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天劫   作者:纱舞   卷一 宫   楔子   黑云压城,狂风乱噪。   五万铁骑兵临城下,严阵以待。齐整的铁盔粼光熠熠,是这边关连天的灰色中唯一的一块亮色。   一个时辰过去,这五万铁骑岿然不动,一字排开的半月阵型压迫感十足。而被围的涼州城内,早已乱作一团。   流年不利,他们西贺连遭天灾,今年这一场大旱,更是让全国上下苦不堪言。西贺国主无奈向南晏借粮。   南晏虽然富足,但边境一直有北萧西贺虎视眈眈,军费开支占了一年赋税的大头。南晏国主趁此机会大敲竹杠,美人宝器自不必说,西贺特产的汗血宝马,开口便是一百匹,公母各半,让西贺皇室心疼好久。   西贺国主的弟弟咽不下这口气,命自己手下的亲兵假扮成沙漠流窜的马匪,到南晏边境烧杀抢掠,据点便是这涼州城。   前几次都做得很成功,谁知这一次抢出了大问题。谁曾料想,南晏宁王的王妃不在王府好生待着,竟跑到这边陲小镇来,被当做一般的民女给抢到了涼州城做奴隶。   宁王冲冠一怒为红颜,不出一天时间,竟调集了附近关口的五万精兵,直奔涼州而来,要他们把王妃交出来。   交,便等于承认了王妃是他们西贺所掠,也等于自认那些马匪皆是西贺官兵所扮;不交,这位宁王可不是好惹的主,一个不小心,五万铁骑灭个涼州城,对这位铁血军神的宁王来说,也不过转念之间的事。   涼州城主也力克愁得差点拔光自己的胡子。幸而府中还有几个靠得住的门客,替他出了主意。   半个时辰之前,有人上城楼喊话给宁王,道他们已经在城内四处搜索可能被马匪藏起来的宁王妃,请宁王殿下稍安勿躁。   宁王果真再无动静,连在马上的姿势都未曾改变。只是那样的沉默,加着这不时呼啸的风沙,更让人觉得心惊。   终于是寻到了那个应该是宁王妃的女子,也力克亲自去请罪,希望能够化解这一场矛盾。却不想宁王妃发着高烧昏迷不醒,请来大夫珍视,宁王妃身上竟已有三个多月的身孕。   也力克欲哭无泪,差点就拿把弯刀去宁王面前自刎、求他放过涼州城的百姓了。若是宁王的妻儿真在他手上出了个什么闪失,那后果是他不敢想象的。   思来想去,最后一顶软轿把宁王妃抬上了城楼,自己壮了胆,站在一旁对宁王说,那胆敢掳劫王妃的大胆马匪已经被西贺就地正法,王妃也已经救出。原该将王妃即刻送到城外来与宁王团聚,但是王妃受了惊吓,身上又有身孕,恐怕城外这刀光剑影的动了胎气。为了王妃和腹中胎儿着想,还请城外这五万大军先撤了,这厢再命人用马车把王妃送到城外来。   这天上的云越聚越多,大中午的天色却像是在晚上一般。风卷着尘土越吹越烈,宁王座下的副将袁峰吐掉了吹进嘴里的沙子,见宁王久久没有回复,不得不出声提醒:“王爷,您看……”   宁王定定地望向城楼之上。涼州的城楼建得并不高,宁王的眼力又是极好的,那躺在软轿上的人是他今生今世绝不会认错的人。   只是,放在西贺人说什么来着,她有了身孕?宁王抓着缰绳的手紧了紧,由于干燥关节处的皮肤开裂,异常地疼痛,却也不能引起他的注意了。身为孩子的父亲,他竟然不知,还是说,孩子根本不是他的。   “传令……”宁王缓缓抬起手,刚一开口,突然一道电光从天边直直往这边劈来,把灰暗的天空霎时晃得明亮。紧接着便是轰隆的巨响,伴着天上闪电的张牙舞爪,像是天被生生撕掉了一半似的。   城楼上的西贺官兵由于站得高,离雷电靠得更近些,被这突如其来的异象吓得六神无主,就连宁王军中也有些人心惶惶了。不过宁王笔直挺坐在马上,光是那背影,就叫人看着安心。仿佛就算天塌下来了,他也能顶着。   “全军听令,即刻收队,后撤十里待命!”宁王用了内力,盖过了呼啸的风声,也用他的声音消去了雷电在士兵脑中的影响。   “是!”   不久天上划过第二道闪电,好像是离这边更近了些。随即大雨倾盆而下,宁王的军队整个都在雨中淋个正着,依然有条不紊地收兵撤退。   宁王见他们已然开始后退,单身独骑到了涼州城下,将自己完全暴露在城楼上的弓箭手射程范围之内,抬头傲然道:“如此城主应该可以安心了。此处风急雨大,贱内身子不适,还请城主体谅。”   也力克才刚从雷电突袭之中反应过来,忙不迭命人把王妃抬下城楼。谁知走了大半,第三道惊雷闪现,竟是正对着城楼劈过来。抬轿的士兵受惊手一滑,软轿便直接从阶梯上落了下去。   这一切发生在内墙,也力克一见此景,脑中立刻一片空白,忽然间一个玄衣银甲的身影从他眼前晃过,一手抱起了宁王妃,又在城墙头轻轻一点,直接从十几米高的城墙上跳了下去,落在马上。   身经百战的良驹仿佛习惯了如此,仰天一啸,即刻向南晏军队飞驰而去。   仿佛做梦一般,这一切就这样发生,然后消失。待到宁王离开后,天上的乌云竟然很快散去,骄阳高照,一切如旧。   谁都没有注意到,城门外的角落里,横尸着一只被雷劈得焦黑的可怜的青鸟。   第一章 碧落谁家   沉气运转了三个周天,才将散去的元神都寻了回来。三道天雷,劈得果然够劲道。   作为九重天上唯一一个女上仙,也是四海八荒唯一一个靠自己修道成为上仙的凡人女子,被这样的天雷劈却不知躲闪还如此重伤,实在是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就连碧玺也未曾料到,自己竟还有这样狼狈的一天。   若在平时,这事自然是绝无可能的。可是偏偏这一日,碧玺难得遇上几日休假,元神脱离仙体入到一只青鸟中,从人间飞往西天去听佛祖讲经。这是她做凡人时候的夙愿,也算是她做仙人之后的怪癖,在仙人之间并不是什么秘密。   而那三道明显该是哪个凡人飞升成仙时才有的天劫,却一道不偏得一直往她这只小小青鸟身上劈,实在令人不得不怀疑。第一次还有可能是误伤,第二次第三次却也太巧合了一点。   碧玺是个极有自知的仙。她立刻就想到,一个月前因为水德真君和望春仙子私情一事玉帝发怒的时候,她因为与望春仙子有过几面之缘不忍心开口说了几句公道话,得罪了不少仙友。   她当时是这么说的:“其实所谓情爱一事,十之八九是男仙起意动了歪念,仙子该是无辜被骗。如此重罚仙子,不免有失公平。”   当时在场的男仙们脸色都不太好看,而玉帝沉思了一会儿,决定将仙子降了品阶罚去南极荒芜之地做小仙娥,而水德真君依旧是除了仙籍打下凡间历七世情劫之苦。   要知道玉帝并不是个容易改变主意的人,碧玺见他因自己的话改了仙子的惩戒,一时飘飘然,不免多说了几句心里话:“虽然仙人也可转修神道,但毕竟神骨难求。多半仙人还是继续修道。修仙最忌七情参杂,若要九重天上潜心修道的男仙们都将凡念根除,不如全体都去了势,那便再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瞬时全场肃然,连时常飘来荡去的浮云都似乎停了下来,四周静得没有一丁点声音。   碧玺后来也懊悔这样的话不该当着其他男仙的面说。那日尴尬之后,自己在九重天做事处处受阻,尤其是那些同为上仙的,时不时给她使绊儿。   修仙修到如此小气,碧玺心中对他们更是瞧不上。好在玉帝总是明察秋毫,知道她不易,给了她几日假期,待事情风头过去再回来。   谁曾想到,男仙们的心眼小到了这般田地。她主动避开了,却还不肯放过她。三道天雷固然劈不死个神仙,却也能让她的元神在没有仙体护体的情况下被完全打碎,不知要花多少工夫才能修回来。   当第一道雷劈到毫无防备的青鸟身上时候,碧玺吓了一大跳,青鸟迅速下落,碧玺留了个心眼注意周围并没有飞升的仙人气息,便知道大事不妙。   于是她故意将自己的元神依旧留在青鸟体内,这样青鸟这躯体还能抵挡一些。若是元神出来寻找其他庇护时,指不定一道天雷劈来元神就灰飞烟灭。   幸运的是碧玺当时在周围寻到了一个可用的身体,那主人已经病了多日,原本早该魂归地府,却因为腹中有了个文曲星,护她苟延残喘。碧玺待三道天雷一过,便忙不迭地从烤焦的青鸟身上离开入到这个身体之中。   文曲星见有更强灵力之人可以护他出世,对原来的主人也就不再庇护,顷刻便被黑白无常牵去。而碧玺则刚好用这文曲星的光芒遮盖自己的元神,将其混入腹中修养,也可借文曲星的慧气。   照用人间的日子计算,不出三个月她的元神就可复原。   三个月之后,她重返天上,定是要找那些人一个说法的。   碧玺心中冷哼了一声,身体也不由呼吸一粗。忽然之间耳边吵闹起来,似乎有人惊叫。   想起这身体原本就是将死不死虚弱至极的状态,莫非这会儿已经被当做死人了?那她现在这光景,算作诈尸?   不想被活埋的碧玺忙将抽离的精神沉回身体中去,掌控这个身体睁开眼睛。   许久没有做人了,还真不习惯身体这样沉重。碧玺试着抬了手,没有成功,只能动了动手指。触目所及的是鲜艳的色彩和繁复的花纹晃动的人影,碧玺反应了很久,才知道那是几个少女在自己上头忙碌。   “娘娘醒了,快去通知王爷!”   碧玺怔了怔,这娘娘二字,称呼的是自己。那么王爷……是她的夫君?不,也有可能是儿子的,皇子封王也不是没有,想当年……   这当年还没想到,碧玺就觉得眼前一暗,一个颇为高大的身形挡在床前,遮去大半的光线。一眼望去,只有脸上半个轮廓。   “你……感觉怎么样?”   手被人握住,碧玺眨眨眼睛,感觉到这位王爷一张口各种情绪一拥而上,却又生生都咽了回去,只剩下单纯的关切,眼光闪动着,让碧玺心虚不敢对视。毕竟,占的是别人的身体。   “我……还好。”碧玺开口,陌生的声音,自己听着说不出的怪异,还带着几分沙哑。   宁王皱起眉头,立刻让人拿水来喂给碧玺,一边大夫凑过来替碧玺把脉,确认暂时脱离危险,母子平爱,才大松了口气。   把闲杂人等屏退,宁王坐到碧玺床边,两人执手相看,一个无语一个茫然。   “王爷,京城来人了,还有半个时辰便到,似是带着皇上的旨意。”有个侍卫摸样的人跑进来通报。   听到京城,宁王的眉毛略微跳了跳。然后听到皇上有旨意下来,干脆直接皱起眉头,看向碧玺。   碧玺依旧处于茫然状态。她的手竟然被一个男人紧紧抓了那么久不放,这可算作是被调戏了?几百上千年未曾遇到过的事情了,一时间还真不知该如何反应。   虽然很想一手甩开,但毕竟是人家妻子的身体,碧玺也只能尽力不去想那令人背后发毛的感觉。而转移注意力最好的办法,就是发呆。   宁王见她没什么表示,终于放开她的手,帮她盖好被子,又嘱咐她好好休息,然后匆匆离去。   碧玺放松下来,打了好几个冷战,还是消不去那异样的感觉,干脆闭上眼睛再次运转周天,修炼心神。   这一觉,一睡便是一整天过去。等到碧玺再次醒来,是真真确确被饿醒的。   睁开眼睛,屋里非常安静,只有不远的书桌前坐着个人,正在提笔写着些什么。空气里有淡淡的药味,碧玺眯着眼睛扫视了一圈,似乎有个小炉子在热着什么。最好便是能吃的。   碧玺还未开口,她的肚子倒先叫了起来。宁王听到响动转过头,碧玺正尴尬地坐起来,对上他的视线,身体的记忆让她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感觉,小小失神了一会儿。   “饿了吧,我命人煮了些药粥,一直替你热着。”   见到碧玺这难得傻乎乎的表情,宁王似乎心情不错。很快起身盛了一碗粥过来坐到床边,很自然地想要喂她。   碧玺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拗不过别扭说:“多谢,我自己来吧。”   生分的客气不但让两人之间更加尴尬,也让宁王的脸色僵了僵。没再说什么,宁王把碗递给她。   碧玺小心接过,低着头一口一口仔细喝了。加了药的粥并不是多么美味,甚至可以说是五味俱全。碧玺虽然喝了一口便皱起眉头,但只想着让身体能够快点好起来,并没有太多讲究,很快喝得精光。   宁王的脸色似乎又恢复了些,接过碧玺手上的空碗问她还要不要。碧玺这会儿倒不客气,点点头,很快又捧过一小碗,再次喝了下去。然后看着宁王,寻思着是否开口要第三碗。   宁王看出她的意思,目光里带着些诧异,但还是去盛了最后一碗。   碧玺对这种目光极为敏感,分明是看不起女人。男人一次多吃些就是强壮的表现,女人多吃了就要被围观么?想着,她性子起来,抬眼瞪了回去。   见到她这副理直气壮的摸样,宁王也想起来,孕妇的胃口怕是不一般,笑着看她喝完第三碗粥,问道:“还要么?我再命人去准备。”   碧玺摇摇头,一下子进食太多对身体也不好,这些已经足够了。宁王提声叫人进来收拾,顷刻又走得干净,只剩下他们两个。   瞧见宁王这双眼如水的温柔,碧玺颤了颤,赶紧抢过宁王拿来的丝巾,自己动手擦嘴。   宁王眼波闪闪地看着她,视线渐渐转到她肚子上,酝酿良久却又装作不经意的语气问道:“绿儿,有了身孕却不告诉我,是要给我个惊喜吗?”   碧玺犯愣,他们夫妻之间的事情她如何得知。她也以为这王爷早就知道,干脆低头算是默认。   宁王坐在床边的身体向里面靠了靠,伸手抬起碧玺的下巴,又被她躲了开去:“既然有了身孕,便该好好爱惜自己才是,怎么突然跑到边关来了。我在漠北,你却错跑到西边来。真不敢想象,若是没有能及时救回你……”   碧玺忍着鸡皮疙瘩听着宁王这一片深情款款,低头继续沉默,心想着如何表现出自己的倦意好赶人。又或者,直接晕倒比较好?   “绿儿……”   宁王在她耳边轻轻唤了一声,碧玺一个激灵,身体已经处于高度紧张状态,又恰好看到宁王的手朝她的腹部袭来,元神警觉本能地就一掌甩过去,“啪”的一声清脆响亮地把宁王的手给打落了。   娇嫩的玉手对上粗厚的手掌,震得她阵阵发麻,连着碧玺的脑子也发麻了。自己这也太草木皆兵了,别说这王爷不知道她肚子里修炼着破损的元神,就是知道了,他一个凡人也做不了什么。   碧玺抱歉地看向宁王,却见他的脸色变幻了好几种,又似乎在隐忍着什么,原本分明的五官扭曲在了一起,终于爆发了:   “那到底是谁的孩子?!”   第二章 做人难,做女人更难   “那到底是谁的孩子?!”   碧玺呆了呆,宁王这话含义丰富,而她脑中的信息似是缺少了点,一时不能反应,于是认真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哼!”宁王抓住碧玺的双肩,只是满腔怒火在看到她苍白的脸色和茫然的表情之后,心又软了下来,“绿儿,你……为什么要逃呢?你是逃到西贺,我就带着铁骑踏平西贺,一寸土地一寸土地地找你。我早说过,今生今世,我绝对不会放弃你的。”   宁王的话没有听完,碧玺已经隐约觉察到自己大概入了个比较麻烦的身体,干脆眼睛一闭,晕了过去,然后抽出这身体的记忆了解情况。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连向来淡定的碧玺都开始有些不淡定了。   原来这身体的主人叫做惜绿,不过是宫中奶娘的女儿,和现下南晏国的皇帝是青梅竹马,一直住在宫中。当时还是皇子的宁王对惜绿一见钟情,而惜绿却早已和当时的太子现在的皇帝暗许今生。不过后来,皇帝因为忌惮宁王手上的兵权又想拉拢他,亲自做媒让惜绿嫁给了宁王,自己也因此得以顺利登基。   原本故事到这边该结束,只是这皇帝从坐上龙椅之日起就把宁王当做眼中钉肉中刺。而不管宁王对惜绿多么深情,惜绿心中却只念着皇帝。两人竟背着宁王暗通了起来。惜绿为了早日脱离宁王,答应皇帝帮助寻找宁王谋逆的证据,同时为了掩饰她和皇帝的关系,竟故意假装和宁王手下的一个心腹有暧昧,顺便离间他们。   至于突然跑到西贺来,是因为惜绿努力了很久却找不见宁王谋逆的证据,干脆伪造了一份,只为能够尽快离开宁王。恰在这时惜绿发现自己有了身孕,明知是宁王的却告诉皇帝是他的孩子。皇帝为保她安全,在解决宁王之前暗中派人护送她去西贺皇宫躲藏,这也是他借粮给西贺国主的条件之一。   谁知道这宁王就有通天的本事,中途把她给截了回来。当然谁也没料到,惜绿一直这么折腾,夜不能寐,身子早就虚了,再加上连日奔波又染了风寒,这便魂归黄泉去了。现在在惜绿身体里面的,是个货真价实的神仙。   哎,碧玺忍不住感叹,自己成仙也上千年了,神仙虽然也有小气的有爱记仇的,却从没遇见过如此曲折纠结复杂还有些些狗血的事情了。   这一副烂摊子一下子丢在碧玺面前,她只觉得无力和混乱,心中也不由庆幸,当初潜心修道得以飞升成仙是多么正确,否则在人间,竟要受着如此折磨。也难为天府宫司命星君和他的仙部们想出如此的命格来。   现如今自己元神尚虚,腹中这文曲星对她恢复元神又极有帮助。碧玺斟酌了一番,怕是暂时还不能离了这身子。那么,就只能好好以惜绿的身份活过这几个月。在人间的日子,看来是漫长而艰难的了。   一直以来,碧玺对男性无非两种感情,一是敬而远之,比如玉帝和几位天尊这样的,二便是厌恶,偶尔夹杂着鄙夷不屑等情绪。对男人有歉意,倒还是第一次。   碧玺不是惜绿,不知道她到底怎么想的。只是按她看来,这惜绿对宁王委实不怎么厚道,她一个外人看了都觉得过分。更何况,这宁王对她真的是没话说。   有这么一层情绪在,碧玺对宁王的感觉就微妙了起来。一方面惯性地讨厌宁王身上和所有男人一样的自以为是把女人当弱者,但另一方面,又觉得惜绿亏欠宁王,该有所表示。也不知道该拿怎样的态度对宁王,碧玺现在小心翼翼,先探到周围没有宁王在,才肯悠悠转醒。   连着三天,碧玺都成功地避开了宁王,和几个伺候的丫鬟熟了起来。这几个丫鬟是宁王临时从边关官员府上借来的,从前也没见过惜绿,因为碧玺相处起来特别放松,精神恢复得不错,因为元神修养的关系脸色也红润了不少。   惜绿的记忆中宁王不过是个粗鲁的武夫,碧玺也只知道他是兵马大元帅常年在外打仗。不过从丫鬟口中听说的宁王,却又有些不同。   边关这里的百姓全都爱戴宁王,战场上是铁血战神,几乎从无败绩;平日里又温和亲切,和军中将士打成一片,对上寻常百姓也没什么架子,很是得民心。   碧玺是做过凡人的,而且还是在皇宫做的公主,有些事情听着心里就明白了起来。这宁王在边关如此得民心,在京城中口碑想必也不错,武将做到这地步,即使自己没有谋反之意,身边的人却难免有心,而皇帝心里面也会不舒服,怪不得想方设法要除掉宁王。   想到这里碧玺心里有些替惜绿泛凉,却不知她那青梅竹马的皇帝待她是否真心,还是只是为了扳倒宁王利用的她。原本,为了个帝位就将自己心爱的女人送给旁人,想来也会为了江山的稳固再次利用吧。   摇摇头,碧玺替惜绿叹口气,还真不是个聪明的女人吧,就算入了宫,皇帝对她的喜爱还不一定保得住她。她也算幸运,能遇上个宁王将她捧做手心宝,而且至死还相信皇帝爱她。留给碧玺的,也就是一句可悲可叹。   “娘娘在想什么那么入神?”   这个叫阿依的丫鬟最是伶俐,胆子也最大,见碧玺和她们说着说着眼神就走远了,却好像想到什么不好的事情,大着胆子打断了她。   三天下来,这位宁王妃的性子她算是摸熟了,是个顶好相处又和善的主,说什么都带着几分淡然,似乎有些架子却绝不是故意端着,而是天生的高贵。打断她出神,她才不会恼,不过要是宁王回来看到宁王妃脸色不好,向来温和的宁王却极有可能生气。   碧玺被她一叫,收回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往靠垫上挤了挤,冲阿依微微笑道:“没想什么,只是觉得能嫁给宁王,实在是惜绿之福。”   “绿儿!”激动的呼唤,惊起了碧玺不少的鸡皮疙瘩。接着门被人粗暴地推开,宁王匆匆闯了进来,双目灼灼地盯着碧玺。碧玺一愣,就那样与他对视着。   周围的丫鬟看他们两个这眉目传情的,立刻知趣退下,带上门。宁王上前走了两步,抓着碧玺的手柔声道:“能够娶你为妻,也是我最大的幸福。”   碧玺刚刚口中的福,和宁王所谓的幸福有很大的区别。可惜这句感叹的句子,在宁王听来却是满满爱意的情话,自然要情话回礼。这一句话从耳朵里听进去,手上的触感从手腕处传回来,碧玺的五脏六腑都跟着抖了好几下,肉麻得不行。   敢在玉帝面前当着所有男仙的面说要让他们都去做太监仙人的、看似无所畏惧的碧霄天姑,其实最怕的就是这肉麻情话。其实说白了也就是这方面经验少没听过才受不了,后来的事实证明,碧玺完全有能力对再肉麻的情话自动过滤听而不闻。   那也是后话了。这会儿的碧玺看了宁王两眼,猛的抽回手,蜷起身子往里面一翻,脸扑在被子里装鸵鸟:“我突然有些犯困,要休息了,王爷先去忙吧。”   “呵呵,绿儿是在害羞么?”宁王心情大好,坐到床上想逗她。   碧玺实在受不了,干脆被子一掀开,扑到宁王怀里一阵干呕。她倒是真的有些反胃,加上喝了药,吐了不少酸水,看到宁王这一身秽、物,很是解气。   谁让她是孕妇,宁王又堵在这块儿呢?碧玺往床上一躺,心情舒畅,那份悠闲淡然又出来了。   宁王无奈叫人进来收拾,自己也要赶着去换衣服。在外人面前,宁王还有点平常的样子,恢复了正常的语气说:“绿儿,皇兄下旨召我回京,明日便要动身了。这次我只带三千卫兵回去。”   碧玺心头一动,莫非皇帝是打算动手了?但宁王告诉她这些是何意,三千卫兵,挡不住京城守备军,但是特殊情况想要夺宫,却是够了的。   只是这样一来,怕是会有不小的风波,难免会殃及到她。她的元神可还需要两个多月才能完全复原,这之中最好别有什么闪失。   碧玺也只能尽力拖延道:“这么急,明天就要走么?我最近时常头晕,手脚也很是酸软,怕是不适宜赶路。”   “没办法,皇兄下了旨意,只给了半个月时间,明日已是最迟的离开期限了。”宁王也很无奈地说,“我已经让人替你改制马车,也会专门派人去扫路,不会太过颠簸。”   “嗯……”碧玺轻哼了一声,显出几分倦意来。   宁王立即扶她躺下,让她休息,悄然离开了。   看得出,宁王虽然对惜绿情深意重,但一定程度上还是顾全大局的人。碧玺闭着眼睛想,若是能生场小病不能赶路,在这天高皇帝远的边陲之地安静度过这三个月,倒也不错。   第三章 飞来横刀   睡过午觉,碧玺的精神很好,只觉得浑身懒洋洋的,躺在床上怎么都不舒服,便决定下床来走走。   几个丫鬟去问过大夫,道王妃身子已经大好,适当的走动是必要的,也就没有阻拦,替她披上件斗篷一起出去。   碧玺原来一直都在屋里,也没有注意过周遭的环境。出了房门,发现自己所住的是个小巧的院落,院中还种了两颗大树,正好替她的这间主屋挡风遮日。不过从房内的陈设以及院子的建筑来看,并不见多华贵,倒像是普通大户人家的小院。   “这里是冀州刺史大人的后院,前面不远就是府衙。”阿依适时地介绍说,“王爷一直都是宿在军营里,这里有不少富商把自己的别院送给王爷住,王爷都不要。若不是这次娘娘出事,王爷也不会向我家大人借这院子。”   “你家大人?”   “是,我原来是刺史大人府上的丫鬟,被派来照顾娘娘。”   那刺史必定是想将人送给宁王的,只是宁王不要,只是借。碧玺看着阿依,聪明伶俐又善解人意,留在身边倒是不错。作为宁王妃,身边总得有人伺候着。   三个月时间不长,但是常在身边的人却是足够发现碧玺与惜绿的不同的。若是回到了京城,身边的人,需全部换过。所以,能留下才是最好。   “王爷这会儿在什么地方?”碧玺突然问道。   阿依抬头去看天色。过了春分,漠北的日头就开始变长,已到了傍晚却还像是大白天。   “王爷平时总在营地的,这个时候是军队傍晚操练的时间,王爷多半会在校场。”   碧玺点点头,直接往外走,对路途熟悉得像在自己家一样。毕竟是仙人,对她来说,看一眼的东西就全记在脑子里,哪里有路哪里向外,其实都是有规律可循的。   阿依倒没把惊讶之色放在脸色,快步跟上去问道:“娘娘可是要出门?冀州城虽不大,但若要步行走到城门也要不少时间。况且军营又在城南郊外……”   “备车吧。”碧玺直接打断她说。   阿依立刻去照办。   准备好的马车碧玺其实坐过,宁王带她来的时候就坐的这车。不过当时她正运转着周天补她的元神,加上宁王在车里牢牢抱着惜绿的身体,所以没有感觉到。今天坐上去,只觉得摇摇摆摆很是颠簸。   成仙上千年,早就习惯上哪都驾着朵青云,快速又稳当。偶尔得空了化成青鸟,那也是在天空翱翔的。可坐在马车里,不止颠,而且还气闷,尤其是在这黄土地上,稍稍掀开车帘子,就见前面马蹄踏过的尘土飞扬。   九重天上的神仙多多少少都是有些洁癖的,碧玺看着周围这灰蒙蒙黄尘尘的一片,微微皱起眉头。   “娘娘见谅,漠北一带到处都是如此,娘娘身子金贵,还是少吹这样的风,会吹伤皮肤。”   碧玺转头看了同车的阿依一眼,娇嫩的脸蛋,黑白分明的眼眸,嘴唇是天然的红润,看得出保养得很好,不像刚刚那些路人,嘴唇多半都有开裂或者脱皮。   “你不是个丫鬟吧。”碧玺拉过她的手,柔滑细嫩,完全没有做过粗活的痕迹。不过指尖略有些小茧,弹琴,捏针,握笔,都有可能。   阿依脸色僵了僵,似乎想要分辨,碧玺大概能猜到她的目的,不过是为了宁王,便接着说:“若是在京城,你若说自己是丫鬟,我绝不怀疑。不过在这里,见过别的人,就知道你不是一般人了。你这样子,是那刺史大人哪房姨太太生的女儿吧?”   “娘娘恕罪,阿依并非有意隐瞒,是心甘情愿为奴伺候娘娘。”阿依在马车里跪了下来,直接请罪。   “若真是心甘情愿为奴为婢的,我也懒得过问,但若心里还有别的念想……”   碧玺稍一停顿,冰冷地看着阿依,阿依连忙道:“阿依不敢有别的念想。阿依虽然仰慕王爷,但这几日亲眼所见王爷对娘娘情深似海,令人感动。阿依只想伺候好娘娘,让王爷在战场上无后顾之忧。”   碧玺看着阿依的眼睛,看见她的真诚,知道她聪明知分寸,也就不再吓唬她。伸手拉她起来坐好,淡淡道:“你若这样想便最好。我同王爷是一个脾气,自己的人,自会护好。”   阿依听出碧玺话中的意思,感激地看着她,已然下定决心跟着这位宁王妃了。她因为庶出,虽然是个小姐,却总是受几个姐姐欺负。碧玺看出她身份不一般,也看出她待人时的小心翼翼与掩饰自我的讨好,便猜到她身份尴尬,想要借着宁王逃离现状。   这一下收服了阿依,在凡间也算是有了自己可用之人。碧玺稍稍安心了些,背往车上一靠,顿觉疲倦万分。许久没有这样耗费心思套别人了,想来也觉得可笑,她一个神仙回到凡间,内心深处竟有几分惧怕。   在凡间做一百年人,的确比在天上做千年人要难得多。以至于曾经为人的那些种种,到如今依旧历历在目。碧玺轻叹了一声,掀开车帘一角,去看还有多远到城门。   突然,一种异样的感觉从腹中传来。碧玺捂着腹部微皱眉头,是自己的元神在冲撞。   仙人的力量大多来自元神,但其实元神本身却是非常脆弱的,因此对危险格外敏感。对于这种危险来临的提醒,碧玺深信不疑,护着肚子紧张地像车外张望。   “娘娘,您不舒服吗?要不要停车?”阿依也跟着紧张起来。   碧玺不知危险来自何方,正考虑着,眼角银光一闪,道路两边那不高的楼上跳下十来个蒙面人,个个举着大刀往这边冲过来。   碧玺没有多想,看准时机跳下车朝旁边滚了过去,顺带拉出了扶着她的阿依,两人一起滚到了街边小铺的边上。再转头,刚刚那辆马车上起码插着五六把刀。   阿依惊出了一身冷汗,吓得腿肚子发软,根本站不起来。碧玺把她推到旁边,低声让她不许出来,竟冲向了马车。   蒙面人的目标本就是她,除了部分被两旁充当护卫的衙役缠住,其他的都朝她围来。碧玺用的是凡人身体,自然不能腾云驾雾,也用不了仙法。好在仙人的耳聪目明看清来袭的招数还是绰绰有余,不至于受伤。   灵巧地周旋在几人之中,碧玺引人用刀砍断了牵马的缰绳,然后突然出手绊倒了最近的一个蒙面人,一脚踹飞到在其他人之前,迅速回身上马,摘下簪子狠狠扎了下马屁股,朝城门飞驰而去。   看出了这些人的目标是自己,碧玺怎么也不能看着护卫衙役们无辜受牵连。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就选择引开他们,然后才发现,自己并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该去找宁王吗?只凭着阿依方才所指的大致方向,碧玺也不确定是否跑对了路,脚下却没有半分迟疑,踢踢马肚往前去。   出了城门,马跑得越来越快,碧玺压低身子,近乎替在马背上,风吹在身上的感觉很像她化作青鸟时在空中飞行的感觉。   别的神仙都喜欢祥云万兆金光缠绕瑞气千条,最好再来小许轻风,衣袂飞扬,青丝微动的样子,那才叫仙风道骨。而碧玺这个做事一板一眼平日也规规矩矩连个玩笑都不能开的上仙,却偏偏喜欢这种溺在风里的感觉。   簪子握在手上,发髻被风吹散了,满头青丝都在空中飞舞。而衣服紧紧贴在身上,像要穿透身体往后去,整个人近乎能够完完全全地触碰到风。青鸟也不过是只禽,现在能以人的形态感觉到飞,碧玺突然觉得这几日郁结在胸口的烦闷通通消散,这天地间,仿佛只剩下她一个人,再没有什么能扰乱她的心。   放任马自己奔跑一直跑到了郊外,身后远远的有了别的马蹄声。碧玺回头,好像是蒙面人追来了,又或许是另外一批人马,但危险的气息依旧相同。   前方已经能够看到山了,对了,据阿依所说军队驻扎在背风的山脚,好像也隐约能看到。碧玺没有多想,又在马屁股上扎了一下,马长啸一声,才慢下来又加快了脚程。   终于在身后的人马还差几十米的时候冲到了营地,碧玺看准了方向,故意引他们往一个山坡走,直到下坡了才看清宁王的军营近在眼前。那些人想掉头却也晚了,宁王的军队训练有素,早就听到动静,防守的士兵连弩齐发,先将坐骑射下,再上去抓人。   碧玺的马当然未能幸免,被射中了前腿,猛的跪下。还好碧玺早有准备,顺势从马上滑下,狼狈落地,立刻有士兵围上来,将她擒获。   碧玺被那些兵器指着,倒完全没感觉到畏惧。调整了呼吸,用平静还带点清冷的傲慢的声音问道:“宁王在哪?”   那些小兵面面相觑,心中疑惑却不问,一个人跑去通知上级,其他人依旧端着兵器指着她,手都不抖一下。   碧玺见不远处那些蒙面人逃走了不少,却还是抓到了几个活口,直接被绑了起来,自己待遇算是不错,便安心等着。不久,便有人来了。   第四章 千年之后   袁峰让个小兵领着匆匆赶来,一见到被众人围在中间那个满身狼狈的女子,惊掉了半边魂魄,剩下的一半,也快被指着她的兵器吓没了。   身为宁王身边的副将,跟着宁王一起去凉州救回的宁王妃,一路上所见所闻,哪会不知道宁王妃对宁王的重要。早知如此,自己应该先过来确认,带王妃去洗漱一番后再与宁王相见。   可方才正是傍晚操练之时,除了这些轮到执勤的士兵,其他人几乎都在校场上。他们找人报告,不小心让宁王给听到了,说有个女子闯营。宁王也不知是心有灵犀还是怎的,从不过问这些的他突然说要亲自过来看看。现在……   袁峰一晃神,宁王已经走到了碧玺跟前。两旁的士兵似乎能够感觉到宁王身上的怒气和狠戾,自觉地收起兵器退到一边。   宁王在碧玺跟前三步远的地方站定,从头审视她。常年梳着高高的宫髻的头发全部散了下来,被风吹得有些凌乱。面上不见脂粉色,只有满面灰尘,但眼睛却是分外明亮。再往下,衣衫略显凌乱,倒没露出不该露的皮肤来,只是地上滚过的痕迹,还有星星点点的血迹,看着让人心疼。   宁王很想伸手将她的王妃揽入怀中,却不知为何生出一种眼前之人不是惜绿,是他无法掌控的人的感觉。微妙,但内心隐隐的,似乎有些兴奋。   碧玺习惯性准备无视宁王任何亲昵的动作,不过今天宁王看她的眼神似乎有所不同,是让她并不反感的改变。碧玺现在本来就心情舒畅,看着宁王出神,竟微微一笑。   “宁……王爷?”   宁王终于回神,立刻下令人去备水,伸手要将碧玺搂在怀里。   碧玺反应快他一步,闪开了,收起笑脸不无疏离地说:“切莫污了王爷的衣衫。”   宁王当时脑子里反反复复的是碧玺刚才的笑容。天可怜见,这几乎是成亲以来他的王妃对他第一次露出笑脸。没有深究碧玺的态度,他带着她来到大帅的营帐。   碧玺还惦记着追杀她的蒙面人,不过见人准备了热水供她沐浴,也就先把事情放下了。幸而宁王也没有观赏人洗澡的兴趣,急着亲自去提审那几个被抓的蒙面人。   不多时,城里面的消息也送过来了,得知这些人的目标的确是宁王妃之后,宁王的怒火再无压抑,全然发泄在了几个蒙面人身上。到后来,他们哭着喊着要招,宁王也听不进了。   这头碧玺极快地沐浴干净,毕竟是在军营里面,周围都是男人,她的神经高度紧张着。宁王替她留下了他自己的一套常服,碧玺穿着虽然肥大,不过腰带一束,下摆剪去,倒颇有几分广袖长衫的味道。碧玺因头发湿润,依旧披在身后,只将两鬓的头发拉到脑后束起,跨步走出了营帐,十分潇洒。   “参见王妃。”门口的守卫见了她愣了半天,才下跪行礼。   碧玺对于外形算得上是清心寡欲,也没觉得自己这样打扮有多怪异,泰然自处地扫视了周围,问道:“王爷呢?”   “大帅吩咐,请王妃在此稍候,大帅处理完琐事,马上回来。”   “他去审问那些追来的蒙面人了?”碧玺想了想,肯定地问道。   守卫没有否认。   竟然有人要杀她,目标是惜绿,还是她碧玺?不过现在都一样了,碧玺现在不得不在乎这条小命,有些事情还是清楚得好,便道:“带我去找王爷。”   守卫原想拒绝,但碧玺那身上仙的气派,不容有异决然,小小的守卫又怎敢忤逆,乖乖在前带路。   一般来说,关押审讯俘虏的地方,总是离大帅所在之地最远的。碧玺几乎穿过了大半的军营,面前的场景熟悉而陌生,又与某些已经遗忘的记忆串联了起来。   校场上,最后一队的士兵手握长枪在操练着,碧玺慢慢停住了脚步,听见他们整齐响亮的呼声,像触动了某个机关一样,记忆一下子蜂涌而至。   当年,她是晋国公主,虽然不受宠爱,却也是公主之尊。父皇将她指婚给一个骁勇善战的将军以换取他的忠诚。   那是个诸国割据战火纷飞的年代,她虽不愿,但总好过做个亡国公主。   未曾料到,她竟会真的爱上她的驸马。为了他,她换下红妆跨上马背随他四处征战。追随在他身后,舍弃公主的骄傲卑微地仰视着他,即使他从未回头看过她一眼。   事到如今,回想起他来,似乎也只有那个背影。他长什么样,是高大是瘦削,是威武是英俊,竟全然不记得了。倒是记得,那些对天地宣誓要保家卫国的晋国士兵,在她的身边呐喊着,也是这般英勇无惧。只是到最后……   “你怎么在这?”不知何时站在她身边的宁王,感觉到一阵风吹过,自动地跨过一步搂过碧玺的肩替她挡风。   碧玺一惊,差点跳起来。那些个因往事带来的这样那样的情愫全都消退,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她背上有只男人的手。   好歹还是忍了忍,没有立马发作。碧玺尽量自然地往前走了两步,指着天边的落日说:“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漠北的落日。”   宁王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着那落日,陪她站在那里,静默不语。   说起来,这太阳星君当值倒一直都是如此一丝不苟,不过她化作青鸟在天上飞时,这太阳光未免刺眼了些。而布云的丹云仙子和她交情不错,一直都替她堆上厚厚的云挡去日光,甚是贴心。   又不知天上现在如何,她这桩乌龙事有否上达天听。只是天上一天地下一年,那些男仙势必还要拖上一拖。大概等到了来人,她自个儿也该恢复得差不多了。   所以说,万事不可靠他人,尤其不可信男人。   不知怎么的,脑中又闪过那个他的背影。这次他却回了头,赫然是宁王的脸。   碧玺又被自己吓了一跳。宁王那脸,放在凡间来看,的确能称得上人中龙凤,平日里看甚是俊美潇洒,而在军营之中又更添几分血性。不过碧玺见多了神仙的风华,看宁王也不过就是五官端正而已。   倒是那个他,决然没有宁王这样的容貌。勉强算得上中等,不过头戴银盔身披铠甲的他,永远是战场上最最瞩目的所在,也没有人会去关注他的长相。   想到这里碧玺心头一堵,随即便十分懊悔。修道多年,成仙也过千年,原以为早就无谓,没想到重回人间,竟还是如此,实在是不应该。   收回心思,眼下还是这母子的身家性命最为重要,散了元神,那可是连懊悔的资本都没有了。碧玺转过头看着宁王,尽她最大努力用热切但听着还是毫无感情的语气问道:“那些蒙面人的来历可查清了?”   “不过是些江湖上的亡命之徒,见财起意想要打劫。”据说是受了宫里人的指派。宁王没有把后面这话告诉碧玺,是因为自己也不相信。   要说皇帝想要自己的命,他是绝不怀疑的。但一来皇帝决不会派如此无能的角色,二来偷袭惜绿似乎也没什么必要。莫非是朝中之人想要从中挑拨,还是西贺的人想要报仇?   可宁王这话,也实在让人难以信服。骗骗惜绿这种未经历江湖事一直在宫中的女子或许可以,但碧玺也算曾经走南闯北,亡国之后过过一段颇为颠簸的生活。世上哪有如此嚣张的在城里如此埋伏“见财起意”的打劫?   碧玺又想起什么,神色略带些悲切。正好太阳整个落了下去,最后一束光也在碧玺脸上消失,只剩下淡淡的暮色。让人看着也心伤。   “你放心,我不会再让人伤你半分。”宁王再次搂住碧玺,“从现在起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视线,明天我陪你坐马车回京。”   有些事情多了,也就没有一开始那么大惊小怪了。碧玺这次只是紧绷着身体,倒是忍下了宁王这亲密的动作。   她脑中在想,从宁王刚刚的语气有所迟疑,想来他必是有所隐瞒。不想让她担心,那么不用怀疑目标肯定是她。宁王似乎不想闹大此事,怕是个中还有内情,日后怕是还会有刺客来要她的性命。   就方才遇到的情况来看,也似乎只有在宁王身边,才是最为安全的地方。。   “对了,照顾我的那个叫阿依的丫头挺合我意,可她是刺史府上的丫头,不知能否向他买了她的卖身契……”   “你喜欢便带走吧,我会去和周刺史道明的。”   碧玺点点头,朝宁王一笑表示感谢。宁王没有上次走神那么厉害,还是怔了怔,伸手去摸她的脸:“绿儿,你从前从未对我如此笑过……”   得寸不能进尺,对于这一点,碧玺丝毫不放松。宁王手还未碰到她,她转开头晃了两下,扶着额头说:“这郊外的风好大,我突然有些头晕。”   “绿儿,你没事吧?赶紧进账去,你现在这身子,吹不得风。”   碧玺摇摇头:“本来只是想在城里逛逛,却不想遇到了这样的事。我还是想回周刺史的府中,军营戾气重,我怕对孩子不好。”   抬出腹中的胎儿,宁王也没有办法,立刻派自己的近卫护送碧玺回城。而他自己因为明日动身回京,还有许多事情未曾交代,不得不留下。   碧玺暗舒一口气,一个人落得自在。不过,明日回京,又该如何避开宁王好呢?   第五章 人在做,天在看   天上一天,人间一年确是实话,不过神仙做事还是极有效率的。三道雷劈在碧玺身上,那个前世不知烧了多少高香得以避过天雷的小仙就飞升上了天。同时,劈下那三道天雷的度厄星君也立刻动身,准备前去面见玉帝请罪。   唆使度厄星君使坏的照智元君还没来得及看清碧霄天姑的惨样幸灾乐祸,只见度厄星君神色肃然匆匆离去,忙跟上去道:“度厄,你这是做什么?”   度厄星君变出云彩,回头淡扫了照智元君一眼:“元君放心,我自向玉帝请罪,不会提及元君的名讳。”   “你这是什么话,分明是我的主意,怎么能让你去揽罪?”照智元君连忙窜上了度厄星君的那朵行云,继续道,“回复玉帝的话我早就想好了,就说是我来找你正巧遇上你为小仙度劫,没注意碰到了手打偏了些。我们可不知道那路过的青鸟竟是碧霄天姑的元神所在,是吧。”   照智元君也是凡人修道成仙,不时还会有些凡人的举动,比如现在搂着度厄星君的肩膀非要他点头。度厄星君不习惯与人这样亲近,却也不得已算是默认,照智元君便放下心来跟他一起去见玉帝。   说实话,照智元君成仙也上千年,身上那些个凡人做派大多消磨了。方才真的是太过感动,没想到度厄星君如此讲义气,拿他当了兄弟,才会激动得情不自禁。   所谓星君,是天干位上受天地日月孕育而成的灵石所化,与普通的仙人有所不同,几乎是不用修炼便能增长灵力。星君和诸仙人之间几乎没有什么交集,直接听命于玉帝,一直默默掌管着人间命途。   照智元君会认识度厄星君,是因为他曾经真的因为度厄星君的手一抖被别人的天雷劈过。好在当时也不是当头劈下,准确地说遭了半道而已,算不上太大的伤。照智元君觉得度厄星君也不是故意,就拍拍衣服装作没事走开了,后来才被度厄星君发觉。   度厄星君上门道歉,照智元君跟他客气,最后便随口许下了个人情,照智元君也没放在心上。   前几天因为水德真君的事碧霄天姑几乎得罪了所有的男仙,他们几个上仙凑在一起合计,便想出这个办法来。照智元君去找度厄星君帮忙,他二话没说就答应了,却不想是准备自己承担。   思绪这么飘了一圈,玉帝的神霄殿已经到了。照智元君在小仙娥进去通报之后拉拉度厄星君的衣袖,小声对他说:“等会儿你除了请罪,别的什么都不要说,听我的。”   他是想,度厄星君极少和仙友打交道,而且看起来人挺实在,好像不太会说话。   度厄星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想说什么,但小仙娥过来引路,便跟着走了。   玉帝这会儿正在殿后的花园里休憩,仙子新鲜摘来的李子有婴儿拳头大小,看着就很水嫩饱满。玉帝捏了一颗在手里,看起来不像是发怒的样子。   照智元君一路不着痕迹地偷偷观察玉帝的表情,待到了玉帝跟前,立刻行礼请罪,先将所有错都揽在自己身上。   玉帝扫了眼他身后的度厄星君,将手上的李子放回玉盘里,道:“度厄,照智元君所说的可是实话?”   “小仙的确是因照智元君而错手将天雷劈向别处。”度厄星君一板一眼地回答。   照智元君听着这话觉得别扭,像是认同了他的话,不过似乎又在说事实。到底是有意无意,关系大着呢,看来这度厄星君,果然不会说谎。   “玉帝,度厄星君当值以来从未出过如此大错,今次若不是因为小仙突然到访扰了他,也不会有此差错。玉帝要怪罪,便是小仙一人之错。”照智元君忙抢过话茬。   玉帝看着他,轻轻哼了一声,眼光一片清明,正要说什么,一个小仙娥从殿前飞进来,告诉玉帝,外面有不少上仙求见。   照智元君心中大喜,仙友们还是够义气的。度厄星君的个性急了点,把请罪时间提前了,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得到风声赶来了。   玉帝听了皱眉,挥挥手对仙娥说:“平日不见人,这会儿都凑一块儿来了,倒不见得是什么大事。叫他们在殿外静一会儿,别拿急事来唬人。”   仙娥领命而去,照智元君落下的心又被吊了起来上,眉间有了愁色。   玉帝见他这脸上一起一落表情丰富的,到底是打人间来的仙人,好笑地说:“照智元君看样子与那些仙友早有所约,本座也不妨你,先下去吧。”   照智元君一阵惊喜,但看到身后的度厄星君,又犹豫起来。玉帝让他走,是要罚度厄星君?   “度厄是本座看着长大的,怎样的性子本座还会不清楚?倒是你们几个,此番闹了如此大动静,所幸没有造成不可挽回的结局,今后都收敛着点。碧霄天君的元神落在凡间也不是个办法,限你三天之内,亲自去凡间将她的元神迎回天上还她本体,事情的始末你自个儿向她说明。碧霄天君本就掌管上仙典惩,等她回来了,该领什么罪,就由她来决定吧。”   照智元君听到这里,差点没哭出来,心里是已经在流泪了。原本就想先在玉帝这里请罪,又有其他上仙求情,也就是个过失罪。若要是让碧霄天姑回来……   不等照智元君再说什么,玉帝大手一挥,直接让人领他出去,顺带也赶了外头等着的上仙们。照智元君想不出别的办法来,所幸玉帝随口一句三日,放在凡间却足有三年时间,不知是否足够碧霄天君消气。   相对照智元君这厢苦思冥想,度厄星君依旧是一片坦荡。玉帝也收起了方才对照智元君的一派轻松,正了神色问道:“碧霄天君的元神可安好?”   “不过打散了些许,并不算严重,按人间的时辰算,几个月便能恢复了。不过……”   度厄星君顿了顿,忽然朝玉帝行礼垂首道:“未料到那时旁边还有文曲星在,碧霄上仙的元神让他给引了去,未入到原定的肉身中。”   玉帝也很惊讶,待听度厄星君描述了碧霄天君现在所在肉身的情况之后,大大叹了口气,摇头道:“升仙的大劫,冥冥之中自有注定,也便随她去吧。能否顺利度过,就看她自身造化了。”   度厄星君沉默着,虽然多数仙人的劫难都有他来掌控,但偶尔也会有意外发生,自然恒常,他也非事事能够掌控,既然玉帝如是说了,他便放下心事,告退而去。   倒是玉帝,一个人在花园之中,似是若有所思,捧着的茶凉了,施了法术又热了,喝到嘴里却不是同个滋味,随手将茶水倒入了旁边的莲花池,重新从壶里倒。   “天上这茶,几百年都是一个味,难怪你不爱喝了。”   突然有个声音,像是就从耳边传来一样,玉帝一怔,这声音委实耳熟。   来不及多想,旁边的莲花池开始冒起了水泡,不多时,一团紫色的东西从池中冒了出来,像是一条飞龙一般在空中盘桓了几圈,映得天色都成了紫青色,才朝着玉帝冲了下来,落到他身前,幻化了个长发及地的紫袍男子。   “紫耀?”玉帝眨眨眼睛,语气带着些意外。   眼前这人可不一般,算起来和玉帝也带些亲缘,是上古神颛顼的后人,叫做颛顼奕,封紫耀神君。性子极为懒散,也不思修炼晋升,明明年岁和玉帝差不多,早该升做玄君,却还顶着神君的封号。   玉帝知道他常常躲到僻静的角落一睡就是几百年。没想到这次竟然躲到了神霄殿的莲花池中,他倒是会挑清静地。   紫耀伸了个懒腰,找了个位置坐下,伸手拿了颗李子,看着那红得几近深紫的表皮,又丢了回去,换了颗仙桃啃了两口,才开口说:“这一觉睡得够沉,一醒来就听见你在那忽悠小仙,啧啧,华炁,你这玉皇当得可真开心啊。”   玉帝笑了笑,跟着坐到他旁边:“也算不上忽悠,那几个上仙存心要教训碧霄,如此一来让他们心存愧疚不去掺乱她的仙劫,二来他日碧霄度劫归来,升为天尊,他们也不会有太多口舌。”   紫耀听玉帝这么说,伸去拿第二颗仙桃的手停在那里,又缩回来摸了摸下巴,好奇地看着玉帝说:“我还真不知道,做玉帝的需对仙友的仙劫这么用心啊。”   玉帝摇摇头,苦笑说:“哪里,都是王母的意思。这天上女上仙就她这一个,自然要小心对待。”   “上仙啊……”紫耀顿了顿,似乎脑海中闪过些影子,遂问道:“我这一觉睡了多久?”   “不久,四百年而已。”玉帝伸出四根手指,“巧的是,碧霄仙姑晋升为碧霄天君,也不过四百年光景,你大概没见过她。”   “四百年也不算久,想必天上这规矩应该没变吧?我记得两千多年前跟邪魔对战那次,咱们神族没了不少人。原本神之一族人就不多,当时定下的,上仙之中若有意者,也可换骨成神的。你怎么也不问问那些碧霄天君,愿不愿意成神,就替人家布了仙劫呢?”   “多此一举。她本是凡人,修炼成仙,自然是一心向道。”玉帝轻蔑地反驳说,心中微微泛起不安,却又很快压下。   紫耀晃着脑袋,把仙桃在手上丢来丢去:“凡人想要长生不老,便只有修仙者一条途径。可修仙毕竟辛苦,还要断绝七情六欲。不过做神就不一样了,不用修炼那么辛苦,天地万物皆可为己用,更无须断情绝欲,你说她为什么不选成神呢?还是说,你舍不得那一根神骨?”   玉帝神色终于有了变化,紫耀站起来哈哈大笑,很是痛快:“你要是舍不得,我帮你给这一根神骨好了。”说着朝外走去。   “你去哪?”玉帝倏得站起来。   紫耀回头看他,眨眨眼睛认真地说:“放心,神骨也不是说给就给的,先看看她有没有这个资格吧。”   玉帝听了急了,一闪冲到紫耀面前,拦着他道:“你别乱来,她现在在人世,用的凡人肉身,受不起你的神骨。”   紫耀看着玉帝半天,似乎是没见过他,带着点新奇,慢慢还有了笑意:“我不过开个玩笑而已,你还当真了?呵呵,我的确要去凡间,不过是为我自己。”   说到这里,紫耀收起笑容,稍稍正了神色,看着玉帝说:“我醒来是因为梦见了父神,他对我说了些话,只是我不记得了。我还梦到和邪魔的那一战,但战场上一个人都没有,总觉得怪怪的。睡了这许多年,第一次觉得心里不舒坦,只好醒来修炼,早日升了玄君,多点法力也好。”   “你可算是着道了。”玉帝又惊又喜,上古神族而今留下的也就是紫耀一个一直不思上进,如今连这个懒散小子都要求上进了,玉帝也算了却一桩心事。   “听说到下边就是个情劫而已,我自个儿下凡去。随便找个肉身,历他那个什么七情六欲的也就是了。跟你卖个人情,你别让司命星君替我编个乱七八糟的身世,跟看戏似的。我要自己悟,让他们别管我,我自己找个死人肉身用用就成,不用太麻烦。”   紫耀言辞恳切,玉帝也没有拒绝。就是拒绝了,紫耀这个性也会照自己想的去做。司命星君毕竟也只能掌管人间命途,神之一族不在其中。   跟几个天尊打了招呼,又派人去和几个星君知会了一声,玉帝亲自送紫耀到南天门下界。天边一道紫光闪过,眨眼就没了踪迹。   不知为什么,玉帝因为紫耀上进而放下的心,似乎又开始不安起来。事情,哪有那么简单呢?   这天上地下,最了解紫耀的也就是一起长大的玉帝了。他刚离了南天门,就奔去找照智元君,以答应替他在碧霄天君面前求情为条件,问到了碧玺的现况,顺便又去逗了逗那个因碧霄天君得福的小仙,摸了他不少东西,然后才兴致勃勃地往凡间飞去。   ***********   十月开始伟大的志愿者生活了~尽量保证每日更新,还请多多支持~有去世博游乐的亲可以来寻觅纱舞,世界在你眼前,我们在你身边哈~   第六章 巧遇   回京的旅途最终没有碧玺想象中的难熬。   因前一天策马狂奔还动了手脚,第二天便开始腰酸背痛。大夫一看说动了胎气,碧玺便在马车里横躺着,让阿依跟另外一个丫鬟小盼陪着伺候,宁王只能骑马在外边一路守着。   目光所及之处没有男人,让碧玺觉得轻松无比,沉下气来好好地修补她的元神,惜绿留下的烦心事也差不多忘得干净。   三天之后,到达荆州,终于结束了两天的露营,住上了驿馆。   在边关的时候碧玺就发觉了,天上千年不过须臾,人间这千年变化甚是巨大。到了荆州城里,街道上的繁华自不必说,还有不少新鲜事物是碧玺从未见过的,吃食也精致许多。   碧玺修养了两天,精神大好,听说晚上还有夜市,不免起了心。宁王晚上被地方官员请去吃饭,碧玺在驿馆兜了一圈,便自己做主带人上街去了。   虽说心里就跟乡巴佬进城似的,不过碧玺那一身的仙家气派在,从容不迫地走着,看什么都只淡淡扫一眼,偶尔见到新奇的便大方上前去仔细看,一边问着店家些有的没的,再加上周围紧盯着的四个侍卫,那架势倒像是个微服私访的高官达人。若是换上男装,指不定还有以为是皇帝。   月亮越升越高,街上的人也越来越多。正巧撞上了个初一的好日子,白天到城郊山上庙里烧香的人现在正好回来,原本也不过两辆马车并排宽的街道越来越拥挤。   碧玺不喜欢与人接触,拉着阿依隐到了街角,而几个侍卫却没那么容易。碧玺眼力极好,看准了间隙仗着身材轻盈闪了过去,一个侍卫急着去找她,不留神踩了边上人一脚。   被踩的是个锦衣玉带的少爷,不动的时候还算得上一表人才。可不过让人轻轻一碰,扭头看到是个男人,当即跳脚大叫起来。   侍卫本想道歉,少爷身后刷得冲上来一堆打手围住侍卫就破口大骂。   侍卫方才还绝理亏,可对方口气实在难听,一边另外的几个侍卫也听不下去,跟着围了过来。两边看样子是要对上了,周围的百姓也识趣地散开了些,留了空间给他们。   碧玺也跟着在一旁看热闹,感叹凡人果然与仙人不同。直来直去倒显得真,相比之下仙人就显得虚伪多了,其实骨子里也是这般小气,却偏生要装作不在意的清高,只在背后搞些小动作。   “娘……呃,夫人,您看……”阿依见对方来势汹汹,而他们几个侍卫凑在一起却隐忍不敢擅自动手,只能由着人欺负的样子,不免开口想要碧玺这个做主的人出来说句话。   “嗯?”碧玺没有会意,疑惑的表情十分真诚,根本没想到这些。   话说回来,男人果然易冲动,以为自己大丈夫,其实却连这种小事都要斤斤计较的小肚鸡肠,动不动就要干架,平白让人当笑话看。   碧玺正腹诽着,边上一个小孩趁乱跑出来,经过她的身边不轻不重地撞了那么一下,碧玺一时不察,往阿依身上斜了过去。   阿依可没碧玺淡定,立刻惊叫起来,双手扶着她,生怕碧玺有个什么闪失。   四个侍卫一见碧玺有状况,马上丢下那群人飞奔过来。三个人将碧玺护住,剩下一个顺手拎住了想跑的小孩,丢到碧玺面前。   “下手轻些,不过是个孩子,想来也不是故意的。”碧玺皱着眉头,看这孩子挺可怜的样子,开口劝诫侍卫。   “夫人,这孩子是个偷儿。”那个侍卫一面解释,一面伸手往小孩怀里一掏。碧玺刚还挂在腰上的荷包和玉如意此刻躺在了别人手里。   阿依帮碧玺接过东西,狠狠地瞪了小孩一眼。碧玺则看着那小孩,慈悲地想,小小年纪便出来做偷儿,也不知家中父母还是否健在。看着瘦骨嶙峋的样子,也不知能不能吃上饱饭。   更何况,鸡鸣狗盗之事虽非大奸大恶,但若是长此以往,不免损了阴德。看这孩子不像是短命之人,若今后好好积德,下辈子还能投个好胎。   有善事不做那就不是神仙了。碧玺略探下身子,想把抱头缩在地上的小孩拉起来。谁手刚碰到他的肩,那小孩害怕似的大叫起来,惊了碧玺,叫她下意识缩回了手。   旁边不知谁道:“这臭小子还敢造次,给我往死里打。”言罢,刚刚和侍卫对峙的那些人立刻围了过来要揍这小孩。   而他们那位少爷,掸掸衣袖拍拍衣襟又摸摸自己鬓角,确定自己此刻风度翩翩外形极佳之后,笑着往碧玺旁边凑。   他方才就注意这边这个女子了,荆州城里竟有这样美丽不可方物的女子,那清冷的眼神,配上嘴角偶尔挂上的一抹浅笑,勾得他心里痒痒的,恨不能抓过她的玉手挠个够。   虽说看发髻和衣衫应该是已经成亲的女子,但他佟家三少可不在意这些。又或者说,跟有夫之妇暗通款曲,尤其是在丈夫眼皮子底下和夫人偷、欢,更是让他倍觉兴奋。   “在下佟兆勤,给小娘子见礼了。”   上前微微一揖,这动作使了无数次,十分的纯熟潇洒。可一抬头,刚刚的丽影却不见了,只有一阵微香飘过。   佟兆勤回头,之间碧玺已经冲到了那孩子身边,竟是直接伸手去拉他到身后,一面对打手们喝道:“住手。”   “住手。”几乎同一时间,也有一个人在远处道,众人分神的转瞬间,那人已经到了跟前。   “谁许你们打他?”新鲜下凡的紫耀抢过了这孩子,转头问那些打手。语气说是愤怒,更有几分是好奇的询问,然而一身凛然贵气隐隐有着不容侵犯的威严。   “这臭小子想偷这位小娘子的玉佩。”佟兆勤见他一身简单的麻布衣衫,周身气度倒是不错,尤其刚刚鬼魅般地出现,想必是个武林高手,所以讲话还算客气。   “是这样吗?”紫耀转头问碧玺一行,却见四个侍卫甚至还有碧玺,都只盯着他,眼神呆滞,明显在发愣,像是见着了不该见着的东西。而阿依看到他们这样,也愣了。   碧玺刚刚看得清楚,这人过来的时候脚根本没有着地,不是什么轻功,而是一种仙人常见的移动法术。她怀疑是自己的幻觉,但是离近之后,她的元神能真切感受到仙气,但人却是个的的确确的凡人肉身。   他到底是谁,是天上派来寻她的,还是人间的道友?碧玺微微出神,所以呆了。   相比之下,四个侍卫发愣的原因更为惊悚。互相之间还互看了好几眼,最后才有个胆子大的人开口用颤抖的声音问道:“是……是慕大人?”   “什么慕大人?”紫耀反问一句,一下子对这个称呼没什么反应。   四个侍卫松了一口气,自我安慰道想是人有相似。再者,仔细看看,眼前这人的神情的确和慕岳大人不太一样。   只是这送下的气刚吸进去不够吐出来,便听到紫耀恍然大悟地说:“啊,你是指慕岳?不错,我就是慕岳。”   碧玺看到四个侍卫明显僵住了,也觉得慕岳这个名字十分耳熟。想了半天,猛然在记忆里发现,那个惜绿故意装作有暧昧的宁王心腹,不就是叫慕岳么。   于是,五个人又呆滞了。   紫耀觉得凡人真是有趣,眼神在碧玺身上溜了两圈,转头问小孩说:“你为什么要偷她的东西?”   有了紫耀撑腰,小孩不再缩着身子,抬头扬声,对紫耀的语气极不客气:“这还不都是为了你!你让我帮你找这个漂亮姐姐,但是你看看你这样人家怎么可能会理你?我只好假装偷她的东西,让她追过来,好给你见义勇为的机会啊。真是的,傻子果然是傻子,反倒让别人捡了便宜去。”   说着小孩瞥了眼一旁有些摸不着头脑的佟兆勤。   “是么,果真是个好主意。”紫耀听了只是呵呵一笑,不恼也不悔。   见紫耀说是要找碧玺,侍卫更加确定他就是那个慕岳,好奇地问:“慕大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昨晚王爷接到消息,说你两天前遇上马贼,不幸丧命。兄弟们还说着要剿了马贼替您报仇呢。”   “是我把他从死人堆里拖出来的。”小孩见侍卫对紫耀很是尊敬,完全不怕他们了,“我叫晓云,是他的救命恩人。”   跟慕岳相熟的侍卫激动地上前想叙旧,也算是经历过一场生死,感觉上是失而复得,话也多了起来。   而年纪大的侍卫看到碧玺眼睛一直粘在紫耀身上,想到自家王爷,不着痕迹地拉回年轻的侍卫,和紫耀,或者说是晓云随便聊了起来。   晓云是个极会看人眼色的孩子,从侍卫说的话里感觉到他们并不想让慕岳跟他们一起回去,想了想,突然提问:   “对了,你们以前就认识他,他原来就这么呆,跟白痴一样吗?还是我好不容易把他救回来,脑子却坏掉了。”   紫耀垂头看了晓云一眼,带着不满。敢说他紫耀神君脑子坏掉,这孩子可是天上地下第一人啊。   晓云毫不客气瞪回去,谁让他刚刚就承认了自己是慕岳,不然就说失忆好了。   “这话什么意思?”侍卫也早发觉有异,拉着晓云问道。   “你看看他这傻样就知道了,最开始的时候他连衣服都不会穿,跟他说话大多都是听不懂的,连猪狗牛羊都不认识,除了自己是慕岳之外别的什么都不知道。”   侍卫们面面相觑,有痛惜有同情有不忍。想他慕岳,十几岁就成了进士,称得上是惊才艳艳。后来弃笔从戎,跟在宁王身边十年了,功夫也小有成就,称得上是文武双全的人物。而如今……   紫耀在旁边从容笑着,好像晓云说的于他无关,看着挺像傻笑。其实,他只是看到侍卫们的表情,觉得有趣罢了。   至于晓云说的那些,本就是事实,也没什么可争辩的。他在天上一睡就是几百年,连天上的事情都有些搞不清楚,更不用说人间了。略有不适应,也是正常。   碧玺在旁看了半天,一开始她几乎怀疑是宁王胡乱吃醋让人把慕岳给杀了。不管如何,这慕岳身上大有问题,无论来意为何,都不能轻易放过。   “既然慕大人是王爷的人,如今又落到如此境地,怎能放手让他在外?带回去见过王爷让他宽心,再找大夫帮慕大人看看。就算真的有什么异常,也该好生对待。不然传了出去,王爷如此对待功臣,怕是不妥。”碧玺心里想,回去也好看看,这人到底什么来历。   侍卫听着觉得有理,于是两个保护碧玺,还有两个要去带紫耀。只是紫耀的手让晓云紧紧拽着不放,紫耀也跟着不动。碧玺回头看了眼,便道把那孩子一起带上。一群人浩浩荡荡回了驿馆。   而留在原地的佟兆勤,在被无视又听到他们的对话之后,同样呈现了呆滞的状态。   一炷香之后,他终于意识到,他方才大概也许可能调戏了宁王妃之后,惊呼一声,冲回家中准备细软准备要逃离南晏。   第七章 神仙说事   碧玺回去的时间并不算晚,但是宁王已经在驿馆等得心急如焚。   收到手下的消息说王妃带人出去了,就立刻心神不宁,借口离了宴席回到驿馆,却不知该不该去找她。   “爷,王妃回来了!”门房匆匆来报。   宁王算是安心,觉得自个儿在门厅等着也不像回事,正准备离开,眼角却扫到了个走进来的身影,心头一颤,以为自己眼花了。   “王爷,您看,是慕大人!”侍卫赶紧上前,把在街上遇到紫耀的经过讲了一遍。   宁王细着眼睛盯着紫耀看,就连那个什么恶少对碧玺有调戏之心也顾不上了,只觉得额头血管突突地胀。   宁王身边大多是武将,难得有慕岳这样一个曾是文人的,即使跟随他多年,依然白净清秀,这和他的那个皇帝皇兄挺像。在王府里,似乎女眷们都对着慕岳有好感,似乎惜绿也对他另眼相待,至少不会像对着他那样冷言冷语。   心中有不爽那是肯定的,不过一来慕岳对此无意,二来他宁王虽然爱惜绿爱得发疯,却不至于不讲理。慕岳这样的人才不可多得,既然在眼前晃着刺眼,就干脆让他去西贺边界替他做事。   当听说惜绿离府往西面去的时候,远在漠北的宁王第一个就想到了慕岳。急急调转大军往西而去,纵然知道会给皇帝留下把柄也无所谓,终是接回了惜绿。得知她已经怀有身孕,宁王当时真的恨不能去把慕岳给宰了。   然而那时候慕岳正在沙漠之中,宁王不知道他具体的位置。   恢复了理智的宁王,因碧玺的态度,也把慕岳给忘在脑后。当得到消息说慕岳一行在回来向他回报的途中被马贼袭击身亡之后,宁王着实还愧疚了一番。   而今,慕岳好好地站在他面前,衣衫虽然褴褛,人却很精神。听说他第一个想到的不是去找自己,而是惜绿。   宁王心里这刺,扎得很深。   “你就是宁王爷?”晓云从慕岳身后探出身子,打破了三人之间诡异的静谧。   既然那位美丽的姐姐是宁王妃,晓云不用猜便知道宁王这敌意从哪里来。偏这傻子还无动于衷,晓云咽咽口水,只能硬撑着勇气开口引过宁王的注意力。   “他是宁王。”紫耀把晓云从身后拎到身前,又对宁王说,“他是晓云,救了慕岳性命的人。”   宁王皱起眉头,紫耀木木地站着,见了他也不行礼,说话的语气也十分奇怪,终于察觉到了一丝不同。   “王爷,慕大人他……”侍卫凑近小声把晓云的话告诉宁王。   宁王眼中的敌意少了许多,看看那个黑黝黝脏兮兮精瘦机灵的孩子,再看看紫耀,缓了神色道:“慕岳,这一路辛苦你了。我先让人带你去沐浴更衣,可好?”   紫耀正要点头,晓云拉了拉他,给了他个眼神,紫耀又改口说:“这个不急,我和晓云今天都没有吃饭,先来点东西吃吧。”   这样的话叫紫耀说来那真是不亢不卑,却听得旁人同情心泛滥,想起过往慕岳之风采,又越发地痛惜。   宁王也不再多说,赶紧叫人带他和晓云下去吃饭。回首看到碧玺就立在身侧,心中最后一点烦闷一扫而空。   但偏偏这个时候碧玺看着离去的慕岳,若有所思地问他:“那慕岳,原本不是这样的吧?”   慕岳的死而复生让碧玺生了疑窦。自己不也是如此借了凡人的身躯来调息元神么,莫非他……   “他原本,自然不是这样的。”宁王想起从前,很是感叹了一番。却见碧玺仍在思考,知是同情,且又不能跟个傻子计较,着实难受。   一会儿便让军医去替他看看,到底什么伤了脑子。宁王心里想着,一面护着碧玺回去房间。又是温柔缱绻了一番,忍得碧玺鸡皮一层又一层,才不舍地离开。   碧玺倒开始怀念露营的日子了,女眷只一个帐子,阿依小盼都在身边,宁王也不会那么难缠。   正想着,阿依敲门进来,端了碗安胎药给她。这是大夫吩咐每日要喝的,行军总是辛苦。碧玺拿来闻者就不想喝,便命阿依去取些蜜饯来去味。   碧玺看着剩下的蜜饯,想了想,招过阿依说:“你去包些蜜饯果脯拿去给那个叫晓云的孩子,小小年纪怪不容易的。你看看他们现在如何,可有什么需要,回来告诉我。”   “是。”阿依没有多想,立刻回去包了蜜饯找人打听慕岳和晓云的所在。   ****   话说当时,紫耀落入凡间之前可是下足了功夫,要挑个自己看得顺眼的肉身,又不能死了太久,最重要的是,要和碧玺有那么点儿的关系。   可怜他堂堂神君,好不容易寻到了慕岳这具“良尸”,却不得不跟着晓云过了两天苦日子,只道是人间艰苦。   今天倒好,认了碧玺认了宁王,有了处身之所。侍卫们不忍他如此落魄,特意嘱咐厨房烧了不少好菜。紫耀从前不曾贪恋口腹之欲,但现在也不由感叹人间美味果真要比天上清淡好上千百倍。   在众人诧异的眼中,紫耀和晓云两个人将一整桌饭菜风卷残云一扫而空,脸上还留有意犹未尽之色。然后稍作休整,厨房烧好了几大桶热水,紫耀又舒舒服服泡进热水里洗澡。   原先只道神霄殿后的莲花池的天水沁凉入骨最是舒服,不料水煮沸之后泡起来也别有风味。紫耀洗去两大桶污水,最后懒懒泡在热气腾腾的水中,倚着木桶边上晕晕欲睡,适然不想动弹。   早知人间日子如此舒坦,便早八百年下来历劫了。玉帝还总爱动不动将人打下凡间,到底是罚是赏呢?   若宁王没有来,大概紫耀便真就这样想着睡过去了。当然,恐怕他一觉醒来又得另寻个肉身。   宁王脚步轻巧,内息深厚,只是再怎么小心也瞒不过紫耀的耳目。虽然依旧微闭着眼,倒是打起了几分精神。   先在窗口见到了似睡非睡的紫耀,宁王到了门前,象征性地敲了门,便推门入内。   紫耀见他走近,半开了眼睛看他。只是宁王不说话,绕着他的木桶走了一圈,眼神放在他身上,却又很飘忽。紫耀见他无事,又闭了眼睛。   “听说你是从山上摔下来,跌坏了脑子?”宁王在紫耀对面立定,眼睛就看着他赤、裸的身体,毫不避嫌。   紫耀依旧悠然淡定,身子不是他的,宁王爱看便看着,含糊应了一声。   “我已让人去请军医,一会儿便到,让他替你看看。你这样的头脑,可惜了。”   紫耀抬起手,把落在前面在水中挠得他有些痒的头发都拨到脑后用背抵住,继续泡他的澡。   宁王见到了他胸前的伤口,左肋一刀,心口上还有一刀,都是极深的伤口,算是愈合了,现在看着依旧是触目惊心。   宁王常年在军中,这样的伤口见多了,能活下来简直是个奇迹,也至少卧床两三月。看紫耀一直生龙活虎的样子,宁王心有疑虑,突然出手,抓住了紫耀的手,探测他的内息。   微弱的几乎不存在的内力和强劲的比之宁王都有过之无不及的脉象,宁王惊讶地看着紫耀,脸上神色变幻着。   紫耀要收回手,宁王抓着不放,无奈紫耀站起了身,和宁王对视,忽而眯眼一笑:“你觉得我是妖怪?”   宁王当时头脑着实有些混乱,竟连走近的阿依都未察觉。阿依从窗口望进来,只看到宁王抓着浑身赤裸一丝不挂的紫耀,而紫耀朝他妩媚一笑,着实像个妖孽。   生生把那尖叫压在喉咙底,阿依匆忙回去,一面整理着内心的波澜。难怪那些侍卫对紫耀的态度如此奇怪,难怪宁王见到紫耀场面如此诡异,原来个中内情竟是如此。   阿依看看手上的蜜饯,莫非王妃也早有所知,特意指派她来查探?阿依赶紧回去把所见所闻都告诉了碧玺。   碧玺倒是真的像个怨妇般皱紧了眉头,躺在床上难以入睡。   再回到当时,紫耀不怕冷地等宁王恢复了平静,才悠然开口:“我的确不是人,也不是慕岳。”   宁王颤了颤,放开了紫耀的手。   紫耀活动了下手腕,掀起旁边的衣物随意罩在身上,伸手一挥就拉开了门。示意宁王跟过来,然后站在庭中对着西边的天空一指,口中念念有词,像是什么咒语。   宁王好奇地看着那边的天,似乎没有任何变化。   紫耀笑道:“自然不是所有人都能见到。你抓着我的手,便能看到了。”   宁王将信将疑地把手搭上,只觉眼前一亮。适应了很久,才一点点看清,那盘旋了大半个天空的金光闪耀的,竟是一只传说中的凤凰。   宁王大惊,缩回手,面前立刻一片漆黑。再抓紧紫耀的手臂,天边绚烂依旧。那凤凰忽的向天上飞去,颀长柔软的尾羽随着飞行的动作而摆动,不断变幻着光彩。   “我不是为你而来。”紫耀看着宁王,眼神中已没有其他,只有凤凰的影子。   早先神族定下规矩,不可在凡人面前显露神迹的时候,紫耀还很不解,现在看来倒是正确。