人看上了,小意体贴的对待着,到时候这蠢物真拈酸吃醋起来,指不定发什么疯咧! 仓周手下微微用力,便想将玉简毁掉,然,他又转念一想,就收住手了,殷老妖现在的状况是不适合发疯,可待他好了,再把这东西给他看,岂不有趣?那家伙,性子又臭又硬,也不知怎地得那么多女道友的厚爱,巴巴的盼着他的垂涎! 吹箫自以为阿玄逝去,却不知这其中内情,那殷玄黄的转世肉身,本没有那么快的损毁,可偏生他元神离体,本体身为开天圣宝‘玄黄石’哪里又是那么好压制的!前些日子,仓周澜珈临时有事耽误了行程,就叫玄黄石的气息露了出去,这可谓是重宝出世,闹得那叫一个天翻地覆,从玄黄石藏身处开始,方圆百里金光闪耀,红霞万丈,冲天气势,如此大的阵仗,怎么能不引得各方人马全全出动?中林几大势力,正欲岛、擎天宫、昆药谷、飘渺阁、生龙潭、净刹会,领头的俱是大乘期初的老祖宗,虽然仓周澜珈乃大乘后期的大能也,可架不住人家人多啊,他自己一人如何顶得住,只好匆匆叫殷玄黄元神归位,阿玄强行转世本就有些损碍,若是平时,闭关一段时间便是了,可如今这形势,他如此能静修?一番打斗之后,人是打退了,阿玄的问题倒是更严重了,两人值得找了个安稳的地界叫殷玄黄闭关稳定心神,重新契合灵肉。 而仓周澜珈这个倒霉催的,源于自己的失误,只好认命的给阿玄护法,顺带还得接受他的颐指气使,叫人去暗地保护阿箫,别叫那心肝宝贝受了伤,嗯,顺带的,还要交上来一份跟踪报告。 这跟踪的人没过几天便有的写了! 不说别的,就写那日吹箫和林寒树及时赶到探弯海,正巧赶上上船的事儿,因吹箫报仇耽搁了行程,待他们到的时候,还有半个时辰,船便要开了。这船大约高百丈,通身乳白,犹如玉做的一般,但凡修士,都要老老实实的走踏板打入口上船,旁的地界那是有结界的,是以,整个大船就这么赤果果的晾在海上,唯入口处守着两个身穿紫衣的男修士。两个修士容貌英俊,吹箫看不出修为来,这就是说这两人的修为比自己要高得多的意思了。 每个人两枚中品灵石,高价!在下林这种灵气稀薄的穷山僻壤地儿,不少修士俱是攒了许久才有的。吹箫自然是不愁,他那玉简里,便宜师父留给他的那可是真不少,当然,他不会是傻到无比豪迈的一下子拿两块中品灵石出来,他一个没有门派的散修,去哪里找到的中品灵石。 于是吹箫毫无压力的掏出了两百块下品灵石凑数,两个守门的男修士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递给他一个牌子,便放他过去了,当然,吹箫不难看出,那眼神里面带着一种优越感和怜悯。实际上,这两个修士也从未想过,虽然知道下林的修士穷,可没想到会穷到这种地步,中品灵石都少有,这一路上有多少人用下品灵石缴纳船资的他们都记不得了,总之数目对就是了。 既得了牌子,吹箫和林寒树便踏上了甲板,此时的甲板上已经熙熙攘攘的有了不少修士,三三两两的见礼,更有相熟的结伴,甚至还有心痒斗法的,吹箫从未见过这么多的修真者,一时间新奇无比,低落无比的心情也好受了一点,尤其是那些子比斗的,更叫吹箫注意。因他学的跟旁人都不同,所谓知己知彼,他看着也受益。就一般而言,五行类的招式功法修士以自身灵气引动便成,比如召雷,雷系灵根的术士,只需付出灵气便可直接招来雷电,但吹箫若是用,就需得靠阵法了。不过,五行法的运用本也不是他的强项。阿箫的强,强在精神法阵,你想想那封神榜里的奇门遁甲便也是了,若你进了阵,不知出路,踏错一步,便有水来淹你,火来烧你,剑来刺你。实际上呢,那一个阵法里除了设阵的物品就是什么都没有的,可要是有人入了死门,便真的死了,这就是精神法阵的可怕之处。 吹箫提起精神看了一会儿,便预备回房休息,可刚走两步,他便听到‘嘤嘤嘤’哀戚的声音,哭的好不伤心,好不难过,凭白的叫人心都揪在一起的感觉。吹箫停下了脚步,然后他发现身旁不少的人也都停下了正在做的事情,往甲板下面看去。 很快,大家便找到了哭泣的人,原来那岸旁的一块礁石上,正坐着一个小娘子,一身粉色纱衣,乌发如云,虽看不清脸,但那股子娇娇弱弱的气质却遮掩不住,这小娘子正遮着脸哭的悲戚着咧! 甲板上便有人按捺不住了,便冲底下叫嚷:“喂,女道友,你为何哭啊?” 那小娘子听到声音,抽泣了两下,拭了拭脸上的泪痕,方才抬头,这一抬头可叫众人惊艳了,吹箫曾听人形容美女,说她们‘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如今一看,可不就是说眼下这个女修士吗? 那女修士见许多人看她,便咬了咬唇道:“我同师姐妹们走散了,灵石俱在三师姐哪里,如今没有了船资,便上不了船,去不了中林,这可如何是好?” 众人一听是这事儿,怜悯的、同情的的多,冷眼旁观的也不少,自然这里面多为女修士。那些子腰包肥硕的男修士便立时有慷慨解囊的,有些人见有人出头,便自然的退了回去,更有一些‘极其热心肠’的修士为了谁付船资争执的面红耳赤的! 林寒树看着那几个争着付灵石的人,便有些不屑:“这些人真打量着旁人都是傻的,这肚子里盘算着什么主意还道人看不出来吗?这女修士既说了身无钱财,即便是上了船,穿上吃穿用度也俱是要灵石的,若依着他们,那可不任由他们作为了?!” 这个中缘由,吹箫自然也看得出来,他沉吟了一下,一言不发的走到守门修士那里,又递出两百块灵石:“这位道友的。” 修士收了钱,就递给女修士一个牌子,那女修士感激的朝吹箫行了个礼:“多谢道友慷慨解囊,这份情镜亭铭记于心,待寻到师姐,灵石立马奉还。” 吹箫笑而不语:“归还却不用了,只怕在下日后自有仰仗道友的时候!”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轻轻明明,诚诚恳恳,半点也没有淫欲之色,仿佛在说一个不久的将来。 那女道友微微愣了一下,施了个礼便后退了。几人见争执的这段时间,叫旁人捷足先登了,很是悔恨了一会儿,可现在人已经走了,便也各自散开了。 一旁的林寒树从吹箫递出灵石的时候便面露一种暧昧的神色,待那女道友离开,方才飞快的闪到吹箫身旁,用肩膀撞撞他,调侃:“这女道友如此颜色,吹箫莫不是看上了不成?” 吹箫侧头,默默的看他一眼,嗤道:“我便只有这点子品味,看上一个男扮女装的男人?” 男人?!林寒树瞬间转头去看那叫镜亭的修士,扭得脖子都像是要乱掉,半晌,他才用纠结万分的声音结结巴巴的道:“那怎么会是一个男人?!!怎么可能是一个男人?!!不对,若那是一个男人,吹箫为何要替他掏两枚中品灵石?那可是不小的数目啊!” 提到这茬,吹箫疲惫的揉了揉眉心,透出一种悲哀无奈来。这种表情太过复杂沉重,那林寒树便住了嘴,不再问。两人安安静静的回到了各自的房间。 盘腿坐在床上,吹箫闭了闭眼,若预料的没错,此次的行程定然不会顺利,怪不得老祖宗千叮咛万嘱咐的,说是动人祖坟的事情万万不可做,此次天劫来的可真快呀! 但,他不会认命!这是他应了娘亲,又离了阿玄方才换来的路,无论如何,都要走下去!且,这危机中也并不是一点生机也无! 第26章 嗯,脱衣服神马的 吹箫灵觉向来灵敏,他自打上了这船,他便有一种隐约的感觉,一种无来由的焦躁,叫他难受的很。这是上船之前没有的,所以吹箫能断定,此次行程必定不会顺利了,这是他的天劫,那吹箫便躲不得,因为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下一次来的时候可能会更加的致命。 而那个穿女人装的男修士周身生气环绕,浓烈的很,这便是有大机缘的人!吹箫把此次渡劫的希望压在此人身上,这种先让别人欠人情的做法,他是轻车熟路的,代价不过两枚中级灵石,对吹箫来说,他现在还真不缺这东西。 他现在所能做的,便是在真正的危难来临之前,做尽可能多的准备,首先要把自己的身体养好。因为两大洲之间的海域情况复杂,气场不稳定,四级紊乱,且乱流、暗礁分布密集,从下林到中林直线距离只有一个月的路程,行船差不多要走四个月的时间。对于修道者来说,四个月也不过是闭一会儿关的事情。 吹箫足足调养了两个月才出的屋子,他体内的阴煞被重新压制住,老老实实的潜伏在五脏中不再动弹,可他的身体终究是有些损伤,原本健康莹润的脸颊消瘦了下来,泛着一股子不正常的苍白。 闷了两个月,吹箫也打算去甲板上吹吹风,看看这西南海,海上的景色非常不错,满眼蓝,上下起伏着,偶尔有海水撞击在一起,便激起漂亮的白色的浪花。视野间一片开阔,没有什么遮挡,这海淡定的很,仿佛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不能撼动一样,叫人连心胸都忍不住放开,只觉得一片豪迈和激荡。 此时的甲板上闲人已经寥寥无几,吹箫不经意的扫视了几眼,便看见了一个带着乳白色生气的身影,正是那男扮女装的修士。他打扮没有变化,头上梳的垂鬟分肖髻,插着两把姬柳然慧心累丝珠钗,仍旧是一身粉色齐胸襦裙,套纱衣袍,完完全全一个貌美小娘子的样子。他正站在船头,海风吹来,带起他乌色发丝飞舞,更显得衣裙猎猎,飘飘欲仙。 好好的男儿为何要装作女儿?且你看他微蹙眉头,扬手抚发,全然都是女子的柔美,一点男子气息也无。吹箫便多看了两眼,这两眼便叫女修士察觉了,他侧头看过来,眼神中带着犀利和告诫,然那神情一处到吹箫的脸庞,便顿时柔化,他犹豫了一下,见吹箫仍旧神情柔和,便扬起一个灿烂的笑脸,疾步而来,虽然走的急切,可你看他那身型,双肩自然下垂,脚步轻盈,行不动裙,身姿款款,袅袅而行,端的是仪态万千,叫人怜爱。 “镜亭见过道友。”那修士走过来施施然行了一礼,自然是女子的仪态。他此番动作并无半点矫揉造作,优雅有礼到仿佛刻在骨子里一般。吹箫就忽然明白了,他并不是‘男扮女装’,而是打心里就认同自己是一个女人,用前世的话来讲,站在他眼前的,就是一个伪娘! “道友有礼了。”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选择,他也犯不着去说什么,因此吹箫脸上半点异色也没有,也还了一礼。 倒是不远处几个人见着吹箫跟他说话,眼含异色,交换了一个眼神。一个人肆无忌惮的指着吹箫嘲笑:“瞧瞧,又一个被这妖人迷惑的傻子!呀呸的,分明是个男人,却硬要穿女人衣裳,做女人姿态,世上怎会有这种男人,真叫人恶心!丢咱们男人的脸!”周围多时应和声着,他们大声交谈,半点避讳也没有的,越说越过分,也越发的低级,到最后连‘说不定就爱男人的滋味’这种龌龊恶毒的话都讲出来了。 就着几步路的,都是修士,哪里听不到呢?这些人目的便是就是要叫吹箫听到!吹箫倒是没什么,只下意识的看向镜亭,这修士倒是看不出什么情绪来,似乎充耳不闻,颇有些波澜不惊的意味。 吹箫便有些赞赏了,那镜亭看了吹箫一眼,见他眼中并无厌恶退避之意,心中便微微松了一口气,看着吹箫满眼认真:“镜亭多谢道友资助之恩,只现下镜亭麻烦缠身,境遇不佳,恐怕无法偿还道友了,但镜亭发誓,若有机会,定会偿还道友恩情!” 吹箫就笑:“你既有这份心,我便候着,总归有实现的时候。” 镜亭听他如此直言不讳,先是一惊,继而一笑,暗道这人倒有些不同,旁的人若是听他这般说,不是意思意思的推说不用,便是不信他的说辞,以为是推脱之言,偏他坦坦荡荡的认下来,直语自己付出表示要有一天得到回报。 镜亭微笑起来,这人若真的不同,自己是否可以求得一解?他微微侧了侧头的观察吹箫,而后诚恳的道:“在下有一事不明,可否请道友解惑?” 吹箫洒然一笑,颔首:“有何不可?” 镜亭眼睛亮起来,深深的福了一礼:“道友,请随我来。” 吹箫也不问什么,便随着他去了,两人就进了船舱。 而两人不知道的是,就在甲板上他们二人视线所不及之处,蹲着一个身着黑衣,面无表情的英俊男人竖起耳朵,把两个人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你说这人吧,他偷听还不算,居然还用手一笔一划的把内容记下来封进玉简里去了。待二人离开之际,这人本是想跟着的,但随即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微起的身子又缩回原位,把那玉简掏出来,认真的做了修改。原本是非常写实的风格,格式为‘西门吹箫说,伪女人说’+内容,他给加了几个形容词,瞬间完成了从议论文到抒情文的转变,格式为‘西门吹箫温柔的笑着说,伪女人含情脉脉的看着西门吹箫说’,写完了,他似乎有些满意了,认认真真的将这些话封进玉简,放进怀中,尾随着二人的气味而去。 吹箫随着镜亭到了他的房间,两个男人本也没有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事情,吹箫便毫无心理压力的进去了。 镜亭请人坐下,给倒了茶,全了礼数,便直接开口了:“镜亭有一事不明,请道友如实相告。” “请讲。”吹箫听他如此严肃认真,便以为真的是了不得的大事了,便正襟危坐,身体微微向前,做出倾听的姿态。 只见那伪娘为难的蹙起眉头,粉唇微启,不好意思的问:“在道友看来,镜亭到底是男还是女?” 呃,这是个……深奥的问题!吹箫不由有些无力。 那镜亭似乎也明白吹箫的心思,便急急解释:“镜亭自记事以来便跟师父两人一起在望海谭修炼。以往我都是随师父一起历练,这次是我近百年来第一次离了师父出望海谭。可打小师父便告诉我我是个女子,他会买漂亮的衣服给我,教我梳头,教我打扮,教我仪态。可怎么这一次,我就从女子变成了男子了呢?” 镜亭的语气是那么的困惑,还隐藏着深深的无措,他是真的觉得事情太过荒谬,叫人难以理解。吹箫就有些瞠目结舌了,这镜亭究竟是遇上了一个什么样的师父啊,居然会把一个好好的男孩子当女孩子养!叫他从心里彻底的以为自己是个女人,吹箫可以想象他师父究竟有多小心翼翼的不叫镜亭有一丝一毫怀疑自己性别的可能。 “你从来都没有见过男子或女子的身体吗?”吹箫很不可思议,修道者,本就没有凡人家对女子的束缚那么重,修士斗法衣衫破裂的时候多了去了,就是同门家修炼外家功夫,男人练到气血沸腾出,退了衣衫光着膀子也是常有的,怎么可能从来没有见过! 镜亭更加不可思议:“难道会有男子或女子不穿衣服的吗?” 吹箫一噎,不由对那个变态师父生起一丝敬意,这得多费心才能办得到啊!捏了捏鼻梁,吹箫无奈,他扬起脖子,指着自己凸起的喉结:“这里,只有男子方才有,女子不显。女子胸前会隆起,大小因个人体质决定,而男子则是平坦的。”吹箫毫不避讳的看向对方明显平平的胸部,“你有吗?” 镜亭缩了一下肩膀,呐呐的道:“师父说我还小,以后会有的。” 吹箫恨不能立时见见那个极品师父:“女子自十一二岁便会开始发育,你如今也有百岁了吧?” “再有半月便整一百岁了。”镜亭看起来沮丧极了,又很受伤,他想不通师父为何要骗自己。 吹箫只得下最后一击,他毫不雅观的指指自己的裆部:“男子这里与女子不同,男子是这个形状的。”他用茶水在桌上画了两个鸡蛋夹着一根油条,问,“你可有?”女子的他不好意思画,就这样了。 “……有!”镜亭彻底绝望了,他喃喃的道,“我真的是个男子?师父骗我?”很显然,后面那个事实对他的打击更大,他恐怕不是不愿意相信自己不是女子,而是不相信他师父骗人。 半晌,镜亭鼓起勇气看向吹箫:“道友,能否脱了衣衫叫我看看你的身体?” 吹箫蓦然,怎么解个惑还要卖身的?不过,看眼前人这么热切,也好叫他死心:“既这样,你便也一并脱了吧,对比个清楚,也好彻底断了念想!” 尾随而来的黑衣男子恰好听到脱衣服,他神情一滞,随后掏出玉简,写上了几句话:“两人共入一房,裸身而处。”后面的事情,男子深深的觉得非礼勿视,便自觉离开了。 第27章 危境 那日两人都除了外衫,只余下身亵裤(类似于四角沙滩裤),镜亭仔仔细细的对比了两人的区别,终于死了心,他真的是个男子! 既然知道自己是为男子,镜亭也不是那种扭捏拖沓的人,当下便不愿再穿女装,吹箫此时到觉得此子心性不错,一个人的人生观一朝之间全部颠覆,他却能立马稳住心神,当机立断着手改变。且,你不得不说,这人还真张了一张好脸,吹箫从本质上来说,他还真有那么点颜控的意思。于是,秉着好人做一次也是做,两次也是做,便借给他两套男装,还教他如何改掉女子习惯。 镜亭骨架小,吹箫的衣服倒有些不合身,不过这也难不倒他,从小被奇葩师父当女子养,会点子贤惠女必备技能也是理所当然的,他把衣衫改小了。 过了几天,镜亭已经和吹箫熟稔起来,吹箫也知道了一些他的事情,他此次出门因师父练功出了岔子,须得‘万泉涪陵丹’的丹药方能救治,这万泉涪陵丹乃五品丹药,属中品灵丹,原料自是不简单,其他几味药宗门中都齐全,独最珍贵的一种碧涛佛草缺乏,宗门一面派人到各处重金购买,一面派出弟子历练,中间便有寻找碧涛佛草下落的任务。镜亭忧心师父,便随着其中一个队伍出来找寻。可不巧,这队伍中间有一个叫做刘建云的师兄,如今已有心动初期之境,人也一表人才,对他颇有爱慕之意,可被镜亭称为三师姐的柳燕霞却心仪刘师兄。因她一路上对镜亭颇为照顾,镜亭便也没有怀疑什么,当日事有从急,便将储物袋交予她保管,谁知转眼便不见了三师姐人影,也不知她回去怎么说的,那一行人便没有等他就自行离去了,惹得他连上船的船资也没有。 本以为三师姐事出有因,上船之后,他便找寻同门,好不容易打听到了,却在门外听到三师姐的挖苦嘲笑,瞬间他便明白了事情原由。伤心过后,镜亭便敲了房门,要师姐吧储物袋还给他,倒被三师姐辩称自己并没有拿,还委委屈屈的明里暗里暗示自己诬赖他,镜亭不耐这些事,二话不说,转头就走。事情到这里还没有完,这三师姐许是觉得镜亭好欺负,甚至硬闯他的房门,警告他不要乱说话,机缘巧合之下却看见了他的身体,自此船上便有了他是个喜欢男扮女装的妖人这样的话,且越传越烈。如今,惹得同门都不跟他来往了,俱是怕招惹上恶名,甚至那刘师兄还奚落了他一番。 镜亭都平淡的说着,倒不是多在意的样子,吹箫问他,也笑笑的说:“那些人与我有什么关系,他人辱我、诽我、侮我,我若不在意,又有谁能伤我?” 自此,吹箫便觉此人心胸不一般,到有几分禅境,对他也就多了几分敬重的意思。镜亭每日跟在吹箫身后,学做男子,开始还颇有些不伦不类的样子,就像是戏文里那些偷穿父兄衣裳扮作公子出游的小姐,可他终究是个男子,刻意压制女子行容之后,也终是多了几分男子气。 如此又过了十几天,离镜亭百岁生日便只有一天。这日,吹箫盘膝打坐了一夜,待日出之时,原本平静的心境却冷不丁的荡漾起来,瞬间将他从清澄之境中清醒,再试着入定,却也不能,心中总是不得安宁。他也不再强求,遂去了甲板吹风,然,待他看见视野中的第一人之时,脚下便是一顿,心中一沉,暗道终是来了!你道如何,那中年男子摸样的修士脸上已然覆上了一层淡淡的青灰色雾气,这便是死气了!这修士并无受伤,呼吸间轻缓有力,也不是有病的,吹箫就有了不好的预感。他环视四周,但凡目之所及之人,脸上多半都有附着死气,唯有寥寥几人死中存生。 这便是意味着,有一场祸事,将要降临在这船上,且这船上大半的修士都躲不过。微微吐出一口气,吹箫反身回了船舱,寻着林寒树和镜亭以后,吹箫端详二人半晌,此时他已经很难看出林寒树的气运了,因两人结义,关系紧密。倒是镜亭,周身除了生气暗淡一些外,竟是半点煞气、死气也无。 “有些事,我不便说的过于清明,若你们信我,便从现在开始,我们寸步不离。大哥,若不留意走散了,别来寻我,自找镜亭,且呆在他身边!”吹箫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再凝重不过,林寒树和镜亭虽不明缘由,但却也知道吹箫不是无的放矢之人,便应了下来。而后,吹箫便寻到了船上的杂物管事,用灵石买了许多耐饥的食物以及清水,还有疗伤、避毒等丹药,林林总总的,只要是吹箫觉得能用上的东西,便都准备了三份。 这可花费了不少,引得那杂物管事另眼相看,没想到这不起眼的小修士竟还听富有的,眼睛一转,他便起了贪念,在这船上的时候,碍于宗门规矩,不的比斗、不得害人性命,但若这些人下船之后,生死宗门可就管不住了。到时候……嘿嘿。 吹箫只觉得身上一凉,眼神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那管事,嘴角便勾起一个笑来,暗道,你活不活的过明日还在两说,到如今还在打歪主意,只盼得那些花花肠子能救得你一命!虽这样想,他仍旧礼貌的到了告别。 如今,在这海上,一路行程都风平浪静,若出事,也只有几种情况,一是天灾,这船既在中林下林之间来回近五百年,那普通的天灾自然奈何不了,必定是非同寻常的灾害;二是人祸,若有大能在他们经过的路上斗法,殃及鱼池,也属无奈倒霉;三来便是妖兽为祸,听大哥说,这船是中林海外第一大宫吞海宫的营生,每次派出二十艘,分别往其他大洲接人,每次都有两名元婴高人压阵,且也与海中霸主有所协议,一般不会有不开眼的妖兽来范。若真有妖兽来范,那多半就是不服海中霸主的妖族大能。 总之,现在他们需要的物品,避水珠是最好的,能形成一个两丈左右的圆形空间,若没有避水珠,敛气珠也是可以的,含在口中,便能在水中呼吸。今晚,恰好有一个换宝大会,可隐匿参加。 吹箫笑了笑,寻了旧衣服,叫镜亭做了三个够遮住脸的带帽斗篷,辰时左右,便踏进临时作为换宝阁的小厅。此时厅中已经熙熙攘攘有了不少修士,有兴趣以物换物的,便寻一个地方,将物品摆放在身前,等待看上的人上来交易。 吹箫领着林寒树和镜亭交代他们所需之物,便随意的看,倒真还叫吹箫找到了一枚敛气珠,二话不说,用了一枚中品灵石买了下来,他想了想,把敛气珠给了林寒树,叫他拿着。自己的天劫怕是没有那么容易过,一枚敛气珠,恐怕也起不了什么作用,且他虽带着林寒树,却也没有几分保命的把握,只不过若是将他放在外面,恐更难活命,此次也是自己连累了他。这次,能不能平安渡劫,全看是自己的天劫厉害,还是镜亭的气运更强大,给了他,也多一份活命的机会。 吹箫接着找寻,许久都一无所获,倒是镜亭看上了一个玉佩样的低阶法宝,对风系的术法有不错的抵御效果,那修士不愿要灵石,提出想换一样水系法宝,镜亭想了想,取出那姬柳然慧心累丝珠钗,这姬柳然慧心累丝珠钗品级比那玉佩要高一截,那修士想了想,便加上了一枚避水珠。 如此可叫吹箫大喜,对镜亭的生机更有了几分盼望。得了想要的,吹箫也不想在此多费功夫。三人便转身离去,然就在他们走出小厅的档儿,忽的听到‘砰’的一声,随之而来的,便是大幅度晃动的船体。 来了!吹箫匆匆嘱咐林寒树:“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事,不要离了镜亭左右!”有侧身快速对镜亭道:“现在你便什么都不要想,只靠本能去做,我二人依你而行!” 船体仍旧在不停的晃动,时不时便能听到一堆器皿碎掉的声音,整条船上的灯火一夕之间全部寂灭,黑暗里只有船体发出的不敢负重的咯吱咯吱声,平添一股子不祥! 须臾,原本剧烈晃动的船体渐渐的安稳起来,一时间倒也平复了许多,灯火便渐渐的点起来。 镜亭皱起眉头,便往甲板上走,吹箫和林寒树立马跟上,此时甲板上已然站了不少人,俱在交头接耳的讨论出了何事。只见天地间一片乌黑,飓风卷起狂狼一波波的打向船体,将船掀得老高,雷龙在天空张牙舞爪的划过,沉闷的叫人心惊。 吹箫抬头,便看见两个身穿深蓝色袍子的修士,一男一女立在船体上空,结出手印,显然在维持结界。 镜亭望向天际,雷龙闪烁的地方,在看看船体结界上流转的灵气,断然扭头,对着吹箫和林寒树道:“我们跳下去。” 听得镜亭如此盘算,吹箫打断满脸惊骇不解的林寒树,简短的道:“听镜亭的!”然后便拽着他跟着镜亭在旁人看傻子一般的眼神中,跳入了海中。结界只出不进,倒也没有阻碍了他们。而不久后,一个黑衣男子也跟着三人跳下海去。徒留下一堆不明所以,大声嘲笑奚落的待死人群。 死气已然悄悄加深了颜色。 第28章 原来如此 镜亭跳下去的瞬间,便用了避水珠,恰好将三人照在里面,海水自动饶过避水珠形成的结界,镜亭控制着它飞快的往海洋深处潜去,且不停的远离船只。他脸上的神情苍白而凝重,似乎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要来了。 吹箫在旁从师父的玉简中扒拉出三样东西来,俱是防护类的法宝,一件为法衣,一件为护心镜,另一件则是一个小鼎,如今他刚刚过了开光期,修为是其中最低的;其次便是林寒树,融合期;而镜亭反而是他们中最能耐的,心动大圆满。这三件东西便是他准备的,适合各自境界的。现在并不是多话的时候,他只把那小鼎塞给林寒树,简短的嘱咐:“炼化他。”再把那护心镜给镜亭,而自己则炼化了那法衣罩上。 手里拿着一件不俗的法宝,林寒树简直是一头雾水,今夜发生的境况太过快速,同行的二人究竟在忙什么,他一概不知,仿若牵线的木偶,徒劳的跟着。就像现在,他手里握着那光芒闪烁,看起来就不是凡品的法宝,高高扬起的眉头,一串子的问题接连问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我们要在这种天气跳海?!船上岂不是安逸的多?这法宝给我又是什么境况?吹箫,大哥这里有护身的法宝,尚且用不着,你还是自己留着吧!镜亭这是要做什么?我们离船已经够远了,还要……” “那船上的人会死。”吹箫截住了林寒树的话,盯着他的眼睛,缓慢却笃定,“多数都活不了。” 林寒树立时住了嘴,他沉默了下来,二话不说,把那法宝炼化了,方才问:“怎么回事?” 这次回答的是镜亭,就在方才他炼化法宝的当儿,吹箫替了镜亭掌控避水珠,叫他也把护心镜收为己用:“外面的风暴并非纯粹的风雨,是‘湮灭风’的前兆,它离那船不远了!” 湮灭风!吹箫和林寒树俱是倒抽了一口冷气,湮灭风通俗点说,那便是灵气风暴,具体由来如今谁也无法说清了,只知道一点,风暴中的灵气无法被人体吸收,五系俱存,相生相克的同时,数量又不对等,因是在海上,水灵气自然居多,这种不平衡变成了极致的危险,若有一点不对,灵气风暴随时可能发生爆炸。若待到湮灭风达到鼎盛的时候,整片海域到处都会充斥着凌厉暴虐的气息,犹如成千上万的刀子绞在一起飞舞,切割着所经过的一切。到时候灵气风暴就是一个漩涡,它会将经过地方的所有灵气,不论哪一系的,通通吸走,包括使用灵气的人或者物,然后把他们通通都绞碎。 而非常不凑巧,他们行船的动力系统便是使用灵石的法阵,再加上船上到处都有实用的生活类阵法,甚至此时还有两个元婴期的高手在用法术维持船体的安全。镜亭临走时提醒了那两个元婴修士一句,也不知对方信了没有。若是信了,叫船上的人自行求生,说不得还有人能在湮灭风的肆虐中活下来,若是不信,那么—— “船上的人会死!”林寒树低低的道,他转头看着已经开始翻涌起来的海水,脸色有些苍白,他紧紧的抓住手中的小鼎,“或许不止他们,我等也凶多吉少。” 镜亭重新接过了吹箫手中的避水珠,珠子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往下沉去:“道友,不必惊慌,湮灭风才刚刚兴起,只要我们潜入海底深处,倒也无碍。” 林寒树止住了林寒树的追问,只快速而沉稳的道:“如今我等遇险,得有个章程。镜亭修为最高,又是水灵根,支撑避水珠之事便交给他,若是有凝气丹,不管多少,通通交予镜亭使用,他的灵气万万不能断绝。待湮灭风经过,务必将所有灵气通通敛入体内,不得泄露出一点,到时候那避水珠便也不能用了,剩余的我有法子。” 林寒树听着,只提了一个问题:“如今我们在海下,如何能得知何时方为敛息的时候?” “我来通知。”镜亭挨个看了吹箫和林寒树,认真的不得了,“若我说‘敛息’,那你二人便立时照做,半点不得耽误!” 如今我们周遭的海水已然激荡,待湮灭风到来,你又如何能探知?林寒树刚想问此话,镜亭便像是看穿了他一般,淡淡的到:“我能感觉的到!” “从此处到海面足足有三千丈了,你便是心动大圆满,神识也触不到海面!”林寒树皱起眉头反驳。 镜亭还想说什么,便被吹箫打断了:“大哥,我信他!记得我在船上说过的话吗?不管镜亭做什么,听他的,跟着他!” 林寒树张了张嘴,看着吹箫沉静的双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好!我虽不信他,但我信你!” 吹箫笑了,然后从玉简里掏出三个大大的皮质口袋,每一个口袋都够两个人钻进去,这口袋通体看不到一丝一毫的针脚,浑然一体。吹箫开始朝里鼓风,口袋慢慢的鼓起来,成形了一个大大的气囊,吹箫拿绳子将气囊口绑起来,放入玉简,再拿过另一个。 “是尘沙鲸的皮,刀枪不入,遇水可沉,防御力可抵元婴期高手全力一击。我做了三个,待镜亭收避水珠之前,我三人就钻进这袋子。这是三截子尘沙鲸的软骨,最是坚硬不过,用它把口袋从里绑住,彼此相连。我等在气囊中转为内息,静待湮灭风过去。这是唯一的法子!” 三人彼此对看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凝重,此法在海底固然能抗住湮灭风威力减小的肆虐,可别忘了,这海中还有海妖兽。如今,他们可以用灵力遮去波动,慌乱的海兽也不会过于警觉,到那时,所有灵气都不能使用,保不齐,就遇上哪一种凶残的海兽,葬身妖腹。可事到如今,三人也别无他法! 避水珠又往下潜了许多,如今已经到了五六千丈的深处,镜亭忽的抬头,道:“来了!”三人对视一眼,便默契的行动开来。 一息之后,避水珠的空间被收回,三个彼此相连的气囊出现在海水中,随着海水的波动而移动。三人在气囊中也随着海水的翻动而翻动,滋味着实不好受。 也不知翻涌了多久,海水终于慢慢的平静下来,吹箫也有所察觉,直到镜亭传音:“湮灭风过去了!待我将避水珠取出,我们便可回到海面。” 吹箫终于露出一个笑来,他知道自己赌对了!若不是镜亭,这一次他恐怕就葬身大海了。然而,还没等他彻底的放松下心情,身体便被剧烈的撞击了一下,尚未等他反应过来,又是狠狠的一击,他甚至感觉气囊被上下挤压了一下。 吹箫的气囊被袭击了,被一只五级尖枪鲨,此种海兽身体为长蛇,唯独鱼头处有一杆又尖又长的利枪,湮灭风结束,它侥幸逃过一劫,消耗了打量的能量,急需觅食,然后便看到了感受到了三个气血旺盛的食物。 此时镜亭已经从气囊中出来,开启了避水珠,眼见那只海兽锲而不舍的追着装有吹箫的气囊又是刺又是咬,身上立时杀气毕现,也顾不得在海中,他一个心动大圆满抵不过同级的尖枪鲨,捏了个手诀:“翻海印!” 顿时周遭的海水形成一个巨大的手掌带着无尽的威压朝尖枪鲨抓握而去,那海兽感受到危险,蛇身灵巧的一摆,便躲过了这危险的一击,眼中凶相毕露。蛇尾一甩,便朝镜亭冲去,路过吹箫的气囊时,毫不犹豫的刺了过去,它依然有人类的神志,自然知道方才那个有能力伤他的修士在乎这小玩意里的修士。 在镜亭大变的脸色中,吹箫所在的气囊已经承受不住接二连三的打击,瞬间破裂,吹箫的身型顿时淹没在海水里,没有避水珠,单单在海下的巨大压力就瞬间将他全身的细小血管压破,一团血雾在海中蔓延。 镜亭眼睛瞬间红了,操纵着避水珠便要往吹箫那里冲去,然,那尖枪鲨却横在了他的去路上。吹箫的生死不明叫镜亭怒火冲天,周身血液都仿佛燃烧了起来,他眼中的凶光越来越盛,越来越盛! 终于,荆国神宗二十一年三月二十七日的最后一盏茶过去,二十一年三月二十八日的时间开始走动的第一刻,位于西周海底六千三百二十丈处,一道耀眼的华光照亮的海底,强光瞬间刺激了尖枪鲨的眼睛,它忍不住发出一声嘶哑的声波,巨大的身躯犹如濒死的泥鳅,无章法的剧烈扭动。然而,尚未等它适应这光芒,头部便爆出一阵血舞,一只苍白有力的手穿透了它的鱼头,然后缓缓抽出,任由尖枪鲨的尸体沉下去。 此时的镜亭也顾不得适应自己的新形象,微摆鱼尾,便瞬间出现在吹箫身边,拿出避水珠将他和林寒树的气囊罩了进去。 吹箫此时全然是一个血人,他看着眼前美丽的生物,便终于知道为何镜亭周身会有如此浓烈的生气——他,竟是个鲛人! 第29章 出关 鲛人,天地之骄子也,织水为绡,坠泪成珠。生之能戏水若曲指,躯体硬如磐石,金石所不能破也。