就连宁王这样的人,都会看傻了眼,更何况一般人。   绚丽得让天地为之失色,看着就令人痴迷。只是凡人总是贪心不足,总想要握在手心。而偏偏凡人的心太小,手心更小,结果多半是烫伤了手,灼伤了眼,迷失了心。   紫耀心中冷笑,其实要他来看,根本无需对凡人那么仁慈。总得要受点教训,才能知天高地厚。他拨开宁王的手,站到宁王对面,在他眼中看到自己的影子,这才满意了,道:“我是为了宁王妃而来。”   第八章 手心天下   宁王的瞳孔瞬时收紧,盯着紫耀毫不掩饰自身的敌意。   凤凰,神仙,惜绿……早知他的绿儿非同一般,但就算是她天生凤命,他也绝不会放手。   “我既然告诉了你一切,你也该知道我的选择。”   紫耀一掌拍在宁王肩膀,宁王顿时面前又是一片光明,只是这时凤凰已然离去,只有尾羽扫过天际留下的光影,如此令人留恋。   “这一切就要看你怎么做了。”   宁王心中激荡起来,惜绿目前还是宁王妃。若她果真是凤命,那么自己……   再回神,紫耀已经进屋了,安静的院中只剩下他一个人。宁王静默着站了一会儿,终于下了某种决定,朝紫耀的屋子长身一拜,然后利落转身,走出了偏院。   有些事情早已在心中埋下种子,深深扎根,只不过一直没有破土而出的机会。一旦见到了光亮,便开始疯狂地生长。   宁王依旧是宁王,是那个战无不胜的铁血军神,是部下眼中的绝对,百姓心中的英雄。只是从这一天起,有什么东西,已经从本质不一样了。是转变,还是历史,等待的不过是个结果。   紫耀在屋里伸了个大大懒腰,心情愉快,觉得人间果然十分有趣。   下来度劫,他要守的规矩挺多,而凡人的理解与想象能力,实在要超过天上那些被玉帝管理地服服帖帖的神仙许多。   他不能使用神力,所以单是放了点气息让放在西边的座骑浴火凤凰感觉到,在神界与人界之间徘徊了一会儿。他也从没说清自己的目的和碧霄天君的身份,不过几句模棱两可的话,便让宁王自己想出了原因。   听那个无所不知的照智元君说,凡间凤凰就是皇后了。现如今宁王已然相信碧霄天君那个肉身是皇后命,等哪天回到京城,再找到人间皇帝这么演上一回。   不知,可还有别人对此有兴趣?看戏么,人自然是越多越好。   而且紫耀也很想看看,那位着实剽悍的碧霄天君,到时候会如何反应。   “傻子,你还在么?开门开门,我是晓云。”   紫耀正想着些有的没的,门板被外面的晓云敲得直响。紫耀正要去开门,便听见“吱嘎”一声,右边那扇门被晓云整个卸了下来。   晓云看了那倒地的门一会儿,便完全没了做错事的想法,嘴里还道:“没想到这驿馆的门这么不经用,还不如我们那土地庙的两扇破门,至少到现在还没坏。”   紫耀笑着捏捏晓云的手臂,虽然瘦,却也能摸出几分肌肉来,硬鼓鼓的,让紫耀想起座骑凤凰的羽腱。   “别摸了别摸了,痒死我了!”晓云从紫耀手中逃出来,气得大叫,“你这傻子,我那么担心你,你倒是一脸无所谓地坐在这里欺负我,算我白担心了!”   “担心?为什么要担心?”紫耀还想伸手过去,被晓云躲开了。   “你说呢?宁王爷把这里的下人都支开独自来见你,那能有什么好事?你又是个傻子,万一得罪了宁王……”   “放心,他现在不敢得罪我。”紫耀淡淡地说。   晓云愣了一下,把这句话放进脑子里拆了又组组了又拆,确定没有听错,才不确定地问:“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紫耀趁机抓着他的手臂乱捏:“宁王不敢也不会对我们怎么样的,放心吧,我答应要替你找个好的靠山,你只管安心就是。”   晓云眨眨眼睛,看了紫耀半天,决定离开:“我以为你只是傻,现在都疯了。你今天遇到事情太多,赶紧睡觉吧,别睁眼说梦话了。”   睡觉是紫耀最喜爱的活动之一,只是现在他难得兴致颇高,一点没有睡意,追问道:“我现在不想睡。对了,你可知宁王妃的院子在哪里?我有话要对她说。”   晓云转过头,十分无力地看着他。紫耀浑然不觉自己有何不妥之处,泰然对视,目光正义凛然得让晓云觉得是自己心思不正。   “你想说什么?”   “不是我想说什么,而是她现在肯定想问我什么。”紫耀十分自信地说。   晓云再次后悔,当时不该见到死人起意,想去摸点钱财,结果救回这样一个人。   “王妃想问你话肯定会找人来问你。现在已经是大半夜了,王妃早就休息了,你要是敢踏出这个房间,我……我就……”   晓云恶狠狠想要威胁他,左右看看,一眼见到了落在地上的半扇门,于是上前一蹦,重重踩了上去,门板立刻断裂。他又跳了两下,终于断成了两段。   “看到没有,这就是你的下场!不许出去,绝对不许出去!”   紫耀看看晓云,又看看地上的门板,勉为其难地点点头。   晓云大舒一口气,这才放心而去,回到自己的房间,同样一整夜没敢合眼。   ***   袁峰最近觉得,自己看人的眼力,越发的不准了。   身为宁王的副将,跟着宁王近二十年,早就对宁王无所不知了。然而最近他才发现,自己或许什么都不知道。   先说宁王妃吧,原来他也只远远见过一眼,无太大印象。只是听说宁王为了她将皇位拱手让人,而这宁王妃却似还对他家王爷瞧不上眼,成亲从未笑脸相待。前些日子更是一声不吭跑到了西贺去,害得宁王未经圣意便带兵西下,落了把柄。   虽然都知道宁王爱这王妃爱得死去活来,但不光是他,宁王手下不少人暗地里都不喜欢宁王妃。他的眼里,宁王妃不过是个工于心计不知好歹只会连累王爷的狐狸精。   不过最近和宁王妃一同回京,见识了那闻名天下的美貌,也同样见识了所谓的皇家风范。虽是如传言般的清冷无话,却并非冷漠,相反还有一股包容之气,似是温柔似是解意。   袁峰不得不感叹,他所见过的那些女人,和王妃一比,都差远了。怪不王爷爱她至此。   对了,还有慕岳。   慕岳,他就要熟悉多了,是他的好兄弟,虽然年纪轻轻,看上去也不过是个文弱书生,脑袋却一点不似读书人的迂腐,做事非常灵活。   只是他也栽在了宁王妃的手上。原来也有传言,说慕岳和王妃有些什么,只是一没证据,二来宁王严令禁言,也就渐渐淡了。   慕岳去外面有段日子了。袁峰好久不见他,却先听到他的噩耗,又见到他真人,得知他伤了脑子,唏嘘不已。   而他就在他绞尽脑汁想要帮慕岳寻个出路的时候,却发现了件了不得的事,这慕岳,似是对王妃不一般。或者说伤了脑子的慕岳,不懂得隐藏了,对王妃的关注,也未免太明显了些。   谁不知他家王爷领军带兵是有容人之量,却在王妃一事上分外小心。袁峰提心吊胆,生怕宁王察觉什么对慕岳不客气。   但是,这世道真的已经变了。或者说,他年纪大了,赶不上这些变化了。   行军路上休憩时,原本跟在队伍后头被人带着骑马的慕岳,竟然径直跑到王妃的马车座前要见王妃。王妃大大方方地答应了,下了车跟他两个人一块儿走到快瞧不见人影的地方在交头私语。   宁王原本一停下就回马去找王妃的,可他亲眼看着慕岳和王妃两个人走远,竟没有多说一句话。眼中似乎有什么闪了闪,竟转开视线,又回到了前头。   目睹了这一切的袁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呆愣在那里直到宁王又到了他面前,笑问他:“怎么不下马歇歇?”   袁峰这才有所回应,忙不迭地下马,还差点摔在地上。   “小心!”宁王扶了他一把,似乎心情不错,“在想什么?”   袁峰尴尬地不知如何回答。   宁王也不期待答案,自个往边上找地一坐,让马在一旁吃草,目光一直都飘忽在慕岳和王妃远处的身影上。   袁峰小心翼翼地在他身边坐下,尽量保持沉默。   宁王摘了水囊喝了大口水,忽然开口:“袁峰,以你的本事,封将拜帅也非难事,跟着我却只能做个副将,你可甘心?”   “王爷?!我……”袁峰一时紧张,无数话绕在心口,却就是说不出来。抬头看到宁王,发现他只是安静地看着自己,并无怪罪或是别的情绪,像是单纯的疑问。   袁峰平静了心情,认真想了想,才道:“王爷,说实话,封将拜帅,的确也想过。只是不能跟着王爷,才更让人不甘。跟在王爷身边,替王爷做事,学王爷做事,比自己当将军要好得多。若是哪天能得王爷十之一二,再小试身手,也不至于丢了王爷的脸。”   宁王听了大笑:“袁峰,你这肺腑之言也说进我心里了。好,我便等着那一天,只要你能证明自己,我便封你为帅。”   袁峰一股热血还没冷下去,虽然觉得宁王用词有些奇怪,倒也没多想,满心的跃跃欲试,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宁王转过头,视线对去,正是远处碧玺和紫耀小小的身影。而他的目光,似乎在更远处。   第九章 有恩报恩   且说紫耀一派气定神闲悠然来请碧玺相谈,全然不顾男女避嫌,更似不把宁王放在眼里。阿依想起昨晚所见,忙暗中扯着碧玺道:“娘娘,这慕岳装疯卖傻勾引王爷,不是什么好货色。他这般前来,怕是来示威的。您是正王妃,不能失了威严,大可不必理会他。”   碧玺看阿依紧张的样子觉得好笑,指了指车前:“你怕什么,没看到王爷的脸色?”   阿依转头往窗外望了望,几乎正对上宁王的眼睛,来不及多想便下意识地收了回来,脸色微红。   “王爷知道却未阻拦,他来,恐怕是王爷的意思。”   碧玺一面说着,一面叫阿依扶她下车,目光一直落在紫耀身上,从头到脚地打量着,仿佛想就此看出他的真身来。   “你好,王妃是么,我们到那边去说话吧。”紫耀扫了眼目光灼灼的阿依和一旁难免好奇的车夫,十分客气地说道。   然而在别人听来,这语气却是张狂得很。碧玺叹了口气,他竟是连借口都懒得编造,好在此时宁王不在。碧玺对他白目摸样表示无奈,也只好淡然点了头,泰然自若地下车,跟着紫耀往一边走去。   阿依在后面瞧着碧玺的背影,心中十分崇拜,自家王妃果然是大家风范,泰山崩于面前也能安之若素。自己道行尚浅,还需多多修炼。   虽然走远了,但时不时往这边撇来的眼神依然不少,包含各种复杂情绪。不过碧玺和紫耀两人都是超然世外的人,更何况就算在天上,也都常常是众仙瞩目的焦点,所以一点不显尴尬,两人只管自己走着,各有思量。   待到离开了大多数人的耳目,紫耀方才止步,转身突然看着碧玺,微微一笑,简单作揖道:“小仙拜见上仙。”   “仙友是?”碧玺退身还礼。   “小仙名叫银朱,原是祁连山上的一只红狼,修炼千年有幸可飞升成仙。几日前正是小仙天劫之日,却只闻雷声不见天雷。待飞升之后,才从仙友处得知是上仙替小仙挡去此劫,因而特请下凡,前来报恩。”   碧玺略抬了眼看他,果然是仙家风范,面上表情看不出真伪。   替人挡了天劫,碧玺早知天上必会有个结果,却不曾想到会是如此。叫只刚成仙的小红狼过来,一不能替她修补元神,二不能助她回归九天,要来何用?   “那三道天雷,确确实实是我替你受了,只是此事非因你而起,不该由你来担。你只管回天上去,将此事禀告玉帝,由他发落。”碧玺略有些不满,虽是冲着天上的,但难免叫这红狼小仙吃了几口炮灰。   紫耀看碧玺一副冷冷淡淡公事公办的样子,便知这个说法行不通。好在来之前,找了些小仙了解情况,早知可能如此。所以,非但没有失望,反而更加起了兴致。   “上仙,其实……”紫耀显出犹疑的样子,成功引起碧玺侧目,然后道,“由于上仙替小仙挡了这天劫,上生星君道小仙这神仙不甚够格,须下界来重新度劫。小仙原先一直住在山上,未曾入过人间,不知人间之事。听闻上仙曾是凡人,因而还望上仙多多照应。”   碧玺自然不知紫耀是随口捏造,那上生星君掌管的是修仙者度劫之后仙阶一事,是南斗六星君中最最正直冷面之人,紫耀向来爱逗他。   听了这话碧玺第一反应便是,原来自己那一次真真把天上的男仙都给得罪了,竟连上生星君都出面来。原本碧玺替银朱挡天劫,是银朱欠她的债,可按照上生星君如此说法,倒是她碧玺害得银朱不能成仙,须得重新历劫了。好吧,要追溯到头,事情也确实因碧玺而起。   思虑了番,最怕欠人情又最乐于帮助小仙的碧霄天君只得认命道:“你的事我确有几分责任,何况以后大家同列仙班,照应也是应该的。你且告诉我,你下凡来要历何劫?”   “七情六伤须都尝遍,劫后余生,有所感有所悟有所得有所失,方能六根清净,入无我境界。”   紫耀正色道,这确确实实是他要历的劫。   听他此言,就连淡定如碧玺也不由惊讶,怀疑这上生星君是否被别人给附了魂魄,怎么会让这只小红狼来人间历如此劫难。这要是真去度劫,不知要费上多少年的功夫,若真能顺利度劫,抛开修为不说,这小红狼都能够上上仙的资格了吧。   “小仙也不知何为七情六伤,但见上仙眉头紧锁,莫非这劫极为棘手,连上仙都为难?”紫耀故作无知,实则这个问题也已经困扰他上千年了。   碧玺摇摇头,看他无辜摸样,心中叹道:上生星君若是想把她拖在人间,这法子倒是用对了。银朱这劫,她不得不帮。三个月之后,元神恢复,她自回天上换回自己肉身,再下凡来助银朱。   至于那些小肚鸡肠的男仙,暂且先让他们得意几日。待她休假期满,第一个便要处理这桩乌龙事。她定会从头开始仔仔细细写好这份仙诏拿去给玉帝过目,是非公道自有定夺。   “你既已经选了这具凡人的肉身,便且随他过几日凡人的生活。这七情六伤,也非说有就有,须日久天长,一点点去感悟。我只能在旁推波助澜,却不可帮你去悟,你要多多上心。”   不过是些空话,紫耀听得迷迷糊糊,也只点头称是。   碧玺见他如此,心中不由一动。想起过往点滴,轻叹了声,好心提点:“其实你大可不必真身前来,抽出一缕魂魄转世为人,历这七情六伤之劫,然后重回天庭将其封印,也不过是人间梦一场,不至劳心伤神。”   “可若是如此,度劫之后尽数忘怀,何来感悟?上仙道是劳心伤神,可小仙却以为是应该。”   事实上,许多仙人度劫都用此招,修为到了度劫也不过是个过场。可恨的是他们神族却不同,非要真身来度,不能度心便得不得度劫后的力量。所以他紫耀才迟迟不能升阶,其中也有几分是不愿。听说当年玉帝那一场情劫,叫他元气大伤,还让王母还吃了几百年干醋。   听他这么说,碧玺摇摇头,心道这红狼倒是个实在人。也不打算再劝说。忽而想到昨晚阿依报她的事情,瞅了眼似对人情世故完全不通的紫耀,眼角瞥见目光灼灼盯着自己的宁王,心中有了计较。   “说起来,你选的这个肉身倒是不错,以一介书生之身,跟在宁王身边数十年,如今文武双全,也是多亏了宁王的栽培。他与宁王情谊深厚,其中深意,你若多多体会,便能知道何为人间之情。”   “多谢上仙指引。日后小仙若有不明之处,还望上仙不嫌小仙愚钝。”   碧玺又客套了一番,说了些激励人的话,见时辰不早,便慢慢走回军队,再次启程。   这一番谈话,双方都比较满意。碧玺虽然觉得不甘,但若能让银朱帮她挡一挡宁王,那是最好不过。   而紫耀,目的已经达成,这碧霄天姑果然是传闻不如一见。来之前那个叫照智元君的小神仙告诉他,若直接跑去找她说要报恩,八成不会被理睬。但若示弱去求帮助,再暗示是由   她造成的局面,碧霄天姑定然会不辞辛劳助他。   有趣,实在有趣。紫耀翻身上马,觉得这一次醒来时机选得真是绝妙,能撞上这样的好事。   “仙……先生?”   紫耀信马由缰落在行军队伍的最后面,眼睛半眯着像是要入定,突然听到宁王在旁边叫他,睁眼一看,宁王望着他的那双眼睛十分的炽热。   “天机不可泄露,能说的我都已经告诉了你,须知一介凡人若是通晓天机,是要折寿的。”紫耀闭上眼睛,高深莫测地说。   宁王心中虽然急切,不过也是沉得住气的人。紫耀越是这样不肯说,他心中的猜测便越发的确实。   正要策马往前,紫耀在马上的身子抖了抖,突然往这边掉下来。宁王连忙探身去拉,背上三支连弩堪堪从他背上擦过,饶是宁王都不免出了身冷汗。   不过宁王反应极快,抬头发现天上箭雨漫天,立即指挥手下列阵举盾,另派近卫高手去路边击杀刺客。而他自己,一手把紫耀拽起护在自己身后,急速奔驰到马车旁边询问碧玺的情况。话说回来,甚至连阿依都不是第一次遇上偷袭了,大家都显得十分平和,倒显得宁王一个人分外的紧张。   过了一会儿,箭雨没了,前去击杀的近卫回报,说是斩杀了六名暗中埋伏的刺客,另有一人重伤,一人逃亡。   宁王不愿在碧玺面前谈论这些,留了近卫保护马车,便跟着他们一道去查看那些刺客的尸首。   所幸军医对此情形十分熟悉,战斗尚未结束就已经挑着在帮人治伤了。这刺客用的连弩十分劲道,马车都戳出不少窟窿,被射到的人大多穿透了筋骨,医治起来颇费时间。   紫耀和碧玺两个神仙,见这满地受苦的凡人,自然不能袖手旁观。两人挽起袖子替人敷药扎绷带,阿依忽然慌张跑来道,晓云不见了。   晓云原本该是与紫耀同骑的,只是换了内芯的紫耀慕岳自己骑马都睡得磕磕碰碰要人带着,不可能顾着他,故而坐到了后头运粮草的车上。方才一阵骚乱,也没人记得他,这会儿想起来,才发觉他竟失踪了。   碧玺与紫耀对视一眼,两人分外地默契,也分外地淡定。这会儿宁王不在,随意指使他的部下似乎不妥。   “我去。”紫耀先起了身,却是一派悠闲之姿,看不出半点着急。   碧玺也跟着起来,沉吟了一会儿,道:“还是我去吧。你……你此时的身份,不可擅用仙法。”   紫耀一挑眉:“上仙有伤在身,还是我去。”   两个人淡定地推来让去了半天,结果晓云自个儿跑回来了。脸上虽还留有惊慌的神色,不过一看到紫耀不紧不慢的样子,立刻变了神色怒道:“傻子,你的救命恩人我差点被人劫持,你竟然一点不关心,太没有良心了!”   紫耀转头看他,露齿一笑:“你这不回来了么。”   晓云跺跺脚,被紫耀的平静气得没话说。但转头看到碧玺的神情更加沉静,想渲染下方才情况之危急都不太合适了。   “你说,方才有人劫持你?”   终于有人关心他的状况,虽然回头瞧见是宁王,晓云还是立即迫不及待地回答:“是,就是劫持。我躲在粮草堆里,本来没人看见。但突然有个人出现,趁着你们都在应付刺客的时候捂住我的嘴扛着就走。我挣扎了半天,后来用了傻子……慕大人给我的钉子戳了他一下,他就倒地,我立马就跑回来了。”   “有没有看清那人的长相,他为何要劫持你?”宁王想不通,若是冲他而来,怎么也不该劫持晓云。   晓云摇摇头,在众人的毫无期待中,从怀里掏出了一样东西:“不过他敢劫持我,我当然不会便宜了他。他看起来想是个领头的,我跑回来的时候就顺手从他兜里掏了这个。”   小小的一块乌木做成的令牌,上头的麒麟珍兽栩栩如生,繁复的古篆在四个角上写着:   “福泽承天”。   第十章 流言与真相   宁王一见那乌木佩,目光一动,立即就知道他们的身份。   这乌木佩是宫廷秘卫的名牌,是在御林军和大内侍卫之后最为贴身保护皇室的人。皇上,太后,皇后或是太子,都有这个资格得到乌木秘卫。   而他,曾经可以有,却为了惜绿放弃了。   果然是皇宫里的人。太后不理朝政多年,皇后至今未立,太子自然也还没有。除了皇帝,还会有谁?   只是,他的目标不是自己不是惜绿竟是晓云。这里,唯一与晓云有牵连的,只有慕岳一个人而已。   莫非,慕岳现在的身份,皇帝也知道了?!   宁王看向紫耀,但后者对这乌木佩视而不见,正一本正经地对晓云说:“是我给你的钉子救了你,所以我也算救了你一命,我和你之间的恩情就两清了,以后互不相欠。”   原来这凤凰也猜到了他所想,这样做,便是撇清了自己和晓云之间的关系,不至于再发生这样的事。   宁王稍稍放心了些,看来他还是向着自己这边的。皇宫里能人异士也有不少,许是他们发现了凤凰的存在。   想到这里,宁王上前一步,把不情愿地瞪着紫耀的晓云拉到自己身边,大声宣布:“危机时刻也能镇定不乱,有勇有谋,不错。既然慕岳不要你了,从今天起,本王便收你做义子,以后你就跟在本王身边。”   向来伶俐的晓云听见这话也不由傻了半天。偷瞄了眼紫耀,招牌笑容淡定从容人畜无害,一点点讶异或者不舍都没有。晓云心里不甘,转头立即朝宁王行礼道:“晓云拜见义父。”   “日后不必如此多礼。佘飞,以后你就跟着晓云,做他的贴身护卫。”   “是,王爷。”   解决完此事,宁王随即望向紫耀,似是询问如此结果是否满意。紫耀一早开始耷了脑袋,半眯着眼睛,倦倦打了个哈欠。   “方才救人,好累。王爷,我瞧王妃那马车宽敞舒适,不知可否借我一睡?”   好不容易从方才的震惊中恢复平静的宁王亲卫们,瞬时又被紫耀这一句话给吓到元神出窍。莫说睡王妃的马车,就连王妃用过的物件,宁王也从不让别的男人触碰。   但是,宁王的脸色只是白了白了,挣扎了一番,便畅然道:“是本王记性不好,忘了你有伤在身。然刺客身份尚未明确,此地不宜久留,应速速离去才是。惜绿,你……与我共乘一骑可好?”   碧玺断然不肯答应,瞥了眼紫耀道:“此时赶路要紧,共乘反而减了马的脚程。不如自驭一骑。”   “不行。惜绿,你现在有孕在身,还是小心为上。”宁王一口拒绝,颇带为难地看了看紫耀,目光又转到碧玺身上。   最终,碧玺和紫耀都坐上了马车,阿依只好坐到了车辕上,对着紫耀生闷气。   侍卫佘飞抱着晓云护在马车旁边,阿依看到晓云兴高采烈的样子,忍不住小声道:“哼,小人得志,鸡犬升天。”   晓云向来耳聪目明,以前听见这样的话还当做没听见,这会儿正是翻身的时候,当即跟阿依对上:“你说谁是小人?”   “还不是某只狐狸精,明明是个男人,却笑得那么妖魅,迷惑我家王爷。”   因见过慕岳和宁王之间“坦诚相对,含情脉脉”,阿依认定慕岳和宁王之间有奸、情。而这,大概是解释宁王这一连串怪异行为之间最好的答案了。   宁王妃被冒犯而宁王竟不恼怒,还收了他带来的野孩子做义子,更为了他出现左右为难的神色,这哪还是平日里众人所熟悉的宁王,分明就是被狐狸精迷了心智。   那王妃呢,宁王对王妃,到底是怎样的情感?难道说宁王一直以来对宁王妃的痴情,都是装出来的,是为了保护那慕岳?   脑中闪过这个念头,阿依一个激灵,愤然不平地看着车里的紫耀,让几近睡着的紫耀都打了个寒战。这人间的怨气,却也不可小视。   “狐狸精!”   晓云却不管这些。傻子是他捡回来的,是他救的命,要骂,自然也只有他可以。马上的他立即回给阿依说:“慕岳才不是狐狸精,我看你自己倒像是只长花毛的狐狸精。”   本来这样的话,要对方听到了才能体现效果。可一个在车上一个在马上,都是在急速的飞驰中,竟被风声吹去了大半音色。阿依只听到断断续续的声音,遂问道:“你说什么?”   晓云暗一提气,用自己平生最响的声音吼道:“慕岳不是狐狸精!”   那一声吼,方圆三舍都听得一清二楚。要说这“狐狸精”三字可是个妙词,无论男女,一旦扯上关系,都与奸、情分不开。那些原本疑惑不解的人,也顿时真相了。   碧玺在马车中闭目养神,嘴角不经意带出了一丝微笑。甚好甚好,如此传言,理应愈演愈烈,亦真亦假,到最后连宁王自己都分不出。   而当事人紫耀却在一旁惊道:“上仙身边这小丫头可真不简单,竟能瞧出我是狐狸。我红狼一族体型偏小,也常有人认作是红狐……”   “你实在是多虑了,阿依并不是那个意思。”碧玺轻咳了一声,收起了笑意,故作正色转开话题道:“话说晓云的救命之恩,你如此就算报完了?”   恩情一事,在人间看来可大可小。多少凡人盼着一世只受恩惠,却往往忘恩负义,不知偿还。殊不知这恩情,这辈子不报完,拖到了下辈子,便是要十倍地奉还。因此仙界的人,对于恩情一事,向来看得很重。   “晓云不过是捡回了慕岳的身体,他救不了慕岳,我也不需他救。他不过是帮我寻到了上仙你,这样的恩情,自然是够的。”   碧玺抬眼看了紫耀良久,平静的不带半点涟漪的脸上写满了凉薄。晓云那孩子,虽说年纪小小,却是饱经世故,时刻与人保持距离。难得见晓云对“慕岳”如此上心,两人在一起的时候也十分亲密,却不想他如此绝情。   也难怪,这头小红狼自称一直住在山上,独自修炼,未曾涉足仙界倒已然染了仙界的习俗。碧玺低下头,倒是自己,入了人世不过几日,便都是俗世的想法了。   “那么上仙呢?那宁王对上仙那点小小的庇护之恩,上仙又准备还到什么时候,如何还?”紫耀不知碧玺心中所想,他自然也是有自己原则的。晓云还是个孩子,被他救了非他所能掌控。而于他自己来说,是不会拿孩子当玩具的。因此只当碧玺是想到了自己,便饶有兴趣地问道。   碧玺斜了他一眼,方才还觉得他冷心冷清的,这会儿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倒比月老府中的小仙童还爱管闲事。   “我自有主张,你还是将注意放在此次劫难上吧。”碧玺不自然地轻咳了一声,“宁王也是你度劫的关键。”   紫耀笑了笑,没有接话。   碧玺略有些心虚,再一想,走兽成精,不少都不分雄雌。只是在仙界男仙占多,许多新飞升的小仙都选作男仙,又或许,他本是头母红狼呢?银朱这名,本就微妙得很。   这样一想,必须也宽了心,碧玺闭上眼睛在车内打坐,运转周天。紫耀则是随时随地都能睡着的人,往车壁上一靠,睡得安稳无比。   到达歇脚处的时候,外头的人叫了半天不见里头的人回应。晓云和阿依对视一眼,同时冲了过去。   “狐狸精,不许伤我家王妃!”   “那什么王妃,别欺负傻子……”   结果打开车门,两个人相对而坐,几乎是同样的姿势,头侧在一边睡得正香。明明两人之间距离不小,没有半分暧昧,可外头的人见了,总觉得那两个人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与他们是不同的。至于怎么个不同法,谁也说不上来。   阿依好容易把“王妃和慕岳两人好般配”的想法从脑子里压下去,正好伸手去扶碧玺,却被一只手抢了先。待她看清那只手之后,吓得差点惊叫起来。   宁王殿下!那么方才的景象,他也看见了?他不会吃醋,不会对王妃产生什么间隙?   阿依睁着大眼睛看到宁王小心地将碧玺从车上抱了下来,用自己的披风替她挡住刺目的光线,还不忘嘱托人将慕岳也抱下车直接送至房间。   莫非,难道,果真,王爷对慕岳,也不一般?   所有人的目光在三人身上轮流打转,最后都落到了自己的脚上。宁王的八卦,可不是那么好探的,该作聋时就作聋   在这种十分微妙而当事者又完全不当回事的状态下,队伍终于是临近了京城。   因为之前刺客来得太过频繁,之后这一路,宁王万分的警惕,暗中派了影卫事先扫路,赶路歇息也不再规律,总算没有再遇上刺杀。   碧玺虽问过几次到底是何人要她性命,但宁王不愿说,碧玺见事情已平息,也就懒得去深入。   不知是生活安逸还是因为怀孕的缘故,碧玺赶路这几天,非但没有消瘦,反而还丰腴了不少。加上时常在马车里打坐调息修炼元神,不觉中还仰仗了紫耀身上那点神仙气,修炼格外有效。   现在,碧玺的气色是越来越好,不施粉黛脸上也是红润光泽。那比原来多一点的丰腴更是在她那一身仙气上平添了不少贵气。就算是身着普普通通的长衫襦裙,也有那凤仪天下的气势——至少宁王是这么觉得的。   而这世上的有心人,总是比想象的多。临近京城,这边那边派来打探的人也多了起来,多半是朝中的权贵和宫里的,成不了什么气候,宁王根本不屑打发。   于是,有人见到了如今的碧玺,回去报给了宫中对她十分关心的贵妃娘娘。   *****   今天是个好日子~特意选在姐姐出嫁的时间发布,也祝有情人终成眷属!   ps.结婚真的好辛苦但是好幸福啊!!   第十一章 龙虎相争   当今的贵妃晏寒是太后本家的侄女,也是晏家这一代送入宫的皇后人选。不出意外,她会成为一国之母。晏家从南晏开国之时就是国中大家,直至今日虽然不复过往鼎盛,也是皇家和朝廷忌惮的一方大族。   晏寒算得上是皇帝的表妹,小时候就常在宫中,因此对皇帝和惜绿之间那点曲折十分清楚。只可惜皇帝并不待见她,到如今也未留下子嗣,全靠了太后在宫中支撑。   晏家的势力强大,各处的消息自然也分外灵通。当听说宁王妃惜绿现在肚子中的孩子极有可能是皇帝的,而根据皇帝对她的感情又极有可能会立为太子,晏寒便再按捺不住,哭着求太后替她做主,做了些手脚。   而今,听说惜绿好端端地挺着个大肚子回来了,背后更有宁王撑腰,晏寒到底心虚,急忙去找太后求助。   太后那时正午睡起来,倚在塌上让人梳头。晏寒乖顺地上前接过宫女手中的梳子,使了眼色让人都退下。   太后半闭着眼睛,似乎并未察觉到这些变化。晏寒心中急躁,不留神扯了太后几根发丝,吓得赶紧请罪。   “看看你这副毛躁样子,皇上就是封你做皇后,哀家也不会放心。”   晏寒默默垂下头,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焦躁。   “行了,说吧,又出了什么大事?”太后端过旁边一壶茶润了润嗓子。   “母后,是惜绿,那个女人回来了。”   “就这点小事,值得你如此失态?她回来又怎样,如今她还是宁王妃,是跟着宁王一起回来的。就算她肚里的孩子真有什么猫腻,那也是宁王世子,改变不了的。”太后放下茶盏,叹了口气,“宁王都认了,你还有什么不服?”   “可是母后,当初我们派人去刺杀她……”   晏寒话未说完,看到太后目光一冷,便知道失言,连忙吞回了后面的话。   “怕什么,哀家早已做好准备,他们再查,也只会查到皇上头上。惜绿若能因此对皇上心寒,自己了断,那是最好不过。”   晏寒摇摇头,急着道:“臣妾当然相信母后。是,是臣妾自己一时糊涂,暗中派人去买通了随行的军医,在那女人的安胎药中做了手脚。”   太后一挑眉,停住动作看着晏寒。   “算着日子,这么多天药下来,她的孩子早该掉了。可是,可是今个儿去驿站打探的人却回来说,她气色红润,母子平安。我道是那军医被发现了,但探子又说那军医如今依旧在职。若是他原本就只是假意被收买,他肯定将此事会将此事告诉宁王。如果宁王知道臣妾对惜绿下药,他是断不会放过臣妾的。母后,求母后救救臣妾啊……”   太后皱着眉头,还未作反应,房门便被外面的人一脚踹开。皇宫之中敢踹太后房门的人,也不过一个。   “你方才说什么,给朕再说一遍!”   ××××××××××××××   “从脉象上来看,王妃似乎……”   一直低着头不停擦汗的刘太医小心翼翼地抬起首,看了看一旁端坐着皇上的脸色,顺势又瞥了眼另一边立着的浑身冰冷的宁王,咽了口口水,继续吞吐道:“王妃的脉象……”   “有什么就说,别吞吞吐吐的,当心朕摘了你的脑袋!”皇帝一拍桌子怒道。   “皇上息怒,事关重大,刘大人谨慎一些总是好的。”宁王不冷不淡象征性地劝了一句,但他的目光,依旧牢牢钉在刘太医背上,似能穿出两个洞来。   刘太医默默地拭去新冒出来的汗,继续“谨慎”地诊脉,心中拜天拜地求祖宗,能够护他度过此次劫难,日后定当日日高香,天天祭供。   今儿个早上,皇上突然宣召太医,还指明要最会诊喜脉的。这喜脉,太医院里人人都会,只有刘太医他忖度着后宫久未有喜,若是能让他撞上了,定能得一番赏赐,故而自告奋勇地来了,却不想被大内侍卫直接塞进了马车,跟着皇上来到了宁王府。   其实宁王及其亲卫还驻扎在城外,未得圣旨还不能进城。不过宁王妃因有身孕,特许进城来府中修养。皇上抓他来,就是为了替宁王妃诊脉。   原本这也不是一件难事,皇上虽有些心急火燎,但是以他多年的经验,宁王妃这气色一看就没什么大病。而就在这时,宁王却匆匆赶了回来。   那君臣二人相见一瞬电光火石的紧张气氛,刘太医永生难忘。虽然后来宁王十分从容淡定地朝皇上行礼,皇上也十分轻松和蔼地叫他免礼,但两人之间总有那一根弦紧紧绷着。   然后皇上叫他去给宁王妃诊脉,宁王拦着说自有军医照料不必太医。皇上咬定军医失责宁王妃身上定是有什么不大好的地方,宁王又肯定王妃从头到脚都十分健康。于是乎,这火辣棘手的问题,在军医被带来之前,就落在了他的头上。   刘太医脸上的五官都快挤到了一块儿。按理皇上才是自己的主子,皇上说王妃有不爽,他总得找出点什么来。可事实上王妃的确安康得很,若要是编造点什么,那宁王,似乎又不会善罢甘休。这可真是……哎……   刘太医抬起手想擦汗,却发现袖口已经快湿透了。   “太医大人,擦擦汗吧。”同样处于两人诡异气氛下却泰然自若的碧玺,见太医实在辛苦,递了块手绢给他。   刘太医十分激动地双手去接,却不想低头的瞬间,一滴汗顺着他的鼻尖落下,不巧正滴在碧玺伸出那玲珑手腕上,他顿时停在那里,忘了呼吸,似乎也没了心跳。   “奴婢参见王爷。王爷,王妃的药端来了。”   这个时候突然出现的阿依,引走了皇上和宁王的注意力,在刘太医眼中无异于救命菩萨。而对面的碧玺,更不把这当回事,随手就抹掉了那滴汗,一脸平静地看着太医,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刘太医心中充满了感激,天上的神仙果然听到了他的心声,殊不知自己面对的就是个神仙。   皇上便服出行,也不敢让太多人知道他在宁王府,因而也就忽略了阿依对他的无礼。阿依直接把药端在了碧玺面前。   碧玺一直波澜不惊的脸上难得有了异色,皱起双眉。这安胎药的滋味,实在不敢恭维。之前忍着喝过几次,虽然有阿依拿来的蜜饯,但还是止不住的恶心反胃。   开始当是妊娠反应,可不吃药的时候却没那么强烈。碧玺对自己逐渐恢复的元神和腹中的文曲星极有信心,便开始偷偷地将安胎药倒掉,装出喝过的样子。   这招屡试不爽,甚至于在宁王面前也用过。可是眼下四双眼睛各个方位都牢牢盯着她,根本玩不出花招。   碧玺闭上眼睛,一脸决绝地接过药,刚要往嘴边送,突然被刘太医拦了下来。   “娘娘且慢,这药能否先让微臣看看?”好不容易获得了一个机会可以证明自己用处脱离两难局面的机会,刘太医的口气稍带了些急切。   碧玺立即迫不及待地将药放下推给刘太医,太医取了一小勺,送到鼻下闻了半天,又蘸了些许尝了味道。   皇帝倾过身子问道:“这就是那有问题的安胎药?”   宁王还未回答,阿依就抢先说:“不可能。我家娘娘一直都喝这贴安胎药,是军医胡大人特意为娘娘开的药方,每天都是我盯着人熬的,怎么会有问题?”   阿依不知道皇帝的身份,皇帝也只能冷了脸,轻哼了一声。宁王作势训斥了阿依几句无礼,听不出半分责怪之意。因为阿依说的,也正是他想说的。   “可这药,的确和普通的安胎药有些不同。”太医避开宁王的目光,对阿依说,“那位胡大人留下的药方,可否借来一阅?”   宁王略一点头,阿依应声去取。碧玺觉察出不对劲,心下犹豫了几分是否该说出自己没有吃药的实情,宁王的一个手下又匆匆来报,那个负责王妃替王妃开药配药的胡军医,昨夜就不见了踪影。今天到处寻了寻,在城郊的一处荒林里找到了他的尸首。   “这药中似乎多了一味药。”刘太医大着胆子开口道。   宁王的脸色骤变,一路上刺杀不断,这会儿又查出这样的事情。那胡军医可算是他的心腹之一,没想到,真没想到。   侧首去看皇帝,他挑衅地看了宁王一眼,端着架子叫太医再为王妃细细诊视,可有不妥之处。   宁王不甘示弱地走过去站在碧玺身后,环着她的肩道:“绿儿,是我不察,叫你受了委屈。你放心,只要有我在,定不会让你和我们的孩子有事。”   动作虽然亲昵,但好歹是已经熟悉的人,碧玺也习惯了。倒是面前那位深情款款眼中却杂念甚多的皇帝,让碧玺不大待见。   原本惜绿如何是一回事,如今换了她作主,除了要报恩的宁王,自不会对别的男人,尤其还是不安好心并花心贪心的男人有什么好脸色。于是她微微朝后靠在宁王身上,无视皇帝。   皇帝的脸色又冷上了几分,宁王搂着碧玺毫不示弱,方才缓和的气氛又紧张了起来,刘太医悄悄抹掉了新冒出的汗珠。   “王爷,药方取来了。”阿依不止取了药方,连剩下还没熬的药也一并带来了。   再一次被阿依解救,刘太医忙不迭地双手接过药方,只扫了一眼,又看了看碗里的药,肯定地说:“皇……主子,王爷,这药方的确没什么问题,而是这药叫人动了手脚。其中有一味药,叫人给换了。”   第十二章 物是人已非   宁王皱眉,锐利的目光立刻扫向阿依,阿依急忙跪下,连声喊冤。   “这个,恐怕不是这位姑娘的错。”太医连忙替他的救命菩萨解释说,“这药方中有一味菟丝子,虽也有安胎功效,但一般不用在这样的方子里。这方特意加了进去,却被人换作了益母草。”   刘太医从包好的药里挑出了几片卷曲的干叶来:“这药中的益母草份量极少,又以枣仁掩盖其辛味,若非有意查探,实难发觉。”   别的不说,益母草汁是宫中常用来流产的药物,这个无人不晓。宁王的脸色已经非常难看,紧紧搂着碧玺,连阿依磕破脑袋不停请罪都视而不见。   但碧玺的确健康得很,这个一路同吃同住的宁王再清楚不过,心里依然将此归于紫耀的功劳,认为是“凤凰”护主。不过,这自然是不能说给皇帝听的。   “绿儿,你身上可有什么不适?若有丁点异常,千万不要忍着。”宁王低下头问。   “其实我……”   碧玺刚要说出实情,又被皇帝急着打断:“是啊绿儿,你现在有孕在身,一切当小心为上。既然宁王身边危险,不如还是回宫去休养。”   “多谢皇上关心,只是绿儿身为王妃,入宫休养于礼不合。”宁王立刻谢绝。   “有何不可?绿儿自小生长于皇宫,与朕情同兄妹,皇宫便如同绿儿的娘家,怎会于礼不合?”   宁王愣了愣,没想到皇帝如今聪明了,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随即回应道:“皇上如此厚爱,臣弟本该替绿儿谢恩。只是如今有人要加害绿儿,来时便遇见过刺客,而今又在药中动了手脚,来头定然不小。在尚未查出其身份之前让绿儿进宫,反而为皇上带去危险。请皇上为江山社稷以龙体为重,恕臣弟不能从命。”   好一个龙体为重!肯定是猜到下药之人是宫里的人,还是他不能说也不能动的人。皇帝愤愤然盯着宁王,却无话可说。   他这皇帝,也算当得窝囊了。但太后一口将晏贵妃的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他总不能拿自己的母后开刀吧?   一直保持沉默的碧玺看阿依磕头磕得血肉模糊,不由心生怜悯,示意她可以暂时停了,转对皇帝开口道:“惜绿多谢皇上特意赶来相告。却不知下药之事,皇上是从何处得的消息?”   “朕自有朕的途径。”皇帝掩嘴干咳了一声。   怎么看,都是个不太会掩饰自己的主。惜绿的记忆里,皇帝也确实是个好骗的人。宁王竟将皇位让给了这样的人,心中如何甘心?一切都是为了惜绿,可碧玺真不知是该替惜绿不值,还是为宁王叹息。   原本也对皇帝无甚好感的碧玺步步紧逼继续问道:“皇上不说,莫非这事,与皇上有什么牵连?”   “怎么可能?!绿儿,你不信朕?”皇帝立即翻脸,双眼深深地盯着碧玺,仿佛要要把自己的心掏出来给她。   以往如此情景,惜绿都会服软,事情也便这么过去了。可正直惯了的碧玺认真看了皇帝一番,点头道:“不信。皇上,你与此事脱离不了干系。”   没有愤怒,也不见悲伤,只是单纯地叙述这样一个事实,看到碧玺直视自己的眼睛,皇帝竟觉得心里没由来一抽,想要分辩的话半句说不出口。   宁王原本不想在这里与皇帝撕破脸面,是为了顾及碧玺的感受,现在见她如此,毫不犹豫从怀中掏出了刺客身上得来的乌木佩:“皇上想必认得这个。”   见皇帝面有疑虑,宁王直接道:“这是从前来刺杀的刺客身上得来的。虽然雇了江湖人做掩护,但是领头的身份,的确非同一般。”   “皇上钦赐的乌木佩自然比性命更重要,然而毕竟是身外之物,或许哪位大人不甚遗失,又或是被盗还不曾发现。此事关系甚大,尤其关系皇上安全,皇上必须严查。”   看到皇帝的表情,便知并非他所派。那刺客的来历便只有一个,宫里剩下的那一位。宁王十分大方地将乌木佩送到皇帝面前,一边还替他说话。   皇帝瞥了他一眼,轻哼一声,拽过乌木佩捏在手中。   碧玺在旁瞧了半天,怎么都觉得皇帝不过是个空架子,即使没有宁王,也是个受人摆布的帝王,更不要说还有个手握重兵城府颇深的宁王在。也亏得南晏重礼重文,皇帝才能名正言顺坐了这几年龙椅。只是羽翼尚未丰满,就想直接踹翻宁王称大,简直痴人说梦。   如此一位皇帝,即使以前和惜绿有过什么,今后只要不是她主动,怕是连她的身都近不了。碧玺对于皇帝完全放心,加上暧昧对象的慕岳也已经换了内芯,她所要应对的,也只宁王一人而已。   “我有些乏了,恕先告退。”碧玺不想再对着剑拔弩张的两人,缓缓站起来,拒绝了要扶的宁王,伸手向地上的阿依。阿依立刻会意,忙爬起来扶住她。   皇帝看阿依眼中闪过一丝杀意,碧玺忙顶了回去:“我信她。她是我身边的人,若是有什么消息透露了出去,皇上只管拿我是问。”   宁可相信一个带在身边没多久的小婢女,却也不愿意相信他了么?皇帝只觉的手上的乌木佩极为烫手,或许他的绿儿是真的伤心了,或许他的绿儿只是在跟他赌气。但不管如何,他此时心中憋屈却无处发泄,天子之怒,大概非要伏尸流血才能平息。   房中唯一剩下的外人刘太医虽然极力想装聋作哑隐藏身形,但硕大的身躯伫立在那里,想忽视都难。他已经来不及懊悔当初,唯有以最虔诚的心祈祷上天祈求神灵,保佑皇帝对他手下留情。   这一回,听到他内心祷告的,是下凡来的紫耀神君。   随意着了件天青色丝织深衣还不怕冷地半敞着胸膛的紫耀,闲闲从门外晃了进来,看到宁王就笑着道:“我正要去找你,就听说你回来了,正好。”   意外见到屋里的陌生人,紫耀的目光很自然地在皇帝身上绕了一圈,不知为何脸上笑意加深了些。   皇帝被他的笑容闪到了眼睛,虽然觉得眼熟,竟一时想不起宁王府里还有这号人物,探究的目光在紫耀的身上停留得久了一些。   也不过就是一晃神的时间,宁王却在一旁急了起来。紫耀身份非同一般,千防万怕的就是唯恐皇帝夺了人去。   “先生有事,先去偏厅稍候,本王随后就到。”宁王侧身几步替紫耀挡住皇帝的目光,一面高声唤来婢女把紫耀领回去。   慕岳虽然不是那样招人的长相,但也算是清秀俊雅,眉目如画。如今配上紫耀慵懒闲适的气质和勉强算得上有的仙风道骨,罗衫飘飘,对女子的杀伤力是宁王始料未及的。   那向来稳重的婢女看到紫耀微敞开的领口,红着脸低着头,连脚下的台阶都没看到,差点摔倒,还要紫耀去扶,结果自然是雪上加霜。   宁王看不下去,冷冷瞥了眼那婢女清醒了她的头脑,伸手替紫耀整理好衣领,又把自己从城外赶来还来不及换下的披风给他系上:“先生,初秋风起,切莫贪凉。”   紫耀依旧是是勾嘴一笑,转身离去,凭背后长发乱舞妖娆。   皇帝眯着眼睛看宁王做完这一切,目送着紫耀的背影,略有所思。   “皇上出宫时候也不短了,让臣弟护送皇上回宫吧。”宁王瞥了眼角落里的刘太医,又加了一句,“绿儿的身子让皇上担心了。臣弟见这位刘大人医术十分了得,日后就要拜托刘太医了。”   皇帝回头扫了刘太医一眼,似乎不复方才的怒火正旺,大度地摆摆手,放过他一条性命。   人便是如此奇怪,放人的明明是皇帝,但刘太医从此感恩于心的,只会是开口求情的宁王。谁让他是那皇帝,掌握生杀大权的人。而宁王所要做的,正好相反,救人,与人恩惠,甚至是小小的举手之劳,都会被人牢记于心。   但是皇帝也清楚,他毕竟是皇帝。即使那人心向着宁王了,但是只要他的圣旨下来,那些人总会听他的话。所以,他所要做的,不过是将事情做得冠冕堂皇些,找出足够的证据,扳倒宁王。   现在,不只有惜绿给他的证据,还多了一个慕岳。皇帝一回宫就让人去打听了,那慕岳是宁王府上一个小小幕僚,但听说和宁王的关系极为暧昧。他方才也亲眼所见了,相信不会是空穴来风。   光这一条,就足够让那些总觉得宁王完美无缺的老古董们闭嘴了。而惜绿,应该也就会回到他身边了吧。   皇帝盯着桌上的乌木佩,重重地叹了口气。惜绿,一定是误解他了,所以才会伤心,才会像方才那样在宁王面前给他难堪。   从小到大,他虽贵为皇长子,但所有人热衷夸奖的,永远是他的皇弟。文韬武略,琴棋书画,甚至于骑御射击,他都不及比他小三岁的宁王。最多,在诗词方面,他略胜一筹,但是身为皇子,没有人会关心他这点擅长。   就连他的母后,也总是拿宁王说事,教育他要如何如何。他努力过了,可是无论如何,总是赶不上。这世上,就是有些人可以不费吹灰之力达到那些你不管怎么努力都达到不了的事情。   但是只有惜绿,自小便跟在他身边,说是伺女不如说是玩伴,坚定地认为他比宁王要强。这世上,也只有惜绿会拒绝宁王,不把宁王放在眼里而死心塌地地跟他。   当初用惜绿换皇位是太后的主意,皇帝连说个“不”字的权力都没有。而成为宁王妃之后的惜绿,竟然还是念着他,这让长年被宁王压得喘不过气的皇帝感到由衷地欣喜。   不,他绝对不能失去惜绿,这是他唯一胜过宁王的证据。已经失去过一次,就算失去的早已失去,至少如今,他要守护好他心中的惜绿。   皇帝深吸一口气,下定了决心,将乌木佩紧握在手中,立即唤人起驾去太后的寝宫。   第十三章 人间梦一场   永安殿的大门一如既往地紧闭,原本的木色或许还带有几分暖意,却不知为何太后偏喜欢漆成黑色,与包金的四角相应,看上去森然凛冽,如同钢铁般冰冷。   皇帝正了神色,将身后的随侍都遣退,抬手刚要去推门,那大门便自己打开了。   太后端坐在永安殿的正中央,皇帝对上她的眼睛,还未开口,已失了气势。   “怎么,踹过一次永安殿的大门,还想来第二次?你这皇帝,当得真是越来越惬意了,想如何就如何,全然不把我这母后放在眼里,把这后宫这么多双眼睛当做摆设了?”   “母后。”皇帝没有辩解,恭恭敬敬地给太后行礼,然后从袖中掏出乌木佩放在太后面前。   太后挥了挥手,屋里的宫侍鱼贯而出,只留下他们母子二人。   “朕只是希望,母后能给朕一个解释。”   太后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专心地将手上一只去皮的甜橙小心去净了外头的橘络,掰了两瓣送到皇帝嘴边。   皇帝闭着嘴,不知太后意欲为何。   “还怕母后害你不成?”   皇帝摇摇头,张嘴将柑橘送入口中,一咬,甜的,虽然微涩。   太后顺势摸了摸他的脸颊,替他擦去嘴角微渗的汁水,向来威严的神情显出几分慈爱的神色来:“母后又怎么会害你呢?不管做什么,总是为了你好。”   皇帝却似想到什么,忙不迭地说:“可是绿儿不一样!母后,如果您真是为了朕,就请不要再对绿儿出手。”   “哼,执迷不悟!”太后收回手,面露狠色,“正是因为你如此,那女人才非除不可。”   皇帝倏地站了起来,强硬回应道:“母后,绿儿之于朕,甚至于比皇位更重要。朕已经妥协过一次,痛不欲生。现而今,无论如何不能失去绿儿这个人。希望母后成全!”   “你!”太后的手高高扬起,在看到皇帝从未有的坚毅眼神之后又紧握成拳头放在,最终将怒气撒在了桌上,狠狠一拍喝道:“你,你给我跪下!”   皇帝直着身子,一言不发地掀袍跪在了地上,却没想到太后也跟着跪在了他旁边。他慌忙想去扶,却被一手推开。   “这挂的是你父皇亲自题词的画,今儿就算当着你父皇的面,哀家与你把话说清楚。”   “你自小就不伶俐,两岁勉强会说话,三岁才开始跌跌撞撞学走路。太傅说你天资聪颖只是不甚用心,也不过是句客气话。你父皇与哀家都清楚,皇子之中,你资质平平,而宁王,确实是超乎常人的聪颖机智,任何事情,都做得比别人好。   皇帝身子颤了颤,沉默着继续听下去。   “说句实话,论起智谋才略文治武功,宁王样样都要在你之上。你唯一强过他的,便是你嫡长子的身份。你坐在这个皇位上,名正言顺地。无论他心底有什么想法,最终也不过落得个乱臣贼子的称号。礼法,是你赢他唯一的筹码。”   太后见皇帝已有些豁然开窍,顿了顿让他想个明白,才继续道:“然而现在惜绿已经是宁王妃,你和她,礼法不合,有悖常理,是为乱、伦。你若执意与她,只能毁了你如今唯一的筹码,而转送给宁王。到时候,江山是他的,美人,自然也是他的。”   “可是……”皇帝紧锁双眉,痛苦地挣扎着。他已经赔了夫人,就不能再折兵了。但夫人,就再不能回来了吗?   “你是哀家身上掉下的肉,你心里想什么,哀家怎么会不知道?惜绿为了你而拒过宁王,让你觉得自个儿胜过了宁王。可惜绿,毕竟只是一个人,一个女人。你必须要所有人都认同才行,你要让这天下承认,南晏国的国主,只能是你,而不是什么宁王平王康王。”   皇帝无奈地闭上眼睛,任凭太后将他的头靠入自己怀中,脑中却还是忍不住浮现惜绿曾经的笑脸:   “殿下,你以后一定会是天下最好的皇上,我就是你最好的皇后。我们两个要做一对最好的夫妻,给天下人做榜样。”   “况且,那惜绿对你也未必那么真心实意。那个女人,心机深得很,在你身边,始终是个祸害……”   “够了,母后,绿儿已经离开朕了,你为什么还要那样说她?”皇帝大声打断太后的话,从她的怀里挣脱出来。   “为了绿儿的安全,朕保证不再与她有任何不合礼法的接触,也请母后高抬贵手,暂且放过她和她腹中的孩子。既然礼法是朕唯一的筹码,朕会用它尽快除去宁王,然后再接绿儿回宫!”   皇帝宣誓一般地丢下这句话,气血澎湃地离开了。   太后揉揉发麻的腿,被闻讯而来宫女们一点点搀起来,心中半是欣喜半是忧虑。皇帝能明白她的一片苦心那是最好,可他又是这样的性子……   千万可别出了什么蛾子,反而让宁王抢了先机,倒打一耙。   ****   那日皇帝独自微服出宫,闹得宫里一片鸡飞狗跳。而宁王府里的情况也好不了多少。   军医的事情让宁王大发雷霆,带来的三千精兵抽乱互查,不容有丁点差错。王府里更是大换血,尤其王妃身边,全部换上了自小就在王府心腹得不能再心腹的侍从。   府里其他人不敢说什么,碧玺反对却又无奈。身边都是王府的老人了,对原来的惜绿太过熟悉,她需时时刻刻提醒自己惜绿该如何惜绿会如何,着实耗费精力。再加上出事之后宁王将京城所有的名医都请来替她号脉,她连个清静都没图上。   更何况,宁王认定是紫耀暗中护佑着她,对她所谓凤命的身份深信不疑。这样想着,宁王对于碧玺,更加不愿放手。   不胜其肉麻的碧玺不得不整日嗜睡,相反倒是紫耀,在宁王府里睡足时辰还游手好闲不说,又说服了宁王派人领他上街转悠,说是要熟悉京城。每天,紫耀都会带着些小吃小玩过来找碧玺聊天,汇报他“度劫”的感想。   “没想到人世间竟如此繁华,做人一世虽然光景不长,但是所见所感所闻所用,无不比天上好太多,为什么还会有人不愿为人要成仙呢?”   “那是自然,好好能做人的,有多少会去想着要成仙?凡人修仙不若你们灵兽,辛苦得很。若非心冷情冷,实难坚持。”碧玺早知紫耀会有此一问,脱口答道。   紫耀更为疑惑:“这倒是稀罕说法了。我听那些老……那些上仙们说,凡人个个都想成仙,一心向道得很。”   “他们遇到的,多半都是些做不下去人,只能寄托于修道的人吧。”碧玺淡淡地说。当初,她心灰意冷,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活着,若不能修道聊以慰藉,恐怕早就一心求死了。   “既然做人如此好,那为何凡人总羡慕神仙欲往天上去?玉帝不也总爱将仙打入凡间作为惩罚,莫非那都只是做做样子的?”   “凡间一切自然好,但缺点便在于不长久,不若九天上万物恒长,永无尽头。在尘世,一切缘起缘灭,皆不受自己控制。凡间能给你最美好的,也能轻易将它破坏。失之痛,悔之切,还有面对生死轮回无力之苦,这便是凡人所要付出的代价。”   “你的意思是,神仙的超然只因无所拥有故而无所失去?”紫耀难得静下心来细细体味了一把,“而体会过拥有失去然后依旧超然,才能步入更高层次,所以我需下凡来历劫。”   他是神族,生来就能使用天地万物之力,但至今还尚未能领悟七情六伤,而使用人心之力。神君与玄君,不过是玉帝随便给的封号,听着相差无几,但实则力量悬殊。   “倒也可以这么说。”碧玺喝了口茶水,很满意他的一点就通。   紫耀想了想,突然又开始摇头:“不对不对,既然只是要这一次体会,为何偏要来人间?天上,也可有失有得。什么七情六欲,仙人不能沾,却别忘了,神族可以呀。”   说罢凑近碧玺,神秘地说:“我听说现在天上神之一族人数甚少,正到处找合适的仙人换神骨入神籍呢。”   “选人间,自有选人间的道理。”碧玺完全不为所动,目视远方,神情竟有些迷离,“你现在自然还不能体会,一旦沾上情,又哪有那么容易放下?浮生一世,不过几十年。一旦寿尽,奈何桥头一碗孟婆汤,便能将前世种种悉数忘尽。自后,便是另外一人。如何不甘,如何不愿,天上地下,也再寻不到那同一个人,不得不放手。”   “却不知上仙的那一人……”紫耀不断靠近,脸都快贴上碧玺的脸。   碧玺立即收回思绪,猛的往后,斜眼看了紫耀一眼,很快压下方才心中那微起的涟漪:“早过千年,还能记得什么?你且把注意放在自己的劫上,无须费心想其他。”   难得碧玺松了口,紫耀哪肯罢休,接着又问。碧玺懊悔不已,坚决闭口不谈,最后干脆连紫耀都列在拒访名单里。   这日子已经够不太平了,决不能再让往日的不太平来影响自己。   ****   被天真可爱的孩子叫阿姨了。。。内心在滴血……   第十四章 赴宴去   紫耀最近过得略有些寂寞,虽说天天地往人群中凑,但以他现在的认识,能体会的也就只有表面的繁华熙攘而已,又怎么抵得过他内心的空虚寂寞?   哎,此事无关风与月,只因碧霄天君对他的挑逗诱惑全然不为所动。要说,清冷无情的神仙紫耀见多了,铁面严正的神仙也不少,还不都是被紫耀逗弄的对象。可惜那些神仙个个都被玉帝调教成同一个模子,见到他便满口仙规道义,比西边的佛使还要罗嗦。   但是碧玺却不同,大多时候都当听不懂,朱唇微启给你扯到别的地方去。次数多了,自然就显假了。   紫耀可以肯定,碧玺绝对是在装,装正经,又装淡定,装得连自己都快不知自己到底如何了。但是九重天上小神仙们口中的那个碧宵天姑,大概不是真正的她。也正因如此,紫耀对她兴趣更甚,非要让她在自己面前露出真本性不可。   那照智元君说,这碧霄天姑最不爱欠人恩情,与人有什么纠葛。既然她如今这样一番身份,从身边人下手,也未尝不可。   正当紫耀费脑筋思索着怎么套出个真正的碧玺来的时候,一个绝佳的人选自己送上门来。   那日紫耀照常出府去游览京城。前几天将城内最繁华的几条大街都逛遍,今天到了普通人家处,转来转去都是相同的景致,逐渐失了兴致。   不经意见三街之外的地方张灯结彩甚是漂亮,似是从未去过的地方,紫耀径直就往那边走。   还没转过第一条街,宁王府的护卫就拦住了他:“慕大人,前面不远便是京城著名的‘烟粉街’,连着几条都是花街柳巷,别脏了您的眼。”   “花街柳巷?”紫耀对这个名字很有兴趣,“那里有什么?”   “呃……”护卫迟疑了一下,肯本不会想到紫耀不明白花街柳巷所指的含义,所以只能简短地说:“听说那里新来不少西贺国的美女。”   “那就去看看。”美女紫耀还是知道的,水灵漂亮的女子更是喜欢的,于是拍手决定,大步往烟粉街走去。   “可是慕大人,现在还是白天,那里,恐怕要晚上……”   话还没说完,就跟配合他这话似的,一阵甜腻的芳香扑面而来,他们身边一处民宅的门从里面缓缓打开。   “两位大人来得可真早。”粉桃色的抹胸,妖艳的水红色外衣半露香肩,里头出来的女子云鬓微松,薄施粉黛,清丽却又从骨子头透露着妩媚,令人无法拒绝的媚。   “西贺来的美人?”紫耀将她扫了一遍,点头道,“是不错。”   红衣女子掩嘴娇笑:“呵呵,这位大人定是没见过西贺的美人儿了。她们啊,个个高鼻大眼,眼睛深得不见底。您若有兴趣,不如进屋里来喝杯酒,奴家这就帮您去叫。”   紫耀下意识往街那面五颜六色的地方望了眼,似是在迟疑。红衣女子立即道:“大人不必看了,那里是‘百花朝’的大门,而这里恰是‘百花朝’的后门。这整条街上,就只有我们百花朝才有西贺来的美女,您可千万别错过了。”   于是宁王府的护卫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那清冷淡薄原来和王妃不清不楚后来又据说和宁王暧昧不明的慕岳先生,被一个妖媚的红衣女人勾进了烟粉街最大的勾栏院百花朝。   就连紫耀自己都没想到,里头等着他的,不是那千娇百媚高鼻大眼的西贺美人,而是个满脸褶皱头发花白不男不女的太监。   若不是这位总管太监着实带给紫耀有趣的谈话,估计他现在早已被紫耀一气之下真的变成个美人儿了。   *****   从百花朝回来,紫耀心情甚好,随即跟宁王要求,后天宫中举行的正式欢迎宁王凯旋归来的宴会,他也要参加。   目前的宁王自然无法拒绝紫耀的任何要求,一个凡人,怎敢与神仙争?就算府里府外已经将他跟慕岳两人传得十分不堪,宁王也只能不在乎。反正,他也只要他的绿儿信他便可。   于是,那日早晨便奉旨入城在京中狠狠招摇一番与民同乐之后,宁王又带着更加招摇的碧玺和紫耀入宫来赴宴来了。   文武百官早在殿内等候,远远便看见有三个人影被内侍引来。最左边的一个一袭浅碧,宫裙式样简单,清新却不失端庄。三支孔雀衔翡翠珠金钗绾住一整头的秀发垂在脑后,额前金色花钿之中还镶嵌着磨着水滴状的浅色翡翠,尤如仙子下凡。   另外一边,则是一抹叫人见了就移不开视线的紫色。紫耀不爱束发,用不知从哪寻来一把银质的梳子将头发理到一边,露出饱满的额头和飞耸入鬓的剑眉。器宇轩昂,步履泰然,通身的贵气逼人,令所有人自惭形秽。   而夹在中间身着修身月白色礼服明明也很潇洒俊逸风流倜傥的宁王,却就这样生生叫人比了下去,完全掩没在那清丽的绿色和富贵的紫色之中。待三人步入殿中,周遭纷纷的议论声依旧没有停止。   需知,成亲之后,这可是宁王第一次主动带着王妃来皇宫。那些听说过皇帝与宁王妃韵事的大臣免不了要感叹两声:难怪难怪。而第一次见到紫耀又听过他与宁王传闻的老臣们,则是一阵摇头:妖孽啊妖孽!   在这个时候,碧玺与紫耀便充分展现了成仙上千年的境界,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淡定自若,一左一右在宁王身边落座。不同的是,碧玺一脸事不关己,而紫耀则是四处惑人。   在他看来,什么皇宫、贵族、重臣——也与大街上吵吵闹闹的庶民没什么两样。   不消半刻钟,久盼的一声“皇上驾到!”让大殿瞬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起身下跪准备迎驾,紫耀却只坐在原位,一眼瞥见那执拂尘前来传话的总管太监正是在百花朝所见的故人,便友好地朝他点头微笑。   谁知,这位总管太监架子却挺大,连皇帝都进来了特意朝他瞥了一眼,他却还是视而不见,半个眼神都不给他。   紫耀沉了脸,不爽了。天上地下四海八荒,如此无视他紫耀示好的人,竟出现了么。   正要站起来,却发现了异样。隐隐约约,自己的位置上似乎有个和自己相似的身影正跪在那里叩拜。紫耀朝碧玺的方向,也是如此。   “你用仙术?”紫耀暗语问道,情急之下忘记了小仙该有的口吻,倒有几分质问的口气。   正好撑到了皇帝命人起身赐座,开始冠冕堂皇地称颂宁王此次胜利。碧玺方才放松,未注意紫耀的语气,收回仙术答道:“就算贵为人间的皇帝,也受不了我二人这一拜。若因此而折福折寿却是无辜。不过幻个化影做做样子,省下不少麻烦。”   紫耀见她真身上脸色比方才苍白了些,心中觉得别扭:“你元神受损,这么快就能用仙术了吗?”   碧玺端起刚送上来的果酿喝了一口,脸色稍稍恢复了些,盯着前方端端正正回答:“你下来度劫,本就该融入人世,不可使用仙术。再说,你来时便让我于人间多多关照你,指的不正是这种境况?”   紫耀撇了撇嘴,又在装了,当他看不出来她方才耗费了多少精元么?幻术不难,但要对大殿之上如此多的人同时使用,若不是腹中的文曲星,她怕是早就倒下了。   还想说什么,却见她目光逐渐放空,看似在端详桌上的菜肴,却其实已经在静气运转小周天了。紫耀摸摸鼻子,吞回要说的话,不去打扰她。只是心里还是有些不痛快,其实他和碧玺异样,也不喜欢欠人情。关照是一说,他也没真期待碧玺如何照顾他。   正好这时候皇帝夸赞完了宁王,举杯敬酒。满殿朝臣也跟着举杯,却只剩碧玺一个人低头坐着,别处的目光渐渐转了过来,连宁王都察觉到异样。   报恩的时刻这就来了。紫耀晃了晃,然后侧身一靠,往宁王身上撞去,将他整杯酒都抖落在他自己的怀里,成功地让整个大殿的注意力瞬时都放在了他身上。   “这酒有问题?”面对突如其来的事情显得分外镇定的宁王立即俯身去扶紫耀,顺便在他耳边轻声问道。在外人看来,两人姿势极为暧昧,而宁王妃在一旁垂首静坐的身影,越发显得清冷落寞。   紫耀只朝皇帝看了一眼,抵过千言万语。   可巧的是皇帝还真的命人在酒中加过料,高价从江湖上买来无色无味的化功散,对普通人无害,专门对付宁王这般武艺高强的。   皇帝那不善伪装的眼神,宁王一眼便猜到了。默不作声地起身,朝皇帝告罪去更衣。   一路走去,不难发现就在殿外隐着不下十个高手,而明明进殿的时候还没有。看来皇帝这次,是真的想动手了。   宁王冷笑一声,到了偏殿随手将外袍丢给旁边随侍的公公,不过一个手势,便立刻有人会意,悄悄退身出去,替他传话。   他在这皇宫里面,又岂会是毫无准备?一旦皇帝撕破脸面,他也无需再做那君子。为的,不过就是个名正言顺。   再说此时大殿之内,皇帝怒视紫耀,全场鸦雀无声,就连碧玺被安静得都回过神来。紫耀仰起脸,朝总管太监眨眨眼睛,又对皇帝点头微笑。   “你是何人?”皇帝的脸色稍晴。   “在下慕岳。”   “你就是慕岳?”皇帝朝前倾了倾身子,“你是宁王府上的?”   “是,慕岳跟着宁王,快有十年了吧。”   皇帝满意地点点头,一切就按计划进行着:“十年可不算短。看来宁王待你不错,竟带你进宫来,还是与王妃一起。”   “承蒙宁王抬爱。”慕岳谦虚道。   “朕相信宁王的眼力,他看中的,自然不会有错。不知幕公子在宁王身边领何职位?”   紫耀眨眨眼睛看着皇帝,总管太监跟他说的那个极度文雅隐晦的词不小心给忘了,府里传的是男宠,似乎也有人说过是狐狸精,该说哪个好呢?   面对皇帝期待的眼神,再看看碧玺,真不想让他们失望,一定要是个大“惊喜”。   第十五章 太后   “皇上,事情是这样的,这位慕岳慕大人是王爷的军师,此次能够大胜而归,全靠了慕大人的锦囊妙计,故而王爷带他一起来进宫面圣。”   一直沉默的碧玺突然就夺了紫耀的话,对皇帝开口说。这下子,就打乱了皇帝接下来的计划。皇帝心中懊恼得很,偏生他对碧玺,又不能发怒。   “王妃谬赞。”紫耀倒是更多惊讶碧玺怎么会突然开口来趟这浑水。   碧玺暗自叹气,密语告诉他,皇帝此番是想拿他开刀找宁王说事。若要逃过这一次,叫他闭嘴由她来应对。   第一次见她如此架势十足地与皇帝对视,一副要与之战斗的样子,这应该也算是激出了一小部分的她吧。紫耀立即将与皇帝套好的话全部封在肚子里,且看碧玺要如何应对。   皇帝朝碧玺使了眼色,只可惜碧玺完全不看他眼睛。皇帝又对紫耀做暗示,可紫耀就是不再开口。眼瞅着宁王从偏殿换了衣服回来,皇帝干脆直接道明:“对了,朕那日听人说宁王有些癖好,你跟在宁王身边多年,应该有所见闻吧?”   “不知皇上所指何事?”紫耀开始做无辜。   皇帝站起来,表面一派轻松,双手却在袖中紧紧握住,渗出汗来:“宁王本是朕的皇弟,按说弟弟要什么,做哥哥的总要给。可听说宁王喜欢的,是黄袍?”   宁王跨进大殿的脚步顿了顿,却似什么都没听到,依旧稳稳地一步步迈进来。   南晏开国圣祖皇帝当时也不过是个军中将领,一日黄袍加身,自立为王,不出三年便扫平旧朝余孽,成就一番伟业。   因而南晏皇族对于黄色,分外的敏感。只有帝王才能着黄色,王爷皇子都只能沾点黄色绣线镶边,也已是极为显贵了。   整个大殿只有宁王那轻微的脚步声,一下一下慢慢往他的座位走去。皇帝便站着盯着他,看他从容坐下,从容为碧玺夹菜,从容与她细语温存。   “宁王,这件黄袍,可是你的?”   皇帝看得双眼都要烧起来。这件黄袍,是她的惜绿托人给他的,说是从宁王部下那里寻来的。这个时候,原本应该惜绿出来证明黄袍来源,再由慕岳出面述说,宁王如何自制黄袍,暗令部下替他寻求时机来个“黄袍加身”。   只可惜,碧玺不是惜绿,紫耀也并非慕岳。两位神仙这会儿抽身事外,半个字都不吐。   众人的眼神看够了宁王,渐渐地往皇帝身上放。当然,也只有那几位德高望重的老臣,才敢正儿八经地用责怪的眼光看向皇帝。   皇帝背后已经湿透,但已经走到这一步,就算是让人觉得他伪造证据欲加之罪也好,都不能回头了。愤然一甩袖,将酒杯摔在地上,在殿外候命的十二个大内高手听到暗号后就该从天而降,将宁王擒获。   但同样,大殿之中只是安静,什么动静都没有。莫说大内高手,就连个苍蝇都没飞进来。   皇帝已然慌乱,又不知名地急躁。他顺手抓起桌上的酒壶,刚好往下扔,一只手按住了他。   “母后!”   太后突然出现,就连皇帝都吃了一惊,满朝文武忙的再次下跪行礼,碧玺刚要再次使用幻术,太后适时挥挥手道:“免了免了,哀家不过来瞧个热闹,各位只管继续便是。”   一旁已有伶俐的宫人在龙椅旁添了软座,太后拉着皇帝的手坐下,问旁边的总管太监:“这会儿进行到什么地方了?”   “这……”总管太监不敢说出口,只朝黄袍那边示意了一下。   太后看见黄袍,惊讶道:“皇上,你不是说宁王劳苦功高,要封他做亲王,还要赐他黄袍吗?怎么酒过半巡,你这黄袍竟然还未送出去?”   皇帝平静下来,总算没笨到不能意会,立即道:“朕方才不过是跟宁王开了个玩笑,宁王,这件黄袍,可真是你的,是朕特赐于你的。”   一边示意宫侍将黄袍拿给宁王,皇帝看着宁王,颇有些咬牙切齿地道:“从今天起,许宁王着黄袍,宫中行走可骑马至殿前,见朕不跪。”   “多谢皇上。”宁王接礼,那身黄袍穿在身上,正合身。乍一看,竟比皇帝还要像皇帝。   “方才开宴时朕的酒污了你的袍子,这就再送你一件。宁王可还有什么不满?”皇帝坐在最上座,隐约见到外头人影闪动,想起自己失踪的大内高手和有恃无恐的宁王,终于想通了太后来此的用意。   “不敢。”宁王笑了笑,不过挥挥衣袖,立刻有人会意下去传令。   一切都在皇帝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进行着,他也只有在心里啐一句:“你有什么不敢的!”,然后扬起笑脸,继续这一场声势浩大的庆功宴。   太后坐在皇帝旁边,正好离碧玺最近,便拉着她的手说闲话:“惜绿,好久没见你了,既然回京了,怎么也不进宫来陪陪哀家?”   这句话,自然让皇帝和宁王都竖起了耳朵。不等碧玺回答,宁王便一手搂上她的腰,状似无意地往自己怀里送了送,替她答道:“太后有所不知,绿儿最近一段日子害喜害得厉害,恐怕不能进宫侍奉您。”   太后怜惜地说:“哀家见她脸色虽然不好,精神头倒是不错,怕是跟着你在外颠簸,水土不服,才会害喜害得厉害。你常年领兵在外,对这种女儿家的事情也不甚了解,难免有考虑不周的地方。宫里的太医稳婆,都是极有经验的,定能将你的王妃和肚子里的世子照顾得妥妥当当的。”   “这……”宁王皱眉,太后可比皇帝要聪明得多,不是一句两句便能挡回去的。   “怎么,宁王难道还信不过哀家?惜绿这孩子是哀家看着长大的,就跟哀家自己的女儿一样。