幼时雌雄同体,百岁成年,可择一性别而生,终生不改,雄性英武俊挺,雌性娇媚惑人,其声之美,若天地之绝唱,日月之轻吟,可惑人心智,令人纵朝闻夕死也心甘。 这便是鲛人,天生貌美,武力值又高,各个从出生便是纯净至极的水灵体,天赋强到甩被修士当成宝贝一般的单系水灵根好几辈子,是以,鲛人承天之厚爱,数量及其稀少,吹箫断断没有想到自己面前居然游着一条鲛人!在上世,你去问问,哪一个男人心中没有一条美人鱼? 吹箫本想多看几眼,但无奈他受伤过重,终还是昏昏沉沉的陷入了黑暗。镜亭见吹箫昏迷,顿时大惊,赶紧过去探查,一查之下便松了一口气,索性吹箫脏腑虽然被巨大的水压挤压的破裂,但性命无碍,只需小意休养一段时日也就好了。镜亭从储物袋里寻了一颗温阳丸,而后掰开吹箫的唇,将这颗褐色的丹药推了进去。 浑身带着水渍的鲛人曲起鱼尾立着,他想了想,挥挥手去了身上的水珠,微光闪过,又变成了人类模样。他坐在吹箫身边,扶起吹箫的头叫他躺在自己大腿上,伸出一只手掌,浅蓝色的光芒微微闪烁,镜亭聚集起了纯净的水灵力,在吹箫面上虚扶而过,将那些血丝带走,不一会儿,便将他露在外面的肌肤清理完了。现在的吹箫看着可比方才血人一般的形象要好得多,除了脸色苍白,看起来就想睡着了一般。 露出一个笑容,镜亭方才将包裹着林寒树的气囊拉进避水珠,敲了敲囊壁:“已经没事了,可以出来了。” 须臾后,气囊的口袋动了动,然后慢慢的,一颗脑袋从里面钻了出来:“过去了吗?”他转头看见了吹箫,顿时惊异,“吹箫怎么了?” 镜亭顿了顿,只简短的道:“囊破了,受了些伤,不过并不打紧,修养些时日便可恢复。” 林寒树点点头,不再说话,现如今,他已然看出,吹箫并不是他原先认为的无名门派或散修子弟,单看他拿出来的那些子不俗的法宝,还有尘沙鲸皮,便可从中窥出一二来。旁的不说,单这尘沙鲸,便是海凶兽中排名第七十八位的,况成年海兽非元婴后期收拾不得,它的皮更是世间修士所求之而不得的炼器材料!身为修为最差的一个,吹箫竟如此轻而易举的拿了出来,半点没有戒心的给人,叫人不知是感激还是感叹…… 自然,救命的时候,林寒树是感激的。可等事情过去了,他又开始操心了,看着大刺刺晾在避水珠里的尘沙鲸皮,他便真觉得头痛:这熊孩子!此时林寒树恨不能拿手拽着吹箫的脸叮嘱他怀璧其罪,尤其是他们要去的中林,门派林立,修道者不知几许,争抢谋害实属寻常。 然,看着吹箫苍白的脸,他又不忍心,长叹一口气,林寒树稍有些装模作样的想,哎,做了人家哥哥的,总是要处处关爱提点幼弟,真是没办法啊。 镜亭不理会表情怪异的林寒树,只专心操作着避水珠朝海面浮去。 经过一夜的休养,吹箫已经清醒了过来,只身体仍旧有些虚弱外,生气已然流转自如了,如今生气正快速的修复躯体,照着如此境况下去,再过两三日,吹箫便可痊愈,如此速度,着实大出镜亭意料之外。叫他又高兴,又忧心,因现下虽说他们脱离了危险,但也失去了如今的方位,没有了船只的引导,他们如何才能到达目的地?你看这大海茫茫,一片广褒,望不到边际,他们周遭连一座岛屿都不曾见到。如今中林在何方向,三人俱是一头雾水,两两相看,便露出苦笑来。 避水珠漂浮在海面上,随着海水的波动起起伏伏,半点也看不出昨晚的疯狂激动。三人商定了半日,便决定朝着一个方向前进,不管怎么样,只要他们一直走下去,总能走到有人息的地方,至于是不是到了中林,只有到那时再徐徐图之。而今,他们所要做的,便是尽一切可能的伪装自己的气息,不叫自己轻而易举的葬身鱼腹。 就在他们起程后的不久,有一个避水珠悄悄的冒出了海面,那避水珠中坐着一个黑衣男人,正拿着玉简奋笔疾书,将吹箫如何如何受伤,镜亭如何如何化身鲛人,再如何如何小意细心的照顾吹箫,讲的详详细细,清清楚楚。然后,对着玉简念了句法诀,那玉简便发出一阵微光,片刻又黯淡下来。 仓周不出一刻钟便拿到了那传讯玉简,待看完其中内容,眉头上扬,拍击着石桌大笑不止:“竟叫我遇着如此有趣的事儿!”殷老妖那家伙使唤他的人护着自己的小心肝,却叫他令有收获!焕无那小兔崽子怕是要气的吐血了吧,东周镜亭好不容易转世满百岁,正当择性之时,他却偏生重伤昏迷,这百年内费尽多少心血遮掩了这鲛人的气息,又绞尽了脑汁的隔绝世人,叫那鲛人以为自己是个女孩。可,殷老妖的心上人只一朝之内便叫他前事全全化为乌有。如今,东周镜亭已然择为雄性,这焕无简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啊。不仅东周镜亭对焕无起了疑心,更是有了相好的友人,叫焕无那个小心眼的家伙独占愿望落了空。如今,只怕殷老妖的小心肝已然是镜亭极愿意亲近的人了。 今儿这消息,一气儿能叫两个混蛋气得不轻,单是想,仓周澜珈便乐不可支。这两个人,一个是不知道活了多少岁的老妖怪,平素不耐那些子人在身后跟着,便谁也不要。你说不要那便不要了呗,有何事自己自去办了也就是了。可这位不,但凡缺人使了,就过来支使与他,还从来都不给工钱!那另一个,却是资质超群的小妖孽,整日笑眯眯的,瞅着温文尔雅的,但阴起人来那是半点不带含糊,且骨子里还狂得不得了,那样子,单看着就叫人忍不住想教训教训。他仓周澜珈是倒了八辈子霉了,认识这两个祸害玩意,吃准了自己脾气好,什么麻烦往这里丢什么。 如今,也合该他仓周澜珈吐气扬眉一回了!再过三个月,殷老妖神魂便能稳定下来,到时候,我便把这玉简往他身上一甩,倒看他脸上是个什么颜色! 很快,那黑衣人便受到了主人的汇讯,内含表扬一份,指示一章。表扬自不用说,指示的内容也很简单:跟上去,若能结识同路,便最好。末了,还加了一个要求,文章需写得活色生香,前文太过含蓄。 黑衣人默默的点了点头,掏出玉简,再次修改起来。改完之后,他便看了看四周,寻了一个方向,从海底快速的游到了吹箫等人前方,守株待兔。 两个多月后中林西岚海奉化海域华东岛 “左丘道友,多谢,若不是道友,恐我三人仍在海上漂泊,无所归处!”吹箫立在海岸边上拱手对少有表情的黑衣人含笑道谢。 左丘抬手还了一礼:“道友无需客气,你我各取所需,若非尔等灵石供应,怕纵我有指路法宝,也无法使用。” 吹箫便不再说什么,两个多月前,他们三人在海上遇着同样身处避水珠里的此人,这人的脸吹箫还有印象,与他们同在一条船,因此这人来搭话的时候,他们也没有过于戒备,因此人修为也不过是心动中期罢了,不说镜亭已然是成年鲛人,便说之前,他还为人之时,这人也不是什么威胁。他自述名左丘,乃中林苍蓝海域玉盏派苍许峰弟子。这门派镜亭也听过,和他自己所在的兆周阁同为中林二流势力。 是以,当此人言明自己有指路一法宝,但却无灵石支应的时候,三个人便合计了一下,便提供了灵石。镜亭同样自报家门,玉盏派和兆周阁相离不远,对彼此也有所耳闻,此举也是防止这人见财起意,仗着师门强取豪夺。 一路上,吹箫等人对此人防备颇深,索性左丘一路上都算老实,遇险也不曾丢弃同行者,叫吹箫放心不少。如今,行程过去,总算能彻底放下心来。 左丘似乎对他们印象不错,因已知道吹箫和林寒树在中林并无门派,还力邀两个去玉盏派发展,被拒绝之后也并未纠缠,御起法宝便离开了。 而这黑人男人如此痛快离开的原因自然是他所保护的人已然到了主人的势力范围,已用不着近身保护,且他这两个多月都未曾传玉简回去,他主人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吹箫、林寒树和镜亭去了兆周阁。几天之后,中林的某一岛屿上,禁闭的石门缓缓开启,殷玄黄自里面迈步而出,未及踏出洞府,迎面一个玉简直飞而来。 第30章 未玄机著 殷玄黄身着一身绛红色长袍,黑发如瀑,并不束发,只披在身后,带出一股子疏狂。这张脸倒是跟书生殷玄黄一模一样,可那通身的气派可就不大相同了。身为书生的殷玄黄是清俊儒雅的,骨子里浸润着的是书生特有的因自身才华而起的傲气,那气息中夹杂着浓浓的书香气,纵使是狂,也狂的分外雅致。但此时的殷玄黄,便单是立在那里,便有一种极其强烈的存在感,他身上带着亦正亦邪的冲击感,华美而高贵,犹如深渊,叫人的视线忍不住焦灼在他身上,引着人不住的追逐,偏你甚至都不用听他说,单看他便会知道,不论你为他多痴狂,那人的视线也顶多在你脸庞上淡漠的扫过,半个字都不给你留。 对于仓周澜珈扔过来的玉简,殷玄黄只瞟了一眼,那玉简便立时定在半空中,滴溜溜的转着:“何事?” 仓周坐在青石椅上,双肘撑在桌面上,双掌托住下巴,微笑:“你且看了不就明了了?何须问我?” 殷玄黄瞟了仓周澜珈一眼,便伸出一根晶莹如玉的手指,点在那玉简上,瞬间,这些时日来,关于吹箫的点点滴滴便被他扫进脑海,包括那些该死的描述性文字。手指一顿,殷玄黄为了不叫泛起的怒火和酸气冲昏了头脑,不得不稍稍闭目整理一下思绪。最关键的一点——时今,他家阿箫定然还是童子身!单这一点就够他重新冷静下来,瞧一眼仓周澜珈了,那一眼,唔,说实话,实在是够冷的了。 你道仓周澜珈在做什么?这人正一手端着不知打哪里来的浩天茶慢饮,另一手旁就放在玄鸣灵果制成的蜜饯旁。这精致的玉桌子,玉凳子,配上灵气十足的好茶好点,可不就是一副看戏的款儿? 玄黄石压迫性十足的视线扫过来,仓周澜珈收起脸上过于明显外露的表情,捻起一颗果子塞进嘴里:“三千年玄鸣灵,殷老妖,吃不?” 殷玄黄不再搭理他,搜寻了一下阿箫的位置,心神一动,脚下轻飘飘的迈出,便踏在海面上,犹如闲庭信步般走了,他迈的每一步都那么清晰可见,不紧不慢的,可出不了几步,他的身影便消失在茫茫海面上。 仓周欣赏着殷老妖难得的姿态,远远的加上一句:“可要我告知道友你那心肝宝贝儿此时身处何地?” 不多久,殷玄黄的嗓音便甩了回来:“用不着!”仓周澜珈就明白了,恐怕这殷老妖在那小玩意儿身上下了印记了,论起追踪来,殷老妖可是一绝,就是不知道这个叫做西门吹箫的低级修士究竟哪里叫那老妖怪看中了。仓周澜珈趴在桌子上,用手指拨撩着发丝,百无聊赖的猜测着,然而,他此时也只道殷玄黄对吹箫也不过是喜爱之情,万万不到伴侣之地,哪里想得到殷玄黄竟会给吹箫下玄黄印! 玄黄印,对殷玄黄来说,可是了不得的东西啊。这便昭示着不论如何,殷老妖认定此人是自己伴随终身的道侣,且殷老妖的玄黄印同旁的印记术法不一样,玄黄印是一个法器,世间只一枚,消除便意味着永远消散。 实际上,仓周澜珈对玄黄印也是一知半解,知其一不知其二。玄黄印乃生长在玄黄石上的纹理所成。那时候殷玄黄初入世的时候,也曾经有过天真烂漫向往人间情爱之时,便将热血一冲,把那纹理炼化为了玄黄印,用作确立伴侣身份的信物,但凡得了玄黄印,炼化之后,这玄黄印便是最强的法宝,防御力可算得上整个立林界前三位,且里面蕴含着一丝天地法则,可压服心魔,若运气好,顿悟的几率也更大。 当然,如此霸道的玄黄印,阿玄自然也不会轻易的给与,那时候的玄黄石对情爱的理解带着点子天真。他便认为心仪一个人便是顺着心意的全然占有。是以,身存玄黄印者,除非乃同宗同源者,否则哪个也不得亲近,纵然面前站着一个单披薄沙的与你梦中情人条件最相合宜的绝世美人,哪怕你的脑袋里已经狠狠的把面前的人压倒这样那样,身体一片火热了,也硬不起来。玄黄印代表着忠贞! 对阿玄来说,他不会傻到认为‘我心悦你,你就会心悦于我’,可他也霸道,我既心悦于你,便费尽一切功夫叫你也心悦于我。从头至尾,这颗臭石头根本就不曾给吹箫第二个选择,要么,现在心悦与他,要么,以后心悦他。至于阻碍这一切的,除掉也就是了! 就这方面而言,入世已然三千年的玄黄石他还是个傻蛋+混蛋! 而就在阿玄寻到阿箫位置的时候,阿箫等人也遇上劫难。 前文曾说过,兆周阁在中林勉强能跻身二流势力。说起这二流,但凡门派里有渡劫以上修为的老祖宗,便可以算得上是二流,若有大乘者,方可成为一流。这一流、二流势力中,实力也有不同。兆周阁便是在二流势力中垫底的存在,这还全赖兆周阁有两个渡劫期的老祖——茂书真人、茂恒真人支撑。可此二人时年一个两千一百八十岁,一个两千三百六十岁,渡劫初期的修士,顶天也就两千五百岁的寿命。眼看老祖宗的寿命要到尽头,兆周阁弟子又不争气,三四百岁的绝无可能踏入渡劫,兆周阁的境况那是极端尴尬而敏感的。门派式微,那门派藏宝阁可不就是一块香饽饽了? 阿玄苏醒的半个月前,镜亭带着吹箫回了兆周阁望海谭,看着为压制火毒,泡在寒潭中,浑身青白的师父,镜亭纵然满腹疑问也问不出口,长叹一声后,又觉得满满的都是对师父伤势的担忧和对凶手的怒火! 在望海谭安顿了吹箫和林寒树后,镜亭便匆匆赶往兆周堂,想要探一探那碧涛佛草可有消息,然不管跑多少趟,回他的都是外门掌事忧虑加无奈的的脸:“尚无音讯。”说来也奇怪,那碧涛佛草虽是一味难得的灵药,可兆周派若那门中宝物交换的话,也不会连一株都换不来。这个不说,就是派人到中林大陆各大珍宝阁中去寻,这碧涛佛草也不是早一步被人买走,便是没有货源。更别说门派中派出去历练的子弟,此次也不知是怎么了,回来的方不过十之五六,传回来的一点消息也都似是而非。这一连串的事情,就像是刻意安排好的一般,充斥着浓浓的阴谋气息。 吹箫便在这种情况下,出手了。 第31章 吹箫顿悟突破 他们被安排在望海谭旁的一座洞府里,灵气逼人,起码林寒树自打进了房间之后,就忍不住道要闭关一段时间,这地方的灵气堪比下林几个有名的洞天府,这可叫林寒树激动坏了,怨不得所有的修士都渴望到中林,这里方才是修士应该在的地方。 当然,吹箫对此是毫无反应的,灵气什么的对他来说不重要,他每日修炼《九转生机诀》却又放不开手脚的运行,生怕汲取了兆周阁的生气,断了这一派的血脉。不久之后,他便意识到,找个门派寄托并不是他该走的路,除非他走邪派,肆无忌惮、不畏后果的修炼,否则,这一辈子他便只有做游行者。在这广褒的大路上四处游历,找寻着生气,一面历练一面修炼。可能在路上遇上什么人同行一段时日,但却永远只有孤身一人。因为不像是别的修士,游历完自有归处,可是吹箫便只有自己。 唔,似乎有点悲惨。吹箫勾起唇角,摸摸鼻子,探手从储物玉简里拿出林寒树送的紫竹箫,横在唇边,微微吐气,疏朗的箫声冲天而起,带着一股子洗净铅华的大气和平淡。说实话,吹箫已经能看得很开了,实际上早在上一世,他便经历过了这种稚嫩的烦恼,痛苦与孤单,迷茫与前路,但现在,他懂得放开,懂得享受。 人都道但凡有点子建设的术士,多犯五弊三缺。上一世的顾惜原是不相信的,这很自然,任何一个处于青春期的小子都会认为自己多少有那么点子与众不同,他幻想着自己会身体健康,家庭和睦,子孙成群,交友遍天下,什么缺憾也没有。但实际上他跟其他术士一样,五弊三缺存一,幼时,祖辈往生,青年之时,父母俱亡;直至去世,都无妻无子,可谓是天煞孤星。似乎这辈子的西门吹箫也没能逃过这一命运。你看看,出生无父,幼时亡母,连一个心上人,他都没有告白,便也离世…… 阿玄……吹箫眼中闪过浓烈的哀伤,他想起那个书生闲适的躺在小院里的场景,俊美的脸庞,嘴角的笑容,他生气时皱起的眉头,那自己没有办法的叹息……箫声时而舒缓时而急切,蕴含着浓浓的思念以及深深地爱恋,吹箫全心全意的沉浸在美好的回忆中,一曲吹奏出了他和阿玄的整个相识过程。在这一曲中,吹箫进入了一个玄妙的境界,明明是站在庭院里,可若你闭上眼睛,便会发现,庭院里根本就空无一人,感觉不到一丝人息。吹箫借由这哀伤而甜蜜的曲子达到了顿悟。 上天叫他来这一趟究竟是为什么,这个世界又是个什么样的?他的病症,他所得到的机缘,这本《九转生机诀》又有什么意义? 还有,自己……有必要如此害怕天道的惩罚吗?这个世界的天道跟原来的天道是一样的吗? 毕竟,这已经不是原来那个世界了,原来的顾惜是弱小的,面对天道没有丝毫的还手之力。但在这里,人们逆天修真,追求长生,仍旧有那么多的人成功,似乎天道也并非完全不准人反抗,你看这一次,他犯了禁忌,但说实话虽然险,可绝对没有到九死一生的境地。似乎天道的底线也被放宽了许多。他所坚守的那些原则,真的是天道规定的吗? 似乎有什么不对。是了,顾惜和西门吹箫已经是两个人了,那么两个世界的规则自然也不相同,如今,他仍旧在用旧时的思维行事,简直就像是把自己禁锢在‘顾惜’那个时候。到底,他还是执着了,没有自己想象的洒脱,轻松的放下。 吹箫沉浸在思考中,朦胧间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他跟整个小院都达到了一怔完美的融合,仿佛他本身就像是长在那里的一株小草。这是一种玄而又玄的境界,仿佛早先横在脑海中的,那些叫人困惑挣扎的事情一下子便豁然开朗了,回头看似乎都是庸人自扰一般。 望海谭的小院中,箫声悠扬,一直持续了四个时辰,待吹箫再睁开眼,天已经黑了,他放下紫竹箫,整个人前所未有的轻松,勾起唇角,露出一个微笑。吹箫终于放开了心胸——西门吹箫,这是一个全新的世界,你既已走上了修仙的道路,本就是逆天而行,还要小心翼翼的规避着‘天道的惩罚’?且实际上,立林界的天道究竟不容何行为,谁也不知,不能再拿之前的原则来要求自己了。这个需要自己去慢慢的摸索。 在这种思考中,吹箫竟不知不觉的盘膝而坐,闭目运行《九转回生诀》,非常奇妙,他的‘眼前’似乎出现了一幅立体图,空气中散逸的白色生气犹如燕投林一般,迅速而自发的钻进他的身体,几乎都不需要他来汲取,这是一股庞大的力量,经脉里的生气犹如奔流的小河,汇集入湖,越聚越多,越聚越多,终于,吹箫觉得丹田处已经容不下如此多的生气,可钻进来的生气仍旧很多。吹箫不得不对他们进行压制,好腾出位置给后来者,生气前仆后继,似乎不知疲倦,丹田里的气被吹箫一压再压,已经快到极致,量变引起质变,终于在吹箫的强力压迫下,一滴乳白色的液体自气体中凝结而出,悬浮在丹田中,而后是第二滴,第三滴,第四滴……吹箫丹田中的气体越来越少,液体越来越多,此消彼长,终于当最后一丝气体消失的时候,吹箫似乎听到有什么破了的声音,他不受控制的抬起下颚,张开嘴,一抹浓重的黑气自他体内喷涌而出,消散在空气中。 吹箫张开眼,一抹喜色闪过,方才的顿悟不仅使自己突破了,甚至还逼出了深藏在五脏六腑的一部分阴煞!虽然只有一小点,但也叫吹箫看到了痊愈的希望! 然而,这喜悦还未持续多久,便停下了。 就在吹箫突破的一刻钟后,镜亭回到了望海谭,俊俏的脸蛋阴沉的似乎能滴出水来,他的怒气是那么的明显,以至于这个人都显出几分阴狠来。 吹箫皱起眉头,走过去问道:“怎么了?” 镜亭见来人,方才缓和了神情,目含无奈和愤恨将事情讲了一番。 原来,这兆周阁公分内、外门两门,除去资质有限的外门弟子,内门又有六阁一室,这一室便是周阁室,则是整个兆周阁最顶尖的殿堂,门派所有顶级的功法、技法、丹药、法宝等都优先倾斜周阁室。六阁的弟子无一不以进入这一室为目标,但周阁室名额有限,六阁自然竞争激烈。 而这六阁中,他们的望海阁最为特殊,整个阁只有师徒两人,却占据着整个兆周阁数一数二的洞天福地,每月门派发放的资源也是最优的。其他五阁自是不服,但两个老祖宗却用强硬的手段硬是压制下来。门派中虽有不满,到底也不敢在说什么。 望海阁的特殊让它被其他五阁孤立,最奇妙的是,对此事,望海阁自始至终都不曾表过什么态,门派给什么便拿什么,也轻易不跟其他阁的人互通有无,更多的时候,望海阁就像是独立于兆周阁的小门派一般。 镜亭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师父。他师父焕无如今是分神之境,战力惊人。可现在,师父现如今已然受了重伤,昏迷也有一年了,时今就差那一味药便有望恢复。但显然,有些人并不愿意叫师父醒来。尽管宗门对此事分外的上心,可坏消息仍旧一个个的接踵而来。 这几日,等待碧涛佛草的消息已经叫镜亭满心的焦急,叫他犹如五脏六腑灼烧一般。好容易,今儿个得了信儿说是碧涛佛草有消息了,镜亭没做多想,便兴冲冲的冲至兆周阁正殿四方堂。 他去的时候,厅堂中已然坐了两个身着金刀门衣衫的男性修士,金刀门位于兆周阁北方,同属于二流势力,不同的是,金刀门的两个渡劫期老祖如今一个方才一千五百多岁,另一个也不过一千八百多岁,比兆周阁的老祖要年轻不少,若有幸,甚至还能朝前一步。是以,金刀门对上兆周阁,还是有几分底气的。两个来使端坐在位置上,也颇有几分倨傲的感觉。 如今掌门人荀佳不在,负责接待的是廷尉阁阁主雷跋。镜亭进去先行了一礼,而后便开门见山:“见过阁主,我听阁主找我来,已有了碧涛佛草的消息了?” 雷跋点了点头:“不错。金刀门的两位道友来便是为了此事,我兆周阁寻碧涛佛草的消息传出后,金刀门刚好得了一株三百年份的碧涛佛草,如今上门便是为了做个交换。” 镜亭心中一喜,忙走到金刀门两个修士面前行了一礼:“见过二位道友,不知两位想要换些什么?” 金刀门的两个修士对着镜亭,连起身都懒得起,只懒懒的回了一礼,而后轻描淡写的笑:“我们要交换的东西,与兆周阁来说也不难得,贵派已有。不过是一枚望虚丹而已。” 镜亭顿时大惊,继而大怒!就连已然知道金刀门所谓何事的雷跋都忍不住再次露出怒气来。 这望虚丹可不简单,乃八品丹药!服用此丹,合体期突破渡劫期成功率可增至一层,若冲关失败也可确保缘由境界不倒退,是冲关的宝贝。望虚丹就是在一流门派中也是重宝中的重宝,这金刀门也真敢开口要,一株不过三百年分的碧涛佛草便感作价一颗望虚丹,真真的痴心妄想! 镜亭不仅惊,且心凉,兆周阁有没有望虚丹他不得而知,可就算是有,门派也绝对不会做这个交换。雷跋叫自己来,不过是为了显示自己公正,并非刻意阻止望海阁阁主康复,因金刀门这个条件,实在太过! 第32章 想见 可太过又能怎样?除去老祖及掌门荀佳,现在整个兆周阁不过只存两个合体期的长老,八个分神期,这些人就是兆周阁未来的希望。只盼他们中间能在今后进入渡劫,如此就算是老祖天命已归,也可重振宗门。而这其中分神后期的望海阁阁主则颇得老祖赞誉,言明这兆周阁上下,若有人可踏入大乘期,非望海焕无不可。是以,焕无在整个门派中,也是相当核心的人物。兆周阁万万不可能叫焕无陨落。金刀门也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方才敢提出如此荒谬的交换。 今儿个若是兆周阁掌门荀佳在,金刀门说不得便能得逞,可如今,荀佳不在,雷跋自然是不会答应的。焕无的身份是兆周阁的秘密,这个中缘由雷跋不知,对于这种近乎打劫似地交易他的话也不太客气。 待轰走了那两个金刀门修士之后,雷跋方才哀叹着对镜亭道:“镜亭,不是我不愿意救你师父,你也知道望虚丹对宗门的意义。金刀门狮子大开口,我兆周阁可不是任谁随意欺辱的。我相信你也明白,那碧涛佛草万万不值一枚望虚丹。如今宗门已经吩咐了所有在外的子弟,全力找寻碧涛佛草。你放心,定不需多久,便能传来好消息!” 耐着性子听完了雷跋假仁假义的话,镜亭行了一礼,便退了出来,如今他还能说什么呢?他师父的性命如今都指着宗门了! 吹箫听完镜亭之言,便皱起了眉头。按理来说,兆周阁也是整个立林界数一数二的势力,就算是碧涛佛草确实数量稀少,但也不至倾整个兆周阁之力也一无所获。如今,金刀门一上门,吹箫便能猜到几分了,兆周阁如此大张旗鼓,倒叫有心人算计上了。可若说金刀门能只手遮天,将所有碧涛佛草的消息全部提前得到,且早早拿到,吹箫是不相信的。这其中只怕兆周阁内也有人伸了手! 镜亭如何猜不到,可如今他一个人又有什么办法?掌门荀佳有意退位云游,看能不能在有生之间再进一步,如今正物色掌门人选,六阁阁主俱有可能,焕无可以说是对其他几人威胁最大的一个,若能阻止他恢复,那与几个阁主那都是有大好处的。也因此,焕无的处境非常危险,那焕无自己大约也清楚,他将自己安置在望海阁的静养室中,除了镜亭谁也进不去。 “我望海阁只师父与我二人,如今师父只能全靠我了!”镜亭叹了一口气,“如今我只盼掌门快些归来,师父曾言说,若出了什么意外,可托掌门。” 若说前些天吹箫还盘算着离了兆周阁独自上路,如今却也打消了念头。镜亭与他有救命之恩,如今镜亭有难,他万万不能抽身事外,且此事,他说不得还真帮得上忙,吹箫沉吟了一下:“我来助你。” 镜亭露出一个感激的笑来,但实话说,对吹箫,他也并未抱多少希望,不过是有人在身旁支持得些慰藉罢了。 吹箫看出他并不相信,但没关系,他也不解释很多,只道:“我需要你师父的几滴血,或者一段头发也可以。”原本他是想亲自去给焕无真人看相,但现在这种情况似乎不合适,就算他和镜亭是患难之交,他也不想去挑战两人之间的信任。 镜亭有些狐疑的看着他,他不知道吹箫要做什么。吹箫微笑,笑容诚恳:“我想用自己的法子试试看。” 最终镜亭还是给他了一小截焕无的头发。吹箫满意的点点头,而后沐浴焚香,一头黑发披散,换上宽大白衫,又备了朱砂,水盘等物,择正午三刻,于焕无居住的小院置办了几案,跪坐与案前,将朱砂,水盘,宣纸依次铺开。双手置于膝上,闭目冥想,待身轻气明,方才开始了推演。此次他用的法子名为‘八方演物法’。此法乃上古推演法也,相传大周时期,战乱横行,青壮多入战场,离乡奔走,不知其踪,父母担忧孩儿,便会取他的贴身物来,用此法占卜,可策吉凶。后经几代演变,已可解其祸。只世间能用此法者,少有也。 吹箫如今也是头一次使用此法,若不是体内生气充足,他相术已至大成,也不敢轻试。镜亭远远的在旁看着,并不知吹箫是何意,但站在此处看吹箫,他便讶异的发现,自打吹箫冥想完毕张开双眼的瞬间,他便和整个庭院融为一体,仿佛他天生便该在那里,没有一丝一毫的违和。 吹箫拿出菩提树枝,粘上朱砂,生气缓缓而出,沿着菩提树枝蔓延,吹箫默念着连他也不懂的法咒,广袖无风自鼓,他修长的手用执笔的姿势拿着菩提树枝,而后缓缓落在水盘之上,那一瞬间,镜亭的视线全部被那沾着朱红的树枝尖吸引了,那笔尖处就像是有一个大大的漩涡,旋转着将周围的一切都吸过去。吹箫无所觉的在水盘上落下第一笔,瞬间就叫镜亭长大了眼睛。 这实在是很叫人惊奇的事情,他分明未曾感受到任何灵气的波动,可吹箫拿的那跟树枝竟快速的在水面上画出了玄妙的符文,他并不认识,但那样子很像是符咒师做出的符咒,圆盘的水面上,殷红的字迹停留在哪里,仿佛墨迹留在纸上,它们流转着光晕,漂亮的很。吹箫又拿起焕无的头发,合在掌心,嘴唇微动,而后打开掌心,那一缕头发便像是有了灵气一般自动飘落到水盘的字符上,而后缓缓没入水心。 镜亭屏住呼吸看这神奇的一幕,你道怎么了,那一缕发丝落入水盘的后,便像是被水一点点吞噬了一般,它明明在下沉,可清澈的水盘上却看不到那沉入水中的部分,反倒是水面上那朱红色的字符越发的明亮起来。 当最后一点发丝没入,水盘上忽然红光大盛,一瞬间吹箫的发丝被水盘上爆发的气流吹起,披在身后舞动,衬着他沉静的容颜,恍若入神。一瞬间,镜亭只能呆愣愣的看着,那水面上的字符扭动起来,散开在水面上,而后再慢慢的组合,成了一幅人像,在人像形成的瞬间,吹箫扬起一旁雪白的宣纸,利落的铺在水盘上,而后拿起,那人像便瞬间印在了纸上。 吹箫扬手将那宣纸送至镜亭面前:“你可认识此人?” 镜亭认真端详,片刻便讶异的道:“是王掌事,掌着内门资源的分配,内门弟子完成门派任务后,便找王掌事领取奖励,此次碧涛佛草的门派任务,也交由他掌管。” 吹箫皱起眉头:“此人手上有碧涛佛草。” “什么?!”镜亭大怒!前些日子他方才去问过掌事,当日那王掌事还满面愁容的回报未曾有门派弟子送回碧涛佛草。 “怎么会……”镜亭抬头望向吹箫,“你可确定?” 吹箫将菩提树枝放回玉简:“你可知卜卦?” 镜亭点头:“我曾听师父讲过,凡间盛行求神问卜,有高人可堪凡人命理,知过去,探将来,趋吉避凶。相比于凡人,我等修士本逆天而行,是以能卜我等吉凶者,必大能也。”他看向吹箫。 吹箫侧头微笑:“箫并非大能,但我师门便是卜门,如今,单于此道,箫可至大成。” 那语气中的自信,叫镜亭侧目。他看了看手中画像,眼眸中射出冰冷的光,若果真是王掌事,那如今的事情便也都说得通了,为何堂堂兆周阁竟无人能得到灵草的消息,只怕如今那消息俱被王掌事压了下来,多半也是为了掌门之位! 吹箫见镜亭若有所思,也不打搅他,改跪姿于站,然而,正如镜亭所说,为修士占卜,着实费力,吹箫竟踉跄了一下,几欲摔倒。然而,就在他要倒的那一刻,腰间忽而被一条手臂圈住,整个人往前一倾,便扑进了一个雄壮的胸膛,满眼的绛红叫他意识到这人并不是镜亭。 “多……谢道……”吹箫边推开此人,边抬头道谢,不管是谁,总归免了他跌倒的窘境,然当他的视线触及此人容颜的时候,那最后一字如何也出不了口,他甚至忘记了自己尚在旁人的怀抱,只能怔怔的看着来人的脸,乌发如瀑,眉如远山,眼如夜星深广,俊美无边,而这张脸实在太叫他熟悉,叫他看了便觉得心痛。可,那通身的气质却不是阿玄有的,这人周身仿佛有魔力一般,亦正亦邪的气质叫人忍不住探寻,那种风华,不是阿玄所有的。吹箫抓住自己胸前的衣衫,闭上眼,深深的吸一口气。 阿玄已经不在了……吹箫静默而隐忍的想,而后他退出此人几步,行了一礼:“多谢道友相助,不知道友至此可有要事?” 殷玄黄静静的看着吹箫,眼中含着无限的喜悦,但对阿箫拉开彼此的距离非常的不满,于是他理所当然的把人拉回来,无视吹箫那点子与自己来说不过挠痒痒的击打,无限满足的把人抱进怀里,头埋入吹箫的脖颈处,深深的吸一口气,眷恋的叹息:“阿箫……真好……” 吹箫瞬间如遭雷击。 第33章 阿箫,跟我走吧 “阿……玄?”吹箫试探的唤了一声。 “唔。”殷玄黄应了一声,“阿箫,多时不见,玄甚是思念。” 吹箫一时间无法反应,他脑子里一片混乱,被阿玄搂住许久,方才找回声音道:“你……先放开我。” 阿箫的声音太过于平淡,听不出喜怒来,可就是叫殷玄黄心里一凸,觉得现在得照着他说的做。这气氛根本就出乎了阿玄的预料。在他的设想里,若两人再见,阿箫定然高兴的忘乎所以,然后自己便能顺理成章的提出共同修炼的邀请,阿箫肯定欣然应允,而后两个人就能过上‘啪啪啪’的美好生活。 似乎,有点子不对。 阿玄松了手,吹箫定定的打量的他,除了气质,阿玄什么都没有变,他连一丁点的灵气波动都没有,若平日里遇上,吹箫定也只当他是一介凡人,可这不对,单凭阿玄站在这个地方,就不对。能站在望海阁,眼前的阿玄就定然是个修士,而且是个境界颇高的修士。堂堂立林界修真大派并不是一介凡人就这个随随便便想进就能进来的,且他的到来还叫他们两人哪一个都没感觉到。 叫吹箫想不通的是,书生殷玄黄的的确确是肉体凡胎!他还尚未听说过,凡人死后能变成修为高深的修士的!凡人阿玄和修士阿玄。吹箫觉得他需要一个解释。他有一种强烈的被欺骗被愚弄的感觉!阿玄死去,他那样的伤心,恨得仿佛天塌下来都无所谓,他断了郑氏的血脉,引来了天劫,可现如今,这个人却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满面笑容,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他根本不是死过一回,只是出去一趟,又回来了一样,不一样的是,这一回殷玄黄溜达的远了点。 怒气在阿箫胸膛里翻涌,他闭了闭眼,表情严肃的叫阿玄有点不知所措,他担心的唤了唤:“阿箫,阿箫,你怎么了?身上可有什么不好的?” 吹箫缓缓的摇了摇头:“未有不好,只在想,阿玄你究竟是什么人?” 镜亭原也叫阿玄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他并不知阿玄身份,但凭他能叫自己一点察觉也没有的出现,便警惕起来。可看起来,这人并非来寻事端的,吹箫和这人应是认识的,镜亭觉得他应该回避一下,于是镜亭将手里的宣纸收起来,转身离开,临走时还不忘给个好处:“若不嫌弃,东边第一间便是在下书房,可做个叙话的地儿。” 在庭院里确实有点不像样,吹箫的身体也需要休息,二人便去了书房。 话题得以继续,殷玄黄不蠢,到如今他还看不出吹箫那样子绝不是喜悦也白活了,到了书房,他也老实,不等吹箫问,便自己巴巴的交代起来:“之前事发突然,未及跟你讲明,叫阿箫伤心了吧。” 吹箫的火气可叫这一句话惹起来了,多轻巧——未及跟你讲明!敢情在他眼里,死一回便跟出了门上东门市场买个菜一般容易?!他木着一张脸,冷冷的挑了嘴唇,嘲弄的道:“可不是吗?都快哭昏过去了。你若下次还要死,便死的远远的吧,快别叫我再见着了,累!” 好大的怨气!殷玄黄顿时苦了一张脸,他站起身来,给吹箫行了好大的一个礼:“是玄对不住阿箫。” 吹箫也不理他,殷玄黄摸了摸鼻子,只得从最开始讲:“我名殷玄黄,本为修士,为入世修炼,便做了那大雍殷老五玄黄,殷家命中应有四子,我瞒了老天,使元神投了胎,转世为人。因神识太强,凡胎难承受,遇见你的时候,那具身子已经撑不了多久了,后我本体有难,不得已,只能叫元神归位。没了元神支撑,那具肉身便也只能消亡。我真不是有心要瞒阿箫你,你是修卜门的,自是知道这其中凶险,定然能明了我隐瞒的苦心。你我分别不过半年,可叫我好找!” 吹箫听完,倒是一怔,怨不得当日他给殷高氏卜卦,面相上说她命中四子,他原以为是殷家五子去一,却不料原就应只有四子。那阿玄竟能瞒过天去,好大的能耐,怨不得他面相奇特,怨不得自己怎么也推演不出他的命。阿玄不说也是对的,若叫天道察觉,降下灾祸,灭了殷家老五,那修士殷玄黄也甭想好过,知道此事的,也会被天道惦记,灾祸不断。这书生不说,倒也在理。 想到此,吹箫的脸色方才好看一些,可若真如他所说,那修士殷玄黄的修为定然惊人,他并非卜门中人,能明白此中玄机,定然触到了天地法则。这么一想,吹箫便瞟了一眼眼巴巴看着自己的阿玄问道:“能窥天道,怕阿玄也是了不得的人物吧?如今修为几何?” 殷玄黄笑笑,也不隐瞒:“已至大乘巅峰。” 大乘巅峰!只一步,便可登仙!吹箫顿时倒抽一口气,愣愣的看着阿玄,再说不出话来,怨不得这么轻易的便能瞒过天去! 殷玄黄见吹箫不说话了,知道自己的修为对阿箫来说是吓人了点,便握住他的手:“阿箫不必多想,阿玄就是阿玄。” 吹箫闭了闭眼,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殷玄黄见他神色如常,便高兴起来,他美滋滋的想,我家阿箫就是不寻常,若叫旁人知道了,定然是要诚惶诚恐,小心翼翼的,烦腻人!于是,至此,这蠢蛋便觉得事情过去了,他和吹箫便能像以前一样好了,于是便笑嘻嘻的提出了邀请:“阿箫跟我走吧,我知方才那个小鲛人救过你,他若有所求,我便与他。” 吹箫缓缓将自己的手抽出来,神色淡淡的摇头:“我不走。” 殷玄黄一怔:“这是为何?”他试图跟阿箫讲理,“阿箫,你乃一介散修,我不知你从哪里得来的传承。可如今,我观立林卜门名天机门,门人修行也颇为不易。虽在此界地位也有些超然,但泄露天机便要遭天罚,平日里也多靠卜卦之术得药法宝。你跟我走,便不用走此道,岂不更美?” “我做不到。”吹箫仍旧摇头,“阿玄,你身为大能,恐整个立林界都未能有敌手,你我不过在凡间短短几年,你能来寻我,这份情箫铭记于心。也许你不明白,可在箫心里,已经大不同了。那时候,得知你的死讯,我悲痛至极,几欲发狂。那郑家小子害了你,我便寻了郑家的祖坟,动了他家的风水,如今在过一二年,凡尘世间恐再也没有郑氏嫡枝了。” 殷玄黄顿时动容,虽相处不过几年,可阿玄知道吹箫是个多谨慎的人,他严守取之多少予之多少之规则,但凡可成孽障的事绝不做,平日里也修善行,积功德。虽然在他看来,实在太过小心翼翼,有些着相,可这便是阿箫,惜命惜福。这样的阿箫竟能为了自己,去断人家族命脉。这便是大孽障,最最阴狠的手法,天道所最不能容的。 可想而知,那时候的阿箫他该是多么伤心啊,伤心到极致,便什么也顾不得了吧,他定然也是在怨恨,怨恨老天叫自己离得那么早。这么想着,殷玄黄头一次觉得自己是个混蛋。 吹箫接着讲下去:“如今你虽来寻我,我也知你有苦衷。可当初的苦痛却真是存在过,我的痛是真的。我心中的阿玄也早已死在那个时候,如今的你,已然不同,我不知该如何同你一起,你是天地大能,举手便能毁山填海,若这天下有叫你不满的,你便能随意的改动。可我的阿玄不是,他只是一个书生,满身才气,带着点孤高的骄傲,雅致的很。你瞧,现在的修士玄黄,与我更像是一个陌生人。我也不是那些子为了天灵地宝,丹药法宝折腰的人,如今的我们,已经没有在一起的必要了。” 殷玄黄被吹箫的这番话说的楞了,他从未想过在阿箫竟是这般的心思,他有些不懂,他便是书生殷玄黄,书生殷玄黄便是他,为何阿箫要分开他们,因此他只是喃喃的道:“我不懂,我只是想跟阿箫在一起。” 吹箫看了看他,叹息:“阿玄,你回去吧。如今的箫心没有那么大,眼界也还未开,如今我心中想什么便说什么、做什么,不想有半点隐瞒,我需对自己诚。因若强行压住,便易生心魔。阿玄,你也不要太过执着。” 第34章 我会醋的! 不要太执着……阿玄品鉴这几个字,颇觉有几分啼笑皆非,这天底下就这么一个叫他上心的人,叫他不见面的时候脑子里都是他的样子,见着面的时候只想像个没断奶的娃娃一般黏住他,想捧着他,宠着他,恨不能把这世界上所有他需要的、可能需要的都堆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想陪着他,去所有他想去的地方,做他想做的事情,可有时候又恨不能把他绑起来,关在某个地方,叫他所见的、所听到的、所感受到的全部都只有自己,整个世界都只有自己。这种情感庞大的叫人感到恐怖,而更加叫阿玄觉得隐隐恐惧的是,眼前的这个人,不过花了不过两三年就轻易的叫自己陷入这种漩涡里。 两三年啊!对于自己来说,那可真是短短的瞬间。 ——不要太执着,阿箫这话真的太过天真。不过很可爱,阿玄带着几分无奈的宠溺。阿箫的想法他不太能理解,但他现在唯一知道的就是,在这个关头,最好不要逆着阿箫,尽管他的理由很充足,可人的情感有时候却偏生控制不住。 “既然阿箫说自己心界尚未广阔,不能将阿玄同书生玄黄看做同一人,那玄便等你,等你心中再无芥蒂。”反正不论多久,他都等的起。 殷玄黄深黑的眼睛盯着阿箫,深而专注:“玄悦你。不管是修士玄黄,还是书生玄黄,都心悦于你。”吹箫浑身一颤,猛然抬头看向阿玄,他记得那个醉酒后的吻,第二日阿玄的反应也叫他隐约察觉。可现在这老妖怪带着温暖而柔软的眼神看着他,真实的确定他的心意。 “心悦于你之时,书生玄黄的身体已然支撑不了多久,我未曾表白,一来,不知你会如何反应,二来,身体时日无多,我也不愿你伤心。本打算带我元神归位后,立时寻你,告知原委,也好不叫你难过。可世事弄人,我耽搁了些时日,也叫阿箫如此悲痛。可,箫对玄如此看重,其实箫也是心悦与我的吧?是吧!” 事到如今,殷玄黄也不至于连这点东西都看不出来,若他二人只为好友,以吹箫的性子,只会去将那祸首千刀万剐,断不至于祸及整个家族。更何况,他二人之间还有那天醉酒后格外叫人心醉的吻。 吹箫深吸了一口气,又重重的吐出:“是,你说的不错。箫心悦于阿玄,阿玄只是一个普通人,他不能修炼,不能长生。阿箫不一样,箫有力量,箫有长寿,待阿玄老去,箫还停留在原地,修士和凡人之间的鸿沟深不可测。我不能叫阿玄看着自己年华老去,我却容颜如旧,若玄也心悦与我,那该是多大的悲哀。我不能叫阿玄经受这样的苦痛,宁愿叫他在我看得着的地方,娶一个贤惠漂亮的夫人,有一堆的皮猴儿,让他教育,叫他宠爱,而后有一堆的子孙,待老了,膝下成群,也不寂寞。他该一生和乐安康。” 吹箫往前迈了一步,满心甜蜜的哀伤:“你可知我用了多大的意志忍耐,强忍着不叫自己仗着力量抢了阿玄去?多少次我都想要告知阿玄,我都忍住,为了阿玄,我迁就他的家族,迁就他的母亲,事事替他着想,恨不能把他的前路铺的平平的,叫他没有一丁点的烦忧。我这样小心翼翼护着的人,突然就去世了,我该有多悲痛,多难过,心里恨不得把那个造成他死亡的人挫骨扬灰,恨老天,还恨自己!我不该有那么多的顾及,就应该早早的表明心迹,而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把阿玄捆在身边,时时都带着!” “你叫我经历过如此悲痛和挣扎后,在我已经慢慢接受阿玄真的死去的事实时,突然间出现在我面前,然后变成了大乘修士殷玄黄,你怎么能期待我能毫无芥蒂满心怀喜的扑过去和你团聚?我只觉得以前的忍耐和苦痛全都是笑话一场!且我所了解的、熟知的只有书生殷玄黄,他的一生简单而纯净。而你,你的经历,你究竟在修士界是怎样的存在,你的性子、你的喜好、你的友人、你师门……你的一切我都不知道。箫实在无法把你和书生玄黄当成一个人。” 阿玄方才懂了阿箫的心思,他把吹箫抱进怀里,吹箫也没有挣扎:“你即明白了,那便走吧。箫现在不想见你,你可知当时我情愿受天罚,也宁愿你早告知我实情。” “是玄错了,玄太过自己以为。”阿玄抱着吹箫,缓缓的道,“箫既不愿意理我,那我且暂不出现在箫眼前。但仍旧是那句话,我会等,等着阿箫看开看淡。” 吹箫不说话了。 殷玄黄打量他的脸色,想了想又道:“可我虽会等,但箫也需应我,万万不可对旁人生了心思,更不可同旁人逢场作戏,阿玄会醋的!若我醋了,也不知会生出什么事端来!” 这老混蛋还威胁上了!吹箫气极,然这还没完,那老妖怪忽的想起此次阿箫的气愤全源于自己的不坦诚,忆起自己原先偷摸摸做的事情,便想着一并坦白了,不叫阿箫以后得知的时候太过生气,于是便说了:“唔,箫也不必想着若你做了我也不知之类的事,玄早在心悦于你之时,便给阿箫下了玄黄印,箫若是跟旁人亲近,阿玄必然是知道的!” 哎,这一句话可捅了马蜂窝了,吹箫气极了,这老货居然不声不响的给自己打上私人印记了!难道他打量自己是货物吗?还要先下手为强?!这也还罢了,明明该藏着掖着的事他也居然敢大言不惭的拿来威胁他?!吹箫深吸一口气,怒火那是再也压抑不住,原还强自压制着自己,不想叫自己显得太过于激动,以至于叫这人觉得自己太过在意他,如今吹箫也压不住了,手狠狠的一指,怒道;“立时打我眼前消失!!!” 唔?阿箫怎么比之前更加生气了?阿玄觉得自己无辜极了,明明他都足够坦白了!若是仓周澜珈知道了他此刻办了什么事情,必要大笑三声以表示对这蠢物情商的蔑视。你当做了错事要坦白都不挑时候的吗?眼下吹箫明明就在气头上,偏不知好歹的要气上加气! “箫不要气,我这便离开。”见吹箫气的胸膛起伏不定,殷玄黄只好依依不舍就走了,当然他只是不出现在阿箫面前,叫他现在离开,那是万万不行的。 待阿玄离开许久,吹箫才慢慢平复了怒气。他坐在书房里,一动不动,而后,忽然间,空荡荡的书房响起低低的笑声。吹箫勾起唇角,仰起头靠在椅背上,用手臂遮住了眼睛,笑的很舒畅。 阿玄还在,还活着,真好…… 如今,激荡的悲愤慢慢淡去,吹箫因为太过震惊而压抑的心悦却慢慢的浮上心头。尽管他气愤与阿玄的欺瞒,更加觉得之前的自己简直就像是一场笑话,非常的丢脸,可他那样的爱慕阿玄,这种心情却是他压制不住的,阿玄还活着,他便觉得喜悦了。 对于自己的心情,阿箫都把握不住,他即认为此时的殷玄黄不是他爱慕的那一个,又不能全然将他们分开,避免不了的为他的存在感到高兴。 烦躁的揉了揉脸,吹箫决定凭心而来,既做不到全心全意像爱慕书生玄黄那样看待修士玄黄,又做不到将修士玄黄看做一个全然不认识的陌生人,那便只有这样了,留待以后再说,看修士殷玄黄的样子也不会轻易的放任自己离开。 吹箫放下了一桩心事,不再多想。如今他进入融合期,也辟了谷,便免了晚饭,直接回房,设了阵法,盘膝恢复今日所用之生气。待他闭关休养完毕,已然过了近十天,此时他体内生气缭绕,脸色也恢复了红润。 睫毛微扇,吹箫张开了眼,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在半空中悬浮着的九副画,第一幅画的是百花谷,那谷中百花拥拥攘攘,花海叠叠远去,仿佛未有边际,一朵朵花花瓣层叠,薄如蝉翼,那谷中似有微风,看得久了,便觉得那花瓣在风中微颤,妙不可言。 第二幅则是飞贯而下的瀑布,中有红鲤跃出,仿佛用尽全力,只此一搏,那红鲤流畅的曲线,身上附着的水痕,瀑布激起的水花,仿佛都是活的一般…… 第三幅、第四幅……吹箫看着看着,便微笑起来,他知道这是谁画的,熟悉的笔韵,却比之前更加的鲜活,画中夹杂着的是阿玄的道。 这明显的讨好,吹箫倒是受用,可还不足以叫他改变主意。 第35章 必须请示 吹箫伸手轻触那些画卷,然后将它们收了起来。殷玄黄躺在云端,手撑着下巴,勾起一个笑来。 吹箫打算向镜亭辞行了,镜亭是个聪明人,既知道了碧涛佛草的下落,那就应有法子叫人交出来,而他与兆周阁而言不过是个外人,这中间涉及到门派内部的权利倾轧,兆周阁也不会愿意叫他知晓,留下来对镜亭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帮助。 镜亭住在望海阁中堂西侧的衍化堂,吹箫去的时候,他一改这几日的愁容,脸上终带出些笑来:“荀掌门回来了。” 吹箫一怔,也跟着笑起来:“既如此,你也可舒心些了。” 荀佳此去,时日不短,先前是因门派有事,后就得知焕无重伤,昏迷不醒,便四处寻找碧涛佛草,于今日回了兆周阁。但遗憾的是,他是寻到了碧涛佛草,可年份不够,只有两百年的。但若想炼成涪陵丹,必须得三百到六百年的碧涛佛草,年份少了不行,多了也不行。三百年勉强为之,六百年的最佳。 镜亭对师父的话一向深信不疑,若师父说荀佳可信,那他便定然是可以信任的,他一个小小修士,如今无依无靠,一个人的力量想要抵抗这些人实在是太过弱小,掌门归来那便不一般了。因此,他的心情实在很好,话里都带着喜意:“是啊,终于可以松口气了。对了,镜亭现下要去求见掌门,若吹箫有事,可否等我一等?” 吹箫摆摆手:“并不是多大的事情,我来是辞行来了。如今你师父的事也算是有所进展,我也放心了些,此后的事情不是我能搀和的了,好不容易来中林一次,我也想巡游四海,遍览河山咧。” 镜亭自然是不舍,奈何吹箫去意已决,苦留未果,只得道:“你既已打定主意,我也不再留你,只一点,你现下可不准走,待我归来,尚要和你把酒话别才是!更何况,林兄尚未出关,你若走,也得叫他知晓啊。” 吹箫笑着摇摇头:“我已给大哥留了音讯,我猜想的不错的话,大哥应是想入兆周阁。早走晚走,都是一样,何必弄的徒增感伤?天高海阔,你我总有再相见之时。” 话既至此,镜亭无法,只得放他离去。吹箫御起紫竹箫,身型冲天而起。殷玄黄在半空中看着他,随即弹了弹身下的白云,随着飘着跟了上去。 此时,镜亭到了荀佳的住处,扣响了门扉,开门的是个小童,见着镜亭便笑了:“掌门吩咐,若镜亭师姐来,便直接迎进去。” 镜亭以往俱是女装示人,此次归来着男装,旁人也只当他心血来潮,并不放在心上,是以小童仍成他为‘师姐’,镜亭也不耐一个个解释,左右旁人怎么看他他也不介意,只对小童点个头便随他进去了。 荀佳见他,虽露出点意外的神情,到底也没说旁的,只问他焕无的情况,且来见可有旁的事。 镜亭道:“如今我只在意师父的身子,碧涛佛草还没有消息吗?” 荀佳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我倒是寻到两株,年份均不足,已经带了回来,叫百药谷的人养着。” 镜亭摇摇头:“师父的状况越来越差了,掌门,我等不了了。”随即他把从吹箫哪里得来的消息告知了荀佳。 荀佳自然是不信,与整个门派来讲,奖惩机制那也是非常重要的,最能激励门下弟子上进。领取任务,获得奖励的千机门自然也是个要职,这王掌事虽然修为算不上很高,只元婴后期,能得此重任,全权掌着千机门,那也是经过千锤百炼,重重考核,得了掌门和老祖宗认同才成的。 镜亭未尝不知道这些,可他并不在意,这百年来,他师父焕无在门派中地位特殊,加之又不与同门相处,镜亭的生活那是相当独立的。就像他师父就从来都不去千机门领取人物,连带着镜亭也不去。说白了,他就似不解人间疾苦的少爷,被人保护的太好。虽知道王掌事受信任,可他却不知这种信任是怎样建立的。 对于镜亭怀疑王掌事,荀佳反倒更加怀疑吹箫。这也是人之常情,不知哪里来的人随随便便弄了场唬人的戏,便说人家门派里的人刻意瞒下掌门亲自关照的事情,更别说这中间还牵扯了门派中权利倾轧的事,你换了谁,谁也不信啊!卜门,修为大成的卜门中人是那么好遇到的吗?别说那人听起来还挺年轻! 到底是被养的太过不谙世事!荀佳虽这么想着,可终究没有说出来,焕无的身份太过于特殊,对于被焕无捧在手心里的镜亭,他也不能太过于得罪。因此只得耐着性子跟他就事论事:“王德伦的衷心是有的,当年虞文派欲吞我阁之时,什么下作的手段都出了,多少门派子弟妻儿被抓,目的便是要挟门人于战时反叛。王掌事不应,虞文派便每日杀他家一人,直至随后,王德伦也并未屈从,当年一役,我兆周阁虽惨胜,可德伦一家七口却无一生还,均受尽折磨而亡。若我只凭一幅画,口说这是卜算出来的,便随意处置了王掌事,岂不叫门人寒心?” 镜亭不知此旧事,但他听了之后也只是动容,并未退缩:“我信吹箫,且我不疑王掌事对门派的衷心,可若牵扯到掌门之位,我却不能保证他不会刻意拖延时间,且如今他也有七百多岁,若不能突破元婴,在过几十年,便会陨落。若有人陈诺了他什么,倒也不是说不过去,况且,料想他也不会故意害我师父,若待新掌门上任,他再将草药拿出,还能得一个人情。” 镜亭一点也不避讳的分析新掌门的问题,叫荀佳实在是无奈,他这个老牌的尚在位,虽露出退位的意思,但到底未昭告全门派,镜亭便这般新掌门、新掌门的,实在叫人不舒服,更何况,他没料到镜亭对那个修士会如此信任,一时间也拗不过他,两人便有些僵持了。 最后,荀佳只得后退一步:“既这样,那便只有请那位西门道友来了,若他能证明自己的卜术,我自是服气的。” 镜亭皱了眉头:“吹箫今早便告辞离去了。” 这般可不叫荀佳更加怀疑他?怎的就这么着急!刚搅得人家不得安宁,转身便走了?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荀佳越想越觉得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旁的阴谋,便吩咐了两个内门弟子,叫他们务必将吹箫‘请’回来:“无妨,若此事不假,那便是大恩情,我兆周阁定要重谢的。那位道友往哪去了,我找人寻他也就是了。” 镜亭虽觉得很麻烦吹箫,可如今他也没有什么其他的法子,再者,掌门人说的也很有道理,若真因如此理由审查王德伦,到底也该叫人先服气,否则定是要叫门派中人寒心。吹箫要是能证明,那就更好,既扬了他的名声,也全了兆周阁内部和睦之好。是以,他便指了吹箫离去的方向。 而这边,吹箫不知此事。只架着紫竹箫朝东方走去,那里生气、煞气驳杂,应是人群集聚之处。他如今修为不高,用的法宝也不是什么高级货,走的自然不快,行程未至一半,便被身后两个身着蓝裳的男修士拦住了。 那两个修士的蓝裳上绣着兆周阁的标志,言语间倒是显得有礼,吹箫便只戒备着,并未有什么不满,待那两个修士说完来意,吹箫已经预感着这是一桩麻烦事。可显然,这又不得他拒绝,因那两个修士是这样讲的:“掌门盛情相邀,请道友务必赏光。若请不会道友,我二人也没脸回去见掌门了。” 两个蓝裳一面这样说,一面暗暗阻住了他的去路,这样的态度所折射出来的信息可不是什么好的。 吹箫便有些怒了,可如今形势比人强,他便只有忍了气,随两人离开。 云彩上,殷玄黄勾起了冷笑,右手微抬,便想将这两个蝼蚁收拾掉,然未及动手,便忽然想起了什么,刚忙传音请示:“阿箫,你若不愿,我帮你解决可好?” 吹箫摇了摇头,若是生死之间也就罢了,但此时他也只是对于被人胁迫很不满,既并不打算原谅阿玄,此时却借他的力又像什么话! 看到阿箫的动作,殷玄黄失望的叹了口气,又百无聊赖的趴回云端,跟着吹箫向兆周阁飘去。 回了兆周阁,吹箫首次见到了荀佳,那荀佳看上去不过四十上下,面留美须,身着灰紫色长袍,倒也是一副美中年的样子。他看起来还算是和气,但吹箫并没有错过他眼中的漠然以及审视。 不等荀佳盘问吹箫几句,镜亭便察觉到有些不对,立马打断了荀佳的话,巴巴的把自己的顾虑说了,还给吹箫赔了不少不是。他如此的不给面子,荀佳居然也能忍了。 吹箫越发觉得镜亭师父的身份不一般,能叫荀佳对镜亭如此礼遇。 镜亭这么一闹,荀佳也不好再问下去,可他又实在怀疑吹箫,便暗自使坏,他乃渡劫期高人,对付一个融合期小修士,只需用气势压迫便行,他甚至能做到不叫镜亭察觉。 “西门小道友,你只需当众证明你的卜算之术确实准确,我便能下令彻查王掌事。”荀佳脸上带着亲和的微笑,可那气势却像是无数利剑,叫吹箫觉得仿佛有一座千斤中的刺山压在身上。 如此待遇,可真叫吹箫怒了!他如今虽说是还镜亭人情,可到底也算是帮了兆周阁,这种待遇又是怎么回事?至此,他便冷冷的一笑:“随你要卜什么,可事先说好。我问卜的代价可不低!” 第36章 尼玛,这科学吗? 吹箫这话可不太客气,但荀佳一介掌门,休养还算不错,也不多说什么,只仍挂着笑道:“我兆周阁虽算不上什么大门大户,一点子东西还是拿得出的,道友只管来取便是。”这话的意思倒是很明显,怀疑吹箫的实力。 这很自然,荀佳见了吹箫后,本就觉得这小辈凭的年幼,又听的吹箫此话,越发觉得此人不仅不可信,且更是不知天高地厚,也不知使了什么法子迷了镜亭,叫他如此信任。卜门中人他也不是没见过,但凡有名望的卜术大能,哪一个不是一身恐怖的修为,且修真界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则,那便是卜门中人,修为高的卦象不一定准,可卜算准的定然修为不低。概因修士逆天而行,天原定下了人的寿命最多不过百余年,修士靠修行长生,自然是脱离了天地的既定轮回。凡间卜卦高人于凡人卜算,无人不能算,因他们没有能力反抗于天。而修士修行中危难重重,机遇重重,导致命理捉摸不定,越发难以卜卦。修为越高者越接近天地法则,双目越发清明高远,卜卦自然越发精准。 吹箫冷笑:“掌门求什么,问就是。” 荀佳沉吟了一下:“那便算算我的过去,如何?” “可。”吹箫颔首,“写下生辰八字。” 生辰八字对这些修真的人来说,还真真有些字遥远,荀佳算了一会子才算出来给吹箫,有意思的很。 吹箫拿了生辰八字,又看荀佳的面相,由面相来看,修道之人果然比凡人难以推演,单看相便有些不足,便又拿出那菩提树枝来,这细细的一条枝干倒叫荀佳眼神一亮:“这无相宝树枝条你从何而来?” “这是无相宝树?”镜亭闻声看来,便见吹箫手持一根笔直的树枝,正是他之前替自己占卜的时候所用的。 无相宝树?吹箫看了看手里的菩提树枝:“这个叫做无相宝树枝吗?” 荀佳挑眉:“你不知道?”无相宝树乃一种天灵地宝,具有静气平神之功效,名之所以为无相,便是因为有了此树,便能不惧世间幻相,等闲迷幻术法都奈何不得,在修真界,幻术类的术法、法宝、药剂可不少。对修士来说,这可是一件了不得的宝物。 荀佳一介掌门,都如此失态,可见这树枝也是了不得的物件。麻烦!吹箫挑眉:“我推演之时缺一法器,路遇此处,便觉此树枝不凡,便折了一只下来,原来这是无相宝树,不知有何功效?” 荀佳不答,只追问:“不知道友在何处遇见此树?” 吹箫漫不经心的收回视线:“下林,具体哪出我确是说不上来了,我们修道者一日千里也是有的,哪里知道的那么明白?” 荀佳虽不太相信,可吹箫说的也有理,除非你把这一届的地图全都印在脑里子,否则若在途中随意停下,哪里能晓得这是何处? 荀佳还待说什么,吹箫便不耐烦了:“推演之时最不耐分神,掌门人还请体谅则个!” 这一句话可训斥的荀佳目瞪口呆了,他这是嫌弃自己多话吗?!荀佳不由自主的看向镜亭,却见镜亭侧过头去,仰头看着房顶,似乎那处有什么趣事一般。 荀佳忍了气,不再开口。 吹箫听得耳旁清净,倒能专心了,此次只需看过去,倒不太难,只用了简单的‘溯源法’,一刻钟后,吹箫停下推演:“有结果了。” “愿闻其详。” “掌门幼时家中贫寒,家中行二,曾有为仆之经历,是为亲近人所卖。生父母倒是长寿。踏上修道之路也颇为坎坷,共有四个师父,四者皆亡。带掌门走上修道之途的是掌门第一任师父,然对掌门影响最深的却不是这其中的任何一个。对掌门影响最深的人,尚在人世,但卦象显示,现有恙在身,但惊却不险。” 荀佳刚开始的时候,还漫不经心,但随着吹箫越说越多,他脸上的神色却越来越专注,整个人从漫不经心倒诧异,虽遮掩的好,但还是叫吹箫看出一点来。说完这个,吹箫微微一笑:“我可有说错?” 荀佳缓缓点了点头:“无错!”尤其是曾被发卖这一点,远到他自己都不记得了,若不是吹箫提起,他都忘记这回事了,那是他还太小,满不过七岁,单单是这一点的话,他能保证无人知道。 难不成……竟真是这人算出来的吗?! 荀佳心里不由掀起滔天巨浪,自己可是合体期的修士,一个小小融合期如何竟能将自己的过去说的一字不差!难道这世上真有卜门之天才?!若如此,那王掌事便真的有问题不成? 荀佳心中起了疑窦,一面是一向衷心的掌事,一面是算的神准的小修士…… 吹箫笑了笑,道:“我还没说完,掌门有二子。” 此话一说,荀佳便冷冷的哼了一声,庞大的压力便冲着吹箫直扑而来:“你这小辈,可是漏了端倪了,我不知之前的事情你都是从哪里得知,可兆周阁上上下下谁人不知,我荀佳一生未曾娶妻,更不曾有子!难不成,支使你来此之人未曾告知你吗?” 殷玄黄在云上用神识将这场面看的一清二楚,当下便大怒!我捧在手上的人,一个小小的合体,连渡劫都未到,就敢欺负他!二话不说,便想来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可想起吹箫那个别扭的性子,又给硬生生的忍回去了,殷家老怪自打不那么天真了之后,何时委屈过自己,差点憋了个内伤。最后实在是没忍住,偷偷的给吹箫开了后门,替他挡了大部分威压。 就算是这样也叫吹箫难受的很,连张口都困难。 镜亭见吹箫几乎扭曲的表情,哪里还不知掌门人做了什么,二话不说,往吹箫前面一站,顿时巨大的压力像一柄重锤大力的锤在他胸口,镜亭张嘴便吐出一口血来,吓得荀佳立马收了气势,忙不迭的往他口里送丹药,不仅如此,他好像还顾忌着什么,连镜亭的身子都不敢碰,只凌空将药送进去。 那药可是极品,不一会儿,镜亭的气便调匀了,张了眼便埋怨:“掌门且听吹箫说完!掌门是否有后,打听一下便知,何至于拿此事说笑与你?” 荀佳被他吓的魂都快没了,若是这小祖宗有个三长两短的,那老祖定然会活剐了自己的!此事镜亭说什么他都只有应是的份。 吹箫也懒得说别的了,直接一指:“你有二子,乃双生子,现下离你也并不远,就在这此处一百里开外处,若寻到了,将人带来,自可用‘歃血符’确认。”歃血符,乃五千年前一符箓大师研究之下的副产品,旁的功能没有,可用来测试血缘,那是一测一个准,将测试人的血滴在上面,若有血缘关系,便是红色,反之,变为黑色,血缘关系越近这,红色越艳丽。 荀佳虽半信半疑,可也知吹箫若是就此事胡说,那可真真是个傻子了!旁的不说,兆周阁还真有一对双生子修士,且两人资质上佳,俱是风水双属性灵根,早早便入了内门,如今也有元婴修为了,年不过近四百岁,离元婴的八百年寿命足足还有一半,不出意外的话,以二人的资质如破元婴进入出窍期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说起来,自己倒是水属性灵根,他曾经有过的一个道侣,两人相识之时荀佳还不是掌门,只在外修行,二人双修之后足足两年,荀佳方才碰巧发现她是修的是魔道,且用的还是采补之术,只当时不知用了什么术法叫他一无所觉,若不是偶然之下撞破,只怕自己现在早就是一推枯骨。后两人大打一场,两败俱伤,后那女人便不知所踪!她便是风属性的!算算日子……荀佳一惊,倒也对得上! 如此,荀佳哪里还忍得住,修道之人子息最是稀薄,他后来便也有过几个道侣,可都未曾有过孩子,若那南宫舒、南宫望两兄弟真是他的儿子…… 荀佳思及此,便再也按捺不住,直接拍了门派联络之玉简过去敬旭阁:“叫南宫舒、南宫望两兄弟速须弥洞。” 这两人恰好在自己洞府闭关,掌门召唤,且是加急信,哪里还顾得了什么,温和的将两人从闭关中叫醒,便火速打包送到了掌门住处。 两兄弟长的那也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荀佳眼神复杂的看着两个已经算不上孩子的孩子,也不知是心理作用,只觉得越看越和自己有相似之处,那眼睛和耳朵却像那个妖女。 他也不多说什么,便取了歃血符过来。南宫两兄弟心里那是战战兢兢的,平白无故的被掌门叫来,叫来了吧,还一句话都不说,单上上下下的打量,这会儿子见掌门取了符箓来,更摸不着头脑了。 正迷惑的时候,掌门便发话了:“滴血。”随后那符箓便平躺着飞了过来。 南宫舒、南宫望条件反射的一人接住一张,一看,顿时可就张大嘴了,这不是‘歃血符’吗?怎么回事?两人默契的看向吹箫和镜亭,来回的打量,难不成是某年在外遗留的‘赠品’找上门来了? 如此眼神,荀佳哪里看不出?当下便黑了脸,喝道:“照做便是!” 两兄弟一哆嗦,二话不说划了手指头,滴了几滴血上去,而后恭恭敬敬的把符箓递了回去,接下来他们便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家掌门,划破了手掌,滴了血上去。 尼玛!!!这不科学!!! 此乃南宫兄弟的心声。 第37章 我帮你如何 当荀佳的血刚浸入歃血符,那原本暗黄色的符咒便在几个人不同的神色中倏然变色,一抹浓艳的红光闪过,身着红衣的歃血符便大摇大摆的躺在荀佳手掌心上。 南宫兄弟目光呆滞的看看符纸,又看看掌门,忽然两兄弟不约而同的朝对方脸上扇了一巴掌——‘啪’,声音脆响。 “是真的!”老大喃喃的念道。 荀佳本沉浸在狂喜中,却被儿子的举动惊醒,连忙一手拉一个,以防止二人再做傻事:“歃血符从未出错,你二人定是我儿没错。”他左看看老大,右看看老二,越看越觉得兄弟两人跟自己年轻的时候很像,心中的喜悦再也遮拦不住,便畅快的大笑:“哈哈哈,老天开眼啊,我荀佳有儿子了!!我有儿子了!!!” 南宫两兄弟对此表示如遭雷劈,大脑负荷过大,运转停滞。 吹箫才不耐烦看一个老货在这里如癫如狂的仰天大笑,便毫不客气的打断:“掌门可还要验证?” 荀佳这才反应过来如今是个什么场景,对吹箫哪里还是早先的态度,忙不迭的开口:“阿舒、阿忘,快,给道友看座。”又忙扬声叫道,“童儿,上好茶!” 吹箫心中略微舒坦了些,也不推辞,毫不客气的捡了最近的位置舒舒服服的坐下:“既如此,那便来谈谈断口钱。” 荀佳乐呵呵的笑:“这好说,不知道友想要什么?” 吹箫毫不客气的提出了自己的要求:“灵气浓郁的月牙灵鼠血五百斤,黑狼头骨两百斤,瑶花花瓣五十斤,水晶天蚕十只。” 荀佳想了想,便道:“东西不成问题,只一点,道友要的量太多,需些时日准备。” 吹箫也知道,他所要的东西与品质上并不是多贵重的,只那水晶天蚕难上一些,旁的月牙灵鼠和黑狼俱是低等的妖兽,瑶花也只是一般的灵药,可要一时半会聚齐倒也困难,他也未过于苛刻,便点头:“可。” 从他强行被兆周阁请回来以后,吹箫便越发觉得自己的实力实在是太微小了,如今修真界可不像上世那般和平,若一个不好,便是要丢掉性命的。他同旁的人不一样,不修灵气,是以,不管是攻击方式还是力量都受到极大的制约。他如今走的路算得上是阵师,阵法的威力那是无疑的,可攻可守,可单挑,可群刷,更附带多种生活功能——隔音、警戒等等;更别说他的阵法同旁人的还不同,更是可治疗。修士中自古便有这样一种说法,带上一个能力不低的阵师,可保你在任何环境中都活的舒舒服服的。 但阵师有一个致命的缺点,那边是招式发动的太慢,除了顶级的阵师可瞬间布下大阵外,能力一般的阵师都很容易在布阵完成前被秒。吹箫这个与众不同的阵师,在这一点上那是格外的明显,除了一些凌空便能画出的符阵外,吹箫森森的觉得,不要说同为融合期,便是开光后期的修士都能轻易的秒了他!这就像是你拿着冲锋枪跟拿着冷兵器的人对峙,虽然冲锋枪牛气的不得了,可在此之前,你还得装子弹。 吹箫的便宜师父微尘便对此颇有微词,随后他便提出了一个想法,那边是将阵法封在特殊的地方,待要用的时候,便像是符箓一般的扔出去。这个想法自然是好的,可试验起来那是相当的不容易,符箓便只是将灵气封存其中,而阵法则是要将实物按照阵势封存起来。微尘什么法子都试遍了,都无法在保证阵法运转的情况下,将阵封存起来。