哀家保证,她在宫里,一切用度吃穿绝不比宁王府中差。”   太后牢牢地抓着碧玺的手,目光柔和且慈爱,但碧玺所能感觉到的,只有冷冰冰的敌意。这个太后不喜欢她,甚至于相当的厌恶她。   根据皇帝和宁王间的这个情况,碧玺倒也不难理解太后这般的态度。不管其目的为何,碧玺相信太后这样的女人,会是个信守承诺的人。   因此碧玺为了躲开腰上那只如鲠在喉如刺在肉的手,欣然开口说:“太后如此抬爱,惜绿感激不尽,便依太后所言。”   宁王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皇帝看他的样子,举杯掩住一声冷笑。他的惜绿,自然还是向着他的。   太后与惜绿表现得十分亲热,当即便要留下她来。惜绿从殿里出来,直接就转入了后宫,让宁王第二日再将她用惯的几样物件送进宫来。   皇帝兴奋得当夜便赶去太后的永安宫,借着跟太后问安的名字想要见碧玺。不过所见的,只有太后一人。   “绿儿呢?”皇帝进门便问。   太后回到寝宫,连口水都没喝上,斜了眼皇帝,很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无奈。   “哀家把她安顿在安庆殿了。”   安庆殿是永安宫最深处的一方偏殿,算得上宽敞豪华,只是平日里无人来往,颇有些冷清。   皇帝转身就要去找她,太后一声“站住”将他拉了回来。   “你忘了,答应过哀家什么?”   皇帝动了动嘴唇,没有出声。   “这就当做是一个试探,若你还是不能自控,哀家就无论如何不能容她!”   “儿臣明白了。”皇帝有些落寞地低下头,想到惜绿就在这宫里,在他的皇宫里而不是在宁王身边,他心情又觉得舒爽了许多。   “慢着,今天的事却还没完。”见皇帝要走,太后喝了口热茶,朗声道。   “今天,若哀家没有赶到,你就准备用一件黄袍,十二个侍卫,把宁王给拿下了?”   “是。朕本已做好万全的准备,宁王谋逆之心证据确凿,本可当众擒获,谁知……”   太后冷哼一声:“这便是你万全的准备?”   “都是那个慕岳。他原本答应出来作证,谁知在殿上他竟一个字都不说,叫朕好一阵难堪。”   “你计划的成败,就维系在他一人的身上?你知道慕岳是什么人吗,你知道他跟在宁王身边多久,你知道他答应你之后会不会转身又告诉了宁王?你什么都没有考虑到,却莽撞行动,打草惊蛇。”   皇帝想到宁王那杯撒掉的酒,莫非那一切并非偶然?可慕岳应该并不知道他会在酒中下药,无色无味之药,宁王也不可能发现。   “你大概不知道,昨夜城外的三千精兵,全部进了城。有五百守在宁王府外,还有五百将朝中几位重臣的府邸也都围了起来,剩下的两千,全部往皇宫而来。”   这个架势,皇帝稍一想象,额头便隐隐冒出了冷汗。   “别想着宫里禁卫能抵挡多少。这一万禁卫军,是听你还是听宁王,尚且是个未知数。”   “是朕考虑不周,让母后担心了。”皇帝低头认错。   “担心是一回事,你可千万别像今天这般鲁莽行事了。如今惜绿在宫里,宁王不敢轻举妄动,接来下的事,还要好好谋划才是。至于那个慕岳,哀家已经派人去动手了,不管他泄露与否,这个人都不能留。”   *****   对不起了亲们,存稿用光了,最近客流量大,志愿者工作实在太累,不能保证日更了~   第十六章 神族神人   碧玺被太后软禁在了永安宫,日子过得十分滋润。   太后不让她见任何人,太后自己又不会跑去见她,安庆殿里头只有两个沉默寡言但武艺不俗的宫女看管着她,碧玺乐得清静。   这便是她在凡间最理想的日子了,与世隔绝,又有人好吃好住供着,不会有人来打扰清修。若能如此安静过完余下的日子,返回天上,那便是碧玺此刻唯一的心愿。   唯一的不放心,便是那红狼慕岳。多日相处下来,他身上蹊跷之处比比皆是。对人间之事似懂非懂,但对天界之了解却远远超过一个刚飞升的小仙应知道的。而且说是来度劫,更像来度假,对于度劫之事丝毫不放在心上。   不过,这红狼却是个极好的伴儿。除了时常想套她的话,总的来说言语还是生动风趣的,而且说的都是天界之事,她一人流落在凡间,又陷入惜绿这副身子造就的麻烦里,凡尘杂念缠身,亏得有他在才能叫自己的心清静下来。   几乎可以确定红狼并非真红狼,但不管天上是哪个男仙良心发现下来赔罪的,碧玺都决定对他从轻处分,以谢他相陪。   只可惜处在深宫之中的她一直都不知道,宁王府的慕岳,在宫宴回去之后就失了踪,无人再见过他。而太后派去的人,也同样再无回音。   此时京城内外的平静,不过是狂风暴雨前最后的挣扎,随时随地都会被打破。也只有碧玺,还能有心情享受这份宁静。   直到有一天晚上,皇帝夜半从被宁王夺位的噩梦中惊醒,睁眼便见一紫色的人影飘在床前犹如鬼魅,惊得从龙床上滚了下来。   紫耀十分嫌弃地后退两步,看着他摇头自语道:“本来想选你与宁王争上一争,如今看来,真是一点意义都没有。我去地府那转了一圈,反正你的命数也不长了,就留你做个看客吧。”   说罢紫光一闪,凭空消失在殿内。   皇帝尚未完全反应过来,大惊之下,竟昏厥了过去,在冰冷的地上躺了一夜。第二日被人发现后不久就起了高烧。寒气入心肺,从此高烧不退久卧病榻,不出一个月就驾崩了。   这些自然都是后话了,是紫耀从阎王爷的生死簿那儿看来的。当晚他离开皇帝的寝宫,便直接出现在了永安宫太后的寝殿。   太后的反应,果真比皇帝要镇定得多。虽然也吓得脸色惨白,但不至于失态。慢慢从床上坐了起来,太后扶着床阑,找回了平日的声音。   “你是何人,竟敢闯入皇宫禁地?”   紫耀笑了起来,此刻完全恢复了本身摸样的紫耀,宛如上等青玉的皮肤在黑夜里还泛着些光芒,长袍广袖,衣袂飞扬,五官更是俊秀无双,一笑便能倾掉半个九重天,然不笑的时候却可威慑整个九重天。   就连这把年纪了的太后,也不由微微看痴了眼。   紫耀的内心感到了极大的满足,语气更是温柔滴水:“我是来寻你的。”   太后抖了一抖,摸摸身上,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也不知是不是夜寒太重。   “你到底是何人?”   “我不过是天上好心路过一个散神,与你有缘,来跟你来报个信。你的皇帝儿子命不久矣,如果你再不行动,登上帝位的将会是宁王。到时候,你又该如何自处?”   “放肆,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也敢在哀家面前乱说。来人……”   “嘘……”紫耀把食指放在嘴上,似是轻吹了口气,任凭太后怎么努力,都再发不出声音来。   “这么激动做什么?你这么聪明,难道还会不明白我的意思?天上可没有规定,真龙天子,必须是个男人。”   太后睁大了眼睛,看样子吃惊不小。   “我知道,你是有这个本事的,何不去争上一争?”   紫耀挥袖转身,不忘回眸一笑。再回头,却是偷偷掩袖打了个哈欠,然后化作一道紫光,从窗口飞了出去。   太后急忙下床来,透过窗口,能看到方才那道紫光直飞向半空,突然间幻化成一条紫色的巨龙,在空中盘桓了一阵,渐渐地消失了。   太后半倚在窗口,只见外面守夜的宫女一切正常,似乎并没看到天上的异样。她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若是如此,若真是如此……   所谓凡人,都是这样。当神迹降临在自己头上时,从来不会去想为什么,只道自己便是那天生与众不同,是这世上最特别最非凡的一个。   只可惜在紫耀的眼中,那芸芸众生,跟菜场里排得整整齐齐的白菜(由于每天被叫小白菜,直接就想到了这个。。。)没什么差别,不过随手摘了几颗离自己最近的罢了。   站在永安宫最高处的屋顶上,紫耀大大地伸了个懒腰,正准备找个舒适的地方去补上这些天的觉,一个熟悉无比的声音传入耳中。   “仙友请留步!”   绿光一闪,那多日不见的倩影立在跟前,挡住他的去路。   紫耀挑眉,虽然惊讶,但看到气势汹汹盯着他的碧玺,嘴角一勾。   作为一个曾经的公主,碧玺对这位南晏太后的能力和手段是十分欣赏的;作为如今的碧霄天君,碧玺因太后保她安稳让她远离皇帝宁王的无谓之争,能有一片清静之地也是十分感激。   说得通俗些,太后将碧玺当做了皇宫以及皇帝的护身符,而碧玺也同样将太后当成了对宁王以及皇帝的挡箭牌。   夜近半却还未央,忽然太后寝宫里仙气四溢瑞气千条,碧玺出门就见到空中紫龙飞天,潜心静气,又听到太后的喃喃自语,犹豫彷徨。   这一刻,她仿佛看到自己那挡箭牌在风中摇摇欲坠。感觉到屋顶祸首仍在,碧玺便不能不现身了。   “不知仙友尊驾何处,何故入人间扰凡尘?”碧玺一甩袖子挺着胸膛朗声质问。   紫耀见碧玺摆架子官威还不小,回想天上某些个男仙谈碧霄立色变,顿时来了精神,一改方才的倦怠跟碧玺打了个虚揖:“竟然是碧霄天姑大驾,失敬失敬。”   嘴上这么说着,目光炯炯有神从头到脚扫视碧玺不肯放过半分半毫,但姿势却极为随意懒散,偏偏身上这的痞气和仙气又结合在一起,不说还真有几分化外高人的感觉。   “本君封号碧霄天君,乃是玉帝所封天地所鉴,希望仙友不要记错。”碧玺习惯性地纠正。   早在她还是仙姑的时候,就开始跟玉帝提议,说男仙的封号都有什么真君元君星君,而女仙却只得一个仙姑,实在有失公平。   可天上的女仙实在少得可怜,那些未长成的小仙娥根本无所谓,而仙子们更是连封号都没有,最终也就不了了之了。后来碧玺升了碧霄天君,不是哪位小仙一时口误将仙姑与天君混了,叫成天姑,从此碧玺就得了这个别称,叫碧霄天姑。   自然,这个称谓里面并没多大善意,有些人叫着随个流,有些人却是毫不掩饰的讽刺。碧玺就是不明白,女人成了上仙,怎么就碍着那些男仙们的道了?   却不知眼前这位瞧着十分眼生,却莫名有些熟悉的仙友,是这哪一种。   “随便吧,天君也好天姑也要,不都是个称谓么?不如这样,我唤你碧霄可好?”见碧玺有了敌意,紫耀忙冲她和善笑了笑,显示自己的善意与魅力。   碧玺打了个寒战,四周似乎冷了冷,原本“碧霄”二字正常得很,玉帝有时候也这样叫她,怎么到了他的口中,就变得如此曲折委婉,如此幽然诡异了呢?她现在倒觉得,被叫碧霄天姑,也没什么不好。   “却不知仙友如何称呼?”   “哎,我就是说了,你也未必认得。”紫耀摆摆手,老气横生地叹了口气,“罢了罢了,就准你唤我名字,叫奕吧。”   碧玺又抖了抖。奇怪了,天上的神仙她都认得,若是新飞升的,却不该对她如此态度,还胆敢插手凡事。奕,叫奕?天上的神仙似乎没有谁仙籍上写的叫奕,除非是……   想到方才那条奇特的紫色巨龙,又想到方才屋里纯澈无杂却又比普通仙气多了点祥瑞的仙气,碧玺立即朝他见礼说:“原来是紫耀上神大驾,仙下失礼。”   “你怎么知道……”紫耀一脸惊讶,却在看到碧玺果真如此的表情后恍然大悟,原来方才也不过是试探,只是现在成了肯定。   小小郁闷了一番,紫耀大方承认道:“不错,我就是你口中那紫耀神君。其实不必客气,封号什么的也不过是玉帝随便给的,你唤我紫耀也行。”   “仙下不敢。”碧玺低下头,心中重重地叹口气。   所谓神族,其实是上古时期开天辟地将一片混沌创造成如今这般世界的人。说他们是人,却又不全是,这芸芸众人,便是他们按自己样子做出来的,然后又有了万物,有了仙,有了精灵,有了妖,也有了鬼。   没有人知道他们是从哪里来的,也不知道他们如何灭逝,只知道他们的力量异常强大,可开天辟地,自然也可毁天灭地。   很多年前,神族内部出现了分裂,有些神步入邪道成了魔,双方交战了很多年,神之一族终于灭尽了魔族,自己也元气大伤。   据说当时,原本的神族里只剩下了四位神,其中两个便是玉帝与王母,通过管理仙界而平衡六界,维系他们所创的世界。余下的,分别是紫耀神君和凝阳神君。   凝阳神君居于极北严寒之地,因在大战中伤了双眼,终日只在没有光亮的地方生活。而另一位紫耀神君,则是个十分让人头疼的神君。   按年岁来算,这位紫耀神君,实则早已该飞升做玄君,就与人间的成年弱冠礼有些相似。可这位神君不爱修炼,只爱睡觉,睡醒了便挑拨天上的神仙,那些前辈的上仙都告诉碧玺,若遇见紫耀神君,能离多远便离多远。   所以碧玺这般的疏离,紫耀早见多了,立即摆出一副落寞表情,头侧在一旁垂着双眼叹道:“哎,不过睡了几百年不来见人,现在的小仙们都不把我当回事了。”   言罢瞄了眼碧玺的神色,紫耀又抬头望向天空,忧郁道:“当年父神创下这一片天地,如今,却是容不下我了吗?”   “上神多虑了,仙下并无此意。只是上神位尊,仙下不敢无礼。”   紫耀上前一步拉起碧玺的手亲热道:“那就好。你这位天君,看上去真是水灵又机灵,甚合我意,不如就此赠你一根神骨,化身做神。”   “多谢上神美意,小仙无意为神,自身入仙道之时起,便决定潜心修道,绝无旁念。”碧玺后退一步,抽回自己的手,斩钉截铁拒绝这飞来横福。   第十七章 夜访   当初与魔界一战之后,由于神族人数稀少,加之孕育后代十分不易,于是神族想出了这个办法,取一根神骨加入仙人体内,让仙人也可获取神族的力量,成为半神。   只是神族力量之强大,若仙人自身修为不足,甚至于灰飞烟灭。据说目前也只看守神魔之井的正虚神君和玄无神君两位仙友得了神骨成功化身成神。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便宜事,这点碧玺清楚得很。得了神骨便要替神族卖命,就好像孙悟空拔毛变的小猴,自己不是自己的,却是别人的人了。加之前几日还被那红狼小仙念叨着神骨神骨,让碧玺反感得很。   慢着,红狼,慕岳?!   碧玺终于想到为何眼前这位紫耀神君感觉如此熟悉。说话的神情,半扬的嘴角,还有这松松垮垮的姿势,不正是红狼慕岳么?只是红狼慕岳还知道几分进退尊礼,这位紫耀神君则要放肆多了。   传言中对紫耀神君的那些描述,他不正是喜欢逗弄小仙吗?想是这位神君这次逗上她了,是他,一定是他!   想到这里,碧玺久违的怒火窜了上来。她碧霄天君向来和善大度,却最最厌恶别人欺瞒与她,尤其是欺骗她的感情。紫耀甚至可以明显感觉到面前的人影突然冒了一身莹绿色光芒,又暗了下去。   “上神莫再玩笑。上神既为神君,却不知为何下界入人间,来干预这人间事?”   面对碧玺的质问,紫耀一捋被夜风吹乱的长发,无辜道:“你这话就说重了。我不过是得闲到下界来走走,路过好心提醒,怎么就成了干预?”   碧玺挑挑眉,眼角微微抽搐:“上神蛊惑人间太后夺权篡位,不知会改变多少人的命格。尤其是太后,本可安度晚年,却可能因此而枉送性命。”对于深宫中的女人,碧玺总会想起自己命苦的娘亲,因为难免多带了几分怜悯。   “怎么会是枉送性命?”紫耀很是不解,“她的能耐,也不比宁王差。若是有你相助……”心中再补上一句,竟然成功杀掉“他”的女人,怎么都不能普通,能逆天改命,成就一代女皇,甚合他意。   “我为何要帮她?”碧玺深吸一口气,头开始有些晕了。   “听说碧霄天君最是重女轻男,不管是天上还是人间,对于男尊女卑都是深恶痛觉。若是有朝一日有个女人称帝为王,那凡间这一切不就都改变了吗?我以为你定是要支持太后的。”紫耀说了几句实话,他不过是眼瞧皇帝无望,想用太后来诱碧玺搅和进来。   碧玺以手抚额,晃了晃,微微皱眉道:“仙友是不是误会了,我为女仙争夺权利,是因为天上女上仙实在太少,有失偏颇。而在人间,男尊女卑早已成了定则,并非一朝一夕就能改变。太后再过聪明,世人也绝不会让一个女人成为皇帝。就算她勉强称帝,也立即会有人策反,使她众叛亲离,反而落下千古骂名。”   “这个不必担心,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习惯就好。想当初六国刚刚统一的时候,秦王自称皇帝,世人不也容忍不了吗?记得那时候他一口气杀了不少人,闹得整个地府到处都是冤魂,吵得人睡不着觉。”   秦王一统天下,她怎么会不知道?他秦国的铮铮铁骑,便是从她晋国子民的尸骨上踏过去。讽刺的是,那带头的将领,就是她曾经的驸马;被他斩于马下的敌人,都是曾经追随他信任他崇拜他的士兵。   碧玺闭上眼睛,只觉得一阵眩晕。身子变得轻飘飘起来,好像一飞,就飞回了千年之前。   她真的很想面对面地直视他,勇敢地问问他,为何要背叛?如果一开始就只是个为破晋国的阴谋,为何又要选中她这个不受宠的异物公主?何必要给她希望,再狠狠摔下呢?   紫耀等不到碧玺的回答,但见碧玺垂首皱眉,似是很无力的样子。紫耀刚好靠近,碧玺的身子软软向下瘫去。由于在屋脊上,重心稍一偏移,人便往一边斜去,看样子就要从屋顶摔落下去。   紫耀脚下生风伸手就把碧玺拦腰接住,正好抱了个满怀,心中一乐。   谁知碧玺眉头紧锁,啪的一挥手,若不是紫耀躲得快,脸上便要多了那五指山。   若在平日紫耀早就放手不管了。可伸手所探,碧玺体内仙气微弱,竟只能探到腹中文曲星的气息。   想必她方才为了撑足碧霄天君的面子,一下子耗费了不少精元,受损的元神经受不住,自己断了仙气。碧玺所在的这肉身早就是个死人,这便支持不住了。   “这硬撑爱逞强的性子,倒是和传说的一样。”   轻叹一句,紫耀大方地度气给碧玺。反正这会儿因为他一时不查不小心叫慕岳又成了个死人,只好去往地府打了个招呼,正在寻找新的不死之身,勉强算得度劫间隙中。所以什么神力仙术,都可以尽情使用   度了一会儿气,碧玺缓了过来,但神情依旧很挣扎,嘴边喃喃地似乎在说着什么。   紫耀凑过头去,却只听到模糊的两声叫唤,痛苦而脆弱,犹疑而无奈,总之矛盾得很,却怎么都不像是会从碧玺口中听到的。   “碧儿?”紫耀试着用了个最肉麻最亲热的称呼叫她。   这一次,回应他的不是碧玺的冷眼冰语,更不是拳脚伺候。紫耀那双绝世好目,眼睁睁地看着碧玺微闭的凤眼慢慢变得湿润,一点点渗出来的水不知什么时候集成了一大滴水珠,从眼角以一个半月的弧形划落,掉进她挽着的发髻里。   这是眼泪?碧霄天姑的眼泪?紫耀愣在那里,鬼使神差地抬起手,想要去触碰那滴似真似假的眼泪,却忘了碧玺全靠了他一手度气一手支撑着。   碧玺最终还是从屋顶上摔了下去,在空中划出了一个好看的弧线。   尚还能挣扎出几分的神智告诉碧玺,自己定是着了魔障了,竟又会看见他。   然而这一次较以往却似有不同。遥不可及的他竟然缓缓地转过头,朝她看来。清醒的神智也压抑不住掩埋千年的怨念,她张嘴,叫他的名字,似乎那张脸就在面前,触手可及。   恍惚之中,他回应了她一句什么。她笑了,眼中却充满了眼泪,模糊了视线,只见到了他依稀的脸。   他到底是什么样,许是看见了,许是没有看见。碧玺再次恢复神智的时候,已经躺在安庆殿里的床上。这一切是幻是梦,是想是念,都已经分不清,碧玺也坚定地告诉自己不必再想。   那紫耀神君的气息,在皇宫中已经消失殆尽,碧玺松了口气,却又觉得心里有几分空了。那日虽然生气,但回头想来,她如今落难在此,满天的神仙无声无息不闻不问,只有这传说中的紫耀神君现身。且不论他目的为何,总叫她稍稍心安了些,并未被人遗忘。   ***   如今的皇宫里里外外一片大乱,最重要的皇帝病倒了。太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防范戒备,御林军并禁卫将皇宫围得严严实实。宁王的三千精兵,被太后用碧玺相迫留在了城外,稍有动静便须禀报,京城的气氛从未有的紧张。   这个时候碧玺在那深宫之中多睡了几个时辰,少用了几餐饭,也便不那么重要了。随侍的宫女,甚至连太后都未禀报,只告诉了永安宫的主管嬷嬷。嬷嬷道怀孕贪睡乃是正常,这便过去了。   除了碧玺,唯一心疼她这身子的,也就只剩下宁王了。午睡将醒,明台一片清灵,绪还飘然化外,突然见宁王的脸放在跟前,碧玺心头一震,忽地从榻上坐起。   “慢点儿,怎的如此慌张。”宁王扶着她,慢慢靠在旁边的垫子上,目光在她微凸的肚子上盘桓了番,又回到她的脸上,无比温柔地怜惜道:“竟然瘦成这样,宫中住得不习惯吗?”   碧玺往身后躲了躲,左右张望惊讶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太后这会儿在皇上那里,一时半刻不会回来。至于这永安宫,我自然已经打好招呼,不会有什么问题。”宁王来回地摸着碧玺的头发,叹道:“知道担心我,却不知好好照顾自己。既然身子不适,怎么也不唤太医来看看?我想太后也不至于如此刻薄。”   “我身子没什么不适。”碧玺淡淡地说,想躲,躲不开那只手,却也觉得没什么了。   “往常你辰时之前便起了,一日三餐必定用全,有时午后还会多加一碗小粥。可最近几天你一连几天都是近晌午才起身,略吃几口饭菜,又立刻睡去。我知你定是有什么不爽,却不愿说。”   碧玺动动嘴唇,没有否认。   以当前的境况来看,宁王应该是焦头烂额忙着部署才对,却不想依旧对她用心至此。略略的感动,毕竟碧玺的心也非是铁秤砣,被人护在手心当宝贝,总能感到一点温暖。   “早知道你会如此,我今天特意带了太医过来。”   宁王往外唤了一声,应声进来的正是那日被宁王救下性命的刘太医和激动不已的侍女阿依。   “娘娘,您受苦了。”阿依见到削瘦的碧玺,眼泪刷得便下来了。   “你现在这身子,身边有个能照顾人的,我才能放心。”宁王解释道,一边示意刘太医替碧玺诊视。   这一次刘太医的诊断就要快得多,把了脉看了面色,便开口说:“王妃身子倒是没什么大碍,正是换季的时候,许是有什么不适应的。娘娘这些日子可做过什么稍过激的动作?动着了胎气,如今,更似有滑胎之向。”   趁着宁王发怒之前,刘太医忙又道:“不过以现在的情况,只要小心养护,配以安胎药物,也不一定会出什么问题。”   宁王又怒转晴,点头道:“那药方你一会儿写与本王,本王亲自去抓药,盯着人煎。”   “不必麻烦,交给阿依就好。王爷如今事情也不少,犯不着如此。”碧玺连忙劝阻,再下去,宁王的恩情她“惜绿”这一辈子,也报不完了。   宁王还要再说什么,碧玺忙扯开话题问道:“王爷,府中的慕岳慕大人最近如何?那日在宴会之上皇上就有意针对他,如今可还安好?”   想起这茬,宁王的脸色沉了沉,随即平静开口:“他,也许已经不在了。”   第十八章 天降神棍   这样的结果,宁王自己都不愿相信。   那夜宫宴过后,他不放心碧玺留在宫中,又在皇宫打点了一番,是慕岳自己先坐轿子回去。   然后待府中来报失踪,宁王派人在小巷找到那轿子的时候,里面便只剩下几缕碎布和一摊血迹。要仔细辨认,才能认出正是那天慕岳所穿的袍子。周围横七竖八躺着的轿夫们,一个不剩全部都是一剑封喉。皇帝不会如此精狠,出手如此之快,宁王猜定是太后所为。   宁王原本还期待慕岳再次回归,毕竟也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殊不知那日紫耀正好睡得熟,不料竟被人偷袭,肉身受了大损,元神立即想要修复,却没想到神力发威,肉身承受不能,顷刻间便灰飞烟灭了,还叫那些刺客见了他的真身。   因此他去地府招呼的时候,也顺便带走了目瞪口呆的刺客们,各自消了记忆,白送了另一世人生。   神仙的事情,宁王自然不懂。只道紫耀一言未留便离开了,至少从现场来看,慕岳定是受了重创。   “慕先生不在了吗?可惜了。”   碧玺淡淡叹了句,略有些失落,一句话也就过了。紫耀神君从来都是个传奇,他老人家玩腻了想走了,谁也拦不住。   见此反应,宁王心底更是焦虑。原本以为凤凰至少会来找碧玺,可如今,凤凰是真的弃了他们吗?他一介凡人又该到何处去寻只凤凰?   见了面看了太医又问过凤凰去向,宁王进宫的目的都已达到,又温柔嘱托了几句,在太后回来之前离开了永安宫。   阿依久不见碧玺,激动得很,胆子也大了不少。在屋里转来转去收拾了番,竟当着碧玺的面埋怨起了宁王:“王爷也真是的,怎么不早点送我来伺候娘娘您。您在宫中一定不好过吧,才几天瘦了好大一圈。”   “也没什么,宫中并未苛刻,只是我自己贪睡罢了。”   阿依听碧玺这样说,眼里含了眼泪看着她道:“娘娘总是这样不计较,可您在府中的时候明明好好的,现在却成了这样。王爷都能把我送进宫来,要把娘娘救出宫去,也一定可以。听说皇上病倒了,现在宫里头人心惶惶的,还有传言说太后要对王爷不利。王爷却把娘娘留在宫里,实在太危险了。”   没想到阿依这个小丫头竟连这些都知道,今天话虽多了些,却是提醒了碧玺件事。   太后想拿她为质,即使当初是她自己主动要进宫,但以宁王的性子与能耐,找个借口将她接出宫去并不是什么难事。   宁王不动,还将阿依也送进宫来伺候她,想必是有更重要的目的。将自己最致命的弱点送到敌人的手上,无非就是要对方放松警惕。毕竟皇上仍在,不管是理还是礼还都在太后这一边,宁王不管如何都始终是逆臣是篡位。   太后的暂时放心,自然可以为宁王争取时间。待到真的要兵戎相见,宁王妃也是个不错的借口。尤其是当她在宫中出什么意外的话,宁王完全可以由此说事讨伐太后。失了太后这一派,皇帝自己成不了什么气候,再者按紫耀说来,他也命不久矣。   这样想来,宁王这如意算盘打得的确不错。从前用皇位换回来一个女人,现在只是利用下这个女人,就能抢回皇位,怎么想都合算。   既然宁王需要,她便配合好,到时候在宫中出点小意外,让宁王有个由头,也算是报了他这一世的庇护之恩。   碧玺头脑清明地想着,却不知为何觉得有些胸闷。若她不是她,还是惜绿,说不定惜绿便会在宫中与皇帝有些个什么瓜葛。宁王若是以此来做文章,便能让皇帝先失礼失德。   可这代价,若宁王真爱惜绿,不会太大么?在他心里,惜绿又到底算做了什么,他的女人?还是只是个女人而已?   胸闷心烦,碧玺没怎么用餐便上床歇息去了。谁知闭眼,脑中竟全是千年前自己在凡间的场景。就是有些男人,做戏不露半点痕迹,叫你分不出真情假意。可能从开始就是个阴谋,也可能到最后无奈舍弃,连他们自己都分不清楚。   因为女人在他们眼中,不过是挥之即有不需则弃的东西。比不上他们的宏图大业,比不上他们心中的浩瀚天地,甚至比不上他们手中的长剑、脚下的座骑、杯中的美酒。   碧玺握紧拳头,惜绿的记忆交织起来,只觉得宁王多年来不过都是虚伪,若有真意,又怎么会让惜绿与皇帝纠缠那么久?不过是为了引诱皇帝,是为了让皇帝犯错。而宁王,丝毫无损,伤的也只是那一对痴人而已。   越想越不甘心,碧玺竟生出突然萌生出要帮太后除去宁王的念头。此念一出,碧玺自个儿先吓了一跳。   反省了一番,自己太过极端太过绝对,竟因为以前在人世的事情而对人有了偏见。这些都是要不得的。她是个仙人,还是个女上仙,虽说管的是仙人的典惩,但对凡人也该怀有颗慈爱之心。这么多年听西方佛祖讲经,总不能都听到了肚子里没入脑子。   只是,这一次的意外下凡,一下便卷入这许多事情,件件都在勾她想起当年,未免太巧合了些。碧心存小小怀疑,是否天上有人动过手脚。但这些,恐怕要等她全然恢复冷静淡定再说了。   修炼,尚需修炼!碧玺强迫自己静心抛开杂念运转周天,务必争取早日恢复元神离开这纷扰尘世。   外头端着安神茶进来的阿依见碧玺辗转了翻终于没了动静,消无声息地退下,暗舒了口气。今天是她多嘴了,好在碧玺似乎并未察觉到什么。   ****   宁王出了宫,原本该坐轿回府,但宁王嫌轿夫脚程慢,不如自己走回去。因而常在宫门处换过常服再出来。   此时将近黄昏,街头小商小贩都已经回家,两旁的店铺也在准备着关门。宁王转过一片街角,突然被一只手拉住了衣角。   宁王低头见是一个乞丐模样的老头,也不恼,随手丢了几粒碎银子给他,抬腿欲走。   这乞丐竟站了起来,挡在宁王面前:“王爷慢走,既然给了小老儿卦资,何不算上一卦再走?”   宁王听他称呼自己为“王爷”,双眼立刻如利剑一般扫了过去。对方不过是个身着破旧衣衫头顶半旧草帽见身形像是老头的气概,看不清脸,依稀只见下巴上又几根花白胡子。   “你会算命?”   老乞丐晃了晃手中的布袋子,颇有些被看不起的嗔怒:“面相手相测字占卜,算姻缘算前程算钱财算寿命,我神算李什么都能算。倘若不准,你可到阎王爷跟头去告小老儿,减他十年寿命。”   宁王现在对于天命一事虽十分信服,但也绝不会听风就是雨,便随口道:“神算李是吗,既然你能一眼看出本王的身份,那也能知本王此时想测什么。你就随便发上一课,替本王看看。”   话音刚落,忽的一阵秋风吹过,四周落叶都被吹了起来,有些尘土飞在风中,叫人睁不开眼。待这阵妖风吹过,宁王下意识地往四周看了看,惊讶地发现空无一人,寂静得有些异常。   自称神算李的老乞丐慢悠悠从袋子里掏出个紫竹筒摇了摇,里头的铜板叮当作响,他却摇头道:“这风从西往东吹,又是这个时辰,来得不甚吉祥。若是算出了什么不吉,王爷可千万大人大量。”   宁王是那连凤凰都见过的人,对于这小小妖风,自然完全不放在眼里,从容说道:“是你拉着本王要算命,如今又说这样的话。本王看你也非一般人,若是有什么话,便照实说了,本王不怕触霉头。”   神算李连声感叹道:“宁王可真是名不虚传。那小老儿我也就说实话。方才远远见您走来,身上端的是一股帝王贵气,只是四周绕着几缕妖气,却又不甚分明,王爷可方便让小老儿好好看看。”   宁王一愣,原本这鬼神一说他是无论如何不会相信,什么妖气缠身,明显是江湖术士骗钱的说法。可宁王当时却不知为何心中一动,竟信了这话,还急切道:“请道长务必相助。”   “别叫道长,小老儿不当道士很多年了。”神算李撇嘴说,一面用他黑得看不清原本肤色的手拿起宁王的翻看,一面哼道:“啧啧,真龙天子,前途无量啊。”   如此大逆不道的话被他说来如同儿戏,宁王眼睛亮了亮,垂首等神算李看个分明。   “按说王爷您这样的命格,普通妖气近不了体。看来这妖怪道行高深啊。”神算李沉吟了一下,又道,“或许是王爷您身边的人,让妖怪给缠上了?”   宁王想到自己刚才进宫探视过突然病倒的皇帝,点头道:“身边人,先生也能看?”   神算李受了刺激,又从布袋子里掏出了个转铃,大发功力口中念念有词。忽然神色一沉,不可置信地摘掉破草帽露出半秃的额头瞪眼看着,犹豫了半天,还是小心翼翼地开口:“这个,小老儿天天在这街上坐着,也听说过不少传闻。听说王爷和王妃,很是恩爱?”   宁王似乎不爱别人这样提起他和王妃,皱眉道:“先生有话请直说。”   神算李后退了几步,定了定神,然后戴好草帽收拾好自己的布袋子,做好一副跑路的样子,这才开口:“王爷,小老儿不会说假话,您就凑合着听吧。您呢,这是永世孤鸾之命,注定无伴一生。您的这位王妃,按说已经不在了,如今却又在您面前活蹦乱跳,何方妖物小老儿也不敢妄断。本来您这强硬命格,这小妖也奈何不了您,您与它倒正好有个伴。可是您那孩子就可怜了,本是文曲星的命,却未出生就被妖物吸取精元修炼。小老儿丑话说在前头,您这孩子,怕是留不住了。”   神算李一口气说完这些,不等宁王做反应,先把手中一个破纸团往宁王面前一丢,顿时烟灰一片,不见人影,只听声音越来越远:“王爷莫气,十天后必定见分晓。到时候小老儿在这原地等您,若是不准,随您处置。”   宁王用力一挥袖,待面前烟灰散去,神算李早不见了踪影。   第十九章 凤归来   宁王自打宫中探望皇帝归来,便一直面色铁青神色肃然,一副闲人勿惹的样子。府里会看脸色的家仆,都识相得躲得远远的。平日里宽厚的人,若真生起气来,那才真叫可怕。   脱下外袍随手一甩,正好挂在屏风上。宁王重重哼了一声,坐在椅子上。   妖物?什么妖物!他的绿儿好好地活着跟前,怎么就成了妖怪?好不容易如今绿儿对他另眼相看了,他还来不及高兴几日,难不成就都是假的,只是妖物作祟?   好笑,什么永世孤鸾,只有妖物才能与他长相守?他堂堂南晏国宁王,伸手为云覆手雨,竟会连个女人都没有吗?再说他也已经有了绿儿,还有了孩子,日子美满得很。   荒谬!什么十日后必见分晓,那疯老头,根本是一派胡言,不就是想借个由头说什么降妖除魔多赚些银子么。但竟敢咒他的绿儿命不长久,实在可恶至极。   宁王胸中之气难以平息,却发泄不出来。因为最最让他生气的是,对于这种荒诞不经本可一笑而过当做妖言的话,他心中经真的有几分相信。   桌上这什么钧窑的玫瑰紫釉龙纹盘,是前几日跟着那黄袍一起赐下来的,看着这不红不紫的颜色就觉得眼杂,就连那上面那富贵无敌的四爪盘龙都瞧着扭曲。   真龙天子,不该是五爪金龙翱翔九天的吗?哪会让这团小小云给困着给盘着。   宁王这些日子的确过得焦头烂额,再回想方才太后那瞧着他若有所思的眼神,终于不复人前的风轻云淡,猛的一抬手,将这龙纹盘整个从桌上飞了出去。   清脆的落地声没有如意想般到来。宁王回首,便见门口站了个人,正好接住他丢出去的盘子,放在手中翻看。外头夜幕茫茫,廊下宫灯隐约照映过来,这人影儿看着竟有几分虚幻。   “你这盘子要是不要了,不如送给我。”   宁王眨眨眼睛,失态地往前走了两步,不敢置信道:“慕岳?呃不,是仙使?”   好不容易寻到了个能用的肉身,还须先施法将他变成慕岳模样在出来现脸,紫耀瞧见宁王这激动样子,顿觉一切并非白费,笑着进来坐道:“怎么,几日不见,王爷就不认得了?”   宁王定定神,人家是凤凰,是神嘛,自然来无影去无踪。   紫耀往宁王跟前晃了晃手上的龙纹盘,问道:“这玩意儿我瞧着十分喜欢,你到底要是不要?”   “先生请便。”也许过几天皇帝便换人做了,什么御赐不御赐,宁王根本不在乎。   紫耀很高兴地捏了个仙诀把盘子变小放进了衣袖里。这盘子的色泽正好,花纹也不错,回去变大了,给他的坐骑浴火凤凰装琼露喝去,慰劳她的客串。   亲眼看见紫耀使用仙法,宁王因神算李而怀疑的心算是安定了几分。凤凰是真的,他的绿儿自然也是真的。哪会有凤凰认妖怪做主呢?   疯老头一定是想骗他大敲一笔,回头找京城卫戍军好好搜搜,将他揪出来严惩!   “我前几天有别的事情,所以离开了些日子。”紫耀可不想承认自己不小心着了太后的道,这样便算是解释了,想了想又补充道,“以后可能还会再离开些时间,你若有急事寻我,就烧了它,我自会出现。”   紫耀神秘兮兮从怀里掏了半天,实则是扯了根头发装在个小锦囊里。   宁王郑重接过,小心翼翼地放入胸口。   “对了,听说现在宁王妃住在太后宫里,王爷不打算把她接回府吧?”处理完了旧事,紫耀开始步入正题。   宁王迟疑了一下,怕凤凰护主,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把惜绿留在宫里,的确是有入宫为质之意,但其实也是为了保护她。那夜三千精兵进城,实则已经与皇帝扯掉了半层窗纱,只留着面子上的平和。   若惜绿还留在宁王府,一旦出了什么事,她便是众矢之的,他的敌人必定都朝她而去。   而留在宫里,作为人质,太后还会保她。就算真有个什么万一好歹的,以皇帝对她的情谊,也至少会护着她性命。   可这样的理由,骄傲的宁王说不出口。还好紫耀本也不需他解释,很快又接着道:“刚听说你把阿依那小丫头送进宫去了。有空,把我也送进宫,到她身边去吧。”   宁王神色一紧:“你要入宫?”   紫耀点头正色道:“如今宫中危机重重,她身边需有人在。”当然,要离太后近些,也好实时跟进太后的计划。   “可男子是不得踏入后宫的。阿依入宫,是做宫女。但若是仙使你去的话……”   “太监?”紫耀一扬眉,想到皇帝身边那位总管太监的满脸褶子,立刻拉了脸,“那可不行,长成那般模样,自个儿先恶心了。换个。”   宁王摸了摸额头,平静道:“仙使误会了,我的意思是,不知仙使是否在意换个肉身?”   当初慕岳的确是死透了,这个宁王是知道的。想着,既然如此,哪个身体对凤凰来说都是一样的。却不知道神仙是否什么禁忌,以男子示人的凤凰是否介意换做女子。   紫耀一听,突然郁闷起来。好不容易寻个和慕岳差不多的身子可以省点力气幻化,再成了慕岳回来,却没想到回来宁王便要让他换个肉身,那他辛辛苦苦费的一番力气不就是白费了。   本来看中这慕岳的身子,是因为与惜绿与宁王都关系密切,却还来不及发挥半分功效,紫耀惆怅得很。   因而紫耀觉得自己那一腔热血都成了泡沫,不爽道:“那怎么行,慕岳是你的军师,这么重要的人物,怎么能说没就没呢?”   “其实……”宁王想告诉紫耀慕岳在太后眼中早已是个死人,一看紫耀的神色又转口道,“不如仙使乔装一番,男扮女装?”   宁王这招用的是先抑后扬,男扮女装实乃下下之策,乃是为他之后让紫耀伪装成刘太医进宫去做做铺垫探探路。还不知神仙在伪装易容之上有何避讳。   不想紫耀转了转眼珠,竟然答应了:“这倒也是个办法,好,那就扮一扮女装吧。”   宁王动作滞了滞,连带答应紫耀的时候声音都有些悬浮。他怎么都想不通,为何紫耀宁可男扮女装,也不愿换个女子的肉身。   而其实,神仙本就可仙术幻化,紫耀所用的身子也不是慕岳的肉身,又何必再添上一遍易容术?然而紫耀神君从来都是位特立独行的神君,他想要易装,宁王只能暗派心腹取来大号女装,还差点惹人以为是宁王自己有什么不良癖好。   ****   这厢宫中的碧玺完全未知今后会有个如此独特的随侍宫女,自从阿依进宫之后,碧玺生活规律了些,也热闹了不少。   碧玺虽喜静,但阿依极会看人脸色,见她真的累了便安静陪她,若稍有兴致便一件件趣事说给她听。碧玺反思之后,不再想那些有点没的,心情一直不错。   于碧玺而言,只要不触及当年的事情,她无论遇到什么都是十分平和的。   “娘娘,我方才闻到殿外桂花开了,真是香甜。听说桂花还可以做点心。”用过晚餐,照例亲自煎药再送过来的阿依对殿外的桂花十分眼馋。   “的确。你自小长在关外也许没尝过,桂花可酿酒可蜜炼还可以做糕点。”碧玺这次兴致就颇有。桂花糕,以往司秋的白藏仙子总会记得送她些,却不知人间的桂花味道如何   不论如何,这充鼻而来的药味与窗外飘来清清淡淡的桂花香,对比分明,相差甚远的。   “阿依,你且去摘些桂花来,一会教你做桂花糖。”   阿依开心地捧了个白瓷罐子去了。说是殿外,其实离安庆殿还有些距离,是永安宫中最大一片花园里。殿内所能看到的,不过是花园一角。阿依的身影在桂花林中转了转,便渐渐被淹没了。   碧玺看着面前这碗药,叹口气。不喝,对不起阿依这一番心血,更对不起宁王。因她的不慎这孩子已然有滑胎的倾向了,宁王也算对她这一世颇多照应,好好替他保下这孩子,才算是报了最大的恩。   伸手碰了碰药碗,一个小小法术,药便能暂时性变成茶水。碧玺忙一口饮下,待到再成药时,已到了肚子里。   仙法用在这种地方,估计叫她师父老人家知道了,定要气得半死。不过,他必定会先责怪她不知进退,让自己沦落到如此地步。若是原来,何苦要喝药,不过挥挥手便能让这孩子平安一生。   碧玺自嘲地笑了笑,却听门口有人冰冷开口:“你倒是笑得出来。”   碧玺闻言抬头,一个身着青金色宫装梳着高高宫髻的女人站在拿,头顶金碧辉煌全身珠光宝气,细长的凤眼盯着她,三分怨恨七分恶毒,总之是十分的怨毒。   看样子,不像是宫女,莫非是来拜见太后的后妃?但听语气却该是认得惜绿的人,并且不是友善的人。   碧玺抖抖袖子从容站起来往屋里走去,预备无视她。在这宫里,除了太后,没有人敢对她如何。   谁知那女人一个箭步冲进来,拦着她的去路,语气急切却似带着几分不情不愿:“皇上要见你,你跟我走吧。”   第二十章 探病   “皇上?”碧玺微微蹙眉。   “是,皇上今天精神终于恢复了些,醒来便一直念着你,说是要见你。”   “这……怕是不妥。”碧玺往后退了步,侧开身子淡然道。   那女人看到碧玺悠然的神情,声音高了起来,愤愤然道:“不妥?惜绿,皇上现在可还是皇上。怎么,风光的宁王妃已经把皇上抛在脑后,这就翻脸不认人了吗?”   “你是晏贵妃?”碧玺揉揉太阳穴,终于从惜绿记忆中找出这个人来。只是当时的她并不这般满头玎珰璀璨,妆容华贵,碧玺一开始真没认出来。   晏寒冷笑一声,磨光了耐性道:“果真是贵人多忘事,宁王妃还能认得我,我还真是荣幸之至。”   碧玺皱起眉头,瞧见晏寒身后空无一人,不由疑惑道:“即使皇上要见我,怎么会让你来通知?再者,没有太后的旨意,我离不了这安庆殿,想必贵妃你也是知道的。”   “知道,怎么不知道,连皇上都知道!皇上病重,我在他跟前守了好几个夜,好容易等到他有了精神,却是拜托我带你去见他。皇上想的念的,一直都是你。你和皇上的事情,谁不知道,你还在这装什么正经!”   好几年的积郁一声吼出来,晏寒也顾不得形象,张牙舞爪的干脆将心底话都吐了出来。并着这几天照顾皇帝的辛劳与心酸,晏寒一时激动,竟在碧玺面前止不住眼泪。   作为皇帝明媒正娶的妃子,得不到皇帝的宠爱,竟要靠帮皇帝安排相见旧相好来博取皇帝好感。晏寒此刻心中的凄凉,也只有自己知道。   但如今,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太医院已经革了一批太医,如今为皇上诊视的太医也都天天提心吊胆着,可还是众口一致,都说皇上这病极为凶险,若是能熬过这年冬天,那便能春暖花开慢慢复原。但,希望不大。   太后说得对,惜绿如今已经是宁王妃了,以皇上此刻的情况来看,她断不会再回头与皇上要什么,她要的,宁王都能给她。所以,如今不过皇上还念着她罢了。   晏寒劳心伤神,日夜床前悉心照料,万事都顺着皇帝的心,要见惜绿就见吧,她只能装作无谓。现在只盼至少到最后,皇帝能留她一个后位再走,让她不必被遣出宫去做尼姑守墓。   可惜绿这女人,这个时候居然一脸正直地与她说理来了,竟连半分情面都不给,抬出太后来想吓她。看样子,竟完全不将病重的皇上放在心上。   “惜绿,算你狠,你厉害,皇上和宁王都被你迷得团团转,被你牵着鼻子走。我知道你想做皇后,但没那么容易。不过是个奴婢的女儿,还妄想高攀。不要说皇上,就连宁王,也总有一天会看透你,不要你。别以为你那点心机就能骗过他一辈子!”   晏寒用手帕擦了擦眼角,深吸了口气,冷眼看着碧玺,连面上的和善都懒得伪装了。   “如果你只是来跟我说这些不知所谓的话,还是请回吧,我不知你在说什么。”对于惜绿的往事,碧玺实在不想深陷其中,挥袖送客。   “你……好,很好!”晏寒只当她在装傻,眼中厌恶鄙夷之意更甚,却还是坚持道:“别装了,你这般模样,留着给别人看去。皇上要见你,难道你还想抗旨不成?”   “太后的意思,我确实不可出殿,即使是皇上的旨意也不行。”碧玺十分无奈。   晏寒把身上的藏青色披风脱下来丢给她,没好气地说:“你穿上这个,一会儿让我的宫女引你从东门出去。我会从永安宫西门出去,半柱香后在西门见。”   碧玺本以为晏寒方才那一哭一闹,是不打算带她去了,不过来传个话,也要跟皇帝有个交代。却没想到她倒是说到做到,还有几分担当。   “你为何要做到如此地步?”碧玺接过披风却没有披上,不解地问她。   “当然不是为了你。我恨不得你永远消失。”晏寒斜了她一眼,对碧玺略显友善的语气显得极为不屑,一脸被恶心到的表情,“问那么多做什么,赶紧的这便跟我走,一会儿太后就该回来了。”   碧玺并不知道晏寒心中的如意算盘,将心比心,只觉得她居然能为皇帝做到如此地步,着实不易。然而皇帝却视她不见,心中只有惜绿,而不知惜绿心中未必就将他放在第一,实在是可惜可憾。可怜的是晏寒一片真心。   思虑及此,碧玺竟对晏寒生了好感,只当她是个敢爱敢恨敢作敢当的女子,在这深宫中想必也是多处不易,便把披风还给她,诚恳道:   “若我去了,皇上的病情能好转些,自然是义不容辞。然而此事若是将贵妃牵连进去却无必要。贵妃请先行回去相告,我自会想法子去见皇上,就算被发现,也不会让贵妃受连累。”心中叹了口气,这是碧玺做出最大的让步。去看看也好,若皇帝真的命不久矣,她回头去和判官讨个人情,让皇帝下辈子投个好胎。若皇帝命不该绝,也最好将话说个清楚明白,日后不再惹麻烦。   晏寒简直要被碧玺逼疯了。本来就是偷着缝隙儿来的,永安宫能打点的也就那几个人,若是此刻不走,一会儿便真走不了了。可这碧玺现在一口一个为她着想,竟不肯跟她走,那她一切的心血,岂不白费。   “哪那么多废话,你到底走不走?”晏寒气急败坏道。   “走?这是要走去哪呀?”   晏寒背后忽的一寒,僵硬地回过头,来人缓缓走近,气势天成不怒自威,正是太后尊驾。   “臣妾拜见母后。”晏寒忙不迭回身行礼,垂头不敢正视太后的眼睛。   好在太后只在她身上扫了一圈,便将目光放在了碧玺身上。碧玺如今肚子已经微微凸了出来,她故作艰难地弯腰,太后立刻许她免礼,拉她一同坐下。   “你刚才的话,哀家都听到了。不要在哀家跟前耍什么小聪明,那些小动作,不许再有下次!”太后眼睛是看着碧玺的,只是往眼角那转了转,看了眼晏寒,风轻云淡地说。   晏寒唯唯诺诺地应了一声,即使太后未曾面对她,她半分不能招架。   “好了,你先回你的寝宫去吧,发髻松散,脸上的妆都花了,这要叫人看见,成何体统。”看看一旁端坐的碧玺,就是在自己跟前都不失半分气势,端正从容。原先还有几分强撑的刻意,自从跟了宁王之后,越发的雍容气度。再看看晏寒,太后心中叹了口气,倒也难怪皇帝如此选择。   晏寒不甘不愿地离开了,太后仔细看了看碧玺,缓了语气道:“你进宫来有些日子了,哀家也没时间来好好看看你,不知你在宫中住得可习惯?”   “还好。”碧玺简略答道。   “应该是还好的,住的用的,都是你以前在宫里时用惯的。吃的穿的,也都依长公主的标准替你准备。怎么瘦了些,还是害喜害得厉害吗?”   “也还好。”碧玺有些吃不透太后,依旧不敢多言,怕露了马脚。   “你这么说,哀家也放心了,看你精神不错,身子应该是没什么大碍。只是脸色不太好,不若上点胭脂。哀家特意命典饰房烧了批桃花胭脂,色儿清淡,也不会对你腹中的孩子有什么影响。”   太后说着,顾自从碧玺的梳妆台前拿起一小罐胭脂,用指腹抹了一些,替碧玺擦在了脸上。   “这就看着气色好多了。新来那宫女呢,替你家娘娘寻件披风来,外头风大。”   闻讯而来的阿依在疑惑中乖乖找出了件水蓝色锦缎披风给碧玺披上。   太后上下打量了碧玺一番,满意地点点头,然后说出句更加惊人的话:“你这便去看看皇上吧,到底也是一块长大的情谊,他如今病重,于情于理,你都该去看看他。轿子已经在殿外等着了,哀家还要去佛堂诵经替皇上祈福,就不与你一道了。”   碧玺震惊之下,已经踏出了安庆殿坐上了前往皇帝寝宫的轿子。   经过前些日子的反思,碧玺那颗宽厚仁慈的心开始把人往好处想。太后如此反常,大约是因为皇帝病重,他们毕竟母子情深血浓于水,不忍见皇帝伤心。   唏嘘不已的碧玺也没有想到,这样一顶小轿直接抬入皇帝寝宫,怎么都不该是王妃探视皇帝应有的礼节。宫里那许多双眼睛看见了,却不知该传出怎样的话来。   碧玺只当太后应该都安排好了,却不知太后正是故意要叫人看到。   皇帝的病的确很重。见面的第一眼,碧玺就明显感觉到皇帝身上的气息比以前要弱上得多。   据太医说,是积郁太久伤及心肺,早先有头晕胸闷之时却不曾唤太医诊视,此番着凉染了风寒,寒气入心肺,竟是一发不可收拾。   只能说是世事无常,天命难违。前些日子还活蹦乱跳在面前要替她诊视的皇帝,如今却病怏怏躺在了床上。   “皇上当心,切莫再受冷。”皇帝一看到碧玺就急着从床上下来,碧玺忙劝阻。   然而两旁的宫女不知受了何人之命竟走得一干二净,碧玺只好亲自上前服侍病人,扶皇帝倚在床头。   “朕还没无用到这地步。”见碧玺如此小心,皇帝不由皱眉轻叹。   “那皇上也不该逞强。原先头晕胸闷,怎的不传太医来看看?”碧玺略带些责怪地问道。   皇帝听了心情舒畅,碧玺这般的语气,两人的关系似乎又回到了从前:“有时入夜批奏折,多熬了些时辰,头晕也是正常,睡一觉便好了。若是每次都传太医,外头又该说朕是个体弱多病的皇帝了。”   碧玺默然不语,原来没发现,皇帝这性格,还与她自己有几分相似,一样的不肯示弱。但,皇帝这可是事关生死的。只是皇帝这般倔强,都用在了无用的地方。   想到皇帝也没剩多少日子了,碧玺慈悲的心更加的怜悯宽厚,不吝给了皇帝一个他记忆中的笑容:“皇上,还请为国为社稷保重身体。”   皇帝一双眼睛如深潭映月,紧紧望着碧玺,在消瘦的病颜之上显得分外晶亮:“绿儿,朕这几日昏昏沉沉,几次从鬼门关前过,却因想见你,强迫自己醒来。朕一直想要与你说声对不起,当日并未能阻止,眼睁睁见你嫁了他人。如今方知,这天下这江山,全然比不上你这倾城一笑。”   皇帝一面说,一面将手轻轻抚上碧玺的脸颊,让碧玺抖了又抖。   “朕发誓,会为了绿儿你好好保重身体,绿儿,你可愿意再给朕这个机会?”   第二十一章 无路可退   “绿儿,再给朕一次机会可好?”   皇帝握着碧玺的手,深情款款地问道。   碧玺沉默,随即朝天翻了个白眼。皇上终于悔改,知道女人不该用来换皇位,这很好。但是,不是所有事情做完之后都是可以后悔、可是重新来过的。惜绿早已不在,如今面前的人是碧玺。   “皇上且安心养病,其他的以后再说。”碧玺只能拖着,想起皇帝命不久矣,心存怜悯,语气还算和善。   谁知刚抽回手,皇帝忽的咳嗽起来,开始还努力憋着,不想却咳得更加厉害,隐隐还有血丝从嘴角渗出,看得碧玺触目惊心。   碧玺叫了半天,不见外头有人来应,只好亲自顺顺皇帝的背,待他自己缓过来,递上温水漱口,再扶他躺下。   皇帝抓着碧玺的手腕,看看她微凸的肚子,气若游丝地说:“绿儿,朕的身体朕自己知道,这一次,或许真的过不去了。朕不想留遗憾,想给你和我们的孩子一个名分。”   碧玺一听连连摇头,想告诉皇帝这孩子是宁王却怕会刺激他再吐好几口血,只好忍着没有说出口。   皇帝又大喘了几口气,语气平和,却十分坚定:“朕知道,宁王待你极好,你心里有几分向着他,朕也可以理解。但绿儿,你曾经答应过我的,在东宫的时候,你说过要做朕的皇后。我们两个要相爱一生,替天下百姓做个好榜样。”   “所以,绿儿,做朕的皇后吧。”   这话如轰隆一声响雷,在碧玺耳边炸开,余音袅袅震得她头晕眼花金星绕头。   什么状况,皇帝要封她做皇后?她如今不还是宁王妃吗?时隔千年凡间的女子已经可以正大光明一嫁二夫了?碧玺的脑子有那么一两瞬间的停滞,跟不上皇帝的想法。   等脑子稍稍清醒,便立刻否决,荒唐!实在太荒唐。不要说宁王,这南晏上下,也不会有人答应。   这皇帝怕是是病糊涂了。碧玺定定神,拿手探了探皇帝的额头,只装作没有听到:“皇上,看你烧得厉害,就请先休息吧,我改日再来看你。”   皇帝轻轻摇头,努力睁着眼睛,直视碧玺道:“朕是认真的。绿儿,朕久不立候,朕的皇后之位一直都是留给你的。我们的孩子,将会是太子,是南晏下一任的国主。”   “皇上以为,惜绿想做皇后?”碧玺站起来直接打断了皇帝的幻想,后退一步,口气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皇帝忽的一阵心慌,费力地直起自己身子想要说些什么,却只是一阵咳嗽。   “皇上想过没有,我若是做了你的皇后,却也只得一个空名。皇上若是不久便驾崩了,我空得一个太后之名,却在宫中毫无立身之处。但如今跟着宁王,待皇上驾崩之后,宁王顺位登基,我也一样是皇后,还是名副其实的皇后。皇上觉得,惜绿该选哪一个?”   淡然疏离的语气,刺耳伤人的话语,碧玺的嘴角却还微微笑着,似是嘲弄皇帝的天真。   皇帝的脸色由青转白再转黑,随即又涨得通红,因激动而咳嗽不断,“你你你……”半天,却说不出半句话来。   碧玺一狠心,继续道:“皇上,事已至此,我也懒得在你面前演戏。你于我而言已经失了价值,今日来探,不过是太后之命。请皇上休要再说立惜绿为后的话,徒增大家烦恼。”   皇帝闷哼了一声,吐出一大口血在床前,翻着白眼晕了过去,看样子实在被气得不轻。   碧玺默念一声阿弥陀佛罪过罪过,虽然伤人了些,但她确实是为了皇帝好才出此下策。皇帝要恨便恨要怨便怨,她自认问心无愧。但……   皇帝的脸色有些不对,碧玺走进些,发现他气息微弱,说是晕倒,竟更像是个垂死之人弥留之际。方才进屋之时还没这么虚弱,难道皇帝叫她方才那一席话,给活生生气死过去了?   那可了不得,她碧霄天君红口白齿说死凡人,这算个什么事?这要叫天上那些男仙们知道了,肯定要大做文章,不要说上仙,指不定她连仙籍都保不住。她可不想再转做凡人,如此纠结如此情伤。   碧玺忙不迭出门叫人,然而整个殿里空空荡荡不见一人,唯有身后皇帝的生命却在一点点流逝,恐怕等不了多久。   碧玺无奈退回房中,一咬牙,坐上了龙床,沉心静气,将体内元神分出些许,吸取天地之灵气,慢慢聚成一股仙气,然后俯身,小心翼翼对上皇帝的口鼻,慢慢送出。   这一口仙气,至少能保他十天命。   十天之后,皇帝该气的也气完了,该想的也想通了,再要死,却是命中注定,与她碧霄天君无关。叹口气,她已经尽力了,对于皇帝的结局,冥冥之中自有注定。   许是低头时间长了,碧玺有些头晕,又扶着床阑靠了一会儿,慢慢起身。   以她现在的状况,能凝神聚气已是十分耗费心力之时,自然分不出精神来察觉,方才有人打殿里经过,还目击了碧玺替皇帝“渡气”的经过。   要知道,下令皇帝寝宫清场的人是太后。敢违反她的旨意偷偷跑回来的宫女,必然也只有一个身份——宁王的人。   多半宁王的手下对宁王妃都无太大好感的。尤其,还是个在宫里当差的,更尤其,还是个女人,是个恋慕宁王的女人。   于是这探病一事报到宁王手上,配合着宫里纷纷扬扬的各色传言,早已面目全非,真假不分了。   宁王很生气,后果相当严重。   他是真的喜欢惜绿,说不清道不明,却是自己也无法控制的情绪。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他就开始羡慕皇兄身后有那样一个女孩。纵然他样样都赢过他皇兄,但那个女孩却不会和别的人一样围着他转。惜绿看他皇兄的眼神,让人觉得拥有她便可拥有一切。而他,一切都得来太过简单,全然失了滋味。   宁王心中的惜绿,是美好的。纵然他知道很多皇帝不知道的事情,纵然他知道惜绿那些小小手段,但他还是愿意信她的。唯一难以说服自己的,便是惜绿和皇帝那一段情。   皇帝身边的消息,他永远是第一个知道的,所以皇帝要封惜绿做皇后,宁王知道得不比碧玺晚。然后,宫中线人来报,宁王妃和皇帝独处一室,共卧一塌,甚至于……   手中的杯子被捏得粉碎,瓷片来不及刺破宁王的皮肤,就被他的内力震成了粉末,粗糙得硌在他手心。   凤命,他的绿儿天生凤命,却不是只属于他的凤。皇帝还在皇位上,随时都可以立下皇后。   恨不能立刻杀到宫中,一剑结果了皇帝,然后将他的绿儿锁在宫中,从此再不见任何人。   只是,将惜绿送进宫中的人是他,选择走这条路的人也是他,这样的情况早该想到。   宫里的流言在太后的刻意引导下已经往宫外传来,宁王的手下来报,几乎所有大臣都对皇帝的做法不满,那些个老臣更是立刻准备要进宫进谏。皇帝若真不顾禁忌夺弟妻,必然失心失德,甚至于可能被逼退位。   这对于宁王的夺位之路,那是再好不过。他的心腹他的幕僚,都劝他静观其变。嘴上说着传言未必是真,心底却异常盼望流言属实。   宁王心中也明白,经此之后,就算他日登基,恐怕也不能封惜绿为后了。他不屑皇帝那般用一个女人换取皇位,江山,他有本事自己夺回来。但是他却不能因一个女人而坏了朝纲失了民心,他想要做个明君,想要将一切做得最好。   突然有那么一瞬间,宁王后悔了。不若就一直做一个王爷,此生便和惜绿厮守在一起,闲看落花静听雨荷,直至儿孙满堂。但他很快清醒,骨子里的骄傲让他过不惯这样的生活,更何况,若他不动,迟早被皇帝给动了。   时至今日,他早已没有退路了,千言万语只得换做心中轻唤一声:“绿儿,等我。”   “王爷,晏大人来访。”管家极能察言观色,只一个身影在门外禀报,不曾打扰屋里宁王半分气场。   能让管家亲自来报的,必定来头不小。宁王起身出来,拍拍手拂去手上残留粉末,方才的那些许情绪也随着粉末随风飘走,不留下半点痕迹,还回一个平日手握乾坤却又温厚谦逊的宁王。   “是哪个燕大人?”   “是太师大人,晏溢之晏大人。”   “是他?”宁王蹙蹙眉头,却又很快释然:来了也好。   晏溢之,即是当今太后的嫡兄长,是晏家的家长,是晏氏一族实际的掌控者。晏家,也是如今皇帝在位最有利的屏障,是宁王需要花费不少心思对付的敌人。   宁王麾下那几十万大军,大部分都在关外。而这皇宫的禁卫,京城的守备军,则是牢牢控制在晏家手中。宁王在朝中周旋多年,得了大半的户部,但江南几处富硕之地,都还在晏家门生手中。宁王得了大半权势,但晏家的粮仓,早已能与国库媲美。   军队最重要的,一是人,二便是粮草。无奈晏家私吞巨额赋税,国库空虚,却还有皇帝为其保驾掩饰。宁王名不正言不顺,早已将晏家的罪证掌握,只能等待时机。   如今,从来不相往来的晏溢之竟然自己上门来,无非两种原因。一是摊牌,二是求和。不管哪一种,都知说明皇帝,怕是真的快不行了。   宁王轻蔑一笑,随即调整好疏离却不失礼的表情,朝厅里等候的人虚礼道:“不知晏太师到访,下人失礼之处,还请大人海涵。”   “不敢不敢,是老夫不请自来,失礼在先。”晏溢之虽然年过花甲,却依旧精神矍铄,热切地看向宁王,目光中还带有几分慈爱。   “老夫今日前来,是拉了这张老脸,要替孙儿向宁王讨个情面。”   宁王微微挑挑眉,心中半分了然,却还是侧首求教。   “老夫的孙女晏姝仰慕王爷已久,听说王爷凯旋归朝,非要求老夫替她安排与王爷见上一面,想听王爷讲讲边关的事情。”   第二十二章 通风报信   碧玺逃也似地离开皇帝寝宫,趁着暮色匆匆回到永安宫。谁知未进门便看到太后坐在她的屋里等她,悠然与身后的阿依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放缓了脚步,碧玺对太后这般做法十分不解,无畏于她周身的威严,径直走到太后面前质问道:“太后如此这般,到底是何意?”   太后抬眼,朝后面略一示意。阿依见状立刻会心,欠身要退下。   碧玺心中本就不悦,抬手拦她在身后,朝太后朗声道:“太后有话请直说,惜绿与太后之间,并无何事见不得人。”   “人是你的,自然也随你。”太后朝阿依瞥了眼,“哀家只是怕宁王不依。”   碧玺静静看着太后不说话,依旧保持着进门后的姿态,仿佛只等太后说完便要送客。与她而言,已是极为失礼的事情,充分便显出她的不满。   “想必皇上也跟你提了,要封你为后。”太后直起身子,微微皱了皱眉头,平静道。   “此事绝无可能,我不会答应的。而且,皇上应该也不会这么做了。”   太后摇摇头,嘴角有几分看不懂的笑意,看碧玺好像是跳梁小丑:“圣旨已经拟好,后宫册封的懿旨哀家也备好了。皇上会向天下人请罪,承认你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   “太后大可放心,惜绿自己肚子里怀的谁的孩子,惜绿自己清楚,绝不是皇上的。”碧玺斩钉截铁地保证,正气凛然地面对太后的目光。   可惜于太后而言,这却并非那么重要了。   “你说的话,哀家信。哀家原也不想多此一举封你为后,但皇上坚持,宁愿罪己换你名份。而哀家要的,只是一个皇太子而已。”   太后目光放在碧玺的肚子上,眼光闪闪,是看着她今后的希望。   碧玺的眉头深深皱起,早该想到,太后打的,是这般主意。   太后虽然持朝政多年,但大多是借皇帝这个名义。若皇帝一死,皇帝又无子嗣,先皇别的皇子里便再没人能和宁王相抗,她也失了资格。而皇帝要是留下个子嗣,顺位继承,太后便是太皇太后,可以正大光明垂帘听政覆手天下。   要等到一个婴儿亲政,起码得需十几年时间。对太后来说,或许足够她培养自己势力,深深扎根在这个朝廷,甚至让人接受,女人当权的事实。   太后想要做女皇,这的确是最好的办法。   至于如今的皇帝,反正已经命不长久,又自愿背个罪名留下个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太后又何乐而不为呢?   原来,不是因为母子情深,而是因为要榨干皇帝最后一份利用价值。   碧玺的瞳孔微不可见地收缩了一下,愤怒与同情交织而过,然而她却依旧是碧霄天君。   “太后是不是少算了宁王?”碧玺冷冷道。   “宁王如今已经深信你的孩子是皇上的。凭你的本事,哀家赌他五分,愿意让你的孩子做皇帝。”太后走到碧玺面前,拍了拍她的肩,“剩下五分,宁王或许会恼羞成怒,除去你和你腹中的孩子。哀家或许可以护你,却要看你怎么选择。”   “考虑的时间,哀家自然会给你。只是哀家替你想来,却也没有什么更好的选择。你便自己好自为之吧。”太后说完这些,挥挥袖便走了,末了不忘吩咐阿依好好照顾碧玺小心腹中的胎儿。   太后这般,可真是成竹在胸十成十的把握,竟完全不给她留下后路。   好一个太后,竟然如此算计她。当日自己却还为她招惹上紫耀神君。碧玺的脸色铁青,下凡来第一次,碧玺想动用仙力教训凡人。真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近日接连消耗精元,元神恢复进展缓慢,却一次次劳心伤神组由这些凡人瞎搅和。   碧玺站在原地,深呼吸好几口,心中还是起伏不定。   她堂堂碧霄天君,在九重天上连玉帝都要给她几分颜面,怎的这些凡人就尽拿她当软柿子捏?刺杀,下毒,囚禁,利用……她不去计较,凡人就得寸进尺了。   碧玺真想一走了之,赶紧换个肉身去。宁王什么的恩情,那便十倍去报之好了,待她回到天上,不过挥挥袖的事情,何苦遭这份罪。   重重叹口气,好吧,她不过是懒得去计较。碧玺又告诉自己,凡人也有凡人的可怜之处,不过活了短短几十年,折腾,又能折腾些什么出来呢?   正想着,从窗外吹进来一股清冷夜风,吹过碧玺发间,好似有双手轻轻抚过青丝绕指缠,碧玺头皮发麻,不由打了个寒战。   阿依见状忙去关窗,还未到窗前,突然脚步一顿,晃了晃,身子向一边倒了过去,却又停在半空中。她身后,慢慢浮现出一个紫色的人影,一手托着她的腰,一手不忘拨开散乱在额前的碎发,冲碧玺微微一笑。   “碧儿,好久不见,可有想我?”   碧玺见到紫耀,依旧是让人十分看不惯的轻佻和不知分寸的亲昵称呼。但不知为何自己对于他,竟有种莫名的期盼。她默默坐下,理理纷乱的思绪,倒了杯茶往嘴里送。   紫耀将阿依放在椅子上,见此一闪便到了碧玺身后,握住她拿杯的手:“你看你,手这么凉。明明怕冷,还要喝凉茶。若是仙力不够,便让我帮你热了。”   说话间,那杯茶已瞬间变暖,而碧玺却只觉得烫手。   故意蓦地站起,手肘撞在紫耀的胸口,又一个后退,狠狠踩上一脚,这才回身行礼道:“仙下一时不察,冲撞了上神,望上神见谅。”   紫耀揉着被碧玺撞击的胸口,只是瞧着她温柔地笑,好像方才不过是她的撒娇。   碧玺醒悟了,自己一定是因为被凡人纠缠得太烦,才会期盼看到紫耀,让头脑暂时脱离那些烦扰的琐事,想起在天上的悠闲日子。   原本是孑然一身随风飘然,如今落到了泥潭里,即使不闻不动冷眼旁观,也免不了渐渐下陷,越来越深。偏又明白,若是挣扎了,只怕瞬间便会没顶。   而紫耀,就是头顶那股风,一面提醒着碧玺曾经的自由自在,一面又毫不留情地吹动这泥潭死水,让碧玺陷得更深更快。   对,差点忘了,要不是这位紫耀神君心血来潮横插一嘴,太后如今也不会盯上她。眼看着不过一两个月就能恢复元神回到天上,现在却一次次分神耗费精元,罪魁祸首正是这紫耀神君。   想到他还伪装成红狼小仙来骗她,碧玺冰冷的眼神中毫无掩饰的厌恶愤恨,看得紫耀都有了几分心虚。   “不知上神一而再再而三降临凡间捉弄仙下,是何道理?”   “不是说了,不必这么客套……”紫耀轻叹一声,看到碧玺的脸色,终于收敛了些,正经道:“我来怎么会是捉弄与你,我可是认认真真,要来向你通风报信。”   “凡人的事情,与我无关。”大概不是要说皇帝的病,就是宁王的宿命,太后的伟业。碧玺此刻,巴不得将这些人这些事从脑中全部剔除开去。   “真的吗,就连封清明的事情都不想听?”   碧玺一愣,封清明,封清明……脑中全无印象的名字,却在听到的刹那心中狠狠一刺,那疼痛一点点蔓延开来,似乎带回了某些记忆,挣扎着要涌到脑中。   碧玺揉揉太阳穴,脑子不自主地要去回想,但心里还有个声音拼命阻止。仿佛能够预示,一旦想起来,便是天翻地覆、日月颠倒的一刻。   “奇怪,你怎么会不记得,这个名字,还是从你口中听来的。”紫耀唯恐碧玺不承认,飞快地说,“他是你千年前做凡人时候的夫君呀。”   封住记忆的墙终于轰然倒塌,然而碧玺咬咬牙,自己给自己设了屏障,不让那记忆往外涌出。   何必呢,都是千年前的事情了,他也于黄土中灰飞烟灭。不能让封清明三个字,毁了她一世,如今还要惹她不得安宁。   “那又如何,上神不说,仙下倒真已不记得了。不过是千年前的一个凡人,上神以为呢?”   紫耀摇摇头:“何止是千年前一个凡人那么简单。我特意去地府那查看了,这封清明竟只有那一世,之后再无转世。”   “怕是作恶多端,入了十八层地狱不得翻身吧。”碧玺随口道。   一看良善的碧玺竟说出这样的气话,紫耀便知自己果然没找错人,略带兴奋继续道:“非也非也,并非没有转世,而是他直接去了别的地方。这可是阎王爷偷偷告诉我的,好像带走这一缕游魂的,是九重天上的人。”   碧玺的表情终于松动,惊讶地看着紫耀:“怎么可能,天上都是仙人,要凡人那一缕魂魄做什么?”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有些仙兽是要吃人魂魄的。哎,只可怜了那些无辜的魂魄。”耀故作叹息,但见碧玺完全不为所动,不禁有些失落。   “与你开玩笑,还真是无趣。算了,便直接告诉你吧。千年前我正好在睡觉,的确不知道是何人带走了那人的魂魄,天上小仙几乎无人知道此事。但我最近,又恰好知道了件关于你的事情,这两者一旦合起来,倒也不太难猜。”   “你大概不知道,你此次下界来,面上看着是劈错了三道天雷,是照智元君那帮子小仙捣的乱。其实他们也不过是叫人利用了,真正的幕后推手,是玉帝。你下界便是一场大劫,若你能过了,回去飞升成天尊也不是没可能。”   碧玺惊讶得说不出话,该是欣喜,却总觉得说不出的怪异,想高兴但又觉得没那么简单,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玉帝啊,也不先问问你的意见,就给你设劫让你做天尊,真是专横得很啊。”紫耀开始埋怨玉帝。   碧玺对此倒毫无想法,天尊毕竟不是儿戏,事先说好随随便便度劫走个过场自然是不行的。然而她此时想到的却是另外一件事:“你的意思,玉帝有可能抽了当年封清明的魂魄,来设我今日这一场劫?”   紫耀耸耸肩,碧玺太过聪明,这不就显示不出他的睿智了么。   “碧儿,你看我冒着天大的干系来跟你通风报信,如此情谊,天地可鉴。