最终只想出了用符箓取代实物设阵的法子。他将符箓用特殊的材料刻在符纸上,而后将这些符纸炼化为符箓阵,待用的时候便扔出,这样虽然阵法的威力小了不少,可好歹能为布阵争取时间。 吹箫所要的便是画符箓阵的材料,微尘共研究出十八套符箓阵,攻击、防守皆有,攻守一体的更是多数,但俱是要消耗生气。吹箫现如今境界太低,他做出来的法阵威力也小,用的材料自然不需这般好。除去微尘传给他的符阵,吹箫还有上一世祖宗的传承,两种不同思想的碰撞,也叫他产生了不少灵感,正待一一实验。 便宜师父留给他不少材料,可惜的是,材料等级太高,小徒弟无法驾驭,如此荀佳也算是恰逢其会。那些字东西叫吹箫自己收集,着实需得不少功夫。 为此,吹箫也并不介意多等几天。 他仍住在望海阁里,无人打搅。荀佳忙着和新儿子联系感情,还要去查碧涛佛草的下落,也没来烦他,吹箫乐得独自思考符阵的问题。然逍遥的日子没过几天,便有一个白发老者闯了他的客房。 “你便是那信口雌黄说我私藏望海阁主疗伤之灵药的小儿?”来的人只是一个瘦小的老头,可那嗓门一点也不小,一双不大的眼睛怒张着,瞪着吹箫,周身的衣衫无风自舞,看得出来此人正在竭力的压制自己的怒气,显然是在顾及什么。 “王掌事?”吹箫放下手中的朱砂笔,挑眉平静的问。 而这方,镜亭得到消息,忙传了门派玉简给荀佳,自己则赶往吹箫住的地方,他到的时候,四周已经是一片狼藉,吹箫面前悬浮这一套符箓,正形成一个圆形的防护罩,将他保护其中,可在其中的吹箫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显然支撑不了多久了。 “住手!王伯伦,这是我望海阁,不是你的千机门!吹箫是我的贵客,哪里容你再次放肆?!”镜亭虽境界不高,可气势足足的。 吹箫本以为王掌事会不理会,可他似乎也对镜亭有所畏惧,不甘不愿的冷哼了一声,便收回了攻势:“我不过来问问这小儿,无赖与我究竟是居心何在?!” 诬赖?吹箫皱起眉头看向镜亭,镜亭犹豫了一下便说:“昨日掌门查了王掌事,什么都没寻到。” 不可能,原本吹箫若没有看到王掌事,还拿不准,可那王掌事面上寄线凸出,分明是小人之征兆,这王掌事一定有问题! 他看了一眼对自己怒目而视的王掌事,轻飘飘的将符阵收回,道:“既如此,不如我替你们寻到如何?” 第38章 大显身手 王德伦听得吹箫的话便是一惊,他做过什么自己自然清楚的很,单单那碧涛佛草的消息便瞒下近十件件,甚至于满三百年的碧涛佛他那还藏着两株!原也不过是鬼迷心窍,并无害人之心,因着那人的许诺,方才照着那人的吩咐,也只为拖延时间。那兆周阁阁主焕无在阁内那可是鼎鼎特殊的存在,老祖和掌门的看重在六阁中是独一份,甚至有时候连周阁室都要靠边站,如此情况,若掌门退位,那焕无定然是下一任掌门的不二人选。他资质有限,修行到这一步也差不多到头了,如今也剩不下几十年的寿命了,可他还想活着,如今不过缺一枚补髓洗气丹,便能叫他再进一步,延寿五百年。阁内有此宝丹,丹药品皆高至八品,短短不会用在他这个资质普通之人身上!加之焕无阁主从来便是孤傲无边的人,这兆周阁上上下下就没有人能同他交好。从他那里下功夫,还不如直接去闯藏宝室。 王德伦做了此事,就容不得他后悔。昨日好不容易蒙混过关,如今这个坏事的小子竟又出此语,可不叫他惊怒?但凭他能寻出自己来,从未见面便能给出自己的画像,便已经是惊世骇俗的本事了,叫王德伦如何不怕?且如今这小修士区区融合期便能叫掌门信了他的本事,定然不是个好相与的。万万不可叫此子成事! 心神回转间,王德伦便起了杀机,如今只要此子一死,便是掌门怀疑与他,但凭昨日未搜查出物品,便也不能轻易奈他何,否则,阁中掌事便要寒心了。如此盘算着,王德伦眼中凶光一闪,抬手便要将吹箫毙于掌下,然他还未及行动,远远便传来一个声音:“道友,当真能做到?” 三人表情俱是一动,镜亭和吹箫自是松了一口气,那王德伦可是惊上加惊,俱上加俱了!那声音正是荀佳,三人往门口望去,未见荀佳之身影,然不过眨了一下眼,荀佳便迈步进了厅堂,书里的缩地成寸也就是如此了吧。 吹箫扬眉:“真还是不真,一试便知。” 荀佳还没开口应下,那王德伦便老泪纵横:“掌门,难不成凭着旁人轻飘飘的几句话竟要折辱我至此吗?”这么一句话直听的人心酸,可也没法子了,他可是被吹箫给吓怕了,若真叫人搜了出来,凭着掌门对焕无阁主的重视,他的下场可想而知。仗着掌门多少还记得当年之事,王德伦便想最后一搏,撩起袍子便想朝下跪去。 可惜他低估了焕无的地位,荀佳微微一抬手,王德伦便不由自主的直起了身子,再也跪不下去,荀佳的声音温温和和的,透着一股子亲近和安抚:“王掌事何须至此,你我都知你问心无愧,如今叫小道友卜算也并非疑心与你,不过为了寻碧涛佛,能寻到最好,寻不到也无甚损失,掌事对我阁忠心耿耿,应体谅我才是啊!” 荀佳一介掌门,堂堂合体期大能,如此语气那可真真是给王德伦面子极了,若在平时,王德伦那定是咧着大嘴笑的,如今他也只能苦笑了:“但凭掌门做主。” 荀佳微笑着转身:“劳烦小道友了。” 吹箫勾唇:“劳烦谈不上,金鼎幻骨十斤、无上玄玉百斤、 三清佛血十滴,承惠。” 此三样东西吹箫虽要的少,但着实都是好东西,尤其是最后的三清佛血,那可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东西,传承三千年以上的寺庙,若有一物件天天于座前受人参拜,便能在体内凝聚出气之精华,名为三清佛血,形成的条件无从可考,想寻此物犹如大海捞沙一般,三清佛血乃顶级的催化剂,不管是炼器、炼丹、制符、但凡假如此物,成功率便能增至八九成。 荀佳眉头都没皱的应了,吹箫满意了,不再说话,当下便取出菩提树枝推演起来,此次王德伦就在身旁,吹箫倒是少花费了一些力气,一刻钟之后,他将那菩提树枝横放于手中,口中喃喃念咒。 那感觉着实奇怪,他说的每一个字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那甚至是完整的一句话,可各种意思却无论如何也明白不了,只觉得其中有一种奇妙的韵律,听的越仔细,便越能牵动你的心神,叫人懵懵懂懂,引得人心生向往,便只想一直听下去。荀佳顿时大骇,他已至合体,等闲事务、境遇、言语已难对其产生影响,令其有所感悟,可如今,那小修士的声音却仿佛带着无限的诱惑,叫他不由自主的沉浸其中,令其心神动摇,这如何不叫荀佳惊骇,而且细细感受而去,竟叫他发现了一些不可置信的事情!当年突破分神进入合体期之时,他曾有幸得过一次顿悟,清晰的感受到了这天地法则,整个人犹如至于星空之中,整个立林界便在脚下,密密麻麻的线在身旁交错而过,变化万千,玄而又玄的感觉犹如洗涤了整个人的心灵,叫他的心境从里到外上了一个台阶,之前不明白的仿若醍醐灌顶,一目了然。而如今他竟从这小修士的声音中探寻到了天地法则那种微妙的波动!虽然很微小,可确实存在! 荀佳眼神幽深难测的看着吹箫:这小修士,究竟是什么人?! 荀佳的想法吹箫自是不知,他此时已全身心的沉浸在赋咒中,随着他的声音,那树枝竟放出盈盈光彩,随着音调微微颤抖,待那音律一停,菩提树枝上华光一闪,便滴溜溜的转了起来,两圈之后便指向了一个方向。 吹箫抬起头,环视三人,率先扔出紫竹箫,跳上去:“跟着我。” 荀佳深深的看了吹箫一眼,便随他而行,他也不用法宝,只在地上漫步,便轻轻松松的跟着。那样闲庭信步便的悠哉,吹箫见了,说不艳羡是不可能的,只盼着什么时候他也能瞬间行千里。 手中的菩提树枝灵活的转着,吹箫一路跟着它,走的倒也快,一盏茶的功夫,那菩提树枝便一颤一颤的跳动着,不肯再走了,吹箫便知到地方了。他收了紫竹箫,落到了一处庭院里,他对兆周阁一点也不熟悉,自然不知自己来的是哪里,可荀佳的脸色就渐渐的不好看了,因这地方昨日他方才来过。正是千机门! 王德伦如今仍存着一丝侥幸,昨日掌门来都未瞧出什么来,只要熬过这一刻他便安全了,到时候也有理由将这个小兔崽子宰了,免得日后再坏事!这么想着,王德伦便冷哼一声:“昨日掌门便已亲至,还有搜寻的必要吗?” 不得不说王德伦此话另有深意,若是寻不出来那吹箫自然没有好果子吃,要是寻出来了,那岂不是说荀佳有眼无珠吗?荀佳自然也想到这一点,脸色便有些微妙了。 吹箫转身,负手而立,俊俏的脸上带着浅笑:“能做一派之掌的,第一,需能力;第二,需霸气;第三,便是容人之量了,道友以为咧?” 这可是明晃晃的拍马屁,拍的王德伦脸上‘啪啪’作响,他如此一说,倒显得自己认为掌门没有容人之量了,王掌事再不说话。 有荀佳在,吹箫一路畅通无阻,直接便进了千机门的库房,库房共分了五间——天、地、玄、黄、人,根据物品的品阶高低分类,人字房最低,按理来说那三百年的碧涛佛最低也可定位于地级,需好好的储存才是,然那菩提树枝滴溜溜便引着人到人字号房去了,那里全是为融合期一下的弟子预备的,平日里那库房里的东西就是成山的推在荀佳眼前,他都懒得瞧一眼的货色。 吹箫可不管什么品级不品级的,退了人字库房便进去了,很快菩提树枝便停在标着‘灵药’类的架子上,正指着一个用青童子木做的盒子,他二话不说便拿了下来,打开。那里面放着一株通体乳白色的植株,三条柳叶粗细的纸条由根部生出,漂亮得很。 但,这并不是碧涛佛草,而是经佛草,名字和长相都跟碧涛佛极度相似,但两株草还是能一眼辨认的出,碧涛佛草叶子中一道莹蓝色的脉络仿若星河。 镜亭和荀佳俱看向吹箫,镜亭还以为吹箫将两株灵药弄混,便迟疑的提醒:“这是经佛草。” 王德伦看了看荀佳的脸色,纵使心中对吹箫的手段生出无限的忌惮,也不由的松了口气,遂忍不住嘲弄:“道友还是弄清连经佛草和碧涛佛草再来吧,真是贻笑大方!” 吹箫看了一眼王德伦,眼神似笑非笑:“这就是碧涛佛草。”语气之肯定,叫王德伦听的心惊肉跳,难道他知道了什么? 荀佳眼神一动,不由的仔细看这株自己未曾仔细打量的灵药,看着看着,他的表情就变了,王德伦无时无刻不再关注荀佳,见此,二话不说,便夺路而逃,然还没迈出几步,便被荀佳抓住了肩头:“先下想逃,为时已晚!” 镜亭尚未反应过来何时,那王德伦便已经出了眼球,哪里都动弹不得了。吹箫一笑,将手中的‘经佛草’细细的打量,而后寻出一把建木小刀,用刀刃在叶子上轻轻一压,沿着中心脉络划下,轻巧的一下,叶条便从叶子尖到根部裂成两半,一道犹如星河般的莹蓝色脉络透体而出,点点莹光凝聚其中,仿若星辰闪烁。 镜亭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碧涛佛草外面竟不知用什么手法包了一层经佛草的外皮,浑然一体,全看不出破绽来,更别说两者本就相似度极高了。 师父有救了!镜亭狂喜之余,对于吹箫的卜算手段,也只有惊叹二字可以形容。 殷玄黄端坐于云上,看着下面荀佳带笑的脸,眼神渐渐冷厉起来。 第39章 惜花阁,你懂得 王德伦死了。 因他总算是对兆周阁有功的,荀佳编亲自动手给了他一个痛快,也算是全了他这份体面。吹箫对此也只挑眉,那王德伦当日对他起了杀心,若他不死,只怕日后自己便会不得安宁。 先下吹箫还在望海阁里住着,原本荀佳在主峰专门为其开辟了一个洞府,内里灵气逼人,可惜对吹箫没什么用,他倒是更喜欢望海阁的那座小院,叫他想起大雍。他虽对殷玄黄有气,可却不会否认那段时间里的感觉。 在吹箫等兆周阁备齐自己所要材料的时日内,焕无醒了,镜亭亲自将药送了进去,一个时辰之后,镜亭面无表情的冲进吹箫的房间,什么话也不说,只拉着他便冲天而起,御空而去,那速度快的叫吹箫心中骇然,也叫他心疑,镜亭只是心动期的修士如何能做到元婴之上方才可以的御空而行? 吹箫被镜亭揽着肩膀,行的飞快,凌冽的风吹在吹箫脸上,犹如一把把刀子,他赶紧画了符,将自己罩在里面,方才开口:“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镜亭要带我去哪?你的修为又为何增长如此迅速?!!” 镜亭俊美到雌雄难辨的脸上一片肃杀,他睨了一眼吹箫,那眼神冷冽,声音清冷:“无需多问,我不会害你。” 不对!吹箫心中一动,虽然脸还是那张脸,可眼前的镜亭有些不对,早先的镜亭是单纯的,因早先被教导成女性,性格自然是温软的,可如今这个,单单是眼神便不对,这个人的眼神成熟冷漠,仿若荀佳。吹箫脸上焦急色一顿,手指微顿,握住了一个刻好的阵法,警惕的问:“你是谁?” “东周镜亭。”镜亭答了他,“原来那个也是我,只是最近找回来点从前的记忆。” 吹箫还未及再问,镜亭便神色一凛,猛然顿住身形,停在半空中,看向前方的视线充满了冰冷的怒火。吹箫不解,也随着他超前看去,随即便瞳孔一缩,那原空无一人的半空中,一个墨色的身影仿佛凭空出现,黑发黑眼黑袍,五官略显的平凡,可那气势却叫人不能小视,站在那里便有一种道者自然的和谐意味。 “让开!”镜亭声音平静,可语气中的命令语调十足。 那人不答,只看着吹箫问:“这就是叫你选择成为雄性的人?” 镜亭勾唇:“你即知道便会明白我不会叫你动他。” 那人静静的道:“月华丹尚未被你完全吸收,如今也之多有元婴修为。”他看着镜亭,眼神安静,语气笃定,“你拦不住我。” 镜亭沉默不语,只盯着对方:“且试试看。” 那人微笑,瞬间仿若阳光普照,清风无痕,叫人望之失神,吹箫只觉得心神慢慢恍惚起来,心脏处一阵尖锐的疼痛,他尚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便被大力揽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殷玄黄揽着吹箫,飞快的往他嘴里塞了几颗护心丹,那丹药一入口便化作一股暖流进了肚,不多时,吹箫便‘哇’的一声吐出好大的一滩黑血,神志也清明起来,他捂住胸口,残留的疼痛提醒他方才又多凶险。 “你中了大阴虚咒,休养几天便不妨事了。”殷玄黄拿出一方巾帕小心的替吹箫将唇间的血渍擦去,又将吹箫护住,方才转头,往前迈了一步。 “你便是望海谭焕无。”殷玄黄轻抚了一下袍子。 焕无再也不复方才的轻松,他虽神色仍旧平淡,但那双眼睛倒是警惕十足,因他看得出来,眼前这人的修为似乎比自己还要高上一截。 殷玄黄璀璨一笑:“伤我的心上人之前,你都不打听一下吗?”他微微抬头,“你应该听沧州珈蓝说过我——殷玄黄。” 焕无一怔,眉头慢慢皱了起来,他收回了背负在身后的手:“镜亭,你先行离开。” 殷玄黄也朝吹箫摆了摆手:“阿箫也跟这位道友一同先行吧。” 吹箫应了一声,后又想了想:“我的酬谢尚未拿到。”可别吧兆周阁毁了才是。 殷玄黄就笑:“玄知道的。” 吹箫便被镜亭带着走了,显然他的目标便是前几日他未来及去便被半途截住的城市。两人直接落在这城中间一片大空地上,待两人从空地中走出的时候,明显周遭的人看过来的视线便不同了,其中一身着灰衣的人更是迎步上前,未至跟前并行了一礼:“二位道友,不知在我都安城可有居所?” “未有。”镜亭对这阵仗显然不陌生,并未有什么吃惊的神色。 那灰衣人一喜,声音谦和:“我都安城主在城内设有一府邸,不知两位可否赏光?”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吹箫脑子里瞬间便浮现出此句,他轻轻碰了碰镜亭的衣袍。 “无妨,如此府邸,中林比比皆是,不过是城主约束修士,交好修士的小手段。”镜亭的传音再次显示了吹箫的土鳖。吹箫摸了摸鼻子,便跟了上去。 不多时,三人便到了一座府邸,此府竟是无门,只在正当的庭院里立着一石屏,妖兽飞禽遇上,或扑或翔,形容逼真,那灰衣人带着朝前,不多时便进了一院,与其说是小院,不如说是府中府。正门五间,上面皆用淡色,门栏石柱皆刻兰草,样式新鲜,枝叶使淡青色涂饰。墙是一色水磨群墙,皆雪白粉墙,廊檐回转处,皆用极品青玉做阶,色调一致。顺势望去,便见圆形拱洞,望之只见其中佳木茏葱,奇花闪灼,于其中隐约露羊肠小径。 倒是一片清幽景色。 吹箫一见就喜欢上了。镜亭对此倒是不挑剔,两人便在此歇下了。拿回一人拍了拍手,那身着浅色衣衫,姿容曼妙的侍女便从两旁鱼龙惯出,对二人行福礼:“见过二位仙长。” 灰衣人一笑:“两位道友若有事,便尽可吩咐。”吹箫道了谢,那人临走之时,脸上挂了暧昧的笑,用一种‘你懂得’的眼神做为辅助:“此府中有设‘惜花阁’,两位不妨去看看,定叫两人不虚此行。” ‘惜花’二字是再明白不过的意思,那是什么地界儿,吹箫心知肚明,想起自己这辈子二十多岁了还是童男,他便稍微有些异动,尚未拿定主意便听到镜亭清冷的声音:“何时?何地?” 灰衣人虽然没说什么,可那眼神里倒是看得明白——不出所料!随即递出两张帖子:“两位道友好运道,青华飞仙阁的雨薇道友欲选道侣,两位道友清新俊逸,品貌非凡,定能夺得仙子芳心。” 第40章 未玄机著 待那灰衣人离去,吹箫和镜亭两两相坐,对视无言。 吹箫见他虽面无表情,但偶尔眼神黯淡,暗自失神,便叹了一口气,此人虽和之前大为不同,可仍旧生气环绕,面相端明,虽冷漠了些,可从方才挺身相护的举动来看,镜亭仍旧是恩怨分明之人,断断不会对自己不利。于是便从玉简中拿出一坛子酒来,扔在桌上:“可要同我畅饮一番?” 镜亭看了他一眼:“我不善饮酒。” 吹箫抚掌:“大善,我也不善饮酒。”他说着,便拿了两个小碗来,倒上两杯。 镜亭嗤笑一声,端起酒杯,闻了闻:“道友可真是个怪人。不善饮酒,还道要畅饮?这酒似是不错。” “自是不错。”吹箫一仰头,将碗中酒一饮而尽,笑容微敛:“我以前是不爱酒的,个中滋味,也是旁人教我的。别的不说,这个时候饮酒倒是合适。” “旁人?”镜亭晃了晃小碗,随口反问。 “嗯,心仪之人。”吹箫低头,又倒了一杯。 镜亭没有看见他的神情,便漫不经心的问:“道友的道侣吗?如今在何处?” “死了。”吹箫抬头,以掌口摩擦碗沿,语调淡漠,“自那之后,我便随身带酒,想喝的时候,便拿出来,所以我说,这时候饮酒最合适。” 镜亭一怔,垂眸看了碗中清澄的酒液一眼,猛然抬手,将碗中物一饮而尽。这酒名为‘野火烧’,取之‘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之感,饮下之后便会觉得哄然灼热,待你咽下,从喉咙到食道再到胃,仿若火焰燎过,过后只留余温,暖暖的倒也叫人喜欢,可待些许时间,便只剩下点点火星。可若等下一碗进肚,这点子火星便犹如河流入海,猛然窜起,会叫你比之前更加的灼热,更加的猛烈,待酒气上冲,只想叫人大喝一声‘痛快!’ 鲛人属水,并不喜火,是以镜亭少有饮酒的时日,可今日不同,前尘往事俱已解封,焕无居然会做如此之事,叫他心如焚烧,这酒的滋味,倒是正贴合其心意。他看了看酒瓶,伸手就取了过来,再满上一杯。 吹箫见此情景,碗往前一递:“今日你护我之情,箫定不相忘,请!” 镜亭在他碗沿上一磕,仰头灌下:“你我二人何须计较这些,之前我尚未记起前事,你便是我镜亭唯一的好友,如今我虽不复之前旧景,但你我之友情不变。” 吹箫一笑,又满上一碗:“但凭镜亭此话,再来!” 两人便说便饮,须臾便有了些许醉意,不知从哪个人起,便聊起焕无和殷玄黄。 “当年我救他,同之共患难,一路走来,相知相许……虽他也曾遗憾与相遇之时我便已然择为雄性,无法拥有彼此血脉,可终究二人情深,我只当他说说而已。可我竟从未想到,他竟真能做下此事!当年我遭此大难,返祖为卵,他封我修为便罢,左右我当日也无法承受如此庞大的能量,可他竟能封我记忆,将我当做人类女子一样教养!奇耻大辱!” 镜亭重重的将碗一摔,想起幼时焕无将自己抱于膝上,拿那些子粉色、红色、嫩黄色头绳往自己头上戴,自己还傻兮兮的笑……丢死个人!镜亭便越发觉得自己整个人被愚弄了!难道焕无便不想想,若今后自己拿回记忆,忆及幼年,会不会觉得羞愤欲死?焕无果然还是喜欢女子更甚。 吹箫也觉得他苦逼,可想想自己,又好到哪里去? “当日我遇见他之时,他不过是一凡人,满腹经纶,诗书画绝。我爱他、护他,愿放手于他,他死后,我悲痛欲绝。可如今方知,我心仪的那个人打从一开始便只是一个影子,他如今成了高高在上的大能,便来寻我……” 两人一边喝一边说,不知不觉竟已是华灯初上。侍女们悄无声息的将庭院里的纱灯点起,亮如白昼。二人越说越觉得生气,更兼得酒劲上冲,镜亭便首先拍了桌子:“他焕无是个什么东西!我东周镜亭又何必在他这一颗歪脖子树上吊死!”说着,他便摔了酒盏,起身,“走,去那惜花阁。” 吹箫此时也是酒意上涌,满心怒火——你但凭自己意愿就种下那玄黄印,我便不信了,我便真亲近女子了,你又如何?他也扔了酒盏,站起身来:“同去,同去。” 于是这两个人便丢下仍旧打的天昏地暗的人,拿着帖子,踏进了惜花阁。 惜花阁正是这都安城主吸引修士的最大仰仗,因这里不止有都安城主从各地搜罗来的绝世美人,更有青华飞仙阁的仙子,青华飞仙阁虽在整个中林算不上什么大门派,可在这中林也是大大的有名,因清华飞仙阁中弟子全为女修,入门子弟不要求有多高的资质,但凡有灵根的女子都可来一试,就算如此,每一年能入青华飞仙阁的人也少有,概因此阁入门唯一的标准便是容貌,越美待遇便越好,美得越独特越受宠爱。此阁中女子修炼的功法名为《互易大法》,乃是正宗的道家双修大法,于修行的两方俱有益处,又多情多艺,或娇俏可人,或温柔解意,或泼辣爽利,或英姿飒爽,只有你想不到的美人类型,没有你找不到的。 哪一个男修不想有这个一个红颜,伴于左右,又可享受佳人,又能益于修为,两全其美。 今日正巧赶上的这个便是青华飞仙阁的雨薇仙子,乃飞仙阁阁主心爱的入室小弟子,不仅容貌倾国,更难得的是,她天生媚体,生的风情万种,叫人见了都很不能把人掳走压在床上,再不叫她下来。 是以,今日的惜花阁简直能算得上是人声鼎沸,因两人拿着帖子,迎们的小童便带来了一份图册,是各式雅间的画本。有清雅型的,美人也多是清丽脱俗,抚琴煮茶,论诗论道,好不雅致;也有热闹型的,便可在里同美人饮酒作乐,肆意喧闹;还有一些便是那些真来寻乐子,找发泄的修士爱的,里面的布置暧昧诱惑,随处都是若有若无的美人扇,美人图,勾的人心痒痒的。 两人看着,竟不约而同的指了最后的一间房,那图册中,你尽可看到内壁上两个纠缠的人影,白生生的躯体交缠在一起,各种姿势,各种道具,大胆露骨,淫靡到至极。 那小童见两人选定了,便递过去一个门牌,交由身着蓝色制式袍子的青年带着去了。 第41章 抓包 这两人借着酒劲冲着那花花小房就钻了进去,领门的青年引着两人至两处铺了漆黑松软锦缎褥子的斜榻前坐下,这小室从画册上看便觉得一股子情色,而今身至其中,越发觉得连房间都仿佛暗香浮动,透着一股子不安分的勾引。这两人一个乃鲛人,自古便清心寡欲的,另一个虽也经历过风浪,但此时不同于往日,对于如此的古色古香,雅致中混着淫靡的阵仗到底也欠缺些,于是,两个土豹子便满是新奇的打量着这屋子。 先是那斜榻两侧竖着的两扇屏风,上面各绘着两个美人,燕环肥瘦,美得各有千秋,唯一一点相同的便是,美人们衣服都穿的挺少的,有未着寸缕,仅以薄沙附体的,那画师将那份若有若无的引诱勾画的一清二楚,那胸前桃粉色的小蕊,乃至下面淡淡的芳草都轻比扫过,似有似无引人探寻;也有穿着艳红色肚兜的,那肚兜把人裹得紧紧的,胸前硕大圆挺的椒乳轮廓一清二楚,可偏生美人所有的重点部位都被这一片小小的肚兜遮挡,只露着白生生的纤直大腿以及一双藕臂,侧脸睨人,似是娇羞不已;还有一位带着黑色线圈,由项圈牵引出两条宽绳子来,绕着肩膀交叉向下,遮住胸前两点,与小腹环绕两圈,有前后束于腿甲,仿若吹箫上世女子的内裤;那余下的一位便不用说了,未着寸缕,一头黑发如瀑,披散下来,一双玉手涂豆蔻,遮于胸前,雪白的肌肤趁着朱红,叫人看得口干舌燥。 单单这两扇与旁的屏风便叫两人大开眼界,更别提细看屋内器具上绘制的小画了,俱是男女、男男纠缠的场景,这屋子的布置,那便是叫人不得不起欲念。镜亭和吹箫俱是正常男子,看了这些,便是有些子定力,也不由的呼吸急促起来。 那青年见此便微微一笑,扬手‘啪啪’两声,就见那屏风应声朝两旁撤去,四个美人便从屏风后款款而出,装束容颜同那屏风上的一模一样,叫人忍不住觉得是此四人便是从画中走出的一般。 吹箫还算是经历过信息大爆炸的时代,面对此景还有些怔忪,更别说是镜亭这个清心寡欲的鲛人了,两人如此表现倒叫青年一笑,便无声无息的离了房间,临走了还体贴的将房门掩好。 那四个美人一左一右与榻旁坐下。吹箫两人一时间还未缓过来,见状,那身着红肚兜的女子便双手撑在榻上,身体前倾,软软的问:“两位仙长可是第一次来我欲仙苑?” 吹箫见她眼中一片好奇,面似娇憨,便答道:“如何看出?” 那旁边着薄沙的女子听的此问便娇笑着依偎过来:“若不是头一次,老早便抱着我们姐们耍了!哪里这么老实,两位怕不是童子身吧?!” 吹箫好歹也是个大男人,被一个欢场女子如此调笑,酒劲一时上涌,哈哈一笑便伸手便将那薄沙女子揽进怀里:“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那薄沙女子本老老实实的呆着,听吹箫如此说,一扭身便犹如游鱼一般轻盈溜走,返身调皮一笑:“是的话,阿碧便叫你不是……如何?”那阿碧说最后两个字的时候,轻声慢语,眼波流转间呆着一点点娇羞,一点点诱惑,听的人心都不由的痒痒起来。 吹箫万万没有想到她会这么大胆,怔了一下,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想到殷玄黄,心中便有迟疑,可随即他便意识到自己的想法,不由的大怒,酒意上涌,心中的叛逆那是生长迅速,暗骂自己:没出息,如今你二人任何关系都没有,俱他作甚!还下了禁制,不叫旁人亲近与我,我倒要看看,我便是亲近了,你又待如何?!吹箫愤愤的想着,且自己本就喜爱女子,这个叫阿碧的娇俏可人,大方热情,不比那个霸道小气情商低下的混账强多了? 吹箫看阿碧,那女子竟跑到桌旁,拿起一壶酒,令三人见她如此,都笑:“这个阿碧!定是酒瘾又犯了,真是猴儿!” 阿碧听得此话,可不依了:“我是猴儿,阿喜、阿皖、阿亚又是什么?!” “反正不是猴儿!”那其中的两名女子对视一眼,也从榻旁走出,一人横笛,一个披沙,欢快的笛声响起的瞬间,那披沙女子便舞了起来,阿碧拿了酒壶回来,也不矫情,直接往吹箫怀里一坐,身子倚在他怀里,娇声说:“我阿喜姐姐跳舞可好看了,阿皖姐姐的笛声也是一绝,阿亚姐姐的按压手法最最棒,两位仙长也要好好体味哟。” 吹箫便逗她:“你几位姐姐都有一手,你又会什么?” 阿碧眼波流转,古灵精怪的样子:“我会……这个!”她拖长了音,随即利落的仰头,手腕高举,微微一斜,那酒壶里晶莹的液体便犹如一道银线淌入口中,她先是大口咽了两下,后又存在口中,将酒壶一扔,扔回桌上,便捧着吹箫的头,对着他的唇印了上去。吹箫自来不爱同旁人唇齿相依,便将手指横在唇旁,点住她:“好姑娘,如此美酒,阿碧即是爱,我可不忍分你的食,自饮了吧!” 阿碧还未曾遭此拒绝,眼中波光一闪,便将酒液咽了下去,一双藕臂缠上了吹箫的脖颈:“仙长如此厚爱阿碧,阿碧真是欢喜!” 她一双椒乳只余薄沙遮挡,按在吹箫的胸膛上来回的扭动,哪一种感觉怎一种奇妙了得?吹箫乃正常男子,身子便自然的热了起来。然,那热流尚未到达下腹部,便有一股清流自眉心而下,瞬间浇熄了他的躁动。 吹箫心下一沉,感受到自己毫无动静的小吹箫,一种惶恐夹杂着怒火便直冲脑门! 殷——玄——黄!你个混账东西,居然真的做了! 吹箫一时间恨极,又不愿意相信,随即将阿碧抱离自己腿上,冲着跳舞的阿喜招招手:“过来。”他迟疑了一下,转头看镜亭。却见他仰躺在那榻上,那个叫阿亚的女子正给他按摩,看他面上愉悦,想来是舒爽的,扬了扬手,那两扇屏风便将两人隔开了来。他到底没有给旁人观赏的爱好。 阿碧扭着身子便来了,身上的黑绳叫她带这中受虐的性感,眼丝撩乱,嘴唇微张,犹如白蛇一般扭动,时不时的靠过来用大腿,胸脯蹭着吹箫,如此尤物,那个男人可以坐怀不乱?可吹箫脸就更黑了! 这次的清流来的更快,未及他身子暖起来,便犹如饿虎扑羊,瞬间将他的悸动灭的一干二净。 “如何?可还要再试?”就在吹箫怒气上扬的当儿,一个毫无起伏的熟悉男声突然响彻房间。吹箫蓦然一惊,抬头便看见原本空无一人的小厅中突然出现一人。 黑发披肩,绛红色长袍,脚着木屐,俊美的脸上面无表情,他周身不带任何高手的气势,可单站在那里,那种存在感便拉人眼球,便叫人无法忽视,恨不能天天见得。四女子哪里见过如此出彩人物,皆不由看呆了。 吹箫见着自己恨得牙痒痒的人,还未及怒骂,那人便迈了一步,刹那间便从前厅停在吹箫身前。吹箫瞳孔猛然一缩,看着近在咫尺的冰冷容颜,不知怎的,那气就弱了下来,心也不由的发虚。 殷玄黄垂了眼,伸出修长晶莹的手指,挑了吹箫的下巴,漫不经心的又问:“可还要再试?” 他温热的气息喷在吹箫唇上,带着若有若无的暧昧,吹箫下意识想躲,却叫他捏住了下巴,再问了一遍:“可还要再试?” 阿碧、阿喜久经欢场,哪里还看不明白两人之间的事,瞬间只觉得心凉,不由自主的远离了些。那长的俊俏无双的男子叫她们觉得危险极了! 他这一逼再逼的,可真叫吹箫恼了,什么心虚啊,气弱啊,通通扔到一边去了,冷笑一声:“那必然是要再试的!女子如此可爱,我如何舍得?” “舍不得也得舍得,玄黄印已认主,那便由不得你了。”殷玄黄盯着他的眼睛,语气认真,“今后,谁若碰你,哪里碰了,哪里便不用要了!” 他这话叫阿碧阿喜齐齐打了和寒颤,一股巨大的恐惧叫两人瑟瑟发抖,恨不能立时从化为空气。 吹箫被他话中露出的狠戾惊到了,一时间不急回话,就见那旁,焕无扛着一动也不动的镜亭从屏风后走出,看镜亭僵直的样子便知道他定然是被施了什么术法,焕无推了门,临走还跟殷玄黄道别:“我便不打搅了。”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吹箫总觉得临走前,焕无瞟了他一眼,带着怜悯以及惊叹。 他什么意思?吹箫疑惑不已。 然而他很快就想这个事情了,因为不知何时起,房内变出了他二人,再无其他人。 遭了!吹箫大骇。 他虽然不觉得自己惧怕殷玄黄,可如今武力值差距太大,他便是想反抗,也不过是螳臂当车!此刻,他也不得不紧张的问一句:“你要做什么?!” 此话一出,他便觉得有些不对,这台词怎么如此像某些片子里某些事情的开场白? 第42章 未玄机著 “阿箫以为呢?”殷玄黄没有回答,反而问道,修长的手指捻起吹箫的一缕头发,在指尖转啊转的,黑到深不见底的眼眸盯着他,面色不喜不恼,淡淡的叫人看不出什么来。 可越是这样,越叫吹箫觉得惊心,他的喉结不由上下滚动了一下,然后觉得应该采取战略性的迂回方式:“我以为天色已晚,该回望海阁了。” “天色已晚……”阿玄笑了,然后将这四个字含在唇间重复了一遍,那语气轻而柔,将手上把玩的发丝牵到唇边,凉凉的说,“是很晚了。” 那神情!那语气!吹箫恨不能回到过去把那几个字吞回去! 他决定不再坐以待毙,扯回自己的头发,扔出紫竹箫,便想逃。可他的动作对阿玄来说是那么的缓慢,手微微一动,那紫竹箫便乖乖的停在他的手边,而吹箫也被他拉着手腕,微微一拽,便跌坐在他怀里,阿玄一臂便像钢圈一样牢牢的把吹箫揽住。 吹箫自然是不肯的,反手握住他的手腕,就向外撇去,然仍凭他如何用力,乃至用上了生气,也不见阿玄有丝毫的动摇,反倒因用力叫自己越发跟他贴近——尤其是臀股处。这种挤压显然取悦了阿玄,虽然阿箫的本意并非如此,可心上人的臀部小巧而柔软,用力时便会更加贴近自己,加上小幅度的摆动,阿玄表示这是一种享受。 吹箫立马察觉了阿玄的某些变化,他便立时不动了。事到如今,他已然明白,一动不如一静,现如今胡乱挣扎也不过是给某些人添些乐子。 他不动了,阿玄反倒觉得遗憾了,他将下巴搁在吹箫肩上,脸贴着他的脸,亲昵的摩擦:“如何停了?阿箫动的我很舒服。” 吹箫恨不能一口老血喷他一脸,这老混蛋还当成一种情趣了?!可如今他武力值跟阿玄根本就没办法比,只得恨恨的撇过头去。 阿玄也不以为意,只伸手摩擦着停在他手边的紫竹箫:“玄想听阿箫吹箫。” 吹箫不理,阿玄便见脸埋在他脖颈处,深吸一口气,语气轻柔缓和:“我早跟阿箫说过的,箫不能跟旁人亲近,否则我定是要醋的。