我有一小事想拜托你,想必你是不会拒绝吧?”   第二十三章 红狼坐骑   “我有一小事相求,你不会不答应吧?”   碧玺还怕紫耀不开口,反而欠了他的情,所以立即爽快道:“上神请讲。”   “今次下界之前,我在天上小仙里瞧上了头小红狼,想让他做我的坐骑。不过这小仙飞升的天雷叫你给劈去了,故而这仙阶不太好评,故而……”   “上神是想让仙下帮这小仙度劫?”碧玺直接打断了他。   紫耀点点头:“我纵观天上众仙,此事非你不可。此事也不难办,你只要在度你的劫的时候,顺势带上他便是。”   碧玺心底叹息,这紫耀神君,伪装成红狼小仙,还要自己帮自己说情,怎么就不愿明说是自己要度劫呢?又想到他几千年都不愿意度劫,莫非这其中还有什么玄妙?   碍着上神的面子,碧玺没有拆穿他,而是好意提醒道:“上神相求,仙下自当尽力。只是,度劫一事,旁人所能做的实在甚少。非是自己亲身感受,不能亲悟。”   “下凡度劫,无非是个情字。然情之一事,却是旁人所看不明摸不透,唯有自己方知的事情。上神这几千年来,想必也见过不少情劫。人之情,发于心,止于心。上神或是冷眼旁观,或是推波助澜,却只看到情之表面,不知为何生情为何生怨,自然也就不知何为情何为伤。”   紫耀摸摸鼻子,未料到碧玺一针见血,竟说中了他的死穴。他天生凉薄的性子,虽然生为神族之后,但不能参透七情六欲,便得不到如父神那般可开天辟地可捏土为人的力量。   多少年想要度劫,但却一直无法投入,冷眼旁观着别人的喜怒哀乐,如今倒将那表面文章学得丝毫不差,却无人知晓他心中一直是无情无欲。   逗弄那些小仙,不过想看他们吹胡子瞪眼睛的模样,却没有什么事,能让他自己如此动容。   天生的力量在一点点消逝,他只能用长久的睡眠来减缓。碧玺说的,他又何尝不知,只看着别人动情动念,自己却是永远不能感悟,度不了劫,然而他却找不到这样一个能让他动心的人。   一旦有人触及他内心的时候,便下意识地后退,紫耀脸上很快又出现那带点邪魅的浅笑:“好好的怎么扯上我了。这些话,我会转告那红狼小仙的,定会让他跟你好好参悟。”   碧玺还想说什么,紫耀又转了话题道:“且不说这些了,再看看你,多少日子没有好好歇息,瞧瞧这黑眼圈,看着就让人心疼。度劫一事你也不必太过放在心上,要真度不过,我送你一根神骨,做个神姑也好。”   碧玺嘴角抽搐:“不劳上神费心,仙下心中有数。”   “有数有数,自是我自作多情了。”紫耀自怨自艾了番,朝碧玺挥挥手道,“你要忙着度劫,看来也是没功夫搭理我了。回头那红狼小仙来了,便拜托你多加照应了。”   “一定一定。”碧玺忙不迭地送神。   紫耀的身影消失,气息却并未就此消失在永安宫,而是到了太后的寝殿,不知又是如何一番蛊惑。碧玺懒得与他多说什么,拍醒了阿依,顾自上床运转周天去了。   然而封清明这三个字却不断在脑中重复,让她静不下心来。自己也知,当初抛下这三个字,并非真的看开,而是选择遗忘。如今回到脑中,模糊了面孔,模糊了记忆,只剩下当年的爱恨情仇,刻骨铭心。   或许这便是玉帝的用意,让她真正度过这一关,放开过去种种,入无我清境,升为天尊。   却不知道封清明如今到底是哪一个。隐隐地,脑中出现的是宁王的身影。   碧玺苦笑一声,若真是他,如今,却不知是谁负了谁。   ***   (由于紫耀真身出现,以后为了区分,紫耀内芯的慕岳也叫做慕岳了~)   阿依领着新来的宫女进来的时候,碧玺正在喝粥。最近胃口不是很好,阿依自己下厨熬了这一碗百宝粥给她,虽然味道不是一流,却是绝对的大补。   然后她看到了阿依身后那个伟岸的身影。一整片的浅粉色闯入眼帘,震撼人心。长裙盖不住脚下不知多少寸的绣花金莲。再往上看,慕岳那张脸略施粉黛,梳着干净的发髻,好一个英伟的宫女!   碧玺刚要咽下的一口粥,因这一眼,转到了气管中,立即捧着喉咙剧烈咳嗽起来,涨得满脸通红。   同样认识慕岳的阿依方才见到他也是这般反应,忙的去帮碧玺顺气,不想慕岳出手却比她还快。   “王妃请小心。”慕岳清朗的声音配着紫耀惯有的语气,再一看这红粉嫩嫩的扮相……   碧玺寒了脸,忍不住道:“你……慕先生何苦这番打扮?”   “自然是为了进宫来。”   阿依自然而然理解成了慕岳为了今后要在宁王后宫占一席之地,不惜女装进宫来,因而十分鄙夷地看着他道:“果然是个狐狸精,身为男人竟然穿女装,不要脸!”   “男人穿女装便是不要脸吗?”慕岳惊讶地看着阿依,认真回想道:“那王妃那时穿男装,也是不要脸吗?”   因为女装的款式多半收腰紧身,从边关回来的路上碧玺的肚子大了一圈,多半是借了宁王的一件袍子改,穿在身上倒也别有一番风韵。   “那怎么会一样,娘娘穿的是王爷的衣服。”   慕岳眨眨眼睛:“王妃穿王爷的衣服可以,我穿自己的衣服便不可以吗?那我是否也该去借王爷的衣服来穿?可王爷有女装么……”   “你你你!”阿依被气得满脸通红,瞪着圆滚滚的大眼睛看着慕岳,说不出话来。   在宁王府的时候,府里那些待得时间久的下人都认识慕岳,常他是个如何聪明如何儒雅如何脱俗如何温厚的人。然而阿依所认识的慕岳,装傻充愣,时不时还勾引下宁王,总能引得阿依跳脚。   狐狸精,绝对是狐狸精!   碧玺现在确认慕岳便是紫耀神君,知道他多半是故意逗阿依。想起他骗她的可恶,碧玺轻咳一声,正色道:“阿依,你先下去吧,我与慕先生有事要说。”   慕岳微笑着目送阿依离开,不忘添上一句:“阿依姑娘,今后我们要在这宫中共事,还请多多指教。”   “银朱,你过来。”   慕岳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半天才想起,这是那小红狼的名讳,曾告诉过碧玺的。   “上仙请赐教。”   “赐教谈不上,你可是紫耀神君亲自挑中的坐骑。”见慕岳似有得意之色,碧玺嘴角微微勾起个笑容,继续道,“上神托我好好照应你度劫,便是将你交给了我。从今往后,你需得听我的,不得有反驳,你可有怨言?”   “不怨不怨,小仙荣幸还来不及,何来怨言一说?”慕岳忙摆手道。   碧玺很是慈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便好。原本我以为你只是度个飞升之劫,现在既然被选中做神君的坐骑,那是大不一样的。”   “有何不同?”   碧玺的笑意加深:“成仙要悟的是人之情,而当坐骑,却只要当个神兽,只要知晓主仆大义便可。”   慕岳的神色微微变了变,面上依旧是虚心求教的模样,心中却多了狐疑。然他更好奇,碧玺要如何带他。   “所以你今次度劫,不若就暂且先做了我的坐骑如何?”   慕岳眼中亮了亮,笑道:“上仙若不弃,小仙十分愿意。”   “那最好。你先记着我这话,从今天开始,你需恢复你红狼原身,不得我的应允,不可以人形现于人前,更不可擅离我左右。”   碧玺目光晶亮,如此这般,看他紫耀神君,还能玩出如何花样。   ***   知道晏家刻意求好,宁王虽不屑,但还是去见了晏姝。不得不说,晏家这一出美人计,把握得十分好。   那晏姝非是宁王所想如太后般精明的女子,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虽然还未长开,但眉目间与惜绿竟有几分相似。虽叫宁王忘不掉的是她的眼睛,看着他的时候,就如同当年的惜绿看着皇帝,满满的仰慕。   说一点不动心,那绝对是骗人的。面对惜绿的冰冷无情那么多年,虽然越陷越深,但总有几分疲惫。不复年少,或许太过强烈的爱恋已经不适。并非要他多么喜爱,有个眼中只有他永远对他笑的女子也不错。   这个念头一出,宁王又对惜绿生了几分愧疚。自己那么多年的付出,又岂是一场空?   只是如今这境况下去,他真不知该拿惜绿如何是好。探子来报,甚至连她腹中的孩子都不是自己的。南晏宁王,这一顶绿帽子下来,摘都摘不掉。   而那为惜绿而来的凤凰,得了个宫女的身份便不再出现,也没有告诉他,究竟该如何下去。或许他现在已经到了宫里,对着皇帝说着,惜绿那皇后的宿命。   靠天靠神都靠不住,自己造就的冤孽,须自己解决。   宁王终于还是忍不住,又一次偷偷进宫来看望碧玺。   这一次,宁王却不愿意叫自己手下知道,未曾招呼,乃是一袭黑衣从宫墙外翻进来的。仗着不俗的身手躲过宫里的禁卫,直接来到了安庆殿。   才刚站定,便见阿依从里头出来。阿依刚被慕岳刺激得不清,如今见到这包头包脚浑身漆黑的宁王,完全呆滞了。   “王妃在里头休息?”见阿依往殿外来,宁王略有些失落地问道。   “没有。王妃在里头与慕先生说话。”阿依不经思考便回答,突然意识到毕竟男女有别,唯恐宁王误会,又解释道:“没想到慕先生竟是新来的宫女。”   那身衣服还是宁王命人定做的,他怎么会不知。   阿依见宁王毫无反应,又说:“王爷,您和慕先生的事情,阿依本不该多嘴。但为了王爷您一世的清誉,阿依还是斗胆说一句。那慕岳是个狐狸精,王爷切莫被他骗了!”   宁王失笑,看来这阿依对慕岳的成见真的不小。摇摇头,跨步往殿里走去,他正好有问题要跟这凤凰大仙请教。   很多年后,宁王还会忍不住想,若是当日没有突发奇想入宫来,他与碧玺会是如何的结局。   那一天,他穿过回廊,从半开的窗口望去,看到碧玺斜倚在塌上,怀里抱着一只红色的狐狸。   第二十四章 狐狸精   紫耀变作的红狼,长短不过三尺,再扭着身子垫着自己尾巴缩成一团,一点不像是凶恶的狼,而是一只慵懒的狐狸。   碧玺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柔顺的皮毛下是温热的躯体,像个十分舒服的暖炉。紫耀抬起头,作为一只俊美的红狼,他有不亚于祖母绿般的眼眸和漆黑的瞳孔,口鼻的长短与双眼间的距离呈现完美的三角,无论何种角度,都是一只异常美丽人见人爱的灵兽。   “你这般大小也好,权当宠物住在我殿中。宁王那边,我自有交代。”碧玺明知是紫耀,却还是不禁多抚了几下他头顶绒毛,无论手感色泽还是长短均是最佳,是叫人拒绝不了的诱惑。   紫耀得意地哼了一声,起身一跳,扑到了碧玺腿上,往碧玺怀里蹭了蹭,道:“你喜欢就好。不过,慕岳这么重要的人,消失不太好吧?”   “以他的身份能耐,宫里要置他于死地的大有人在。无缘无故消失也没什么,余下的,便叫宁王去费心就是。”   想到自己的确是无缘无故被消失过一次,紫耀不禁有些郁闷:“真是无情,好歹宁王也待你不薄,也与你有恩。”   碧玺摸着半圆的肚子半晌没有说话,目光放向远处,良久才幽幽叹了一句:“他和惜绿之间的恩怨,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事。惜绿已经死了,我不过暂借这身子,又与我何干?”   不是听不出紫耀的暗示。但即使宁王真是封清明,他如今爱的念的,也是惜绿,而不是她碧玺。碧玺恍惚了一夜才明白过来,她其实不必因惜绿而觉有愧于宁王。惜绿的错,她早以自己的性命相抵。   她度的这一劫,其实与封清明与宁王都无太大关系。她要度的,是她自己。任你前世相欠也好,今生还债也罢,她若放开了,不在乎了,与过客有何分别?   “我唯一欠宁王的,只是这个孩子。”   宁王听到这里,身子止不住地轻颤。花了很长时间来思考碧玺话中的意思,终于意识到他果然是大错特错。原来,那疯老头说的话是真的,他的惜绿,真的已经不在了,却不知何方妖孽,占了惜绿的身子,还要害他的孩子。   这么荒诞,这么离奇,他能听懂,却不能相信,不愿相信。   强忍住恐慌与愤怒,宁王用他最后的理智压制几近失控的身体,无声无息地离开。临走不忘再三吩咐阿依,绝对不许告诉王妃他来过,然后一路狂奔,来到遇见神算李的那个街口。   相同的时间,只是十天之约并未到期,自然也没有人像上回一般在此相候。宁王顾不上那么多,调来人马,下令就是翻遍京城的每一寸土地,也要把他找出来。   这倒霉的老头偏巧正在相邻的一个街角摆摊替人算卦。突然四周安静下来,才发现周围不知何时立满了官差。远处又见宁王气势汹汹而来,神算李一个激灵跳起来边跑,一面不忘喊道:“哎呦我的王爷,这十天期限还没到,您怎么就心急来了呢?这结果还未出,您就来找小老儿问罪,实在有损您公正严明的形象啊。”   只是他逃得仓皇,如无头苍蝇一般,没几步便被宁王的手下围了起来。宁王一步步朝他走进,那气势像是要将他撕碎,却在他面前三步停了下来,一字一句皆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你上回说的,可有证据?”   神算李的双眼眯成了两条缝,笑得有几分得意:“方才真是吓死小老儿我了,以为王爷要来迁怒了。看来,王爷自己已经看到证据了,何必还要来问小老儿呢?”   “本王不信。”宁王坚定地吐出这四个字,然而就连这句话,他自己也相信不了了。   神算李耸耸肩显得很无奈,刚要说什么,却被宁王一把抓住了右臂。   “走!你跟本王走,本王要你亲眼见过,然后亲口告诉本王到底是何真相。”   “慢慢慢慢……”神算李看似弱不禁风,双手却十分灵活,如泥鳅般滑来滑去,竟能挣脱宁王的手。“既然宁王都屈尊开了这口了,小老儿那还有不从的道理。只是为防万一,得让小老儿先做些准备,王爷也最好先做些护身的措施。”   说罢,神算李窜到旁边将方才来不及整理的东西都收在他那个破布袋子里,又几步走到了宁王的身侧,问道:“这个,宁王府上应该是管吃管住吧?”   宁王侧身一挥袖:“先生请!”   神算李如愿以偿,高高兴兴地跟着宁王回府去。   ***   宁王在街上这一场闹剧,很快便传遍了整个京城。   都说宁王大张旗鼓从街上迎了个神棍回府,当晚宁王府里便四处道符飘扬、铃声大作,还有狗血迎门,顿时成了京城中成语饭后最热的谈资。   就连晏寒听见了,都一改原先对宁王的敬畏,笑着对太后说:“母后,您听说宁王请道士的事了吗?原来还当着宁王是个人物,却没想到他也有如此糊涂的时候。怕是想当皇帝想疯了,竟然开始求神拜佛了。”   太后不以为然:“多半装疯卖傻。那宁王哪是什么善男信女,如此张扬必有他的用意,越发不可轻视。”   晏寒瘪瘪嘴,安静替太后继续煮茶。   “对了,昨日你母亲进宫来,可有说些什么?”   “也没什么特别的,就问了臣妾和皇上的近况。”晏寒低下头专心盯着茶壶,避开太后的视线。   太后看了她半天,一直盯得晏寒背后隐隐冒汗,才开口说:“想必立后的传言都已经知道,大臣们那边,还要你父亲和大哥多多费心。皇上可以废,但是必须要让那孩子成为下一任的皇上。”   晏寒的头垂得更低,轻声应道:“这些,父亲应该明白的。”   太后抚着她的手,叹息般道:“如今这境况,做不做皇后,与你也没什么区别了。想当年,先皇驾崩的时候,哀家突然变成了太后,也比你大不了几岁。后宫的女人,不该求那些有的没的,只有权力,握在自己手中,才是最大的依靠。”   晏寒点点头,没有说话。   正好这时候殿外有人通报,说是宁王求见,还带着那名满京城的神算李。   太后惊讶,心中还有几分好奇,立刻起身叫人更衣,去前殿会客。   晏寒一个人静静地看着茶水煮开,然后冲进紫砂壶里,再满满地倒上一杯,放在太后的位置上。   太后说得没错,皇帝如今半死不活,只剩一口气吊着,听太医说是自己没了求生的意志,恐怕是药石罔效。做不做皇后,的确没有分别。因为之后,晏家依旧还是晏家,不会让她沦落到守墓的凄凉。   她没有太后般的大智,自然也没有那般的大志。她只是单纯看不惯,不想让惜绿那女人得意坐上皇后之位,让她的孩子坐在龙椅上睥睨天下。   她宁愿看到宁王坐上皇位,然后冷冷抛开惜绿,连看都不再看她一眼,因为她不配。   所以……   晏寒握紧母亲送来的药,下定了决心。   ***   宁王带着神算李进宫来,跟太后要求见碧玺,说是要替他未出生的孩子测测生辰好取名字。   太后心中冷笑,宁王这般装傻又是给谁看?目前朝中上下恐怕无人不知那孩子是皇帝的种,唯独宁王还自欺欺人。   事实如何已经不重要了。但对太后来说,只要宁王依旧有情,依旧不忍,这孩子的皇位便更加牢固。因此她并未为难,爽快地便放宁王和神算李去见碧玺。   宁王知道这个时辰碧玺都会在休息,所以悄悄带着神算李来到寝殿外头。殿里只有阿依一人守着,红狼紫耀则跟着凑在碧玺塌边睡觉,侧卧着身子很是惬意。   神算李在屋外看了半天,面部表情又惊转奇复又大惊大奇,闭上眼睛摇头晃脑一番,皱着眉头对宁王说道:“不妙啊不妙,王爷,占了王妃身体这妖孽是个千年女鬼,上辈子死在负心男人手里,如今专挑痴情男子下手。她千年来不知骗了多少颗真心,这法力非同一般啊。”   “果真……么?”   “她身边的这只红狐狸,那可是成精上千年的狐狸精,道行比小老儿还深。”   宁王想到初见时,无力地争辩道:“可他曾显出过凤凰的影像,怎么会是狐狸精?”   “这狐狸精法力高超,化个幻影给王爷您看也不是什么难事。王爷可看清楚了,是他自个儿变作只凤凰在您面前,还是只是个幻影。”   宁王想起来,的确只是天边的一抹幻影。那样鲜艳浓烈的色彩,那样震撼人心的气势,竟只是这妖精欺骗他而幻化出的幻影吗?   “他还给我本王一个锦囊,道危机时刻可烧之召唤他。”宁王将贴身放置的锦囊拿了出来。   神算李打开锦囊看了看,神色巨变,迟疑了一番,又开口道:“王爷可是将这锦囊贴身安放?这里头装的,是那狐狸精的毛发,送给王爷却是表示占有,这是在告诉别的妖孽,您是他的猎物,别人动不得。”   “好,很好!”宁王不怒反笑,面目略有些狰狞。不知哪来的女鬼,竟叫他的绿儿死了都不得安生,玷污她的身子,还胆敢害他的孩子。他今日在此指天立誓,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神算李似能看穿他心事,忙按着他的肩道:“王爷息怒,此时可千万冲动不得。这女鬼如今身上有文曲星护体,再加上她身边的狐狸,小老儿动不得呀。”   “那便由着他们了?”宁王伸手一指那两个睡得安稳香甜的人,愤然不甘。   “这得要等待时机。王爷请给小老儿一点时间,必定将这妖物除得一干二净。”神算李难得正经一回。   宁王深吸一口气,将那心中的怒火,一掌震在旁边的树上,抖落半树的叶子。然后拍拍手,换上平日的和善表情,大步踏进殿内。   第二十五章 殇   睡梦之中被阿依唤醒,道是宁王来了。   碧玺睡意朦胧,慢慢坐起来,床边的红狼感受到她的动作,侧身一滚,就滚到了碧玺睡过的地方,蹭着留着她的体温的被褥。   阿依大惊失色,差点尖叫着要将这畜生丢出去,碧玺忙示意她噤声,还小心翼翼地扯过被子把小红狼整个盖住,抓了件衣服披着走到外间,才轻声对阿依说道:“这头小红狼是从外头跑进来,也许是养在御花园中的灵兽,切不可怠慢。”   阿依点点头,心有余悸地往床上看了眼,这才跟着碧玺一般蹑手蹑脚地出去。   倒并非碧玺对紫耀有多么体贴,只是既然这紫耀神君自己睡着了,她自然巴不得他睡得越久越好。最好同往常一样,一觉睡它几百年,再见无期。   说来倒是奇怪,宁王怎么会挑这个时候过来?一面匆匆整理微乱的头发,碧玺一面想着,宁王该是知道她这个时辰是在休息,怎的会突然过来,还不惜让阿依叫醒她。   莫非,是出了什么大事?碧玺处在深宫中,外头的消息并不十分灵通,猜想或许是宁王看透了太后的计划,故而这就急着要接她回去。   若真是如此,那可半分不可延误,宫中毕竟还是太后的势力范围。一想到此,碧玺粗略绾了个发髻,在内袍外面随意添了件罩衣便迎了出去。   自从知道宁王许是封清明的转世之后,这才是第一次见他。碧玺一进门便觉得,这宁王似是有什么不一样了。   原来不过当宁王是个普通的凡人,不肖说俯视,那是根本就不放在眼中。但封清明则不同了,多年来早已习惯了仰视。碧玺头一回次觉得,宁王是如此的高大,立在那里是如此的耀眼。   但如今,她是惜绿,是碧霄天君,就算是封清明,也并非遥不可及高不可攀。   “王爷。”碧玺在宁王面前早就没了礼数,叫了一声便算是打过招呼,伸手挥了挥,“两位请坐。”   看着碧玺一点点走近,那看到自己傲然冷漠的眼神,清冷如玉的声音,宁王分明觉得,眼前的人便是惜绿。   但若是惜绿,定不会让自己这般云鬓散乱衣衫简陋便出来见客。他的绿儿,从不会让自己显得如此邋遢,纵然是当初不过东宫一个小小的宫女,她的发髻也总梳得一丝不乱,衣衫虽说不上华贵,却永远都是鲜亮照人的。   不是,这不是他的绿儿。   宁王的手在袖中紧握成拳。明明不是他的绿儿,却占用她的身体,如此糟践,实在是可恶至极。不要说只是个女鬼,就是天上的神仙,也不可原谅!   眼看宁王的神情有些恍惚,碧玺打量了番那进了屋便一直四处观赏不时发出啧啧赞叹声的神算李,出声提醒道:“王爷,这位是……?”   “这是李先生,是本王专门为你请来的。”宁王回过神,看着碧玺一字一句地道,“这位李先生上通天道下晓地义,五行八卦摸骨测字无所不精。本王想让他瞧瞧本王的孩子,替他算算何时何地才能落地,好提前做好准备。”   宁王的怪异摆在明处,然而碧玺自己心也乱着,并未往深处想。凡人爱算命她早就知道,既然宁王开了口,她便配合着端坐在椅子上,让那神算李看起了相。   神算李摇头晃脑装神弄鬼,碧玺侧着头有点儿犯困,才刚觉得腹中有几分饥饿的时候,贴心的阿依端着新熬的粥送了进来。   许是看到神算李的疯样子太过讶异,阿依进门的时候脚下一绊,手上那碗粥竟往宁王身上飞了过去。宁王眼疾手快,飞速侧身出手,三个指头将那碗底牢牢捏住,略一回力,里头的粥都不溅出一滴。   罢了,毕竟这身子还是惜绿的,由那女鬼养着,却也不能饿坏了。宁王顺势亲手把手里这碗粥送到了碧玺面前。   想到她刚从惜绿身子里醒来之时,宁王也是这般送粥给她。似乎他这王爷之尊,在她面前便只是个下人,还做得十分开心。而封清明却正好相反,不要说他自己,就算是她亲手熬的汤煮的药亲手送上,他一声“不敢劳烦公主殿下”,却是连碰都不会碰一下。   可以不去爱,却何必连被爱的机会都不给人呢?你倒是心中无愧了,但被你所伤的人,却要痛一辈子。   碧玺双手接过碗捧在面前,还在不断冒出的热气让她看不清宁王此刻的表情。   低头专心喝粥,一会儿便见了底。碧玺把碗放回桌上,抬头不经意撞见宁王看她的目光,不似平常的温柔怜爱,竟是十足的狠戾杀气,看得人心中一紧。   这一紧不要紧,却牵动起了肚子。碧玺觉得下腹一抽,开始有一阵阵的疼痛传来,头上背上冷汗冒了开来,叫碧玺忍不住缩起了身子。   “娘娘,你还好吧?”阿依察觉出不对,忙过来扶她,却没想到她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直接从椅子上滑落到地上,身下竟渗出血来。   “呀,娘娘这不会是要小产了吧?!”阿依惊叫起来。   宁王从最初的惊乱中反应过来,急得立即冲上去。那可是他的孩子!   然而神算李却在他耳边说:“被女鬼吸干精元,这孩子早已是个死胎,王爷还是避避晦气。”   宁王充耳不闻,还想要上前,却被闻讯而来的宫女嬷嬷们请到了屋外。   有人慌忙去找太后,有人跑着去寻太医,有人把碧玺抬到了床上去。唯独宁王一人立在殿外,地上鲜红的血迹映在宁王眼中,愣愣的,脑中竟是一片空白。   ***   剧烈的疼痛由下腹传来,身上其他地方都失了知觉,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瘫坐在了地上。直到看到地上的血迹,碧玺才恍惚有了些意识,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是那钻心剜骨的疼痛让她几乎无法思考。身子里像是有一把刀,将她肚子里那块肉一点点地割开,生生地剥落,扯动所有的神经。   碧玺觉得,自己大概快要死了吧。虽然她没有死过,不知死是个什么滋味,但是三道天雷劈在身上的痛都没有如此剧烈。   好想脱了这肉身,从这痛苦中解脱。但是却有股力量,牢牢抓着她的元神,不让她离开。   碧玺无力地挣扎着,紧咬的牙关里不时蹦出几声呻吟,无论谁听了心中都是一阵颤然。   宁王不由自主地往殿里走了几步,却被管事的嬷嬷拦在屋外。   那些在里头忙来忙去的宫女或许没有察觉,他却一眼看到了,那床上的人影周身散发着莹莹的绿色的微弱光芒。   蓦地,一双眼睛突然睁开,对上他的,竟是一对未曾见过的绿色瞳孔。   宁王来不及掩饰的厌恶,憎恨以及浓重的杀意,也一样不落地看在了碧玺眼中。   只这一眼,便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   突然的来访,阿依故意要摔碎的碗,宁王那一碗亲手送上的粥,还有眼中的决然狠戾。   不是不能理解,事情摆在眼前,她腹中这孩子碍着宁王称帝的大业了。即使是他的孩子,也会毫不留情地抹去。   阿依在她耳边絮絮说着传言,说宁王最近和个官家小姐走得很近的时候,她还觉得可笑,一点不信。如今看来,可笑的竟是她自己。   公主也罢,宫女也罢;不爱也罢,深爱也罢,阻了他的路,便是杀无赦。   封清明,封清明……封清明!   看来这三个字,她是要终生难忘了。   咬紧牙关,这样的痛,他给的,她受了。总有一日,十倍百倍地要回来,纵然做不成天尊,纵然从此失了仙籍,却也不能让他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她之后,还能逍遥一世,登上那至尊帝位。   天道如此不公,还修什么道,成什么仙?   除了下腹的疼痛之外,身体似是被丢在了烈火之中,从里到外无一处不是灼热干渴,就算她已经浑身被汗水浸透,还是觉得身体在燃烧。   心中似乎还有个声音在说,不若入魔,燃尽这一切不平。   忽然而来的一阵清风,带着清冽仙气,如一场甘霖暂时浇灭了她身上的火焰。碧玺睁开眼睛,床前隐隐约约,有个紫色的人影。   动了动嘴,却没有力气发出声音。那个人影却能知道她心中所想一般,将她整个抱在怀里,冰冷的气息醍醐灌顶而来,甘露入心,方才已然走火入魔的心瞬时恢复了平静。   “上神?”   紫耀搂着他半天,似是若有所思却不肯放手,碧玺不由出声,一面想挣脱他的怀抱。   “别动。”紫耀按住他,神色从未有的认真,“你腹中这孩子了不得。你将元神放在腹中修炼,却被这孩子拿去护体了,难怪你修了这么多日子,精元还少成这样。”   碧玺唯有苦笑。当初三道天雷之下,她几乎是无从选择被这文曲星一引便入了这身子。早知这孩子非同一般,却不想竟如此厉害。   “如今这孩子已然留不住了,但若任他下去,你这大半元神,恐怕也要随他去了。”   感觉到紫耀将一股强大的神力送入自己身体,碧玺忙道:“上神且慢,这孩子实属无辜,莫伤了他性命!”   紫耀摇摇头,嘴角依然带笑,但语气却带了几分怜惜:“你还真是悲天悯人,这个时候了还在意别人。放心,我不伤他,如此厉害的文曲星,我怎么舍得不让他出世?不过是用我的气息引他放开你的元神。”   腹中猛然一痛,似是内脏被人撕扯着。碧玺咬紧下唇,不再说话。   紫耀见状,毫无顾忌地将所有的力量都散发出来。那文曲星立即放开碧玺的元神,顺着他的力量来到他的身上。   碧玺虚弱地睁开眼睛,紫耀手中有一点红光,一闪一闪甚是耀眼。   “他得了你元神之力,肉身还未长成,这魂魄倒已经成熟了。”紫耀惊叹着说,覆手将那文曲星收入袖中,替碧玺拭去了额头的虚汗,“余下的你便不要操心了,我会替他寻个好去处。”   碧玺点点头,疲倦骤然袭来,她刚一闭上眼睛,便失去了知觉。   第二十六章 五月婴儿   “王爷……”   永安宫中最高品阶的管事嬷嬷,平日里总是耀武扬威不可一世的,此时战战兢兢地跪到宁王面前,支支吾吾。她身后是两名浑身颤抖的宫女,一个捧着个盘子,用块红布盖着举国头顶。   “王爷,王妃娘娘小产了。”   宁王面色阴霾,端坐在上座一言不发,让前来禀报的管事嬷嬷背后又出了一层汗。这宁王跟宁王妃伉俪情深,宫中谁人不晓?难保他不会迁怒……   而宁王身边转来转去的神算李,虽从方才开始便显得有些急躁,语气倒还算和善。见那嬷嬷跪着可怜,他便主动过来替宁王问道:“那王妃现在如何?”   “王妃娘娘她如今身子虚弱,暂时昏睡了过去,但性命无忧。”   神算李的脸色有些怪异,瞥了眼宁王见他依旧毫无反应,便接过那个红布盘子放在一旁桌上,叫那三个满头大汗的宫女先行退下。   “王爷,十日之约,如今算是兑现了。小老儿知道您此刻心里不痛快,要是有什么小老儿能效力的,王爷尽管开口。不过方才城里妖风大作,怕是那狐狸精趁机作乱,小老儿得先去看看。”   宁王转过头,看了神算李半天,似乎才刚刚回到现实,声音还有几分飘然:“你去吧。”   神算李立刻从怀里摸出一张道符,也不顾忌是在宁王跟前,闭眼念了个诀,便凭空消失了。   而宁王对此,早已是波澜不惊了。他脑中反复的,还是惜绿那双碧色的眼睛,那周身散发的诡异的绿色妖光。如此真实,容不得他再有半分自欺。   目光转到身边那托盘上。红布之下,已初具人形的血肉,便是他与惜绿的孩子。还未出生,失了母亲,又被个女鬼吸取精元,便这样匆匆过世了。   原本,他可以教他说话,带他读书写字,领他骑马射箭,他可以给他作为父亲所有的宠爱,甚至给他一个王朝。但他却连睁眼看看这个世界的权利都没有,无声无息地胎死腹中。   那女鬼,竟如此狠毒,如此残忍,连个胎儿都不放过!   而他却不能杀了她替他的孩子报仇,因为她所用的,是惜绿的身体。纵然他想用世上最残酷的刑罚来对待她,但却不忍让惜绿落得个死无全尸。   会的,他一定会找到办法的,一定不会叫惜绿含恨九泉,叫他们的孩子死得不明不白。   宁王想着,让那深刻的仇恨化作他的力量。他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肯外露半分。事已至此,多想无益,这孩子既然已为他的大业献祭,他不能再有半点迟疑,早日登上那至尊之位,早日获得那倾天之力,早日有法子,替惜绿报仇。   故而,这个孩子只能……   “赵铮!你竟然连你自己的孩子都不放过!”   宁王手一顿,转过头,那泰山崩于面前依旧能谈笑自如的太后,如今直呼他的姓名,盯着他破口大骂。   太后手中已然失了筹码,如今不过是孤军奋战,垂死挣扎。宁王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道:“您贵为太后,怎能如此口无遮拦。皇上都亲口承认私、通弟媳,道这孩子是他的骨肉。”   方才听说皇帝病情加重,正急忙赶到帝王寝宫,却又听到碧玺小产的消息,匆匆赶回来的太后,此时情绪自然难免有几分激动。面对宁王的讥讽,她即刻调整了状态,回击道:“口出狂言的,是你宁王吧。竟然诬陷国君,残害发妻,你又该当何罪?!”   宁王无谓地看着太后,摇头道:“太后为国君颜面信口雌黄颠倒黑白,倒也能够理解。只是皇上亲笔的罪己诏,盖着传国玉玺的诏书,都已到了小王的手中。乾清宫中,也有证人,可以为此作证。”   太后脑子动得极快,明白宁王有备而来,再争这些毫无意义。但这里毕竟是皇宫,是她南晏太后的永安宫,是她说了算的地方,不是他宁王的军队,任他自专。   因此太后缓了缓,转了语气道:“宁王于此事,倒是颇费心机。此事的确是皇上的过错,然国有国法,天家也有天家的规矩。这孩子再怎么也是皇上的血脉,宁王说打便打掉了,这弑杀皇子的罪名,宁王又打算如何说明?”   “太后是不是误会了,本王对惜绿一片深情,天地可鉴,怎么会去害她的孩儿?”   “正是因为宁王你对惜绿一片深情,才会因妒生恨,害她的孩儿。惜绿住在哀家的永安宫,一直安安稳稳的。今天宁王才来相见,便出了这番事端。宁王口称无辜,谁信?”   宁王看了眼太后身后的晏寒以及随行宫女,笑了笑,转开视线,颇为真诚地感叹一句:“太后所想极是,在您的宫里出的事情,真相如何,不过是您一句话的事情。”   “但是您可有想过,这事已经出在了您的宫里,若非是您亲信的人,如何能够办到?”说罢有意无意,又往晏寒身上看了眼。   晏寒头冒虚汗,往身后一个踉跄,被宫女堪堪扶住,抬头正好对上太后的眼睛,一切的遮掩都没用了。   “是你?”   晏寒刚要争辩什么,太后一挥袖,截了她的话道:“这是永安宫自己的事,不劳宁王殿下费心。个中曲折,哀家查清之后,自会有个交代。”   唯今之计,只能是封锁消息,不让惜绿小产的消息传出去。她早就暗中寻好产妇,以防惜绿生的不是男孩。血脉之类的,对她而言不重要,她只要牢牢握着一个皇子,就有胜的希望。   宁王又岂会料不到太后这般的把戏,走至她面前,眼带悲悯地道:“太后是该给个交代,却得要快些,莫要让人知道,是晏家设计,残害了未出世的小皇子。”   太后瞳孔骤然收缩,未想明白宁王话中的含义,宁王已经越过她,大步往宫外去了。太后大发威严,厉声叫人拦下他,然而永安宫那些尽忠职守的皇宫侍卫,却无一人回应。   背后一阵冰凉,想到宁王方才的话,难道晏家,已经打算弃了她?   “到底是怎么回事?”太后来到晏寒面前,深吸一口气,尽量隐藏起自己此时的气急败坏。。   晏寒此时倒显得异常平静,早已准备好承受太后的怒火,她机械般地开口:“姑母,给惜绿的药,是母亲给我的。父亲他们说辅佐个小皇子做皇帝固然好,但风险太大,况且这小皇子还未出生。而宁王,已经答应娶大伯的孙女晏姝,也答应登基之后不会对晏家动手。父亲说,晏家家大业大,如今不求富贵,但求安稳。”   “大哥他……竟然是这般打算!”太后忿然,还记得不久前她找晏溢之借人的时候,她的家主大哥还诚惶诚恐地对她说,晏家便都要靠她了。   早该知道的,大哥那样的人,老奸巨猾步步为营,怎么会只给自己留一条路?是她输给了宁王,还未正式开战,便被自己的人,判作了输。   不就因为她是个女人吗?所以宁可相信联姻,也不对她这晏家的女儿寄存希望。太后闭上眼睛,涌上心头的无数委屈万般不甘,却不可在人前流露半分。   “母亲叫我劝您罢手,宁王也承诺,只要您答应不再干涉政事,可以让您继续留在深宫之中,以太后之尊安享晚年。”   太后笑了笑,满是讥讽之意,似是自言自语一般:“叫我认命?做梦!”   言罢突然想到了什么,似乎抓到了救命稻草,眼中又发出光来。她转身呵退了身后所有的宫侍,疾步往自己的寝殿走去,手中紧握的,是紫耀送给她的救命锦囊。   晏寒望着太后远去,第一次觉得那一直让她敬畏的太后,背影是那么的苍老无力,那么的孤独无助。   然而这宫里的一切,对她而言,应该是上辈子的事情了。她还是回到自己寝宫里,收拾好东西,做好时刻可以出宫的准备。   ***   当时碧玺睡过去之后,紫耀又在她身上加了道仙术护她,又用幻术迷糊了屋里宫女们的记忆,然后兴致勃勃带着那文曲星的魂魄出宫去了。   作为神,天地万物无一不能幻化。然而他至今度不成劫,悟不了七情六欲,因而造不出活生生的人来。   如今,却让他得了个刚出生的、胆敢跟上仙抢元神的、十分了不得的文曲星的魂魄。   他迫不及待地找了京郊一处山清水秀泥土好的地方,琢磨着要捏个怎么样的肉身给他。   眼睛要大要亮要深邃,却不能太大无神了。嗯,如他这般的便好了。鼻子自然是要挺直要高的,嘴唇不能太厚也不能太薄,嘴角最好微微上翘。   至于身材,不能比自己高,那就矮上一寸好了,同样的四肢修长,身板挺拔,每一根手指都是精雕细琢。   就连胯间那异物,紫耀都一丝不差,按照自己的样子缩小一圈捏了上去。   终于成就了这一个绝世美男子,跟自己有五六分相似,紫耀十分满意。然后一口仙气,让这具泥土捏的身体渐渐化成了血肉,又一点点变小,成了刚出世的婴儿大小。   身上的文曲星红光一闪一闪的,似是早就等不及要这个肉身。紫耀忙取出这个小小魂魄,小心翼翼一点点送进这个新捏的肉身之中。   屏气等了许久,却不见这孩子有什么反应,紫耀又急躁了起来。   难道是少捏了什么,还是用错了法术?紫耀一将婴儿举起来前后翻看,终于在将他倒过来查看脚底心的时候,看到了那双睁开的眼睛。   不似他自己那双琉璃瞳的浅淡疏离,而是黑漆漆亮晶晶如上品黑曜石的双瞳,嵌在脸上那尚且皱成一团的皮肉中,十分的不协调。   紫耀心里一紧,突然有了危机感。这孩子的眼睛,似乎要比他好看呀?   正要将他倒回来,小婴儿一蹬脚,哇哇大哭了起来,紫耀的手脚顿时乱作了一团。对付婴儿,他魅惑的笑容温柔的言语似乎都是没用的,无论怎样,那婴儿只管闭了眼放声大哭,连喉咙都哭哑了还不停歇。   紫耀有些心疼,给了他那么好听的声音,可千万别给哭坏了。   正想着,他手心突然有些发烫。抬手一看,多了一点痣。这个方位,是太后在召唤他。   “好了,不哭不哭,我带你天上看风景。”   紫耀把婴儿往怀里一塞,便飞身到了天上,疾速飞行。耳边风声呼啸,听不到婴儿的啼哭。大概这孩子,真的不哭了吧。   第二十七章 迹夜   尽管这孩子在不久的将来会是个迷倒众生的美男子,然而如今他的五官都挤在一处,皮肉皱在一起,怎么看都是与美丽两字相差甚远的。紫耀觉得带着这样的孩子在身上,实在有损他玉树兰芝的天界第一美男形象。   于是在路过宁王府的时候,他顺带拐了个弯,化作慕岳找了他在府里交情最深的人——晓云。   晓云那个机敏灵活,三岁便晓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人精,在见到不知从何处突然冒出来的慕岳的时候,竟然被惊得张大嘴巴,半晌说不出话来。   “没想到你竟如此想我,见到我如此惊喜。”紫耀拍拍晓云的肩,十分欣慰地说。   晓云愣了愣,被他这一掌拍回神来,立即后退两步,双眼四下寻着逃跑的路线,颤声道:“你……你是人是鬼?”   非是人也非是鬼,却是个神仙。但这个世上的,却似乎喜欢把神仙当鬼怪,把妖怪当神仙。   紫耀大受打击,拉住晓云的手幽幽道:“我哪里像鬼?”   晓云感觉到他手心的热量,悬着的心还来不及放下,又提了起来:“你竟然还活着!可、可是他们都说……你到底出了什么事,是不是有人要杀你?你怎么回来的,有人看见你回来吗,宁王知道你还活着吗?”   “嘘嘘嘘!”眼看晓云越来越激动,声音也越来越大,紫耀忙捂上他的嘴,在他耳边小声说:“这事,现在只有我跟你两个人知道,是秘密。”   晓云睁大眼睛,对于这种似乎十分危险的秘密,他真的不想知道。但似乎自从救回眼前这个人起,他就已经被卷入了一个巨大的、难以想象的危险的秘密。   “我现在有事要拜托你。这个孩子,暂且先放在你这里,不要叫别人发现。等我去处理个事情,马上回来再接他。”   说罢,紫耀变魔术般从怀里掏出了个婴儿,一丝不挂地就直接送到了晓云手上。   孩子?私生子?追杀?情杀?宁王?宁王妃?   晓云脑中闪过无数个念头,织成密密的一张网,缚住他的思绪。他手忙脚乱地抱起那个婴儿,手上一片冰凉。仔细看看,那婴儿蜷成一团,浑身紫黑,显然是冻得不轻。   “真是个傻子,没有衣服,连块布都不会围么!”   晓云一面埋怨,一面慌忙找出自己的几件质地柔和的新衣服,胡乱把婴儿给包得紧紧的,想了想又放到床上,盖上厚厚的被子。   “我说傻子,这孩子到底是谁的?”   等到晓云想起要问紫耀的时候,屋里已然只剩他一人。从开着的门望出去,只见外头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唯独不见紫耀的身影。   哼,溜得倒快。等他回来要这孩子,绝没有那么容易!   晓云愤愤地想,看到那个小小婴儿脸色似乎正常了些,乖乖闭着眼睛睡觉一动不动,十分可爱,让人忍不住想捏一捏,戳一戳。   对了,慕岳那傻子连件衣服都不给孩子穿,肯定也没有喂过他东西吃。晓云忽然想起,生怕饿着了这孩子,慌忙跑去厨房找吃食。   不得不说,宁王的人品还是不错的,言出必行。当初因为紫耀的面子收了晓云做义子,便真的认了这个儿子,叫他在宁王府里做了少爷,有专人伺候着读书习武,从此天上人间。   纵然后来知道紫耀是个假凤凰,宁王再生气,也知道晓云无辜。况且他天资聪慧,宁王爱才之心,便对府里瞒了慕岳的事情,依旧让晓云做他的少爷。   所以晓云全然没有寄人篱下的憋屈,到了厨房只说见了路边一只刚出世的狗仔觉得可怜,富有同情心的厨娘立即为他热了一小碗鹿奶,倒在小盅里又装了个食盒,生怕他烫手。   晓云甜甜地道了谢,小心翼翼地捧着这个食盒回到自己屋里,兴奋的劲头才刚一上来,便被一盆凉水浇了个透心凉。   床上,空留他那几件舍不得穿的新衣,却哪还有小小婴儿的踪影。   ***   刚出世的婴儿,自然是不会自己跑掉的。就算是怀胎五月就敢抢上仙的元神吸上神的精力的文曲星,婴儿总归是婴儿。   只不过方才晓云一离开,那本来熟睡的婴儿便睁开眼睛。明明尚不能言语,口中却依依呀呀念念有词,顷刻一道红光冲天,又很快散去。   不过须臾,屋里便多出一个人来,确切地说,是个幻化成人形的白虎精。他跪在地上朝那婴儿眼泪汪汪地行了礼,又道了声得罪,便抱了那婴儿一阵风去了。   京城向来是真龙守护的地方,正气浩然,不适宜妖精生活。白虎精抱着婴孩一路飞驰,一直到了京城西郊的万寿山阴。   这万寿山朝阳一面丛林茂密,连着皇家猎场,其中放养了不少珍稀动物。而山阴一面长年不见阳光之处,则成了妖魔鬼怪的聚集之地。   白虎精到了山中便恢复成了白虎模样,将婴儿小心翼翼的衔在嘴里,在林中飞速穿梭,然后在一片特别茂密的荆棘丛前停下。   那有一道肉眼看不到的屏障,白虎精正打算要念咒破阵,那婴儿倏得睁开眼睛,往那荆棘丛看了眼,那些荆棘便自发地往两边散去,露出正中间的岩洞。   白虎精惊喜而又崇拜地看着那婴儿,婴儿却已经闭上眼睛,似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且慢!”   白虎精正要入洞,身后一个人从半空中飞来,却似是从天上掉下来一般,着地也是用滚的,一滚便滚到了白虎精面前。   “哎呦呦呦,我的腰……疼死小老儿我了……”神算李浑身沾满了泥土和草根,躺在地上不停地哼哼。   白虎精瞥了他一眼,很是嫌弃地绕开他,继续往洞里走。   神算李忙地从地上爬起来:“等等,小老儿还有问题要问他。”   他口中的“他”,指的自然是白虎精衔着的婴儿。   只是他那根指头才刚往婴儿脸上一指,洞中一支飞箭射出,直朝神算李而来。他慌忙侧身闪开,那支箭擦过他的脸颊划了道血痕,直直插进了背后的树干里,却只留下了一点水迹。原来,是支冰箭。   “不得对殿下无礼!”一个通体白色连眼睛都是浅得几近透明的女子,不知何时站在洞口,冰冷地看着神算李。   神算李抹了把脸,脸上的血痕很快消去,心底冷哼了一声。殿下,那是他们的殿下,不过是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亡命之徒,若不是因为主上之命,他何苦为他们奔波?   但主上交代,对这位小殿下,必须尊敬有加,待他如同待他的主上。神算李忍了忍,恢复了平日的嬉皮笑脸:“冰姑娘莫要生气,小老儿心急,一时口误而已。”   转身又对着那小小婴儿,恭敬道:“殿下,我的好殿下,小老儿有些不解之处要向您请教,小老儿还要回上头复命,您看……”   婴儿微微动了动,算是回应。   白虎精与那冰妖互看了眼,不情不愿地让那神算李也进洞来。待他们踏入洞中,洞口的岩石立即将入口封住,外面的荆棘也随即恢复原貌,看不见里面的别有洞天。   踏进去方知,这个比想象中大得多的岩洞,内壁竟然均是天然的水晶磁石,汇聚天地之精华,可以让修炼成效翻倍,让自身的妖力增强。洞里头不论是小妖大妖,均能化作人形模样,跟着专门的老师学习修炼。   而那个才出生不久的婴儿,在里头待了不过半个时辰,竟就一点点长了开来,成了个五六岁的男孩。若非那双依旧的黑不见底如黑曜石般的眼瞳,神算李几乎不敢相认。   眼看着那一群千年老妖激动万分地迎向他们的殿下,老泪纵横地哭诉着许多年来辛苦心酸,并指天骂地地说要报仇要灭天。神算李好歹也是个仙人,听着心中总归有些异样。   可眼下的他就如同那一只小猫掉入了鼠穴,一头狼狗来到了兔窝,明明应该大显神威,结果却是寡不敌众。   终于,那双黑曜石的眼睛似是能够感受到他的不耐,往这边转来。神算李凑着笑脸上前道:“那个,殿下……”   “李道长不必客气,唤我迹夜就好。”   那是他第一次开口,清清脆脆的童声,声音像是柔柔黏黏的糖水,然而语气却清清冷冷,那股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冷漠疏离和高高在上,和紫耀如出一辙。   “迹夜殿下。”神算李刚想说自己不是道士,但看到迹夜的眼睛,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迹夜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客气道:“迹夜此番能够顺利出世,李道长在其中出力良多,功不可没,迹夜感激在心。若非如今不便现身,定要亲自登门向贵主上道谢。”   神算李有点儿绕。这孩子说话的语气神情,又忽然让他觉得像那碧霄天姑。原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他如今,只是个五六岁孩童的模样,便这般老成,真是叫人不习惯。   “殿下言重了。说起来,小老儿好奇,殿下出世之时到底出了什么意外。那碧霄天君的元神,殿下怎么没有取走?”   “既然已有足够力量出世,又何必非要取那元神?况且她修成上仙也不容易,又多方护着迹夜得以平安临世,算得上迹夜的第二生母。他日若有机会,迹夜还想报她这份恩情。”   神算李翻了个白眼。迹夜啊迹夜,你可是魔族的殿下啊,干嘛去学西天的佛祖修来一副慈悲心肠。你不取那元神也就罢了,可主上却要碧霄天君彻底消失。如此大好良机错失,他一个下品散仙要除一个上仙,哪有那般容易?   “李道长应该能听懂迹夜的话。碧霄天君是迹夜的生身恩人,迹夜不希望,有人对迹夜的恩人不利。”   正烦扰着如何向主上交代的神算李,听到迹夜在耳边如此一句,彻底没了主意。   *****   过渡,轻松几章~   每次写紫耀都觉得好轻松,宁王写得纠结死了!   第二十八章 永安   修改之后的二十八章~   ******   碧玺足足睡了四天,这才悠悠转醒。   醒来之后,精神奕奕,容光焕发,周身似是有着一层光环,任谁都看不出,这是个前几日才刚刚小产过的病人。   那日的伤那日的疼,一觉醒来,全都成了前尘往事。   听说,是晏寒同阿依联手,在她的粥里动了手脚,下了堕胎之药。   听说,晏寒是起了嫉妒之心,身为贵妃久未有出,故而心生邪念害这孩子。   听说,阿依是因为爱慕宁王,贪图那宁王妃之位,故而起了歹念谋害王妃。   回想起来,自己当日也道晏寒是真心待的皇上,自己曾经也觉察过,阿依对宁王的态度,有几分不同。   然而这以情之名,却都只是借口罢了。若晏寒真心喜欢皇帝,怎么舍得伤他的孩子?若阿依的确了解宁王,又怎么会对她下手?   莫忘了,碧玺千年前,也是在深宫里长大,在各方势力中过活的公主。这些话说来给她听,多么可笑。一旦与权沾上边,再多的情,也不过是调剂。   那晏寒到底是为了皇上还是为了她自己,抑或只是单纯为了晏家;那阿依到底为何起的异心,是自己想要为宁王,还是沦落成了别人手中的工具,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如今,晏寒被夺了贵妃之位,逐出宫去。而那无依无靠的阿依,则被冠上了所有罪名,一条命葬送在了深宫里。   安庆殿的宫女全体换了一批,个个冷若冰霜,没有人对碧玺露过半个笑容,说过半句话。而碧玺却泰然自若,淡然处之,依旧吃好睡好,过着她的生活。   宫女们私下议论,说宁王妃果真是无情无心,冷漠无常。碧玺听了,也不过一笑了之。   就算是铁石心肠,钢铁心志,被那样伤过,那样痛过,如何忘得掉?   时常坐着渴了,张口欲出的却是阿依的名字;有时午睡醒了,还觉得是阿依守在一边。   再不会有人眼泪汪汪看着她,道娘娘受苦了;也不会有人站在她身前对慕岳怒目而视,大骂他是狐狸精;更不会有人双眼晶亮崇拜地看着她,跟她学做桂花糖。   碧玺愿意相信阿依曾有的忠心,或许她端粥来时的那一摔,便是她最后的忠心。然而宁王……就此打住,莫要再想。   知道自己已不似一开始那般的淡然超脱。如今的自己,只能用上仙的名号压抑着自己,用度劫的名义时不时告诫自己。若她真正放纵了自己,遂了自己的心,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并着上一世的恩怨情仇,定是一番天下大乱。   还是如那些宫女所说,装作无心无情,自修她的元神,不与他们这般凡人计较。   所幸那罪魁祸首的宁王,自认有愧,自那天之后还未在她面前出现过。眼不见为净,她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安安生生过日子。   唯一心头有几分挂念的,是那紫耀神君。自己此番能够安然脱险,全靠了他的相助,碧玺自然是记恩的。然而那天之后,紫耀神君便再没现身,也没有小红狼的相伴,碧玺恍惚时会觉得有几分寂寞,一闪而过。   这一日,一早起来便一直天色阴郁,整个京城都笼罩在一片灰黄之中。漫天的乌云蔽日,而外头只见斜风呼啸,却久久落不下雨来。   碧玺吃掉了送上来的全部午膳,照例拒绝了餐后送上的所谓坐月子养身子的汤药。   许是这秋天本就叫人容易上火,又许是这天气让人容易郁结。那年轻的宫女今日不依不饶,依旧端着汤药送到碧玺面前不放过。可她的眼神却似是在可惜,好像这汤药给了惜绿这样的女人就是一种浪费。   碧玺没由来胸口一堵,有口气想吐出来。她挥袖将那碗汤药夺过,当着宫女的面一滴不剩倒在了手边的盆栽里,然后将碗往桌上一丢,回房去了。   那宫女也被碧玺激起了怒火,竟冲上前,一把抓着碧玺不放。   碧玺淡淡地看着她,面无表情,眼光由上而下,放在了她的手上。   “咔嚓”一声,宫女正惊讶哪来的声音,手上便是一阵剧痛。眼看着碧玺转身离开,这才发现原来抓着她的那只手以一个诡异的角度下垂着,全然没了知觉。   “你!”她惊叫起来,惹来其他宫女的注意。   “如英!”另一个年长些的宫女闻讯过来,看到碧玺已经进了屋子,便开口责怪她,“你怎么和她起了冲突?王爷不是交代过,伺候好她一日三餐,不让她出殿,不可与她说话,也不可与她有接触。不管什么事情,都是一个忍字。   如英恨恨地往屋里的方向瞪了眼,委屈地说:“如兰姐姐,与她动手的确是我错。但你没看到她刚才有多过分。她以为自己还是宁王妃吗?像她这样与别的男人私、通还生下孩子的,在我家乡那是要浸猪笼的!也亏得王爷仁厚,还如此对她,她竟然半分自知都没有,太过分了!”   “闭嘴,这些话也是你能说的?”如兰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安静下来。   谁知这一拍,如英“嘶”的一声,大声呼痛。   如兰原只以为她不过是普通的皮外伤,现下顿时变了神色。仔细看来,如英那只手没有任何外伤的痕迹,就连淤青都不见,但里面的骨骼显然已经错位。   “若是还想要这手的,别多说废话,赶紧找个有经验的太医,替她把手复位了。”碧玺到底是慈悲心肠,觉得那小宫女也只是受命于人,好意出来提醒。   但那如英小宫女看着碧玺的眼神,却是半分悔改都没有。   想到阿依就是那样在自己身边,笑意盈盈,不声不响地下了那毒手,碧玺心中一沉,目光冰冷:“这一次,我手下留情了,只是脱臼。若有下次,断的,不止是骨头。”   如英和如兰身子不由自主地颤了颤,那上仙的威仪,不是一般凡人受得起的。   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位宁王妃,竟是个武林高手。难怪宁王不许她们与她有什么接触,这宁王妃发起火来,竟是如此可怕。   两人心中隐隐后怕,却以为这事宁王早已知晓,并未上报。   等如英在太医那儿医好了手回来,这酝酿已久的一场雨终于倾盆而来。一颗颗豆大的雨滴参杂着尘土砸下来,噼噼啪啪打在地上,打在琉璃瓦上,淹没了那一声声悠长悲凉的钟鸣。   皇帝,终于在熬过那十天之后,一觉睡去,再没有醒来。   “皇上驾崩了!”   早已换人的总管太监,派了小太监到各宫里来传消息,一切都在计划之中,各处均已做好了准备,连悲伤的表情,痛哭的声调,都是事先排练好的,一模一样。   皇帝终于去了。碧玺是这样感慨的。明明谁都知道这是迟早的事,为何还是会觉得悲伤?   心口的疼,是惜绿的身子在疼。碧玺不由想,若自己当年并未修道成仙,成了一捧黄土,却不知是否有人会替她流泪。   封清明?他大概都不会记得,她是谁。   碧玺懒懒靠在窗边望着外头的景色,永安宫的花园里已经开始落叶萧萧,不复往日的茂密。如今永安宫中,也无人有那个闲情去打理,任凭它秋风扫落叶,等的是来年的第二春。   忽的眼中闯入一片素色,在这灰黑的夜里分外显眼。碧玺定睛看了,是从太后寝殿出来的几名宫女,大概也是来报信的。   那一身素缟显示着皇帝驾崩的国丧,然而对于太后来说,死去的却是她的儿子,她保护过利用过唯一没有背叛她的人。   碧玺忽然想到自己当日小产,被迫血肉分离时的痛楚,心中微微一刺,叹了口气,起身往外头走。   如英一直在不远的地方守着,眼看着碧玺这就要往殿外去,她不得不上前制止道:“娘娘,你不可以出去!”   碧玺回头看了她一眼,还是那样的淡然。如英想到日里的情景,心中一怕,后退了一步。   “我去看看太后而已,不会离开永安宫。”   “可是……”如英还要再说什么,如兰拉住了她   “娘娘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碧玺想了想,道:“不久,半个时辰便回来。若是久了,你们便去太后殿中寻我。”   如兰点点头,恭敬地目送她离开。   如英还有些不甘,却只敢在背后对如兰道:“如兰姐姐,你怎么对她那么尊敬?她本来也只是个宫女,现在又出了这样的事情,王爷仁慈才留她一命。听说王爷马上就要娶晏家的小姐做王妃了,日后还要封做皇后的。王爷肯定不会要她了,你还对她那么好,看她得寸进尺的样子。万一要是让王爷知道……”   “你不说,王爷又怎么会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总之她现在还是宁王妃,与她方便,也没有什么过错。我们王爷马上就要登基做皇上,我们今后定是要在宫里伺候了,万事都须给自己留条后路。”   如英撇撇嘴,勉强应了一声,跑回了自己的屋子。   ***   听到皇帝驾崩的噩耗,太后却似是终于放下心中的石头,大松了一口气。   宁王没有为难一个病人。帝王的礼数,悉数给他,他是以天子之尊离世,没有被废,依旧保有了那无上的尊贵,可以入皇陵,可以有无数的珍宝陪葬,在地府依旧享受帝王的奢华。   她在这世上唯一的牵挂,也不过如此了了。   其实从不认命的那一天起,清醒的自己便知道,她会是这样的结果。然而另外一个自己却说服了她,要去争,与人争,与天争。   那个紫龙化作的大仙告诉她,真龙天子并非只能是男子。   但她还是输了,不知是输给了真龙天子,还是只输给了男人。   那天她唤来紫龙大仙,大仙却对她摇头叹息,道她不该想要去利用惜绿的孩子,应该靠自己。   或许在天上,女人是可以想做皇帝就做皇帝,没有什么顾忌的。然而她只是个凡人,这个世界,女人永远只能站在卷帘之后。   也罢,输便输了,她可不是放不下的人。然而宁王要囚她在这宫里,向世人彰显他的仁德孝顺,她却是做不到的。   下辈子,愿能投胎做个男人,从头再来。   历年来所有太后的寝宫中都有这样一个机关,里头藏的是夺命的毒药。原是为了万一生变时能够不受辱,如今……倒也不算辱没了它。   太后整理好自己的妆容,将那夺命毒药倒在杯子里。妖冶的暗红色映在雪白的瓷器里,是死亡的诱惑。   闭上眼睛,一口下去,很快便结束了。   “没想到太后你竟是如此输不起的人。”   夜风送进来一句冰凉的话。太后认出声音的主人,却丝毫没有惊讶,甚至连眼睛都未睁开,保持着捏杯的手势:“不是输不起,只是不想在这耗费光阴。”   说罢,手里那杯子继续要往嘴边送。但夜风吹过,手中一轻,杯子竟凭空消失。   太后睁开眼,却见碧玺已经到了跟前,手中拿着那杯子晃了晃,缓缓放下。   “你……”眼前的人,分明是惜绿,却叫人不敢相认。   忽的又是一阵狂风乱作,把门窗吹得摇摇欲坠,隐隐的,似乎吹进来的风带了些紫色妖魅。   碧玺的神色凝重起来,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那熟悉无比的声音已在头顶响起:“碧儿,原来你在这里,叫我好找……”   随即,衣衫不整蓬头垢面风尘仆仆的紫耀出现在她们面前,面色忧郁地扑向碧玺,幽怨地说:   “我把我们的孩子弄丢了!”   第二十九章 丢人   “我把我们的孩子弄丢了!”紫耀的眼神何其真挚,语气何其伤感,面容何其憔悴。   太后傻傻地看着这位紫龙大仙如此模样,顿时失了反应。   “呀,太后也在,真是失礼了。”紫耀恍然才看到她,畅然一挥袖,太后身子一轻便飞到了床上,陷入沉睡。   碧玺揉揉额头,后退一步与紫耀分开些距离,道:“上神请注意用词,那并非你我的孩子。”   “你生的孩子,我造的人,怎么不是?”紫耀凑过去急切地说,“可现在,我们的孩子竟然在你我眼皮底下生生消失了,这可是不得了的大事啊。这些天我在凡间四处找了,各处的土地都说没见过,阎王爷也道没有收过这个魂魄,他到底去了哪儿?”   “上神请稍安勿躁,到底何时何地丢的人,仔细说来。”   紫耀把晓云叙述的情景复述了遍,见碧玺皱眉沉思,随手拿起桌上的杯子喝了口水。   宁王府,莫非是宁王动的手脚?没有理由,凡人不会想到五个月的胎儿竟然能活,而且宁王再怎么藏,也不可能连土地都不知道。   京城唯一没有土地的地方,便是这皇宫,是真龙直接守护的地方。   “上神可曾找过皇宫?”   “那是自然,能找的地方,我都去过了。本来想等你醒来带他来见你,若不是实在无法,也不会来寻你帮忙。你对凡间熟悉些,可知道还有哪里被遗漏的吗?”   碧玺想了想,摇摇头:“如此看来,却有大半的可能,不是凡人动的手脚。那孩子身上有我的元神,也有上神你的神力,更是文曲星转世,对于妖精来说是极稀罕的补品,可以增进修为获取灵力。”   “哪个胆大的妖孽,连我造的人都敢动!”紫耀一拍桌子,怒道,“看我灭了它妖界,谁还敢造次!”   当年魔族叛乱的时候,妖界可是魔族的生力军,又或者说,那些所谓的魔,正是为了妖才乱的。他那斩妖剑下,不知死过多少的妖物。   想起往事,紫耀眼中不再那么清冷无物。若那妖孽只是贪图那些灵力也就罢了,若是冲他而来……那梦中的场景浮现在眼前,空无一人的战场,却是一片血色的火红,四处弥漫着死亡的气味,天空中飘满的是灰飞烟灭后的魂魄。   碧玺头一次见到如此激动的紫耀,不禁多看了两眼。以往总是注重仪表的紫耀此时算得上是历经沧桑风华尽失,皮肤也不如向来的光润如玉,显得黯沉无光。配上他此时的怒容,飞扬的眉眼,冲天的豪气,竟又分外地合适。威严之外,自有股与生俱来的霸气。   不笑的时候,紫耀也是能够倾天下的。   那孩子也算是碧玺亲生,她的感情自然也非同一般。为了保他平安,多难都是要去尽全力的。然而似乎也没有强烈到紫耀这般的地步,他这样,正经像个父亲,就好像这孩子,真是他们两所生的。   碧玺被自己这个荒谬的想法惊到了,轻咳一声,忙转了话道:“上神且莫动怒,到底如何还要先查清楚再下定论。有些修为高的妖物会使用幻术,连土地仙人都能骗过,但必定骗不了洞尘镜。若是能见到洞尘镜,便能知道当日之事,追查出真相。”   “洞尘镜?我记得南边长生小老头手上那面镜子,就叫洞尘镜。”   “是南极长生帝君。”碧玺皱眉纠正道。   “都一样。”紫耀挥挥手,正要说什么,忽然嘴角一抽,脸部的表情诡异地扭曲起来。   “上神?”   紫耀眉头禁皱,似乎痛苦,但还夹杂着几分好奇惊讶,眯着眼睛道:“腹中突然有股怪异的感觉,从未感受过,不知如何形容。就像是……像是有双手在里头拧肠子。”   “这倒像是吃坏了肚子。”碧玺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紫耀看了眼桌上的空杯子道:“我已经好几日没吃东西了,方才有些口渴,又看到这杯茶颜色如此好看,便喝了一杯。”   碧玺往桌上一看,太后那极品的夺命毒药,如今只剩了杯底一点残渣。   什么时候的事情,她竟没有察觉?碧玺捶捶脑袋,这已经无所谓了,重点是他堂堂一个上神,都能中凡人的剧毒,她一个上仙还能如何?   “这是千机,是凡间的剧毒。”   “剧毒?那我会死么?”紫耀捂着肚子,可怜兮兮地看着她。   “不会。”神族要是那么容易死,哪还会有现在这个世界。   紫耀趁机把半个身子都靠在了碧玺身上撒娇:“肚子好难受,你替我揉揉。”   碧玺黑着脸,虽不言语,但果真将手放在了紫耀肚子上,却开始聚集仙力,念动仙诀要替他清毒。   “住手!你以为你现在身上还剩多少仙力?元神还未大好,怎么可以妄动仙力?”   见紫耀此刻着急的样子,哪还有方才的颓然。碧玺笑道:“上神且放心,仙下身体状况,自己知晓,绝不会勉强。不过现在看上神如此生龙活虎,想必已经不受凡间那点小毒的影响,也不用仙下出手了。”   紫耀半是懊悔,半是不信,但握住碧玺的手细细探来,她的元神的确已经恢复得不错,难怪整个人看起来神采奕奕,仙气盎然。   碧玺上仙这个封号,也不是白白得来的。论起修炼,天上除了几位天尊,没有几位仙人比她勤奋的。更何况,小产那次,紫耀怕她太过虚弱,留了几分神力给她;迹夜殿下,松了她的元神,也留了她些许精元。   一位是上古神祗之后,一位是魔族太子,就算只是根小指头,也够碧玺这样的小仙用了。   “看样子,你马上便能恢复元神,回天上去了。”紫耀不无寂寞地说,他自己的劫,却还遥遥无期。   “少则五日,多则十日,必能完全恢复。”碧玺保守地估计。原来,她若是没有入这怀有文曲星的身子,想要借力却反被吞噬,说不定此时早已回到了天上。   “既然如此,那你陪我一道去南边吧。”紫耀想了想,摊手无奈地说,“其实,我以前无聊时曾把长生小老头的胡子拔光,种上海藻……他要是见我去了,估计会闭门不见的。”   碧玺眼角抽搐。海藻?脸上长海藻?这位紫耀神君可真有新意,她是不是该庆幸,这位神君对她手下留情了,没有将她满头青丝变作葡萄藤?   “敢问神君,为何要将长生帝君的胡子拔去,呃换成海藻?”   紫耀神秘一笑:“嘘,秘密。你不知道罢,长生那小老头,最喜欢吃海藻,在南海龙王那吃过一次便一直念念不忘,常让南海龙王给他送去。偏他还一脸正经,总跟玉帝抱怨说南极妖物众多,他日日办公不敢闭眼,说得是废寝忘食。我也是体谅他这个小小老头,所以去了他的胡子,叫他不必费心打理抹油,又替他换上海藻,这样不管他公务多么繁忙,嘴边就能吃到海藻,多么方便。”   “这……”碧玺张口要说什么,但想到一脸严正的长生帝君却满脸海藻,不禁失笑,一时间真是哭笑不得。   紫耀看到笑靥如花的碧玺,失神了一瞬,不大自然地转开视线。随即又想到这身子这容貌都是那凡人惜绿的,他何必在意。   “毕竟是我们的孩子,算是私事,我也不太好拿上神的身份去压他。所以,还是要借碧儿你的面子。”   碧玺自动忽略了他的废话,点头道:“上神若不弃,仙下自当陪同前往。不过,我出来时与殿里的宫女说好一个时辰便回去,要先去知会一声。”   紫耀为难地看着她:“我方才到你殿里找你的时候,顺手将那两个小宫女弄晕了……”   “罢了罢了,你留张字条好了,她们还能不让你离开不成?”紫耀随手在空中抓了一把,纸笔便自己飞来,龙飞凤舞地写成一张字条,往安庆殿飞去。   “事不宜迟,我们早去早回便是。我们的孩子落在妖物手里,他们可不会等。”紫耀生怕碧玺反悔,一把搂过碧玺,化作一道紫影冲到天上,往南飞去。   “上神可不可以不要再用‘我们的孩子’这个说话?若是被长生帝君听到,传到天上,有辱上神的名誉,也让仙下难做。”   “你是在建议我给我们的孩子取个名字?也好,叫什么好呢?对了,碧儿,你叫什么名字,我是说,除了玉帝给你的那个傻乎乎的碧霄,你原本叫什么?”   “……”   “莫非你成仙太久,给忘记了?”   “没有。我叫碧玺。”   “哦,赑屃?你竟然是龙子?”   “回上神,是碧天的碧,玉玺的玺,碧玺。”   “碧玺碧玺,嗯好名字。我叫颛顼奕,你也知道。你说,我们的孩子叫什么好呢?”   “……”   “啊,不如叫小黑吧?你没见过他那双眼睛,漆黑漆黑的,比这夜空还要黑上几许。”   “……”   紫影渐渐消失在天际,流星一般,两人间的对话也越来越轻,逐渐被风声淹没。   皇宫中,闪过另外一个身影。接住紫耀随手丢向安庆殿的纸条,看了看,懊恼地揉成一团丢在一边,跺脚道:“都是天门口那虎将纠缠,晚来一步!我得赶紧禀报主上,不能叫他们拿了那洞尘镜。”   正要离开,又想到了什么,在太后身上加了道仙咒,转身又弄醒了安庆殿的两个小宫女,这才念了个仙诀离开。   如兰和如英醒来之后,只道是自己瞌睡。看着天色已晚,见碧玺迟迟不归,只好大着胆子去太后殿里请人。   然而空空荡荡的太后寝殿里,不见碧玺的身影。只有太后僵直着躺在床上,对面的桌上,一瓶毒药,和一杯喝掉了的毒药。   第三十章 道不同,亦可为谋   感谢天感谢地感谢父母感谢所有亲~纱舞生日十分快乐~感冒持续好转~   ****   紫耀虽嘴上说着不拿身份压人,但他那神君的身份放在那里,谁敢怠慢?   不管长生帝君心中如何腹诽,面上却不可失礼。命人将紫耀和碧玺二人恭敬请到府中,自己慌忙借了件公差从后门遁走,叫座下的大弟子采景过来好生伺候。   “长生小老头向来溜得比风伯还快,而且定是拿公务做借口,我没说错吧?”紫耀全部说中,得意地晃着脑袋。   碧玺惯性无视,与采景回了礼,开口道:“我与紫耀上神前来是为了借帝君的洞尘镜。事态紧急,不知采景仙人可有办法立即通报帝君,与我二人一个方便?”   “上神与上仙来得不巧,我家帝君的洞尘镜,刚被玉帝陛下差人来借走,不过半个日头的功夫。”   “华炁还真是的,早不看晚不用的,偏这时候给借走了!”紫耀随口埋怨道。   如此直呼玉帝姓名还敢怪罪他的,也就只有这位紫耀神君了。