可我知阿箫定然不喜我因此事杀了那些女子,我便不动手,忍得我好苦!且阿箫好狠的心,我这厢跟焕无交手,你却转头舍我来这欲仙阁,香鬓如云,美酒佳人的好不快活!你可知玄看着是何感受?你还叫那女人喂你酒!阿玄气极了,不察觉就挨了焕无一掌,玄已经很久未曾受伤了!” 他的语气虽平静,可吹箫硬是听出一股子委屈来,仿若被旁人欺负了来诉苦的孩童,这样子示弱的殷玄黄是吹箫未曾见过的,且他说的也不错,如今酒意渐渐褪去的阿箫也不由的多了点心虚,不管怎么样,他跟焕无对上,终究是为了自己。 至此,他便有些心软了:“你伤势怎样?要紧吗?” 殷玄黄在他脖颈处蹭了蹭:“疼……”吹箫听他这么说,便知道这人定然是得知自己在此便来了,根本就不曾服药疗伤。虽知这老混蛋定然有伪装的成分,可吹箫还是没能狠得下心,只硬着口气喝道:“那还不快疗伤?!” 殷玄黄勾起了嘴角,摇摇头:“玄想听阿箫的曲子了。” 得寸进尺!吹箫狠狠的锤了他一下,殷玄黄寸步不让:“要听温软的曲!”那紫竹箫也识趣的凑到了吹箫唇边,吹箫无法,只能接住,迟疑片刻,箫声便回荡在小小的雅室里,曲声绵绵,温软动人,仿若三月的春风,轻轻的,柔柔的。 殷玄黄将下巴靠在吹箫肩膀处静静的听着,他身上的气味,这房间里的氤氲的气氛,以及那些私密而火热的小图…… 他渐渐的有些坐不住了。 两只抱着吹箫要不的手臂开始挪动,一只朝上一只朝下,缓缓的,以一种磨人的速度摩擦,手掌隔着衣物抚摸他的腹部、腰部、胸膛、大腿…… 箫声倏然停下,他的两只手被坚定的按住,吹箫咬牙切齿:“给我放开!” “玄不想放开阿箫。”殷玄黄侧过头亲了亲吹箫的侧脸,“方才阿箫待那女子那样亲近,玄很是吃醋,箫既不让我取了那几女的性命,我便只有如此了。” 他的手缓慢而坚定,湿热的唇摩擦着吹箫的颈项:“阿箫可还记得去年在大雍下元佳节?我寻了上佳的赛江南,那酒口感微酸,饮起来不温不火,你很是喜爱,便多喝了些。赛江南酒劲十足,不多时你便醉了,一个人趴在石桌上,怎么也不起来。我哄了你许久,才抬头看我,那时候的箫真真的惹人怜爱,半眯着眼睛,湿湿的,软软的,仿若玄是这世上最亲近的人,还叫我的名字,只叫我,一边微笑,一边叫……” 殷玄黄便说便在吹箫颈上轻啄,他描述的画面那样的纯净美好,叫吹箫也忍不住回忆起当年大雍城里的种种,那是他一生中最干净的画面,他满身的防备便只在这话语中卸了下来。阿玄解了他的外衫,解了他的内袍,温柔细密的抚摸他的肌肤,充斥着浓浓的爱恋,不带一丝的亵渎,叫人只觉得他只是在举办一种神圣的仪式。 “我想念那时候的阿箫,我知道我叫你伤心悲痛了。可如今玄也伤心,箫都不理我了,你说玄是另一个人,你说玄的师门、友人、敌人、名声、经历,你都一概不知,玄叫你觉得陌生,可玄一直都没有变,不论玄经历了什么,那当日在大雍的,是殷玄黄,现在立足与立林界巅峰的,也是殷玄黄。”他的手探进了吹箫的长裤,一把握住了他的脆弱,摩擦了一下,吹箫忍不住发出一阵惊喘,头微微后仰,阿玄便办含住他颤动的喉结,轻吻舔舐,这种感觉叫人不能拒绝,吹箫只能无力的将手盖在他手上,不知是要他用力,还是要他拿开。 阿玄添吻抚弄着吹箫,声音略带着些含糊:“我知道阿箫是有些怕了,玄的身份变了,叫你不能适从,可不管玄修为如何,纵能毁天灭地,都只是大雍的殷玄黄。我心仪于你,只心仪于你。” 吹箫听着,不知为何,便觉得有些心安了,也许阿玄说得对,他并不只是气愤与当日的隐瞒,还有一种对未来失去控制的恐慌。他之前的认知一夕之间全部被推翻,他当日能在武力值上完全俯视的人,现在叫他仰头都够不到边。力量能带来安定,他在力量不如人的时候,便不自觉把自己放在了弱势了一方,本能的防御,防止自己受到伤害。只因修真者,越是修为高超,便越发的凭性,视弱小者为蝼蚁。阿玄作为整个立林界力量的巅峰,如何能叫他安心的认为这人对自己的感情热烈而忠诚? “阿箫无需多想,玄黄印是我的本命法印,早年我炼制此印,便是为了我的道侣,当世至此一枚,若非我认定了,玄黄印不会认主。现下,阿箫抛掉其他,只凭心,便真的不能原谅阿玄,不能和阿玄在一起吗?”殷玄黄修长的手指划过胸前的凸起,轻轻的按压摩擦着,唇中含着吹箫小巧的耳垂,说话是呼出的气息暖暖的喷在对方的耳郭中,胸前的麻酥,下半身汹涌的热潮叫吹箫无暇思考,只能随着阿玄的话语而动,越发的没有抵抗力。 “阿箫,我想亲你。”殷玄黄没有等待吹箫的回答,只将他巧妙的转了个身,变成面对面跨坐在自己身上的姿势,顺便将他外裤退得一干二净,如今吹箫整个人赤条条的坐在他腿上,脆弱被有技巧的抚弄,面色潮红,微张着嘴喘息。 那唇瓣见偶尔扫过的粉色舌尖,叫殷玄黄再也忍不住,亲了上去…… 良久过后,吹箫整个人犹如一把被拉至满弦的弓箭,颤抖着便要发泄出来,阿玄却残忍的用手堵住了出口,叫他不能舒爽,吹箫哆嗦的叫他:“松开!快点松开,快要……快要去了,玄,阿玄,叫我舒爽舒爽吧!” 阿玄怜爱的亲亲他被汗水濡湿的黑发,半点没有挪开的势头,只道:“阿箫且忍住了,如今你尚未结丹,便泄了元阳,有损根基,尤其你体内阴煞之气聚集,若非元阳护身,怕不好过。” 箭在弦上,吹熄哪里还听得进去,只搂着他,胡乱的亲着,并用带着呻吟的祈求的撒娇的声音一声声的叫他的名字:“阿玄,阿玄,快给我,受不了了……叫我去吧……阿玄……” 殷玄黄额头见汗,恨不能立时把吹箫扑在穿上,狠狠的干上几天几夜,可他也没说错,如今的吹箫确实不益泄了元阳,况且——这是惩罚。 唔……虽然不知道最终成了谁的惩罚,但殷玄黄觉得方才他还是快要气死了! 第43章 强留 那小房里燃着香,烟气袅袅的从香炉中飘散,熏得整间屋子都带着些飘渺之感,且介于这小房的作用,那香里少不得添上点助兴的玩意儿。吹箫在这房里待得时辰也不算短了,如今被阿玄这么细致的服侍,越发将着香的用途引出来了。 殷玄黄那是什么人物,这点子东西都不需动鼻子,想想便知了,见得平日里颇为自制的心上人半眯着眼,又是快乐又是痛苦的哑着嗓子求,心中的怜爱越发长的没边儿了,这一爱可不要紧,只把吹箫玩弄又骂又打都未曾叫人放手,只得到带着哭腔揽住他脖颈讨好方才结束了这次折磨。更过分的是,这老妖怪到最后也没叫吹箫泄出来。 他原先说的那些也并非是借口,吹箫体内的阴煞是打娘胎里带来的,如今存于体内二十多年,加之吹箫修了《九转生机诀》之后,不断的压缩阴煞的生存空间,虽然多少祛除了些去,可同时也将那阴煞同自己的五脏六腑挤压的更加紧密。到如今,要想祛除吹箫体内的阴煞,唯有吹箫自己努力提升境界,慢慢将阴煞逼出一途了。早在当年还在大雍的时候,殷玄黄便已经查探出来了,如今以他的能力,确实可以强行将吹箫体内的阴煞引出,可那也会对吹箫的内府造成极大的伤害,这种伤害是根基性的,不但会给吹箫带来极大的痛苦,且几乎不可逆转,相当于毁了他的仙途。这种杀鸡取卵的事情,殷玄黄是如论如何也不会去做的。 他要吹箫活着,活的长长的,陪着他。 如今吹箫不过融合期,刚刚能辟谷,如此境界是在太低。看着累坏了,眼角犹带着些许红痕正沉沉入睡的心上人,殷玄黄在他唇上轻轻亲了几下,靠在软榻上将人圈在自己怀里,面露满足。 吹箫睡的很沉,这一觉一直睡到第二日清晨才醒。一张眼便在旁边看见那张叫人又爱又恨的脸,二话不说,爬起来直接一脚踹了上去,殷玄黄其实并未睡着,只是想知道吹箫醒了之后会作如何动作,当他这一脚踹上来的时候,他心中不但不动怒,反倒觉得有些想笑。吹箫这一下子踹的可毫不留情,听那破空的声音,殷玄黄都能想象得到这一下若真要踹着了,得有多狠。这老妖怪一面摇头,一面在那雪白足踹到自己脸的瞬间一手握住了吹箫的脚裸,虽然偶尔跟心上人打情骂俏一下子他并不介意,可踹脸可就免了。 吹箫也没想着自己真能踹着,见那人仰躺着,一双黑如墨星的眼睛含着笑看着自己,越发想起昨晚上这人这是用这么一副温柔宠溺的神情,硬生生把自己弄到哭都不肯放手,直气的咬牙,对着那张脸便用力的踩下去。 可惜,这颗臭石头的手劲也不是他可以撼动的,任凭他如何用力,那足就停在殷玄黄脸上空三寸处,反倒是那老妖怪嘴角含着宠溺的笑,凑上来在他的足碗处小小的咬了一口,而后亲上他的小腿。 如今吹箫全身只堪堪穿了一件白色内袍,袍下衬裤都在昨晚被老妖怪撕碎到不能再穿了,两人现如此姿势,倒是便宜了殷玄黄,白白看了风景。 吹箫眼见那人眼神满含欣赏,这才想起自己如今的境遇,便木着一张脸:“放手。” 再逗可这得要生气了。殷玄黄不得不一闪的放弃了自己的福利,吹箫二话不说,转头便进了屏风,从玉简里取出另一套衣服来穿。被冷落的殷玄黄摸了摸鼻子,双手枕在脑后微笑,没告知吹箫他躲与不躲实际上并无多大区别,如今这世上还没有多少地方能阻挡住他神识的探查。 待吹箫从屏风里出来的时候,殷玄黄正捧着一本小册子看的认真,若单看他脸上的表情,定然以为此人阅览的定然是功法心得一类的,可吹箫清楚的知道,这房间里的小册子,全都是春宫图!!! 吹箫在说不出其他,转头便出了这小室。殷玄黄有些遗憾的合上小册子,真而又重放进自己的储物空间,随后看了一眼房间,袖子一卷,又是几本小册飞进了他的袖口,而后他才随着吹箫离开了。待两人离开之后,例行惯例清点物品,并进行整理的小侍不得不纠结的发现,所有财务唯一损失严重的便是‘龙阳三十六式’一类的春宫图。 两人便不远不近的吊着,吹箫不想搭理殷玄黄,那老妖怪也知道如今心上人正在气头上,定然是不肯理人的,也不跟上去讨没趣。 吹箫如今脑子里一团糊涂,又是想昨日那老混蛋的话,又是想自己的身子,更兼得想到那人昨天说到‘阴煞’,更叫他心头一震。他却不知道这老混蛋竟有这等本事,能察觉到他体内的阴煞。他又是如何得知的?吹箫又想到在大雍遇见阿玄的初见,他体内阴煞爆发,人都已经昏昏沉沉,醒来的时候确是压着阿玄强吻,那爆发的阴煞也莫名其妙的褪去,且一直到如今都尚未爆发,叫时时提防的吹箫很是费解。 那时候他只当阿玄是一介凡人,并不多想,可如今,细细琢磨,倒也有些意思了。再者,阿玄乃大乘巅峰修士,站在整个立林界的巅峰,当日大雍也未曾封了记忆去,被自己那样轻薄,却未曾动怒,甚至还主动交好与他……再往深处想,阿玄又为何会心仪于他?倒也不是吹箫妄自菲薄,实在是殷玄黄修为如此之高,寿命也定然长久,这漫长时间内,什么好颜色、好品行、好资质的人没见过,怎么偏生对他一个小小修士动情? 他这么想着,昨日缓和下来的情绪就又冷了起来,一路猜测着,也有些心不在焉。直至有人唤他 :“这位道友,可否给某行个方便?” 吹箫便从推测、猜疑中清醒过来,他如今走的这条路乃一条羊肠小道,只堪能并排走两人,如今他一人站在正中,可不是堵了旁人的路了? 他歉意一笑,定睛看去,刚想致歉,便有些怔楞了,无他,眼前这人长相居然同他有五分相像!那人见他抬头,见他长相,也是一怔,脸上温和的微笑也顿住。吹箫匆匆施礼,便侧身过了去。 走得远远的,还能感觉到那人回头停在自己背影上的目光。 但愿,是自己多想了,中林如此之大,人口如此之多,长相相似,倒也实属寻常。吹箫如此想着,还是忍不住回头,方才那人已经不见了。 “此人倒与阿箫有几分相似之处。”殷玄黄不知从哪里冒出,像是看穿他的想法。 吹箫又想到自己的猜测,兴致不高,看都没看他一眼,扔出紫竹箫,踏上便凌空而起,朝着望海阁御空而去。 留在原地的殷玄黄便皱起了眉毛,方才的阿箫有些子不对劲,若说方才起床之时,只是闹别扭,如今这次是真的打心眼里不想搭理自己了。 这可不行啊。得弄明白阿箫到底在气什么,且还有方才之人,虽说世上相似之人不少,可如今吹箫父不详,多少还是叫殷玄黄有些在意。唔,叫沧州珈蓝去查查。 于是,当日收到殷玄黄传讯玉简一封的仓周珈蓝,恼得不得了,这老妖怪,从来只叫干活,从来都不给工钱!!!现如今,他也不是孤家寡人无所牵挂了,沧州珈蓝便怒从胆边生,一封玉简有砸了回来,大意是——不付帐,我就把账单给你家夫人寄过去!!! 这可是破天荒的头一回,殷老妖修长的手指把玩着玉简,笑的那叫一个优雅,然后当日仓周珈蓝就收到了殷老妖的回信:“久未切磋,不若玄虚位以待,你我二人于坠尾峰一聚?” 仓周珈蓝再也没提过付账这回子事,只敢在家暴跳如雷,好个老不死的,居然来武力压制!!!且走着瞧吧,待我也踏上大乘巅峰,定要把这口气讨回来。现如今…… “去查!” 这边沧州珈蓝派人去查,境况如何,暂且不表。倒是吹箫回了望海阁,因有镜亭和阿玄在,那焕无也并未再找他麻烦,反倒是送来不少赔礼,道当日是自己怒极,方才如此,请吹箫不要计较。吹箫也挺镜亭说了两人之事,虽对此人无甚好感,但也知道百年之计,被自己一朝摧毁,此人得有多气恼。且如今寄居人下,收了赔礼,也算是相安无事。 镜亭也被那人困住,吹箫便每日静修,等待东西到手,可如此过了月余,他便觉得有些不对了。兆周阁如何也算得上是难得的大派了,虽他第二次要的东西难寻了些,但也不至于月余还是杳无音讯。 去问,荀佳每每都满含歉意,道是仍需时间,而后送来一堆灵丹、灵液之类的赔礼。他心里便有些起疑了,又过了一月后,荀佳仍旧是如此回答,他便笑了:“既如此,在下还有事在身,若掌门收集齐了,便把东西交给镜亭便是,日后在下再来取。” 荀佳和煦的笑没变,但那语气就不对了:“不忙,不忙,小友看我兆周阁如何啊?可是长久栖身之地?” 第44章 未玄机著 吹箫心里一沉,荀佳的话可应验了他的猜想,这些日子里兆周阁的举动可不就是拖延吗?且过不多时便有人送来的灵液、灵果都是极好的,若是为焕无之事,他已经所要了报酬,根本无需如此。可见,荀佳一早就打算好了,他根本就没想要放自己走。 吹箫心中已然是一片怒火滔天,可他又清醒的知道,如今他实力低微,根本就不能够做什么,因此他只能压了怒火,笑:“掌门之意,箫明白,兆周阁自是极好的,掌门如此厚爱,倒叫箫感激,只是箫之道不再此也,我卜门自来便是出世之道,若不遍览人世、周游各地,便大大不利于修行。” 这话里的推脱之意叫荀佳脸上的笑淡了下来:“小友若是担心此事,那大可不必,入了我兆周阁,小友若想走入世道,大可去的,且我兆周阁还会派人随身护佑你周全,岂不美哉?” 吹箫微笑摇头:“修行一途,本就逆天而行,若我不求上进,一味依靠旁人,如此能在大道之上走的长久,掌门好意箫心领了,道就是道,我西门吹箫既然选择此道,便是不论结果如何,都会走完。” 荀佳此次不笑了,他半眯着眼,盯着吹箫。吹箫骤然握紧了拳头,那庞大而又森然的气势叫他全身的肌肉都僵硬极了,他尽力维持着自己的面色淡然,尽管衣服背后全然被冷汗浸透,他也一点不想示弱。 “你若不想依靠旁人,那便罢了。只是我三番两次相邀,小友却如此推脱,想必定是瞧不上我兆周阁吧?”荀佳负手而立,脸色平静,但那话里的意思怎么也算不上是善意。 吹箫苦笑一声:“并非如此。实在是箫若加入兆周阁,不管是于箫,还是兆周阁都没有什么好处。” 荀佳挑眉:“此话怎讲?” 吹箫叹了一口气:“箫不过一介散修,从下林迩来,也不过是求在大道之上走的更远,兆周阁人才济济,资源雄厚,我如此不动心,只若我加入了兆周阁,便从兆周阁命道息息相关。我卜门便有一铁律——术士不自占,因为就算给自己卜算,也卜算不出来,这便是我术士之悲哉之处,我等可断他人吉凶,能力大者,甚至能改他人只命,却不知自己何时有难。我若入了兆周阁,为宗门卜算,大约也是不准的。” 荀佳要吹箫如兆周阁,所求也不过是此子的卜算能力。他是想着,当世卜算大能,俱是修为高超者也,且多施恩于人,每卜算一次门派前途,便要花费不菲的代价,若是用强的,兆周阁又得罪不起。如今,吹箫一个无依无靠又有大能耐的相师,那简直就像是送上来的肥肉,不吃下去,如何对得起自己的掌门之位?可现如今听吹箫这般解释,他心中对吹箫不识好歹的怒火倒是散了些,轻飘飘的一笑:“既如此,我便也不好强拉小友入我阁。” 吹箫顿时松了一口气,方才他都在想要不要请那老混蛋出手了。这荀佳来者不善、气势汹汹,方才那姿态,怕是若他真撕破脸,这人就能立时下杀手,如此做派,便是他想入一门派,也绝不入兆周阁!但,他既然答应了娘亲,会好好的活下去,那就不会因为自尊白白叫自己送了性命。还好……还好。 然吹箫还未庆幸完毕,那荀佳便笑眯眯的接口了:“我与小友一见如故,若能时常同小友论道,便再好不过,只小友如今修为尚低,若出世云游,回兆周阁多有不便,不如我赠小友一物,有了此物,不论再远,一息之间也可回我周阁室。” 说着,他抬起了手。荀佳的手算不上白皙,但却肌肤细腻,根根有力,此时这手上亮起盈盈的光芒,隐约间可见一血红字时隐时现,吹箫看着那手,瞳孔瞬间放大,一股极其危险的感觉弥漫上心头,叫他汗毛直立,全身都细胞都在叫嚣着逃,快逃! 荀佳仍旧是那幅慈祥中年俊大叔的模样,只这表情在吹箫眼里怎么看怎么阴狠,就在那掌快印到吹箫身上之时,他大声唤出脑海里的名字:“阿玄——!!!” 他的声音尚未落,便有一股子骇人的气势自这大殿之上哄然而下,犹如泰山压顶般,荀佳脸上悠闲的表情消失了,那股子气势将他整个人压的一动也不能动,他迈出的脚步,伸出的手掌,甚至于手掌上闪烁的光华都跟他出掌的时候一模一样,可在那股气势的压迫下,他除却表情,连一根手指头都无法抬一下,仿若连空气都静止了一般。 冷汗自荀佳脸上潺潺而下,他的脸色苍白似鬼,双瞳中充满了惊惧之色,除了老祖宗,他还从来不知道竟有人光凭气势就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别说声音,便是神念都动不了分毫。 这究竟是谁?就在荀佳惊疑不已的时候,大殿中一阵带着无奈的宠溺叹息响起:“不过一会儿子,便有不长眼的来动你。” 阿玄来的太快,快到吹箫脸上的惊意尚未尚未退去,甚至还有些未反应过来,阿玄走过来,握住他的手:“已经没事了。” 吹箫眨了眨眼,又眨了眨,方才放松了紧绷的肌肉,深深的吸一口气,平复激烈的心情:“多写阿玄相救。” 殷玄黄没有放开他的手,只紧了紧,道:“你我之间,何需如此生疏。” 吹箫不再说话,只转头去看荀佳,一双黑眸中蕴含着无限的寒冰,殷玄黄见状,漫不经心的瞟了这人一眼:“箫打算如何处置他?” 荀佳听得此言,便知道如今自己的生死就在这个原先并不很看得起的小修士身上,纵然他想保有自己的骨气,并不愿对着敌人摇尾乞怜,可如今他方才寻着儿子,尚未同儿子享受过天伦之乐,没有弥补这些年的缺失,他还需要时间突破,他还想活下去!这些理由都叫他不由的从眼神中露出一丝哀求来。 吹箫虽怒火滔天,可也不着急下定论,只为阿玄:“他要给我下的是什么?” 殷玄黄往荀佳掌心中看了一眼,顿时先是一怔,继而大怒,衣袖一震,荀佳便立时仿若被气流狠狠撞击了一般,飞一般的朝墙壁撞去,一连击碎了殿内两根三人合抱的立柱方才跌在地上,吐出一大口血,挣扎了两下,终还是没能起来,趴在地上仿若死狗一般,殷玄黄那一击,将他全身所有的腑脏、骨骼、筋脉齐齐震碎,如今的荀佳若不是修真者天生气血充足,生机旺盛,早就死的不能再死了。可如今这种生机却成了折磨他的最大力量,殷玄黄下手阴狠,不仅将他击成皮囊包裹着的烂肉,更是打了煞气进去,叫他一面忍受着剧痛,不能靠修真者极强的生命力修补伤势,一面又得保持着清醒,清楚的感知那疼到灵识深处的痛苦。 吹箫看殷玄黄如此反应,便知道那定然是极其阴狠的东西,眉头便落了下来:“究竟是什么?” “灵契。”殷玄黄狠狠的吐出这两个字,吹箫听到这两字,脸色也一瞬间难看到极点!灵契,在立林界被认为是最恶毒的手段,他不单纯是一种类似与奴隶契约的手段,更加阴狠的是,一旦被种下灵契,整个人都会被契约改造,倒是便算不得是一个人了,更像是活死人傀儡一般,所有的修为本领通通都没有消失,可修为就会被定格在定立契约的那瞬间,若想增长修为,便需要契约人像是炼制傀儡一般,用各种天灵地宝炼化,不仅痛苦至极,还要看契约人的脸色,更重要的是,被定下灵契的人根本就无法违抗契约人的命令,便是契约人叫你去死,纵然你神志有多不愿意,身体也会照做。灵契承受者和契约者之间的关系紧密至极,契约者若需要承受者,只需要念动契约,付出灵气为代价,就可以将承受者随时召唤过来。 这比要杀了吹箫还叫他痛恨! 吹箫的眼神宛若利剑般戳向荀佳,恨不能立时冲过去结果了他。然而,他只深吸了一口气,道:“我们走吧。” “嗯?”殷玄黄挑了眉头,“阿箫不气吗?” 吹箫脸色仍旧阴沉的可怕:“气,如何不气!但兆周阁终究是一大门派,若掌门被人杀死了,事关门派颜面,不论如何,兆周阁也不会放手,我知道你很强,可这些人若不停的找麻烦,也很烦人,我如今已经叫他气着了,若为了他在叫今后的日子过得不得安生,不值当!” 殷玄黄听吹箫如此说,倒是笑了,也不多说什么,只招来了自己的行路法宝——弥天云,拉着吹箫踏了上去。 而就在他二人破空而去之时,瘫在地上的荀佳瞳孔猛然放大,脸上呈现出一种极其恐惧的神情,而后整个身体爆成一团血雾,再不复存在。然而,不多时,一个缩小的荀佳飞速的冲出来,想要冲破血雾,逃出生天,可那血雾仿佛有生命一般,一窝蜂的围上来,将小荀佳包裹过,凄厉的仿若来自地府的惨叫,回荡在大殿中,殿外却无人知晓。足足一盏茶的时间,那惨叫声方才停止,那血雾也在半空中慢慢消散,变成灰扑扑的尘土,散落在这大殿当中。 而在望海谭想法子哄恋人的焕无猛然间抬头,眯起了眼睛。 ‘你兆周阁阁主罪该万死,已诛于我手。’ 殷玄黄最后朝兆周阁看了一眼,抓着吹箫的手,御空而行。 居然胆敢在我的人身上下烙印! 第45章 得知身份 弥天云乃殷玄黄荣登大乘之日,费了极大的功夫取了一片渐渐散去的劫雷,经历七七四十九年方才炼制而成的,不仅可做代步的法宝,日行十万里。若发动起来,更是万雷齐发,因曾是劫雷,威力更比普通的雷电要大上三成,更加恐怖的是,此云同殷玄黄心意相通,指哪打哪,甚至可追踪出数千里。乃是殷玄黄留下的为数不多的法宝。 吹箫踏上弥天云,只觉得如履平地,甚至连微风都感觉不到,若不是身底下的景飞快的想后掠去,便是以为站在原地。 “你要带我去哪里?”吹箫侧头看身旁的阿玄,那人侧头笑,“带你去看我出生的地方。” 吹箫一怔,殷玄黄握着他的手:“对阿箫来说,现在的我是陌生的,可我想,若你愿意,便可以了解我。我会带你去,我的出生、成长、师门、友人……所有的一切,只要你愿意。” 吹箫没有说话,定定的看着阿玄,忽然开口:“阿玄,你为什么会心仪于我?”他的神情、语气都是困惑的,原本并没有办法问出口的问题,如今便自然而然的出口了。 殷玄黄微微一顿,侧头询问的看他。 吹箫并没有等他的回答,又略带着些急切的道:“你看,你我的距离如此的遥远,你乃大乘巅峰修士,活了不知几宰,在这立林界不知见过多少惊才绝艳的人物,箫虽与卜算之术上有些许作为,可终也只是平凡人也,为什么你能心仪与我?且当日你我并不相识,我那日如此轻薄与你,你为何不气?为何我体内的阴气一遇你便莫名的褪了?” “你近来都在想这些吗?”阿玄停下弥天云,转头看吹箫,带着点叹息,还有一丝轻松。 吹箫点头:“我不能欺骗自己,若不问,即便我熟知你的一切,也无法同当日在大雍一般同你相好。” 殷玄黄微微蹙起眉头,但很快,他又笑了,俊逸的容颜舒心愉悦,那瞬间仿若连云彩都欢快了几分,低沉的嗓音温柔而快乐:“玄很高兴,箫愿意如此坦诚。”当日在大雍,他未曾坦诚以待,安危共济,导致阿箫伤心至极,乃至对他有心结至今。现今,箫愿意将自己的顾虑说出口,便是两人的希望,“箫即问,玄便会回答。这也是我要带阿箫去我出生地的原因。待到了无边海,你便会明白。” 阿玄神情坦然,眉目清朗,叫他神情缓和了许多,阿玄愿意如此,也许事情并非很糟糕。 随后他便被殷玄黄从后面揽入怀里,属于那人的气息密密的包裹上来,叫人有一种恍惚的感觉,一只好看的手覆上了他的眼睛,耳旁是他细心的解释:“此处离无边海仍有千万里之遥,我们要加紧些赶路,我若全力催动弥天云,以箫的实力总归会有些难受,尤其是眼睛,弥天云速度过快,你若睁眼看,于眼力有损。” 吹箫‘嗯’了一声:“无需在意我,你只管走便是。”好歹自己也是融合期的修士,成个法宝难道还能怎样不成? 阿玄应了,随即吹箫便立即觉的一股劲风迎面而来,将衣物紧紧的压在身上,五脏六腑皆宛若前世坐的云霄飞车,似乎都偏离了原位,叫他很是难受,顿时大骇,他都已经用生气护住了周身,没想到这云彩的速度居然快至此!大乘巅峰,只是形象中的概念,这一刻,吹箫似乎有些理解了。你看阿玄,站在云上,连片衣角都未动,还要费神驾驭这等法宝,修为之间的巨大鸿沟瞬间横在两人面前。 但那难受只维持了一瞬间,显然阿玄很快察觉了他的困境,将身上的绛红色袍解开,披在了吹箫身上,带着若有若无的清冽香气,那些症状便瞬间消失了。吹箫紧了紧身上的衣服,眉眼间松了些许。 两人御空而行,很快便到了无边海上空,无边海是中林界最大的海域,足足占据了整个庞大中林二分之一的面积,最深的地方更是有百万里深,而殷玄黄的诞生地,便是在这无边海最深处的玄黄峰矿的最中心。玄黄峰矿乃乃是一座玄黄铁精矿,高两万里,周身盘绕着玄黄金气,玄黄金气乃天地之重宝,一缕玄黄金气便重达千斤,是以,玄黄峰矿才会沉在整个中林的最低处。这玄黄金气乃是炼制法宝珍品,任何法宝内加入一缕玄黄金气,便能增加三成威力,且对于灵力有极强的穿透能力,等闲修士,拥有这样一柄法宝,只要战力不弱,便可有五成胜率率越级而战。 殷玄黄在这样的地方长了百万年,吸收了玄黄金气不知几许,便是不用上阴煞之气,但凭肉身,也是极强,他便是什么都不做,单站着,等闲分神期修士全力一击也奈何不得他。海底百万里与他来说,自然是轻松的,可那庞大的水压,对吹箫来说,却是致命的。 对此,殷玄黄自有法子。 弥天云停在了无边海一处的上空,吹箫向下探望,四周一片海水,只远远的看到水面上一两点的黑影,想来是不知据此有多远的海岛,阿玄的家竟是在这种地方?这地方怎么看也不像是人类会选择的居住地,原来阿玄说自己的家在无边海,他还以为是在无边海的海岸旁,原竟真是在海上!那阿玄究竟是什么人?!或者说,他究竟是什么?! 吹箫正想到关键的时候,忽觉一只手探道他的臀部,捏住了自己的一瓣屁股瓣,顿时一惊,还未转头呵斥,便被阿玄抢先:“阿箫不要动,我们要往海域深处,那里的环境并不是你应对的了的。” 阿玄也未解释更多,吹箫便觉得一股气息,从后臀处凉凉的浸润进来,然后身上的衣物瞬间换了一身,原本黑青色的外衫,转眼变成流转着暗纹的绛红,衬着小伙子如玉的脸旁,格外的好看。 “要下去了。”阿玄只说了一句,弥天云便瞬间冲着下方直冲而去,没入海面的瞬间,没有激起任何涟漪,仿若一滴水珠,融入河流。 很快,弥天云便冲入了海下万里处,这地方的水压应强大的不得了,吹箫却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他低头看去,只见身上的绛色衣衫正发出微微的光芒。此刻,他也清楚的知道,这衣衫是他自己的法宝,那种血脉相连的感觉不会有错,可怪的是,这东西是哪里来的,他却一点也不知情。 殷玄黄见他抬手打量外袍,就低低的笑了:“箫以为玄黄印就只是一方印记?” 吹箫睁大了眼睛:“这是玄黄印?!” 阿玄点头:“自然,只是玄黄印要发挥威力,所需的灵力极大,如今以箫的实力,最多只能坚持半盏茶的时日,是以现今,箫万万不可离我左右。” 不离左右?吹箫忍不住咬牙,这人的手还放在自己的臀部,方才他便是从此处灌输的气进来,难不成他还要一直摸着不成? 怎么想怎么觉得这老混蛋是故意的,吹箫冷笑两声:“难不成堂堂大乘巅峰修士,控制个法宝还要直接接触才成吗?倒叫我大开眼界了!” 阿玄哪里舍得把手离开,箫的臀部又窄又俏,肉感十足,此次机会难得,这人便理直气壮了:“玄黄印乃有主的印记,如今我强行灌注已是极限,若阿箫离我周身,恐有些危险。”不等吹箫回话,他便催动弥天云加快速度朝下冲去。 若是大乘巅峰修士无耻起来,那便是无人能敌了。吹箫嗤笑一声,也不奢望自己能挣脱那人的掌控,只把头转向一旁,弥天云带起的水流惊扰了不少的水种妖兽,在黑暗的海水里,吹箫身上发亮的玄黄衣根本就像是一个香喷喷的鱼饵,引来无数贪婪的视线,能轻易承受如此水压的法宝,必然是重宝。 很快,这片海域便引来了不少的海中霸主。吹箫环视四周,越看越是心惊,吞天海蟒、深水电鳗、剃鲸鲨鱼……全都是在海兽榜上面有名字的凶兽!他忍不住握住了拳头,心头紧张起来。 阿玄见他这个样子,便有些心疼,右脚往前踏上一步,一股看不到的音波犹如波纹般朝四周弥漫开去,他墨色的眸子冷冰冰的环视一周,一抹赤黄色弯月在眼中旋转。 那波纹接触到海兽躯体的瞬间,剧烈的疼痛便席卷了海兽的全身,修为差些的,身躯上直接爆出一团团血雾,剧烈的翻滚后渐渐沉入更深的海底。 此后,但凡和阿玄对视的海兽,身体都有一瞬间的僵硬,而后猛然转头,抱头鼠窜。吹箫忍不住惊叹的看着阿玄,这便是大乘修士!如此的强悍!叫人忍不住心生向往! 被心上人用这种目光看着,殷玄黄显然很享受,甚至激起了他为数不多的虚荣心,一路上越发的显摆自己的能力。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三个时辰之后。 远远的,吹箫便看到一座周身盘旋着云雾的大山,仙云渺渺,发出莹莹的灿色光芒,美丽至极,那些云围绕着山悠闲的飘荡,有一瞬间,吹箫还以为自己身处陆地。 阿玄停下来,指着远处的大山道:“那是玄黄精矿,周身环绕的便是玄黄金气,而我,便出生在玄黄精矿的最中心。” 玄黄精矿!玄黄金气!吹箫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这两样东西不管哪一样,都是在外面被无数人争抢的,而如今,这里居然有这么庞大的数量。更何况,关于玄黄金气和玄黄精矿还有一个传说。 吹箫瞪大的眼,喃喃的道:“传说,玄黄精矿和玄黄金气全都是由开天之宝玄黄石催生而出……殷玄黄,玄黄……”吹箫不敢置信的看着身旁微笑的阿玄,一个荒谬的想法渐渐形成。 第46章 爱记仇的家伙 殷玄黄见他如此,便知道阿箫定是猜着了些许端倪,也并不急于解释身份,只拉着他直直往玄黄精矿山上飞去,不久,眼见着那赤黄赤黄的山体就在眼前了,阿玄的弥天云却并停下,竟直直的朝那坚硬的山体撞去,阿箫虽吃了一惊,但并未失态,阿玄又不是傻子,难道还会还会做自己撞山的蠢事吗? 果不其然,当弥天云接触到玄黄精矿的瞬间,阿箫便觉得浑身上下像是被浇了一层凉水,薄薄的附着在身上,然后,那山体便像是不存在一般,一行人便轻而易举的融入了进去。 西门吹箫眼前一暗,接着又是一亮,便已然立在一座空旷的大厅中,说是厅堂,倒不如说是个小小的广场,四周仍旧有凹凸的矿体,头顶是根根直立的玄黄精矿笋,只地面宛若镜面一般平坦,赤黄的一片,人走在上面便能看到自己的身影。此地一片空旷,唯有这小广场正中,凸起一个小小的台子。 殷玄黄收起了弥天云,放开了一只抓着吹箫臀部的手,牵着他朝前走:“此处乃我的府邸,你体内有玄黄印,在此处,箫即便不需玄黄印,也可行动自如。” 吹箫低头一看,身上的玄黄衣果然已经褪去,既然阿玄说此处安全,那吹箫也不客气,直接朝着小广场中央的台子走去。一边走,一边惊叹,如此旁大的玄黄精矿脉,若叫世人知晓了,即便这里是无边海的最深处,也少不得宛若飞蛾扑火般而来。而与此同时,他甚至发现,这地面上的玄黄精矿随着同小台距离的缩减,颜色越发的深邃,而那小台颜色更是浓郁的近乎赤红,进了吹箫才发现,这小台子竟是一个碗状,那最凹处,色泽竟赤红的近墨色。 阿玄走近,用手触摸那下凹处,微微一笑,转头看向阿箫:“这便是我诞生的地方。最初,这里就只是海水,我落在无边海的最深处,然后慢慢的,慢慢的有了这小小的石台,托着我,接着就是这个洞体,而后,慢慢的,慢慢的有了这座山,这个过程很漫长,无边海的霸主都不知换了几凡,这周遭的境况也不知变幻了多少,唯有此处不变,这里是整个立林界的最低点。所以,我便只能诞生在这里,负责镇压天地煞气,稳固刚成型的立林界。” 吹箫浑身一震,一眨不眨的盯着阿玄看,心中有所猜测是一回事,如今亲口得到验证又是另外一回事!那可是开天九宝之一的玄黄石啊,要是拿上辈子来说,那就跟盘古的开天神斧是一个级别的存在。可如今,这人就活生生的站在自己身旁。 吹箫忍不住伸手去碰触阿玄的脸,温热而真实。 阿玄却被吹箫此番傻乎乎的样子弄的发笑,他握住吹箫的手:“箫可别摸了,是真的。” 吹箫这才如梦初醒,不确定的问道:“阿玄便是玄黄石?” 殷玄黄笑着点头:“我是。”他牵着吹箫,将阿箫的手按在那石台之上,“阿箫随我来。” 去哪?阿箫还未问出口,眼前便忽而闪过一道白光,便失去了知觉。 ……好黑,好暗……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些又是什么?讨厌的感觉…… 一年又一年,冰冷无比的气不断的涌进来,越来越冷……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吹箫清醒的时候,实际上是有些慌乱的,他所处的境地似乎有些诡异,他能清醒的记得自己是谁,可却又有截然不同的另一种感受,仿若体到了旁人的人生。但,没过多久,他便平静了下来。 因为他意识到自己真的是在体味旁人的人生——这应是阿玄的人生,那样懵懂而纯白的意识,正是刚开了灵智的玄黄石。 日复一日的生活枯燥到极点,吹箫只觉得阴冷,过了也不知几许,玄黄石的意识越来越激烈,随着修为的增长,它放出神识,整个立林界的大地上一片生机盎然,无数物种萌芽,又有无数物种死亡,悄然生长的绿苗,枯萎腐败的花朵,生物们争夺大地的资源,彼此厮杀、有相依相存,这世上每一刻都迸发着生命的绚烂花火。天地间诞生的无数生灵,或沉寂下去,或崛起,立林界的霸主换了一代又一代。 玄黄石都一一见证,它产生了强烈的愿望,承担了立林界绝大部分煞气的它,也渴望能在这多姿多彩的世界中走上一走,亲自参与到那些物种当中去。 那种对于世界单纯的期盼和喜爱叫吹箫震动,纯白且干净,玄黄石几乎是主动去吸取那些叫他难受的气来,日复一日的阴冷,而后又不知过了多少年,吹箫都几乎迷失在这种单调而枯燥的生活中时,而后忽然的,他醒了。 吹箫张开双眼,一股沧桑的气息自他眼眸中散发出来,仿若行将就木的老人。阿玄看着他,握住他的手,轻声的唤他的名字:“阿箫,阿箫,阿箫……” 宛若刚缓过神般,吹箫怔楞了一下,那股叫人心惊的沧桑迅速的从他的眼中褪去,长长的睫毛扇了扇,他露出一个恍然若梦的神情,然后终于恢复成之前的样子。但阿箫清楚的知道,自己终究是有什么不同了,他的心境修为增长的厉害,他能保证,若是生气足够,他便是一只修炼至出窍期都没有任何隐患。这是非常非常巨大的颈部,一时间,他不由的错愕至极,然而当视线接触到殷玄黄的脸时,他又隐约明白了什么。 这人的额头上有隐约渗出的汗珠,眼中也有着疲惫,似乎刚才和什么人经历了生死之战似地,要让一个大乘巅峰的强者露出如此疲态,显然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有一种感觉——刚才那种奇妙的旅程,正是玄黄石做的。 虽然阿箫不知道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当他的手触到那石台的时候,简直就像是进入了轮回,但只有灵魂经历了无尽的时间洗礼身体却停留在原地。 这对他来说,完全有着说不尽的好处。修士修炼,若想走得长远,需的心境修为和灵气修为并重,甚至对于天赋者来说,心境修为更为重要,但心境修为,并非一日之事,许多时候,得需要时间的堆积,如今他却在短短的时间内做到了。这里除了开天之宝玄黄石又有谁能做到?! 吹箫反握住殷玄黄的手,微微用力。那老妖怪一时间眼睛都亮了,阿箫可是原谅他了?不再计较了?!是吧?是吧! 吹箫看他这副不自觉期待的样子,便由衷的想笑,此时此刻,非常奇怪的,那些对于殷玄黄不坦诚的怨恨,因被隐瞒而产生的痛苦,似乎都已经远去,再想起来,虽然仍旧觉得那时候的玄黄石非常的欠揍,可却不再产生强烈的痛苦,甚至于阿玄的身份,他的反常、可疑,都仿佛不再是问题。 因为他的心很坚定,他的眼看得前所未有的清楚——这颗臭石头,不论最初的目的是什么,现在,他心仪自己,深刻的。并且,他不会伤害自己。 也许,曾经的吹箫需要知道所有真相,才会安心,可现在的西门吹箫不用。 可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吹箫神色淡然的抽回了自己的手,问了对方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而后呢?” 而后?殷玄黄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吹箫说的是什么,便接道:“后来,天地圆满,天道降下大功德,依着多年的修为,靠着这些功德,我便化形了。”他虽有些遗憾没能带着吹箫接着经历自己的过去,可也明白护着一个人的神识在记忆中回溯是多么困难的事情,若非身处自己的诞生地,有玄黄金气护身,哪怕有大乘巅峰的修为,他也万万不可能带着吹箫经历如此之久的历程。 可是,好像都没有什么用处。殷玄黄有些沮丧,他还以为吹箫的心境增长许多,兴许能将以前的事情放开,好叫他一亲芳泽。如今看来,他的心上人可比想象中的更加记仇。这可如何是好呀! 吹箫敏感的察觉到玄黄石的忐忑,不由愉悦极了,如今心境修为的增长,最明显的好处便是,他现在能更加敏锐的察觉到周围的变化,尤其是在他刻意留心的时候。 这颗臭石头不安了。 西门吹箫伸手轻抚那石台,轻快的想,这种占尽上风的感觉,好极了,唔,还需继续保持,这块石头,得偿还自己曾经的痛苦。 ……从某方面来说,殷玄黄想的没错,西门吹箫还就是一个小心眼爱记仇的家伙。 第47章 坦诚 殷玄黄带着离了无尽海,弥天云仍旧是弥天云,跟来时没什么不同,可那境遇就大不同了,原先是那臭石头仗着自己修为高,美滋滋的占便宜,这会子可老实的不得了,那弥天云也乖巧巧的飞,半点不见颠簸,吹箫悠悠然的坐在云端,一手撑着下巴,瞄着不远处的景色,不知在想什么。 殷玄黄心中实在有些忐忑,若说在之前,他不能把吹箫的心思猜出八九分,六七分总是有的。可这会儿,他便觉有些玄乎,捉摸不透了。你看这人神情淡然,便是跟他说话时,也不是爱理不理的,可眼睛里那点子似笑非笑的神色,看了就叫人觉得心里莫名的虚的慌。 殷玄黄在心里长叹一口气,实在是惆怅的很呐。你说说,这人便是一点也走不得错路,一步错,步步错。原想着这人多了些历练,看事情便淡,什么大风大浪,大悲大喜的,到这会儿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儿了。没成想,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倒叫这人高深莫测起来,这会儿子他摸不清吹箫到底怎么想的,再想法子叫那人冰释前嫌,可就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摸着石头过河喽。 怎么就出了这么个昏招! 殷玄黄摸摸鼻子,一时间大恨。然他又转念,这事儿也总算不是全然没有好处,就是吹箫的心境修为增长这回子事也够得上欣慰了。 阿玄架着弥天云不知要去哪,吹箫也不问,左右他也不能把自己称斤论两的卖了,到终了,自会明了,因此待看腻了云彩后,他便从储物玉简中拿出布阵图来,细细琢磨起来。如此一来,到是颇为闲适。 阿玄深深的无奈了,他想了又想,决定继续坦白从宽。心念一动,身下的弥天云便开始变化起来。原本只有八尺见方的云彩朝四周蔓延开来,宛若白棉铺成的地板,待延伸到八丈见方方才停下,而后又从那四周边缘倏然耸立起四面墙来,而后是屋顶,桌椅,摆件……不过一息时间,一座由云彩制成的小屋便已然成型,最后一方软榻将吹箫托起。 吹箫将手里的书搁下,挑挑眉,环视四周:“可是有事要说?” 阿玄笑:“阿箫果然知我甚深。” 吹箫嗤笑一声,不置可否:“何事?” 阿玄正襟危坐,斟酌着开口:“阿箫不久前问我为何对你那日轻薄之举如此宽待,如今我若说了,阿箫可不准恼我。” 吹箫听了这话,终于收起一直以来的悠哉之情,面色端正,面对阿玄而坐:“你且说来听听。” 殷玄黄没有直接说,而是先讲了别的:“箫可知立林界已近万年未曾有人登仙?” 吹箫点头,此事自他踏入修道一途之后便有频繁的听说,是以,阿玄大乘巅峰的修为才叫以前的他如此的不安,万年未有仙,这边代表着殷玄黄便是整个立林界最巅峰的人物之一,这种差距实在犹如云泥。一万年前登仙的人虽说不很多,但隔上个几千年总是有一个的,可如今一万年都已经过去了,不论修道者如何努力,全都在大乘巅峰止步不前,便是有人想尽法子,延续寿命,妄图登仙,也都是徒劳,便是鼎鼎有名的长宁大能,绞尽脑汁的让自己过活七千年,最终也不得不耗尽生机,陨落而去。 殷玄黄见吹箫点头,不再耽搁,直接抛出一枚炸弹:“若无意外,立林界应是无人再有仙缘。”此话一出,吹箫心头便是一震,虽然整个立林界的修道者都在猜立林界自此之后不会再有人登仙,可如今,叫开天至宝玄黄石说出来,还是叫吹箫无比的震撼,若是旁人说,那也只是猜测,可殷玄黄,活了上百万年的老妖怪,打立林界成型便有的存在,他若这么说,必是有依据的。 “我存于世间至今,见到的登仙景象已不胜枚举。百万年前,大乘算什么,便是仙人也遍地走。可,数十万年前,便是千百年才出一个登仙者,近十万年内,更是几千年才出一个,到如今一万年了,立林界没有一人再能登仙。随着时间的增长,立林界能登仙的人越来越少,自古到今,这世上从不缺天资纵横者,为何会有此境况?” 吹箫听阿玄侃侃而谈,心里隐约知道自己正在听的,是整个立林界最大的秘密,越发的慎重,见阿玄看着他,便情不自禁的问了:“是啊,这是为何?” 阿玄眉头上浮出无可奈何的神情:“因为立林界的混沌灵气已经被消耗殆尽。每一个修士登仙都需要大量的混沌灵气来塑建仙腑,从而使得凡体转为仙体,方可继续修行。而这立林界的混沌灵气俱是打立林界开辟之时所存留的。普通修士待阳寿一尽,所修的灵气便会尽数散逸与虚空,立林界也会自动补充,混沌灵气却是有定数的,若修士登仙,便是破碎空虚,去往仙界了,立林界的混沌灵气便如此一代少于一代,至今,立林界已经没有混沌灵气存在了。且,天地之中阴气总是有数,生气煞气需的平衡,便是有了混沌灵气,天道也不会再允我吸收天地阴煞。” 吹箫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饶是已经知道结果,如今再加上这么板上钉钉的事实,他也仍旧觉得真相太过于残酷,这世上所有修士在弱肉强食的残酷环境中挣扎着求生,求的无非是强大以及长生,一代又一代,为了成仙,这世间酿出了多少苦果。虽都知求仙难如登天,可这世间终究存有一丝希望,若是这个消息传出去,也不知会引起多大的震动! 阿箫花了一会儿功夫方才平息了自己的情绪,随即更深的疑惑却升了起来:“此绝密于我有何关联?阿玄为何要讲给我听?”他如今离大乘巅峰距离远如无边海的海面到海底,知道这些有什么用,只会阻碍心境,滋生心魔。 殷玄黄伸出手握住他的,而后又问了一个问题:“阿箫可又知道着混沌灵气是如何产生的?” “如何?”阿箫心中一动,便隐约有了些猜测。 殷玄黄道:“当年辟界之时,清、浊二气未分,浑浑噩噩的飘荡在这天地间,时间久了,清浊二气融合,便生成了混沌灵气。后来,立林界成长,天道成型,便将清浊二气分离,是以混沌灵气再不增加。那浊气便是阴气,清气则为……”阿玄看向吹箫,停顿了一下。 阿箫怔楞,自发地接上:“生气。” “更何况,天道讲究的是平衡,我若吸取阴气,天地间生气定然超出阴气,世道必然打乱,如今有你,二者便能平衡,我便能继续修炼。” 怪不得,原来如此。这下子,自遇到殷玄黄后所有的疑惑都可以解开了。为何那日自己体内阴煞爆发,醒来后会稀里糊涂的在这老妖怪房里,定是体内的阴煞惧怕老妖怪,又躲藏了起来。 “怨不得我做了那样的事情后,在酒馆遇上你,你能对我礼遇有佳,却是那时候就认出我修行的是生气的吧?” 到如今殷玄黄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呢,当下便痛快的认了。 阿箫深深的吐出一口气,又问:“如今若要想得到混沌灵气,需的两气融合,要怎么做才行?” 到这里,阿玄倒是迟疑了,他怕说了,这人会直接给他一顿排头吃。他这一迟疑可叫吹箫冷笑:“怎么?你便是不说,我也能猜得到。无非是将我当做炉鼎,不是待我修为有成之后抽取我的功力,就是你我二人双修。只是不知这两个法子你要选哪一个?” 殷玄黄听了这话便叹了一口气:“我哪里舍得将你当做炉鼎,阿箫此话实在伤人心!我敬你爱你都怕不够,自然只有盼望你做我双修道侣的。”这话虽是实话,也不尽然,当年这老妖怪被人轻薄,心中本就有怒火,自来又断情绝爱的,哪里想着要双修呢?就是打着将吹箫做炉鼎的念头,可哪知道这人居然这样好,叫他不知不觉中生出爱慕,如今,吹箫便是不理他,他也是要难受的,哪里舍得了? 吹箫也是知道这个道理的,当下便是一阵冷哼,听的玄黄石直心虚。不过吹箫到底也没多说什么,如今所有事实有清楚了,他便也能放下心中的执念了。当下也不再言语,闭上眼,竟径自入定去了。 如此只听不表态,可交殷玄黄急的抓耳挠腮的,他方才说此话,也是试探吹箫的意思,若是他表态,同意双修,自然是原谅自己了。可如今,一言不发,这是个神马意思?!!! 这厢,玄黄石急的坐立不安的,那边吹箫可是暗爽不已,叫你瞒着我,叫你骗我,急死你!到如今,他也是想明白了,不管干什么,首当其冲的便是要把自己的修为提上去,若他想的没错,便是两人双修,也绝不是现在,无他,修为差距太过巨大,且他们二人一人修阴气,一人修生气,不同于一般修士,修的气同宗同源,可此消彼长,或共同增长。若双修,便是待两人俱能冲击仙境之时方可。 他里大乘巅峰可有十万八千里不止呢,既如此,那就叫着老妖怪接着着急吧。 第48章 遭难 这种态度可苦了殷玄黄了,自打化形以来,他哪里受过这样的煎熬,也幸得这破石头心境修为颇为不俗,没多久他便稳下了心神,虽然他不能改变阿箫的想法,但是他可以‘改变’周围人的想法,一旦要是有谁想亲近阿箫,那……嘿嘿……他定然会跟这人‘谈谈’,相信一定会妥帖的解决问题。 反正不管怎么样,这臭石头是打算霸占住吹箫,叫这人身旁只有自己一人。他想着,他们的时间还有那么久,便是一天两天不成,一年两年也不成,那十年二十年,一百年两百年,甚至于一千年两千年,阿箫总归会是他的。 这一招便是传说中的‘死皮赖脸’。 于是两个各怀鬼胎的家伙就这样一路到了目的地——定风坡。 吹箫本自自在在的端坐研究《五转化及阵》,不在意间,弥天云便悄悄然的下降了高度,他顿了一下,便向下瞧去,远远的,便只见一片寻常的林海,那样子在这立林界可真是再寻常不过了,连个清逸都算不上。 弥天云就在这在普通不过的山林间降落了,吹箫未及开口询问,神色便蓦然一转,漂亮的眸子闪现出些许讶异,他看了一眼殷玄黄,便猛然转身。原本带着些阴暗的山林转眼间换了景色,仿若朝阳初升,划破黑夜,眼前骤然明亮起来,那林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幽深的山涧,不远处山峦叠叠,错落有致,耳旁是‘哗哗’的水声,错眼一看,斜前方两座冷峻的山峰直插而立,两峰交叠处,一条长瀑直铺而下,流水倾泻而下,打在碧汪汪的水潭上,激起高高的白色水花。那水潭右上方,一条小溪环着周围的山峦盘旋而下,在一片翠色中划出一条青白的腰带,这里的阳光通透,穿过瀑布激起的水雾,静隐隐有一种雾渺渺的飘逸感,照着清亮亮的山溪,静中有动,清雅中有透着几分生机活力,更别提这开阔大气的视野,对比着之前杂乱的野林,叫人忍不住心旷神怡。 吹箫忍不住往前踏了一步,然而就是这一步,却叫他心神大变,景仍旧是方才的颜色,可那清闲幽静的气息可就全然变幻了,那轻飘飘的雾纱哪里还有恬淡的意境,分明是暗藏杀机的薄刀,飘飘荡荡的叫人忍不住心中发毛。那哗哗的流水声更是一阵打过一阵的撞击着吹箫的心神,叫他气血都忍不住震荡起来,胸口一阵阵的难受,他下意识的想向后退,却惊惧的发现自己的身体却仿若不受控制般往前迈去。 殷玄黄伸手拉住了他:“阿箫,莫再往前走了,你修为不高,此地于你来说实在有些凶险。” 阿玄的体温隔着衣物传递过来,阿箫回转过身,走回原地,慢慢吐出一口气,冲殷玄黄露出一个笑容,方才是是他大意了,一时间竟未察觉此地便是一处天然的大阵——五行俱全,分布有序,四方中外皆有所属。你看这山属土,内又涵金,林属木,溪属水,而若无料错的话,这周身的太阳光也并不普通,定然是阳火炽盛的太阳精华。以山为大的阵依托,山中既有金气的锐利,又有土气的厚重,可攻可防,还山之溪更是天然的防护,那周遭的清光,山涧的薄雾,便是最好的武器,且有迷惑人心之功用。此阵但从外看虽简单,可细看去,却能感觉出一些玄妙来,这天地间,五行可衍化万物,在此阵中,只怕也有同样的功效,加之幻想…… 吹箫越看月着迷,索性席地而坐,竟对着此番景色沉浸其中。 阿玄看着这样的阿箫,便愉悦的笑了——看来阿箫果然与阵法一道上有非凡的天资。此阵乃开天九宝中的‘须藤壶’所设,须藤壶天生便控五行,掌空间。壶身生来便带有由天地孕育而成的‘五行万衍阵’,此法乃天生地养,轻易不可复制,后来须藤壶便参悟此阵法,得了简化后的‘小五行万衍阵’。虽只是简化后的阵,但也终究不凡,此法中蕴含着一丝大道之法,若参悟此法,对阿箫日后的修道有数不尽的好处。 阿箫即以沉醉其中,殷玄黄也不会破坏他此次难得的机遇,于是便把弥天云留在阿箫身旁充做护卫,布下防御阵法,便朝着老友的方向而去,定风坡乃须藤的府邸外围,等闲人不得进入,阿箫一个人在这里应也无碍。 定风山上,须藤壶胡须藤碧绿色的眉毛一扬,眼中就带了些笑意,手指一招,原本躺在石架子上的万木碧螺灵野草便到了手边,他好心情的操起天河紫砂壶,煮上上好的井田灵液,熟练的泡上茶水。待殷玄黄踏入府邸的时候,须藤哈哈一笑,引着他在榻上坐下,并亲自给他斟了茶,道:“如今怎么想着来我这里了?” 阿玄也不跟他客气,开天九宝中开了神志的不过四宝,他与其他两人关系不冷不热,倒是和须藤壶偶然下结为挚友,须藤壶本身精通算计,经常虚虚实实的叫人摸不着边,却偏生喜欢旁人直白,殷玄黄跟他从来都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直道:“想借你须藤图一用。” 须藤一听,手上倒茶的动作微微一顿,笑骂道:“你倒还真敢开口?”须藤壶壶内有乾坤,可掌空间,世间第一枚储物戒,便是须藤体悟所治。天灵地宝修行不易,开天九宝更是难上加难,须藤也经历了百万年方才得以化形,这须藤图便是百万年修行的伴生图,饱含着须藤百万年的心境体悟,且这须藤图更是天下无双的幻阵,内有空间,相当于一个小世界,被纳入空间的人,若遵守规则,全然可以自由的生老病死。是以,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须藤图便是这个境界。 阿玄讨须藤图,便是为了阿箫。他叫阿箫作为旁观者,体味了他自有意识到化形前的心境,虽那时候他还是弱小的意识,心境并不多复杂,可架不住时间基数庞大。如此一来,吹箫虽有所收获,心境修为大幅提高,可也终究不是一点隐患也没有,那些终究是他殷玄黄的心境,不是吹箫的,若不能将这些体悟彻底打上自己的烙印,阿箫此后的心境恐再难有所寸进!可若是能借须藤图之力,不仅能消除此次隐患,说不得还能令有收获。 须藤沉吟半晌,未曾开口,阿玄不由惊奇,须藤不是小气的人物,那须藤图乃须藤本命法宝之一,不是谁人都可夺走,且他殷玄黄是什么人物,须藤图虽好,可于他来说却并不是稀罕东西,为何…… 殷玄黄挑了眉,奇道:“可是有难处?” 须藤苦笑着摇头:“玄黄你可是来晚了一步了,须藤图被人拿走了。” 听此言,阿玄顿时吃了一惊,继而大怒,难道还有人刚从老友手中抢夺不成?然而,他又转念一想,不对,看须藤虽是苦笑,但面含宠溺的样子,这里头必然有玄机。 须藤不等他问,便自己揭开了谜底:“可还记得我自哪里诞生?” 自然是记得的。须藤壶,生于天之巅,以九方云彩为泥的须藤根上,乃是草本之本灵,因长相成圆肚茶壶装,后才有须藤壶一名。须藤壶长成,自滕根脱落,落入世界的风眼,便成了这定风坡。‘须藤一出,世必有大风’便是这个原因。 “须藤跟上又长出了一个小壶。” 殷玄黄目含惊诧,继而又喜,因须藤不能出世,已在这地方困了好些年了,偶尔才能用金叉脱壳的法子出去看看,很是寂寞……联想到须藤方才未尽之语,阿玄福临心至:“莫非,那小壶也化形了?!” 须藤笑起来:“正是!月前方才化形,乃女子形!我方才还惦着叫你过来看看咧!” 殷玄黄很是替老友惊奇,也是一阵笑,不用说,他现在也知那须藤图到了哪里了! 这边两人正笑着,可不知那厢阿箫可遭了这小壶的难了! 第49章 阿箫要跟别人走 那厢,正当久未相见的友人相谈甚欢之时,吹箫对小五行万衍阵的体悟也越发沉迷,只见他一双黑眸亮得惊人,嘴角时而紧抿,时而微翘,一眸一笑,皆从心也,衬着他俊秀的脸庞,不由的打心眼里叫人喜欢。 不得不说,吹箫于阵法一途上实在是天资卓绝,渐渐的,他竟将这小五行万衍阵看出点门道来,这阵法着实了得,可但凡是阵法,便需的有阵眼,此法阵眼虚虚实实,生生死死,却足足有九九八十一重遮掩,且层层不同,难中存易,易中掩难,且若一处手法不对,便会变幻次序,平和便杀机。但你若是撇去这其中千般险万般难,单看阵法,这小五行万衍阵却是一本绝顶的阵法实操大全,当然前提是你有本事全身而退。吹箫现如今是没有这个本事的。可这并不妨碍他虚空比划,心中推演。 沉吟了一下,吹箫手掌一翻,那老菩提树枝便出现在手里,略作思索,他便敛神凝气,周身生气凝聚,衣袍鼓动。执笔的手指修长,根根宛若玉笋,一点白芒凝聚在树枝顶端,越发光亮。吹箫面色沉沉如水,生气吹起他的墨法,在一片白芒中他如玉的脸庞越发风姿卓越。 正当吹箫全心破解阵法之时,于世俗间玩耍归来的的小须藤壶须柃便施了手段开了定风坡的禁制,刚进家门,便一眼望见此番景色。小女娃样子不过四、五岁,一身红衣,圆滚滚的小身子,肉嘟嘟的小脸,肉嘟嘟的小手,脑袋上两个圆圆的包包,一双大眼中满是懵懂的歪头看着吹箫,想不通为何会在家中遇见一个不认识的男子。 是来找爹爹的?须柃含住手指头,大眼一错不错的盯着吹箫看。然,这一看却叫她看出了门道来,那大眼睛便立时有了凶光。 前面说这须柃便是那九天之上须藤根上令生出的一把小壶,虽不如须藤乃开天九宝,也是了不得的天生灵物,须藤掌空间,握五行万衍阵,于阵法一途自当是举世无双,世无人敌,须柃同他一脉相承,自然也与阵法一途上卓有天资。吹箫此时所为,她焉能看不明白?这人竟是在着手破阵! 于人家门前破人护山大阵,岂不是来寻仇的?! 这还了得!小女娃立时就怒了!小手一挥,红色的衣袖中便飘出一卷画卷来,那画卷凌空飞出,激射而去,将吹箫当空罩住,收入其中。小娃娃这才满意了,小手一招,将须藤图收起,拍了拍,眯起眼得意的笑了。 须柃动手之时,吹箫正如痴如醉的沉浸于阵法道中,偏生那须藤须发动起来,连一丝灵力波动也无,他只觉眼前一黑,眼前便转换了地方,叫人一头雾水。不知现如今,是个什么情形。 可怜吹箫,连须柃何时入山都不晓得,哪里提防有人动手,再者,虽对那老妖怪有气,吹箫也不得不承认那人既放心他单独在此,那这里定然是无甚危险的,如此,他便是连个防护阵法也未布。 却不想连殷玄黄都不知这定风坡中有有了一个小主人,还是个懵懵懂懂、不知轻重的小娃娃?若是懂些事故的,一看吹箫的样子便明白是友非敌,哪有一个修为低下的小修士,敢大刺刺的连个护身阵都不布的便在旁人家门口破阵的?更不说此地乃定风坡,能进门的若是敌非友,须藤岂能容他?须柃此时灵智将开,哪里懂得了那么多,此番变故,于吹箫也算得上是无妄之灾了。 吹箫双脚立在一片焦土之上,满是茫然的扫视四周,一时间也弄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然正当他思索之时,一抹漆黑的身影从后方悄然而至,一双肉垫无声的踩踏在焦土上,急迅敏的朝吹箫飞扑而至。 那黑影带起一丝微弱的风,吹箫心头一惊,身形急闪。一道幽光倏然闪过,快若闪电,芒若刀光,吹箫只觉得颊旁一凉,便有微热的刺痛感。他心头凌然,放出周身生气,然那黑影却有悄然隐没在焦土中。 唇边勾起一个冷笑,吹箫一双黑眸冷凝如冰雪,修长的身姿立在当场,虽不动弹,却已然全身戒备,他垂下的双手悄然凌空而划,瞬间一个小型阵法便从他手中脱落,隐没在地下。周边一片寂静。 那不知名的东西藏好了身型,只待一会儿饱餐一顿,哪里料得到再动手就是丧命之时?此地荒芜许久,有赶上罕见的灾年,那东西已然许久未进食,如今看到香喷喷的食物,到底也没忍多久,不过几息之和,便又是一道厉芒而至。 此时吹箫正把它看个正着,此物似豹非豹,似虎非虎,通身漆黑,独独一双绿某森冷残酷,原本壮硕的身影只余下皮包骨头,一双利爪泛着寒光,叫人忍不住一阵发冷。然,这畜生利爪将至,吹箫却一动未动,于旁人看来,似是被这凶残之兽吓到呆傻,却没看到他黑眸中还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意味。 也怨不得吹箫如此神情,实在是这凶兽奈何不了他。这兽名为‘毕佌’,若是修炼有成的,倒也是妖修中数一数二的,可眼前这只连开智都不曾,修为满不过旋照之境,何足畏惧?此地阴气大盛,刚布下‘三阴杀伐阵’对付它绰绰有余,吹箫立在当场不过是觉得此地阴寒,这毕佌一身兽皮漆黑油亮,想收了做的御寒之用罢了。 然未及这只毕佌撞进阵法当中,天外便凌空飞来一屡剑光,划出一道惊艳的弧度,轻飘飘的掠过毕佌的脖颈,霎时一股血雾宛若猛然喷发的烟花,在半空中爆开来。 吹箫面无表情的站着,而后伸手,抹了一把脸,摊手一看,满手殷红。顿时大恨,深觉今日出门前未给自己卜算一挂实在是大大的失策! 你要说这‘三阴杀伐阵’确实乃是不错的杀伐之阵,可有一点不完善——它不具备除尘挡风功能!那毕佌本就是冲着吹箫直扑而来,半空中被人斩掉头颅,那原本优哉游哉的吹箫霎时可不就倒了大霉了?腥臭的血雾直接给他洗了一个澡。 轻轻吸了一口气,饶是吹箫自是脾气不错,知对方多半是好心救命,此时也不忍不住动怒,暗骂一声‘多管闲事’!他胸中含气的抬头向那剑光来出望去,只见一蓝衣青年一身凡间武士劲装,从树丛后走了出来。 待看清了他的相貌,吹箫心中便不由的一缓,怒气也不那么炽盛了。前面已经说了,吹箫此人随遇而安惯了,唯有个没出息的爱好——好颜色。但凡俊男美女,只要是入眼的,便是惯爱无理取闹的,他对其的容忍度都是很高的。而眼前此人,但凡见了的都不得不竖起拇指,赞一声俊朗无双。见着如此人物,他哪里还生的起气来?。 吹箫色心一起,也不顾自己一身血污,走到那武士面前,便是长长的一揖,不要脸的面不改色胡扯:“多谢阁下救命之恩,此番若非遇见阁下,只怕某性命难保啊!” 那蓝衣武士眼眸一抬,受了他这一礼,声音清冷而淡然:“无碍,若非有你,这畜生也不会如此轻易露面。” 这话的意思倒是明显,多谢你做了钓鱼的食饵!便是吹箫,听了此话也不由的一噎,不知如何往下接话。 索性说完此话,这蓝衣武士也不再理他,径自走向毕佌,手腕一抖,数道剑光划过,那毕佌尸体边被剖解完毕,皮肉筋骨两两分离,那武士挑了妖兽内丹出来,又收了大部分的肉骨,才错眼看一眼吹箫,打量他身上的衣裳一眼,便用剑将那皮毛一挑,扔给吹箫:“这是你的。” 吹箫木着脸抱着刚剥下的兽皮,鼻子里闻着兽皮+污血的臭味,深深的感觉今日出门没有拜一拜祖师爷实在是太不应该了,瞧瞧,人家这是在分赃呐! 收了东西,那蓝衣青年也不耽搁,转身便走。吹箫此时正对此地一头雾水,哪里能轻易放他离开,这个破烂地方等到下一个人也还不知道要过多久咧! 察觉到吹箫默默的跟着他,那蓝衣青年脚步顿了一下,到底也没赶他走,只当他不存在,径自赶路。 吹箫察觉到那蓝衣青年的脚步若有若无的放慢,嘴角不由的上挑一下,此人倒是个面冷心热的,那拦在路上的野兽,能对付的,青年都一声不吭的料理了,若遇上能力相当的,也远远的避开,为了谁自然是不需多说,这份沉默的贴心叫吹箫对他的印象越发的好起来。 然,纵使如此,他也没有落下一丝戒备,莫名其貌便转换了空间,他的遭遇太多诡异,是以吹箫一路上不嫌辛苦抱着腥臭的兽皮,没有丝毫显露出自己的本事来。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吹箫终于隐隐听到了人声,极目望去,前方似是一个城镇,那高耸的城墙约莫有百丈,端的是霸气非常。 那青年似是放心了,看了吹箫一眼,便有转身朝林子里走去。 吹箫对这地方没有一丝一毫的熟悉,见那蓝衣青年要走,便不由自主的抓住了他的手臂。 那青年顿住脚步,蹙起了眉头,跟吹箫两人相顾无言。 …… 阿玄,你要是再不发现你家阿箫不见,他就要跟别人跑了!!! 第50章 危境 那蓝衣青年眼神朝下,瞥了一眼阿箫抓在袖子上白生生的爪子,抖了抖胳膊,就扔下两个字:“松手!” 阿箫哪里敢松啊,莫名其妙的到了这么个地界,什么境况都据不明白,两眼一抹黑的,好容易抓到个人,若是放了他去,之后的路可不就少不了一路泥泞啦吗?因而,阿箫便盯着人家俊俏的脸庞,狠狠得看了几眼。而后,那爪子也没按人家的意思松了开去,嘴里还一弯三折的叹了口气,满是怜悯的道:“我观恩公印堂发黑,恩公救我性命,某也无以为报,更不能眼见着恩公血光之灾近在眼前,却不言语。某这里倒有一化解之策,可说与恩公听。” 那蓝衣武士斜斜的睨了他一眼,带着一股子看门口耍猴的意味,而后胳膊一震,甩了阿箫的爪子,话都没再留,提气便窜进了那树林,一眨眼的功夫连那蓝衣角都见不着影了。 阿箫遗憾的摇了摇头,叹了气,不由得反思自己个儿这些年技艺生疏,出来走动的少了,现如今连设个套都没人肯钻了。说来也是,你看看这人,开口就是‘印堂发黑,血光之灾’如此落俗的话,也不编个名堂,好歹说个什么‘额头三寸有阴气,目有朱红躯有灾’的哄人。如今人走了,阿箫也只能哀叹一声,顺着人气朝前走。 好在,那蓝衣青年是个面冷心热的,阿箫朝前走了不过一盏茶的时候,便上了大道了,远远的便能看见那高大的城门,竟是一路将阿箫带到了一座城镇门口,人虽没再多提点,也兴许是觉得没什么必要。 可这提点对阿箫来说,那可是太必要了,如今他也急不得。只能远远地看了那城,城墙具是用大块大块打山石堆砌的,足足有白丈高,一座足三丈的朱红大门,顶上两个龙飞凤舞气势非凡的大字,是城名,叫个‘临虚’。大门旁开两个小角门,也是朱红色的,许是用得久了,那朱红色便有些掉了色了,可衬着那城墙两边一排整齐的守城兵,便更显出一股威严肃穆的味道来。这城门例外来来去去的人着实不少,出城的不管,倒是进去的,或拿出一个木牌与守城的看,或是拿路引、荐信的,通通有证可查。 这可为难了阿箫,左右思量了一下,有瞄了一下自己这一身腥臭的,便转身又钻进了树林了,寻了个有水的地方,好好的洗去了一身臭味,又换了衣裳,见天色还早,悠悠闲闲的将那兽皮给处理了,那毕佌生前一身皮毛立可成针,死了摸上去倒是柔软滑顺。 眼见着日头差不多了,阿箫便赶到了那城墙边上,随着那在城墙旁,或担着担子或铺着草席子买卖货物的货郎走动,一边漫不经心的看着此地的货物,一边用心听着买卖两边讨价还价的声儿,心中倒是有了点底气,此处倒似寻常的凡间集市,这场景倒似在柳庄村一般,只有一点不寻常,在这集市中,他间或还见着几样仙家法宝,买卖的人家也不是不识货的,你来我往的将那宝物的用处说的是一清二楚。但阿箫观此处之人,修为倒是不高,多数只将将踏入先天而已,连开光之境都少有人到。 这么样子,阿箫将此地琢磨了一二,见再不能从这些人中得到更多,便寻了个不起眼的角儿,将那毕佌屁往屁股底下一垫,稳稳的坐下,等着那蓝衣青年归家。 天色渐黑,那守在城墙边的货郎们瞅了瞅日头,便有三三两两的收起货物,担着担子背着囊袋的朝城门走去,路过那守城兵旁边,便把身上的铜钱扔一把到那放着的框里,这是定例的。