碧玺转过头假装没听见,却对采景仙人道:“洞尘镜一直都在长生帝君手中,玉帝忽然要借这洞尘镜,必是有他的道理的,定是什么要紧的事。”   紫耀对这个解释嗤鼻一笑:“谁知他不是借镜暗中窥视他在凡间那位相好?”   采景仙人剧烈地咳嗽起来,眼神不知该放到何处,想做出一番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来。碧玺则狠狠瞪了紫耀一眼,分明气得不行,却还忍着,对上神的礼数不可废:“上神请勿狂言,玉帝品性高洁、神德超然,不会做出上神口中那般事情来。”   这眼下之意,紫耀正是那品性不太高洁,神德近乎没有,会做出这种偷窥事情的神仙。   虽然被讽刺了,但能看到碧玺这般杏眼圆睁目光如火,咬牙切齿还出言刻薄的姿态,紫耀闭嘴一笑,值了。   不过心中还是微微有些不爽,怎的碧玺对玉帝如此维护如此敬重。一样是神,却不同于对他的虚礼,口称玉帝时,百分百的虔诚尊敬,满是崇拜。   “但若去到九重天向玉帝禀明情况借洞尘镜一阅,须花上些时间。这天上一日,地下却是一年。此番事态紧急,等不了如此长的时间。请教采景仙人,我若想知道某时某地发生过什么,不受幻术影响,可有别的方法?”   “这个简单,用闪回符便可。只要用符之人修为超过使用幻术之人,便不会受影响。”采景仙人捏了几张道符给碧玺,教她这道仙诀。   碧玺试了试,果然能够看见不久之前仙使来此借洞尘镜的情景。   两人立刻告辞离开,采景仙人一路相送,一直把两人送出府,然后关门大吉,暗中通知长生帝君。   出门不远,忍了半天的紫耀终于开口:“原来这事,只需要一个符咒便可以?”   碧玺面有惭愧,解释道:“我入道时随师傅修的是灵宝天尊的上清境,讲求无物之境,不曾习得这些道符灵咒。那采景仙人应该是修道德天尊的太清境,多的是符咒仙诀,更实用些,于降妖除魔也大有用处。”   “你莫要误会,我没别的意思,单是觉得惊讶,这世上竟然还有你不会的东西。”紫耀感叹着说。谁让这碧霄天姑总是显得无所不知,对他说教,对红狼同样也是说教。再这般下去,正要成了无趣的女天尊了。   “上神言过了,仙下不过成仙千年,多年来只专心自己修炼,不过于凡间之事了解略多,对于天界许多事情都未能知晓。”   “那你知道,凡人如何造人吗?”紫耀认真地问道,水色琉璃的眸子直直望着碧玺,像个好奇宝宝。   碧玺深吸一口气,面部肌肉微不可见地抖了抖:“这……”   虽不知紫耀为何突然问起这个,管他是蓄意也好无意也罢,只管正经回答了,叫他不能生出是非便可。可碧玺就是开不了这口,去正经回答。   好歹也是做过人的,那时候连道动物之交尾,都觉得极为害臊说不出口。成仙之后,道此乃万物天性,只为传宗接代,延续生命,可交、媾两字,她是在说不出口。   “请问,是碧霄天君尊上吗?”   轻柔的怯懦的声音如同天籁,碧玺回头看到那个救了自己的人,有些过分地惊喜:“望春仙子?”   “果真是您吗。”望春仙子快步上前来,看着碧玺激动行礼道,“小仙刚刚才听人说起,是碧霄天君与另外一位神君驾临,没有及时来迎,还请恕罪。”   “我们不过是路过此地,你大可不必多礼。”碧玺忙不迭丢下紫耀,过去扶起望春仙子。   这世上因果报应,自有其道。当日她出言替望春仙子说话,今日望春仙子也一句话救她于水火。   “天上的事情,小仙也略有耳闻,却是小仙连累天君受罪了。”望春仙子说着,从袖中掏出个水晶盒子,双手奉给碧玺,“小小心意,希望天君能够收下。”   “玄灵草?”碧玺打开盒子,一株小小的四叶青草卧在其中,叶片晶莹饱满,似乎还带着晨露。   紫耀撇了眼,目光闪了闪,随即笑道:“什么玄灵草,这可是个稀罕物,叫沫灵草。长得与玄灵草有几分相似,但它的根却是紫色的。这玩意儿娇贵得很,非要龙涎凤沫浇灌才肯生长,早八百年便绝了种,听说只有西边佛祖座下还长了几株。你这个小仙娥,出手倒是大方。”   望春仙子红了半张脸,低头小声道:“这是往日水德真君送给小仙增强灵力早日晋升所用。只是现在……用在小仙身上也是浪费,送给天君,望天君能够早日复原,重返天界。”   “你倒是有心了,只是这礼太重……”原来是那水德真君用来诱骗小仙娥的。碧玺心里鄙夷了一把,将这盒子推了回去。   “天君救命之恩,小仙无以为报。天君觉得礼重,莫不是觉得小仙的命不值一株灵草?”   望春仙子也算是摸清碧玺脾气的人,此言一出,碧玺也不好扭捏,收下了灵草,又对望春仙子道:“你如今虽被贬,但仙籍依旧。只要勤加修炼,再次飞升上天也并非无可能。若遇见什么困难,只管开口,能帮上忙的,我自当尽力。”   望春仙子一番感恩戴德。紫耀在旁见碧玺循循教导殷切关照,礼数仍在,但比对他不知要亲切要和蔼上多少。紫耀心中一阵郁闷,又生硬地把自己插了进去。   “碧儿,我们的孩子还等着哪。”   望春仙子脸色一僵,脑子只顾着告诉自己听错了,再听不进碧玺说的话。   碧玺斜了眼紫耀,紫耀一派理所当然的模样。碧玺叹口气,的确不该多耽搁,多拖延一分,那孩子便多一分危险。   “对了,碧儿,这沫灵草你若是打算用,最好快些。这草娇贵,摘下来了,若是保存不当,随时可能化作灰。”   碧玺取出那水晶盒子一看,那叶尖上真的缺了一块,似是慢慢在化作灰。   望春仙子脸色一白,跟着附和道:“是啊真君也如此交代过,天君不如现在就用了吧。”   “来,给我。”见碧玺无从下手,紫耀伸手拿过沫灵草,放在手心一晃,变出一杯翠绿的浓浆,送到碧玺嘴边。   “呃仙下……”碧玺有些尴尬地往后仰,背后肌肉一紧,忙伸手去接。   紫耀不肯放手,又往前一步:“快喝吧,变成水了,消散得更快,再不喝就要见底了。”   碧玺咽了咽口水,耳尖略有些发烫,故作镇定地低下头,朱唇轻启,就着紫耀手中的杯子喝了个干净。   因为习惯喝水的时候闭上眼睛,碧玺没有看清紫耀捏杯的手,少了根手指——沫灵草化作琼露,而装它的杯子,却是紫耀拿自己的手指变的。   紫耀正偷偷窃笑,突然觉得手指一刺,一种微妙的触感自指尖传来,竟然一直传到了心里,轻轻一震一晃,顿觉手上麻麻的,心中酥、酥的。紫耀下意识地收回了手。   碧玺齿间忽的一空,见紫耀挥手后退,神色有些怪异。   “你竟然咬杯子!”紫耀恶人先告状,大喝一声掩饰自己异常。   “我并非有意。”碧玺低头微窘,那只是她一个小小的不齿为外人道的癖好,没想到紫耀竟看得如此仔细。   瞧着这两人打情骂俏眉目传情,望春仙子终于看不下去,清咳了几声道:“天君,这沫灵草的灵力不好掌控,您不若快些运转周天,好发挥其最大的效力。”   紫耀也忙附和。碧玺道是磨刀不误砍柴工,便随地打坐,将五脏六腑中沫灵草的灵气纷纷聚拢,一丝丝往元神里送。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碧玺蓦地睁开眼睛,忽而身子一轻,被束缚已久的元神终是忍不住脱了惜绿的肉身,悬到空中。   盈盈一片绿光,只有浅淡的人影飘漾,不肖说五官,连身形都不甚清晰,隐隐的广袖长衫,辨不出男女。   但紫耀却看出了这是位绝世倾城的美人,很是开心地道:“碧儿,我还是喜欢你自己的样子,以后不要再做惜绿那凡人的模样了。”   望春仙子在惜绿的身子倒下的时候就急忙过来扶着,也跟着点头道:“天君,这凡人的身子已经千疮百孔,如今您元神恢复,怕这肉身已经承受不起了。”   碧玺皱眉道:“既然元神恢复,惜绿这身份的确是用不上了。然而我还有些旧事未处理干净。”   “这有何难?我帮你做个与那女人一样的身子便是。你看看那身子,都七窍流血了,何必再用?”紫耀嫌弃地看了眼惜绿,拍着胸脯道。   “也好。如此先去宁王府寻找那孩子的下落,而后麻烦上神先去寻那孩子,待仙下处理了惜绿的事情,立即来会合。至于惜绿这具肉身……”   “天君与上神有要事在身,这凡人的肉身且交给小仙,小仙定会将她好好安葬。”望春仙子接口道。   “有劳了。”碧玺略一颔首,许久未曾有的轻松自在让她有些飘然,随即化作了一道绿光,与旁边的紫影一同疾速飞回宁王府。   碧玺自己一时不察,紫耀则未有过这样的顾忌,而望春仙子却是故意忘记提醒碧玺,失了躯体相护的元神,何其脆弱。   “成了?”远远瞥见两道影子消失在天际,神算李才敢现身,惊喜地看着望春仙子手上的惜绿。   “拿去吧。”望春仙子将惜绿的身体丢给神算李,掸掸身上的尘土,朝天边瞥了眼,漠然离开。   神算李一时好奇,不禁问道:“你分明是知道我给你沫灵草并非是要帮碧霄天姑,而是要害她的吧。为何还要帮我,碧霄天姑不是与你有恩吗?”   第三十一章 疑是故人   请罪先。。。三千字的章节,我竟生生磨了四个多小时。。。。事情实在太多,过两天得空了我争取存稿定时发布!   ***   “碧霄天姑不是与你有恩吗?为何还答应此事?”   “恩?”望春仙子冷冷一笑,“她与我的,只有恨。”   想到方才碧玺同紫耀两人嬉笑怒骂你来我往的样子,望春仙子哧了一声,忿然道:“其实,我早已跟月老求了情,若被贬下凡,世世都与能真君红线相连。十世情劫,我与他共度。谁知她一句话,便将我困在这南荒之地,害得我与真君天人永隔,再无缘相见。”   “她其实也是为了你好。”神算李摇摇头,忍不住说了句良心话。这事,委实不能怪到碧霄天姑的头上。   “如此好意,望春消受不起。她碧霄天姑自在乎这仙籍仙位,却何必强加于人。为仙也好为人也罢,就算是成魔成妖,只要能与真君在一块,我又有何惧?”   “但转世轮回,你也未必还能认得他。”   望春仙子不以为然,指指自己胸口道:“何须认得不认得?看他,本也不是用眼睛,用的是心。他的一切,我早就深刻在魂魄之上,除非灰飞烟灭,永世不忘。”   “你此番深情固然感人,可既已生来为仙,这事,怕是做不得自己的主的。”   “天道如此,仙规压身,但我却是个不认命的人。”   神算李沉吟了番,似是在评判着什么,看着望春仙子缓缓道:“听你此言,倒像是我道中人。其实,你与水德真君,并非永远无缘相见,只要你……”   耳边那几乎微不可闻的轻语却把望春仙子惊得不轻,她睁眼看着神算李,满脸不可置信,嘴里喃喃说着什么。   “话,小老儿我就搁这儿了。之后要如何,还请仙子自个儿斟酌吧。”神算李施个诀托起惜绿的身子,赶着去见宁王。   此时天方启明,最近为着旧皇驾崩新皇登基事宜忙得不可开交的宁王才睡下没几个时辰,便被人唤醒,听说了个十分震惊的消息。   “什么,惜绿毒杀太后,畏罪潜逃了?”   宁王一拍桌子,忽又想到了什么,生生止住了要爆发的怒火,来不及用早膳就赶去皇宫。   唯一有胆来报的袁峰一面跟着他疾步而去,一面道:“王爷请放心,太后娘娘洪福,幸而发现及时,经太医诊治,如今只是昏迷,没有生命危险。”   “什么时候能醒来?”   “太医说,或许明日醒来,或许永远都醒不来。”   宁王脚步顿了顿。若真是如此,倒也不错。不必担心太后在宫中玩什么花样,又可尊她之位,须为天下做孝德表率。   “王妃人呢?”   “至今下落不明。”袁峰看了看宁王的脸色,小心翼翼加上一句,“王爷,属下以为,王妃或许是怕王爷难做,故而……”   如今惜绿在宫中的地位着实尴尬。袁峰对她的印象还停留在边关时的清雅淡薄,总觉得她应该是无辜受累,成了这皇权争夺的牺牲品。   然而宁王冷冷一哼,打断了他的话。   “你去把永安宫看管王妃的那几个小宫女叫来,本王要亲自审问。”   “是,王爷。”袁峰不清楚宁王与王妃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领命而去,不太懂得掩饰的脸上还写着几分对王妃遭遇的怜惜。   宁王又怎么会看不出,嘴上不说,心中却是计较的。   那女鬼用了惜绿的身子,倒是会勾人。宁王自己也不得不承认,女鬼化作的这个惜绿,比原来的惜绿要随性些,淡泊些,即使是同样的冷漠,也叫人觉得自然而然,仿佛她本就该超然世外。   虽说是女鬼,却不见鬼魅魍魉之邪气,有时甚至觉得,还有几分仙气。   然而女鬼就是女鬼,食了他孩儿文曲星的精元,以气养己,自然看不出鬼怪猫腻。   想起这些,宁王又恨不能立即将那女鬼挫骨扬灰,然而神算李说这女鬼法力高强,暂不可打草惊蛇,恐她伤及他人。   这些日子来已经够忍耐了,随之任之,由她在宫里逍遥。如今呢,这女鬼却跑了,还带走了惜绿的身子。   宁王一拳砸在宫墙上,神算李似是说过,要不损惜绿的身子除了那女鬼,几乎不可能。   又是一拳,该死的神算李,还说要尽力,都已经替他留了国师的位置,怎的如今却不见了人影?   “王爷,再砸,这墙可要穿了。”   仿佛听到宁王的心声一般,神算李悠然从天而降,落在宫墙上,又飞身跃下,落到宁王面前:“您怨我不打紧,往这砖头上撒气,伤的可是您自个儿啊。”   没想到神算李还能读心,宁王面上一窘,但毕竟也将是帝王之尊了,随即正了神色,负手道:“你这些日子不在,宫里头出了大事。那女鬼如今跑了,不定在哪祸害人间,你快将她拿回。”   神算李心里不屑地想,这宁王倒真将他当那降妖除魔正气凛然的道家卫士了,只可惜往日他一心向往,人家却踢他出门。不过为了计划,神算李还是装模作样地点了头,道:“昨夜小老儿夜观天象,见帝星周围妖气消散,便料到那女鬼已然离开。”   “可惜绿……”   “王爷莫急,听小老儿把话说完。小老儿昨夜个赶回京城,途中正巧遇到了那女鬼。她如今已将文曲星的精元全部化为己有,自己修了个躯体,没有再用王妃的身体了。”   宁王的手紧握着,关节捏得噼啪直响。神算李连忙又道:“王妃如此尊贵,小老儿自然不能看她曝尸荒野,已经将她带了回来。”   “她现在在哪!”宁王顾不得什么帝王威严,一把抓住神算李急切问道。   “如今就在安庆殿中……”   话音未落,宁王转身便疾步往安庆殿奔去。   “王爷,听小老儿把话说完啊!”神算李一跺脚,宁王却早已没了踪影。   不过,宁王如此反应,正在意料之中。看来接下来的事,也该不难办才是。   赶到安庆殿的时候,宁王正小心翼翼的用手拭去惜绿额头沾上的泥土,口鼻处干涸的血迹触目惊心,叫他看了心疼又心酸,手颤抖着,几乎下不去手。   “女鬼脱离这肉身之时妖力失控,损了王妃的内器,所以才会有流血,倒不是王妃生前受了多少罪。”神算李故作安慰道。   宁王深吸一口气,握住惜绿冰冷的手,目光停留在她污秽不堪的脸上,不离不弃。   “那女鬼自是法力高强,幸好小老儿这次回了趟师门,取来了对付女鬼的利器。但却需要王爷您的相助。”   宁王微微眯了眼睛,双唇紧闭,伸手摘去了惜绿发间的几根方才未见的细小草碎。   “她目前尚不知王爷已识破她真身,鬼魅之流本就难以安身,她必然会再次化作王妃模样,寻求王爷相助。”   宁王终于转头看了神算李一眼。   “到时候,还请王爷多多配合。”神算李略一拱手,忽然侧身往外,洒了一把烟灰似的东西在殿门上,念念有词:“去陈去邪,去陈去邪……”   刚要入殿的袁峰被他吓了一跳,在殿外止了脚步,对着殿里方向行礼:“王爷,如英和如兰两名宫女带到。”   ****   在晓云的房中用了闪回咒,却只看到了一片红光。按照采景仙人的说法,恐怕带走孩子的妖精妖力十分强大。   紫耀觉得自己叫个妖孽给看扁了,一时怒起,当即要回天上取剑扫平妖界,被碧玺给劝了下来。   总觉得,这事没有那么简单。心中隐隐有着不安,但没有把握之前,不如以不变应万变,越是急躁,便越容易入了别人的套。   碧玺想了想,转到了宁王府门口,又施了一次闪回咒。这一次倒看清了,是一只化作人形的白虎精,怀里抱着一个小小婴儿,一闪而过。   “碎雷?”紫耀脸色大变,一眼认出那白虎精,不由低呼一声。多年未见却不可能忘记,这碎雷正是曾经妖界的首领之一,魔主的得力部下。   伸手把碧玺的闪回咒符都夺了过来,紫耀一派轻松地对碧玺说:“这小白虎我认得,你不必费心了,多半是冲着我来的。他的气息我认得,只要还在这六界之中,我便能找他出来。”   碧玺皱眉,神色间似有些不信。方才还很是急切的紫耀忽而变得如此放松,那白虎精到底是什么人。   “你不是还要去宫中处理旧事吗?快些去吧,可怜太后一个人躺了一晚,也该醒了。”   紫耀一提醒,碧玺想起自己还要回去将惜绿的身份和后事处理好,她与太后的一番对话被紫耀打断也还需继续。毕竟是夜半突然离开,若是拖久了,不定生出什么变异来。   不管如何,毕竟紫耀也是个上神,何须她来担心?如此一想,碧玺也不再多言,告别紫耀往宫中去。   紫耀给她的身子虽是用泥土随手捏的,但这身土地气不知比凡人肉身那股俗气要好闻多少,用着也轻松自在。碧玺轻松一个仙术,直接现身在了安庆殿中。   “你回来了。”   宁王的声音忽的从背后冒出,碧玺心头一颤,回头看着从里屋出来的宁王,却不知他方才可曾看到自己是如何现身的。   “我……”   “回禀王爷,二十板子已经打完。请王爷示下,宫女如英如兰接下来该如何发落。”一个小太监在殿外禀报。   碧玺一听,立即变了脸色。如英如兰,莫非那两个小宫女因她受了罚?本就是她失信在先,紫耀那一纸留言,她也没抱多少希望,回来还打算与这两小宫女好好说说的。   如今,这二十大板下去,便注定她要欠这她二人的情了。   第三十二章 缘灭   如果能再早些回来,要救下这两个小宫女,也不是什么难事。但如今,这二十大板已经打在了身上,就算伤能消去,方才的痛也抹不去了。   更何况,碧玺不是没见过如英和如兰的样子,那样两个不算强壮的女子,二十大板若是往重了打,也不是没可能叫她们丢了性命的。   而这一切,皆是因她而起,因她任意妄为,因她自以为是。   “你不必多说,看管你是她们的职责,看丢了你,便是她们失职。本王罚不了你,罚她们,还是可以的。”   不等碧玺开口求情,宁王便将她的话堵了回去。   碧玺眉间微蹙,听宁王的语气,似是非常生气。这个情看来是欠大了。如何补偿,是荣华富贵,还是如意郎君,亦或是长命百岁?   说实话,凡间的女子求的到底是什么,从惜绿身上,碧玺实在得不出结论。   “王爷,不辞而别的人是我,她们拦过却拦不下。我在这里跟你讨个人情,这二十大板既然已经打了,余下的就别再追究了。”   宁王似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声,面色深沉地盯着碧玺道:“人情?平心而论,本王待你如何?”   “不错。”碧玺想了想,不太自然地加上一句,“王爷所做的,已经不能再好了。但……”   好吃好喝供着,无论做什么都不曾过问不曾阻止。碧玺若只是碧霄天君,那自然十分的满足。但无论表面功夫做得如何到家,终究还是抵不过至高无上的权力,碧玺有些贪心地想,千般万般地好,又怎么敌得上一分两分的真心。   千年前的问题,至今还没有找到答案。   然而宁王要听的只是这一句,不等下文便继续道:“难为你还知道,本王对你如何。原也不求你回报。然而你恩将仇报,害我妻儿,却又是为何?”   碧玺怔了怔:“王爷这是何意?”   “你先去问问屋里面的人,再来与本王说这些。”   神算李已经给他信号布阵完成,宁王不愿再磨,让开路来,示意碧玺往里屋去。   碧玺虽有料想宁王许是猜到了些端倪,但她如今元神恢复,对付凡人那些把戏丝毫无惧,大步走了进去。   进门便见惜绿的身子被平平整整放在床上,头发梳得一丝不乱,脸上妆容精致,衣服也穿得华贵亮丽,比之前她用时要细致得多,更不用说她此时也是惜绿的样貌,却是青色长袍,玉簪绾发,素面朝天。   做了这么多天的惜绿,这张面孔熟悉得很,因此这样对比着看来,的确刺眼得很。   但惜绿的身子,不是托那望春仙子好生安葬了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碧玺心有疑问,又往屋里走了几步。踩到那玄天阵的瞬间,她立即察觉到了细微的不同,然而眼角扫到身后宁王闪闪发亮的眼睛,碧玺闭上了嘴,用力地踩了下去。   她倒要看看,这一世,封清明还打算用什么来招呼她。   金色的巨网铺天盖地而来,刹那间将碧玺的身子紧紧缠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她身上的绿色光芒闪了闪,元神受了束缚,反弹似的要将那金网挣开,碧玺忙压了下去。   看来,宁王为了她,早已下足了功夫。玄天阵封了她力量,金禅网叫她动弹不得,寻常的妖魔鬼怪,便只能等着被一剑夺命。   但她一个上仙,若是就这样栽了,传出去,怕是比被三道天雷劈死还要丢脸。更何况,被缚住的不过是个紫耀随手捏的土身罢了。   宁王见她不动,便当是已经制服,一拍手无数侍卫拥了进来,将她团团围住。一眼望去,银盔铁甲,个个严阵以待,手中长枪尖峰直指,晃得碧玺一阵眼花。   “王爷这是打算要杀我?”碧玺觉得有些好笑。   听出了碧玺语气中揶揄之意,宁王觉得自己失了气势。神算李跟他保证过,只要这金网罩身,她是无论如何不能脱身的。   因此宁王放心走到碧玺面前,对上那张不再刻意掩饰不屑,显得飞扬跋扈的熟悉的脸,冷笑道:“如今,惜绿的身子早被你弃了,你以为本王还会有什么顾忌?你若想找个容身之处,本王不介意施舍你一个。但你千不该万不该,如此糟践惜绿的身子,欺骗本王,还与皇帝不清不楚。最可恨的是,你还害了本王的孩子!”   别的便都算了,但那一碗堕胎药,分明是宁王亲手送上的。连这也怪到她头上,他们凡人,是不是真觉得仙家好欺负?   碧玺反唇相讥:“王爷此言怕是有失偏颇。自欺欺人,也该有个度。惜绿过去做下种种,不管王爷是假装不知还是真的不知,却不该推到我的头上。”   “你这话什么意思?”   “惜绿的所为,还要我来为王爷说明吗?”碧玺悲悯地看着他,淡然吐出刻薄的话语,“我自认从未用惜绿的身子做过越礼的事情,但惜绿……”   “住口!”宁王气急,举起手却对着惜绿的脸下不去手,一掌震碎了手边无辜的椅子。“本王与绿儿之间的事情,轮不到你来评头论足!”   碧玺看着那把代替她粉身碎骨的椅子,哦了一声,忽然恍然大悟。   原来一直搞不清状况的,是她自己。   从来,宁王那温柔那深情那无奈那绝情,都是给惜绿的,与她这个外人,是丝毫没有关系的。是她自己,受了那紫耀神君蛊惑,头脑不清,非要给宁王冠上封清明的头衔,自作多情以为那是自己与他的后续。   明明一开始清醒得很的,怎么后来却自己陷进去了?这一世,是宁王与惜绿的纠缠,她只是个过客是个路人,连说句话的权利都没有。   有个身体可以修养元神,不必费心衣食住行,这便是宁王与她莫大的恩惠了。她给过他什么?用着惜绿的身子,连装模作样半句甜言蜜语都没有。用凡人的话来说,她甚至还叫惜绿死不安息。   碧玺终于沉默无言以对。   宁王抬起头,对为首的侍卫道:“把这祸害皇宫、杀害皇上太后和王妃的妖孽给本王带下去,压入天牢。明日登基之时,就以她祭天!”   “妖孽?你以为我是什么?”碧玺不禁失笑,目光清冷,叫上前的袁峰看了微微一颤。   “就算你是千年女鬼,本王也不会惧你。”   “女鬼啊……”碧玺闭上眼睛,说得倒也贴切。千年前的怨念残留至今,还想在今世讨回,这般做法,的确和女鬼没什么两样。当初若没有那许许多多的偶然,如今自己大概也就成了个索命的女鬼了吧。   也罢,他宁王需要个人来归结所有的罪孽,她这泥土做的身子,本也没什么用,就送他祭天好了。宁王与她那些好处,就此一干二净。她与封清明,也该一刀两断了。   “最后一个问题,我很好奇,你是如何得知我的身份,还找来这些玩意儿?”   神算李早就不见了踪影,宁王也不愿多说,含糊道:“自有高人提点,你这样的妖孽,人人得而诛之。”   碧玺安静闭了嘴。不用多说也能猜到,大概是那紫耀神君的功劳吧。碧玺丝毫不奇怪,紫耀从头到尾在做的,不就是要乱她的心么。   不乱,偏不乱,不能乱。她是碧霄天君,九重天上唯一的女上仙。修道修到如今,她早不是为了她一个人在修道了。无论何时何地,不可留任何诟病给那些男仙们。   更何况,封清明不值得,宁王更不值得。   仍由那些侍卫七手八脚将她架了出去,碧玺神色淡然,认命般的沉寂。只是在路过如兰如英两个小宫女身边的时候,动了动眼睛。   “这一次,算是我欠了你二人。如今送你二人一诺,他日若有任何难事,在此安庆殿中烧碧霄二字,我自会前来相助。”   “碧……霄……”细微的轻语,被侍卫们嘈杂的脚步声全然掩盖。   ****   浅浅笑着目送碧玺离开,紫耀的脸上瞬时结了霜寒。   好一个碎雷,躲了着许多年,终于还是忍不住了么。   也好,还怕他不肯出现。如今既然他主动惹上了门,紫耀绝对不会再手下留情。   虽然费心隐了身上的气息,但既然已经知道了是谁,倒也不是无处可寻。这方圆百里千里甚至几万里的地方,所有能藏身的地方,紫耀都搜了个遍。终于,到了万寿山。   记得当年兽精一族的首领是只浑身冒着金光的白虎,最喜阳光讨厌阴天的。紫耀从猎场而入,一跃到了万寿山顶,迎着第二天初升的太阳,眯着眼睛把山林朝南一寸一寸探了一遍。   碎雷只有恢复真身,化作白虎模样,才能完全收敛身上的妖气。故而他必定会是在走兽密集的地方。   身形可以隐去,但是气味,是不会消散的。   紫耀眼睛一亮,对着朝阳的琉璃瞳孔变成了火眼金睛,似乎找到了。   紫影一闪便入了林中,那白虎独有的腥臊味道混杂着一丝两丝越来越重的血腥味,叫紫耀沉了脸色,挥袖将眼前挡他视线的树木枝叶全部斩断。   前方那被灌木遮盖的山洞中,一个十五六岁的黑袍少年转头看到他,黑漆漆的眼睛波光粼粼。这容貌何等面善,这身形何等眼熟,这风采何等的熟悉……紫耀惊喜唤道:“小黑!”   ***   破纪录了,五个小时。。   我老实承认了。。我卡文了。。。   默,第一卷只有最后几章了,马上就能回天上了,天上会有好多好多的新人物出现,自我激励,马上就能写到了!!   第三十三章 青莲业火   “小黑!”   迹夜被这称呼怔住了,似乎连那黑曜石的眼睛都瞬时变成了蒙尘的珍珠,暗了暗,要开口的嘴紧闭起来。   紫耀冲到迹夜面前,上下检查了番,皱了眉头吸吸鼻子:“瘴气这么重,果真是碎雷么?”迹夜愣了愣,不解地看他,紫耀笑道:“没什么,我说你真的是小黑啊,两天不见,怎的就长这么大了。”   迹夜看看边上放着的小碗,眨眨眼睛没说话。   那碗里只留了一丁点液体的迹渍,紫耀拿起来嗅了嗅,好生熟悉的味道,不正是那沫灵草么。自然,其他人是没有紫耀那般随手便能化草为琼露的能耐。那稀罕的沫灵草,被当做了寻常草药放在水里熬,沫灵草的叶颈叶脉,都化成了灰烬,着实可惜。   紫耀把碗放下,沫灵草何其珍贵,当年他见着好玩拔了一株迎风洒灰玩,还被玉帝给说教了一番。却不知是谁那么大方,把沫灵草给一个刚出世的婴儿喂了。   再看看迹夜如今的模样,这理由倒也不难猜。那么小小一团,如今长成这般地步,沫灵草的灵力入了他身上也不会消失,凭空多出那许多血肉,效果却是一样的。   就好似凡人吃鸭子之前,总喜欢填上一填,多出几斤也好。   紫耀怒了,哪来的妖孽如此大胆,敢把他造的人,当鸭子填了吃掉!   “谁给你吃的这个?”   迹夜指指不远处地上一堆血肉模糊,却好似瞧着一堆乱石,脸上毫无惧意。   那是白虎碎雷的气息?紫耀皱着眉头,生怕那血肉沾到他衣衫,站在三步开外细细看来。只有部分的血是碎雷的,这一摊血肉,却不知是山中哪个无辜的小妖的。   看样子,碎雷如今竟落魄到被个寻常的小妖伤到,紫耀摇摇头。若真是如此,碎雷怕是没有那个本事躲过土地仙的眼睛把孩子带走。   回头看看好奇盯着自己的迹夜,紫耀问道:“你知道是谁带你到这里来的?”   迹夜看着那堆血肉,抿了抿嘴唇,一言不发。   紫耀皱起眉头:“你不会说话?”   迹夜那半成型的凤眼睁成半圆,乌黑的眼睛看着紫耀,似是不解。那鬼斧神工造就的精致五官还不会做出什么表情,呈现着最自然的状态,多么惹人怜惜。   紫耀拍拍自己的额头,恍然大悟:“我竟忘了你也不过出世两三日,就算是这沫灵草提了你灵力叫你两天长成个少年,话却还是要慢慢学的。但是,你能听懂我说话是吗?”   这句话长了些,迹夜似是思索了番紫耀话语的含义,才微微点点头。   “带你来这里的,是个妖精,是只白虎?”   迹夜点点头,样子很是乖巧。   “沫灵草也是他叫你吃的?”   迹夜摇摇头,目光又放到那堆血肉上。   “不会吧,一个普通小妖,哪来的沫灵草?”紫耀原地绕了一圈,又道,“那是那白虎带了你和沫灵草来,然后这小妖动了贪念,先叫你吃了沫灵草想吃你,却被回来的白虎给撕成这般模样?”   迹夜侧了侧脑袋,眼睛看着紫耀,似是很崇拜。   紫耀得意了一把,道:“果真是如此,那之后这白虎受了伤,又发觉我来了,故而趁早逃之夭夭。哼,他还是挺识趣的嘛。”   迹夜见紫耀笑了,也跟着微微笑了下,却只是扯动了嘴边的肌肉。紫耀见了忍不住走过去揉了揉他头顶的头发,迹夜抬头仰视他的感觉真是不错。   “你会走路么,碎雷既然出现了,就顺手解决了吧。”   迹夜点点头,从坐着的石头上跳下来,却重心不稳,扯着紫耀的衣角才站直。   只到自己胸口,这身高,似是和碧玺差不多啊。   紫耀再次上下打量了迹夜一番,无可挑剔的外貌,但是里面的内芯,还要从头学起。   决定了,既然天意如此,这孩子被灌了沫灵草,成了半人半仙之体,他干脆就带他回天上,做他的弟子。至于教导嘛,自然要交给孩子他娘亲,碧霄天姑了。   他们两人的孩子哪,呵呵,不知道天上那帮白胡子仙人知道了会如何,还有玉帝……   想到日后种种,紫耀偷偷笑了两声,用袖子把迹夜卷在自己身侧,飞身去追碎雷,一面跟迹夜说话。   “对了,还得给你取个名字。小黑这名字虽然不错,但终究叫不响亮。日后位列仙班,还需有个大名。”   迹夜的眼睛亮了亮,可惜紫耀只沉浸在自己的意象中,没有察觉。   “父神的名讳,你自然是不能用的。我叫紫耀,你娘亲叫碧玺,你叫……紫碧如何?不妥不妥,那碧紫?呃,似乎还是不够响亮。我看看你这双眼睛啊……”   “迹夜!”也不知为什么,脑中忽的出现这两个字,紫耀自然而然就念了出来。   看到迹夜欢喜地看着自己,精巧的脸上总算出现了新的表情,紫耀无法拒绝,点头道:“那就叫迹夜吧。”   这话音才刚落,紫耀又后悔了起来。这迹夜二字,是突然从不知什么地方窜到他脑中的,不是他自己想出来的,便总觉得这名字不是他取的。   “迹夜这名字吧,虽然听着顺耳,但总叫人觉得有股子凄凉味。迹是什么,那是留下的残痕;这夜,也不如白天的热闹繁华。你看紫耀两字,就富贵又大气。就算是碧玺,听着虽像赑屃那头老龟龙子的名字吧,但你娘亲说了,那是碧天的碧,玉玺的玺,瞧瞧,多么霸气。”   紫耀絮絮叨叨地继续这毫无意义的名字之论,迹夜觉得耳边嗡嗡地发麻,终于决定闭上眼睛,封闭所有的感觉。   头一次当上“父神”的紫耀却激动得很,还有无数的话想说。又讲了许多,见迹夜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心里不免有些失落。   转念又想,沫灵草毕竟非同一般,多数人第一次用,总要产生几次反复,几天之内,力量或许会有不稳定,普通凡人的肉身或许还承受不了,好在迹夜的身子,是他精雕细琢做出来的,凝聚了他无数的神力和心血,自然非同一般。   不像是给碧玺的那个肉身,时间紧迫,不过是个粗略的大概,也没加多少神力。   等等,碧玺!   半空之中,紫耀猛的停了下来。对外界毫无感觉的迹夜未能及时反应,从袖中滚了出去,往前一冲,便直接从半空掉了下去。   紫耀走神了一会儿,直到迹夜几乎要落到地上了,这才有了反应,瞬间移到他身下,用力一提,将他拎了起来。   迹夜睁开眼,倒是异常的平静。反观紫耀,瞳孔收缩,眉头紧锁,呼吸骤然急促,连周身的气场都变了。   那么重要的事情,他竟一直忽视了,现在才想到。   沫灵草是连碧玺都不认得的,南荒那个小仙娥,肯定也不知道。所以才会说,那是水德真君往日给她的。   但她被贬到南荒,少说也有三四个月了。之前在天上又是闹了好大一番动静,若真是水德真君当时送她的,那沫灵草是何等娇贵何等易损,不管如何小心存放,恐怕也早就半株化作了灰。   那株沫灵草,该是他们去之前不久才被摘下,送到那个小仙娥手中的。而他当时竟纠结于碧玺对他的态度,未曾去深究这些。   而今看来,特意把这难得一遇的沫灵草送到碧玺手中,叫她当即恢复元神,脱了惜绿的肉身,其中定是有什么阴谋。   须知,真正的血肉与他信手捏出的泥身,还是有差别的。血肉还能抵挡些许,但是泥身,不过用了些微的神力幻化,一旦遇到稍强的仙力爆发或是外力侵蚀,很容易便打回原形,化作一滩泥。   碧玺的仙身还在九重天上,如今好不容易恢复了元神,却还在反复期中,沫灵草灌注的灵力,随时有可能暴增暴减。   若是目标从一开始便不是这孩子,而是碧玺……   若真的只是个天劫而已,那还不必担心。但是碧玺这一劫,蹊跷之处实在太多,如今碎雷又冒了出来,当年的魔族参合了进去,事情哪有那么简单。   最终的目标如果真的是自己,碧玺只是无辜被牵连。然而不管他们设了怎样的圈套,要怎样找他报仇,他都非去不可。怎么能让碧玺因他而陷入危险?   “当心了!”面色清寒,语气阴冷,浑身更是散发着阵阵寒意。迹夜还不急摸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便被紫耀一把扛在了肩头,直往皇宫飞去。   不过片刻,便能望见皇宫一角。正东的高台之下,密密麻麻跪满了人,那是新皇的登基大殿。正好高台之上,一点火光蔓延开来,瞬时变成了熊熊火焰。   那冲天的火光之中,隐隐有几点绿光。   紫耀一手托着迹夜,一手向天,轻轻挥了挥。刹那间风云突变,无数的乌云朝这边聚拢,遮天蔽日,天地间灰沉沉的一片,是叫人绝望的压抑。   然而在四百年前,他上一次醒来的时候,他的力量明明还不止这些。不肖说整个京城,连着整个人间都能被他影响。那时候伸手一挥,不止是灰暗,可以让白天瞬时变成黑夜。   但此刻没有时间容他郁闷。紫耀又挥挥手,闪电裂空,惊雷阵阵,顷刻间大雨落下,以倾盆之势倒向那高台上的火焰。   然而这火焰只是小去一部分,剩下的火苗,非但没有被浇灭,竟愈演愈烈,直冲向天。   红色的火焰被浇灭之后,留下的,是蓝色的妖火。   青莲业火!   紫耀眯了眼睛,琉璃色的瞳孔在青色火焰的映射下竟显出了紫色。   看来,不止是碎雷,连羽族的首领青桑也回来了。   第三十四章 天谴   第三十四章天谴   粗重的铁链缠满全身,金禅网的束缚也越发的紧了,每一次呼吸都成了煎熬。然而被绑在木桩上的碧玺,却显得十分轻松,隐隐地还带着笑意。   宁王的登基大典,她有幸参加,算是弥补了上一世的缺憾。看过去那个男人,的确适合站在至高处,睥睨众生。   而且,宁王追封惜绿为惠宁皇后,却只叫那晏姝做了个普通的妃嫔,如此不顾众异任性而为不计算半分好处,也都是为了惜绿。   最终,宁王也算没有负了惜绿。两人间如此的结局,还有什么可遗憾的。   至于她碧玺,自始至终,连个名字都没提,连个脸都没露,不过是个匆匆过客,暂时借宿而已。   宁王拿她祭天,她便留下这肉身当做宿资,再无相欠。   其实封清明也并非那般无情狠心,或许那之后,他也遇到了让他愿意不顾一切的女人。只是那个人,上一世,这一世,一直都不是她。   看清了也好,各人有各人的命数,何必强求?修道之人,不该如此贪心,如此放不下。   他登上他心心念念的帝王之位,她转身离去,做她冷面无情的碧霄天君,成为天界第一的女上仙。两人都能得到自己最想要的,他会活得很好,她也会过得很好,这便是皆大欢喜。   礼官终于念完拗口兀长的祭辞,两个白袍的小官举了火把点燃碧玺身下的木柴。秋天干燥之季,火焰一下子便窜了上来,熏得人张不开眼睛。   碧玺闭了眼睛,感觉到那泥做的身子在一点点地融化,虽然很想多待一刻,但元神早已等不及,脱了出来。   这就是这一世的结局了。   宁王看到那火焰之中绿光一闪,似是有个人影悬浮在空中,忙唤道:“国师,那女鬼似要逃脱!”   “放心,小老儿在外头布了一层青莲业火,凡人肉眼看不见,一准叫她无处可逃。”神算李如今成了李国师,衣冠楚楚,只是那满脸花白胡子依旧不肯打理,遮住了大半的面孔。   宁王仔细看了,那人影在空中渐渐变得清晰,碧绿长袍,黑发及膝,五官是竟有几分西贺人的深刻,深凹的眼眶中,绿色的眼眸宁王一辈子不会忘记。   “咳,这个女鬼,好像是越来越清楚了?”碧玺的眼睛淡淡扫向宁王,无喜无悲无怨无仇,叫宁王不敢对视,转头问神算李。   “有青莲业火在,不用担心,不用担心。”神算李随口敷衍着,心中却隐隐开始不安。   只有灵力越强,法力越高的上仙,元神才能显出形象,甚至于趋向于实体形态。比若那些神族的上神,是真身还是神元,早已没了差别。   方才还只是浅淡人影的碧玺,忽而间变得如此清晰,竟像是仙身在此一般。难道这一会儿功夫,她的灵力变长了这许多?莫非她这般,真的度劫成功了?   青莲业火能烧个上仙的元神,但天尊,却是从没烧过的。   正想着这些,天色忽然变幻,青天白日转瞬间成了黑云压城,日夜颠倒。神算李能够感觉到,天边散发的强大的神力,以及毁天灭世般的怒火。   片刻之后,瓢泼大雨,浇灭了普通的火焰,也露出了青莲业火本来的颜色。   不用说,一定是暴露了。神算李脸色僵白,所幸大半的胡子叫人看不清他的脸色。他故作悠闲地坐到国师特享的位置上,将身体支撑好,然后在那神力与仙气四溢的掩护下,脱了肉身逃回天上。   不得不说,神算李这个时机选得非常好。紫耀只顾着发火,碧玺则因沫灵草突然爆发的灵力手足无措,无人注意那小小一点仙气路过。只有迹夜,微微开了眼睛,看了眼神算李逃离的方向,复又闭上眼睛。   好不容易适应了如此强大力量的碧玺,虽然也发现了青莲业火的不同寻常,但此刻就算是太上老君的三味真火,怕是也奈何不了她。   元神强大到可以不需仙身,自己用仙力幻出一个躯壳来保护自己。那青色妖艳的火光在眼前跳动,碧玺视而不见,直接穿了过去。原来,这便是力量。   然而才刚走到一半,那强大的力量忽然就弱了下来,瞬间消失,甚至连虚影都不能支持,只留下元神完全暴露在火光中。沫灵草席卷了她身上所有的力量支撑方才的强大,而到如今,却一点不剩下。   碧玺来不及去想发生了什么,便已热得无法思考。身为上仙,碧玺的元神是强大的,便也注定了这一过程的漫长而痛苦。青色的火焰一点点地灼烧她的元神,然后毫不留情地剥落,吞噬,继续灼烧。她努力地躲,却只发现四面八方涌过来的都是那青莲业火。   很热,也很疼,从未想象过的痛苦。但碧玺此刻更多的是恨是怨,是自己也无法言明的疯魔。那时三道天雷迎头劈下,她还能清楚冷静地分析状况,找到最佳的逃脱办法。现如今,似乎连头脑都被烧没了。   愿以身饲这烈火,让它烧尽这里一切!   脑中忽的冒出这样一个念头,碧玺吓了一跳,但心底那个消不去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天道不公,何必循道?泯灭天性、凌驾自然、枉称道义。   修道成仙,还要受尽那万般刁难刻薄。天上的仙人,斤斤计较厚此薄彼,从来只针对她一人。地上的凡人,步步紧逼万般利用,要叫她退无可退。   她自淡薄,不与人计较,却不是她真的无所谓。她努力着和善大度,不求人见人爱,只求别人莫要欺她轻她;她尽力着与人为善,不求他人回报,只求莫来招惹。   谨小慎微,如此为仙,何苦何必?不若成妖成魔,随心而为,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不等因果报应,自己便做了那主,多么痛快淋漓!   碧玺,你这千年的辛苦修炼,真的甘心将元神陨于此地?之后,宁王只当烧死了只女鬼,安心创建他的太平盛世;天上男仙只当除去了心头大患,从此逍遥混日。   这真的是你要的结果?   “不要!”碧玺头胀得似要裂开,却还在压抑着自己,咬着嘴唇不肯放松。生怕一不小心,她真的会发疯烧了这皇宫,烧了高台下那群冷漠旁观的凡人。   “好好好,不要就不要。”清朗如玉石相击的声音,带着那抚慰人心的清凉,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碧玺的身后。   “紫、紫耀?”眼睛早已睁不开,身上也没了感觉,只是凭着记忆,叫出了那个名字。   紫耀张开了个结界,将那青莲业火隔离在外,听碧玺此言,忽然激动起来:“诶!碧儿,这可是你头一次主动唤我的名字!”   这一句话,一下子就让碧玺发昏的头脑清醒了过来。刚刚的烦躁迷茫也成了过往云烟。碧玺,又变回了碧霄天君。   “多谢上神相救。这青莲业火极为霸道,上神能否先带仙下离开此地?”   “你不叫我紫耀,我便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碧玺咬咬牙,从喉咙底蹦出“紫耀”二字,然后急着道:“请先带我离开。”   “离开是自然的,但你现在这个样子,一旦动了,稍有不慎元神便会四分五裂,甚至再修不回来。”紫耀的语气平淡无奇,好像碧玺只是受点小伤,片刻就好。   但平日的他,即使碧玺只是受了点小伤,也一定会大呼小叫,做出痛心疾首的模样。   碧玺唯有苦笑。自己的元神,自己如何不知。方才似是已经要玉石俱焚了,现在清醒过来,而元神受损已经十分严重。她只是不想留在这里狼狈,就算元神要陨要逝,也不要在这里。   “这青莲业火是妖界之物,烧的,便是仙人的仙气。我且设界将你的气息隔了,那业火一会儿便就灭了。趁这个功夫,我先帮你疗伤吧。”   疗伤?从未听说过紫耀神君还精通医疗法术。碧玺想到他随手便拿泥捏人,难道此刻也准备用泥土帮她修补元神?   碧玺张嘴正要拒绝,紫耀不知拿了一团什么东西塞进她嘴里,一下子堵到喉咙。碧玺呼吸困难,不自觉便先咽了下去,才问:“你与我吃了什么?”   紫耀神秘一笑,脸色却又几分紧张。   碧玺只觉得那东西吃进肚子冰凉沁脾,宛如涓涓细流一路渗透。正觉得舒服,忽然一下子又成了汹涌洪水,将她整个人吞下。   紫耀见碧玺双眼翻白,竟昏了过去,紧张终于成了慌乱。   这时风停雨歇,天边一抹朝霞似的红云飘来,直到了皇宫头顶盘桓。众人抬头,流光熠熠绚烂多彩的尾羽,烈焰般鲜艳夺目的翅膀,即使只是听过传说,即使从未见过,也在看见的瞬间知道了它的名字——浴火凤凰。   “皇上登基之日,引得凤凰前来绕梁,乃是大吉之兆啊。”群臣纷纷向宁王敬贺,口呼万岁。   而宁王盯着那凤凰,闭嘴沉默,一言不发,目光愈发的深沉。   他并不是第一次见它了,是幻觉,还是真实,如此神迹之下,怎能分得清楚。所想到的,只是自己的渺小,只是他的惜绿……   紫耀怀抱着碧玺,已经坐上了凤凰。那凤凰把青莲业火当做甘泉般都吸进了口中,护出一口紫青色的气团,然后笔直冲向了天空,却又打了个急转弯,绕了下来,带上了被紫耀丢在屋顶上的迹夜。   这一回头,倒看清了宁王那半是惊恐半是狰狞的脸。紫耀哼了一声,见他目光直勾勾看着自己怀里的碧玺,十分的不爽。   于是脚下用力,凤凰尾羽一摆便到了宁王上头。紫耀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冷冷道:“凡夫俗子,也敢弑神戮仙,真是好大的胆子。”   宁王后退一步,强自挺直了身子,那耀眼的光芒叫他不敢对视。他转头看了神算李一眼,神算李竟然还端坐着垂首不语。   “国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神算李没有回答他,紫耀挥手一道天雷,将神算李劈了个正着。神算李滚落下来摔在地上,却早已是具死尸。   鞭尸毕竟不是紫耀的癖好。唆使者跑了,而执行者却还在。紫耀又把目光放到宁王身上,邪邪笑道:“就算你在人间做了皇帝,却别真当自己是天子了。须知有种罪,遭天谴。”   紫耀的眼中又闪现出紫色,他伸手,唤来又一道天雷,劈向那高台之下所有的人。   第三十五章 方天府   “上神且慢!”   紫耀挥手呼来的天雷还未劈下,就有人在耳边聒噪。这个声音,不是碧玺淡然柔和客套十足还清冷疏离的声音,紫耀只当没有听到,继续往宁王身上一指。   那道天雷轰隆一声在面前炸开,却没有劈到人的闷响。   照智元君摸摸自己的小心肝,心疼地看着被劈焦的衣袖,一看到紫耀的脸色,又马上堆着笑容迎过去。   “你来做什么?让开,先让我劈了这不识好歹的凡人!”   “上神且息怒,息怒。您这般大显神迹,对人间冲击太大,就连九重天上都被您的神力给震到了。天界毕竟有天界的规矩,您如此举动恐怕不太合适,您看……”   紫耀不耐烦地转过头,朝天上望了眼,问道:“是玉帝叫你来抓我回去问罪?”   照智元君笑容更加灿烂,也更加僵硬了:“小仙怎么敢呢?玉帝陛下遣小仙我来劝劝上神莫要太过,他想请您回去说说话。”   “哼,你这会儿倒是腿脚利索,跑得快了。”   照智元君知道紫耀指的是碧玺这事。他领命三日内解决,却一拖再拖,一直没有动作。   然而这也怪不得他,当日紫耀神君还找他,让他不急着下界来,自己要去会会那碧霄天姑。如今倒都成了他的不是了。   但是,与上神顶嘴,与正怒火中烧的上神顶嘴,简直就是自找死路。照智元君只做没听懂,打着哈哈:“呵呵,上神过奖了,陛下急令,小仙不敢怠慢。”   “我知道了,回头便去找玉帝。你先让开,让我劈了这群凡人再说。”   紫耀说罢伸手又要唤天雷,照智元君急得冲上去想拦,却被紫耀的座骑浴火凤凰喷了一口火焰,烧焦了半边眉毛。   “上神使不得啊,您这样会叫陛下难做,也让碧霄天姑为难!”   最后一句话终是听到了紫耀耳朵里。紫耀的手停在半空中,却没有放下的意思,斜眼看着照智元君:“你这话什么意思?”   照智元君清清喉咙,赶紧把玉帝交代他的话来:“陛下说,碧霄天君下界历劫,本就有此一难,凡人实无过错。若上神您以天姑之名劈了这些凡人,却是将这滥杀凡人的罪名无故套在了天姑头上,天姑日后也一定会懊悔自怨,更难以升天尊之阶。”   “她做不成天尊了。”紫耀轻轻接了句,声音极小。虽不甘愿,但还是收回了手。   照智小仙有句话说得极对,碧玺这性子,最讨厌别人插手她的事情。若是他替她劈了宁王这些人,日后碧玺一定会恼他。然而便就这样放过宁王,紫耀自己心里这关却过不去。   照智元君见紫耀心有不甘地还在往宁王方向看去,忙道:“自然,弑仙的罪名十分严重,与凡人来说,一人难以相抵。玉帝已经下令,南晏国大旱三年,宁王减寿十年。”   便只是如此么?华炁,你这偏心病倒是几百年还不曾改。   看了眼怀里的碧玺,紫耀终于又恢复了平日邪魅浅笑模样,最后朝宁王看了一眼,一句话未说便蓦地驾着凤凰往天际飞去。   “上神等等!陛下还等着您呢,碧霄天姑就交给小仙好了!”照智元君忙追上去。   他既不是玉帝座旁的传令仙子,也不是掌管仙人在凡间行径的仙者,当时纯粹是为了来弥补碧霄天姑,第一个来迎她回天上,期望她能从轻发落,才揽下这差事。听传言说玉帝将要升碧霄天姑做天尊了,他这个闲散小仙,还是少得罪为好。   一路从人间追到天界,那凤凰在九重天上最高处停了下来,竟在半空中收起翅膀伏身卧倒。紫耀抱着碧玺从凤凰身上跃下,后头跟着个十六七岁的黑衣少年,竟是同样的浮在空中,似是踏着虚无的台阶一步步往上。照智元君揉了揉眼睛,那几人便消失了。   照智元君冲到那几人消失的地方,刚想进入一探究竟,从天而降的两名天兵拦住了他。   “上神府邸,闲人禁入。”   照智元君眨眨眼睛,成仙多年,似乎没有听过紫耀神君有府邸啊。总见他到处游荡随处睡觉,以为他是同玉帝一样住在神霄殿中。   那两名天兵守在此处不知多少年了,也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来,故而十分耐心地一指不远处的一片天空,手中光芒一闪,出现了三个大字:“方天府”。   方天府?   传说中的方天府?   传说中上古神祗居住过的方天府?   传说中在盘古神开天辟地前之前就已经存在的方天府?   照智元君一下子激动起来,这可是只在年代久远的典籍中才有提到过、从没有人见过真正样子的方天府啊。虽然被两个天兵拦着,但照智元君不服输地攀在神戟上探着头,睁大了眼睛往里面看,却还是一片空白。   “没用的,我们在这里守了上万年,也从没见过方天府真正的样子。”其中一个天兵好心提醒。   “怎么会这样?莫非是有什么结界?”照智元君说着便想用仙术试探,天兵竟也不拦他。但结果却让他失望。   “据说,只有神族的人,才能看见这方天府。”   照智元君幽怨地望着方天府的方向,双眼饱含深情,似乎就此便能看到方天府。   然后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既然仙人是看不见方天府的,那碧霄天姑被紫耀神君带了进去,醒来之后不是会发现自己身浮九重天之上,周围一清二白空空如也?   照智元君的担心终究是多余的。碧玺此刻双目紧闭深沉地睡着,半分要转醒的迹象都没有。紫耀将她安置在了床上,仔细检查了她身体状况,应该是良好的。如此昏睡,只是元神一时不能适应罢了。   转头看到迹夜牢牢跟在身后,似有几分拘谨与紧张,紫耀这才想起迹夜大概是看不见这屋子的。方天府以神念为物,皆有心生,不过是当时几位上古神一时好玩造出的府邸。   “我送你去碧霄天君的府上吧。”紫耀摸摸迹夜的头,可怜的孩子大概觉得自己浮在空中,半步都不敢移动,生怕掉了下去。   迹夜却只看着躺着的碧玺,面色有几分担心。   “那你在这里陪着她,我去见玉帝,一会儿便回来。”   迹夜乖顺地点点头,复又看向紫耀,眼神中流露着关心担忧之意。照智元君的那些话,他方才也听到了   紫耀心中猛的生出一种异样的情绪来,骤然有种十分圆满的感觉,长久空荡荡的心底突然就有了那一份期盼。或许可以叫做温馨,这清清冷冷的方天府仿佛有了家的味道。   紫耀微微笑了笑,拍拍迹夜的肩膀,转身往府外去。   迹夜目送他离开,漆黑的眼中紫色的身影渐渐消失,映出了屋里的景象。   原来,这就是方天府。   迹夜抿嘴一笑,白玉凝脂的脸上显出个小小的酒窝。母亲说过,方天府中有一样神器,可以解开神魔之井的封印。   ***   玉帝在神霄殿后的莲花池旁坐等紫耀,装模作样端着茶水下着棋,心中却是烦躁不堪。隐隐总觉得发生什么大事。   手中的棋子拿起又放下,不经意间竟下成了一盘死棋。玉帝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盯着棋盘出神,竟连紫耀靠近都未曾发现。   “我已经听你的,没有去追究那几个凡人了。你怎么还是这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可别说是在替碧霄担心。”   玉帝抬起头,对面落座的紫耀脸上轻笑神情愉悦,似乎心情不错。又想到他做下种种,玉帝没好气地说:“你在凡人面前大显神迹,犯下神族大忌,众仙都颇有微词。”   “哦,是么。要怎么罚听候你发落吧,我没什么怨言。”   “你!”玉帝深吸一口气,压低了声音道,“你度劫之中随意使用仙术,非但度劫不成,还损耗了这许多力量,你以为自己身上还经得起多少惩戒?更何况如今妖界异乱,那些蛰伏上千年的妖主又都开始现身,你现在……”   “原来你是知道碎雷和青桑的事了。那你也该知道当时,烧碧霄元神的是青莲业火。我若不出手,她现在早已元神陨灭成了一缕青烟了。”紫耀定定地看着玉帝,目光似是意有所指,“我是不会眼睁睁看着仙友在我面前陨逝,却为了规矩二字不肯出手。”   玉帝不自然地移开视线:“青莲业火之事,的确是个意外。”   “哦,意外?”紫耀忽的凑近玉帝,盯着他的眼睛问道,“那个什么国师,果然是你的人?”   “这都是为了碧霄天君的仙劫。”玉帝解释道。   紫耀冷冷打断他:“谁?”   “我不会告诉你的。”玉帝摇摇头,“他也未料到青莲业火会出现,冒着危险及时回来禀报,怪不得他。”   见紫耀目光凛然似乎在思考什么,玉帝又转了话锋,矛头直指他:“倒是你,说是要去度劫,竟将仙劫的事透露给碧霄天君,又搅乱了她的仙劫,如今她度劫未成,天尊怕是做不成了。”   “天尊啊,她以后也做不成了。”紫耀淡淡接了一句,思虑及此,心头又是一阵郁闷。   “什么意思?”玉帝忽的站了起来,看着紫耀不可置信,“你给了她神骨?”   “哎……”紫耀幽幽叹了口气,然而看玉帝如此吃惊,烦闷的心情也消散了不少。“没给她神骨。当时的情况,她既无仙身护体,元神又已被烧得七零八落,我就只好取了点神元给她……”   “你、你给了她神元?!”玉帝几乎要从桌子那一头跳到紫耀跟前。   紫耀则是截然相反的一派风轻云淡:“嗯,给她了。所以从今以后,没有碧霄天姑了,以后,就该叫碧霄神姑了。”   ***   终于回到天上了~~卷一终于完结了~~撒花撒花~   卷二九天明天开始送上,绝对是神仙的轻松自在,没有宫这般的纠结啦。当然,卷一中的某些凡人可能还会再出现滴。   卷二会有很多新人物出现,激动!那什么,仙界妖界魔界都需要大量龙套,所以,有兴趣的亲,请在书评区留言~只要报上名字和希望的种族就可以了。我会尽量安排滴。   卷二 九天   第三十六章 碧霄神君   修改版,修改时间11.1晚11.40,之前看的亲不好意思了。。。。请务必重新阅读,不然后面一章连不下去~   ***   九重天上千百年来都是同一个样,日日如此重复着同样的轨迹,不知多久没有出过大事了。天上这一众仙家不仅寂寞,也着实无聊。   前阵子刚听说碧霄天君可能要升做天尊了,如今碧霄天君忽然就受了神骨成了碧霄神君。这样惊天动地的大事,不消片刻便传遍了天界上下。   大大小小的仙人都赶去碧霄府上恭贺,却被告知碧霄神君如今住在方天府里,至今尚未现身过,引得众仙一片唏嘘。   方天府啊,那可是传说中的存在,不是想住就能住的地方。   于是这事就此又多添了一分神秘,更叫那些寂寞仙人们津津乐道议论纷纷。   不管是睡在流云里,还是卧在天河边,总能听到别人谈论此事,这叫紫耀十分的惆怅。   这件事情,当初一时晕头,几乎不假思索便爽快做了。事后想来,后悔万分。   神元,可不是神骨,多一根少一根无所谓的东西。那是他们神族的命根子,补也补不回来。更何况他出生至现在好几万年,未曾度劫,力量一直在流失。现而今,留下的那点力量,怕是要连碧玺都不如了。   玉帝说得没错,若此时妖族真的来犯,他怕是第一个光荣牺牲的神族了。   所以他还不能叫人知道他是拿了那神元替碧玺疗伤,只轻描淡写说给了根神骨,留个威名撑足上仙的门面。   要度劫,必须要度劫。紫耀下定决心了。可神族这劫,实在难度,不似仙劫那般有特定的命格,过完便成。何时开始何时结束,自己都不能发觉,要待一切尘埃落定方显分晓。   于是紫耀只能坐在这无人的角落里暗自惆怅,就算是玉帝跟前,他也不想示弱,这副模样,不能叫别人看去。   待惆怅完了,挥挥袖子飞到方天府,依旧是那天下无双的紫耀神君。路上夸夸美艳的小仙娥,气气白胡子的老上仙,然后到府中教教乖顺的迹夜,逗逗赌气的碧玺,不忘抽空查查妖界的动向,不时调侃玉帝几句。紫耀神君的日子,过得十分充实。   虽然也有困了想睡觉的时候,但一想到碧玺装作不为所动、眼神却出卖她的样子,又想到迹夜黑亮亮的眼睛仰望着他的神态,又实在舍不得睡去。   谁叫这天界,没有他不行呢?   踩了朵行云招摇飞到九重天至高处,远远便瞧见府前有个小仙子被两个不解风情的天兵拦在外面。那小仙子浑身紫丢丢的,身上的仙气都盈盈带着紫光,紫耀看着十分养眼。   “这不是王母家的小七么,几日不见,出落得越发水灵了。”   西王母座下七仙女最小的一位,也是七人中最漂亮的七仙子紫琇红了面颊,转身朝紫耀行礼:“见过上神。”   “难得啊难得,你主动来寻我,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   紫琇摇摇头,从袖中拿出仙帖交给紫耀,却低着头不敢看紫耀:“小仙是奉了王母陛下之命,来送桃花宴的帖子给上神和碧霄天……神君。”   “桃花宴?哎呀呀,一定是玉帝太久没去看王母了吧,明遥都无聊得等不及蟠桃结果就要开蟠桃宴了。”紫耀接过仙帖甩了甩,打开看了看时间,对紫琇道:“我知道了,一会儿便转告给碧霄神君。”   紫琇又从袖中掏出了另外一份仙帖:“陛下交代,要小仙务必亲手交给碧霄神君,还有几句话要当面对碧霄神君讲。”   “这个嘛,碧霄神君她现在不太方便见人。”紫耀淡淡一笑,“有什么话,你同我讲也是一样的。”   “这……”紫琇扯着手上的仙帖犹豫起来。   “有什么可为难的,回去便告诉你家王母,方天府你进不去,她又不是不知。来来来,要说的话你只管对我讲,我保证一字不差传给碧霄神君。”   紫耀的手爬上小仙子的肩,将她半推半楼扯到了一旁,做出俯耳侧听的样子。   紫琇的脸涨得通红,身子僵硬,连开口都成了结巴:“小、小仙……”   “紫耀,你在做什么?”   一声清呵,紫耀还未转头便知道是谁,下意识地手离开放开紫琇小仙子,站开一步与她保持距离。做完这些之后心中却觉得郁闷,如此这般像是做贼一样,真不像他紫耀神君的作风。   碧玺从方天府内走了出来,清冷的目光扫过紫耀,在看到紫琇之后,变得柔和了多。   “上神何苦为难紫琇?”碧玺慢慢走近,紫琇立刻欣喜地迎了过去,躲到了碧玺身后。   上神?怎么又是上神,明明说好叫紫耀了。紫耀幽幽看着碧玺,拒绝回答。   碧玺瞥了他一眼,方才不过是一时情急叫了他的名字。这在外人面前,直呼上神名讳如何使得?这若传了出去……   然而紫耀并不善罢甘休。碧玺干脆无视了他,转头问紫琇:“可是王母陛下有事找我?”   紫琇把仙帖捧给碧玺:“陛下定于三日后在瑶池设桃花宴,邀请各路仙家前来共饮桃花酿。陛下说虽名为桃花宴,实则是要替神君您庆祝封神,故而希望神君您务必前来。”   “多谢王母好意,我一定会去的。”碧玺收下仙帖,真挚道谢。   也难为王母如此替她着想。忽然得了神骨做了神君,天界上下多少人眼红不满。连玉帝都只悄然一道玉旨封做神君,并未当众受封。王母向来照顾她,如今生怕她委屈,特意替她设了这庆祝宴,又怕她招人嫉妒,便成了这不伦不类的桃花宴。   “陛下还嘱托小仙转告神君,初为神君,难免有诸多不适。若有任何不明之处,只管与她说。”   紫琇仔细打量了碧玺一番,复又舒心道,“如今看神君神清气爽,小仙回去也可回报陛下,叫她放心了。这些日子见不到神君,陛下一直都在替神君担心。”   “实在是不敢当。麻烦紫琇仙子回去禀告王母,陛下怜惜之情,碧霄感恩不尽。”   “是啊,这王母也太爱操心了。我不就在你身边,有什么事找我便是了,何必舍近求远?”紫耀忍不住插嘴,走过去站在碧玺旁边,“小七啊,回去记得提醒你家王母,玉帝给凡间罚了三年大旱,叫她小心着些,别死太多人,却又怪在碧霄头上。”   紫琇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匆匆跟碧玺和紫耀告辞,回去给王母复命。   “哎,小七现在也有脾气了。”紫耀装模作样感叹了一句。   碧玺冷冷地白了他一眼,丢下他往方天府里走。   紫耀觉得自己很无辜:“碧儿,你怎么突然生气了?我说得可都是实话。王母她看着是挺好,但眼中容不得半点瑕疵,你要是做错了半分,她立即揪着不放,翻脸无情。不似我,很多事情,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所以,你是不会让我去这桃花宴的?”碧玺反问道。   紫耀一时语塞。他这理由还只说了一条未到重点,碧玺就替他说出了结果,有些突然啊。   “你到底要关我到何时?”碧玺停下脚步,对上紫耀的眼睛,大声问道:“你当日出手相救,我十分感激。但你自说自话就给了我神骨,给了我神籍,又将我困在这方天府里,究竟是何用意?”   这方天府就像个华贵考究的牢笼,她被紫耀从一只麻雀不由分说变成了金丝雀,却只能被关在笼中,供他玩乐。   那火海中相救的感动与感谢,在这些日子被消磨得一干二净。碧玺厌恶这样的感觉,完全被别人牵着鼻子走,连自己的主都做不了。   “你若执意如此,我宁可将神骨还给你,任元神陨逝!”   ***   字数。。。好像稍微少了点是吧(先别砸……   事情是这样滴,这个礼拜六,纱舞要去杭州考试,大概要走好几天。考虑到各种可能发生的状况,纱舞决定保险起见,这几日少更点,多存点稿,保证日更!   第三十七章 丹桦   没看过修改版三十六章的亲请务必要先看前一章哦~谢谢支持!   ***   一番好意被当做驴肝肺,与命般重要的东西双手送上还被人嫌,即使是紫耀这般大度的神仙,都不免有些愠气了。   然而更郁闷的是,他还不能直接说了,我给你的是神元,是与我性命一般珍贵的东西,你不时时在我眼前我不放心。   爽爽快快地给了,后来却又舍不得了,这要叫人知道,他紫耀神君的脸面往哪放?   哎,那时怎的就头脑一热如此慷慨了。回头仔细想想,要救碧玺也并非没有别的法子,这样巴巴地把神元给送上,代价不小啊。   潜意识里,竟觉得碧玺是个不惜任何代价都要相救的人,这是何道理?看看她如今,非但不领情,还气势汹汹反过来质问。   紫耀很受伤,连带语气也有些强硬:“你如今已经不需要仙身了,只这元神便能有实态。但若防护不当,却也是极易受伤的。方天府外设有结界能护你,待你出去了,万一受伤,我却不一定能及时赶到救你。”   “多谢上仙好意。我若连这点自保能力都没有,还如何做神君?”碧玺同样硬邦邦地回复。   紫耀平日里总是笑眯眯,除了爱逗人,对谁都是极为亲切和善的。而碧玺虽然面上冷若冰霜,心地却是极好的,为人客气不爱计较。然而这样的两人此时对上了,竟都越想越觉得生气,谁都不肯服软。   大概是两人在方天府外对峙时间久了些,一人守在屋里的迹夜走了出来,对两人冷战般的气氛浑然未觉,一手拉拉碧玺的衣袖,另一只手把一张纸送到碧玺面前,期盼地看着她。   紫耀斜眼瞄了眼,竟是水墨的人物画像,画的正是碧玺斜坐在塌上、一手撑首一手握书的摸样。寥寥数笔,形神兼备,尤其是脸,整体看来清冷无情,但若只看那一笔勾画的嘴,竟隐含了几分笑意。   紫耀顺势往碧玺脸上看去,正好看到她舒展的笑颜,方才的气郁,这时忽然就烟消云散了。当初,不就是想再看到碧玺,不想她就此消失了,故而不惜代价救了她。眼下,又何必让碧玺不高兴,连带着让自己也没了心情呢?   碧玺尚未察觉紫耀的变化,看了迹夜的新作,笑着拍着他的肩称赞了几句。迹夜腼腆地笑着,那双黑曜石的眸子,能把人烦闷的心情一下子吸走。   这几天,也还好有迹夜在这里陪着她。紫耀把他带回来说要做弟子,却没怎么正经教授过什么。从仙规礼仪,到打坐运气都是碧玺亲自教授。迹夜这孩子十分聪明,记性极好又有悟性,学什么都快,唯一的缺憾便是至今仍未能开口说话。   关于这一点,紫耀与碧玺都仔细替迹夜检查过,身体上却没什么问题。排除迹夜自己不愿开口这一条,要么便是里头的魂魄有什么缺损。毕竟是不过五个月的胎儿,又是上仙元神又是上神神力,还灌了沫灵草,到底是如何一个后果,没有人知晓。   因而面对迹夜,紫耀也好碧玺也好,都带着分愧疚,对他总是关爱多于教导。而迹夜,又的确是个叫人不能不疼的孩子。   “小夜,你还有什么要给你娘亲看的,趁早都拿出来吧。她马上就要搬走了,日后指不定还能不能见上面。”紫耀忽然开口说。   迹夜惊讶地睁大眼睛,盯着碧玺似想问个明白。然而碧玺脸上,挂的同样的不敢相信。心中虽然欣喜,但还是谨慎得看向紫耀,怕是他讹人取乐。   “你娘亲她不要我们了。”紫耀搭上迹夜的肩,靠上去,显示自己离别的忧伤。“如今她身子好了,便要过河拆桥了,要踹开我们了。”   看紫耀这般样子,便知道他终究还是同意了。   其实紫耀虽然总是自作主张,但的确从未害过她,也未真正强迫她做过什么。碧玺为自己方才的失礼感到抱歉,虽是对迹夜说的,却是在向紫耀解释。   “这方天府毕竟是上古神祗的府邸,我这样的半路小神,住在此地实在不妥。再者我原本在天界便是有府邸的,这些日子大约也堆积了不少公事,不得不回去处理。”   迹夜的神色黯了黯,似是不舍。   碧玺又道:“我那府邸建在第三重天的东南处,门口有座石桥,十分好认。功课上有何不懂之处,你可随时来寻我。”   迹夜点点头,想了想,转头跑进了方天府里,不多时,竟卷好了一个小小包裹走了出来,立在碧玺身后,瞅着她,似是立即就要跟她走。   “你要跟我回府?”碧玺不禁失笑,“也不急在这一会儿,我的东西还未打理呢。”   迹夜羞赧地笑笑,抱紧了自己那包裹,坚定跟在碧玺身后两步远的地方。   紫耀在一旁无限怅惘:“小夜,怎么连你也要走?我这方天府不好吗,你们怎么舍得留我一个人在此……”   “方天府虽好,却不是我等小仙该住的地方。”碧玺眼中,方天府的一切都极尽奢华,连日常所用的都是神器宝物,叫人用着心惊胆战。偏这一切,旁人看不见,只她一人受着这般压力。   “其实我来时便是两袖空空,现在离开,也没什么可收拾的。既然如此,那我们这就告辞了。”碧玺见紫耀脸上写着明显的后悔二字,忙不迭地跟紫耀作揖道别。   “上神若有空暇,也可来寒舍饮杯淡茶。”客套一句,正式地拜别,碧玺带着迹夜走出结界,唤来行云,头也不回地走了。   看着那背影一点点消逝在九天繁星中,离别的一刻被无线拉长,却最终还是不见,感觉像要永远地分开,再不能见面似的。   紫耀心里一下子便空了,脸上的笑意都再难挂住。他眼中的方天府,又变回原来一样,千万年不变的清清冷冷,一件件的上古神器都透着冰凉的寒意,留着不属于他的气息,没有半分生气。   他曾一个人守在这样的屋里上万年,然而见过外间的热闹,便再不愿住进来,宁可不伦不类睡在天河畔,在荷花池中,甚至在哪座大山下。   不过,他如今又有了个好的去处。方才碧玺怎么说来着,三重天,石桥下,邀他去饮茶?紫耀摸着下巴,碧霄天君的府邸应该不会太小,住得下迹夜,那多他一人,也不要紧吧?   打定主意便立即要决定动身,忽而眼角绯红一片,一晃又到了跟前。   浴火凤凰体型极大,远看着姿态优美色彩绚丽,但若近在面前,却叫人眼花缭乱满眼火红,十分扎眼。   “丹桦,看你把半边天都染红了。不是让你悄悄来,不要那么招摇嘛。”紫耀揉揉眼睛。   丹桦化作一道红光落到地上,显出一个火红的倩影,竟是个黑发红唇眼睛如红宝石般妖娆的女子,身下的裙子后摆拖地,前摆却只到膝盖,走起路来隐约可见修长光洁的大腿。   “主人。”丹桦语气中带着几分委屈,双眼立即充满泪水,盈盈媚眼一扫,叫人不得不心生怜惜,“丹桦已经小心隐藏行迹了,是见主人在这里望着远处发呆,这才特意提醒。”   “好了好了,莫要伤心,我也没怪你。”紫耀一伸手,丹桦立刻会意,擦干眼泪跳到他身侧倚着。   紫耀顺毛般摸着她长而柔顺的黑发,侧首低声问道:“事情查到了吗?”   丹桦舒服地往紫耀身上蹭了蹭,神情餍足,声音也带着几分慵懒:“望春仙子在主人走后不久便失踪了,无人知道她去了何处,天上地下都没有她的踪迹,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去找长生帝君借洞尘镜的仙使叫李长睿,的确是玉帝的人,但是奇怪仙籍之中并没有他,天上的仙人也都说从未见过他,除了名字,便再查不出什么来。”   “从未见过啊,那不是谁都可以?”紫耀自言自语了句,拍拍丹桦的肩膀道。“此番辛苦你了。这条线虽断了,但还有别的线索。青桑的下落,务必要尽快查明。”   一听到青桑二字,丹桦立刻精神一振,从紫耀怀里跳脱出来:“丹桦一定尽快找到她!”   紫耀给了她个鼓励的眼神,丹桦瞬间化作凤凰,飞去查青桑的下落。   第三十八章 王母   紫琇小仙子飞回西天,便见自己的几位姐姐们都已从王母屋里复命出来。同样是去送仙帖的,她只需送方天府上的两位神君,却是最慢归来的。   见到她,其他几位仙子的神情都有些雀跃,毕竟是她们姐妹中唯一一个去过方天府还见着霄神君的人,整个九重天怕也没有几个。虽想立即拉着她打听,但里头王母陛下已经派人来传,几位仙子只好巴巴地在门外等着。   “你可亲眼见到了碧霄,她现在可好?”王母正在挑选仙娥送上来的果品宴上用,一见紫琇,立即放下了手头的事,坐下来问道。   紫琇略略顿首:“见到了。碧霄神君看气色似乎没什么大碍,听说陛下您如此关心她,神君十分感激,要小仙代她向您谢恩。”   王母随和地笑笑:“碧霄向来如此多礼。那方天府我也未曾去过,听玉帝说里头空空荡荡并无太多用品,不知碧霄住在里头生活是否方便。哎,这些日子也不见她出来,听说是在凡间受了伤后得的神骨,也不知是否会有什么异样。”   “异样倒是没有,不过碧霄神君看起来白了些,整个人似乎比从前更有光彩,更……”紫琇努力再脑中搜索形容词,却只蹦出个紫耀经常对她用的“水灵”。   “碧霄的模样本来就生得好,清理而不俗媚,如今更加光彩照人了吧。”王母替她把话说完。   成了神,便是以神元为根,心念为形。神元直接幻出的样貌,自然是晶莹剔透,不同于凡人的皮囊。这下,估计天上那帮男上仙们,又要闹腾上一阵了。   紫琇觉得纠结于外表不大合仙道,忙又道:“这倒是其次。如今的碧霄神君,看上去没有过去般清冷了,至少能微微感觉到她身上情绪的变化。就比如她对紫耀上神生气,对陛下感恩,对小仙关心,都能叫人感觉到。”   “你说,她对紫耀生气?”王母眉间微微一蹙,“你仔细说来听听。”   紫琇吞吞吐吐,自己被紫耀调戏的事自然说不出口,斟酌了下道:“小仙也只是感觉,碧霄神君似乎不怎么待见紫耀上神。不过紫耀上神的确偶尔会做些不怎么合礼的事,碧霄神君不过是劝阻他罢了。”   “他倒是肯听碧霄的话。”王母想了想,不无感叹地说,“紫耀的性子我也不是不了解,会做出什么事来我心中有数,你也不必替他隐瞒。这事我知道了,宴上遇见他,一定会好好说他。”   “你且先下去休息吧。明日你们姐妹去遥园中摘些金盏玫瑰之类的花来,宴上可泡些花茶。”   “是,陛下。”   紫琇退了下去,王母坐在位子上仔细想了番,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之事,复又站起来去挑选果品。   碧霄爱吃熟透的紫李,紫耀却最最自恋,看不得别人把紫色的东西送进嘴里。放还是不放,这是个问题。   王母在精挑细选替桃花宴做准备之时,碧玺正领着迹夜回到自己府上。门前的匾额没有玉旨来得快,依旧还写着“碧霄天君府”   那匾额,是玉帝亲笔写的。那时她刻苦修炼多年,处处受男仙的打压,终于还是玉帝识人,仙劫一过,立即封她做天君,让她成了九重天唯一的女上仙,还送她这座府邸。   如今,也是一场大劫,却成了神君,碧玺心中没有半分激动与欣喜。这神君之位,是别人送的,并不是自己修来的,总觉得来得那么名不正言不顺,白捡一般。   迹夜也看到了那个匾额,见碧玺看着它蹙眉沉思,便抬手施了个刚学会的仙术,写下三个字:“碧天府”。   笔势雄浑大气,然而笔力总还显得有几分稚嫩。碧玺回过神来看到这三个字,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笑着拍拍迹夜的肩:“谢谢你,我很喜欢。”   “何人大胆,敢动碧霄天君的府匾?”里头有人感觉到外面的异动,一声怒喝,一阵风刮过出来个五大三粗满面胡须面相凶恶的大汉挡在门前,手中一把利斧一颠,刚要说他的开场白,见到是碧玺之后立即怔在了那里。   “步回,是我。”碧玺轻咳一声,赶紧叫住他。找个如此凶神恶煞的大汉做门侍,源于做凡人时的习惯。然而这般凶恶,吓着迹夜就不好了。   “天姑,是天姑回来了!”那个叫做步回的大汉兴奋地冲里头吼了一声,把手上的大斧收回背后,兴冲冲迎了上来。“呵呵,天姑您终于回府了。”   “呸,怎的还叫天姑,如今天君都已经封做神君了,你也该改口了。”府里闻讯出来个梳着双髻的小仙娥,飞一般地奔了出来,明明也是一脸欣喜,却非要故作冷静,向碧玺行礼之后,板起脸教训步回。   步回呵呵地摸摸脖子,看着小仙娥不说话。   “暖玉,你来得正好,赶紧去把东苑收拾一下,这位,呃这位迹夜小仙要在府上暂住一段时间。”   暖玉小仙娥的目光早就放在了迹夜身上,好奇而热切。迹夜见碧玺提到自己,便礼貌地朝暖玉笑笑。   迹夜这一笑,虽比不上紫耀的倾倒众生,但也算是老少皆宜男女通杀。暖玉心中一动,碍着碧玺所在才没有冲上去,切切地问道:“神君,这是谁家的小仙啊?”   “这是紫耀上神的弟子。他是凡人入仙,对于天界不懂之处甚多,我先教导他些日常的东西,待他能自处了,仍旧由紫耀上神教授。”   说明了情况,却见暖玉还在不停瞧着迹夜。碧玺被紫耀整日“孩子他娘亲”叫得心虚,偏又反驳不了,如今生怕暖玉看出什么蹊跷,端了脸色道:“还不快去收拾?”   “是,神君。”暖玉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地入府去收拾东苑。   碧玺这才放心带着迹夜往府里走。路过步回身旁,忽而又想到什么,止了步子问他:“冷玉仙子这些天可有来过?”   “是,冷玉仙子每日都会送公文来府上。”步回抬头看看星云,点头,“差不多便是这个时辰,就快来了。”   冷玉是暖玉的姐姐,性子却极为不同,平日沉静如水,也是能够静得下心勤加修炼的人,因而早几百年便升做了仙子,有了自己的仙衔。碧玺尤为赏识她,让她做了自己的书记官,多年来从未出过半分差错。   她休假之时,便把自己的事务都交给了她,并道真君以下的惩戒,均由她按照仙规处理,只有真君之上的仙人惩戒,才需要送到府上待自己休假回来之后再做决夺。   如今天界上下人人都在议论她封神之事,只有这冷玉仙子还在兢兢业业地工作,日日不辍。她果然是没有看错人。   正想着,那向来迟钝的步回看了迹夜半天,忽然反应过来,朝碧玺问道:“天姑,不是,神姑,这小仙莫非是你在凡间生的孩子?”   “你、你说什么!?”碧玺慌忙否认,然而表情一时不察,流露出的那丝不淡定倒叫原本怀疑的成了确定。   “啪!”碧玺一转头,冷玉站在石桥上,手上的一叠公文跌落在地上,满脸的不可置信。   ****   卷二出场人物较多,用人名做章节名太英明了,哈哈~   第三十九章 冷玉   “冷玉?”碧玺倒吸一口冷气,不慎却被自己呛到,咳了几声。忽而又想到她此番情景,若要解释怕会越描越黑,更何况她本也不擅长说谎,于是真咳又称了假咳,一直咳个不停。   迹夜乖巧替她捋背顺气,步回则粗声粗气问道:“神姑,你没事吧,莫不是伤还没好?”   而冷玉却已经恢复了平静,从地上捡起公文,拂了拂灰,继续朝碧玺走来。   碧玺觉得自个儿再咳便假了,慢慢地停下来,略带尴尬地看着冷玉。   冷玉到碧玺跟前,先行了个礼与她问好,眼光在迹夜身上扫了一圈,便转向步回道:“神君下凡不过须臾光景,回到天界也只是数日前的事,就算是在人间也才几年辰光,怎么可能会有这般大的孩子?步回,你如今已是神君府邸的门侍仙人,说话须三思而后行。这话若叫别人听了去,神君又要受多少诋毁?”   “对不起了神姑,我只是随便问问,也没想那么多。”步回被冷玉的话吓到,忙跟碧玺请罪,“请神姑责罚。”   碧玺心中感动万分,冷玉这仙子果真是不负所望,这般明理这般贴心。然而面上却恢复了淡然模样,挥挥手道:“我知你本性纯朴,向来都是直肠子有话便说,这次便就算了,下回记得莫要再胡言乱语。”   说罢又对一旁的冷玉道:“这些日子不在,多靠了你在此辛苦。你随我进去,我正有话要与你说。”   三人一同进府去,碧霄府上一共四名仙侍,两个仙童两个仙娥,除了暖玉,都得了消息在门内相候。两个小仙童分别叫青玉和润玉,年岁看来同迹夜差不多,碧玺便叫他们领迹夜在府里四处转转,熟悉一番。   碧玺领着冷玉到书房,但见冷玉熟门熟路进屋将公文放好,碧玺自己倒像是了初来的客人。几日不归,这里似是时常有人打扫,不落半点灰尘。书案上的公文按日子码得整整齐齐,碧玺看着心中感慨,不用她时时操心,也不见得就会出什么大乱子。   “这些日子你独自处理这些,可有遇到什么问题?”   冷玉想了想,摇摇头:“一切皆是按神君吩咐办理,未出现问题。”   碧玺又伸手从桌上拿了一份公文,看了看,递给冷玉:“这一封,说说你的意见。”   冷玉不过接过翻了翻,立即便开口道:“陵光真君醉酒跌落天河,本也不过是失态失仪之小事。但那日织女正好在旁浣纱,那纱便沾了陵光真君身上的酒气,织不出云彩来。织女便告到王母陛下跟前,道陵光真君酒后失德,以污、秽之身污染天河,要将他从九重天上贬下,去做地仙。”   “那你以为该如何处理?”   “我以为,其实陵光真君并非故意,醉酒虽不应该,但天上的仙人不乏嗜饮者,故而如此重罚定会招致诸多不满。然陵光真君毕竟污了织女的白纱,不如罚他跟织女请罪,往后织女若要浣纱,全由他代劳。”   碧玺想了想陵光真君浣纱的情景,不由失笑道:“亏你想得出来,叫陵光去浣纱。”   “其实织女必定不会借他人之手浣纱,不过是要陵光真君向她显示请罪的诚意。织女若不追究,此事也便就此了结,而陵光真君,也定会领神君这份情。”   碧玺慢慢收了笑容:“你这样说也不无道理。难为你总是想得如此细致,若是由我处理此事,必定按那织女要求地给办了。神仙嗜饮,本就不是什么好事,决不可纵容。”   冷玉低头,准备听碧玺教诲。   然而碧玺叹了口气,缓缓道:“但若按你的法子做,陵光神君会领情,织女大概也会高兴,更不会得罪那些嗜饮的仙人,除了我心中微有不舒坦,对谁都很好。我最近常在想,我以前是否做错了,对不对,没有绝对标准衡量。然而好不好,却是人人都知道的。”   碧玺看着冷玉,目光闪闪:“我与司典惩的其他几位仙人本也不合,却是你一直在其中周旋。你修为虽不如我,但为人处事,却要强得多。我如今做了神君,还不知日后如何,天上除了玉帝,至今未有神君司职。我想明日便去求玉帝早日替你设劫飞升,待做了上仙,也好名正言顺接手我的位置。”   冷玉被碧玺这一番话着实惊到,不敢相信这话竟是那百般要强从不服输的碧霄天君说出来的话。待她反应过来,正要张口说什么,外头一阵敲门打断了她。   “神君,我是暖玉,来给您和冷玉仙子送茶水。”   “进来吧。”碧玺正觉得有些口渴,便坐到一旁椅子上,叫暖玉进来。   暖玉端着两盏茶进来,先恭恭敬敬奉给碧玺,然后第二盏端给冷玉,朝她眨眨眼睛:“阿姐,这是你喜欢的兰花茶。”   碧玺早已闻到了那浓郁的兰花香,而自己那杯虽无如此厚重香气,但入口清冽甘醇,正是她最喜欢的黄山毛尖。   看来暖玉的确费心了,到底是自己府中惬意。碧玺想着,见暖玉还迟迟没有离开,似有话要说,便问道:“还有什么事?”   “步回托我给您带的话。门口有个小仙,叫朱虚仙人,在门口等着见您,问您见还是不见?”   碧玺皱起眉头,她与天上仙人几乎都没什么交情,这碧霄天君府也极少有访客,或有,多半是来求情的,碧玺一概均是不见。   “那朱虚仙人可有说为什么要见我?”   暖玉摇摇头,解释道:“其实神君刚回天上那会儿,府门口有许多仙人来访,之后听说神君不在,便慢慢少了。只这朱虚仙人,道神君总是要回府的,每天日落之后便会到门口守着,直到天明离开,问他有何事却总不答,似是非要等到神君不可。步回瞧他也不容易,所以才托我问问神君,是否要见?”   “既是急事,便让他道明事情原委,我相信步回自能把握。这连个事由都说不出口,可见不是什么好事,你便让他回去吧。”碧玺最厌烦有人事后功课犯了错才知后悔,挥挥手叫暖玉将他打发了。   暖玉满脸愁容,虽是步回托她来传话的,实则她自己也觉得那朱虚仙人苦守了那么多日子,足够诚心可以让碧玺一见了。   冷玉见状,状似不经意地提起:“神君才刚回府,自有许多事要处理,更何况三日后王母陛下在瑶池设下桃花宴,神君必然是要出席的,这两日自然更加忙碌些。”   暖玉眨眨眼睛,对了,桃花宴,听说九重天上外加地下有仙衔的仙人都会去参加,到时候那朱虚仙人自然能见到神君了,也不必日日在此苦等。   朝冷玉感激地看了眼,暖玉欢欢喜喜地去将这一点告诉外头的朱虚仙人。   碧玺知道冷玉便是这般能帮都会帮一把的性子,想这与自己也无多大影响,便装作未听出她话中的含义。喝过茶,又踱到案前,信手翻着那一堆文书,寻着是否有朱虚这样一个仙人的名字。   “醉酒,殿前失言,衣衫不整……”碧玺一封一封地扫过,又将公文一件件丢在桌上,终于在看到照智元君打扰度厄星君公务,度厄星君劈错天雷的那一封公文时住了手。   “天上倒是一派悠闲。”凡间的种种似乎还历历在目,碧玺神游了一会儿,长长呼了口气,苦笑一声:“谁叫人生苦短,仙寿绵长呢?”   “其实,天上千百年来,都是如此。”冷玉小心地看了碧玺脸色,见她似乎并未生气,只是有些感慨,便大了胆子道:“仙下倒是觉得,是神君自从凡间历劫回来,没有原来淡然了。”   第四十章 朱虚   “你说,是我的问题?”碧玺下意识便要反驳,然而开了口,才发现自己这语气,便如那刺猬受了刺激,缩成一团见人就扎,掩饰的,还不就是自己心里的慌乱。   慌,却不知道慌些什么,只是一颗心悬着总是定不下来;乱,一切看在眼里都是乱,总希望所有都按自己想的来,然而实则却什么都改变不了。   仔细想来,天上真的一点没变。冷玉依旧情理通达,暖玉还是活泼好奇,步回向来粗鲁直爽,还有悠闲却时不时会犯些小错的上仙们,严谨却不失慈祥的王母,公正严明而又通情达理的玉帝,就连紫耀,也是一如既往的游手好闲逗人取乐。   所有人都在自己的轨道上活得很好,她却发现找不到自己的路。适应不了,好像自己不属于这里一般,回来,却好似到了别人的世界,觉得一切都不对劲,一切都让她不满。   莫非这便是初为神的不适?难怪紫耀要留她在方天府里一直住着,难怪王母要专程派人来看她。做了神,有了开天辟地创造世界的力量,就是这般迫不及待要毁去眼前让一切都按自己想的来么?   然而自己到底有多少力量,碧玺至今还未弄清楚。   闭上眼睛,却不像以前一样能够感觉到自己元神的力量。也是,如今她整个人,便是以元神形态示人,要如何感受?   碧玺放弃了,颓然道:“你说得没错,大概的确是我变了。”   “其实您不管变是没变,您还依旧是您。”冷玉斗胆往碧玺身边靠了靠,诚恳道,“小仙不知神君与天君到底有何区别,但小仙觉得这不该影响神君您的想法。小仙一直以为,神君所作所为,都是正确的,这九重天上,不能没有神君您。”   碧玺睁开眼睛,看着面前急切想要安慰自己的冷玉,心中宽慰了不少:“多谢你这番言语,不过这九重天并非没我不可,而是我,不能离了这九重天。不然,便什么都不是了。”   站起身拍拍冷玉的肩膀,碧玺朝她露出个笑容:“我方才说的虽有几句意气之言,但关于你的却是句句属实。以你的能力,任我这职绰绰有余,而今唯一欠缺的便是一个名分。你多加紧修炼,玉帝处我也会去替你争取。”   碧玺都已说到了这般地步,冷玉也不再客套虚言,朝她足礼拜下:“冷玉谢过神君。”   “毕竟也是我身边出去的,我盼着你好,也是替我自己长脸。”碧玺轻轻将她扶起,“时候不早了,你明日还要办公,早些回去歇息吧。”   冷玉再次朝她一拜,这才告辞退下。   碧玺独自留在书房里,静坐了一会儿,捏了朱笔开始审阅那些公文。一封一封细细看过去,似乎慢慢找回了原来的感觉。只是批到照智元君同度厄星君的那一封时,又停了下来。   紫耀与她讲过,这一劫,实则是玉帝替她设下的仙劫。虽然后来出了些纰漏,但背后真正的授意者还是玉帝。   但玉帝并未当面与她说过,也并无证据可以证明。如今叫她来处理照智元君和度厄星君这一番过错,如何处理,到成了巨大的难题。那两人虽然可恶,存了歹心,行了歹事,但毕竟也只是做了别人的枪。   就好像阿依,好像晏寒,甚至是那短命的皇帝,以为是为了自己,不惜犯下大错,受了大惩,而最后享受其好处的,却是别人。   想起来,心中不免又是一阵烦躁。碧玺丢开公文,踱到门口,这才发现暖玉已经将晚餐送到了门外。她办公的时候不许人打扰,没想到暖玉如今还记得。天上的一切,的确是丝毫未变。   只是碧玺此刻却没心情用餐。伸手挥了挥将晚餐托到桌内,自己慢慢往内院走去。   ****   紫耀在三重天转了圈,随手拦了个小仙指明了路,很顺利便找到了石桥外的碧天府。   此时九重天已经到了夜里,星云头顶一片,脚下一片,四处星光闪闪熠熠生辉。紫耀信步走在石桥上,忽而觉得虽然头顶有别的仙人来来去去叫他微有些不爽,但这三重天的景色确实不错,总之就是叫人看着舒爽。   紫耀慢悠悠晃到碧霄府前,一眼瞧见了门口的朱虚仙人,立即皱了眉头过去问道:“你在这做什么?”   “小仙在此等候神君。”朱虚仙人朝他微微顿首行礼。   “这像什么话,半夜三更等在神君家门口,别人还以为是神君欠了你钱呢。”紫耀伸手把朱虚仙人拉到一边看不见的角落。“你的事情,我会替你讲的,你回去吧。”   朱虚仙人不过是个低阶的小仙,自然不敢忤逆紫耀。但他又并不甘愿就此离开,脚下未移动分毫。   门口的步回虽然不认识紫耀,但在朱虚这事上却是相同的意见,不由现身道:“是啊朱虚仙人,暖玉都说神君不肯见你,你天天守在这里也没用,更何况还是夜里。还是等过几日王母的宴会上再找神君吧。”   “什么,你竟然日日都来守着?”紫耀一听立刻变脸色,颇带些强硬地对朱虚仙人说,“又不是什么大事,你何苦这个样子。回去吧,以后不许再来了。”   朱虚仙人还来不及开口说什么,紫耀便替他唤来行云,一把推了上去,挥手送他飞走。   “你就是碧霄府上的门侍?”紫耀做完这一切,转头问看得有些傻眼的步回。   步回点点头,这才想起自己身份来,从背后掏出斧子来拿在手上:“你是何人?”   “我的封号,是叫做紫耀神君,不过你们这般几百年的小仙或许都不知道。”紫耀摸摸下巴,邪邪笑着,“这样说吧,你家神君的神骨,是我给的,所以你家神君现在是我的人,这碧天府,自然也是我的府邸。”   步回愣在原处,被紫耀这样一绕,原本并不灵光的头脑更加参不透其中的道理。   紫耀大摇大摆往里走,忽而想到什么,回头叫了步回:“对了,我同碧霄的儿子,就是她带回来的那个迹夜小仙,住在哪个地方?”   步回下巴落到了地上,啊了半天,由于受刺激严重,脑中一片空白,回答不出半个字来   “现在的小仙啊,真是不经事。”紫耀摇着头感叹,丢下步回走进府去,嘴角却扬着三分笑意。   谁让碧玺方才对他那么凶。他紫耀神君不大爱记仇,却最是喜欢现世报。   *****   明日就是最后一战了。。。上帝,耶稣,菩萨,玉帝,佛祖,阿门……紫耀和碧玺也一同,请保佑我吧!!!   第四十一章 暖玉   久等了亲们,终于成了一章!   哎,纱舞这个礼拜一直在感冒,时不时发点烧,因为要考试也不敢吃太厉害的药,晚上也没怎么睡,到今天考完撑不住睡了半天。。。   总之最艰难的日子已经过去鸟~要相信彩虹要出来了!   这个,因为脑子还是不太清醒,今天这章还是过渡。。。过渡。。。。   明天如果好了,情节就要加快了。嗯就当是卷一之后的休假,呵呵要一张一弛嘛。   ***   紫耀在碧玺的府里兜了个大圈,但见庭院错落有致十分清雅,却到处不见人影,略显得有些冷清。   不过这样,一看便是碧玺的住处,就连这院落这房屋给人的感觉,都是和碧玺一样的,习惯就好。紫耀转到东苑,这里倒是和别处略有些不同,似是特意装饰过,院中的花也开得分外繁娆。而且,最重要的是,这里开始有人声了。   紫耀刚踏进东苑,便看到一个粉橘色衣衫扎着双髻的小仙娥捧着样东西在对迹夜说话:“小仙君,这是百花蜜酿的仙果,吃了对修炼还有好处,你尝尝吧……不喜欢吗,怎么不说话呀,是不喜欢吃甜的吗?”   可是迹夜还是闭口不言,只是看着暖玉,摇摇头。   暖玉跺跺脚,迹夜这样的表情,隐忍而委屈,似有千言万语却不能说,更叫她放不下。   “这孩子极守规矩,跟他娘亲学的,入夜之后便不吃东西。”紫耀向来怜香惜玉,自然见不得暖玉着急,替迹夜答道。   暖玉转过头,就看到一个紫光熠熠的仙君站着,容貌与迹夜十分的相似。忽而想到碧玺曾经提过这是紫耀神君的弟子,不过是来碧天府暂住的。这个仙君又好像和迹夜很熟悉,方才还提到他娘亲。   那这便一定就是那紫耀神君了。原来,迹夜小仙其实是他的私生子,所以才要掩人耳目送到碧天府来。暖玉眼珠骨碌一圈便想明这些,一面朝紫耀行礼:“见过上神。”   “你这小仙娥眼力不错,竟然能一眼认出我来,叫什么名字?”   “小仙叫暖玉。”   “暖玉啊,好名字。”紫耀点点头,走近了很自然把暖玉手上的一碟仙果接了过来,挑了一颗放在嘴里,“不错,人水灵,做出来的东西也不错。”   暖玉自豪地笑笑,一点不似别的小仙娥那般娇羞。   紫耀又尝了一颗,失了兴趣,转向迹夜道:“这便是你的住处了?挺宽敞的,不知还有别的空处没有。”   迹夜眼珠动了动,自然明白紫耀的意思,是想来碧玺府上住下,低头不做反应。   “我们神君府上,就是空地多。”暖玉不明其中曲折,便开口说,“原本神君有八个仙侍的,结果有四个都升了阶得了仙衔,被神君推荐到天庭任职了。神君也不再收,府上许多房间都空着。”   “我道是这府上如此冷清,原来是因为少了仙侍。也好,只要有空地便好办,我去找碧霄说说。对了,她现在在哪,我方才寻了大半个碧天府都没见着人。”   “如果神君不在书房,便是在内院。那里设了结界,不仔细寻是找不到的。”   紫耀兴趣大增:“内院?那是什么地方,还设了结界,莫非里头有什么秘密?”   “没有什么秘密,只是神君一般修炼的地方,为了防人误闯才设下结界。并非不让进入,神君嘱咐过有急事也可前去禀报。”   暖玉是这样想的,紫耀是给碧玺神骨的人,不知神族是不是这样算,但看起来碧玺便是属于紫耀门下弟子了。往常碧玺见到师父灵宝天尊,都是极为尊敬的,自然这紫耀也不会怠慢。   更何况,碧玺如今已经是神君了,不需要同往常一般的修炼,也便不怕被打扰。这样想着,暖玉望着这个长相俊美毫无架子还夸她的上神,殷勤道:“上神如果有急事,小仙这便带你去见我家神君。”   紫耀一点头,旁边一只手便拉住了他。转头看到那双期盼的黑眼瞳,紫耀笑道:“你也要去?呵,你倒是会凑热闹,一起走吧。”   暖玉得意地走着,身后跟着两个丰神俊朗身上仙气缭绕瑞气千条的神仙,一路上见到青玉润玉还有珠玉,无不侧首瞩目,叫她好生得意。   紫耀看着,其他几个仙侍年纪都远不如暖玉。按她所说,这府上和暖玉差不多这般年纪都升了仙阶不做仙侍了。紫耀看她的样子,倒是明白了为何是她还留在此处,大概就是因为不思修炼,心思总放在别处。   这点紫耀却看着顺眼。修炼修炼,天上人人都在修炼,似乎只这一个才能称得上正经事。凡人修道入仙的也便算了,那天生是仙的,连个选择的余地都没有。凡间那句话叫什么来着,只羡鸳鸯不羡仙,碧玺也说,要是能好好过的,没有人会去修仙。可怜仙人,却永远没机会享受凡间那些趣事。   “暖玉啊,你是何时成的仙,当初修炼了多久?”   “我和姐姐冷玉,原本是神君身上配着的双玉佩,神君跟着神君的师父修炼,后来自己修炼,总是戴着我们,久而久之,我和姐姐就染了仙气,有了玉魄。神君发现后赐我和姐姐仙身,让我们成了小仙,到现在也有五六百年了。”   暖玉的语气很是轻松,还有几分骄傲:“姐姐修炼比我强多了,早就成了仙子,现在是神君的书记官,神君一直都夸她能干。我其实不喜欢修炼,更喜欢替神君准备些好吃的膳食,饲养仙草圣花做些琐事。虽然我没有仙衔,去不了王母陛下的宴会,但七仙子姐姐们每次还要来向我请教,问有什么新鲜点心的做法。仙人们吃的,都是我做的,我便满足了。”   紫耀真是越看暖玉越对味,简直便是知己。不过人家比他要更有志气些,虽然不思修炼,却是有自己志向的。而他,还没找到件自己真正喜欢的事。   哎,上万年都没想出来的事情,一时半会儿还真是想不到。有空再去凡间转转吧。剩下的路途,紫耀安静下来,似在沉思着什么。   “到了,从这里便可以进入结界。”暖玉站在一座假山前,指着最高一处的石头道,“用仙术打穿这块石头,下面便会出现结界的缝隙,钻进去就好了。”   紫耀见暖玉看向自己,立刻也把眼光放在了迹夜身上,拍拍他的肩膀道:“这些日子你也学了不少,考验你的时刻到了。”   迹夜是行动派,立即便上前,指尖轻轻一点,石头上便打穿了一个小指粗的洞,下面隐隐显出一层绿色的结界。   紫耀惊讶地看着迹夜,知道他有天赋,却不知他已经有这般能力了。这要再学下去,要超过现在的他已是指日可待了。而且他年岁比他小,眼睛比他亮,比他讨人喜欢,尤其是碧玺……   张口要夸奖的嘴,不知为何却说出了这样一句话:“你这般,让我想到了一个故事,叫劈山救母。”   紫耀看到没有反应过来的暖玉和脸色有些僵硬的迹夜,讳莫如深地笑笑,率先钻进了那个绿色的结界。   不曾料到,向来不爱张扬的碧玺连结界都设得如此低调,不过一个房间大小,紫耀一进去,就看到碧玺悬在空中,冷冷地看着他,似是听到了他方才的话。   紫耀被她吓了一大跳,倒退两步,撞上了身后的迹夜。迹夜也看到了空中的碧玺,却微微皱起眉头,朝紫耀摇摇头。   “何事?”碧玺的声音从更深处传来,紫耀这才发现虽然只是一件房间大小,但房间是有好几扇门,里面似乎不小。摆在门口吓人的,只是碧玺设下的一个幻影。   “碧儿,是我。我和小夜来看你了。”紫耀冲里面吼了一声,未了又加了一句,“你把小夜带回来,却丢在一边不闻不问,真是好狠心的娘亲啊。”   哐当一声,里头似是有什么东西摔落在地上,紧接着乒乒乓乓,像是极为混乱。紫耀听这声响,竟像是有两个人在里头一般,忙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间间找去。   终于在最深处找到那最大的房间,高顶阔畅,比之碧天府其他的房间不知要富丽堂皇上多少倍。然而紫耀一进门便站在了原地,望着屋里两人,一声“碧儿”吞回口中。   第四十二章 李长睿   两个碧玺?   不对,另一个脸色要暗些,不似碧玺般的白净透亮,又不像是幻影,难道是碧玺的姐妹?紫耀忽然想起什么,回头望了迹夜一眼,与自己也是这般的相似吧。   碧玺把那个黑点儿的碧玺从地上扶起来,心疼地查看了番,将她摆在了椅子上,就跟摆弄人偶一般。   紫耀走进房间,眼光一直黏在那个人偶上,兴致勃勃地问:“这人偶是你做的?简直跟你一模一样,真是不错。有空替我也做个?”   碧玺白了他一眼,见到了跟来的迹夜,语气稍温柔了些:“这是我的仙身。”   “你是说,这便是你做凡人时候真正的肉身?”紫耀的热情一下便爆发了,围着碧玺那仙身左看右看,一根头发一根头发地仔细端详着,摸着下巴道:“似乎与你现在的模样稍有些不同呀。”   碧玺的脸色微变,不过也知道紫耀本就是有口无心的人,并非故意要讽刺她,因而淡然解释道:“我母亲是异族人,我生来便与一般人有些相异,不止是眼瞳的颜色,连肤色也比一般人要黑上几分。”   “是么,果然见你的五官,要比一般人深上许多,真真不同一般。你的眼瞳竟是碧绿色的,天界一干仙人里头,除了那精灵修炼成仙的,就数你这双眼睛最好看。”   紫耀本是实话实话,然而这话听着却叫人觉得是在暗指碧玺不过和精灵小仙同一个阶层。须知在天上,除了神族,仙人堆里,是以凡人入仙为尊,而精灵一类,总是要低上一档。   碧玺冷冷哼了一声,道:“上神谬赞,仙下自知生得异相,因而得以成仙上天之后,用仙术将自己容貌略加修饰,只盼与常人相近些,不至吓到仙友。”   紫耀一听碧玺称呼自己为“上神”,又一口一个“仙下”,便知她是生气了,忙道:“其实这也不算是异相,不过是少见了些罢了。当年女娲神是照着自己那黑瞳黑发牙色皮肤捏的多数人,却也有不少人是照了别的神的样貌。哎,谁让当初我还未出生,不然现如今,世上多数人大概都是如我这般的浅色眼瞳,浅色头发青玉色皮肤了。”   “仙下这般,自然不敢与上神相比。仙下以女仙之身获天君之位,已是大大的异端。只希望仙术略修容貌,叫仙友们看得顺眼些,仙下办事也能顺利些。”   碧玺这语气,虽然听着恭顺谨慎,但似乎是更加生气了。紫耀想不通,方才一番话里那里说错了。   他自然是不知,碧玺小时候出生便是只黑黝黝的丑小鸭,在宫里“怪物”、“丑八怪”地被人叫到大,皇兄们更是对她恶言恶语,还不如对那些个白嫩漂亮的宫女温柔。碧玺从来都将自己归在丑女一类之中,并认为这也是天上男仙们瞧她不顺眼的缘由之一。   至于紫耀拿自己来同她比,先不说紫耀这一副容貌如何,单是他上神的身份,又有谁敢给他脸色看?碧玺成仙千年,淡然很久了,只是偶尔,还是会有些小小的不平的。   紫耀斟酌了一番,大概也想到了传言中碧玺似乎和大多数男仙处得不甚愉快,便道:“什么顺眼不顺眼的,要我说,你长得这般美丽勾人,那些仙人最爱假正经,故意刁难与你,好显示自己潜心修道不受诱惑。”   被说成诱惑人心扰人修道的妖孽般的人物,这对碧玺来说还是第一次。她也只当这是紫耀特有的安慰方式,朝他笑了笑算是领情,叫他闭嘴。   紫耀有些郁闷,分明碧玺就是不开心,他老人家都放下架子体谅她的难处说好话了,但碧玺却还是继续不开心。   原本么,人家非要同自己过不去,这样的时候紫耀能躲开便就躲开了。但如今他也不知着了什么魔障,就是想知道碧玺为何不开心。   又想了想,或许直接问更好,但紫耀觉得这样碧玺肯定愈发不开心,一会儿要开口住下,便越发困难了。   轻咳了一声,紫耀把迹夜拉到身边,迹夜冲碧玺笑笑,碧玺的神色果然缓了些。紫耀指着她的肉身从旁出绕着问道:“对了,方才进来的时候听到里头动静不小,难道是你这肉身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碧玺口气忽的又冷了下来,看紫耀目光炯炯盯着自己,又加了一句:“不过是想修炼却未成功罢了。”   “修炼?你想修什么?”紫耀真挚而又好奇地问。   碧玺有些好笑地看着他,带着丝无奈:“我本就是修道成仙的,还能修什么?近日来烦杂之事甚多,扰了心神,原想来打坐静心,却发现,原来我这元神,就算进了原来的仙身,也不能聚拢,不可修炼了。”   这一切,都是拜紫耀所赐。   碧玺淡淡看着紫耀,也无愤怒也无责怪,倒像是已经认命一般。   紫耀一直都觉得自己与碧玺的,是种莫大的奢侈。他后悔过,是因为自己当时给的太过冲动未计较后果;他生气过,是因为碧玺不知感恩他的一片付出转头来怪他。然而,他却从没觉得自己做错过,也没真正考虑过,碧玺是如何一番思量。   听碧玺这一番言语,让他忽然觉得,是他做错了。他是不喜欢那些只知修炼、不把别的事物放在心里的人,然而或许也有人同碧玺这般,喜欢修炼,就如同他喜欢睡觉一样。他一下子剥夺了碧玺修炼的权利,就好像别人不让他睡觉。   这么一想,紫耀发现自己的罪过十分严重。从不知考虑别人感受的紫耀神君忽然开始觉得抱歉,看着碧玺,不知该说什么。   而碧玺这一通抱怨,也算是疏通了心中抑郁之气,深呼一口气,道:“是我愚钝,真以为神君与仙君,不过是身份之差,与我个人没什么差别。如今我已经知晓了,也没什么了。倒是上神你,忽然驾临,可是有什么急事?”   “呃,我是应你之邀,来你府上喝杯淡茶。”   碧玺眉毛挑了挑,紫耀立即猜到她要说什么,忙又道:“当然,不急在这一会儿。现在天色也不早了,我一路赶过来,嗯觉得有些乏了,就先在你这借宿一夜吧。”   说完看了看碧玺的脸色,紫耀决定再让一步,搂着迹夜瘦小的肩膀道:“也不用太麻烦,我与小夜一起挤挤就行。”   碧玺叹了口气:“怎能如此委屈上神,我府上虽然没有方天府奢华,但地方却还是有的。上神若要住下,我立即叫人去收拾个宽敞的院落出来。”   紫耀脸上一派悠闲淡定,心底默默地欣喜若狂,点头道:“好,那就麻烦你了,碧儿。”   碧玺对这个称呼早已没了反应,到外间唤来暖玉,叫她把东苑旁的芳华苑也收拾出来,给紫耀神君住。   暖玉晕乎乎地领命去了,碧玺略显冷漠地看了紫耀一眼,撤了结界,行礼告辞,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迹夜突然发现眼前的一切都换了副光景,似乎有些紧张,看着碧玺的背影想要去追。然而紫耀搂着他的肩,微微一笑,意味深长地说:“来日方长啊。”   都住一起了,何愁没有见面的机会?   可紫耀的如意算盘,第二日便失灵了。等他悠悠然醒来,眯着眼睛慵懒地迎着正午的太阳出门来的时候,暖玉便告诉他,碧玺天未亮便起身,已经用过早餐赶去见玉帝了。   紫耀寂寞了一会儿,拽了正在认真完成碧玺留下作业的迹夜去见玉帝,说是要正式给他一个仙衔。   不过是这样的小事,玉帝自然爽快便应了,立即叫人把迹夜列入仙籍。但是碧玺却并不见踪影,紫耀磨了好一会儿,玉帝才松口告诉他,碧玺已经又到七重天司房去处理公务了。   还真是除了工作便是修炼,完全不把别人放在眼里。但紫耀又怎么能是别人?   反正无事,紫耀又拉了迹夜赶去七重天。   司房是天庭的要务中枢之地,不只有上仙,还储存了天界大部分的典籍。紫耀神君是可以来去自如,但迹夜小仙的仙衔才刚定下,还未传到这边,自然不能进入。   迹夜向来乖巧,主动在殿外台阶找了个角落坐下,从衣袖里取出纸笔打算画画。紫耀见他画得专心,似乎勾勒的是他的轮廓,满意笑笑,独自进去了。   不过寥寥数笔,一个飞扬跋扈的紫耀就跃然纸上。迹夜随手将这张纸丢在一边,正提笔画下一幅,身边一只手捡起那张纸。   转过头,一个未曾蒙面的仙人朝他一笑,赞叹道:“迹夜仙君的画真是栩栩如生。”   迹夜放下笔看着他,目光冷冽,显示着他并不欢迎这样的突访者。   那仙人从怀里掏出一封仙帖奉上:“小仙是奉了王母陛下之命,来给迹夜仙君送桃花宴的仙帖的。”   迹夜站起来,拿起仙帖扫了眼,便丢在一边。   此时周围一个仙人都没有,司房如此重要之地,内有天兵护卫,外有结界相阻,旁边连朵云彩都没有,十分清静。   迹夜缓缓开口道:“玉帝刚刚才许我仙衔,连司房都未接到通知,王母倒是消息灵通,立刻就将仙帖送来了。只是你这一路从瑶池赶来,竟然如此之快吗?还是,你其实是一路从神霄殿跟来此处?”   那仙人的神情僵了僵,干笑道:“仙君真是爱开玩笑。”   迹夜的声音没有太大变化,音色还是玉珠滚落般清脆甜腻,但语气却越发的清冷,透着丝丝戾气:“李道长难道不知道,迹夜是最不爱开玩笑了。”   李长睿忍不住后退了一步,抹了把头上的汗,道:“殿下真是好眼力。”   迹夜笑了笑,右边脸上一个小小的酒窝让他显得分外可爱:“我正想找你家主上好好谈一谈,桃花宴如此好的机会,我自然不会错过,还要多谢李道长亲自送来这仙帖。”   “殿下客气了,小老儿应该的,应该的。”   “却不知李道长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非要借别的仙人的名号和仙身?李道长是欺负迹夜年少,以为迹夜识不得人吗?”   李长睿刚想辩解,迹夜盯着他,忽而释放出无形的压力,叫他开不了口。   “还是李道长不敢见迹夜,因为做了亏心事?迹夜记得,当时说过不希望有人动迹夜的恩人。迹夜正想向李道长请教,是何人瞒着迹夜找到青桑,借了她的青莲业火?”   第四十三章 照智元君   李长睿脸色开始泛青,朝着迹夜勉强笑道:“殿下您何苦为难小老儿?小老儿不过是个跑腿的,主上吩咐的事情,小老儿只是听命行事罢了。”   “看来李道长也知,身为属下的,须听命行事。然而青桑身为羽族之首,却不经我同意便擅自听了别人的令。迹夜靠了母亲与诸位姐姐之合力有幸来此世上,正是要重整我魔族。青桑如今做出这种目无尊主之事,迹夜自然不能就此轻饶。李道长不须为难,只需将实话告诉迹夜。”   李长睿愁容满面地踌躇着。主上的命他不能不听,碧霄那是一定要除。他与青桑借那青莲业火的时候的确是许了她好处的,也答应她一定不会告诉别人。   不说,迹夜不会放过他。说了,青桑必然知道是他透露,生气起来青莲业火朝他一烧,他立马化为青烟一缕。   “此事青桑并未告诉殿下,大概是觉得替殿下做事不须邀功。其实要除碧霄,主上事先便与殿下你的母亲说定,皆在计划之内。殿下又何必为了一个小仙,与主上撕破脸面呢?”   迹夜冷笑道:“你这算是威胁么?如今是我与你主上之间的事,就算搬出母亲,我也不会妥协。至于你主上,待见面了,我自会有交代。”   话说到这里,迹夜忽然松了口:“罢了,你不说,我也不迫你。”   李长睿刚舒一口气,身子便是一僵,再不能动弹。面前迹夜的眼睛看着他,如无底的深渊,他不过一望,便身不由己地坠了下去,脑中不受控制地开始闪现与青桑见面的场景。   等他回过神来,身子依旧僵硬,而对面的迹夜皱着眉头道:“原来如此,落焰山,你倒是替她寻了个好去处。”   “你、你竟然用摄念术!”李长睿就此着了道,恼怒不甘,这摄念术可是天界明令禁止修习的禁术之一。   迹夜朝他笑笑,无赖的神情略有几分紫耀的神韵:“我本非天界之人,难道你不知魔族是百无禁忌的?”   李长睿懊悔不已,然而身体尚不能动弹,只能用神情表达自己的不满。迹夜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忽而神情一紧,似是察觉了什么,手指轻轻弹了弹,李长睿的身体便自己动了起来。   “有劳李道长了。”迹夜微微一笑。   等李长睿反应过来,发觉自己已经拼了大半的仙力,唤了一道足有几十米长的青色电雷,一下往落焰山砸去。不过眨眼功夫,下界便传来轰隆巨响,扬起的尘土把落焰山整个淹没。   “怎么了怎么了,这是怎么了?”正往司房来的照智元君远远便看到了这里的电雷,因而第一个赶到,第一眼便认出了迹夜。   “呀,这不是紫耀上神的那个弟子么,难道方才是你在往人间丢雷玩?”照智元君凑到迹夜跟前,刚要说什么,又闻到了什么,挥挥袖抽了抽鼻子,皱眉道:“怎么感觉有股瘴气?奇怪,难道天上又有哪个仙人带妖兽来训养了?”   迹夜的眼光闪了闪,往照智元君身后靠靠,小心地避开李长睿,也不辩解。   照智元君见他这般切切的样子,立即激起了他爱幼之心。更何况,这个迹夜小仙可是紫耀上神的弟子,和碧霄神姑关系也很近,他来找碧霄神姑讨人情,自然不能得罪了他。不不不,非但不能得罪,反而该好生对待。   于是照智元君一手把迹夜护在身后,扫了眼李长睿道:“方才的电雷是你劈的?你什么意思,当着小仙的面做这种危险的动作,你可知这里是什么地方?”   李长睿立即就发现自己非但身子不能动弹,连嘴都不能开了,只能干瞪眼,因而愤愤地看向迹夜,目光凶狠。   迹夜又往照智元君身后缩了缩,低下头在纸上写着什么。   “你,瞪什么瞪,谁许你这样看迹夜小仙的?”照智元君立刻瞪了回去,“你是哪来的仙人,叫什么,是谁的座下?”   “他自称是王母陛下座下仙使。”迹夜把刚写好的纸递给照智元君。   真是乖巧懂事,还善解人意啊。再看看这字写的,清爽娟秀,竟还有点儿碧霄字迹的味道。   照智元君心里那块最柔嫩的地方被迹夜这般狠狠戳了一下,拍拍迹夜的头,笑得有几分肉麻,转向李长睿则立即变了脸色。   “王母座下大多是仙子,怎么会有你这般的仙使?看看你,蓬头垢面邋里邋遢,休得再胡言乱语,赶紧从实招来。”   李长睿根本说不出话来,只有眼中不断射出火光来。   迹夜拉了拉照智元君,把另外一张纸递给他,上面写着:“这位仙人想进入司房,让我与他去说情。我虽不过是个小仙,才刚得仙衔,也知此事万不可为。电雷是这个仙人所唤,想要威胁与我。”   照智元君看完之后,很是气愤,将纸一丢,指着李长睿的鼻子道:“未得玉令擅闯司房,竟然还敢用天雷威胁小仙?你胆子真是太大了,你知道他是谁么,他是紫耀上神的弟子!你……”   “出了什么事?”司房中的仙人此时正好赶到,照智元君扭头瞧见碧玺与紫耀远远也跟在后头,忙跑过去向他们说明。   站在原地的李长睿忽然发觉自己能够动弹了,一下子跳起来便冲向迹夜。迹夜却傻傻站着,似是不知如何反应。   碧玺身影一闪,挡在迹夜前面,挥手化了李长睿的力道,将他推开三尺之外,又一道仙术将他双手捆在背后,一下摔在地上。   于此同时,李长睿脑中出现迹夜冰冷的语调:“在此地暴露了我的身份,与你我都无好处。不若乖乖认伏,你主上或可设法救你。”   李长睿斜了迹夜一眼,咬咬牙,俯首不语。   碧玺这一系列动作完成得顺畅连贯,似乎心念一动人便已经过去了,才刚闪过仙术这个念头那人便已经被捆在地上。她站在迹夜身前,自己都反应了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这番神力随心所动,还真是方便得很。碧玺看看自己的手,又想到,自己偶尔不淡定时,心中会有想将紫耀踹翻踩两脚的想法,这以后难不成也会来不及反应便出手了?   碧玺不由回头望了紫耀一眼,他嘴上爱说,动作却不多。到底是他将力量控制得很好,还是他心中根本无念,碧玺竟有几分好奇。   紫耀一见碧玺望他,立刻抛下众仙飞了过去,看看迹夜又看看碧玺,觉得十分圆满。不过碧玺方才出手救了他们的孩子,做了体力活,那剩下来要动嘴的,便该他来了。   “何人这么大胆,连我家小夜都敢动?你……你是蜀江?”李长睿微微抬头,紫耀认出他来,自己倒吓了一跳。   “上神是指,蜀江天君?”碧玺记性向来很好,立刻想起了典籍中曾提到,王母陛下曾经宿于蜀江之畔,蜀江仙人仰慕王母风华,重新修道入得天界,以天君之尊侍奉在王母陛下左右,做了个小小仙使。   然而这典籍记载的是千年前的事情,碧玺成仙之后,并未在王母身边见过蜀江天君,而典籍中也未提到他最后的去向。   碧玺看看那个被迫以半跪的姿势伏身在地上的仙人,依稀只能见到蓬乱的发髻,一身仙袍更是不知染了多少颜色,狼狈邋遢。明明典籍中将他描述得无比玉树兰芝一派温雅君子,能算得上天界首屈一指的美男。   但见紫耀皱了眉头,走近李长睿身边,然后飞起一脚将他踹得四脚朝天,认真端详了番,沉声道:“还真是蜀江。”   后头照智元君的脸色有些发青,他方才似乎指着蜀江天君的鼻子骂过他,不过自己至少没有动手。照智元君偷偷瞄了眼碧玺,发现她神情依旧冷漠淡然没有半点惊慌,不由感叹她还真是永远都是如此无情。   话又说回来,她现在已经是神君,身份比蜀江天君不知要高上多少,自然不会把别人放在眼里,不像他……   哎,碧霄都已经是神君了,玉帝竟还让她掌管仙人惩戒之事,自己那封犯错的公文,目前就在她案上放着,却不知她能不能看在自己毕竟得了神骨做了神君的份上,少于他计较些。   照智元君想着,盯着碧玺的时间不免长了些。紫耀一早发觉了他的视线,真真是哀怨凄切,还带着几分迷茫,看在紫耀眼里分明就是痴迷。   紫耀咳嗽一声,见照智元君还是不动,亲自挡在碧玺面前接了他的视线,目中寒光一闪,叫照智元君立即浑身一颤,不敢再看。   “这人是蜀江没错,但绝不可能是蜀江。蜀江那小仙,早八百年就自虐成瘾毁了自己的元神,死得不能再死了。你……身上有股瘴气,莫非是个小妖,不知从哪偷了蜀江的仙身,妄想混入天庭?”   紫耀的神情像是在开玩笑,但语气却是难得的严肃,司房那一大群上仙脸便拉长了起来。   什么瘴气不瘴气,他们不知道,蜀江天君到底是不是没了,他们也不知道。但是紫耀这番言语,寻常小妖如此轻易便能偷到仙人的仙身,还能混入天庭,这不是在暗指他们这帮天庭的仙官管事不力么?   “紫耀上神,兹事体大,未加证实请勿妄言。”一个白胡子上仙劝紫耀闭嘴。   “先将这罪仙带下去,待审理清楚再做定夺。”一个白面玉冠的上仙唤了天兵押解李长睿。   “至于这位小仙,”一个紧紧绷着脸却还满脸褶皱的老仙走到迹夜面前,“也请一同前往,说明方才的状况。”   紫耀忍过了,但都欺到自己头上,终于爆发道:“不过一眼便能看明的小事,你们非要如此这般那般繁琐,我家迹夜却没那个闲功夫与你们玩。照智小仙方才也在,有事便找他去,他清楚得很。”   说罢一手拎着迹夜一手牵着碧玺就要走,照智元君飞扑上去,拽着碧玺另一只手的袖子道:“神君请稍等,小仙还有一事……”   紫耀一把甩开他的手:“你若要找碧霄求情,我已替你说过了,这事怪不得你,她不会重罚你的。”   照智元君似乎不敢置信,双眼期盼地望着碧玺,叫碧玺禁不住微微顿首。   “多谢上神美言,多谢神君大量!”照智元君深深一揖,感动万分。   紫耀上神,果然是个信守诺言的好上神啊。照智元君感激之余,突然想到当日紫耀曾问过他的问题,毅然决定不惜一切代价,一定好好替他找来答案。   第四十四章 蜀江   紫耀虽不耐烦天庭的做派,但天界的事他却不能不管。那股若有似无的瘴气,叫他心里不太安生。尤其在凡间时,又是碎雷又是青莲业火的,叫他现在对昔日魔族妖族十分的警惕。   随便抓了个天兵摆摆上神的威严,立即就探听清楚假蜀江被关押的地方。紫耀绕开那些仙人悄悄潜入,谁知,还是慢了一步。   玉帝的仙使,总喜欢抢在他之前,把他要的东西带走。   紫耀直接冲向神霄殿,玉帝正悠闲地在试织女新送来明日桃花宴的礼服,有不满的地方身边的仙娥立即记下,再去让织女重改。   “玉皇大帝还真是尊贵。”紫耀踏进殿的时候,正好一个小仙娥伏在地上替玉帝折起礼服下摆算着长度,嘴里冷冷一哼。   “是你?”玉帝看到他,语气中已经经不住带上了点不耐烦。几百年习惯没有他的吵闹,如今一日不停地被他打扰,叫人安心不了。   挥手叫仙侍们都退下,玉帝脱了礼服坐下来道:“听说你又闹了司房?”   “说起这事,我正要找你。人呢,被你弄到哪去了?”   “什么人?啊,你是说蜀江?”   紫耀摇摇头:“华炁,你何必在我面前装傻?蜀江当初是在你眼睁睁看着元神陨灭丝毫不剩的,那个人绝对不可能是蜀江。眼下妖物异动,那人身上又有瘴气,还想硬闯司房,绝不是什么好东西。”   玉帝皱眉解释道:“这个,硬闯司房怕是有什么误会吧?”   紫耀一挑眉,看了玉帝的神色,恍然大悟:“那莫非是你的人?”   玉帝沉默不语。   紫耀逼近一步:“李长睿?”   听到紫耀口中冒出这个名字,玉帝惊讶地抬眼看他,虽然并未承认,但眼神已经透露全部。   “原来如此,怪不得天庭上下无人知道李长睿是何模样,因为他向来用的都是别人的模样。看来是你又派他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吧。”   玉帝咳嗽一声,甩袖道:“你怎么说话,什么叫见不得人,不过是些隐秘的事情,不宜被人知道罢了。”   “我只希望你还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对付碧霄,你到底是何苦?”   “我并未针对她,长睿也不是有意为之。”玉帝坚持道。   “你那个李长睿,我倒建议你好好查清楚再用,没头没脸不清不楚,身上还有魔族的瘴气。”   玉帝不以为然:“你说的那些,他已向我解释过。他也道你对他误会极深,还托我向你说明。”   紫耀耸耸肩,转身大大伸了个懒腰,道:“也罢,你是天庭的主人,这天界这六界都归你管,妖族叛乱,魔族东山再起,你该比我更关心,如今却叫我在这着急,算个什么事。”   回头看向玉帝,忽的沉下脸,满面肃穆:“我本不爱管闲事,却向来都是这个脾气,谁要是招惹了我身边的人,下场,便与当年的魔族一样。你叫你的手下,少打歪主意。”   玉帝同样脸色森然,目视紫耀,瞳孔微微收缩。他自然听得出,紫耀这番话,是连着他一起警告进去了。没有人,敢这样对他说话。   紫耀转身离去,临走望了玉帝一眼,轻叹一句:“华炁,希望你还记得,自己叫华炁。”   紫耀一道影便不见了踪影,那句话也似是轻烟一般一晃而过,却不知玉帝有没有听见。   ***   司房门前一道电雷响彻九天,但它在天界造成的影响,远远不如蜀江天君再次现身来得轰动。   蜀江天君仰慕王母一事都已经记入典籍,为后人津津乐道。如今活人出现了,紫耀对于他可能是小妖的断言早被封锁,故而众仙都以为是真身,纷纷前去想一览蜀江天君的风姿。   可惜玉帝的动作还要更快一些,先将蜀江天君提到一处秘密的地方去了。也因此,玉帝、王母与蜀江天君之间那点韵事,被人翻了出来,整个天界到处都在谈论,盖过了碧霄神君的风头。   碧玺虽然感到轻松,但随意谈论玉帝与王母的私事委实不太尊敬,碧玺扳着脸教训了绘声绘色与小仙童讲八卦的暖玉,又遣她去把迹夜唤来。   迹夜正好在沐浴,听说碧玺唤他便立刻披了袍子赶来,墨色的长发半湿着披在身后,白色的深衣也因为沾了水几近透明,紧紧贴在身上。   碧玺向来只当他是个孩子,而今忽然发现他这个身子一点不像孩子,已是成年男子的架势,微微一愣,不自然地转开视线,顺手施了仙术将他身上与头发弄干。   “都已经领了仙衔成了仙君,便该注意自己的仪表,披头散发浑身湿透出门来,成何体统?”   迹夜点点头,朝她笑笑,虽然被训,却似很开心。   碧玺叹口气,紫耀不爱束发,其实她自己也同样,要给迹夜言传身教还真不容易。她拿了桌上的仙帖给迹夜:“这仙帖是方才送来府上,给你的。想必是你刚得仙衔,王母陛下便派人补上了这仙帖。陛下如此抬爱,万不能在宴上失了礼仪。我与你备了一套正式的仙袍,你且试试。”   迹夜惊喜地看着碧玺,期盼的眼神显得他一双眼睛更加明亮更加深邃,叫碧玺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是普通的仙袍,没有方天府上那些衣衫华丽,不过十分正式,不至于失礼了。”   说罢将一套纯白青边的仙袍递给迹夜。迹夜拿着仙袍抖了抖,竟有银白色暗纹,虽是普通的流云纹,却也足显用心。   迹夜欢欢喜喜地穿上,但内里的盘口,胸前腰上的缚带却不会系。碧玺半蹲着亲自替他系好,围着他转了一圈,满意道:“不错。平日你总爱穿黑袍,不见老成反而显得稚嫩。如今换上这浅色长袍,倒正显得你年少精神,风华正茂。”   迹夜静静站着由她摆弄,目光盯着碧玺,双眼晶亮,比任何星星都要闪耀。见到碧玺看他,便回给她一个笑容,叫人心里暖暖的。   碧玺得意得有些恍惚,突然看到迹夜的笑,竟觉得是紫耀,自己吓了大跳。回过神来,忙转到迹夜身后,按他坐下:“你这头发也该束起来。”   迹夜端端正正坐着,感受着碧玺手指绕过发间轻巧地跳弄着,绾成一个发髻用玉带固定住。   “好了。”碧玺变出面镜子给他。   迹夜新奇地照着镜子,不时晃晃脑袋,觉得整个头的重量都集中在了那发髻上,感觉十分微妙。   “端坐的时候,不要摇头晃脑。”碧玺轻轻拍了拍他的头,教他坐正,讲给他前去赴王母之宴所要注意的礼节。   迹夜端坐着,眨着眼睛听得十分入神。时间一长,发髻便往一边歪了过去。   碧玺皱眉站起来:“方才怕弄疼你,玉带系得有些松,看来还要紧些,你若觉得疼了便摇摇头。”   迹夜点了头,碧玺便重新替他来绾发髻,一缕一缕愈发的小心细致。   紫耀正好推门进来,一见屋内情景,愣了一下,随即兴奋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迹夜受了桃花宴的请帖,既然是第一次在众仙友前露面,明日还是稍正式点为好,所以替他试着束发。”   紫耀点点头:“我也很久未参加王母的宴会了,你也替我束个吧。”   迹夜是小仙,难免招人牙垢。你是上神,谁敢挑剔?心里虽然这般想,碧玺面对已经挨着迹夜坐下来的紫耀,只能说一个“好”字。   很快,紫耀的眼睛又瞄上了迹夜的衣服:“小夜这身衣服甚好,与碧儿你的几套衣服也甚是相配,还有多么?”   “对了,最好这镶边,是紫色的。”   …………   于是第二天,紫耀神君那火红的座骑凤凰上,三个仙人穿着整齐划一的白色流云纹镶边仙袍,梳着一样的发髻,带着同款的玉带,一同飞往瑶池去参加桃花宴。   若是仔细看,紫耀的头发是紫色泛着银光,绾起来盈亮光洁如琉璃雕;碧玺的头发则是黑褐色,梳起来端庄慈悲不失风范;迹夜的头发则是墨色的纯黑,束起来比碧玺稍小些,乌黑透亮十分可爱。   再看三人的仙袍,一眼看去都是白底青边,但挨在一起便有了不同:紫耀是青紫色边,碧玺是青碧色边,迹夜则是青蓝色边。   总之一句话,无论怎么看,这三人,就像是和谐的一家人,还是相亲相爱足以做典范的那种。   一路上去瑶池的仙人众多,三人自然而然成了众目焦点。碧玺凛然端坐,面对身边东张西望不时挥手致意的紫耀,只当他是路人。   紫耀一路饱览了各色美艳的仙子,回头看着正襟危坐碧玺,其实容貌丝毫不逊色,怎么就……   “碧儿,我发觉穿这样衣袍束这样发髻的,都是男仙啊。人家仙子,都穿得五颜六色,梳着各色发髻,你怎么不同她们一样?”   碧玺瞥了他一眼,继续朝前正视:“这身装束是天君的正式装束。”   “哦。”紫耀点点头,眼光在碧玺身上扫了一圈,其实这样清清淡淡的,也不错,最重要的是,与他穿的一样。他以前却从没穿过这样的衣袍。   等等,他是神君,自然不用穿天君的仙袍。   “可你现在已经是神君了,何必再穿天君的衣袍?”   第四十五章 银朱   “可你现在已经是神君了,何必再穿天君的衣袍?”   正好瑶池入口近在眼前,碧玺只当风声太大没有听见,默不作声跳下了凤凰,一身白色仙袍随风飘摇,银色的流云纹隐约可见其光彩。   既然神君穿什么样的衣袍都没人管,她爱穿天君的衣袍就穿天君的衣袍。其实,那口口声声的“神君”在她耳中甚是刺耳,甚至还不如一声“天姑”来得顺耳。   紫耀与迹夜后一步下来,凤凰丹桦立即变成妖娆女身,蹭着紫耀很是不舍。一旁七仙子之一的黄玟仙子过来引紫耀进去入席,丹桦又扭了扭,这才变回凤凰不甘不愿地飞走。   顺势夸夸黄玟仙子今日打扮得不错,紫耀信步走着,正要去追碧玺,忽然看到碧玺在不远处被个朱袍仙人拦住说话,脸色一变,丢下黄玟立即飞了过去。   然而他还是晚了一步,刚到碧玺身侧便听见那朱袍仙人朝碧玺恭敬行礼,道:“小仙本名银朱,飞升后得赐名朱虚,在此等候上仙多时。”   银朱,那头被紫耀冒名顶替的小红狼银朱?   碧玺下意识往紫耀那瞥了眼。   紫耀正紧张着,忙一手挥开银朱,一手搂过碧玺:“听说今日王母费了不少心思,你又是主角,迟到怎么可以,赶紧进去吧。”   碧玺刚要说什么,紫耀又回头大声道:“小夜也快些跟上,莫走丢了。”   银朱退在一旁,低头沉默着由着紫耀在面前大呼小叫。这般隐忍,叫人看着也不忍。   碧玺从紫耀怀里挣脱出来,对银朱道:“银朱,原来你就是朱虚仙人,前几日一直守在门口的人就是你。到底何事找我?”   “呀,紫琇小仙子端着酒进去了,怕是宴会要开始了。”紫耀继续拉着碧玺往里走。   碧玺往瑶池边望了眼,大部分仙人的确已经落座,姗姗来迟也不好,便道:“你有话,便一同进去,在宴上与我说吧。”   “小仙未得仙衔,也未曾收到仙帖,不可入内。”银朱很贴心地道,“上仙请先入席,小仙在此等候便是。”   碧玺还未来得及应下,就已经被紫耀拉走。远远看着银朱一人在角落默默伫立,似乎能想到他守在碧天府门口的模样,这般静静守候无怨无悔,难怪步回与暖玉都要来替他说情。   转头看看做了恶人的紫耀,碧玺早知内情,自然知道他为何如此反应。然而一个上神这样欺负个刚飞升的小仙,真是有失身份。   碧玺故意揶揄道:“这银朱小红狼,原来上神在凡间时就曾向我举荐过,我也见过他,是个不错的小仙,只可惜后来我自己琐事众多,也再没机会指点他,如今见他已经顺利度劫升仙,我甚是安慰。”   紫耀跟着呵呵笑道:“这小仙是不错,不错。”   碧玺又道:“对了,记得当日上神说要收他当坐骑,如今却像是并不待见他,莫非他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上神?”   “哎,我却有此心,只是我那凤凰坐骑却舍不得我,故而也就罢了。”紫耀正好看到紫琇从旁经过,立即朝她打招呼:“小七,还不快带我们去座位上。”   紫琇忙放下手中的东西,替他们带路。碧玺冲紫琇点头一笑,也便不再言语。   紫耀还一直紧绷着,生怕碧玺再说下去,因而坚持要迹夜坐在他们之间。原本迹夜这样的小仙该坐在下首,他们之间也没有他的座位。紫耀便把他与碧玺的两张桌子拼在一起,各留一半给迹夜。   如此明显地将他与碧玺划作了一桌。这整个桃花宴上,两人共用一桌的,便只有玉帝与王母。   然而碧玺小小报复到了紫耀,面上风轻云淡,心中正暗喜,心情甚好,未去注意这异常。紫耀不停与迹夜说话,不时偷瞄碧玺两眼,确定她已放弃刚刚的话题,这才暗松了口气,端起杯子喝了口茶。   “噗!”茶刚入口,紫耀就喷了出来,皱眉道:“这什么茶,怎的有股怪味?”   身后的小仙娥立即上前道:“上神,这是几位仙子姐姐从遥园摘回的鲜花瓣泡制的花茶。”   碧玺和迹夜也拿起抿了一口。迹夜目光闪了闪,放下杯子一切正常。碧玺则又喝了好几口,才道:“原本花茶就讲究个香味纯味,这玫瑰与苹果花在一起倒无事,但多加了这金盏,味道便偏酸微涩,故而怪了。”   小仙娥点头记下,立即撤下他们桌上的花茶,泡了另外一壶来。紫耀又喝了一口,味道的确清淡了,但口中似乎还留着方才的余味,紫耀勉强咽下去,再没碰这花茶。   他们两人一起坐下许久,却一直没有互相说话,一旁看热闹的仙人渐渐转移了注意力,而开始不敢打扰的仙子们则陆陆续续上前,来向碧玺道贺。   紫耀一手撑在桌上,托着下巴看碧玺。来来往往的小仙子多了,花花绿绿也见多了,这一对比,突然就觉得碧玺这身纯白衣袍也甚是明艳甚是好看。碧玺总爱端着脸,相较其他仙子多了份威严英气,平日看着也总觉得冷漠疏离。然而侧面看来,神情却柔和多了,眼角嘴角,都似是微微带着笑意。   哎,碧玺对着别人,总是要比他亲切些。紫耀本想过去搭话,想到方才银朱的事,又怕碧玺提起,只好忍着不语。然而再回头想想,复又觉得窝囊。他紫耀神君,什么时候这般怕事,敢做不敢当了?就算那银朱说出什么来,那又如何?又非是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最多,碧玺觉得被他耍了,日后再不理他罢了。紫耀闷闷地捏了颗杏子放在手里玩转,有些后悔方才的失态。碧玺不睬他,也不就无聊些,自己何苦如此紧张,倒叫那银朱小仙看了笑话。   “上神,上神!”耳边嘤嘤有个声音叫他,紫耀转过头便看到照智元君凑在跟前放大的脸,着实吓了一跳。   “是你啊,凑那么近做什么?”紫耀挥挥袖将他赶开。   照智元君却又凑了上来,压低声音对紫耀道:“嘘,上神您小点儿声,这事叫人知道了不好。”   紫耀立即来了兴趣,微微侧开身子,叫旁边一桌的仙人往后挪挪,与照智元君占了那位置道:“什么事,说来听听。”   “就是您上次问小仙,凡人是如何造人。小仙不负所望,托人从凡间带回了些许画本,或可为上神解惑。”   “哦,画本?”紫耀懒懒伸出手:“拿来看看。”   照智元君嘿嘿笑着,从怀里掏出一小叠书,飞快地往紫耀手上塞去。   “玉帝陛下、王母陛下驾至。”正在这时,一个传令仙人大声道。   紫耀这位置本就与玉帝与王母的座位相隔不远,这一声喝令在此处听着那是振聋发聩,照智元君手一抖,那叠书便掉在了地上,被纷纷散开回去到自己位置的仙子们踩过。   照智元君生怕仙子们看见,忙地弯腰去捡,拍拍灰尘藏在衣袖中。再抬头,玉帝与王母已经到了座前。来不及撤下的照智元君只能留在原地,借紫耀的身影略加掩饰。   王母扫视了一周,和蔼笑道:“许久未见众位仙家了,今日将诸位请来,一起图个热闹,也庆祝碧霄天君顺利得神骨入神籍。各位不必拘谨,尽兴便是。”   众仙跟王母道过谢,落座之后,身后的仙娥纷纷端上了正餐。不远处的天边,七仙女化作七色仙影悬在空中弹奏乐器,音乐悠扬身形曼妙,痴人醉人。   王母见众仙都极享受,满意地点点头,目光慢慢放到近处,在照智元君身上绕了一圈,吓得他紧握住袖中的书册冷汗直冒。   最终,王母的目光还是被紫耀与碧玺之中的迹夜给吸引了过去:“这位小仙看着面生,怎么坐在紫耀之上?”   “这便是我方才与你讲的迹夜小仙,刚得的仙衔,你还没见过吧。”玉帝在王母耳边道。   碧玺见王母微微皱眉,知她最是严谨重礼仪,迹夜插在她与紫耀之间,王母自然看着不舒心,忙解释道:“迹夜是紫耀上神的弟子,他出世而今不过月余,上神怕他不懂规矩坏了陛下的桃花宴,故而特意带在身边。”   “是么,原来是紫耀的弟子,这长得与紫耀真像。”王母不由感叹道。“出生不过月余竟有如此灵性可得仙衔,着实不易。“   紫耀得意地点点头:“那是,我同碧霄的孩子,能差到哪儿去?”   竖起耳朵听这边动静的仙家全部安静下来,只剩下远处的乐曲声婉转传来,缠绵悱恻。玉帝与王母的脸色也变得极为难看,碧玺顶着一头冷汗,道:“上神说的并不是那个意思。”   紫耀在桌下被碧玺狠狠踩了一脚,只好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这孩子是碧霄生的,自然沾了她的灵气;人又是我造的,像我那是更加不必说啊。”   王母的面孔因尽力保持镇定而微微扭曲,玉帝以袖遮脸轻轻咳嗽,众仙的脸色更是丰富多彩,唯有照智元君在一片寂静中恍然大悟:“原来上神你下凡之后已经知道如何造人,难怪……”   难怪对他千辛万苦寻来的画本无甚兴趣。这句话,在众仙的瞩目之中,照智元君不得不吞回了肚里。   碧玺一脚踩在了紫耀脚上,咬紧牙再没松开过。   第四十六章 桃花宴   “我自然会造人,只是不知凡人如何造人罢了。”虽然知道碧玺在生气,但紫耀按捺不住自己好奇,又赌气般觉得自己无须顾虑碧玺,因而忽视掉脚上的重量转头问照智元君,“看来你知道?”   “这个……呵呵,上神怎么造,凡人自然也就怎么造的。”照智元君擦擦冷汗干笑道,话音刚落,碧玺的眼神便如利箭般射来,射得他一阵心慌。   紫耀不可置信道:“如今的凡人,个个都会捏土造人么?”   “自然不是。”   “那是什么?”紫耀虚心求教。   照智元君在碧玺和王母两双眼睛炯炯注视下如何敢开口,求助似地看向玉帝。玉帝手指扣扣桌子,引了王母的注意咳嗽一声道:“明遥,听说广寒仙子练了支新舞要替碧霄庆祝,怎么还不见人来?”   王母转头问身后的小仙娥,仙娥指着外头道:“仙子在外已经等候多时,就等陛下之令。”   “既然来了,就让她进来吧。”王母点点头。   于是,七仙子换了曲子,广寒仙子步履娉婷姿态婀娜半走半飞入了宴席,水袖飞天翩翩起舞。众仙识趣地将视线从紫耀那三人身上转开,认真观赏广寒仙子绝妙舞姿,只是眼角不经意间,还要往那边瞟瞟。   王母的眉头刚刚舒展开,就听紫耀拉着照智元君继续问:“怎么不说了,凡人怎么造人,你还未讲清楚。还有刚才的……”   “啊啊啊上神!”照智元君激动地跳起来,急忙制止紫耀说下去,然后一面使眼色,一面道:“这个桃花酿十分醉人啊,小仙不胜酒力,头有点晕,嗯头有点晕,需要到外头走走吹吹这瑶池的风。玉帝陛下,王母陛下,恕小仙失礼,先告退一下啊。”   照智元君落荒而逃,紫耀恍惚似乎见他将画册藏在袖中一起带走了,想了想也跟王母交代了几句,追了出去。   耳不闻眼不见落得干净,王母对于他们的中途离席,也便睁只眼闭只眼。端坐了一会儿见宴上气氛恢复正常,便与碧玺聊了起来。   “听玉帝说这次天劫是入错了肉身,才叫你在凡间受了不少苦,真是委屈你了。”   碧玺惊讶地抬眼看了王母一眼,心道紫耀告诉她宁王便是封清明的转世,自己今世入惜绿的身子,也不算错。莫非王母并不知道此事,这话既然是玉帝说与她的,天劫也是玉帝设的,自然有他道理。   又看了眼一脸高深莫测的玉帝,碧玺对王母道:“多谢陛下关心,其实也算不上受苦,只是凡间多的是孽债相负恩怨情仇,须得偿还罢了。”   “唉,总听月老说凡间多是痴男怨女,情仇纠缠起来,确实十分累人。”王母点点头,又道,“我自来了瑶池便再没去过凡间,也不知凡间如今境况如何?”   “凡间人口增了不少,大大小小城镇相连,各处都车水马龙,十分繁华。凡人比原先聪明了许多,创造了很多新奇玩意,竟是连我都未曾见过。”   王母大为感叹:“是么,我记得我少时凡人还都披头散发裹着兽皮住在山洞里,我母神怜悯,入梦教了他们纺织之术与建筑之术。而今他们已经自己建起了城市,真是叫人欣慰。凡人变化竟如此之大。”   “凡人的生活愈来愈富足,也愈来愈复杂。而凡人的心思,也愈发的精细,愈发的……”似是想到了什么,碧玺轻叹一声,没有再说下去。   王母好奇想问,一旁玉帝却道:“好了,都回到了天上,你二人何必再纠结于此。凡间之事,犯不着你们来操心。碧霄,如今你已是神君,再做个典惩仙官不大合适。但天庭上下,能力可出你右的少之又少,我如今寻思着,便由你掌管司房如何?”   碧玺目光闪闪,垂首道:“多谢陛下赏识。只是我入仙时间尚短,处理公文经验尚浅,能力有限,恐怕……”   玉帝挥挥手:“我知你担心其他仙人不服。无妨,这事由我做主。你如今神君身份,本就在他们之上,你的能力,我相信也不会叫人挑出毛病来。对了,你这一职的空缺,你可有想过合适的人选?”   碧玺斟酌了一下,开口道:“其实,我那书记官冷玉,虽然只是仙子,但能力极佳……”   眼见玉帝和碧玺两人讨论起了公务,王母失了兴趣,转头见迹夜对着一桌佳肴发呆,便对身侧的仙使道:“这孩子年纪尚小,或许喜欢吃甜的。你去叫人把他那份点心先送上来。”   仙使飘然而去,不久便端着一叠点心回来。那是七仙女去找暖玉学来的点心,叫雪姬,将糯米浸在牛乳里,晒干了磨成粉,和水揉成这样小小的一团,嵌入各色果仁,外头再撒上一层糖粉,看着就甜人。   迹夜捏起一个正好一口咬在嘴里,大约是咬到了喜欢的果仁,冲王母灿然一笑。   王母看着心花怒放,迹夜分明长着紫耀的脸,却比他乖顺听话。单这双黑漆漆的眼睛扑闪扑闪望着你,便叫人拒绝不了亲近的诱惑。