这人是走了七七八八的,可阿箫身旁的人倒是没见得少。 那城门里又出来不少卖家,然同那些粗布葛衣的货郎不同,这些子人身上的料子更好些,丝质的,绸质的,一个个端着,架子倒是不小,更有的身后还抬着黄花梨的大方椅子,赤墨色四足长条桌,摆上笔墨纸砚,那叫一个气派。 阿箫留神听了,却原来是收妖兽皮肉内丹、灵草的商户,这临虚城周遭物产颇丰,乃是这地方第一等的大城,多少武者白日里狩猎营生,天晚了便归家,此处储物袋这物件还算是稀罕物,有的人不多,武人们便也不耐烦再将东西搬来搬去,更兼着城中货商精明,要抢着好东西,在城中等着那是不成的,更有武人们受伤归来,出来时带点子伤药,也是一笔好买卖。是以,这晚市倒也是临虚城的一景。 阿箫听得此,眼睛一转,便想起娘亲刘芸所传的《药经》来,且不说这辈子,就自打上辈子,那算命的就跟看病的有说不清的牵扯,但凡有真本事的走江湖相士,少有没点悬壶济世的本领的。更兼着,阿箫继了那微尘老道的传承,更有丹道一途,如今在此处也少不得走老路子,看看命,再顺便看看病。 天色眼见着黑了,城两旁便亮起了火把,将城墙根处照的是通明。阿箫看着那半边袖子都染成红色的蓝衣武者,眯起眼,裂了嘴,像是看着掉进了陷阱的肥兔子,哎呀,这可是他进城的依靠呀! 第二日,阿箫一觉睡到了大天亮,身上盖着软乎乎的杯子,就听到外面有‘咻咻’练剑的声音。既睡不着,他便也就起了,殷勤非常的煮了肉粥,招呼外面练剑的人:“封兄,可要食肉粥?” 那练剑的人正是昨晚被阿箫赖上的蓝衣青年,名叫封年,时年二十八,比阿箫大上那么几岁,来这临虚城也不过几个月,修为也不过刚刚迈入旋转初境,但那一手剑使得极好。怎么来的,封年也是迷迷糊糊的说不清了,但凭着他对此处的熟悉,倒也不难看出,封年倒是本土人,许是有了其他的境遇。刚来时身无分文,谁在城墙根下,但凭着一身好武艺,慢慢的也置办齐了物件,日前赁了一个小院,日子过得虽不太富裕,但也说得过去。 阿箫便是凭了一身好医术,叫封年给他做了保,称远房表兄的,这么的,在这临虚城里落下了临时户籍。待日后在城里置了产业,满三年才得正是落籍,在外人面前,二人以‘表兄、表弟’相称。 完成当务之急之事后,阿箫便有余力探寻此处了,他原想着许是自己触动了阵法,被转移了位置,到了上林或回了下林也未可知,可那折来传信的纸鹤,施了法却只在原地晕头晕脑的转,传音也像是碰到什么壁障般传不出去。阿箫心下一沉,便猜测自己许是到了什么幻境、或虚空洞天来了。 那老妖怪找不找自己,也不知该有多着急。阿箫皱起了眉头,然现如今他也没有个法子,只得现在这地方四处探寻了,也说不准就有了出路。 就这么着,西门阿箫便坐起了郎中,半月后,这临虚城上下都知道城中新来了一个郎中,医术着实了得,还未曾碰见不能医治的病症。且这小郎中,不仅手艺高超,就连人物都是一等一的俊秀,每日在城门口坐诊,多少小娘子来来去去的就为了多瞅一眼。 阿箫和封年两人倒是日渐亲近起来,阿箫也说不来为何,越是相处,他便越觉得封年可亲,仿若两人就是货真价实的表兄弟一般,他更是未曾注意,随着日子一日日的过,他离开此处的念头便越发淡了,想起外面的时日也渐短,他有时甚至忘记自己乃一名修士,只觉得凡间日子有滋有味。 是夜,阿箫便早早的上了床,这几日慕名而来的人越来越多,可累坏了他啦,捂着嘴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也未曾想以自己心动之修为,怎会忙碌一天便如此繁累,匆匆闭了眼睛,很快陷入黑甜的梦想。只阿箫不知,每天夜里子时一过,一缕白烟便会诡异的从他的百会穴钻出去,飘飘荡荡的往东飞,每一缕白烟都是他之前的记忆,这么半月的时间,他都不曾察觉,也不知明日起身,阿箫又会变成什么个样子? 这厢阿箫身处险境而不自知,那厢阿玄和老友相谈正欢,已然喝起酒来,一时间酒香满溢,更兼之这定风坡乃大大的安全之地,阿玄更想着叫阿箫对阵法多多感悟,就先将待伴侣探寻友人的目的搁了一搁,见时辰差不多了,才开口向须藤说了道侣之事。 须藤听得这臭石头也有了道侣,一时间大为惊奇,神念便在自家领域内绕了一圈,除了看到小须玲漫山遍野的撵鸡斗狗外,并无他人,不由奇道:“何不将你家道侣带来?” 阿玄笑意顿时,跟着神念扫过,豁然起身,心中一片焦灼,直接飞身朝阿箫本应所在之地而去。须藤见他面色有异,也不介意阿玄的失礼,紧随其后。 哎,这老妖怪终于发现自己的道侣不见了啊! 第51章 醋坛子 那小丘之上,阿箫已然不在,阿玄甚至连玄黄石都感应不到,仿若阿箫整个人从未到过这里,半点痕迹全无。阿玄脸色阴沉,脑中不断过滤着同他有仇怨的大能,计算着这到底是何人能在他和须藤二人眼皮底下将人掳走,随着时间推移,一个个人选被推翻,阿玄再也压制不住对阿箫的担心,悍然出掌,“砰”,一掌削去了远处一座山头。心中郁气稍减,阿玄双拳紧握,脸上恨色十足——道:“若叫我知道是哪个鼠辈……!!!” 这厢阿玄关心则乱,倒是须藤在一旁瞧着,略有些纠结的得了一个结论来——能神不知鬼不觉入了他定风坡的,这世间不超过一掌之数;而能断了这臭石头和玄黄石之间关联的手段这世间也不超过双掌之数……再者有缘由做如此之事的……三者加之,须藤只想到一人。 这惹事的小混蛋!!!须藤甩了袖子,叹了口气——果然是讨债的!罢了,这臭石头只是一时未将小混蛋放在心上,所以并未察觉到不妥,然也只是时间的问题罢了。不若主动承认,臭石头看在自己的面子上,倒也不会如何。 于是,小须玲被须藤拎了过来,小家伙满以为自己做了大大的好事,欢乐的将自己如何干脆利落的将‘那脑子缺根筋敢在我家门口找茬’的家伙收进须藤图之事说的活灵活现的,末了,还要补上一句:“说不得已经化为尘土啦!” 须藤忍不住捂住额头,看看老友脸上的脸色,果断的将小混蛋拎到腿上,‘啪啪’给了一顿竹笋炒肉。小须玲还是头一回受如此皮肉之苦,也不明白为什么,霎时间哇哇大哭,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那叫一个可怜。 阿玄哪里还有时间在这里瞧这场大戏,那须藤图中时日与外界不同,可谓外界一天,图中一年,多耽搁一时,那里面便不知过了多少岁月啦!!!且算来,阿箫如图已然有五六个时辰,如今也算有五六月啦,更遑论尚不知他入的是图中哪一界,如今如何啦! 须藤瞧了瞧殷玄黄的脸色,只得将功补过,将阿箫的位置问了个清楚,待须玲抽抽搭搭的将阿箫的位置讲出,连须藤的脸都绿了——临虚界!到此界者,应是幸,也是不幸。幸之在于,此界地广物稀,危险性实不大也,然不幸于入此界者再不得出也。因临虚界吞的乃是人的精、气、识。精乃修为,气乃气运,识乃记忆。若强行将人带出,修为大减,气运低下,前尘往事俱忘矣!哪一条都犯了这石头的大忌!!! 瞧了瞧立在一旁一手抹泪,一手还不忘紧紧抓住自己衣摆的小东西,须藤叹了口气,将小家伙抱起来,无奈做起了军师,主动割肉:“为今之计,若想你那道侣平安出来,便只有助其成为须藤图之主方可,此事不易,需玄黄入内相助,此处有我阵法精讲三九之数,都给了你了,待你那道侣学通,便可破临虚阵眼,入得真图中枢,带到那时,我会令须玲将那处神识抹去——”到时候,须藤图便是无主之物,虚位以待啦。 “只一点,如今你那道侣怕已然将外界之事全然忘记,许同旁人……你此去——可要珍重!” 殷玄黄心中一沉,他明白须藤未尽之言,怕阿箫同旁人生了情愫!咬了牙,阿玄握拳,便是又如何,阿箫爱什么模样的,他还不清楚吗? 如此,这老妖怪便不要脸的定下了色?诱的计谋。 不说这边阿玄动身之事,只说阿箫。 西门吹箫背着药篓悠悠闲闲的走在布满露珠的山间小道上,修长的手指尖把玩着一颗紫红的果子,不时朝朝日瞧上两眼,计算着百炼莲成熟的时间,看时间尚早,他便随手将路旁的并蒂菊采了放入药篓。 稍稍抹了抹额间的汗珠,阿箫嘴角含笑,来这里五个多月了,虽说离了故土,可算起来他在那世界也是死了,说起来也算是赚了,重活一世,这身体的原主不仅是个相貌俊秀的人物,还给留下了活命的一技之长,甚至连原主一直不明白用途的功法也让他白白捡了好大一个便宜——《九转回生诀》!这可真是逆天的神功法,他还从来都没想过世界上还有专门修炼生气的功法,这要是修到大成之境,那可真就是气运之主,天道宠儿啦,什么跳个崖拣着绝学,跳个湖挖到极品灵石矿脉,跳个坑都能拣着个绝色美女……都不在话下! 可惜啦,只一点不好,这个身体内居然凝结了厚重的煞气,他修炼出来的那点生气都用来阻抗煞气以求活命啦!这身体的原主也不容易,居然在这谷子煞气下熬了二十余载,想想隔段时间便爆发一次的煞气,吹箫不禁打了个寒战,那滋味……哎,不提也罢。 这厢‘真原主’西门吹箫已然忘却前尘旧事,在心中吐槽自己,那石头殷玄黄倚在树旁暮光贪婪,瞧着心上人飞扬的神色,只觉阿箫比之前更活泼可爱了些,唔……是了,之前好不容易给他攒的心境全喂给须藤图了!若不是如此,阿箫现如今只怕连活命的技艺都不剩下,全给那贪吃的玩意囫囵吞下啦。且还能见到阿箫少年飞扬之模样,阿玄一直郁郁的心情终是好了不少。 本想装作偶遇,可瞧着这模样的阿箫,他一时间倒是也不舍得出去,隐去身形,站在人旁边,贪婪的瞧了好一会儿,伸出手虚虚的碰触眼前人的轮廓。 阿箫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对,就在方才那一瞬,他体内的煞气似乎乖顺了许多,仿若遇上猫的老鼠。狐疑的将现下坐的地方来来回回的翻了好几遍,阿箫也没看到让人虎躯一震的宝物,只得叹了口气,将药篓重新背上,离了此处。阿玄站在原地,看着吹箫一袭青衫的背影,眼角神色带着怅惋。 阿箫采齐了所需药物,也不耽搁,将前些日子刚从晚市上淘来的代步法宝祭出,不需一盏茶的功夫便回了住所。如今,他和封年表兄弟二人一人习武打猎,一人坐堂看病,一来二去赚了不少钱,便将先前租住的小院买了下来,权作是之后的容身之所。 时辰已近正午,阿箫归家之事,那封年正在烧饭,阿箫见了,也顾不得处理药材,忙洗了手,进了厨房,实在不是他如此勤劳,而是封年他做的饭,那根本是不能入口的!!传闻中的厨房杀手,封年实该榜上有名!!!偏这人还非常有理:“君子远庖厨!”阿箫恨不能吐他一脸……某乃大夫,不比你个武夫君子来的?!可奈何刚来投奔这个远房表兄之时,心中忐忑,少不得做些妥协,如今两人相互扶持,某些事确实卸不下来来,好在封年比之前好了不少,还知道将菜洗净,烧上饭,而不是做甩手掌柜,坐等上菜啦。 这厢炊烟袅袅,那边阿玄看着在厨房里忙来忙去,格外贤惠的阿箫,心都酸成一团啦,时年至今,阿箫都还没有给他准备过一顿饭食,倒是让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男人给吃了,着实可恨!!! 于是,这老妖怪做了一件非常没品的事——根本不顾自己不需用人间烟火多年的事实,他将阿箫做好的饭食在两人众目睽睽之下,给隔空摄走了!!! 给野男人做饭!也没饭吃!!! 所以说老妖怪迁怒起来,也是相当奇葩的。 封年和吹箫被这突如其来的祸事弄的一僵,相顾无言,末了,只能叹口气:“怕是哪位前辈饿了吧?”得了,饭没了,还是下馆子去吧! 于是,两人香喷喷的吃了一餐。午后,阿箫又将采来的药材炮制了一番,小道:“待药材制好,便可做蒸浴之用,七天之后,你体内暗伤便能痊愈,修为定能再上一层!” 提到这茬,封年一直平淡的脸色也泛起微笑,黑眸盯着阿箫,轻声道:“此番还要多谢箫弟辛劳。” “不碍的,自家人,不说两家话!” 自家人……‘砰’——阿玄咬牙捏碎了手中石块。 日暮渐渐降临,阿箫将一应事物准备完毕,伸了个懒腰,将自己埋进浴桶,在热水中舒舒服服的呻?吟一声,微闭了双眼。 然不知从何时,阿箫突然察觉一震凉意,还在疑惑当中,一股子冷气却猛然从骨子中爆发出来,他方才意识到——糟了!不知怎的,阴煞爆发提前啦! 第52章 再见 若是说起来,那阴煞也是倒霉孩子,想它也是称霸整个立林界的阴毒之物,哪个家伙遇见它不得乖乖的躺下。偏生遇上了西门吹箫,这人小时候就算了,它也小,好容易熬了几年,眼看着就要完成光荣使命,哪知道一朝就碰上了克星——可恶的生气!慢吞吞的性子,丑不拉几的白颜色,怎么使劲打也不蹦跶两下,就慢吞吞的挤过来,害的它不得不把占好的底盘让出去。本来让就让吧,那些地方也不打紧,最肥的几块肉还在自己嘴里,也没事。废了老大的功夫,它好容易站稳了地盘,想着再跟那白家伙都上几十年,它也就赢了,没关系,笑到最后才最好,可偏生!偏生这人居然靠上了它老祖宗!阴煞都快哭了,它容易吗,容易吗!!!唉,本来想着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老老实实的窝着就行了,哪成想,这人居然敢离了老祖宗,阴煞恨不能手舞足蹈,一刻也不耽误的赶紧趁着生气薄弱的机会把这人弄死。看着这人疼痛死去活来,阴煞暗搓搓的想,弄死你,弄死你,叫你不乖乖躺平,叫你不乖乖躺平!本想着这人这回是真的死定了,哪成想逍遥的日子过了没几天,老祖宗居然又追来了!!!这倒霉孩子怒了,不管不顾的反扑了。 阿箫哪里晓得自己提前受苦是因他那苦命的被遗忘的恋人,如今阴煞不按规律出牌,又是在这么一个时候,便是提前预备下的抗击阴煞的丹药银针也通通没在身边,现如今他也只能勉强摆出姿势,修炼《九转回生诀》,暖洋洋的生气奔流在静脉里,总算是带来了一丝暖意,阿箫的脸色也算是好看了些。然就在他打算一鼓作气之时,平日里狡诈的阴煞也不只是怎么了,断然不顾生气的腐蚀,完全不计后果的冲击阿箫的静脉,颇有些一往无前的架势。浅灰色的纹路自阿箫指尖泛起,顺着臂膀朝着心脉缓缓入侵。 阿箫心中不由泛起一些绝望,熬了五个月,忍了五个月,难不成今日便是他的丧命之日?!眉头一紧,阿箫狠狠咬了咬牙,不成,哪怕是绝境,他也得挣上一挣!望着下丹田出朦朦胧的一团白气,阿箫猛然加快了生气运行速度,那白气也跟着旋转起来,而后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然,就在阿箫预备自爆丹田之时,一道青色身影宛若一道流光,刹时间钻入了阿箫的浴桶,那身影重重撞在阿箫的身上! 这一撞正巧赶上阿箫自爆的点上,阿箫只觉胸口一窒,脑中不由浮出两个大字“完了!”侧头便张口‘哇’一声,一口血喷洒而出。与此同时,一只略带凉气的手抵住了他后背,清冽的声音贴在阿箫耳畔,喝道:“不许动!” 阿箫惊诧的张开双眼,惊魂未定的眨眨眼,捂住胸口,完全弄不明白为什么之前还一股拼命气势的阴煞如今老老实实的缩了回去,且那一口血喷出之后,他便觉得胸口轻松很多,连丹田之内的生气都好好的缓慢运转着,完全看不出方才凶险之相。 只是现在似乎也并非思考之时,那闯门之人正趴在自个胸前,下巴支在肩窝处,将自己整个人呈环抱状,旁人看来,似是相亲相爱的姿势,然阿箫却一身冷汗,不敢再动弹,只因这人抵在他后背心的手上正酝酿着一股子气,听着那冷然的音调,阿箫不怀疑若是自己有什么异动,这人会毫不犹豫的给自己一下子。 相比于阿箫的忐忑,阿玄的心情那是好到不行,怀里抱着光溜溜的心上人,关明正大的吃豆腐吃的不亦乐乎。偏生这人还坏,一边抱得更紧嘴边含笑,一边还冷冷威胁:“从现在起你若是有任何异动,便不要怪我心狠!” 阿箫此时隐隐听到了门外嘈杂声——‘去那边!’‘别让他跑了!快快快!’‘搜——一家都不能放过!’ 如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阿箫立马识时务:“在下绝不透漏阁下的行踪!”此话一出,他心惊胆寒的等着这人回应。只听那人沉默了一阵,右手一卷,将阿箫备给封年用的青雉花卷入了浴桶,而后整个人便埋进了桶中,抵着阿箫背心的手也顺势下滑,改为环住阿箫的腰肢,抵在丹田处。 如此经典的场景,饶是阿箫身处险境,也不由的嘴角一抽——他一个大男人也得演一回聂小倩了!瞅了瞅被青色药草遮住的水面,阿箫想了想,便将搭在浴桶边的浴巾抖开,扔进浴桶,遮住较为明显的地方,方才静静等着,一时间,房内到时寂静无声。 不多时,那噪杂声越发近了,阿箫的房门被人猛然踹开,两名身穿铠甲的卫兵提着长矛冲了进来,其中一个阿箫还认得,叫个李达,为人忠厚,知恩图报。前些日子,这李达的娘病了,还是阿箫给治好的。一见是此人,阿箫心下稍安,做出一副吃惊的样子,身子往水中一缩,问道:“两位将士,出了何事?!” 那李达一见是阿箫,也是吃了一惊:“原来是西门先生!”忙见了一礼,才又道,“蒙将军令我等抓捕一人,若有不便,也多包含。” 阿箫便颔首:“即使有军令在身,在下绝不多说,李将士随意!只——”他又尴尬的笑,“箫如今不便起身行礼,还请海涵。” 那李达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忙摆手表示不在意。因同房主认得,两人便只在房门随意搜查了一下,连东西都未拨乱。阿箫做出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那躲在浴桶之中的人也一动不动,阿箫也松一口气,这样下去,应该就能应付下去了。李达二人查看了一会儿,也觉得这屋内没有任何可疑之处,便笑着超阿箫告辞,之时那位置,靠的有点近。阿箫心中一跳,而浴桶之内,那人环住阿箫腰的手也是一紧,似是更往下面藏了些。阿箫只觉得右边大腿根部贴上了什么温热的东西,左边大腿也被一只手抓住曲起,挡住了要飘起的黑发。 阿箫浑身一僵,和那人接触的地方灼热无比,且柔软的黑发偶尔划过大腿内侧敏感的肌肤,轻触而走,叫阿箫有一种异样的刺激感觉。好在李达二人也没有废话,告辞之后,便转身走了,离开时还不忘将门给阿箫带上。 又过了一会儿,门外声音渐渐隐去,阿箫出一口气,道:“阁下可以出来了。” 水下,将唇贴在阿箫腿上吃豆腐正开心的阿玄不甘心的撇撇嘴,调整好表情,放开阿箫,破水而出。 水流划过这人清隽华美的五官,肤色若细密的象牙,莹白无暇,鬓若刀裁,眉如墨画,俊美疏狂,皎皎有如云中月。五黑若墨的湿发散着,垂在身后,好一副美男出浴图! “……”阿箫已然看傻了眼,对着这么一副容貌,他便是有满腔的怒火也施展不出来了,只得愣愣的瞧着阿玄,道:“阁下——可真好看!” 此话一出,阿箫立马反应过来,立时懊恼到不行,单手捂嘴,不肯再多说话。阿玄倒是勾起了嘴角,轻轻浅笑,这一笑,可又不得了了,俊美到不行,勾的满眼美色的阿箫晕头转向,脱口便道:“阁下在外恐有危险,若不嫌弃,便在在下家中暂居几日,待风头过了,阁下再便宜行事。” 这下可换阿玄郁闷了,虽然能不费吹灰之力留在阿箫身旁,可这人见着个颜色好的便是这幅样子,由不得阿玄不升起些子危机感。虽对自己的颜色有信心,然这一界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颜色好之人多不胜数,哪天这人说不得便被哪个野汉子勾走了!更遑论,这会儿子还不知自己是好是坏便傻不拉几的留人,真是让人恨不能按着他打一顿屁股! 这厢阿箫出口虽也觉得是自己冒失,但,既出口也没有后悔的意思。他观这人面相,天庭饱满,鼻梁挺直,目清而神明,不是大奸大恶之人,反倒是那蒙将军,在临虚城中颇有些恶名。且方才阴煞突然退却,也是一大疑惑,留下此人,并非全然冲动。当然,阿箫也不得不承认,他是一个看脸的人。 既如此,阿箫也不矫情,将浴巾往腰上一围,便起身跨出浴桶,给自己和那人各找了一身衣裳。穿戴好之后,阿箫才郑重了行礼:“在下西门吹箫,临虚城中一大夫。” 阿玄换上墨色衣衫,也回礼:“在下殷玄黄,叨扰了!” 第53章 疑心 这厢阿玄顺利的登堂入室,那厢封年倒是对着突然出现的殷公子颇有疑虑,但这几年和吹箫相处,颇得照顾,对于阿箫的决定倒也不好反驳。只得借着屋子小,三人住地方不敞亮为由,在小院的偏处临建了一个小房,权当做阿玄临时落脚之地。那屋子不多不少,正与吹箫的房间处于对角处,隔离的意愿在明显不过。对此阿玄也无话可说,寄人篱下嘛,再提要求便不可爱啦。 封年在前院手法利落的分割着吼兽,这是他昨日猎来与阿箫补身体的。吼兽体内天生含有炙热阳气,于普通人来说药性过于烈,但于阿箫这种阴气入体的人来说,却是不可多得的上好药材。只是这吼兽知晓自己一身皮肉为人所惦念,性子极尽狡诈,寻常人寻上个把月也难得一只。封年倒是有本事的,自打知晓阿箫为阴气所困,便每隔一段时间便寻来一头,为阿箫补养。阿箫离了阿玄还能撑这些许日子,也少不得有这些吼兽的功劳。 封年这般尽心尽力,阿玄虽也有些感激,然戒心倒是更强了,这般温柔小意,倒是为哪般?况且这封年长得也是玉树临风,若他不来,长此以往,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这老妖怪难得起了忧患意识,完全不顾自己的身份,果断的定下了色诱的计谋。安生了不几天的老妖怪出手了,他换了一身青山,拿了书生的调调,于日落黄昏的时辰敲了阿箫的房门。 老妖怪先行了个书生礼,才开口道明来意:“日下城中仍在搜捕,某不便行动,不知可否请兄台代某采买些笔墨纸砚?” 阿箫一听,还当是什么事儿呢!这几日,此人甚是安分守己,寻常时辰连房门都不出,只偶能见着其开窗通气,木窗框中立着的清俊身形着实像画儿一样,叫吹箫忍不住叹息,果真不好亲近。 正愁没法子探听虚实,这人便自己找上门来,如此吹箫必是要把握好机会的。他便顺理成章的请了人进屋,寻了自己的物件先给了他用,闲话的当儿便打探到不少东西。 这殷玄黄乃靖远洲人士,靖远洲离此处有一万二千里的路程。此人家道中落,父母不堪打击,没二年便相继病故,只留下独子一人。如今这人在靖远洲四下无亲,又因求学在外,举目无友。索性卖了所剩不多的田产,四处游历,那只刚到这临虚城,便撞见了那姓蒙的将军。那蒙将军,便是吹箫也有耳闻的,是个好男色的,以这书生的样貌,自然是逃不了一番磨难。好在殷书生也学了些武艺,伤了那蒙将军便逃了,往后的事情阿箫也知道了。 这番身世叫阿箫一阵叹息,倒也没漏出什么同情的神色来,这人通身的气派,若他真露出神色来,才是真的折辱呢! 此后,阿玄便在临窗的地方置办了书桌,摆上笔墨纸砚,每日写写画画,不是事巧合还是怎么的,开窗习作的时辰都在阿箫出诊归来之时。 那书生的身影俊美疏狂,执笔的手白皙袖长,手下笔锋如游龙,行云流水,偶尔像是满意了,冷峻的脸上带出一抹笑来,一不小心变叫阿箫看傻了眼。 日子就这么着过了。此间,阿玄为人有理,行事有度,跟院子里的两个人到底是慢慢的亲近了,便连封年也对他放下了戒心,说上几句话。城中搜寻的人马渐渐少了,阿玄偶尔也能上街走动走动。 如此受制于人,定然十分不适。阿箫看着那书生又在窗口读书,忍不住叹口气。虽然这殷书生不说,阿箫也有所察觉,像是大家闺秀一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这般骄傲的男子心中肯定很是愤懑。 想来也是美色起了关键的作用,阿箫有时便主动搭话,问问阿玄需要什么,或者归家时给他带些东西,或是一两本书,或是什么新鲜的吃食。那书生便越来越多的对阿箫漏出笑影来,更主动的提着茶上门来‘叨扰’。 如此又过了半月,城中便再也不见搜寻的人马。又听到蒙将军近日看上了听雨阁新来的一个小公子,日日疼宠,被迷的神五神六再也不顾旁人后,那殷书生便像是松了一口气,对着带回消息的西门吹箫露出一个轻松的笑来。 那书生本就生的好看,如释重负的脸上仿若洗过的青天,一床黑眸含着浅笑,这么望着吹箫,仿若含着点点情愫。阿箫便猝不及防的脱口而出:“阿玄,你真好看!” 这么一声出口,阿箫神色便有些尴尬,心中暗恼自己沉不住气,可不知怎的,心中又升起一些不可名状的异样。仿若不知何时,他也曾对谁说过此话一般。 见他如此行事,阿玄脸上毫无异状,但心中却泛起浅浅的喜悦。这一个月来的功夫到底没白费。没了临虚界的夜夜汲取,阿箫的心境和记忆不再丢失,终于有些寻回的迹象了。 既如此,此刻他便要想法子留下啦。于是次日,殷玄黄便选了封年和阿箫都在家的日子,郑重了提出了自己的请求。言道自己经过此次劫难,也终是明白单读书时不成的,须得习武。这临虚城中有一门派,叫做呈泽,也算是这一界中有名望的山门。这书生便想上此处求教,然里呈泽派收徒的时日还有三月,这三月内,他便想仍住在此间。 阿箫认为这书生可交,便痛快的应了下来,引得殷书生十分高兴,当下便要拉着阿箫和封年结为异性兄弟。殷书生最大,便为大哥,封年行二,阿箫自然老小。 听着阿箫叫自己‘大哥’,阿玄眼中闪过一抹幽光,唇边勾起的笑容略带着些神秘,叫阿箫莫名有些不安。可待他细看去,阿玄又神色如常。 此后,那老妖怪在此处可就真的毫不客气了。在自己小院的窗前挪了一株野山藤,放了张小矮桌,有隔了一掌躺椅。寻常时日便爱躺在那小椅上,执一本书看。相处的时日久了,这书生的爱好便也不遮掩了。阿箫这才发现,这书生竟是个好酒的! 往常不能出门,他便也忍得。如今无事,便爱去酒坊,若寻着好酒,便高兴的跟什么似得。且单他自己喝还不行,最爱拉着阿箫一道,席上,将一肚子的酒经通通倒给阿箫。若是兴起,便随手拿了笔,策马狂刀的狂草得哪儿写哪儿,风流的叫阿箫忍不住想起那魏晋名士不知是否也是如此做派,而最叫阿箫喜欢的还属阿玄的画,透着勃勃的生机,气韵生动,意境深远,每一副都叫阿箫爱不释手。 就这么相处着相处着,阿箫却觉得有些不对了。他越来越习惯于将目光投放在阿玄身上,每每看到他就觉得开心,越是相处他便越觉得他这个大哥身上有一种熟悉的感觉。甚至于有时他会不自觉地走到那野藤下坐。明明不是好酒之人,走到酒肆之时,总会停下相看店家有未有新出只酒。更有甚者,某天他心血来潮的自己动手酿了酒!天知道,他之前还一直只是个理论派。 这一切都叫阿箫莫名觉得诡异。他甚至开始做梦,有时候梦里也是一个小院,那小院清雅幽静,里面有一个书生,身量高挑,优雅清俊,始终看不见脸。但他看着那人,心中便会泛起一阵喜悦,混杂着心痛叹息。偶尔也会梦见一个黑漆漆的地方,没有光亮,没有声音,唯一的只有冷,似乎过了很长很长的时间一般。 这段日子阿箫的神情变得有些恍惚,有时候看着阿玄门前的野藤,甚至会认为自己仍在梦中。明明没有一处相似的地方,他却觉得这就是梦中的小院。又一次他甚至开口问:“这野葡萄叶不知何时结果?!”待阿玄神色莫名看他的时候,才回神自己说了什么,脸色霎时间就变了,冷汗爬满了后背,让他觉得毛骨悚然。 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阿箫终于有了察觉!他应是占了旁人的身子,可他同样有这人的记忆,从小到大,事事清楚明了,并无梦中之景。还有封年,他的记忆中没有封年的身影,可为什么如今他会认为封年是他的表兄,况且从来不曾怀疑过?!越想他便越觉得可疑,一时间便连容身的屋子都让他觉得阴风阵阵,寒的让人入赘冰窟,仿若连神智都慢慢背冻上。 “阿箫,阿箫!”阿玄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天外传来,带着些焦急。阿箫这才反应过来,这冷不是感觉,那该死的阴煞,它又爆发啦! 这会儿什么怀疑都被抛到一边去了,阿箫哆哆嗦嗦的盘膝做好,拼命的运转《九转回生诀》,可,他意识到的有些迟了,这回的阴煞一改往日的作风,慢条斯理的侵蚀着他的经脉,虽然缓慢,但却比以往要来的顽固很多。 寒冷一点点的逼近骨子里,阿箫嘴角扯出一个艰难的自嘲,今日,他大约是不行了。只是,想到梦中那个身影,阿箫遗憾的叹息,他还未知道那人是谁。 第54章 不要脸的读书人 晨曦的阳光泛着些冷白,淡淡的。西门吹箫的睫羽颤了颤,眼前的白光让他不适应的眨了眨眼。过了些许时间,方才有意识的抬手放在眼前,视线虽有些模糊,但眼前的手掌纤细非常,青色的血管分布略有些苍白的肌肤上,有一种病态的冶致——是他熟悉的那只。没有再次成为别的什么人。自此,阿箫终是呼出一口气,又逃过一劫。 但——他是如何逃过这必死的劫难呢? 西门吹箫想起身,不料此次他虽度过难关,却终究是被此次阴煞伤了元气,不仅气色苍白的要命,身上更是力气全无。只是起身这一动作,便让其头晕眼眩,不由拿手扶额。 “可是难受的紧?” 正待吹箫闭目之际,那书生便推了房门进来。见着阿箫清醒,声音中便透着喜色,忙把手上端着的粥碗放下,坐在床际,伸手便握住了人家的手,神情很是关切。 阿箫虚弱的样子别有一种娇弱的美,这人自相识以来,便是清淡康健的样子,即使受阴煞折磨,也不曾在自己面前做这种姿态。而今,却卧在床榻之上,弱小的仿佛只能停在你的掌控中,叫人忍不住想把他抱进怀里细细呵护,又忍不住将他压住任人索求,肆意鞭挞。 但——还真是让人有些心疼呐……阿玄遮住眼中瞬间露出的阴暗心思,将阿箫扶起,靠在自己胸膛之上,而后端起汤碗,一匙一匙的喂他,看着阿箫微动的嘴巴,乖巧巧的样子,心中便有些愉悦,要是以后也这么乖便好了。 一碗粥,阿箫喝的虽慢,但也终有穷尽的时刻。阿玄有些遗憾的放下汤碗,用帕子替他清理了唇角,又伸手替他理了理微乱的发鬓。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因阿玄的动作做的太过于自然,阿箫便也不觉得这人同过去相较过于亲近的姿态有何不妥,这房中的气氛倒是慢慢的温存起来。 直至封年端着药碗推门而入:“阿箫,药尚且热着,快趁热喝了吧。” 这蓝衣青年走到床前,自然的将书生挤到一旁,坐下,熟练的将一床褥子垫在阿箫身后,举手将药端至阿箫嘴边。 西门吹箫神色略有些狐疑的瞅瞅这二人,短短一日,表兄和阿玄之间便似有了龌龊。那书生看看阿箫的神色,便温柔一笑:“阿箫且用药,我去去便来。” 待那书生离了此间,阿箫便直截了当:“阿兄和阿玄之间究竟发生了何事?阿兄莫要瞒我,我瞧你二人似有不对。” 封年这方才抬头看他,眼神幽深莫测,愤懑非常:“你此次度此险关,便是那书生救你。” 阿箫张了张嘴,既如此,阿兄不应谢阿玄吗,怎的又会如此神色?且三人已然结拜,这会儿阿兄是连大哥也不愿叫了? 封年话还没完,又接着说:“——他说那至阳纳阴锁乃祖传宝物,只传长媳!阿箫——这厮胆敢觊觎你!” 什么?!阿箫愣了,至阳纳阴锁……他低头,从颈间拉出一条红绳来,那上面隐隐流转着赤色光彩,绳上以玄妙的位置坠着玄色玉珠子,凝神望去,似能吸纳心神。阿箫定了定神,朝下观,那红绳底端便是那至阳纳阴锁,粗看去那只是一块锁状墨色玉石,样子精巧非常,温润细腻,似有神光。待细看,才看出,那颜色竟是赤到了极致才似墨!阿箫将这小锁托在掌心,便觉得体内阴煞之气便源源不断的涌入锁中,那绳上红光回转,更有热气传回体内。 这至阳纳阴锁,果然人间至宝!况且,于他来说,这东西更是救命之物!只是——只传长媳?这事可真不好办呐!两人相识不过月余,阿箫并不认为阿玄如封年所说的那样觊觎自己,反倒是自己,心思似有不纯。 阿箫神色变幻,想起那书生才华横溢,肆意泼墨的样子,终于暗了脸色,伸手便要将这锁摘下,他们二人皆为男子,便是自己不在意,那书生终也是要娶妻的,何苦害人。 封年见阿箫此举,神色突变,举手便阻:“不可——!” “阿箫,不必如此。”正待此事,那书生的声音恰从门口传来,在那兄弟二人争执之际,便施施然走到床头,将那锁从阿箫手心抽出,为他放回衫内,方才直起身,对着阿箫笑:“玄心悦阿箫,此番赠锁,更是心—甘—情—愿……” 那最后四个字被这书生含在口舌间,温柔至极,旖旎莫名。 “砰!砰!砰!”看着阿玄,阿箫使劲握了握拳头,移开了目光,他此时只觉得自己的心跳似乎快了那么许多。这书生,这会儿真真叫人不敢直视。一时间,阿箫便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而这厢旁观的封年更是目瞪口呆——娘的,这年头读书人不要脸起来,似无人能敌了!竟敢如此调戏阿箫!倒是阿箫——这样子大大的不对劲啊!莫非…… 封年若有所思,冷不丁的开口:“殷玄黄,你之前所说,要让阿箫以身相许,可是真的?” 这一句话可把阿箫震得不清,倏然抬头望向封年。 阿玄倒是淡然:“婚姻大事,不能儿戏,自是真的。” 此话虽有道理,可若是再次情景,倒是叫人怎么看怎么儿戏!阿箫扶额,有气无力的摆摆手:“阿兄、阿玄,可叫我歇息歇息吧!”快别闹了! 封年见阿箫如此,想了想,便不再多言。将靠在阿箫身后的褥子去下,扶他躺好:“那你且好好歇息,若有不适,便出声叫我。我不走远。” 阿箫点头:“多谢阿兄。”又道,“阿玄也忙去吧,此时箫精力不济,无暇多想,待箫好些,你我二人再说此事可好?” 阿玄对此不置可否:“阿箫说好,自然是好的。” 到如今,闹心的二人终是还了阿箫一片清净。西门吹箫闭上眼,终是有时间理一理头绪。他已然想起自己昏迷之前所意识到的不对,这几月来他所经历的一切都透着诡异。这封年并不一定是西门吹箫真正的表兄,他是借尸还魂,原主西门已然被阴煞所杀。留下的记忆中,根本就没有任何有关封年一家的情况,只是莫名的认定,这封年便是自己的亲人。可,问题是,他为何如此认定,且在过去的日子里丝毫没有怀疑?! 目前唯一可以肯定的便是封年是真心实意的关切自己,对二人的亲缘深信不疑。还有阿玄,虽此前一日比一日同自己亲近,但也不至于突然便如此要求。 定然是此地有异!能在不知不觉中叫人认定原本不应如此的事实,那他以往所经历的,又究竟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又或者,自己本身便是不存在的? 阿箫越想越觉得心惊,一时间冷汗淋漓,毛骨悚然。这想法可坏了大事了,本来阿箫此时便体虚至极,若好好休养,便能调养过来。可偏这人心思重,起此骇人的疑虑,乱了自己的心神,险些牵了心魔出来,此时体内生气不稳。渐渐的,西门吹箫脸上浮出痛苦之色来。 “阿箫,醒来!”一声爆吓,似一阵狂风,将快要浮现的心魔吹散。阿箫猛然睁开眼,急促的呼吸着,身上只觉得一阵阵的阴冷,想起方才,更是心有余悸,还未弄清何因,便险些生了心魔!此地真是可怖! 这临虚界果真吞了阿箫不少的修为心境去,方才引得他起了疑心,便有心魔侵袭。殷玄黄暗了眸子,伸手拿了软帕,替他拭汗:“莫要思虑过多,好好休养才是。身体康健才能牟图其他!” 阿箫睁眼看他,这书生眼中有着全然的关切,袖长白皙的手指轻柔,神情认真,仿若对待珍宝。阿箫心中默然软了,心防塌了一角——罢了,便是这书生受此界影响认定心悦自己,也无碍,就在此时,且让他软弱一会儿。 于是,西门吹箫伸手握了殷玄黄的手,微微用力:“多谢阿玄。” 殷玄黄看着恋人的睡颜,终是缓缓勾唇笑了。总有一天,他会对阿箫重要到不再去计较前事,重要到只要自己在他身旁便可以的程度。否则,这天道便太不公了,因为,西门吹箫对殷玄黄来说,已经重要到负尽天下不负卿的地步了! 这一日,阿箫握着阿玄的手,睡了整整一日。清醒之后,便听阿玄道:“我知有一物,或可治阿箫之顽症!” 西门吹箫猛然抬头,神态动容。 这该死的阴煞,有的治吗?! 第55章 思及此,阿箫呼吸不由急促起来,紧握住阿玄的手,叠声连问:“阿玄所说可是真的?莫不是骗我?可真的有如此……如此……”到最后竟是连话都说不全了。 那老妖怪见阿箫如此情景,连眼眶都不自觉有些泛红,便心疼到不行,连忙答应:“是真的,定是真的。我又怎会欺骗阿箫呢!”他在床边坐下,拍着西门吹箫的背脊,缓声道:“阿箫且听我说来——我殷家现虽由诗书传家,但祖上也曾出过修炼大能。玄这一支乃嫡支,曾祖爷爷无心武学,只爱舞文弄墨,是以不曾习武,便叫嫡弟继了家业,只传了这至阳纳阴锁与长媳。然我这一支虽未承嗣,但祖上秘闻终是了解一二的。我祖上所习之功法,走的便是阴寒之路,是以家中长辈多病痛,盖因功法损伤。老祖宗遍寻典籍,终得了法子。这天地间有一宝物,便叫做“须藤心”,乃是先天至宝须藤壶演化所余下的一颗种心。天生便有压制阴寒之气的作用,天下无不能镇压之寒气。阿箫此病,若能找到“须藤心”,定能康复!” 阿箫闻言,心中喜悦难以抑制,他见阿玄脸上的神色,便猜测他即告知自己其中缘由,那说不得便有“须藤心”的下落。双手抓紧了盖在身上的锦被,西门吹箫轻声问:“阿玄如实说,可是有那“须藤心”的消息?” 瞧着阿箫紧张的神色,阿玄缓缓笑了,便在西门吹箫期待的眼神中颔首:“自是有的。” “太好了!真是……真是……太好了!”阿箫如同得到了医治般,黑眸中满是喜悦,忍不住大声道。 “不瞒阿箫说,我此番来,便也是为了‘须藤心’……”殷玄黄如此这般的胡编乱造了一番后,便叫西门吹箫有了动力。本阿箫也不是照影自怜的人,左不过是这段时日阴煞折磨苦了他,病中便有了几分悲意。自打有了希望后,阿箫便越发努力的调养身体,日日苦练功法,只盼得能支撑到寻到‘须藤心’。 不同于阿箫的乐观,倒是封年嘴上虽高兴,心中却满是担忧。他想那殷家祖上出大能,都未曾寻到那宝物,单凭自己一家无权无势无钱财的,便能寻到?!只看阿箫那神色,他便终是忍了下去。 可封年不知的是,说道这寻物一事,阿箫还真有几分信心。自古玄学,便有寻物这一分支。如今阿玄以得了那宝物的大致地点,此等宝物,必定生机勃发,不同凡响。他有天眼客观天地之气,又有术法定乾坤。哪里能找寻不到?唯一需担心的是,如何才能采到“须藤心”才是。 是以,经数日调养,阿箫的身体一天天康健起来,殷玄黄那老妖怪少不得暗中添上些助力,阿箫体内的阴煞也因的有老祖宗在,不得不委委屈屈的缩起来,安安生生的看着那讨厌的乳白色气息一点点的浸染自己的地盘。 阿箫不知道这是殷玄黄的功效,满以为是那至阳纳阴锁的威力,越发觉得这是个了不得的宝物,对于自己和殷玄黄的婚约,心中多了几分思量。他如今对于自己的心意倒是确定了,也认下了。他自认活了不少年月了,然则年纪越大,越难对人上心,反倒是对人的戒备和莫名其妙的底线多了不少。现如今,虽不知如今自己到底身在何种境地当中,纵然是千般难,万般险,可,若是能在这大千世界遇见这么一个心仪的人,大抵自己所承受的苦楚也是值得的。这世间百态,唯“情”之一字最为动人。 于是,那老妖怪满足的发现心上人对这些时日对自己越发的亲近,喜欢那双黑色眸子望着自己时候的专注和柔和,更欣喜于阿箫的主动。他更想着,既如此,那不趁机做些什么,岂不白费了这些心机?!殷玄黄便心安理得的占阿箫的便宜,什么借由微风拂面时理理阿箫的鬓角顺便摸摸小脸,借由教授书画的时候搂搂小腰,甚至于故意给酒量不好的阿箫喝酒,趁着人家喝醉的时候偷亲阿箫,诸如此类幼稚的事情数不胜数。 “阿箫,你瞧此处,山陵绝壁,芳草萋萋,飞瀑直下,美不胜收。既要习画,不如就以此地为景描画,如何?”那老妖怪指着不远处的瀑布,笑容华美的道。 这一日,阿箫一早就被殷玄黄以寻到一处绝妙之地为由带出了城。那人打得什么算盘,阿箫这些日子瞧着,也大约猜得到,不外乎想只有两个人相处,顺便能亲近一下便更好,心思简直一目了然。这样的举动让他莫名想到上一世青春期的孩子,纯情的让人忍不住想笑,仿若轻柔地暖风轻抚着心脏。 西门吹箫忍着微笑,点头:“自然是好的。”那书生便笑的更灿烂啦,麻利的从储物戒取出文房四宝,洁白的宣纸铺平,打开墨盒研磨。低头时候露出俊美的侧脸,阿箫心里涌出阵阵暖流。于是他走近那书生,抓住他的手:“阿玄……” 殷玄黄抬头,眼中带着疑惑,阿箫笑:“阿玄不必如此小心翼翼,不用借由风,理我的鬓角时摸我的脸,不用借由教授书画的时候装作无意识的楼我的腰,甚至于故意给酒量不好的我喝酒,趁着我喝醉的时候偷亲我……” 阿箫每说一句,饶是以这老妖怪的厚脸皮,也不觉得尴尬几分,他又何尝不知道自己行事幼稚,只是谁叫心上人吃这一套呢,且之前阿箫都在生气,很少容得自己靠近,小心惯了便有些改不了了,而确能得些好处,纵使幼稚,他也情难自禁!只是听着阿箫的话,阿玄的眼神还是不自觉闪躲起来,话也故意磕磕绊绊起来:“玄……玄不是有意如此,只……只……阿箫是玄心爱之人,我便有些……有些……”既到这一步了,也不妨把戏做齐整了。 见阿玄讲话都磕绊起来,阿箫更忍不住笑,然后伸手按住殷玄黄的后颈向前压,亲了上去,不是上一世小学生的亲法,而是更深入、更缠绵的亲。那书生身体颤动了一下,而后毫不犹豫的抓住西门吹箫的腰使劲往怀里带,化被动为主动,直到两人不得不停下。 “殷玄黄,”西门吹箫带着笑道,“箫不知自己能活多久,也不知能否得到‘须藤心’,甚至于不知你我是否是真实的,但,箫知道此时此刻,心悦你。那至阳纳阴锁箫便不归还了,若此行归来,箫仍有生机,我们,便成亲吧。” 老妖怪心弦颤动,认真的盯着阿箫道:“好,若此行之后,阿箫不改初衷,玄定厚聘!”可,便是阿箫找回了记忆,察觉自己并非这一面,也容不得他后悔! “只是,玄虽然知道这‘须藤心’的大致所在之地就在这临虚城附近,但找寻终究是个难题。我们首先要去哪里呢?”这话倒是不错,虽进来的时候须藤说过若他们找到阵眼,便会助阿箫炼化须藤图,但阵眼所在之处却仍需他二人亲自找寻,阿玄虽对阵法有些心得,但在这先天阵图中能推测出阵眼在这临虚城附近已然了不得了,旁的也帮不得什么忙。 阿箫倒是自信,他带着阿玄登上山顶,望着不远处一处碧蓝碧蓝的湖泊,手指前方:“先探听探听‘临虚湖’!” 在西门吹箫漆黑的眼中,能看到那碧蓝湖泊上翻涌的白雾,浓浓的厚重到几乎连湖水的颜色都看不清了,悠悠闲闲的变换着姿态摇曳着,那庞大的生气叫人心中忍不住震撼。那临虚湖便是这些日子阿箫所观察到得,生气最浓厚的地方,但那处也是这临虚城附近最危险的地方,之前阿箫不是没有打过那些生气的主意,只奈何那地方太过危险,偶尔才能去一两次。 “再过七日,临虚湖一年一次的干涸期便到了,那时是去临虚湖的最好时期。”西门吹箫看着殷玄黄,认真的道:“箫虽以大夫自称,然则大夫并非箫的专长,箫的长处在于‘卜’!临虚湖周遭说大不大,但说小也不小,临行前,若箫卜算,说不得能得到那‘须藤心’的所在之处。” 我自是知道的。阿玄心说,口中道:“妙极,妙极!如此可真省去不少心思啦!” 又过了几日,阿箫的身体已然痊愈。算了个好时辰,得了阿玄一截头发,一滴指尖血,融入墨中做了一方墨。又寻了株生气勃勃的菩提树截了树枝做笔杆,以寻物最灵的寻灵鸟绒羽为笔头,制得一只笔。取周遭生气最重的地段,择一日之内阳气最重之时,开始卜算。 西门吹箫单手执笔,悬于半空,研磨好的墨汁躺在砚台中。浅清色的袍子被风微微鼓动,凌然若仙,慢慢的,生气开始朝着笔尖之处凝结,那支笔粗糙而简陋,笔尖的绒羽软绵绵的,随风而动,然而随着生气越发凝实,那笔尖处竟隐隐发亮。砚台中的墨汁不知怎地,竟也跟着晃动起来,慢慢的,那晃动越来越剧烈,越来越剧烈。终于,那墨汁挣脱了砚台,仿若飞蛾赴火般连成一条细细的墨线投入笔尖。而此时,阿箫的手动了,空中仿佛有一张宣纸似的,那墨汁竟在虚空中留下了字迹。 那是一种奇怪的书写,笔先于手动,似乎那半空中的字是由笔拖着阿箫写的一般。字只有短短四个,阿箫的额上依然冒出了细密的汗珠,脸色也渐渐苍白起来,可见这法子对其身体的负担甚大。只因这‘须藤心’关乎己身,本来阿箫不能卜算,但恰逢阿玄也寻此物,西门吹箫便使了法子瞒天过海,以收取报酬之方式卜算,然因两情相悦,阿箫渐渐算不得阿玄之事,不得已采取此种消耗巨大的‘虚空书述法’方能成事。 然,这也叫殷玄黄和封年二人心中震撼。殷老妖怪虽活了这么大年纪,可神智健全的时间不过数千年,‘卜’门乃这小千世界第一代生灵所传,殷老妖是只听过没见过,对于阿箫此种手段,惊叹不已。而封年,便更不用说了,不知是被那调皮的小须藤葫从哪里摄来的,心境、记忆、修为被吞噬的差不多了,哪里见过这样的奇景?! 短短几个字,几乎用了半个时辰才写完,待最后一点墨汁落下,阿箫的心神一松,忍不桩哇’吐出一口血,取巧的法子终是不很如意,只见那空中只有四个字——虚湖水底! 第56章 然而,有这四个字便足够了。这样庞大的生气阿箫原以为是水下有灵脉,却不曾想乃是有先天灵物。须藤心若是在水底,那必然有进入的入口。 阿箫他们便准备了起来,避水的物件需得收购,防身的宝器得预备上,卜筮的用具统统带上。如此这般用尽了几人身上所有财物,此次这般去,不成功便只能成仁啦。 七日后,阿箫特意挑了个好时辰,便同阿玄和封年三人去了临虚湖。阿箫使了避水符,封年穿了蓝波眺荡衣,而阿玄则攒了一支碧浪簪,如此,三人便下了水找寻须藤心所在之地。 临虚湖湖水从天上往下看,便犹如一汪澄蓝澄蓝的玉碗,泛着淡淡的幽光。水下的能见度也不算高,阿箫三人只得一点一点的找,随着时间的推移,天色也渐渐的暗下去,阿箫的心里不由得开始着急起来,今日若是过去,虚湖的水位便又会升上去,这林间的凶兽就会再次在虚湖便活动起来,那时候,就不如现在这么悠闲了,而自己的身体也不知能撑几个七日。 这么想着,他脸上就多了几分怅然。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知心人,难道却要毁在这破烂身体上了吗?!阿玄在远处看着,心中不由得一痛,心疼起来,不再迟疑,引着阿箫朝着虚空传送阵去了。 “咦?”阿箫于阵法上还是有些天赋的,殷玄黄将将把阿箫引到阵法附近,阿箫便发现了端倪,伸手拉住阿玄的手,阿箫停了下来,“等等,此处似有玄机。” 阿玄嘴角挑起微妙的笑容,“哦”了一声,便停了下来。 此处依然到了虚湖水底,黑漆漆的淤泥遍布,随着湖底的地势起起伏伏,碧色的海草随着水波轻轻飘荡。本来阿箫并未将此处放在心上,然他终究是从此处上方游过。一瞬间竟有一种温暖的气流流过周身,令阿箫不由得停了下来。既然起了疑心,阿箫便细细的观察了一下,这一望不由得大喜:“这是一处阵法!” 又细细研究了一会儿,阿箫将封年和阿玄叫到自己身侧:“我看此阵法是一处传送阵,也不知是否是那‘须藤心’所在之地,也不知是否有危险,我三人此去只得自己小心了。” 待准备好,阿箫左右手各拉这一个,便冲进了阵法。只见绿光一闪,三人就不见了踪影。 定风坡中,须藤喝茶的手一顿,摇摇头,露出一个肉疼的笑:“终是进去了。”想到再过不久,那须藤图便成了别人的法宝,须藤便不由有些肉疼,这先天法宝到如今难得一寻,得一件少一件。还没肉疼完,就看见小须灵又在漫山遍野的抓小妖精玩儿,气从心起,大手一探,抓着小兔子精耳朵玩的小娃娃便被按在了须藤壶的腿上,肉肉的小屁股又挨了揍。须灵先是楞了一下,接着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那叫一个凄惨。 须藤又心疼了,赶紧抱着哄:“好啦好啦,爹跟你玩呢!跟你玩呢!” 不管须藤壶多心疼,如今阿箫三人却是入了须藤图的阵心了。只不过若真想得了这须藤图认主,虽有现主人小须灵的帮忙,也需得自身努力。 阿箫入了阵心,只觉得周身一空,眨眼间的功夫便到了另一个地方,只是身边没有了阿箫和封年。 这是一处小院,院中有一株葡萄藤,尚未成熟的绿色果子满满当当的挂了整个枝条,风吹来,便滴溜溜的晃动,可爱至极,那藤下有两把躺椅,旁置了个矮几,上面摆了一坛子酒,酒香绵延,熏得人微醉。 阿箫只觉得这小院中的场景净是如此熟悉,仿若他在此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不由自主的,阿箫迈步朝那躺椅走去,一扬衣摆,便躺了上去,大小恰如其分,仿佛自己真的是此间主人。只有一点——自己其实并不好酒,若是摆上一壶茶更好。 恰在阿箫疑惑的时候,那正对着躺椅的一间屋子忽的开了窗,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阿箫眼前。那张脸庞华美细致,一袭青衫犹如天边的云彩,华光无边,姣姣若明中月,是一个书生,那脸上带着无奈又讨饶的笑道:“好一个阿箫,便又在这里馋我!这次又叫你找着了什么好酒?!勾的玄连书都念不进啦!” “阿——玄?”西门吹箫疑惑的叫到。 那书生从屋中走出,边走边笑道:“怎么啦?不认得啦?” 然而随着他的走进,吹箫却悄悄的戒备起来,虽然长着从一张脸,然而,阿箫却不认为阿玄会对此处的境遇如此自然。唯一的解释便是自己已然陷入了幻境! 阿玄像是没感觉到他的戒备一般,自然的走到自己身旁。伸手便取了酒坛,到了两杯,不待阿箫邀请,便一饮而尽,神情露出些许满足:“啊,是黄渠酒呀……自上次喝已然过了好久个月数了!唔,口感绵软,细细醇香,十年黄渠,好酒!” 阿箫如今不知现下是什么光景,只是顺着眼前的说:“是吗?如此箫也要好好尝尝了!”话虽如此,阿箫却不曾动手去取,谁知这酒水中有没有什么玄机。好在这个殷玄黄也并不在意,自己躺在椅子上一杯杯的品尝,不需多少时辰,便下去了半坛子。俊美的脸上一片闲适舒服,淡淡的笑容叫人看着心中泛起微甜。阿箫虽知这必然不是真的殷玄黄,然看到一模一样的脸上泛起如此悠然恬静的神情心中也不由的放松几分,口中不自觉便出了声:“酒可就只一坛子,阿玄若是喝光可就没有啦!” 那书生手便一顿,颇有些不情愿的放下:“阿箫也真是,不知打哪里得来这么多美酒,只给看不给喝,那阿玄多可怜!” 这人居然还撒起娇来了!西门吹箫目瞪口呆,然看着和心上人一模一样的脸上带着全然的亲近,阿箫又不由得心软。 还没等阿箫再说什么,那个殷玄黄便珍惜的把酒盖重新覆上,珍惜的放了起来,又道:“玄可是听阿箫说,要给玄酿新酒的。这黄渠不给多喝,那酒阿箫可要多酿些!” 我哪里会酿什么酒!阿箫口中笑应着,心中却道。 随后,这书生又拉着阿箫作画,手把手的教,口口声声说着是阿箫叫的,乃是酒钱。 一开始西门吹箫是抱着戒备又玩笑的心态应对这个‘殷玄黄’的,然而随着两人的相处,阿箫心中的疑惑却越发的多了。不论其他,这幻境中的场景实在是太熟悉了,熟悉到仿若自己是真的在这个叫做大雍的王朝,和一个叫做殷玄黄的书生相交甚笃,甚至于如同爱慕自己身旁的阿玄般爱慕着这个书生‘殷玄黄’。 他心中不其然间忆起自己对于和封年表兄弟身份的怀疑,对于自己记忆中来临虚城之前生活的怀疑。一种寒气自心中升起,难不成,如今自己正在经历的‘幻境’才是自己真正的经历吗? 不,不对,若是这幻境中的事情才是自己的真实经历,阿玄又怎么会是一个书生?阿玄分明是有修为的!修士修为可以消失,但灵根却不会从无变有,眼前这个‘殷玄黄’绝对是没有灵根的普通人呐!然而,自己心里的感觉,对于正在发生的事情的熟悉,甚至于有时候,对于接下来会发生事情他都能说出……这又如何解释?!还有一事,此处若真是守护灵物‘须藤心’的幻境,为何到如今却又没有一丝危险到来? 越想阿箫越是心中烦躁,气脉中的生气涌动,翻涌的阿箫心中难受,不由狠狠的拍在桌上,那书桌微微颤动了下。接着,却产生了叫阿箫震惊的变化。那木色的桌子从桌角开始变成了绿色,一种生命的气息蔓延开来,那绿色缓慢却坚定的朝着整个桌面蔓延开来,然后到桌脚,一个小小的嫩色小芽自桌腿伸出,颤巍巍的伸展了身躯,慢慢越长越大,一个枝条从两片叶片中伸长,然后一个小小的青色花苞羞涩的在枝叶中长出,慢慢的变了颜色,淡粉色的花瓣绽开了。慢慢的,一盏茶的时间,眼前的桌子竟换发了生机,仿若是真的树木长成桌子的形状,且仍在茁壮成长。 阿箫慢慢的瞪大了双眼,看看自己的手掌,闭了闭眼,想起方才那一掌中的雄厚生机,这是自己不曾有的境界,他心中不由一颤。就算是在幻境中,一个人的修为也不能从无变有,从少变多,唯一的解释便是,也许他现在出手的才是自己真正的境界!那么,也许这并不是‘须藤心’的守护大阵,而是须藤心的功用,助人破除幻境! 换句话说,在临虚城生活的日子,很有可能是假的! 假的!那么,阿玄也是假的?!这个书生‘殷玄黄’才是真正曾经出现在自己生命中的人物?临虚城那个是幻境假造的吗?是自己太过思念心上人的缘故吗?!那么,这个书生‘殷玄黄’究竟……有没有爱慕自己!临虚城的阿玄与自己相恋是……自己的妄想吗? 阿箫思及此,身形竟不由得晃了几下。 第57章 结契 纵然得了让自己都不愿接受的结论,阿箫也无法,目前的境况并不受他的控制,这幻境也只得继续下去。他便眼睁睁的望着那书生,两人的相处仿若多年的老友般默契而自然。忽而有一日,那书生道:“阿箫三月前便埋了的那批黄酒渠可到日子了?总说酿酒付我教画的酬劳,便今日吧!” 西门吹箫自然是不记得此事的,然就当他要笑着应付过去之时,心中却不由的一动,脑海中模糊闪过什么,口中却自然而然的改了意思:“既然阿玄要喝,自然是管饱的。你且等着。” 阿玄一听这话便笑了,硬是拉着阿箫到了他埋酒的地方,也不远,就在后院一颗梧桐树下。他两也不用仆童,叫人拿了小锄头过来,开挖了。不多久,便碰到了酒瓮。阿玄喜上眉梢,心急的抱出一坛,用袖子抹去上面浮尘,除了封口,抱着坛子,仰头便喝了一大口,快的阿箫都来不得阻止。 然而,这书生终究是对阿箫的技艺太过相信了。他也不想想,西门吹箫头一次酿酒,又是个不好酒的,哪里能酿出什么好酒来?于是乎,这一口酒还未下肚,便叫这书生一口喷了出来,正正喷了阿箫一脸。西门吹箫面无表情的拿手去抹这一面的酒水,瞪着阿玄。那书生还不饶人:“啊呀,阿箫你鼓捣这么些时辰,就弄出这么些玩意?难喝!太难喝了!” 西门吹箫咬牙,接着瞪他。那书生看到阿箫一身狼狈,却开心的哈哈大笑,俊美的脸仿若皎皎明月,彩云华章,瞪着瞪着,阿箫自己个心里就软的一塌糊涂了。 阿玄便笑着一边拿手去给人抹脸上残留的酒水,一边道:“你这学钱给的不值得,得令给。亏得没酿几坛子,那上好的粮食都叫你给糟蹋了!”他这么抹不要紧,却忘了两人刚刚挖土的时候手上那时一片乌黑,这可好,涂得阿箫脸上像个花猫一般。阿玄看阿箫的脸,便又忍不住,笑的更加大声了:“对不住,对不住,玄忘了手上有灰土啦。阿箫快去洗洗,快去洗洗!” 西门吹箫伸出一只手遥遥的指指他,恨恨的道:“抵了学钱了!酒不给了!” “那可不行!”这书生还不同意,又抱起那酒坛子,小小的喝了一口,“虽然难喝,但也是阿箫的情谊。少不得,少不得!” 西门吹箫失笑,摇摇头,便去屋里打水净脸去了。然而,待阿箫要拿手帕擦脸的时候,却不经意在腰间摸到一个锦袋。他手指一顿,不知怎么,脑中忽的浮现出三个字——储物袋!阿箫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这东西,是他一直随身带着的锦囊,平日里也不知怎的,一点也没在意过。如今细想,却有些不对,谁家公子随身佩戴的不是玉佩环饰,便是有锦囊,也不是这种姿态的。这东西自己从未用过,居然也一直带在身上。 阿箫打开了袋子,脑子里便非常自然的浮现出各式物品,这袋子里的空间果真无限大,里面藏了许多似曾相识,却又不怎么认得的物品,然从那些东西身上闪动的宝光而言,不是凡品,他随意在储物袋里翻检了一下,不其然间瞄到角落里的一堆酒坛子。 西门吹箫细看去,每一坛上都有标示,上书某某酒,某年某月酿造,多少时日成酒,口感如何。忽的,他眼神一凝,伸手一探,便抱出一坛酒来,酒坛上有一张黄纸,上书“大雍十六年 黄久渠三月成酒苦涩酸辣 ”的字样。阿箫认得出,这是自己的字迹。而在自己的字下面,又有一行字,清俊挺拔,行云流水:难喝,勉之。居然还是朱笔,像是先生的批注。 阿箫一瞬间如坠冰窟。果真,这里所经历的事情才是自己的曾经。而临虚城里的一切都是幻境。临虚城里的殷玄黄,他也是幻影!想明白这一切,阿箫忍不住想知道曾经那个大雍城里的书生阿玄和自己后来终究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收拾了心情,走出屋子去。 这一日,整个幻境中仍旧平安无事。又过了几日,西门吹箫和殷玄黄不时出门踏青,不时与人卜算,两人相协,默契而自然。阿箫只觉得这小院中,世事安稳,岁月静好,有心上人相伴,美妙的不行。然,这终究是幻境。阿箫只得一面觉得甜蜜,一面惶惶的等着未知的将来。他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仿若头上悬了一把刀,不知何时会掉下来,他自己到不如何,只担心阿玄,现在的日子越是清甜,他的心中便越发焦躁,身体也不知还能挺多久。 无奈之下,阿箫只得修行。 这边西门吹箫陷入幻境中无法自拔。而在幻境外,老妖怪殷玄黄却早早挣脱了须藤图的桎梏,到了须藤图的阵心,那阵心便是一团青光,柔柔的软软的。原本这里的阵心已然生了灵智,又跟着须藤那个通晓天下阵理的,学了不少玩意。可后来须藤为了让小须灵掌握阵图,一同成长,便将原来的阵心挪了出去。换了一个懵懂的,如若不是如此。阿箫此次进来如此之久,怕早就被吞的渣都不剩了。 看着躺在阵心大殿地板上被白雾所包围的阿箫和封年,阿玄心情倒是不错。自打再次同阿箫相逢后,心上人就对自己横眉冷对的,哪像原来在大雍的时候,千依百顺,柔情蜜意。现在这样老老实实的躺着任自己为所欲为的感觉可真好。 于是这个不要脸的老妖怪便把人抱在了怀里,时不时的摸摸小手,亲亲小脸,然后不知怎的,那手就顺着衣衫探了进去,掌下的滑腻叫那老妖怪美滋滋的。阿箫的便宜能占便占了,碍于阿箫体内的阴煞,老妖怪要想真正和心上人双修,还得等到两人修为差距不太大的时候,那还需的很长的时日。虽然情动的话,辛苦的还是自己,然要叫他什么都不干,那也太违心。 于是,阿箫就这样在幻境中,将自己被须藤图吸收的修为、记忆、心境慢慢修炼了回来。而老妖怪虽然时时刻刻都在占阿箫的便宜,但他也看着阿箫不要误入歧途。每次阴煞要爆发的时候,他就给抽回去,阿箫心境出问题的时候,便出声提醒,忙的不亦乐乎,保证西门吹箫一路顺顺利利的。倒是那边的封年,应该也是被须藤图吸进来的修士,情况可惨烈多了,看他的样子,原来应该也是一方大能,起码比阿箫的修为高多了。白雾乃这些年被吸收的修为,他整个身形几乎都被笼罩了,因为无人保驾护航,境况凶险,时不时的吐个血,眉头紧皱的抽搐,再时不时的神识破碎。老妖怪只是偶尔瞧一眼,没死就没理他,如若不是这人在临虚城中照顾了阿玄,此次行程这老妖怪都不准备带他来。如今也算救他一命,再多的,老石头可不是那热心肠的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阿箫身旁的白雾被吸收的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原本乖顺躺着的身子也开始动了。殷玄黄仍旧把人抱着,心中却很是遗憾。阿箫怎的不多躺会儿呢? 幻境中无岁月,阿箫终是把所有记忆统统捡了回来,还因祸得福,重新回顾了自己的一生,心境竟然提升了不少。只是……这一睁眼就面对被情人吃豆腐,占便宜的境况。西门吹箫也是觉得有些哭笑不得。况且,他有些分不清自己究竟是从幻境中脱离了出来,还是进入了另一个幻境。 正当此时,那边的封年却有了动静,他那周身的白雾突然狂暴起来,打着旋的一股脑朝他体内钻取,看这样子,似乎也是要醒了。 于是,阿箫想了一个法子。他盯着老妖怪看着一会儿,然后一手按住对方的后脑,使劲拉下来,干脆利落的亲了上去。殷玄黄颇有些受宠若惊,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这时候要是不把握机会那就是大傻子。于是,这老妖怪反客为主,热情的将阿箫里里外外啃了个遍,把人家的舌尖都吸麻了。 应该是真的。阿箫喘着气想,但也不保险,于是他默默的抽出游移在自己胸膛的手,推开阿玄站起来往封年那边走。阿玄饶有兴趣的看着心上人行动,完全弄不明白他这是在做什么,然而片刻之后,他便脸色大变,再笑不出来了。 因为他的阿箫居然低头去亲那边的那个家伙了!怒气爆棚的老妖怪一甩袖子,便将刚醒过来还没闹明白怎么回事的封年甩了出去,砰地一声砸在大殿的墙壁上。然后卷了心上人回来,恶狠狠地瞪他:“不行,阿箫是我的!” 始作俑者倒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轻笑着拍了拍殷玄黄的脸:“你的,你的,你给我玄黄印还在呢!我哪里碰的了别人!”从头到尾,这个老妖怪就没给过他别的选择,有了玄黄印,他对别人若是起了亲昵的念头,那印记便会有反应,隔开两人。“我刚从两个幻境中出来,且这两个幻境中都有一个殷玄黄,我哪里分的明啊。自然要用玄黄印试一试。”幻境中玄黄印是不会起作用的,因为并不是真实的存在。 “如果不是幻境,我自然亲不到别人,如果不是,假的就无所谓了。”阿箫的话叫阿玄气的不行:“假的也不行!玄会生气,会嫉妒,会做坏事!” 西门吹箫笑:“生气也忍着。你什么都没同我说,便给我下了玄黄印,我又说什么了?你的修为高超,阿箫自然是比不过的,你想做坏事就做吧。左右我也治不了你。你叫我伤的心还少了?”阿箫将储物袋里给大雍殷玄黄酿的酒都拿出来,“诺,你诈死后,我给你酿的。可好好拿着,以后就没有了。” 殷老妖看着那密密麻麻的酒坛子,不说话了。他怎么也是活了那么长岁月的人了,哪里不明白阿箫的意思?他家阿箫对于自己身上的玄黄印很有意见。大抵是觉得自己不被尊重,更有甚者,可能觉得自己待他不慎重,并非拿来当道侣,而是拿来当禁脔的。 这可冤枉死人了!老妖怪没正经谈过恋爱,只想着早早把人霸占了,哪里想的了那么多,如今,心上人反弹,这不冷不热的钉子,滋味可真难受。老妖怪头疼了,可要让他把玄黄印收回来,那也是不可能的。要想着法子,把阿箫哄回来。 西门吹箫把酒仍给他不理了。他得去看看封年的状况,两个人也算是同患难的难友啦! 殷玄黄又嫉妒了,便扬了声音:“阿箫,快别管他,你得把这图收了。我们得快点出去啦。他醒着,不方便!”这老妖怪顺便就给自己的暴行找了理由。 阿箫一听出去,也不摆脸子了。要叫这老妖怪死心塌地,日子还长着呢! 殷老妖就把两人到定风坡后的事情统统告知了阿箫。西门吹箫得知小须灵闯的祸后也是啼笑皆非,两个人就叫这么个小东西给收拾了。阿玄教了阿箫收服须藤图阵心的法门,然后发了神识给须藤,叫他在外协助。阿箫就开始炼化阵心了。 如此,过了九九八十一天,那青光阵心终是抵不过炼化,划做一道清气飞入了阿箫的神识之中,自此,天下阵图,都在阿箫的脑中了。 阵图外,须藤看着从图中出来的三人抚掌大笑:“那小顽皮总算没酿出大祸来。”又请他们吃酒压惊。至于封年,此处乃须藤的私密落脚地,就叫他昏着送了出去。 须藤为了弥补歉意,特特准备了上好了灵兽灵果,都是给阿箫补身体的,对此阿玄很是满意,然后又特意拎了小须灵出来,令他给阿箫道歉。 小丫头长得萌萌的,一双眼睛圆溜溜的,古灵精怪,西门吹箫一看便很喜欢,连说不碍事,又抱了她起来,喂她吃灵果,小须灵乐的咯咯直笑。 殷玄黄心中名一动,伸手握住阿箫的手,对须藤说:“你这小丫头我很喜欢,不弱给我做喜童吧。” 须藤一听,又惊又乐:“你,可想好啦?!” 殷老妖望着阿箫笑:“结契我自是愿意的,只是不知阿箫是否愿意。”西门吹箫也是吃惊的很,他原也没想这么快,阿玄天地灵物成形,结契不同于一般修士的双修道侣,可是被天道绑定一生的,如果结契的另一方殒命,这老妖怪便是要孤独一生,再不得同他人亲近。 “你……”阿箫说了一个字便说不下去了,心中的欢喜自然流露出来。殷老妖心中大定,这一次,果然没错了,就又柔情蜜意的道:“我即给了你玄黄印,自然是要结契的。阿箫,你不要生气。” 须藤瞅了瞅双手交握,眼里再容不下旁人的一对,偷偷的朝小须灵招了招手,那小机灵眼睛一转便化了型,变成一只通体碧绿的小葫芦,摇摇晃晃的朝须藤飞过去,被须藤揽进怀里,脚步一迈,转眼到了定风坡外。 “老石头要结契,怎么也得告知老朋友一声呀。”须藤笑,而后折了一片葫芦叶,送了信进去:“年底十八是良辰吉日。” 阿玄接了信,勾起唇角,递给阿箫:“箫觉得这日子如何?” 阿箫微笑:“须藤壶说不错,那定然是不错的。” “那就定了?” “那就定了!” 作者有话要说:  筒子们,前一段时间蠢作者生病住院,很久没有更新,想了想,也拖了这么久啦,于是完结啦,算是第一部。非常感谢还在的筒子不离不弃,对于耳勺填坑的作者如此宽容,深深的鞠躬~~关 书香门第整理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