只可惜,听说还不能说话。   天上这般年纪的小仙不多,王母身边又多是仙子仙娥,王母看迹夜着实喜欢,便想向碧玺开口留他小住。   但尚未开口,碧玺忽地站起来,手上多了张纸条,神色微变眉间紧蹙。意识到自己失态,碧玺转身忙向王母道:“陛下,我有些急事,需立即回去处理。”   “怎么,府中出了大事?可需要帮手?”王母见她心急,也跟着紧张起来。   一旁的玉帝和迹夜都看着自己,眼中俱是关切之意,让碧玺略有些窘迫,只好实话实说:“我在凡间之时曾欠下两名宫女一个人情,应她们之后有难必会前去相助。如今,她们发了讯息求助,天上与凡间毕竟相差很多,我怕略一耽搁,她们在人间或遭遇不测,故而请求立即下界前往。”   玉帝微皱眉头,仙人下界还须手令,不是随随便便可下的。   王母倒是善解人意,沉吟了一会点头道:“若真是如此,你赶紧去吧,此事耽误不得。记得早去早归,莫要等到桃花宴结束了才回来。”   碧玺朝玉帝王母行礼,心念一动便直接在位置上消失,到了瑶池入口。   玉帝的眉头迟迟不见松开,王母在淡淡道:“碧霄如今都成了神君,你就别想再用仙人那一套缚住她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王母微微笑着,“只是要提醒你,她现在,与你一样,都是神族了。”   ×××   光棍节快乐~当然希望大家早日脱团不用再过节啊!   纱舞今日回家了,过了大半个还算愉快的节日。。。然后杯具地被母上拎去教育,听八大姑七大姨家女儿的男朋友如何如何如何。。。时长3.5个小时不间断,纱舞身心俱疲,今天就只能这2k见人了。。。   存稿!   第四十七章 孔离   生怕如英和如兰遭了什么不测,碧玺离开时走得十分匆忙,因而在瑶池入口被银朱叫住的时候,颇有些不耐烦地朝他摆摆手:“我去办件急事,一会儿还回来,你且先在这等着,有事回头再报。”   银朱追了上去,在碧玺身后半步处停下,跟着碧玺的速度道:“上仙要去哪里办事?在凡间时上仙曾许过银朱为坐骑,若上仙不嫌弃,便由小仙负您前去。”   “行了,我知道凡间一事都是紫耀一人自编自导,你不用替他圆谎。这坐骑一说,原也只是我暂时权宜之计,你也不用放在心上。”   银朱不料碧玺早已知晓,愣了愣,随即又道:“然而能为上仙之坐骑却是小仙夙愿。上仙替小仙挡去天雷,小仙感恩在心,只愿能在上仙座下,替上仙分忧解愁。”   “这三道天雷,实非你我所能掌控,原是玉帝授意,我与你也算不上有恩。”碧玺对于巴巴送上门要报恩的总有些戒心,“我也不缺人手,你……”   碧玺转过头,后面的话在舌尖绕了绕,又咽了回去。   银朱显出了他的真身,一头两米长短的红狼,毛色暗红发亮,耳尖和四爪都有一圈银色的毛,就连眼眸都是银色的。比不上紫耀化作的那般优雅可爱叫人忍不住便想伸手摸摸,真正的银朱,威风凛冽,看上去孤傲不羁,但一见碧玺看他,便低头俯下身子,邀请碧玺坐上去。   “小仙虽领了个朱虚的仙号,实则还是个游散仙人,并无作为。若是能为上仙效力,小仙三生有幸。”   大概由于银朱的态度太过诚恳,又或许因为银朱这一声“上仙”叫得碧玺十分舒坦,更有可能是这银朱瞧着彪悍健壮跑得快。碧玺想想自己升了天君多年都没有养过坐骑,全靠了自己化作青鸟到处乱飞,如今都成了神君,也该有神君的架势了。   “好吧,回头我会便与典仙的开历天君知会一声,今后你就做我的坐骑。我看,你还是唤作银朱好了。”   “多谢上仙。”银朱化出原身,只听声音闷闷传来,见不到神情,隐约听得出欣喜。   碧玺轻轻摸了摸银朱的头,银朱不似紫耀那般会撒娇,反而将身子俯得更低,方便碧玺上坐。碧玺不再客气,一跃而上,发现银朱幻化的这般大小,坐着正好。   “走吧,下凡间。”碧玺拍拍银朱的背。   银朱立即站起来,没有半句废话,即刻往人间飞奔。   红狼的速度本来就快,大概银朱又是其中较快的一类,碧玺只觉得周围的景象都扭了形状,不消片刻便隐约可见人界的轮廓。   “往京城的方向去,我找的人应该在皇宫。”   “是。”银朱见人界就在眼前,又问道:“上仙可要隐藏仙迹?”   “这个自然,待到了皇宫视情况而定。”   碧玺话音刚落,银朱便自己念了个咒,张开了结界将他碧玺整个裹起来,叫凡人肉眼看不见。   “你倒是细心。”碧玺不由赞叹道。如此高速飞驰许久,银朱听声音非但不喘,还有此余力,看来这小仙的实力也非同一般。   银朱仿佛知她所想,回应道:“小仙原来在下界修炼之时,也曾入过人间,却因异相而险些遭人残害,故而习惯入人间要施上隐身法术。”   听银朱这么说,碧玺顿时倍感亲切,话也多了起来:“的确,你这般倒是个不错的法子。不愿变了自己的模样,又不愿遭人口舌,干脆就全部藏起来。”   这才像是从凡间飞升成仙的仙人,当初紫耀说他对人间之事半点不懂,怎么可能?她应该一早便发现异常的。   碧玺小小后悔了一番,复又问道:“你入天界有些日子了,竟都没有上仙收你入门,如今还是个散仙?”   银朱顿了顿,话语间没有方才答得爽快:“小仙只想入上仙门下,其他仙人未曾多虑。”   “难怪你那时天天守在我府门口。”碧玺心情甚好,这样明显的恭维话也便当了真,“倒是我那时不清楚你的用意,委屈你了。只是你为何不选在白天前来?”   “前些日子王母陛下准备桃花宴,瑶池上下又以仙子居多,开历天君便命小仙白日间去瑶池帮忙,晚间才可得空来静候上仙。”   “你也真是……”碧玺摇摇头,已经把银朱当作了自己的人,半是心疼半是懊悔,只恨自己未能早日遇见他,“记得你来了好几日,后来又突然不来了,这又是为何?”   再坚持一天,碧玺那夜正好外出,或许便可遇到了。   “只因那日紫耀上神在府门口见到小仙,道小仙这般夜夜守在上仙府邸门口实在不成体统,传了出去于上仙名声不好。小仙方以为然,因而离去,选在瑶池入口等待上仙。”   碧玺听了愤然道:“紫耀定是怕你暴露了他的谎言,故而将你赶走。倘若他真的在乎什么名声,早将你带入府中来见我了。他的话,你不用理会。你既然成了我的坐骑,今后便只用听我一人的话,不必管其他人。”   这银朱实在太委屈,叫人忍不住要生出护短之心。碧玺一时激动说了句了不得的话,但这“其他人”,实际是特指紫耀一人。   银朱爽爽快快答了一声好,似乎真的就只要听碧玺的,她说的,也不论对错,都会去做。   碧玺有些微赧,好在皇宫已经到了,她拿了袖中的纸条仔细辨认,指着皇宫之后一片清冷小树林道:“就在前面停下。”   银朱看准了方向,斜向下飞驰过去,在近地面大约十几米的地方忽然撞上了什么,北上的碧玺颠了颠,立即就感觉到那一层隐身的结界给破了。   意识到不对的碧玺却已经来不及停止,待银朱稳稳停在地面上,她立即翻身而下,浑身戒备。而银朱立即挡在她身前,冲着前方低声咆哮。   “呀,竟是位上仙,失敬失敬。”一个身着靛青道袍看样子不过三十出头的道士缓步出现,见到碧玺眉毛挑了挑,眼中确有几分惊讶,目光在她身上逗留良久,低头作揖道:“在下南晏国师孔离,师从紫薇派玉清真人萧姬子门下,敢问上仙尊驾何处?”   第四十八章 宁王   紫薇派,好生熟悉的名字。   千年之前,碧玺正是在一处紫薇观里修行拜师,听说后来便成了紫薇派。沧海桑田,如今的同门,竟成了这样沽名钓誉六根不净的道士了。   国师?修行之人最忌名利,如此高官厚禄,难道也想学读书人,一身修为卖与帝王家?可笑,荒谬,丢人!   碧玺只觉得这华丽道袍穿在孔离身上十分刺眼,那领口刺绣的紫薇图案叫她想起以往,更是不屑。连看都不看孔离一眼,碧玺径直往林中走去,一面寻着两个宫女的身影。   “如兰?如英?”   “她二人如今平安无事,是在下从她们口中问得此法,召请上仙的。”孔离解释道。   碧玺回头瞥了他一眼,目光冰冷,散发的气势叫人不寒而栗。   区区凡人而已,还真不把仙人放在眼里。碧玺因自己凡人入仙,向来对凡人极为仁慈。然而历来种种,前仇旧恨算在一起,碧玺也不禁动了气,冷冷一哼:“天庭上仙,也是尔等想唤便唤的么?再有下回,如此蔑视天庭辱没上仙,叫你下入地狱赎罪,永世不得超生。”   “银朱,走吧。”威吓一番,碧玺叫过银朱,转身便要离开。   一直躲在暗处的宁王见状终于跳了出来,下意识便想要抓住碧玺,又看到那浑身瑞气,手却停在半途,人也僵在了原地。   “上、上仙……”宁王的声音,熟悉而陌生。   碧玺虽想径直离开不再理会这凡间之事,但宁王的语气微微轻颤,不似他惯来的温柔坚定,似有犹豫,有恼悔,有怯懦……   停下了脚步,终于还是拗不过自己的心,想看一看宁王。那般之后,不知他是否有过后悔。再次相见,又会是怎样的表情。   缓缓转过头,碧玺静静看着宁王,不,这一身明晃晃的龙袍,如今,该换口叫做皇帝,是人间至尊了。何其有幸,能看到他帝王模样。前世封清明,她却只能从后人口中得知他的意气风发。   然而这宁王看来却并不得意。天上几日,人间数年,他如今大概也不过是过了而立之年,尚未到不惑。然而眉头眼角,皱纹横生,两鬓间也隐约可见白发,虽然目光依旧如炬,却似是夕阳余辉。凡人的苍老,如此容易,如此无情。   可对碧玺来说,不过是短短数日之间的事。今日参加王母桃花宴,崭新仙袍,玉带束发,颇有仙风道骨。宁王眼中,她仪态端庄气质高贵,面色如玉神情清冷,碧瞳深邃目光悠远,竟似曾相识。   宁王恍然想起,多少年前,边关军营,他的王妃遭人刺杀,一路策马狂奔而来,立在他面前,也是这种感觉,这样如虚似幻,无法握住的感觉。   苦笑一声,当初是他鬼迷心窍,只当是惜绿变了,变得越发叫他放不下,从未想过那清冷脱俗之气从何而来。后来受奸人挑拨,当她是女鬼,狂怒之下更是因自己的确对这女鬼动了真情。再后来,登基大典,熊熊烈火之中,那一抹清丽的身影,冰冷无情的眼神,叫他终生难忘。   如今,终于又见到了。真正的天仙,容貌依旧,神情依然,浑身的仙气高不可攀。他爬得再高,也不过是个凡人,拼尽全力也触不到天。   所幸那一次对她并未造成太大的伤害,碧玺看起来并无不适。宁王有些释然,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虔诚地朝碧玺垂首作礼:“当日不识上仙之身,听信妖言与上仙多有得罪,事后追悔莫及。一直期盼能再次见到上仙,向上仙请罪。请上仙受赵铮一拜。”   碧玺沉默伫立,看着宁王在面前俯首请罪,目光微澜。   这一拜,是封清明上一世相欠。宁王从头至尾,不过是天上诸君手中的棋子,虽有不甘,但碧玺心中早已看开。   待宁王拜完,碧玺缓缓开口道:“你大可不必如此。是非恩怨,上天自有公道,有偿有还。是你犯下的错,总要弥补;不是你的错,也不必多担。”   “皇上,我没说错吧,三年大旱,便已是天惩,您与这位上仙之间,早不相欠了。”孔离不合时宜地插嘴道。   碧玺早见他不顺眼,有心挫挫他的锐气,叫宁王别对个假道士言听计从,便故意道:“天庭决断之事岂容你置喙?天降大惩,必是因为人间犯了大错,我与赵铮的个人纠葛与此无关。”   孔离眼中闪过一丝讽意,夸张地故作惊讶,对碧玺道:“原来上仙自己也不知,皇上因错信人拿青莲业火烧了上仙你,天庭罚下南晏大旱三年,还叫皇上减寿十年。”   碧玺惊讶地多看了他几眼,未料到他区区一个凡人竟知道得不少。   “在下九岁入道,拜入玉清真人门下,降妖除魔呼风唤雨之术不在话下。”似乎觉得被碧玺看轻,孔离又道,“在下还知,上仙与皇上的一番纠结,乃是上仙之仙劫。实则是皇上无辜卷入,受人利用才会开罪上仙,反倒落得天惩下场。”   碧玺脸色一寒,面对孔离的咄咄逼人,虽然生气,却知是大实话,冷冷问道:“你想如何?”   孔离朝宁王看了眼,浑然不惧碧玺周身寒意,凑近道:“在下不敢如何。只是皇上他一直心念上仙,夜夜自责不得安眠,又逢天灾,辛劳治国,十分辛苦。如今得见上仙,心愿已了,然而逝去寿命,毕竟不可逆转,还望上仙能念着些许旧情,助皇上长命百岁。”   “看来你不止学了降妖除魔之术,算计交易的本事也不错。孔离,敢与上仙讨价还价,谁借你这样大胆?”碧玺头一次遇见这样的人,生气之外,更多是好奇。   “在下只是知道恩仇两消,就算是神仙也需报恩。”   “那也是我与赵铮之间的恩仇,你有何资格指手画脚。你既拜入紫薇派,又有此天分,却不潜心修道以图早日飞升成仙,反而来搅入凡尘琐事,却又是为了什么?”   孔离摇摇头,对于碧玺的疑问十分轻蔑,抬头挺胸朗声道:“在下本对飞升成仙毫无半点兴趣。幼年家乡遭灾,难以度日,才会拜入道门,习得这身本领,却只想创个太平盛世,好叫天下百姓能安居乐业。皇上乃是一代明君,纵观历史千古难得,然而在下帮他算命,却知他是英年早逝之命,只因无辜卷入上仙天劫。在下无惧得罪上仙,甘愿冒逆天之罪名,只想让皇上多些寿命,叫天下百姓多些安稳日子。”   ***   日更2k,挺好挺好~纱舞要存稿~   日后收藏涨50加更,红票100加更,点击破万加更,纱舞心情太好也加更~   第四十九章 碎雷   这样的悲天悯人,碧玺听着感动;但这样的雄心壮志,碧玺听了可笑。   凡人啊,真以为窥探了几分天机,便能要挟神仙,便能逆天改命了么?   若此时站在孔离面前的不是碧玺,而是其他任何一个上仙,估计一道天雷便将孔离劈了,一封仙诏便能叫他南晏提前灭国,叫宁王做上亡国之君。   神仙自然是慈悲的,却不是用在此处。他们眼中,这根本算不上什么。生死本是轮回,苦难皆因孽债,命由天定不可逆转。但区区一个凡人敢质疑天命,胆敢违抗蔑视天庭,后果是十分严重的。   但孔离几辈子高香的幸运,他面前的人是碧玺。   做凡人时,便生在战乱年代,看尽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碧玺自己更是个亡国公主颠沛流离,所以对孔离这样的宏愿,是理解的,还有几分共鸣。   可当年拿了天下的是封清明,她那一身本事,是绝对不会卖与帝王家的。这反倒更叫她心无旁骛,顺利修道飞升成仙。   碧玺轻轻笑了一声,摇摇头,对孔离说:“我劝你趁早打消了这念头,这样的话,也绝对不要说第二遍。你这不是在替他增寿,而是在要他的命。”   孔离一愣,没想到碧玺态度突然和蔼了起来,却说出这样的话。眼见碧玺朝宁王走去,渐渐沉下脸竟有肃杀之意,孔离顾不得仙凡之差,慌忙之下念咒唤出利剑向碧玺袭来。   碧玺目不斜视,不过抬手轻轻摆了摆,利剑在空中顷刻消失得无影无踪。而想要前去护在宁王身前的孔离,也被银朱拦住,呲牙咆哮。   碧玺走到宁王面前,他目光已几近迷离,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碧玺抬手伸向宁王的天灵盖。   “上仙息怒!这一切都是在下的主意,与皇上无关。上仙不如取在下的性命。”孔离猛然发现自己竟被一层透明结界困在了原地,任他试遍所有法术,都毫无破解之法,只能急着吼道。   碧玺充耳不闻,盯着宁王双眼问道:“与天争寿,太平盛世,真是你所愿?”   一瞬间,宁王有种冲动,想告诉碧玺,天下也好王朝也罢,都不是他所愿。他想问如何能飞升成仙,如何能有机会长久地都能目睹碧玺的仙姿。   然而理智尚在,他是赵铮,是南晏国主,是朝臣倚靠,是百姓希冀。是他选择了这条路,担下了这一切,事到如今,决不能轻易放下。   “请上仙成全。”宁王低头,紫金盘龙冠正对碧玺,金光耀眼。   碧玺微眯了眼睛,手心绿光一闪,将宁王整个人罩在其中。   “其实,上一世,你负我良多。此生种种,你也并未那么无辜。”碧玺清清淡淡的声音在宁王耳边响起,宁王似有所触动,然而口不能言,身不能动,意识也逐渐迷离。   “然而前尘往事,你早已不记得,我也早已放开,此生毫无牵挂。你方才以帝王之尊虔心一拜,我便以神君之身回应你,助你得偿所愿。”   绿光渐渐淡去,碧玺回头看了眼紧张兮兮的孔离,去了他的结界,招手对银朱道:“走吧。”   孔离忙冲向宁王,接住他瘫倒的身体,伸手探了尚有鼻息,但人却昏迷不醒,眉头紧锁。   “你擅自向凡人泄露天机,藐视天规,就拿你的寿命与他延寿吧。”碧玺跨上银朱,不忘警告孔离,“你若再敢向他透露半句,必遭天谴。”   孔离半是惊喜半是惶恐,恭送碧玺离开。   待碧玺连着银朱消失得不见踪影,树林深处缓缓步出一只白虎,拖着尾巴在孔离身边绕了圈,幻成人身警惕地扫视四周,正是碎雷。   “仙人,您看……”孔离见宁王久不醒来,又看不出有何异常,只好向碎雷求助。   碎雷将手放在宁王额头,仔细探察半天,点头道:“她的确将他身上的顽疾伤痛悉数去除。如今昏迷不醒,是因为她将皇上有关她与天界之事的记忆全部消去。等他醒来,今日之事也一点不会记得。”   “没想到,她竟做到了这般地步。”孔离十分欣喜,宁王原来一直因碧玺之事郁结于心,日后,终于能够放开,全身心治国了。   碎雷轻轻一哼,看着碧玺远去的方向,皱眉沉思。   孔离正因宁王之事逆天成功,无比兴奋,觉得自己的壮志宏图指日可待,放下宁王对碎雷感激道:“多谢仙人一路指点,让孔离一打杂的小小道童成为今日国师,仙人大恩,孔离没齿难忘。”   很多年以前,孔离不过是紫薇派一个打杂的小道童。有一天他到后山劈柴,捡到了一只白虎。那只白虎能够幻作人形,告诉他自己是天上被贬下凡的白虎星君,被妖魔追杀至此。   于是孔离在后山藏起了这只白虎,紫薇派的仙气掩盖了白虎身上的味道。而白虎则暗中授他修炼之术,叫他年纪轻轻就成为了紫薇派的顶尖高手。   十年前,白虎离开,回来时候满身是血。白虎告诉他,帝王过错,天谴降至,于是他以天人之姿现于宁王面前,预示了三年大旱之灾,成了当朝国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谢我做什么,你自愿拿寿命给皇帝延寿,我可不敢居功。”碎雷摆摆手,转头问道:“小道士,方才我站得远没有看清,那女上仙身边带的,可是一头红狼,耳尖有一簇银毛?”   孔离点点头,回忆着道:“那仙兽四爪也似有银色,对了,好像是被唤作银朱。”   “银朱?果然是他。”碎雷目光闪烁,似是想到了什么,忽而笑了起来,“原来如此,怪不得这些年不见他的踪影,原来到了天上,竟做了她的坐骑。”   “仙人认识那仙兽?”   碎雷轻蔑地啐了一口,道:“什么仙兽,原来也不过是头自以为是的狼妖。先不管这些,万寿山的事情,你做得如何了?”   “我一直劝说皇上少杀生以延寿,万寿山的猎场已经多年未曾使用。而且我也设下了结界,一般人不可能进入。”   “很好,那山里有些古怪,一般凡人还是不要进入得好。”碎雷点点头,见宁王有转醒迹象,便道,“皇帝似是要醒了,一会儿全然不会记得方才的事情,你赶紧带他离开这里。”   孔离忙跟碎雷再次道谢,背着宁王往宫里走。   碎雷从怀里掏出一个琳琅瓶,轻轻抚摸着瓶身,那琳琅瓶散发出微微的青光。   “青桑,殿下虽然罚了你,但立即命我前来救你性命,应该只是气你自作主张而已。你也看到了,那个女上仙,如今已经成了神族,你不是她对手,况且她身边还有个紫耀。你不要再赌气,我这就送你回万寿山养伤,那里灵气充足,你不久便可恢复。”   青色的光闪了闪,渐渐暗了下去。碎雷收好琳琅瓶,变回白虎模样,钻进林中往万寿山奔去。   第五十章 落焰山   碧玺在人间晃了一大圈,而天上却只是须臾功夫。不过,这也足够紫耀在瑶池边上寻到照智元君、要过那几本小画本细细研究。   “这把凡人也画得太难看了些吧?你看看,头发稀疏几根,五官不齐,眼睛无神,满身肥肉……照智小仙,你当我没去过凡间没见过凡人么,竟拿这东西唬我?”翻开画本,紫耀第一反应便是抱怨这人不符他的审美。   照智元君呵呵笑道:“画风问题,画风问题,人间也有画得精致的,不过都是手描单本不好寻。这种画最适合印制,好找。上神不用理会这人长得如何,重点要看的是他做的是什么。”   “做什么?”   “造人哪!”   紫耀撇撇嘴,面带嫌弃地又翻了几页,努力从那几根简单的线条里辨认,忽然悟道:“原来如此!”   “上神明白了?”   紫耀把画本丢还给照智元君,意兴阑珊道:“我道凡人如何造人,原来同猪狗繁衍是一样的。”   凡人升仙的照智元君面色僵了僵,又听紫耀道:“凡人是下界之主,我还道会有什么非凡之处,这看起来与一般动物也无异嘛。”   “上神,话不能这么说。这个繁衍后代一事,看起来人与动物似是一样,但毕竟是有不同的。动物只是出自本能,而人却有头有脑,尤其这情爱一事,不单单只是造人这么简单。风花雪月,你情我愿,个中玄妙,非外人所能理解。”   “话都这么说,到底如何玄妙呢?”   “这个嘛……”照智元君抓抓脑袋,想了半天,摸索着道,“这个自然是有特定对象的。就是有这样一个人,见着她就觉得心里踏实,见她开心也就高兴,见她伤心也跟着心疼。时时刻刻念着她,想知道她在想什么,寻着机会想同他在一起,与她说话也是好的。”   紫耀一条条听着,不知不觉脑中竟冒出碧玺这个人来。时时刻刻念着她?也没有吧,不就是觉得逗她比逗别人要好玩些么?虽然的确想知道她在想什么,见到她流泪,似乎心里也刺痛过……   莫非他爱上碧玺了?这念头一经冒出,紫耀自己都慌了一把,爱之一字与他扯在一起,怎就觉得浑身不适。不该啊,他也逗别的仙子,甚至还爱气气其他白胡子上仙,他紫耀神君虽然博爱,应该不至于那样博爱吧?   也不对,至少别的仙人,他没有去想过他们想什么,没有去在乎过他们会不会不高兴,只期待他期望的表情而已。碧玺,似乎又是与他们不同……   紫耀有些混乱,表面冷静,心里的小人却已经在跳来跳去抓着他那颗上神的心问为什么。   照智元君见他表情冷漠,道自己这寥寥几语又怎能说得清这般神奇之事,又好心提醒道:“其实这事,上神去问月老最为合适?”   “月老,就那个天天关在屋子里缠线的老头?”   “是啊,他所牵的红线,正是凡人的姻缘线。”照智元君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上神,小仙做凡人时候虽然也动过点情啊爱啊的念想,但毕竟没有成功。后来心冷入道,得以飞升成仙,曾经那种种情缘早已抛得一干二净。而月老所牵的红线,都是天造地设最为般配的一对,那之前的情愫,自然也非同一般。”   紫耀微微点点头,照智元君忙又道:“月老向来爱早退,这会儿或许还在宴上,过会儿指不定就不在了。上神若要问话,可得赶紧了。”   “不急,不急。”紫耀作势悠然地摆摆手,实则内心不知为何有些紧张。“今天是王母的桃花宴,难得众仙聚在一起,还是先别管这些小事,省得扫了王母的兴。”   照智元君嘴角抽了抽,方才也不知道是谁当着王母和陛下的面非要问他这些问题,叫他不得不退到外头来,怕是一早就惹恼了王母吧。   哎,谁叫人家是神君呢,就连玉帝和王母都不能拿他如何,他一个小仙,敢说什么。   “上神说得是。”照智元君跟着附和。   于是紫耀若无其事地甩甩袖子回到宴会上,可怜照智元君还要费心把那几本画册藏稳妥了,才敢夹着尾巴偷偷溜回去,悄无声息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紫耀回来一见碧玺不在,心里其实是已经急了,喉咙发痒巴不得立即就问碧玺去哪儿了。然而想到方才照智元君所言,他又生生忍住了,不让自己显得太过关心。   但一面与王母玉帝打趣说笑,心里还是忍不住好奇,像碧玺那样一板一眼的人,王母的桃花宴竟会突然失踪,实在不可思议。她到底去了哪里?   忍了半天没有问,那心神不宁的模样王母看在眼里,会心一笑,作势不经意地提起:“说起来,碧霄怎么还不回来?不过是去趟凡间,说是去去就回来,这会儿时间也不短了。”   紫耀大惊道:“什么,她去凡间了?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不告诉我一声?”   “说是急事,在到凡间去报恩了,想必马上就能回来。”   紫耀立即坐不住了,扭了两下,忽然想起瑶池外头还等着个银朱,碧玺一出去,不就撞见了么,那他的那套说辞,不就……   一找好理由,紫耀立即行动,冲到瑶池入口,果然不见了银朱。瑶池入口的仙侍告诉他,方才碧霄神君就是骑着一头红狼离开的。   紫耀一跺脚,事情终于到了这一步。现在追上去,不知碧玺会不会听他解释。但解释,有什么可解释?事实不就是事实么。   正犹豫间,天边一红,一团流火自天外飞来,如流星一般砸到紫耀跟前,幻化成红衣妖娆的丹桦。   “主人,我找到青桑的下落了!”丹桦的目光闪闪,一见紫耀露出赞赏之色,立即变回浴火凤凰之身,“主人,请跟我来。”   紫耀摸摸下巴,现在去找碧玺,估计正在气头上。不如先去找了青桑,替碧玺报了那青莲业火之仇,再去找碧玺,也好有功抵过。   “你在哪寻到她下落的?”   “在下界,落焰山。”   落焰山?紫耀想起那道没头没脑的电雷,玉帝袒护的李长睿,假冒的蜀江天君,若有似无的瘴气,司房门口,迹夜面前……如今又扯上了青桑,看来事情并不那么简单。   “走,落焰山!”紫耀跨上丹桦,丹桦似能感受到他的急切,未待他坐稳,就一飞冲天,转了方向直冲向落焰山。   第五十一章 青桑   落焰山地处下界西南方,南接南极荒芜之地,东临便是人间了。那一道电雷从天而降,把落焰山自上而下劈成了左右两半,中间约有五六尺宽的一道沟壑。   丹桦飞到落焰山上,收起翅膀,钻入那如同悬崖一般的沟壑,感觉变如同钻入了地下。然而越往下,这道沟壑越发宽敞,底下竟是个巨大的山洞。在最底部的乱石碎岩之中,卧躺着一只五六米长的青孔雀。   “青桑?”紫耀下了凤凰,有些惊讶,“死了?”   丹桦变回人形,把地上的孔雀翻过来给紫耀看,“看样子,那道电雷正好劈中她。这样的伤势,她应该不可能幸免。”   头顶那一道伤疤血肉外翻,羽毛焦黑,紫耀扫了一眼便转开视线,在山洞绕了一圈:“这地方燥热少水,的确适合这喷火孔雀居住。但这种不毛之地若要长久,势必要人送来吃食。看这四处封闭,除了上面劈开这道口,竟再无出口。”   丹桦眨眨眼睛,点头道:“是啊,若不是上面劈开了这道口,我也不会发现青桑就在这里。”   “看来,是有人知道我们在找青桑,故意劈了这道电雷。”紫耀微微一笑,眼睛眯了眯,似是发现了什么,突然亮了起来。   丹桦想不通:“这道雷虽然劈开了落焰山,叫我找到了青桑,可也把她劈死了啊。”   “所以说么,这就叫杀人灭口。知道我要找青桑,故意闹了这般动静,叫我找到了她却又是个死人,明目张胆地耍我,这个人嚣张得很哪。”   “谁这样大胆,敢戏弄主人?丹桦这就去烧了他替主人出气!”丹桦瞪着眼睛怒道,似是立即就要喷出火来。   紫耀摸摸她的长发,悠然道:“不急,这人恐怕不简单。既然要杀青桑灭口,看来青莲业火一事于他一定有关。只是目前还不知道他真正目的为何,不宜打草惊蛇。丹桦,这事,你暂且不要再管了。”   丹桦抬头看着紫耀,总觉得他今天笑得有些不同,说话的语气依旧温和亲切,但神情比任何时候都要严肃认真。她想了想,了然道:“主人已经知道那人是谁了,对不对?”   “或许吧,应该是个了不得的人物,时时掌握着我们的动向呢。”紫耀拍拍丹桦的肩,笑道,“我们丹桦真是越来越聪明了。你猜得不错,那人是谁我心中有底,如果真是他,再追查下去,恐怕会有危险,你暂且先不要再行动。”   丹桦撅着嘴,眼中迅速现出一层雾气,对着紫耀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使劲往他身上蹭着道:“主人,不管发生什么,丹桦都要在主人身边,主人不可以丢下丹桦一个人去做危险的事。”   “丹桦。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有些事情,对你来说十分危险,对我来说,却算不上什么。你忘了,当年魔族叛乱的时候……”紫耀忽然止了声,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自语道,“当年的事,你自然不记得了。那时候你就这般傻了,非要跟在我身边,替我挡下那一击。好不容易将你的元丹养全有了如今的模样,我断不会再叫你落入危险境地。”   丹桦没有听到紫耀的自语,却见紫耀眉头微皱,神情似是有些怅然,紧抓着紫耀的手担心道:“主人,到底怎么了,莫非与当年的事情有关吗?”   紫耀摇摇头,淡然笑道:“没什么,也不是什么大事,丹桦难道连我都信不过?说起来青桑与你好歹也有些亲缘关系,任她横尸在此总不大好。你便按照你们羽族的习惯,葬了她吧。”   丹桦点点头,没有想太多,寻了处通风宽敞的地方,口吐真火便将青桑的孔雀身烧了起来。   “对了,丹桦,你是怎么发现青桑在此处的?”紫耀退开一边,看着火一点点烧起来,问道。   “刚才送了主人去瑶池桃花宴,丹桦想再去南极查探一下主人交代的事情,刚好经过落焰山,隐约感觉到青桑的气味,下来便看到她这样了。”   果然是算计好的,前一天劈了电雷,第二天正好是桃花宴,能叫丹桦遇见。又正好,他因追碧玺出了瑶池,遇见丹桦,匆匆赶来。   若是慢了一步,叫天庭那帮子人先找到了,指不定青桑便被当做普通妖精随便收了。这样的算计,正是要给他看的。   紫耀眼中映着那火红烈焰,双目都成了红色,配上嘴角淡淡笑意,负手站着,似乎又能见到当年战场上弑妖杀魔无往不利的战神紫耀。   不管青桑是真死还是诈死,这一把火,都能叫她成了灰烬,再吐不出青莲业火。他如今力量虽然不如以前了,但是脑子依旧是在的。不管是当年的漏网之鱼也好,是后来又步入魔道的也好,若只是教训下天庭几个懒散小仙,他到不在乎,但玩上阴招,算计到他的头上甚至牵扯到碧玺性命,他紫耀必然是要奉陪到底。   紫耀想着,只觉得浑身每一处都像是被从沉睡中唤醒似的,无比的清醒。他这一次醒来,为的就是这些。他从来不怕战斗,怕的是无所为无可为。   更何况,碧玺啊……   虽然天庭千百年才出了这一个女上仙,但这一定不是她如此招人恨屡次被人陷害的缘由。到底为什么,紫耀非常有兴趣找到答案。   话说回来,他是因碧玺而早早离开桃花宴,正好撞见丹桦。如此说来,那人连碧玺何时离开都算好了?王母说,碧玺是去凡间报恩。   想到碧玺在凡间遇到种种,紫耀便放不下心来。碧玺似乎天生就跟人间相冲,遇上什么事不得而知。尤其,她自己不自知,却早就被人给盯上了。   “先去趟人间。”紫耀朝刚收完青桑灰烬的丹桦招招手,丹桦忙将那些骨灰藏入囊中,变回凤凰带着紫耀直接飞向人间。   才入人间,便远远看到半空中几道身影交错争斗。其中那道碧绿的身影看着分外眼熟。   “碧儿!”紫耀立即冲了过去,朝着离碧玺最近的那团红色迎面而去。   谁知还没等紫耀出手,碧玺竟先闪身当在红影面前,挥手拦下紫耀。   “住手!”碧玺对紫耀的口气十分不好,“上神是想当着我的面灭口么?”   紫耀这才看清那红影其实是银朱,与他缠斗的是另外两只小妖,自己方才一时情急,只看清了碧玺竟没有发现银朱。   看着碧玺这神色,对他的误会,大概已经深到解释也没用了。   哎,紫耀幽幽地叹气,内心惆怅。看人脸色,实在不是他的风格。   第五十二章 金盏花间   紫耀和碧玺双双离席,在凡间纠缠不清,直到桃花宴散场还不见人影。   无人认领的迹夜小朋友回不了家,被热情的王母留在了瑶池,立即有一堆仙女姐姐围过来请他吃点心,寻着机会与他说话。   可惜迹夜并不能开口,无论听到什么也不答话,总是微微笑着,神情不变。仙女姐姐们该说的说了,该捏的也捏了,又套不出什么话来,也便渐渐散了。   这个时候王母正好去送玉帝了,迹夜一人待着无聊,走出屋外,慢慢踱着。瑶池的仙子仙娥送客的送客,收拾的收拾,无人注意他。他逛着逛着便到了遥园。   这里比不上蟠桃园,长的都是仙树,结的都是灵力。遥园不过是王母自己辟了园子种些普通的花草,故而无人看守。   迹夜径直走了进去,转过一大片蔷薇,穿过丛丛茶花,踏着点点零落海棠,瞧见了那一地密密麻麻开得正旺的金盏花。   看看天色,正是相约的时间,他并没有来早。他那份“雪姬”甜点之中,嵌的不是果仁,而是一道相约的仙咒。咬碎了,时间地点都显在脑中,叫人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十分霸道。若非相会机会难得,迹夜此刻早就转身走人。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对面梧桐树下才隐隐有了个浅淡的人影,身上被一地的金盏花映得金黄璀璨,富贵逼人。   迹夜从靠着的树下站起,微风吹过,一片梨花飘飘摇摇落到他的头上,一点点滑落,在他面前坠下。迹夜轻轻吹了口气,那花瓣便瞬间成了灰烬,化作白烟袅袅散去。   “你迟到了。”迹夜冷冷开口。   那人一愣,这迹夜殿下的个性,似乎与李长睿所报的有些差异。原本打算来兴师问罪的他因迟到倒失了气势,立在金盏花处,不愿再靠近。   “来时出了点意外,今日来的仙人甚多,不得不小心些。”勉强的解释,不很抱歉的语气。   迹夜轻轻一哼,没有说什么,只是顺手将空中飞舞的梨花翩翩全部捏成白烟。   来人皱眉道:“何必拿这花出气?你毁了这遥园之中梨花,若是叫七仙子察觉了,仔细你身份暴露。”   “我不说,谁会知道我来过这里?倒是你,看来很喜欢这金盏,想必常来吧,叫那金盏花瓣都沾了你身上的味道。你那半仙不魔的臭气,却叫紫耀喝了出来。小心该是你,防他寻到你头上。”   “紫耀竟如此敏感,难怪你要装聋作哑,在他面前不肯开口,不吐半分气息。”来人感叹了番,见迹夜神情悠哉眼神戏谑,针锋相对冷冷道,“你如今跟着他身边,能撑得了多久?稍有不慎,便会前功尽弃全盘皆输,到时候莫怨我没有提醒你。”   “我已设法引他将注意力转向别处,多谢你关心了。”迹夜笑了笑,轻叹道:“我说,你的火气怎么好像比我还大?迟到的人是你,撇开我直接使唤我部下的人是你,无视我的警告对碧霄出手的人也是你,我尚未生气,还好意提醒你的过失,你何来火气?”   “你……既然如此,我也有话问你。为何违反当初约定,没有取走碧霄的元神?你与她的元神在人间共处那么多日子,难保她日后不会发现你的真身,你为何要冒这样的险?你若下不了手,我便替你做,为何还屡屡阻拦,甚至还对李长睿下手?”来人愤然道。   迹夜摇摇头,摘了旁边一朵玫瑰花苞放在手心,看它在手心一点点盛大,露出满足的笑容,然后才抬头回应道:“我不过是借他的手惩罚我不听话的部下,以你在天庭的势力,如何救不出他?至于碧霄,不想多说,但我非保不可,你若再想对她下手,休怪我翻脸不认人。”   “迹夜!我好歹算是你的长辈,你敢这样与我说话!”来人气得大叫,“我可都是为了你好!”   “若非两千年前尚未出生便被封印,我如今也止这般年纪。而你入魔不过千年,至今还未真正成魔,长辈免了,况且我魔族以强者为尊,没有那尊老爱老的习俗。至于秘密一说,我想最先该除去的,应是对瘴气敏感的紫耀吧?”   然而玫瑰终究太过娇艳,迹夜看了一会儿觉得刺眼,覆手一捏,又成了一片灰烬。   迹夜抬头直视对方,眼眸漆黑目光深邃似能看透一切:“你想除去碧霄的原因,不就是千年前那件事么。然而前世记忆,她大多早已忘记,你又何必再逼她记起?”   “更何况,她如今成了神,得的,是紫耀的神元。想要除她,恐怕没那么容易。”迹夜看着风把手里的玫瑰灰一点点带走,那一朵娇艳的花朵就这样全然消失,如此简单,如此容易。   “什么?你说紫耀给她的,是神元不是神骨?”来人十分惊讶,冲了半步出来,又忽然站定,想到了什么喃喃自语道:“难怪难怪,原来如此。”   虽然到处说的都是紫耀给了碧玺神骨,但当时迹夜就在旁边,青莲业火遮不住他的视线。紫耀分明拿出的便是神元。神族之事,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紫耀没有历劫成功,这么多年来的力量流逝,再加上如今只剩下的一半神元,早已不是那战场上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战神紫耀了。   想到这里,迹夜的心情舒爽了一些。见对面之人皱眉沉思,迹夜忽然转了神色,像是撒完气的小孩,又变回乖巧谦顺模样,低头朝他略行简礼道:“不管如何,还是要多谢尊驾各处相助,让迹夜得以顺利临世。”   来人一时不明白迹夜突然的转变,不做反应。   迹夜顾自继续道:“既然迹夜已经受了魔主之位,虽因魔族被封印不能正式加冕,但如今魔族一事还是由迹夜来管理。碧霄与紫耀两人,我自有主张,烦请尊驾不要再插手任何有关这两人的事情。”   来人恍然发现,方才的迹夜,一身的戾气,态度傲慢与紫耀有点一拼。如今这样子,却分明就是碧玺的翻版,恭恭敬敬,客客气气,一丝不苟。心中忽然有些不安,想起紫耀在宴上的话语,迹夜此般维护,莫非真的要认这两人做父母?   “不过作为交换,我可以告诉你,碧霄仙身的所在。”迹夜却突然接上这样一句,面对惊讶的目光,抿嘴一笑,露出一边小小的酒窝。   ****   哎。。。继续卡文。。。。最近真是大起大落啊。。。。offer快来!!   第五十三章 神仙吵架   “不过作为交换,我可以告诉你,碧霄仙身的所在。”迹夜半边脸的酒窝显得分外纯真可爱,黑色的眼眸中闪动着几丝狡黠。   “仙身?我要她仙身做什么。”   迹夜眨眨眼睛:“当年的事情,不都封印在她拿凡人成仙的仙身之上了么?你真的不要?”   来人顿了顿,问道:“你还想要什么?”   “司房,我要关于方天府的所有典籍。”   “司房不难进,只是这方天府,恐怕记载不多。你要它做什么?”   看来,他也没去过方天府,不知道方天府外的蹊跷。   “母亲说,方天府中的神器,或可解开封印。”   实则,方天府里里外外的神器他都找遍了,不像有那般可解封印之物。倒是外面守门的两个天兵,绝非泛泛之辈,身上那般气息,若没有猜错,便是那据说看守神魔之井的玄无、正虚两位神君。   或许,所有人都被紫耀给骗了。魔族被封印的地方并非神魔之井,而是那神奇的无人可见无人可入的方天府。   “原来如此,这事不算难办,你且等消息吧。”来人点点头,应下了。   “那迹夜就先谢过尊驾了。”迹夜略一欠身行礼,目光放在那金盏花丛间,半晌没有收回。像是发觉了什么嘴角浅浅笑着。   来人被他看得心虚,指着头顶天色道:“紫耀与碧霄或该回来了,你是时候回去了。”   迹夜点点头:“多谢提醒,迹夜是该回去了。没想到那几近绝种的沫灵草竟被当做杂草一般种在金盏花间,一时失态了。”   抬头看到那人僵白的脸色,迹夜淡淡笑道:“金盏花颜色娇艳,最是夺目,却又不霸道,真是难得。原来当日碎雷拿来的沫灵草是尊驾所赠,迹夜在此谢过了。只是这园子,毕竟是西圣王母的遥园。七仙子未曾察觉,却也有某些仙人是识货的。”   迹夜走了两步,又想起了什么,回过头来,那人果然还立在原地。   “对了,还有件事。天界众仙里,那个叫照智元君的小仙,鼻子也很灵光,闻得到异味。见到他,你可要当心。”迹夜指指鼻子,摆摆手朝他道了别,离了遥园。   回到屋里,王母还没回来,仙子们也还在忙,没有人发现他离开过。迹夜撑起下巴靠在桌上,估算着,不知道那几个小妖能将碧玺拖到什么时候,青桑又能引走紫耀多少注意力。   来九重天上这么多天了,所见所闻也算不少。上仙们毫无警戒之心闲散度日;仙官们只管自己一切但求太平无事。玉帝纵然发觉了什么,也只在暗中查探,并不把那小妖放在眼里。看样子,要取下天庭,远比想象中的简单。   关键便是要解开魔界的封印,将母亲与姐姐们救出来。方天府,应该不会错了,但他在里面住了那许多天,却连蛛丝马迹都不曾发觉,这封印结界已经到了令人无法察觉的地步,他尚无半点头绪。   迹夜要是自己去找,恐怕费时费力。方天府既然是紫耀之府邸,当年又是他亲手下的封印,还是要靠他来解开这封印。   有点不甘心,迹夜摸摸自己的脸,这张面皮,他还是很喜欢的,但是却是要与人共用。紫耀如今力量正弱,不及早除去实在是浪费。更何况,碧玺似乎越来越习惯身边有个紫耀了。   迹夜在屋里绕了一圈,最终拍案做下了决定。虽然冒险了点,代价或许会很高,但却是个能加快计划的办法。   ***   南天门外,一个周身泛着盈盈绿光身着白色仙袍的上仙骑着一头暗红的坐骑火速飞来。驻守天门的天兵认出那正是方才下界去的碧霄神君,忙开了门迎接。   谁知碧玺还未停下,一团火焰从天外飞来,凤凰的尾羽泛着七色光泽,周身似有团团烈焰照亮整个南天门。紫耀骑在凤凰身上,横栏在天门口,对着碧玺说:“你真要为了那头小红狼与我生气?”   “不敢。”碧玺淡淡丢下一句,想要越过紫耀往前。   紫耀见碧玺连看都不看他一眼,无视得很严重,拦住碧玺的去路愤然道:“我救你护你,他害你伤你,你真要这样对我?”   碧玺深吸一口气,被紫耀逼得几近破功。其实她一早就知道紫耀的骗人伎俩,要生气也早在凡间的时候气过了,如今看紫耀在面前东拼西凑竭力伪装,颇有看笑话的闲心的。   但方才在凡间遇上几只不知好歹的小妖,银朱自告奋勇地出手,不想紫耀来了不由分说朝着银朱便是一击,碧玺一时情急,拦下紫耀的时候口气重了点。   其实她哪会看不出紫耀不过是担心,并非有意。谁叫紫耀态度专横从来都是先斩后奏,因而故意冷了脸对他不理不睬。淡定,碧玺都装了上千年了,浑若天成不留痕迹。   偏紫耀认定她在生气,坚定地认为是因为银朱。按他老人家的性子,自认错是不大可能,说了几句软话,这错总是要撇到银朱头上去的。   银朱总是沉默隐忍,无论紫耀怎么说都不反驳。碧玺当他是自己人,不免有些愤慨,于是替银朱回了紫耀几句。紫耀一反常态,跳脚起来,非要同碧玺争论自己与银朱到底孰轻孰重。   碧玺觉得紫耀实在无聊,愈发懒得理他;紫耀觉得碧玺如此冷淡,更是想要问个清楚明白。于是乎一路从凡间纠缠到天上,就连座下的丹桦与银朱,也在暗中较劲谁跑得更快些。   也不知今天紫耀到底是受了什么刺激。碧玺慢慢运气,把冲紫耀大吼大叫的冲动压下,保持她冷静清淡的神情:“上神为何执意要同银朱过不去?当日之事,也是银朱与我之间的恩怨,如今他成了我的坐骑,我自把他当自己人。我自家之事,不劳上神费心。”   说罢碧玺继续往前,见紫耀还在原地挡路,便叫银朱一跃从凤凰身上跨了过去,直冲回去。   丹桦有些不满被轻视,身子扭了扭,顶顶身上的紫耀。紫耀却忽然幽幽叹了口气,拍拍丹桦,一手摸摸自己的胸口,自言自语道:“所以说,不可能的。当年江音那么爱我,我都没动心。碧玺这样态度对我,我怎么可能爱上她?”   底下的丹桦叹了口气,喷出一团火焰,烧黑了南天门的白玉柱。   ***   咳咳,修文两天,突然有点跟不上原来的节奏了。。。不过我觉得加快了些也没什么不好的。   卷一大致修完了,重头戏的卷二还在修。。。不要紧情节不便就是主线拎一拎,后面还是会再说的~   第五十四章 不许八卦   碧玺去瑶池接了迹夜,又特意从南天门前缓缓路过,回去自己的碧天府。紫耀已经不在原处,显然,也没有来追她。   银朱沉默寡言,不管遇到什么都默不作声;而迹夜又不会说话,这一路上静谧得可怕,碧玺甚至觉得自己听到了穿过流云的声音——然而九重天的流云,不过只是摆设罢了,看得见摸不着,自然也不会有声音。   难得有了安静,竟觉得不能习惯。碧玺摇摇头,见迹夜端坐在身前目光盯着银朱耳尖的一簇银毛,没话找话地道:“他叫银朱,是头红狼。我收了它,今后它便是我的坐骑了。”   银朱的耳朵微微动了动,银色正好一闪,映着远处几点星辉十分灿烂。迹夜点点头,转头看着碧玺目光闪动,似乎想说什么,然而最终还只是沉默。   碧玺见迹夜的眼神,生怕他开口问她紫耀的去处,忙闭了嘴,闭眼养神。   忽而又觉得自己这般别扭实在没有必要。一来迹夜不会说话,如何开得了口问她?二来,即使是问了,那也是紫耀自个儿闹脾气自个儿发神经,她何必躲躲藏藏地心虚?反正,不是她招惹的。   到最后,说是碧玺气紫耀,不如说是自己与自己杠上了。这样诡异的静默一直持续到碧天府。问了步回,紫耀没有回来过,一声不响,似乎也不打算再回来。   碧玺只觉得莫名,紫耀跟她赌气,真是没由来。银朱一事分明就是他错在先,她最多犯了对上神不敬之罪。话说回来,她如今也算是神君了,对上神不那么尊敬,也没有大不了的。   甩甩袖子,碧玺随意叫步回替银朱找个住处,自己便丢下他们板着个脸回房去了。   步回向来迟钝,看着银朱从一头红狼变回了熟悉的朱虚仙人,抓抓头发笑呵呵地道:“仙人终于见到我家神君了么,您求的事情可办成了?”   银朱朝他拱拱手:“在下银朱,从今天开始便是碧霄神君的坐骑,日后还请多多关照。”   “呀,是你!”暖玉从门里跳出来,看到银朱惊喜道,“原来神君说的坐骑就是你。”说罢踮起脚尖拍拍步回的头顶:“就知道你不顶用,神君进了屋才想起来嘱咐错人,特意叫我来领她新收的坐骑去住处。”   步回也不气恼,摸着被暖玉拍过的地方不变地笑着。他本来就只是个门侍小仙,日夜守在这碧天府门口,连府内都没踏入过半步。本来是碧玺自己心不在焉,使唤错了人,暖玉不过是见着机会就要说他两句。嘿嘿,步回不会,也懒得争辩。   “银朱是吧,还有迹夜仙君,你们随我进来吧。”暖玉把两人往门里带,走了很久依旧不忘回头朝门外张望。等转过两个弯,再见不到府门口的景象,到了四下无人的地步,暖玉立即迫不及待地问道:“听说桃花宴上,紫耀上神亲口承认,迹夜仙君你是他和我家神君的孩子?”   当时紫耀说迹夜像他娘亲,入夜之后便不再吃东西。暖玉很久之后才突然想到,有这样一个习惯的,不正是自家的碧霄神君么?况且紫耀后来住在碧天府,天天往碧玺跟前凑,其心路人皆知啊。   迹夜眨眨眼睛看着她,冲她笑笑,也不说话。而银朱则退在一边低头沉默,表示与此事无关。   暖玉受了冷落也不气馁,又问道:“那紫耀上神呢,听说他们两个一起提早离席,怎么没有一起回来?”   迹夜侧过脑袋,似乎也十分不解,转头看银朱。   两个人的目光都钉在自己身上,银朱不得不开口:“紫耀上神去凡间与碧霄神君一同返回天界,两人在南天门口分手。”   “明明一起回来的,怎么说分就分……啊,难不成是吵架了?”   银朱眉头动了动,算是默认。   暖玉一拍旁边的柱子道:“我就知道是吵架了,从没见过神君那样臭的脸。你说,他们两个到底为什么吵架,是不是紫耀上神欺负我家神君了?”   银朱继续沉默,视线移开似是在研究庭院中的木叶。   暖玉不肯放过,激动地窜到他面前,就差抓着他的脸面对自己:“到底怎么回事,你不要不说话呀。明明是神君的坐骑,怎么对神君的事一点也不上心。哎,我原来还觉得紫耀上神对人亲切,后来听人说他对仙子仙娥都是这样,这天上长得好看的仙子就没有不被他调戏过的!可怜我家神君,怎么就会喜欢……”   “咳咳!”一声激烈的咳嗽打断暖玉的话。冷玉从转角走出来,责怪地看了暖玉一眼:“妄议上神,该当何罪?”   暖玉被她一唬,闭了嘴愣在那。然而也就安静了一会儿,又叫了起来:“这怎么能算是妄议上神?我只是担心神君而已。阿姐,桃花宴上的事情不就是你告诉我的么,你明明也很担心神君。她回来时候的脸色,你也看到了。都这个时候了还摆什么架子。”   冷玉的脸色僵了僵,皱眉辩解道:“我只是叫你平日多注意神君,有些事情不是看得那么简单,你也不要听风就是雨了。就算是担心,你在心里就好了,何必在此大吼大叫,仔细神君听见。”   暖玉撇撇嘴,脸上写满了不甘。银朱视线一直落在别处,仿佛与此事无关,这会儿忽然缓缓开口:“碧霄神君与紫耀上神之间的事,的确不是仙子所想的那样。他们争吵的原因,也并非仙子以为。仙子大可不必如此激动。”   “你……不早说!”暖玉跺跺脚,突然觉得其他三人都在看她的笑话。“反正神君也说我心浮气躁,修了几百年还是个小仙娥,我就是这样急性子,怎的?”   暖玉撅撅嘴,丢了几句话跑开了。冷玉摇摇头看着她的背影叹息,转身对银朱和迹夜作礼道:“叫你们看笑话了,暖玉她就是这样藏不住话。日后若有什么得罪之处,还请两位仙君多多担待。”   “仙子客气了。”银朱忙还礼。   眼看着天色也不早,冷玉又寒暄了几句,便告辞离开了。剩下迹夜和银朱留在回廊中,面面相觑。   “我看,暖玉一时半会不会回来的,还是由我带你去找住处吧。”迹夜看着银朱,忽然道。   银朱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低下头掩去异样的表情:“多谢。”   “不必。”迹夜直接往前走,在听到银朱跟上来之后浅浅一笑,嘴角露出个小小的酒窝,“既然已经认出我,为什么不说呢?”   迹夜脚步不停,银朱便埋头走着,并不答话。   “也是,若我是你,我也不敢认。毕竟当年是你背叛我族在先,如今就算拿你那条贱命来抵,也不足消我封印千年之恨。”   第五十五章 迹夜开口   冷玉送来了最新的公文,碧玺在凡间的所谓天劫终于有了正式的断定。大旱三年、减寿十年,南晏和宁王的天谴果然没有白遭。文书上面字字句句都是将罪过推到了宁王的头上,而关于青莲业火和李长睿却只字未提。   碧玺不知李长睿的存在,只听说是有仙人下界来助她度劫,自然而然当做了紫耀。至于青莲业火,原来也不知是何物,但那日听紫耀说是烧仙气的妖火,特意去司房找了典籍查看,才知青莲业火是几千年前羽族首领青桑所吐的妖火。当时死在她这青莲业火下的仙人不在少数,最后她是被蜀江天君重伤,自此失了踪迹,因而没有被封印在神魔之井内。   那些几千年前的往事,对于碧玺来说实在是遥远到无法想象。倒是那日身在火中,在生死之间游走了一番,对典籍中记载的远古战场有了几分体会。这青莲业火是弑神戮仙的凶器,每次出现,总是一场灾难。   然而传说中的、又消失了上千年的青莲业火却突然出现,紫耀自然不可能认错。从当时的情况来看,应该也不是他带来的。那么青莲业火为何会突然出现,文书之中却又为何忽略不提?若是因为负责此事的仙君不识得青莲业火,那紫耀又为何不报?不管是青桑本尊,亦或是她的后人出现,这青莲业火都足以对六界如今的平静造成威胁。   这些话碧玺并未对冷玉说,微皱眉头压在自己心里,只是暂时扣下文书,打算问清了紫耀再跟玉帝上报。冷玉看在眼里,愈发觉得碧玺神伤,故而才会去找暖玉叫她平日多多注意。   碧玺还不知紫耀那番言语、自己这般失常举动在碧天府上下造成了多大影响。挂念着青莲业火的事情,总觉得这样重要的事情不能被忽视。若她没有经历过青莲业火也便罢了,偏她如今大概是唯一一个被青莲业火烧了元神而幸存的仙人,深切知道青莲业火的厉害。慈悲如她,自然不希望还有人被青莲业火所伤。   身边唯一可以确认此事的紫耀在这个当口不知去了哪里,碧玺有些后悔当时不该与他赌气。但就算涉及天庭大事,若要叫她先低头去找他回来服软认错,却是万万不可能的。碧玺在某些地方的执拗,只能说是天生的,千年的淡定都拉不回来。   也不知紫耀今晚还会不会回来。一声不响地走掉,再用一种吓死人的方式回来,的确像是他的风格。碧玺无意识地从屋里走出来在庭院里逛着,慢慢便踱到了紫耀的住处。   一片寂静,看样子还没有回来,碧玺暂时还没有意识到紫耀离开才该叫回去。只是心里隐隐有些不安,觉得今晚似乎要发生什么。原本信心满满地觉得该是紫耀,不是他,还能是谁?   再往迹夜的东苑转去,还未靠近,便听到了里头的动静。迹夜居住的东苑向来安安静静,如今竟有对话断断续续传出。   “银朱,我都答应替你隐瞒你的身世了,你也该开口了。”   “……”   “你再不说,我真的要把你的事情告诉她了。”   银朱侧开头,就是不开口。   “银朱,说吧,南天门前,紫耀与神君到底发生了什么?”   碧玺听到这里,心中微急,脚下轻移便一瞬现身在东苑里头。   院里的桂树之下,银朱靠在一边,矮他半个头的迹夜,正拉着他的衣袖双目闪闪巴巴地望着他。漆黑的眼睛里忽然蒙了层雾气,似乎没有那么明亮了。然而他眨了眨眼睛,水汽沾在睫毛上,眼瞳似是被泉水洗过的黑曜石,愈发的透亮清澈。   “难道,他们真的是因为迹夜才吵架的么?”迹夜低下头,随着语音渐低,落寞地放开自己抓着银朱的手,静静地垂下。   银朱因迹夜突然的转变而惊讶,刚回头,便看到了站在对面不远处的碧玺。   “上仙……”银朱叫她,语气中带着自己也不知为何会有的紧张。   迹夜仿佛才察觉碧玺的到来,转过头,咬着嘴唇不说话,只有那包在睫毛上的眼泪颤了颤,一点点往下流。   碧玺目光在银朱上遛了一圈,看着迹夜心情无比复杂。   一开始听到他的声音,知他能够说话,她十分激动;然而他最先开口的对象却不是自己,而是银朱,又觉得有些不爽;最后听他在质问银朱自己与紫耀的事情,心虚而气恼,正生着气,听到他末了一句,心尖一颤,又软了下来。   如今,看到迹夜那一小滴眼泪,碧玺什么脾气都没有了。朝他招招手,迹夜却只垂首站在原地,如同做错事的孩子等待惩罚,碧玺只好亲自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这么想知道,怎么不直接问我?”   迹夜看着脚尖小声道:“神君看起来似乎不愿意说。”   碧玺想起自己回来时迹夜的眼神和自己当时的表现,面上微窘。那一丝不自然的扭捏,正好落在银朱眼里。   察觉到银朱的目光,碧玺轻咳一声,朝他摆摆手:“这一天下来辛苦你了,不如先回去休息吧。”   银朱看了眼迹夜,在碧玺看不见的角度,迹夜朝他抿嘴一笑,用嘴型说了最后四个字:“你欠我的。”   银朱眼波流动,喉头动了动,最终还是保持沉默,与碧玺告辞离开。   碧玺这才拉着迹夜在一旁石凳上坐下,见他眼泪已干,眼角留着泪痕,摇头道:“男孩子,怎能动不动便流眼泪,更何况都已经领了仙衔做了仙君。”   迹夜点点头,擦擦眼角端坐好,摆出碧玺教他的上仙模样。   见他如此听话乖顺,想起他方才的担心,碧玺叹息道:“你在乱想什么,我同紫耀上神之间什么事也没有,更不会因你而吵架。你不会因为这个,觉得我不愿说,便闭口不语吧?你这孩子……说起来,你何时能开口说话的?”   “在瑶池。王母陛下听说迹夜口不能言觉得可惜,叫仙子姐姐给迹夜吃了一个仙桃,迹夜便忽然能开口说话了。”   “原来如此。”碧玺点点头,“回头该带你好好谢谢王母陛下的。”   紫耀原来同她一样地担心迹夜不能开口,如今这个好消息,也该通知他才对。想到这些,碧玺又沉默了下来,用这个理由去寻紫耀,似乎也不错。   ***   哎,存稿,好想要存稿……为什么我就不能晚上梦游出来码字,白天一看多出好几万字呢??哎……   第五十六章 火烧碧天府   “神君?”迹夜小声地叫碧玺。   “嗯?”碧玺正神游,随口应了一声,忽然又想起是迹夜,朝他笑了笑:“抱歉,怎么了?”   和蔼的耐心的笑容,全无防备,不似对其他仙人的正经端庄,也不同与紫耀的故作冷漠。回忆起来,似乎碧玺对着他的时候,一直是笑着的,那笑说不出如何的特别,总之,就是叫迹夜看了十分舒服。   “紫耀上神今晚不回来了么?”迹夜扬起头问道。   “大概吧,他向来如此肆意妄行。放心,不是因为你。”   迹夜点点头,又问:“那紫耀上神是回方天府了,以后也不来了么?”   碧玺叹口气,紫耀的事情,她如何得知?他向来自专独行,怎么所有人都喜欢来问她。再看迹夜这般依依不舍的模样,莫不是想念紫耀了。   “明日我差人去方天府问问,若紫耀上神回去住了,便将你也送回去。我这里的确简陋了些,比不上方天府。”   “不要。”迹夜一口回绝,往碧玺身边靠靠,“我要跟神君在一起。”   碧玺摸摸他的脑袋,心里很有种胜过紫耀的优越感,嘴上却还是道:“我如今自己都不能修道,也没什么可教你的。跟在我身边,反误了你。况且,你毕竟是紫耀上神的弟子,跟在我身边总是不像话。”   迹夜拼命摇头,坚定地说:“紫耀上神总是欺负神君,迹夜不喜欢上神,想陪着神君。”   “欺负?”碧玺不禁失笑,“他虽然爱开玩笑,倒也算不上是欺负。真要说起来,倒是我一直在欺负他。”   迹夜侧过头,睁大眼睛看着碧玺:“可紫耀上神一直让神君生气……”   “我生气,是因为知道他是个骄傲的人,别人若是对他的好意不领情,他便不会逗留转身就走。他虽总是自作主张,但却是真心诚意为我着想,这点我还是能够分辨的。”碧玺叹息了一声,“然而他这番好意,只是上神对普通人的慈悲施舍,对他来说不过是小事一桩,然而对我这样的人来说,却是受不起的。我只能故作淡漠,叫他自讨没趣,不再来纠缠。”   “神君果然是讨厌紫耀上神的。”   迹夜刚松了口气,却听碧玺立即否认道:“不能算是讨厌。只是,或许是不习惯罢了。一直以来,从没有人这样对我,看似要捉弄我,实则却是为了我好,然而见面了又半字不提。我啊,千年都这样过来了,一直觉得自己过得很好。而现在我不知道,不知道该怎样对他……”   “我也会好好对神君的!”迹夜不等碧玺说完,忽然抓着碧玺的手,拉回了她飘远的思绪。   碧玺回过神,笑着拍拍迹夜的手:“不说这些了,最近我正考虑你的事情。虽说你是紫耀上神的弟子,但他做事有头没尾的个性你也知道。我正打算过几日便去托广目天王关照你,他手下有五极将军,十分厉害骁勇。虽说如今天界一片平静,大多仙人都只习修道不学武斗之术,但我觉得学些防身之术总是好的。”   “神君……”原想拒绝的迹夜,在听到广目天王和五极将军的名号之后,又犹豫了起来。   五极将军是指天空、大地、人中、北极、南极五位将军,号称五极战神,继承了当年紫耀战神之名,据说从未有过败记。虽说面对的不过都是些不成气候的小妖,也因此,五极将军真正的实力,尚且无人知道,这是迹夜唯一感兴趣的地方。   听见迹夜绵腻的声音,双眉微微皱起眼波闪动,却温顺如广寒仙子养的玉兔。碧玺忍不住道:“看看你,这样动不动便哭鼻子,性子如此柔弱,在天界迟早是要吃亏的。跟着几位将军好好学学,把性子练刚硬些,日后也好自处。”   迹夜似懂非懂地应了声,目光灼灼地盯着碧玺,似有想不通的地方,迟疑了一番,才开口问道:“天界的诸位上仙看起来都极为和善,对迹夜也都很客气,不知神君所指的……”   “如今对你和善是那自然的,紫耀上神尚在,你是他弟子,他们还要变着法儿讨好你。但他那人,不知什么时候便又去睡……呃入关了,便就顾不到你了。你又是未经修炼便直接凡体入仙,与一般仙人相异,定要遭人口舌。天界之中,最忌讳相异二字。莫看那些仙人看着亲善,实则个个小气得很,背地里,指不定会用怎样的法子害你、叫你难堪。”   说起这些,碧玺分外有感触,又见迹夜那双无邪眼睛扑闪扑闪,不免多说了几句心里话。   迹夜想起当日他还隐在惜绿腹中,用文曲星的仙气掩盖身上邪魔之气,隐约间似乎也曾听碧玺讲过,若非走投无路,她也不会选择修道成仙。然而在天界,她似乎也过得没有看上去那么快活。   “神君,那些仙人,也曾害过你、叫你难堪么?”迹夜握紧拳头,沉声问道。   碧玺摇摇头,拍拍迹夜的肩:“不要多想,我也只是随口说说,并非所有仙人都如此。既然已经到了天界,便自力更生好好过下去吧。”   “如果神君觉得不快活,为什么还要留在天庭,受那些仙人的气呢?”   “傻孩子,说什么胡话。不在天界,又能去哪里。再者,我也不算讨厌这里,难得有片安宁地。不管在何处,总是会有些不顺心的,不可能事事都如自己所想一般。”   迹夜拉住碧玺的手,郑重其事道:“会的,迟早有一天,这天界会变成神君希望的那样,事事都顺着神君的心思来。”   碧玺哑然失笑:“那就承你吉言。”刚想再说什么,只听“轰隆”一声巨响,转过头便看到自己的居所方向火光冲天。   几乎是心念刚起人便到了现场,她的书房、寝室还有内院,全部淹没在了火海之中。熊熊燃烧的烈焰之下,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墙上一人高的大洞。   在火海之前,站着一脸紧张不知所措的丹桦和皱眉沉思的紫耀。   知他无聊,却不知他竟无聊到这个地步。她不去找他,他便来烧屋毁房逼她去方天府么?碧玺怒气冲冲,还自我节制地深呼吸了几口,然而入口呛人的正是那火烧的灰烬。   “紫耀!”   “不是我!”紫耀抬头便直接回了一句,抬头眼睛一亮,指着碧玺身后的方向道,“是他,是他毁了你的屋子要偷你的仙身。”   碧玺转头只见到闻讯而来的银朱,怒不可遏一把拽住经过她身边急冲冲要去抓捕“犯人”的紫耀:“我碧天府的事情,不劳紫耀上神操心。请您立即离开碧天府。”   “你听我说,不是我……”紫耀很是无奈地解释,虽然自己也觉得叫人难以接受。   碧玺懒得听他花言巧语,把紫耀从身前推开,厉声道:“闭嘴。请您离开,立刻,马上!”言罢冲向火场,也不知念了什么咒,大袖一挥,一阵大风把那赤焰吹得无影无踪,只剩几缕青烟袅袅。   紫耀惊讶地看着发飙的碧玺,忽然明白原来从前她都不是真的跟她生气,原来碧玺真的生起气来,是这般可怕。话说回来,碧玺的力量,什么时候强大连浴火凤凰的真火,都能这般轻轻松松消去?   ***   激动下,今天终于不用生死时速赶熄灯。。。晚上有空,似乎可以码存稿了???   第五十七章 破元印   修改3版。。。   文淬。。。我真的米有任何怪你的意思。。。但我貌似因为昨天半夜码字。。。感冒了。。。发烧了。。。默。   总是修改3版放上了,效果待定,我自己已经圆满了。25日请假,26日双更,以上。   ****   “站住,你是何人?”庭院外面传来迹夜的呵声,引了人注意,然后却只一声闷哼,再无声响。   银朱本就在院外,一听到迹夜的声音便立即赶了过去,生怕他耍什么花招,却也不见任何响动。等碧玺和紫耀到了院外,只看见银朱怀里抱着晕厥的迹夜,一脸沉重。   “他怎么了,没事吧?”碧玺着实慌了神色,手忙脚乱地抓过迹夜的手看了半天。   银朱摇摇头:“只是被人打晕了,没什么大碍。”   碧玺松了口气,一旁紫耀接口道:“我就说不是我吧。方才我是见你屋里被翻得混乱,有人闯进你的内院夺你仙身,想要追击他,丹桦一时激动,才不小心烧了你的房子。”   说罢紫耀忽然停了动作,深吸一口似是闻到了什么怪味,伸手扇了扇道:“又是这股子瘴气,方才还没有注意。难道又是……不可能啊,三重天也不是人想进就进的地方。”   “是什么人,莫非你认得?”碧玺问道。   紫耀回忆着:“他外头罩了件大斗篷,我没看清脸。只是那身形觉得挺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被迹夜暗中掐了手指的银朱插话道:“上仙,小仙方才似是见到了那歹仙的样貌。”   “哦,什么样的人?”   “是个小仙从未见过的年轻仙人。”   紫耀忍不住问道:“是仙人不是仙子?我见他身材娇小,刚还有几分怀疑男女呢。”   碧玺斜了他一眼,紫耀知道她如今招惹不起,自觉地闭嘴。   “我先派人将此事上报天庭,回头你与我细细描述,我将他的画像画下来。”   “小夜应该也见到那人了,他的丹青之术十分精妙,叫小夜画不是更省事?”紫耀不想银朱与碧玺单处,银朱那一副眼中只有碧玺全无半点杂念的眼神叫他看着扎眼。   说着紫耀抬手想推醒迹夜,刚触及他忽然又想到了什么,跳起来欣喜地问碧玺:“这么说,方才那一声呼喊,是迹夜叫的?他能开口说话了?”   碧玺点点头,神色终于稍稍缓和了些:“据说是叫王母一颗仙桃给治好了。”   紫耀撇撇嘴:“王母那儿最珍贵的仙桃,上万年才开花结果。现在蟠桃园里满是桃花,都还不见结果,也不知这颗仙桃在她那放了多少年了,肯定不新鲜。我们小夜吃了没什么大碍吧,可别有什么别的症状。”   拍拍额头,碧玺真是服了紫耀,竟会想到这些。被他这么一说,碧玺一时间哭笑不得,方才的火气也泄了。   暖玉他们此时才赶到。碧玺叫青玉和润玉两个仙童把迹夜扶回房好生照顾,自己则带上银朱去追偷她仙身的犯人。   虽说现在仙身与她来说没什么用了,但重要的是对方为何要盗她仙身,又是如何得知仙身所在、打开内院的结界的。碧玺看了眼昏迷的迹夜,又扫了眼摩拳擦掌要跟自己一起去的紫耀,这唯一两个在结界内见过她仙身的人,她不想随意揣测。事实如何,就等追到那犯人叫他亲口告诉她吧。   那厢暖玉见迹夜受伤不免心疼,又见碧玺的屋子被毁得不成样子,气愤道:“哪个仙人这么大胆,敢夜闯碧天府,还伤了迹夜仙君?步回这个门侍仙人也真是的,竟然不声不响地放进了这样的坏仙,这样的重要关头竟在偷懒不成?”   碧玺微微蹙眉。门侍仙人昼夜不息,何况步回也根本不可能会偷懒。或许是那仙人隐藏踪迹法力高强,但既然连迹夜都能看到,步回没可能不知。除非是他不在,亦或是有人故意引他离开。   如果是这样的话,步回定见过那人的相貌。门侍仙人对天界上下大小仙都十分熟悉,不似银朱,应该能认得出来那人。   “我去看看步回在哪偷懒!”暖玉风风火火转身往门口跑去,碧玺也跟了过去。碧天府的大门口,步回端端正正地立着,看着府内的方向。碧玺正好看到他的脸,微微前倾,眼神温和,憨憨的笑容在脸上。   “步回,你竟然还笑。怎么回事,那个坏仙是你放进来的?”暖玉冲过去,照例垫脚往步回头上一敲。   步回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保持着方才的动作。然后,碧玺听到了“咔”的一声,恍惚间,似乎看到步回的脸上多了一条疤痕,黑色的张牙舞爪的,还在不断往外延伸。   碧玺摇摇头,闭了眼睛再看,却只一片漆黑。紫耀捂着碧玺眼睛,沉声道:“别看!”   碧玺下意识抬手握住紫耀的手,想要移开,却迟疑着。她仿佛能够察觉到发生了什么,虽然知道移开那只手便能看到,却不想看到。   六百年前,碧玺还只是慈明天君座下一个小小仙子,日日进进出出天君府门为他办事。然后有一天,门口的一块石头忽然有了灵气,孕育出个仙人。只是这仙人却不如齐天大圣般的机灵,人长得凶神恶煞五大三粗,但灵力松散,悟性又差,没有仙人愿意收他。他便就一直待在出生的地方,看着来来往往的仙人,安安静静。   每一次,碧玺经过他身边,总见他低着头。然而走过几步,再回头,总能见到他看着自己,憨憨地笑着。   从不开口打招呼,正面相对只是低着头,却永远对着别人的背影微笑。与其他所有的仙人都不同。   四百年前,碧玺走到他面前,对着他的眼睛,认真道:“从今天起,我便是碧霄天君,有了自己的府邸。我可以收你为徒,你愿意跟着我习道吗?”   他抬头看着她,惊讶得不敢相信。   “步回,以后你就叫步回吧。”   不久之后,碧霄天君府门口多了一位叫步回的、看似凶神恶煞心地却十分善良的门侍仙人。他的面相能吓退不少仙人,自己却总是被府上的小仙娥拍着脑袋说笨,然后呵呵地笑着,尽忠职守,从未离开过半步。   “呵呵,天姑,你回来了。”   耳边好像又听到步回粗声粗气的问候,碧玺应了一声,耳膜微微震动,回荡着,将她拉回现实。黑暗的寂静之中,细微的声音听得分外清晰。一个、两个、三个……成千上万个点悉悉卒卒,沉闷地燃烧着生命。   “步回,你玩什么啊?躲哪里去了,快出来!”暖玉反应了很久,终于颤声叫了起来,尖利的声音划进碧玺心里。   碧玺深吸一口气,拿掉紫耀的手,看到满空晶亮,飞扬的片片细碎,泛着灰色的微光,星星点点,却比天上繁星还要耀眼。   不是没见过仙人陨灭的场景。身在司房,掌管典惩,四百年来,碧玺也曾亲眼目睹过仙人在诛仙台上五雷轰顶的场景。刹那间元神灭逝,周身的仙气瞬间爆发,总是耀眼夺目的光亮,叫天地黯然日月无光。因为那光亮,是拼尽了一生的修为,是生命最后一刻的绽放,毫无保留,仿佛要刺穿人的眼睛,叫人永远地记住他。   九重天上,大概找不出第二个仙人的仙气,如步回这般的灰暗微弱。浅浅淡淡的光亮,稀稀疏疏洒满整个夜空,如同凡间的萤火虫一般,只有在黑暗无光的夜空之中,才能看得到那点光亮;日光、月光甚至是烛光,都能轻易地盖过它。   就像是步回的笑容,那些熙熙攘攘来来去去的仙人所不能体会,只有碧玺那样在孤寂之中的人,才会知道那笑容的魔力。纯粹的,亲切的,温暖的……每次从司房回来,只需步回一个笑容,便能叫碧玺从那烦人的公务中解脱出来,忘记男上仙们给她带来的不快。   “破元印,当年魔主的绝招之一,能瞬时封冻仙人的元神。一经触碰,便破碎迸裂,元神陨灭、仙身消散,无迹可寻。”紫耀瞳孔收缩,神情肃然,缓缓与碧玺解释。   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暖玉尖声惊叫起来,后退一步,捂着自己的嘴,失声痛哭。   碧玺抬起手,似有一个碎片落在她的手心。或许,这曾经就是步回笑起来被胡子挡住的酒窝。碧玺挥袖抓了一大把,捧在手里,想要拼凑出那张笑脸。然而碎片渐渐燃尽了仙气,越来越小,光芒越来越暗。   努力将所有的仙气都注入自己手心之物,碧玺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们在自己手上一点点熄灭,消失不见。握紧拳头,仿佛还能感觉到那重量,却什么都握不到了。   再抬头,空中余留着步回的气息,还有天上闪烁着的星光,一如既往地闪烁着。   *******   卡了N久的产物。。。我只能说,纱舞不适合写虐文。。。哎。。。   第五十八章 是魔非魔   “所以,是魔主做的?”碧玺咬牙问道,声音压得很低,叫人听不出半点颤动。冷若冰霜的脸绷得很紧,生怕丝毫的变化便能毁去她此时的伪装。   紫耀叹了口气,发现竟找不到合适的语气来开口。小心翼翼地看着碧玺的神情,一字一句斟酌道:“当年的魔主墨炼,是我亲手所诛,真火焚身、神元泯灭,绝无再生的可能。”   碧玺听闻转头看他,也不说话,静等紫耀的解释。   “魔族的封印,至今仍在,不可能被解开,也没有人可以逃出来。若不是当年魔族的漏网之鱼,便是这两千年来,又有仙人生了心魔,入了魔道。”   “我只问你,是谁。你可知道?”   紫耀摇摇头,心中正懊悔着。若他能早点察觉到异常有所防范,若他能快点查到碧玺身上的秘密知道所为何事,若他能……不,如果他没有一觉百年一梦千年,那些事情他怎么可能不知?如果他能早早度劫,也不必这样上百年地沉睡来虚度光阴。   一直都觉得自己无所不能,就算不度劫,这世上也没有什么能阻止他紫耀做他想做的事情。然而此刻,突然之间发现自己什么都不知,什么都不能。他的自信,或许只是因为无知。   “银朱!”碧玺见紫耀给不出答案,转身叫过银朱,亲自去追那凶手。   紫耀也忙骑上丹桦跟了过去。其实碧玺并没有线索,也不知方向,转遍了整个三重天,银朱都说没有类似的仙人。于是四重天、五重天、六重天……直到整个天庭都被她翻遍,所有仙人都知道,碧霄府上遭了祸,有妖魔闯入偷了她的东西伤了她的人。碧霄神君盛怒之下,誓要将那人亲手擒获报仇。   接着刚要上八重天,慈明天君和开历天君并着几位天庭的长老级上仙现身在她跟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神君请留步。听说神君府上遭祸,现在整个天庭流言纷纷都在讨论此事,我等身为司房掌事仙人,特意前来向神君了解情况。”   碧玺点点头,神情有些恍惚,好在还剩了几分理智,停下来听他们说着,没有一掌劈了拦路之人。   “传言神君声称闯入贵府的是邪魔之辈,然而据神君府上的仙娥说,是有歹仙盗取神君之物,伤了门侍仙人还放火烧宅,不知实情到底如何?”   “不是伤,是杀。”碧玺下意识地反驳,喉咙一堵却再接不下去话,指着银朱道,“我的坐骑见到了那人的脸,我正带他去寻那凶手。”   开历天君看到银朱,认出他来,露出了然的神色,低头问他:“朱虚仙人,你说实话,你所看到的,到底是仙是妖?”   “是个年轻的仙人。”   慈明天君摸着胡子点头道:“既然是仙人不是妖魔,就请神君说情楚,莫要惹得天界上下人心惶惶。况且仙人犯下罪孽,该由司房管理惩戒之事。神君如此自作主张四处搜查,却将司房置于何地?神君如今入了神籍,不受司房管理,但还请神君看在过往同僚的情面上,莫要让司房难做。”   碧玺愣愣地站在那里,慈明的脸忽然如此陌生,不知说的什么,叫她无言以对。   她很想告诉慈明天君,那个被妖魔害死的,就是六百年前他府门口化仙的石头仙人,那个每次看到他都会恭敬行礼真心微笑的步回。   然而不必开口,就知道慈明天君不会在乎这些。他在乎的,是天庭的威严,是司房的绝对。大概他连步回是谁都不会知道,那慈祥的笑容里,容得下九天万物,唯独没有卑微的步回。   紫耀在旁一直都是一副嗤之以鼻的模样,见碧玺不说话了,移了步到她跟前,扯扯慈明天君的白胡子道:“这个就不劳你们费心了,闯碧天府杀步回的人,就算不是魔族后人,也是个入魔的仙人。这除魔一事,自然是我们神族的职责,你们几个小仙还是别在外面瞎转悠了,都是天庭的重要人物,要出了什么意外,玉帝会心疼的。”   慈明天君夺过自己的胡子气得直瞪眼。身后一个仙人道:“魔?不是说是仙人么,怎么又成了魔,有证据么?”   “证据啊,破元印大概算是一个,可惜那中了破元印的小仙,早已经灰飞烟灭半点不剩,做不成证据。我看,不如你这小仙大义牺牲了,引那邪魔一指破元印,我再叫几个上仙看看什么叫证据。”   紫耀这一番连编带吓,又一次成功惹怒了司房的上仙们。慈明天君带头哼了一声,甩袖而去。   但紫耀却没半点往常胜利的喜悦。猛然想到方才的话似乎正戳中了碧玺的伤口,略带歉意地回头看碧玺。   碧玺依旧保持着方才的神态,低头沉默着。那寂静却彷如被人扼住咽喉的绝望,时刻都会叫人窒息,时刻都有爆发的可能。   时间仿佛停滞了,唯一在动的,是碧玺的眼角,不受她控制地微微收缩着,显示着主人内心的激烈。   紫耀睁大眼睛看着碧玺的眼角,很少有这样近距离观察碧玺的机会,难得碧玺没有察觉。原来,碧玺的睫毛这么长,眼尾还微微上翘,是标准的桃花眼。只是平时碧玺的表情都太严肃,不容易发觉。   看到碧玺眼角突然一个收缩,紫耀正以为碧玺绷着的那根弦终于要断了,却见碧玺抬眼,凝绿的眼眸是碧水般的平静,对上紫耀放大在前的眼睛。   紫耀吓了一跳,后退一步摸着胸口道:“怎么突然抬眼,吓我一跳。”   碧玺平静地看着他,似是自语一般:“几位上仙说得没错,是我太冲动了。我先去向玉帝禀明此事来龙去脉,再去追那犯人。”   说罢碧玺一声令下,银朱便直接往九重天神霄殿飞奔而上。紫耀摸摸那还在跳个不停的胸口,才发现原来自己如此不经吓。   “等等我!”紫耀一样跟了上去。   神霄殿外,玉帝身边的小仙娥却告诉碧玺,玉帝去瑶池见王母了,暂时不会回来。   原本打算不论玉帝有何要事都一定要先行禀报,但玉帝却是去见王母。夫妻团聚,碧玺怎么好去打扰。   离开神霄殿,碧玺走了两步,正好一片浮云悠悠然晃过她的面前,终于没有忍住,挥袖将浮云劈做两半。浮云碎成片片絮状,一点点消失。可那萦绕在碧玺心头的浓雾,却怎么都消不去。   第五十九章 九天之涯   “轰——”   身后突然一声巨响,碧玺转过头,就见紫耀拍拍手朝她一笑。远处神霄殿的一角,不知被他用什么砸出了一个大洞,不时还有几片碎瓦落下来   “你、你做了什么?”   紫耀一摊手:“生气就生气,伤心就伤心,何必憋着呢?我不高兴的时候,就爱砸神霄殿玩。”   碧玺以手扶额,刚要说什么,神霄殿里动静大了起来。发觉神霄殿被人砸出个大窟窿的仙人和仙娥们匆匆跑出来寻找凶手,紫耀二话不说,拉起碧玺隐入一朵行云,眨眼飘到了天际。   丹桦见紫耀走了,也想去追,却被银朱拦下:“这不是我们该去的时候。”   丹桦一双媚眼眨巴眨巴看了银朱两下,红唇微启,贝齿轻咬,似是不明白他的意思。   银朱双颊微红,移开视线,见远处神霄殿的仙人已经冲了出来,立即变回红狼的身躯,念动隐身咒掩去自己和丹桦的踪影,然后轻轻一跃,将丹桦背在自己身上,飞速逃离现场。   另一边碧玺被紫耀一把拽进云里,面前突然白茫茫一片,只听见耳边风呼呼地吹过,等回过神来,已经到了九重天的极端。背对着漫天的璀璨,眼前却是黑暗,伸手不见五指,甚至不知道前方是否还有路。   “放心吧,你不说,我不说,不会有人知道神霄殿是我们砸的。”紫耀回头望了眼,神霄殿不过是远处星辉中的一抹黑点而已。   碧玺没有反驳紫耀“我们”的说法,站在原地,慢慢蹲了下来坐在地方,抱住自己的膝盖。   似乎黑暗中的寂静更加可怕,紫耀略有些寂寞,勉强能看到碧玺的轮廓,走过去数着自己的脚步:“其实,这神霄殿,算上今次,我只砸过两次。”   正好站在碧玺身旁,完全没入黑暗之中,看不到彼此,却能感觉到对方气息,叫人不那么寂寞。紫耀继续道:“丹桦,你见过的,我那只冒冒失失的凤凰坐骑。其实她原本不是这样的,当年神魔大战的时候,她为了救我,被打散了元神仙身全陨。”   “她与你不同,生而为仙,自从做了我的坐骑,便跟着我到处跑,再无修习,修为比你差远了,受不起我的神元。我当时发疯似地把自己身上的力量输给她,却还是只能眼睁睁看她的元神在我面前消散。若不是华炁拦下了我,我大概就那么一直输力量给她,直到力竭。”   “呵……”碧玺轻微地一声叹息,带着湿重的鼻音,微颤的尾音。   紫耀顿了顿,也坐了下来道:“当日在神霄殿里醒来,我不见丹桦的人影,出手便砸掉他半面墙壁。后来才知总算因我的力量,丹桦的元神还是被留下了一点,放在天池了养了很久,才恢复了些,再去凤凰一族讨了个新生出来的蛋给丹桦做仙身,又过了几百年,才成了如今的模样。”   碧玺低头,忽然听到水滴落到地上的声音,忙将脸埋入膝盖间,堵住源源不断从眼中冒出的眼泪。   紫耀想到在凡间之时曾经见过碧玺的眼泪。虽然此刻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但那滴泪好像不是落在地上,而是掉进紫耀的心里,瞬间淹没了一切。   “我就是想说,即使是我,也有无奈的时候。你大可不必那么苛求自己,这种时候不用顾忌其他,发泄出来就好。”紫耀的声音柔和到自己都不敢相信。   碧玺用力在仙袍上蹭了蹭面颊,脸上有些火辣的疼。她抬起头,深吸一口气,终于说了第一句话:“你若是不会安慰人,还是不要开口了。这番心意我领了。”   紫耀瞬间十分激动,碧玺那带着明显哭腔的糯糯的有些撒娇的嗓音,听在他耳中犹如天籁。只是张口却不知说什么,微妙的心情无法用言语表达,最终选择如碧玺所说的,闭嘴。   慢慢的,碧玺啜泣的声音似乎大了点,然后开始用沙哑的嗓音,给紫耀讲步回的事情。   紫耀千年难得安静一会儿,就那样坐在碧玺身边,听她说着破碎的往事,一点点串成步回的一生。   直到眼睛里已经流不出眼泪,嗓子也已经痛得说不出话,碧玺停下来静坐了一会儿,忽然站起身,抹干净脸上的泪痕,回身看看九重天的星光,看到她生活的地方,恢复到原来的语气:“抱歉,我失态了。多谢上神陪着听我废话。”   紫耀跟着站起来,站在碧玺身边,挨着她的肩,认真道:“怎么能叫废话?步回的事情,有你记得,有我记得,我们不忘,他便不会消失。”   没想到紫耀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碧玺一回头,正好对上紫耀的眼睛,琉璃的眼眸中映着九天星辉,是黑暗中唯一的光亮。眨眼便是一闪,闪进碧玺心里。   忙不迭转开视线,碧玺也不知为何慌乱,极不自然地走开几步,忽然想到什么,急忙开口转移话题:“对了,杀害步回的凶手既然与魔族有关,那他为何要这么做?仅仅为了进府盗取我的仙身?”   “这其中,必然藏着许多秘密,只是现在还不知道。好在你现在已经与仙身分离,他们的目标不是你了。”   碧玺闻言沉思着:“这么说来,当日在凡间的青莲业火,也是冲着我来的?青莲业火是羽族妖王青桑的妖火,难道魔族与我的仙身之间有什么牵连?”   未料碧玺竟一下想到这一层,然而紫耀却不想她太过深入,敷衍道:“目前也没有根据,魔族的事情我比你清楚得多,这事交给我去查。”   “我们今日几乎把九重天都寻遍了也没找到凶手,看来他定是有藏身之处,不定还有同谋。你这几日还是去司房盯着那些白胡子,若是有什么可疑之人,莫要像上次的假蜀江一样最后不了了之。”   紫耀想,不管怎么说,司房这种重地的看守都十分严密,算得上是天界最为安全的地方之一,碧玺在那里,不会再有什么危险吧。况且碧玺如今也算是神君,司房的人总要给她几分面子,不怕再被设计。   碧玺不知紫耀的打算,方才一番发泄之后,心情总算是平复了些。细想来也知道这事不能由她意气用事,总要经过天庭经过司房,便点头应了。   “司房我明日便去,这会儿我还是先回府里看看。方才走得急,也不知迹夜现在如何了,还有暖玉她……”   当时她被紫耀遮住了双眼,没有亲眼看到步回瞬时碎裂的样子。但暖玉,却是冲在最前面,亲手将步回“拍”成碎片。连她都这般痛心失态,却不知道暖玉现在可还好。   ****   纪念下,双更的日子!!   第六十章 试探   碧天府门口,意外地看到银朱和丹桦并排等着。丹桦一见到紫耀,红裙飞扬立刻奔了过来,紧紧挨在紫耀身上,生怕他再度忽然消失。   而银朱则是万年不变的姿势,安安静静立在门口,小心收敛着不惹人注意。见到碧玺来了,侧首朝她微微低头行礼。   碧玺想起,那个位置,原来总是步回站的,心情变得有些复杂。银朱的出现似乎填补了步回离开的空缺,但那毕竟不是同样的人,没有人可以代替谁。   而且,若有一天,银朱他也离开了呢?   倒吸一口气,闭上眼睛,不敢想象,还是不去想的好。修道成仙,生死别离早该看淡才对,没想到自己竟然如此失态。或许她修道,正是贪恋了那一个永生永世,天道恒长,轮回不息。   “走吧,我陪你进去看看迹夜再走。”紫耀一手搭上碧玺的肩,搂着她往里走。   碧天府里早已乱作一团:暖玉呆呆坐在地上对谁都没有反应;两个小仙童心里害怕又要照顾迹夜却还在担心着暖玉;剩下的珠玉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安抚别人,还要费心应对司房的人。   “神君!”碧玺刚进门,仙侍们便都围了上来,泪光粼粼的眼睛看向她,等待她来主持大局。   碧玺这才反省,她的失态,不仅仅影响到了自己,还连累了别人。她并不是一个人,这是她的家,这些,都是她的家人,她是他们的依靠。她一时冲动抽身而去,却是将这一个烂摊子甩在了他们的头上。   步回走了,她的生活还要继续,这一群人的生活,还要靠她继续。   摸摸两个仙童的头,碧玺给出个安心的神色,道:“今日我碧天府出了大事,怀疑是歹仙所为,我已请紫耀上神帮忙查明此事。凶手已经拿到了他想要的,应该不会再回来,你们暂可放心。只是这几日出入还是小心些。另外,碧天府内的事情,绝对不许向外透露半句。”   转头看着暖玉,叹了口气道:“珠玉,你带暖玉回房去,这几日就让她好好休息,你也多劝慰这她些。润玉青玉,你们继续守在迹夜身边去吧,至于府上的事情……”   碧玺看着这一屋尚不成气候的小仙,话到嘴边却不知如何开口,忽听身后有人道:“神君,府里的事情就暂且交给小仙吧。”   门外,冷玉带着两个小仙娥进来,看了眼角落的暖玉,神色黯了黯,端端正正对碧玺道:“方才玉帝陛下的玉旨已经到了司房,令神君掌管司房事务。这几日神君公务一定很忙,若神君不弃,府上的事情就交给小仙吧。”   “没想到这次玉帝动作这么快。”紫耀见碧玺尚在犹豫,便替她应下,“若是管了那司房,公务肯定不少。府里这些琐事就交给下面的小仙。反正是从你府上出去的,本来就熟悉得很,你也可以少操些心。”   紫耀暗暗地想,冷玉小仙看起来比较靠得牢,最好叫碧玺完全放心,整日待在司房,晚上也不必回府来了。   碧玺终于点了头。看看门外天色,原来不觉间已经过去一天,九天微亮,是时候去司房了。   碧天府托付给冷玉,碧玺抓紧时间到房里去看了昏睡中的迹夜,确定他无碍,这才骑上银朱,匆匆飞去司房。   送走碧玺,紫耀算是大松了一口气,趁无人注意之时在碧天府外设下结界,按个儿安抚了碧天府上一溜小仙,又把丹桦赶回去休息,唤了朵行云偷偷摸摸回到神霄殿。   在远处便看到被他砸出个大洞的地方已经被修补好了,看样子玉帝已经回来了。不,或许他昨晚,根本就没有离开呢?说玉帝去瑶池和王母相会,紫耀打死都不信。   照例翻墙而入不走正门,神霄殿后荷花池旁同样的位置,玉帝摆好了棋盘似是在等人。   “比我想象的要晚些,怎么,路上耽搁了?”玉帝见到紫耀,神色不变,似是早已料到的样子。   紫耀哼了一声,开门见山道:“那个李长睿呢,昨晚他在哪里?”   “你怀疑他?不,不可能是他。昨晚他根本不在天界,绝对不会是他。”   “说得这么肯定,莫非那人是你?”紫耀目光灼灼地盯着玉帝,表情戏谑,但语气一点不像是玩笑。   “颛顼奕!”这是玉帝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他,“你够了没有。我的确有很多事情瞒着你,但绝不是会去杀害仙人,更不会和魔族有什么勾结。”   紫耀叹了口气,在玉帝跟前坐下,捏起杯子将茶水一饮而尽,突然愤愤将茶杯摔在地上,懊恼道:“我也不希望是你,可你来告诉我,除了你,还有哪个仙人有那么大本事能使出破元印?若不是仙人,难道真的是魔族?魔主墨练,是我亲手所杀,灰飞烟灭,不可能重生。他的妻女也都在封印之内,前几日还查看过,一个不少。”   紫耀敲敲额头:“难道是封印出了问题,是魔族用了幻象骗我?不可能,封印就在我自己身上,我怎么可能不知。到底是谁,那个人到底是谁?”   说罢手拍桌子,一脸烦躁。   几千年没见过紫耀这般热血模样了,玉帝惊讶了番,才按着他的肩膀道:“冷静,一提到魔族,你又不淡定了。如今魔族的异动已是事实,但是至今未查到踪迹。他们隐在暗处,我们在明处,一切言行都要小心。魔族的封印不会那么轻易解开,你若急了,反而泄露了封印的秘密。”   “原来如此,所以你不闻不动,对魔族之事不做任何应对,就为了不邪路封印的秘密?”紫耀点点头,忽然一改方才的颓然,朝玉帝一笑,“还好这其中的秘密,连你也不知道。”   “阴阳怪气,你又想说什么?”玉帝皱眉道。   紫耀站起身,似是舒了口气,道:“没什么,托你的福,忽然想到了件事而已。对了,你的神霄殿怎么自己修好了,记得上次不过砸你半面墙,你可逼着我一砖一瓦亲自帮你砌回去。”   想起往事,玉帝也不由弯了嘴角:“我倒是有这个打算,只是底下的仙人自己做主将它修好了。他们还怀疑是那进碧天府的小贼做的,早知是你,我一定叫他们留着碎瓦等你来修。”   “身为玉帝,不用那么小心眼吧?”紫耀摆摆手,“折腾了一夜,现在乏力得很,先去找个清静地睡了。”   大摇大摆走出神霄殿,紫耀摇摇头冷冷一笑。不淡定的人,分明就是玉帝。   ***   莫要嫌平淡。。。小高X还要再等两章~看不明白的,以后会懂的!   第六十一章 醒来   迹夜深深沉沉睡了很久,状态越来越不好,一度脸色惨白气息微弱,吓坏了青玉和润玉两个小仙童。在床边一刻不停地守着,一出现情况便去唤冷玉。好在虽然反反复复,总算没出什么大事,最后总还是稳定。冷玉想碧玺此时必定十分繁忙,也就没有报给她。   待迹夜自己缓缓睁开眼,入目便是三张放大的脸,六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生怕他又出现什么异常。   “仙君,你终于醒了!”青玉最先有了反应,抓着迹夜的手十分激动地叫道。   迹夜原本还有疲态,被青玉这一叫倒是精神一振,撑起自己的身子拍拍青玉的肩,转头看向冷玉,露出疑惑之色。   “我是冷玉仙子,仙君也曾见过的。我原本就是从神君府中出去的,如今神君府上遭祸,我便回来帮忙。”   冷玉跟前的润玉跟着点头附和道:“是啊,冷玉姐姐很能干的,原来在府里的时候就把一切打理地很好。神君都常说,府上她最放心的就是冷玉姐姐了,交给她最最省心。”   “那是神君谬赞。”冷玉谦虚一笑。   迹夜低头朝冷玉行礼,目光闪了闪,记下了冷玉的名字。   “对了,府上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连冷玉仙子都来了?我记得,府中似乎有人闯入,神君的屋子好像起火了?”   “是啊,你被那个歹仙打晕了,一睡就是七八个时辰,不知道府上出了大事。”   因为碧玺交代过,对于忽然会说话的迹夜,青玉和润玉并无惊讶。两人七嘴八舌地把步回的事情说给迹夜听,唬得迹夜一愣一愣。   “那到底是妖魔还是仙人所为?”   润玉摇摇头,一脸迷糊:“我也不清楚,一开始听说是仙人,后来紫耀上神又说是妖魔,司房的人来了,珠玉姐姐又说是仙人,我便糊涂了。不过紫耀上神最最厉害,应该不会有错吧?”   “紫耀上神他到底是怎说的,这天界竟然会有妖魔存在?”   “你去问暖玉姐姐吧,当时只有她在,紫耀上神到底说了什么她最清楚。”青玉补充道。   话音刚落,润玉青玉两人头上各被冷玉弹了下:“不许瞎说。什么妖魔鬼怪的,天界怎么会有?暖玉如今情绪不定神智不清,说话有些不着头绪。你们几个就不要再以讹传讹,听信那些流言蜚语。”   青玉和润玉撅着嘴摸摸脑袋,虽然委屈还是低头认错。   迹夜抱歉地看了他们一眼,转了话题问道:“神君现在不在府中么,紫耀上神呢?”   “神君如今受命掌管司房,最近会比较忙些,或许顾不到你。不过你放心,神君府如今还是安全的。至于紫耀上神,我就不知了,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离开的。”   迹夜点点头,忽然晃了晃,捂着额头紧皱眉头,似是痛苦的样子。   “身上还有何处不适么?”冷玉忙扶着他问道。   “没有,只是觉得有些乏力,提不起什么精神。”   冷玉扶他睡下,替他盖好被子:“听神君说你吃了王母的仙桃,灵力也不是白长的,有些不习惯那是自然。可惜神君如今没空教你修习之道,你便好好歇息吧。这个关头,你莫要再出什么岔子,叫神君分心。”   迹夜认真地应下,又对青玉润玉说:“我没什么事了,你们不用守着我,也去休息吧。”   冷玉见迹夜睡得安稳,也不似方才的反复,便叫青玉先回去歇息,只留润玉一人留在外头守着,晚上再换回来。   两人离开不久,一人无聊的润玉忽然听到屋里有响动。跑进去,还没来得及看清什么,只觉得眼前一花,便失去了意识。而他的身体,却依然站立着,在迹夜的指令之下转身,行走,到了外间继续守着。   一切搞定,迹夜才松了口气,扶着桌子熬过了一阵轻微的头晕。毕竟本体还被封印着,他的力量有限。若不是靠了那刚出世最强的天地之力,这番连续使用天界禁术,还真有些吃不消。   缓过气,迹夜从润玉面前绕过,隐了身形开门出去,直至暖玉的房间。   幸运的是暖玉经过一整夜的折腾,也终于体力不支倒下了。珠玉并没有陪在身边,而是在隔壁的房间休息。迹夜伸手抚上暖玉的额头,摄念术对昏睡的人用还能更省力些。   “魔族的封印,至今仍在,不可能被解开,也没有人可以逃出来。”紫耀如是说,斩钉截铁毫无犹疑。   破元印出现之后竟还有如此自信,看来这封印,肯定是在紫耀随时都能够确认的地方。不过就算如此,为求保险,他也肯定会再度前往封印之地查看。   迹夜正想着,忽见暖玉眉间微蹙,面目挣扎,猛忽然睁开眼,眼中映出迹夜的影子,复又闭上,伸手向他抓来:“步回……”   迹夜侧身一躲,总算避开。但隔壁珠玉听到动静立即跑了过来,他来不及有什么措施,只好先隐身让开,悄悄从窗口出去。   可惜暂不能确认暖玉是否看见了自己,以她目前的状况,就算说出去,也不会有人相信。碧玺去了司房,不会那么快回来,至于紫耀……现在就去确认下吧。   迹夜飞出碧天府,用王母送他随时可直接到瑶池的仙符现身瑶池,然后避开那来来往往的仙子,直接去到遥园。   虽然只是碰运气,但是他猜得不错,金盏花间,沫灵草旁,那人的确在,倒省了他一番功夫。   “你……哎!之所以叫你去碧天府,正是因为你与碧霄有交情。你悄悄地将她仙身收入这玲珑囊中,出入不会惹人怀疑,能将此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你倒好。闹出了这般大的动静,还杀了门侍仙人,叫整个天界都知晓了此事。”   对面望春仙子一脸委屈:“我原本的确十分小心,谁知却在那内院遇上了紫耀上神,叫他撞破了我取仙身一事。我怕他认出我,这才匆匆逃离。但我绝对没有杀害那个门侍仙人。”   “她说的没错,人是我杀的,与她无关。”迹夜上前便大方承认,面对那人不解的神色,坦然道:“落在紫耀手上,事情便小不了,不如干脆再闹得大些。”   “哼,你自然是无所谓,只是如今司房落在碧霄手里,她迟早会查到我身上。”   “无妨,我们有很合适的‘凶手’,不会无人认罪的。”   言罢迹夜转头朝望春仙子笑笑,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望春仙子立刻会意,感激地回望他一眼,欠身离去了。   迹夜上前一步,低声道:“我可不是来与你讨论这些琐事的。那缘来镜你可还在,我想看看紫耀的行踪。”   ***   抱歉晚了。。。我表示我不会取章节名哎……   废话少说,赶紧更新!   第六十二章 潜入   毕竟是已经入了神籍的,又是在司房任职多年,碧玺这样忽然空降来掌管司房,并未惹人太多不平。倒是因她府中之事,司房上下仙人都来问候以示慰问,叫碧玺受宠若惊。   说是管事,实际上可有可无。司房各项工作都有专门仙人负责,处理得井井有条。碧玺心里念着那妖魔之事,于是叫人去将天界所有仙人的记录都去翻出来,对比找出那些许久没有露面的仙人报上来。   这番工程浩大,一时半刻尚不能回报。碧玺自己又嫌坐着干等,也晃到典籍库房去查阅那魔主墨炼和破元印之事。   碧玺向来工作起来便不知时辰,司房里又没有暖玉按时端茶送饭,这会儿也不可能有冷玉定点提醒,最后果真如紫耀所愿,看着看着就过了时辰。最后实在困乏了,不自觉靠在书架上睡了一夜。第二天被两个小仙的说话声吵醒。   “……一会儿说是仙人一会儿说是妖魔,自己都搞不清楚,还非要叫我们来这把所有仙人记录都找出来。都这么多年了,天界得有多少的仙人啊,光典籍就有好几排架子,哪能那么快统计出来。”   “是啊,仙人那么多,一个个查找起来的确很麻烦。不过也没办法,听说碧霄神姑的碧天府被毁去了大半,她自己的屋子都被烧了个精光,还死了个仙侍。想想,才刚当上神君就遇上这种事情,不生气才怪呢。”   “不就是死了个门侍仙人么。那个石头仙,我知道,以前是慈明天君府门前的一块石头,也不知怎么竟就成了个仙。但他啊,哎,莫说仙衔,我看连个仙人都算不上,愚笨得很,脑子也像是石头做的。天界上下,也只有碧霄神姑拿他当仙。”   “不会吧,碧霄神姑不是向来眼界都高,看别人都低她一层似的,尤其是男仙。她怎么会看上这么个傻仙。莫非碧霄神姑跟他……呵呵有什么暧昧?”   “什么呀,人家碧霄神姑攀上的可是紫耀上神。那可是紫耀上神啊,据说在神族里论起辈分,比玉帝陛下只高不低,当年战场上更是所向披靡,六界之内无人能敌。你看看现在,谁还敢招惹碧霄神姑?就算是她以前修道的师傅慈明天君,还有咱上头的开历天君,见了她,谁不要恭恭敬敬行礼叫她一声‘神君’?如今她不过张张嘴,我们就得放下手中的事,来替她翻典籍找人。”   “你这么一说,倒还真是如此。难怪有人看她不顺眼了,我看偷东西是假,出气才是真。我估计着,那凶手说不定还就在司房里……神君?!”   碧玺阴着一张脸,冷冷看着那两人,半晌不说话。过了很久,叫两人局促不安满头虚汗了,才冰冷开口:“妄议上神,搬弄是非,消极怠工,应处何罪?”   “这个……”话在嘴边,两人相视一眼,却不敢说出来。   “开历天君手下,翊生真君,佑生真君,对吧?”碧玺准确无误报出这两人的仙衔,看到两人惊恐的神色,轻轻一哼,“我记下了,该如何处置,皆按天规。”   看到两人瞬时坍塌的脸,碧玺淡淡补上一句:“不过如今算是非常时刻,司房正缺人手,这事我先记下了,待你们做完手头之事,再论赏罚。”   两位真君脸上又重新燃起希望,碧玺再懒得应付,转身离开。   胸中怒火烧心,手掌紧握微颤,恨不能一把推翻所有书架,将那两个多舌小仙全部掩埋永远封嘴,落个清净。然而越是这样的时刻,就越是有那许许多双眼睛盯着她。她的一言一行,都会立即传出去,不定演变成怎样的流言。   不可轻易动怒,反落了人把柄,叫人说她被正戳中痛处,叫人以为她心虚,叫人传出更甚的话来。如此恩威并施,让那两小仙知道轻重,也让别人知道她身正不怕影斜。   不过大概,她还是做得不够好,不够完美。忽然有些羡慕起紫耀来,不管他做什么,仿佛都是理所当然的,都是对的,叫人不敢说半句不好。上神,与她这样受了神骨半路成神的,总归是不一样的。   翊生真君和佑生真君被碧玺这一训,垂头丧气,正互相责怪着,忽听到角落里有人轻笑,想起方才碧玺的突然出现,吓得立即噤声,小心翼翼走过去,却发现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小仙。那小仙看到他们,眼中还有不屑收起的轻蔑和挑衅之色,叫人看了十分不爽。   “哪来的小仙,擅闯司房偷入典库,胆子不小啊!”   迹夜无视对面的两人,从他们身边穿过,走到碧玺方才占着位置翻阅的地方,抽出她取过的几本典籍查看起来。   “喂,叫你呢!你是何处的小仙,报上名来,回头叫天君罚你的罪。”   迹夜放下手中的典籍,朝他们笑笑,显出脸颊上的小酒窝:“我是碧霄神君府上的,来替神君取典籍。”   翊生真君一愣,刚刚才得罪了碧霄神君,这会儿又得罪了她府上的小仙……听说碧霄神姑对自己府上的人极为爱护,完了玩了,看来这次还真是躲不掉了。   倒是佑生真君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面有疑虑道:“碧霄神姑才刚走,没听说她叫人过来取典籍啊。我看你眼生的很,而且你这样子应该是个成仙没多久的小仙童吧,没听说碧天府上有新的仙童啊。你说你是碧天府上的,有证据么?别拿神君的名号来唬人。”   迹夜撇撇嘴,证据,他好像还真没有:“你们带我去见神君,自然就知道了。”   佑生真君同翊生真君交换了眼神,觉得这样求证风险太大。若他真是,免不了得罪碧霄神君;若他不是,神君也肯定会责怪他们这般琐事还要劳烦她,却不好好做自己的本职。总之都会惹恼碧霄神君。   迹夜不等他们考虑好,便取了典籍收入怀里,转身离开了。等他出了门,佑生真君还是觉得不对劲,一个箭步冲了出去,拎着迹夜的后领道:“别跑,差点被你小子糊弄过去。你是来偷典籍的吧?哼,我看,你就是那个潜入碧天府偷东西的小仙!”   迹夜抬头看他,眉毛轻挑,眼神闪烁。这小仙人品差,运气差,说话也没头脑,原本只当是个普通的仙人,没想到感觉还是有几分准的。   难得天界还有这么有趣的小仙,死了,还真有点可惜。迹夜摇摇头,伸手反握住佑生真君的手转过身,对上他的眼睛,暗中聚集起力量来。   “哎呀,这不是迹夜仙君么?!”   一旁路过的仙人看到他,认出他来,忽然十分激动地跑过来,一掌拍断他聚集的力量,搂着他的肩热情道:“迹夜仙君,你在这做什么啊?”   ****   更新越来越晚。。。貌似不是个好事??我只能很负责任地说,貌似明天后天还是会晚滴。。。周四努力看看,弄点存稿啥的哎……   第六十三章 找到   “迹夜仙君,你在这做什么啊?”   倒抽一口冷气,迹夜缓了好一会儿,这才平复下来。好在只是聚集了力量并未施术,不然那力量反噬起来,可就没有如此简单了。迹夜懊恼地转过头,瞬间眼中狠戾之色,把来人吓了一跳,不自觉后退了一步。   很好,照智元君,他还没去找他,他自己就送上门来。迹夜侧过头,眼中狠绝尽去,划出个笑容:“照智元君好。”   “好好,你竟然记得我名字,真是叫我受宠若惊啊,哈哈。”照智元君向来不拘小节,立刻爽快地拍拍迹夜的肩哈哈笑道。转过身看到面目呆滞的两人,却又立即收回笑脸:“你们两个不是该在典籍库查典籍么,怎么还在这闲着?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这次的事情大着呢,要是出了什么纰漏,哼哼……”   “元君,敢问这位仙君是……?”佑生真君咽了咽口水,干笑着问道。   照智元君惊讶道:“怎么,连迹夜仙君都不认识?他就是紫耀上神的弟子,目前住在碧天府上的那个迹夜仙人啊。”说罢照智元君故意压低了声音,侧过迹夜在那两人耳边小声道:“听说,是紫耀上神和碧霄神姑两人的孩子。”   佑生真君脚下一个踉跄,被翊生真君堪堪扶住互相支持着,睁大眼睛看向迹夜。迹夜冲他们微微一笑,小小的酒窝可人爱。   “证据已经有了,两位仙君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迹夜甜甜开口,照智元君在旁边看着,只觉得迹夜真是乖巧懂事又明理。   “没、没有了。”佑生真君和翊生真君忙向迹夜行礼,目光时不时飘到照智元君身上,似是想向他求助盼他说好话,“小仙方才多有得罪,实在因……”   迹夜摆摆手打断了他们:“没什么,不过是误会一场而已,两位不必介意。如今既然真相大白,两位也可以安心回去继续工作了。此事干系重大,若是耽搁了,神君怪罪下来,迹夜也担不起。”   两人感激地跟迹夜再三道歉,这才悬着颗七上八下的心忐忑地回去继续整理典籍。   照智元君见他们两个忽然转变的态度,不由好奇问道:“怎么,那两人得罪仙君了?”   “只是误会而已,不值一提。”迹夜彬彬有礼地笑道,果真看不出半分生气的样子。   照智元君松了口气,道:“那就好。那两个小仙是开历天君手下,人还是不错的,也能干,就是话多了些,总得罪人。我本来还怕他们也不小心得罪了迹夜仙君你,想替他们跟你求个情呢。”   “看不出照智元君竟是个如此仗义的仙人,是对天上每个仙人都那么照顾么?”   “倒也没那么夸张,我也不可能人人都顾到。不过眼皮子底下,大家又都是同僚,这些小事也是应该的。迹夜仙君你若是遇上什么难题,也大可放心来找我,能帮一把的,总是会帮的。”   似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迹夜轻笑了一声,低头掩去脸上表情:“大概照智元君唯一不仗义的,也就是碧霄神君吧?元君只知替别的仙人去仗义了,却不曾将碧霄神君放在眼里。你也是伤过她的人。”   “哈?你说什么,碧霄神君又怎么了?”照智元君正洋洋自得期待着迹夜托他办事,忽然听到碧霄神君这称呼,心虚了一阵,恍惚了一下,也就没有听清迹夜的话。   迹夜抬头朝他笑笑:“我是说,碧霄神君也曾与我提过,若有事可来找照智元君帮忙。”   “呃神君真的那么说?”照智元君自己都不敢相信。   迹夜垂下脸失望道:“难道不是么?”   照智元君忙摇头:“当然可以。有什么事情直接开口,就包在我身上。”   “其实……”迹夜缓缓开口,黑曜石般的眼睛闪啊闪,叫照智元君没听到事情便已经忙不迭点头应下。“其实我只是不认得司房的路,才会迷路至此。若照智元君有空,可否带迹夜出司房?”   “原来就这点小事,我还以为什么呢。这司房是大了点,各处都是一样,你第一次来不认得路也是正常。来跟着我走,我带你出去。”   照智元君立即爽快地在前头领路,一路上只见仙人来来去去个个十分忙碌,也不朝他们多看一眼。照智元君天生喜热闹的性子,不免又觉得寂寞了。   “对了,迹夜仙君是来找碧霄神君的么,你去见过她没有?”照智元君没话找话。   迹夜见照智元君很想领自己去碧玺面前邀功的样子,干净利落地摇摇头道:“不用麻烦元君,迹夜不是来找她的。”   “不是找碧霄神君,难道是来找紫耀上神?开玩笑,紫耀上神一直说司房气闷,他连半刻都待不了,怎么可能会在?你若要找他,不如去方天府。啊,说起这方天府,你可是在里头住过的吧,怎样怎样,那方天府里头是不是非常奢侈?听说连洗脸都是用上古神器。不过你也不是神族,估计是看不见的。哎,你说这神族也真是,造个只有自己才看得见的府邸……”   虽然迹夜一直保持沉默,照智元君还是一个人很起劲地讲了一路,一直到司房外头,他还在絮絮地讲着,却见迹夜直接越过他到了司房的背面。   “你果然在这。”迹夜冲着那里一头卧在角落闭目养神的红狼道。   那红狼猛的睁开眼,一见是迹夜,立即摇身变回仙人模样,满是警惕地看着迹夜:“你来这里做什么?”   “你是哪个仙人的坐骑,怎么这么跟迹夜仙君说话?”照智元君看不下去挺身说道。一般仙人的坐骑,若是能修炼晋升得仙衔,便可随主人一起入司房。这红狼却在外头等着,想必连个仙衔都没混上,仙阶肯定是不如迹夜的。   “元君有所不知,这便是神君新收的坐骑,很受神君信赖,元君还是莫要开罪的好。”迹夜回头半开玩笑道。   照智元君脸色一僵,银朱却连看都不看他一眼,继续对着迹夜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迹夜扯过照智元君对银朱一笑:“那晚你不是也看到了那个盗取神君仙身又‘偷袭’我的仙人了么?我是来请你做个见证,这个人,我找到了。”   *****   想给明天请个假。。。也许?只能说待定。。。   总之各种纠结,谁让咱只是小虾米,不能对着人吼一句“我要码字没空做这个”就把事情丢回去呢??   第六十四章 入魔仙人   “这个人,我找到了。”   照智元君一听找到犯人了,立即就兴奋起来,搓着手很热切积极地问迹夜:“找到了呀,什么时候找到的,是哪个混蛋仙人,要我帮忙吗?’   迹夜但笑不语,眼神朝照智元君身上示意,然后侧头看着银朱,等待他的回应。   银朱扭开头,用不耐烦的神情掩饰了心里些许不安:“你说的什么人,我没有看见。”   迹夜睁大眼睛很是无辜道:“是么,不是你亲口对神君说,看见了那个仙人的样貌,难道你骗神君?”   “那明明就是你……”银朱下意识接口,看到照智元君在旁,又咽了回去,“总之当时情况特殊,我并不知道有人盗取神君的仙身还妄图嫁祸他人。如今,自然是另当别论。”   银朱说着冷冷瞪了迹夜一眼,退回去角落里变回红狼身形卧倒继续闭目养神:“你我已经互不相欠,我不会再帮你做这些掩饰了,你也不必多费唇舌。”   “互不相欠?你以为你做得那些,这么容易就能抵过吗?早说了,你就算拿你这条贱命也抵不过的。再者,你身为神君的坐骑,却对她说谎,你觉得她要是知道了,会怎样?”   银朱一动不动趴着,只有银色的耳朵微微动了动。   迹夜摇摇头,叹息着说:“如果一切真相大白,神君知道你竟然如此对她,一定会很伤心。你也别想继续留在她身边了。如今,你只有两条路,要么去向神君说明一切,但愿她不会恨你;要么,跟我一起,给神君一个圆满的交代。”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银朱尚无回答,在旁听得一头雾水的照智元君忍不住问道。   迹夜却无视他,蹲下来对着银朱又道:“这个问题你这些天应该早就考虑好了吧,所以我也没打算给你太久时间来考虑。一会儿神君就要出来了,如果你不想让她失望的话……”   银朱睁开眼睛,怨愤地盯着迹夜,缓缓起身,抖抖身上的毛,竟掉头就走。   “银朱。”迹夜也不拦他,站在原地淡淡道,“你没有退路的。”   银朱不曾回头,迹夜懒得追他,回身对上照智元君疑惑不解的眼睛,甜甜一笑:“元君,迹夜的忙,你会帮的吧。”   “当然,当然。”照智元君忙不迭点头,“你要我帮什么?”   迹夜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小事而已,不必元君劳心。”   照智元君只听见迹夜前面几个字,忽然一下子像是被人抽离了魂魄,目不能视耳不能听口不能言,混混沌沌,竟似连思考的能力都失去了。   看到照智元君没有焦距的目光,迹夜收起笑脸,从体内抽出一缕魔气注入照智元君身上,然后站在他身前,对他下起指令。   “砰——”银朱听到一声巨响,虽知是迹夜的诡计,还是忍不住回头,只见照智元君一身瘴气目露凶光,一掌将迹夜打飞到司房外墙。   迹夜自然是早计算好,轻飘飘落地,照智元君那一掌的威力,都落在了司房的墙上,坏了结界。驻守天兵立即赶来,才刚上任做管事的碧玺,自然也来得很及时。   照智元君见众人围了过来,非但没有露出恐惧之色,反而仰天一笑:“凭你们,能奈我何?”   说罢展袖一挥,浓雾般灰黑色的瘴气刺痛天兵们的眼睛,然后一道仙术将那冲上来的天兵全部逼退。   “怎么回事,照智元君这是怎么了,中邪了?”司房守门的天兵首领与照智元君交情不错,见他如此疯魔样子,忙向最先在此的迹夜和银朱请教。   迹夜虚弱地靠在墙上,有气无力地说:“是他,我认出他就是那晚闯入碧天府的人……”   首领大惊,完全不敢相信。银朱在旁绷着脸沉声不语,目光所及,见碧玺正朝这里走来。   迹夜一个脚软,身子往银朱身上斜过去,银朱不得不扶住他,忽然眼前绿影闪过,碧玺已经到了跟前,关心地看着迹夜:“出了什么事?”   “这……”天兵首领不知从何说起,银朱挣扎着做最后的沉默。   照智元君那厢猛的凭空飞起,脚下聚集起一团黑雾扶摇而上。他飞到司房顶上,双眼泛着红光对着底下众人道:“既然如今暴露了,我也懒得掩饰。这司房,我早看不顺眼了,今天就毁了它!”   说着一道仙术飞向司房,在空中慢慢幻化成一团火球,砸在司房的东北角,瞬间塌了三间屋子,妖火还烧个不停。   那位置,正好是典籍库的所在。这一下,不止里头上万册的典籍毁了,在里头辛勤工作的佑生真君和翊生真君,怕也是难逃一劫。   照智元君看着大火哈哈大笑,转了方向要朝司房其他的地方。碧玺立即飞身上前,一招接下了他使出的仙术,手心绿光闪烁,化出一道长鞭,伸手一挥,将照智元君紧紧缠住。   原本正张狂的照智元君突然被缚住,努力想要挣脱,却发现奈何不了。面目越发狰狞,瞳孔已经完全变作红色,呲牙裂嘴地叫着,身上忽的燃起一阵鬼火,青灰色的火焰越发显得他扭曲面容,却烧不断碧玺的长鞭。   就算没遇见过真正的魔族,查过典籍的碧玺也该明白,这照智元君怕是入魔了。到了此时,她也不再手软,将力量从手心注入长鞭,抬手一抖将照智元君从半空甩到地上,不待他有什么反应,立即有天兵拿捆仙索将他绑得严严实实。   碧玺轻巧落地,神色肃然叫人不敢正视。她走到照智元君跟前,自上而下俯视着,冷冷道:“是你?”   照智元君瞥了她一眼,往旁边啐了一口,混着血水吐出摔在地上磕落的牙齿,冷笑了一声,满是不屑。   迹夜拖着带伤的身子走到碧玺身后,小声道:“那天晚上的仙人与照智元君有些相似,我方才见到他问了此事,没想到他突然发难……”   碧玺看看迹夜,目光又扫向银朱。银朱无奈点了头,却低头不敢看碧玺的眼睛:“的确是这个仙人。”   四周寂静,无人敢出声,只听碧玺淡淡地像是自语般地道:“是你杀了步回。”   脸上看不出情绪,只是周身萤绿色的光芒,越来越强,像是方才照智元君身上的鬼火,带着嗜人心魂的妖艳和令人生畏的杀意,一点点蔓延开来,待感觉到寒意却已置身其中无可逃脱。   ***   虽然情节狗血,但是写得比较愉快~~   话说,有件事大家知道不?看文,是该收藏的。。。   第六十五章 冲动   小改了一下。。。昨晚错字实在太多抱歉抱歉。   ×××   除了地上那失了意识的照智元君,几乎在场所有人都能感觉到碧玺身上蔓延开来的浓浓杀意。不同于以往,同样是愤怒,却并不是因为有人犯错破坏天规的生气,而是夹杂了深重的个人情绪,近乎怨恨。   碧霄天姑虽然看起来冷淡了点,为人处世古板了点,但是性子还是温和的,做事也是公正的。司房的小仙们差不多都已经能猜到碧玺一般的言行,却从未想到原来她也会有发脾气的一天,更未想到她发起脾气,是如此的可怕。   或许还剩了几分理智,但是盛怒之下早被汹涌而来的怒火吞噬。照智元君,想起他一次次见到自己虚伪的笑容,想起总是不经意听到他在对人调侃自己,想起他设计叫自己落入凡间引来这许多麻烦,原本的容忍慈悲全部成了笑话。好一个照智元君!   这其中自然还有不少疑惑之处,但是早间典籍库中两个小仙的对话已经扎根进了碧玺心底,又有原先多少年积怨的土壤培养,委屈与不甘缠绕着愤怒与怨恨一起生根发芽,遮去她大半的心房。   她已经如此谨言慎行、如此公正无偏了;她已经事事都做到最好,不管论资历论修为论功绩,她都绝不会低于同僚;至于后来下凡度劫,意外得了神骨也不过是为了保命。活得如此累,为什么那些仙人还是不肯放过她?为什么是她,总是她,偏偏是她……   心里那个声音又渐渐响了起来,蛊惑着她放纵,毁灭这一切。   “为什么?”   漫长的寂静之后,碧玺再次开口,却像是死亡之前的宣判,没有留给人辩解的余地。   他在背地设下圈套,看着自己一步步跳进去,一步步毁去自己所有,从未有过预告。   他在夺去步回生命的时候,也未征求过步回的同意,那时步回的脸上,还带着温和憨厚的笑意,却不知自己永远也无法再笑。   碧玺缓缓抬起手,手中的长鞭幻化成巨大的长刀,下意识中还是凡人的做派,预备手起刀落,叫他身首异处死无全尸以解心头之恨。   不过这一刀并没能劈下,因为司房的几位长老天君,齐刷刷地出现拦下她。   “碧霄神君,难道你是想擅用私刑吗?”不客气的直接便是质问的语气。   客气些的,则状似好意地劝道:“神君先别冲动,此事尚未查明,照智元君之罪也不好定夺。还要先将他带回去审讯一番……”   “审讯?他早已成魔,难道也归你们审讯?”无视长老们吃惊的眼神,忽略几位上仙难看的脸色,碧玺伸手一指照智元君傲然道,几百年的怨气似要在此刻全部爆发。   她的容忍退让,已经赔上了一个步回。谁知道这司房里头,还会不会有第二个照智元君。碧玺推开挡在照智元君面前的开历天君,冷冷道:“若我没记错,司房如今由我掌管,未经我同意,几位上仙却一同擅离职守来管这闲事,恐怕不妥吧?”   “这……”那些上仙面面相觑,碧玺尖锐起来,也不是这些成天混在九重天的仙人所能抵挡的。   事到如今,碧玺已经不愿再去想什么后果。这一下,她若不劈,叫步回死不瞑目,也会让她自己后悔。一直一直,都在约束自己,羡慕紫耀的自在,却从不敢自己踏出那一步。   现在,就让她放肆一回吧。   碧玺再次坚定了决心,什么都不去想,只这一刻,做她想做的事情。   然而出手却再一次落空。照智元君忽然跃起半空,在空中划过一个弧线,像是被人用绳子拽着拉走。几近落地之时,一只手出现拎住他,放在自己身后。   “紫耀?”碧玺追了过去,看到是紫耀,脚下略有迟疑,又决定不顾这不期的会面,先除去照智元君再说。   紫耀忙拉住她的手挡下:“碧儿你先住手,不要这么冲动嘛。”   “连你也要拦我?”碧玺停了动作,定定地看着紫耀,语气中的惊讶和把他当作背叛者的眼神,让紫耀真不忍心拦她。   “我不是这个意思。要是他真的杀了步回,那自然是死有余辜,五雷轰顶都不为过。不过你得先问清楚情况嘛,若是弄错了人,我怕你到时候会后悔。”   “弄错?你看看这里的一切,都是他干的好事!他身上的魔气就是最好的证据,银朱和迹夜也都肯定那晚的人是他。”   这里的瘴气还真是肆无忌惮地薰人,都分不出来是谁身上传来的。紫耀望向远处的银朱和迹夜:“哦,真的?”   迹夜虚弱地点点头,依靠在银朱身上。银朱抿着嘴,微微颔首。   紫耀挑挑眉毛,眼神亮了亮,似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原来如此,原来竟然是他啊。”   “就是他。”碧玺恨恨地瞪着照智元君。他此时已经完全失去意识,不复方才的嚣张模样,和平日里没什么差别,怎么都看不出竟是个入魔的仙人。   “既然是这样,那更不能就这样一刀结果便宜他了。碧儿你放心,命肯定是要他偿的,但是不妨从他这里套出更多的事情来再偿命不迟。至少,也得找回你的仙身啊。”   碧玺站着一动不动,理智在慢慢恢复,一时的怒火造就的冲动也不再那么强烈。其实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她几次杀照智元君不成,早已泄气,只是心里还是觉得不甘心。   “你要是觉得不放心,先将他关在方天府吧。”紫耀好心提议。   碧玺摇摇头,眼中杀意尽退:“不用,司房如今由我掌管,自然是我说了算。”   紫耀听到这话,惊奇地看着碧玺,仿佛没见过一般,回过神来,目光闪闪,忙附和道:“不错不错,你说了算,全听你的。”   碧玺一松口,天兵立即来将照智元君带下去。   迹夜也从远处缓缓走来,惨白的脸色显得眼睛分外漆黑明亮,朝许久未见的紫耀见了礼,然后挨在碧玺身边,拉着她的手臂试图安慰她。   碧玺转过头,拍拍他的手算是回应。只是看他脸色苍白,不免又担心起来,伸手抚上他的额头,输了些许灵力给他。   紫耀看到他们两个如此互动,撇着嘴道:“碧儿,你上次跟我提过,要把小夜送去广目将军那里,我觉得这主意甚好。我已经同广目将军说好了,小夜随时可以过去。”   “这样,那不如现在就过去吧,碧天府也好司房也好,看来都不安全。”碧玺拍拍迹夜的肩膀,“有上神出面,广目将军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对了,你怎么会在司房的,冷玉竟然没看好你?”   ×××   下决心治好拖延的毛病。。。终于赶出来了。   期间精神分裂N次,修改N次,卡文N次。关于碧玺的暴走,我分裂了半天代入了半天,觉得应该是正常的,希望可以接受。   眼睛睁不开了,睡觉去。这章还没来得及修改,错别字什么滴。。。我明天再改!   回复加精什么地也明天,安~   第六十六章 窥秘   “你怎么会在司房,冷玉竟然没有看好你?”   迹夜动了动嘴,正做出可怜兮兮的表情要回答,紫耀搂过他到自己身边,摸着他的脑袋跟碧玺笑道:“这有什么,想你了便过来看看你,你也莫怪冷玉小仙放人。”   迹夜轻皱眉头,紫耀用力不小,他如今最是虚弱时候,这一番动作让他脚步不稳。   紫耀立刻扶着他又道:“你看小夜都伤成这样了,就别再纠结于这些小事了。我这就叫人送他去广目将军那,司房这里,还要靠你主持大局。”   碧玺回头,倒塌的司房角落持续星星点点烧着火苗,随风扬起的灰烬,都是千百年来珍贵的典籍。   “好吧,那就拜托……”   “上仙,让我送迹夜仙君去吧。”银朱上前一步主动请命道。   因为银朱很少主动要求什么,碧玺虽然奇怪,但立即就点了头同意,可紫耀却拉住他道:“想跑么?小夜可以走,不过你这个重要证人可得留下,不然照智元君的罪谁去指认?再者,我还想听听你仔细描述他方才入魔的景象。”   说着招手唤来丹桦,推上迹夜,嘱咐她一定好好将他送到广目将军府不可耽搁。   紫耀的话叫银朱神色有些不自然,然而迹夜却一片坦然,还一直跟丹桦道谢,乖顺明理的样子叫人怎么都与那杀人害命诬陷他人的凶手联系不起来。   “怎么,舍不得了?”紫耀看到银朱的目光一直黏在迹夜身上,半开玩笑道,“舍不得,我帮你跟碧霄说说,叫你去给迹夜当坐骑得了。”   银朱脸色瞬时惨白,看着碧玺,一脸生怕被抛弃却又不敢多言,默默站在碧玺身后。那般隐忍坚毅,叫碧玺看了于心不忍。   早知紫耀看银朱在她身边不顺眼,碧玺并未深究其中奥妙,瞥了紫耀一眼,转身带着银朱往司房走:“放心,我既然收了你,便不会将你送与别人。”   紫耀高深莫测地笑了笑,凑过去又对银朱说:“听说,你成仙之前,也不是头普通的红狼,而是狼妖?”   “神君!你看……”一个小仙匆匆跑来跟碧玺汇报,盖过了紫耀的声音。碧玺本就对紫耀说的话左耳进右耳出,并未听清楚,便跟着小仙往典籍库的方向去了。   银朱脸色完全沉了下来,紫耀玩味地看着他,待银朱沉默良久终于打算开口之时,却打断他道:“你最好想清楚再来跟我开这口。我想你也不是什么年幼小妖,该听过我的名号。我这人不太爱听编得不圆的谎话,万一心情不好砍了你,那就太对不起碧霄了。”   说着拍拍银朱的肩膀,笑容慈祥道了句:“好好考虑。”然后跟上去,凑在碧玺身边,看那些小仙汇报典籍库的受损情况。   司房建造已有上万年,它的一砖一瓦都凝聚着大量的灵力在其中,守护其内的各种典籍和工作的仙人。已经毁坏的部分暂时无法修补,只好先灭了妖火,将其中可以修复的典籍找出来运到别处。   幸存的典籍搬走之后,被埋在最下面的两个仙人,佑生真君和翊生真君也露了出来。被书架典籍砸个正着,这场景,倒和碧玺刚才心里所想的有几分相似。她升仙多年,难得有一次生怨内心黑暗诅咒了人一回,竟成了真,罪过罪过。   虽然反省,但是心底到底还是有几分窃喜的,因果有报才能畅快人心。被照智元君一掌打落的情绪恢复了些,碧玺一脸淡定的慈悲,指挥小仙将两人抬出来说要亲自替他们疗伤。   两人看上去外伤都不严重,想来都已经是真君了,身上压座泰山都不成问题。然而摆在碧玺面前的仙身却脆弱得像是普通的凡体,一碰就碎。碧玺伸手按在佑生真君的胸口,脸色骤然一变:“他的元神……散了?!”   碧玺慌忙又探了翊生真君的胸口,同样的结果让她不敢相信。   “怎么回事?”紫耀同样探过两人的元神,脸色一沉,皱着眉头叫过银朱道:“你把刚刚照智元君疯魔的情况,仔仔细细从头到尾给我说一遍。”   银朱定定神,把自己所见的景象描述给紫耀,不时朝满脸懊悔愁容的碧玺偷看两眼。   “看来,是照智元君的那道诡异仙术,穿透了他们的元神。本来要毁这屋子,结果却一箭双雕碎了两个仙人的元神,这一击还真是够呛。”紫耀沉吟半晌总结道。   “不对,没有那么简单。”碧玺缓缓站起身,对紫耀的结论表示不满,“他一开始的目标,就是要夺他们二仙的性命。不然如果真的憎恨司房,肯定会先毁司房的大门,而不是一个小小的角落。”   原地踱了两步,碧玺越发觉得自己的想法是对的:“用仙术杀了两名查阅典籍的仙人,又用火烧了典籍库,如此看来,照智的目的就是要毁灭证据。那典籍库中,一定就藏着答案。天界之中,还有别的入魔仙人,是照智元君就算暴露自己也要保护的人。”   想到是自己下令要通查所有仙人来找出那夜的凶手,却未料到反而害了这两个无辜小仙丧命。碧玺咬了牙紧握拳头,立即要去向照智元君逼问。   “你就算去了也没用。照智元君不过是被推出来的替罪羊,所有证据都指向他,就算他说出别的仙人,你又如何能证明他已经入魔?”紫耀拦下碧玺,压低声音道。   碧玺的反应比想象中激动,拽着紫耀问道:“你知道那人是谁?”   “嘘嘘嘘,小声点。我不知道到底是谁,但是我知道那人,可能不止一个人,就在我们附近。他们做事滴水不漏,我们抓不住他们的尾巴,所以愈发不能急躁。”紫耀趁机将碧玺揽在自己怀里,贴着耳朵轻声细语。   “那两个小仙不过是可能窥探到了他们的秘密,立即就落得如此下场。你这样当众说出他们的存在,这要让他们知道了,你想他们会怎么对付你?”   紫耀说着,目光有意无意往银朱身上转了转。   其实碧玺声音不大,唯一听清她所说的,也只有一直守在旁边的银朱。其他仙人见到碧玺脸色阴沉,早就退避三舍了。   银朱被紫耀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倒已经习惯了,神态自若地站在一边,垂首不语。   紫耀挑挑眉毛,兴致起来了,又道:“凡间不是有句话,叫隔墙有耳么?就是说要小心身边的人,离得越近,就越容易……”   “你说得不错,的确是我冲动疏忽了。”碧玺深吸一口气,对于自己今天一再的失常也觉得讶异,但这并不代表她失了脑子听不出紫耀所指。“何人可信何人不可信我心中有数,若无证据,你别再阴阳怪气地暗指银朱,我信他。”   紫耀一听这话,心里头又不甘起来:“你还是选择信他,不信我。”   关于这个问题,几日前就爆发过争吵,最后不欢而散。而碧玺此时实在无力争辩,随口说了句心底实话:“不信你,我会与你说这些?不是我不信你,是你不信我。”   ×××   堕落到一小时码字几百。。。。   断更的章节,新的一周补上。   第六十七章 暖玉失踪   “不是我不信你,是你不信我。”   紫耀语塞,向来能言善辩而今却无话可以反驳。信?要说相信谁,这对他紫耀神君来说似乎是不可理解的。他有的只是自信,对于他所掌控的一切的无所不知的自信。   不过碧玺,一直都是这一切之外的。   过了一会儿,紫耀才笑嘻嘻地说:“你信我,那自然是最好。不过你要知道,凡事都没有个绝对,有时候你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有些人啊……”   “神君!”   紫耀的话又一次被人打断,他哼了一声转身瞪过去,却见是冷玉仙子领着碧天府一干人等,神情焦虑急冲冲地来找碧玺。   既然是仙子,又是碧天府的,那便算了。紫耀变脸速度极快,立刻又浮上笑意,跟冷玉仙子打招呼。   冷玉一人上来向紫耀和碧玺行礼之后,立即禀报道:“神君,迹夜仙君和暖玉都离了府。迹夜仙君留了字条说是来找您,但暖玉她却不辞而别,不知去了哪里。小仙实在无处可寻,这才来打扰神君您,望神君见谅。”   “迹夜我已经见到了,你不必担心。对了,今后迹夜仙君会暂住广目将军府上,这段日子不会回来府上。”   一旁紫耀眨眨眼,伸手抽过了那张迹夜留下的字条捏在手里翻来覆去看。碧玺只扫了眼上头的字,字迹温雅清秀,与她同出一派,果然不愧是她教出来的好弟子。   “那暖玉又是怎么回事,你是何时发现她不见的,她平日去的地方可曾去找过?”   冷玉会带着碧天府上下不分场合不顾时宜来找她,自然是出了了不得的大事。既然迹夜无事,那必然是因为暖玉。隐隐的,碧玺有了不好的预感。   冷玉摇摇头,暖玉毕竟是她妹妹,神色间也没有往常的淡定,带些急促地说:“都寻过了,她平日去的也不外乎就是三重天之内,我全部都找过了,没有她的踪迹。小仙担心的是……她失踪之前,好像说见过步回。”   “步回?”扎在心里的针,原本已经麻木了,忽然又刺了一下,恍然想起原来的痛,却又没有以前那么真实。碧玺深吸口气,平静道:“具体的情况,你与我仔细说来。”   冷玉叫过珠玉,她眼睛还是红的,被急哭过好几回,见到碧玺忍不住又落了几滴泪,好不容易才忍住,一点点慢慢道:“那还是昨天的事,暖玉睡下了,我在隔壁房间休息。忽然听到她房里有响动,过去一看,她似是刚醒,抓着我说见到了步回,说要去找他。后来冷玉姐姐来了,告诉她步回已经不在了,她就安静下来,只是坐着,却比原来要好些,与她说话还是听的,叫她吃东西也吃了。晚上我看着她睡下才离开的,谁知今天早上就发现她不见了。我把府里上上下下都找遍了还是没有,也不知道她究竟去了哪里。”   “你说暖玉昨日房里有动静,又说见到步回,是什么时候的事?”紫耀突然开口问道。   珠玉仔细想了想,肯定道:“应该是午后。午饭的时候我还特意去她房里看过,见她睡得正熟就没去打扰。过了不久就听到动静了。”   “什么样的动静?”   “听她忽然叫了一声,像是在叫步回的名字,我进去就见她盯着一个地方,好像那里真有什么人似的。”珠玉又回忆了半天,不太确定地说,“对了,要说异常,那个时候,她屋子的窗口开了。但我先前离开时候明明帮她关上的,难道说,步回真的回来过?”   珠玉被自己的设想吓到了,拽着冷玉的手臂,才稍稍安定了些。   紫耀笑笑,抚着她的肩安慰道:“别胡思乱想,窗户被风吹开也是正常,我看只是暖玉梦见了步回而已。”   珠玉低着头,面对如此亲切的紫耀上神,还是有些不习惯   “是我疏忽了。”碧玺紧锁眉头,连冷玉都不知道暖玉去了哪,她就更不知道了。   步回出事之后,她只顾着自己发疯似的到处寻找凶手,只顾着自己仗着神君身份在司房寻找可能的蛛丝马迹,忽略了身边的人,仿佛只有她才是最受伤的。   她忘了,是暖玉在碧天府遭劫之后第一个想到步回,第一个冲向步回,第一个触碰到步回,亲眼看着步回碎裂消散。也许暖玉不过是个几百年的小仙子,但是她天天待在碧天府,在自己不知道,早跟步回结下深厚情谊。   如果自己都痛成这般,那暖玉呢?失了一个步回,难道还要再失一个暖玉?   碧玺深吸口气,把惶恐害怕都咽回肚子里,在冷玉和珠玉面前镇定而充满自信道:“你们放心,暖玉的事,我……”   “神君,照智元君醒了,他说他什么都不记得了。”一个天兵匆匆来报。   碧玺调整神态端起架子,正要说什么,又一个传令仙人踏云而来:“碧霄神君,玉帝陛下传召,命你即刻至神霄殿说明司房遇袭一事。”   玉帝的指令一到,碧玺自然不得不立即前往。司房的仙人怕她离了无人做主,忙抓紧时机问道:“神君,佑生真君和翊生真君该如何处理?”   “神君……”   “神君。”   “神君!”   一口一个神君,将她推上之高无比的尊位,却也用这头衔重重地压向她。一件件事情盘桓在碧玺脑中,亟待她立即做出决断。但是她脑中浮现的,却是步回的笑容,还有暖玉哭泣的脸。   那是陪伴她多年的亲人,叫她上千年的仙路没有那么孤单寂寞的人。   然而他们也不过是几个小小的甚至连仙衔都没有、不会被人记录在典籍之上、除了她再不会有人知道的仙侍而已,不管是悲是喜,是死是活,都比不得天庭大事。   孰轻孰重分明得很,碧玺连选择的余地都没有,严肃端正面孔下的挣扎,也只有紫耀看得到吧。   “玉帝被砸了神霄殿,心情正不好,你还是赶紧去吧,晚了指不定罚你替他修殿堂。”紫耀开着玩笑,靠在碧玺身后,“至于暖玉,我帮你去找吧。”   “你上哪去找?”从来不知道紫耀站在自己身后,能让她感觉如此安心。碧玺侧过头,有些不太放心地问。   紫耀低下头,食指放在嘴边:“嘘,别让别人知道了,我在你碧天府外设了结界,任何人进出只要碰到了,我都能知道他去过什么地方。”说着,紫耀朝银朱挑挑眉毛。   银朱沉默低下头,原来如此。原来,只是如此。   ×××   电脑崩坏。。。修理中……   第六十八章 妖族发难   神霄殿自然早已经被修补好,不会真让碧玺去修。不过正如紫耀所说,玉帝的心情的确不好,听碧玺汇报司房之事,眉头一直微微皱着,目光时近时远,似乎心事重重。   也是,不管是魔族重生或是仙人入魔,对于玉帝来说都是件极为头疼的事情。碧玺十分心细,怕玉帝没有听清,一面捏了个诀自动记下所说的一切,报完之后直接把这仙折奉上。   玉帝捏着太阳穴,有几个细节正欲开口叫碧玺再说一遍,忽然一道仙折入目而来,玉帝一愣,终于缓了脸色,朝碧玺笑笑:“倒是你心细。你如今是神君了,我也算不上你的仙帝,你本不必跟我呈仙折的。”   心里感叹一句,偌大的天庭,找出第二个碧霄天君还真不容易。不仅处事认真仔细、工作严谨完美,最重要的是贴心。只有碧霄,总能知道自己心中所想,做出让他满意的事情。   本来嘛,叫碧玺妥妥当当升了天尊,仙阶也高了,可以名正言顺多与她些事务,自己也好轻松些。谁知半途杀出个紫耀,一下子把碧玺夺去做了神君。他这个玉帝的虚衔也就是管理仙界,叫六界安生些。神族内部的事情,他还真不能说什么。   “替陛下分忧自是应当,况且,如今这境地,魔族似有东山再起之势,正是天界危急之时,并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碧玺这人,向来都是知分寸的,只是总有这样那样的时刻,一时没忍住,说出一句实话。   这样的说法,玉帝自然不爱听,仙折捏在手里拍了拍桌子,缓缓道:“魔族之事倒也没有那么严重,魔族封印不可能破,如今造孽的不过是些被心魔蛊惑的仙人。天界之中,隔个千把年总会一个两个,我心中大致有数,你不必过于紧张。”   玉帝的话,碧玺总是信的,从未怀疑过。只是玉帝这样的反应,似乎太过冷漠了点。那破元印,连紫耀都十分重视,是前魔主墨炼的拿手绝技。虽然不知为何玉帝同紫耀一样,对神魔之井的封印完全放心,但是照智元君之外,还有更神秘更厉害的妖魔在身后,已是不争的事实,叫人怎能不紧张?   回想自己所经历的一切,一步一步,都像是在别人设定好的路径之内,大概自己的反应,也都在那人所料之中。却不知道,如今这一神族身份,是否也在意料之中。   碧玺立在神霄殿中,面对着台阶上至高至尊的玉帝,仿佛又回到自己初初飞升成仙之时,第一次参见玉帝,明明应是万分激动之事,却灵台清明,无喜无悲。   何以喜,何以悲?本来无一物,何必喜,何必悲。修了千年的仙,却越来越不明白了。   不过而今,她是神,创造天地而以维系天地平衡为职责的神族。有些事情,天君不可说,神君却是非说不可的。   碧玺定了神,撇去那些不受控制跑出来肆虐已久的私人情绪,把碧天府遭劫、步回之死并暖玉失踪之间的联系和疑点告诉玉帝,尤其是照智元君的异常,那些司房的文书里没有提及的,明面上不可说,都一一告诉玉帝。   “司房的几位上仙或许没有见识过魔族,并不知道事态严重,更是怕消息外漏,人心惶惶惹得下界妖族肆虐,这才没有报给陛下。但我想陛下身为天界之首,更该知晓这些。就算做最坏的打算,凡事也好有个准备。”碧玺教训紫耀惯了,又正儿八经说教起了玉帝。   玉帝手里的仙折晃啊晃的,敲在白玉案上啪啪作响。心里奇怪着,紫耀怎么会看上这样一个性子与他差了那么多的碧霄?若他没头脑发热给了她神元,如今她便是碧霄天尊了,和原来一样的,不,或许是更加严谨,更加认真,更加善解人意的下属。   暗自叹口气,玉帝道:“你这话说得也没错。”   碧玺静静等着,却许久不听得下文,正犹疑着玉帝是否听懂了她的意思,是否意识到了事态之严重,却听得外头一阵嘈杂纷乱。不一会儿一个仙娥飞进来,直接到了玉帝耳边低声禀报了些什么。   玉帝脸色微变,朝碧玺摆摆手:“你说的我都知道了,你先去忙吧。”然后匆匆往殿外去。   碧玺跟着退出殿外,看到离神霄殿不远处一堆小仙围在一起,见玉帝到了忙散开一条路。碧玺这才看到了躺在地上被他们围在中央的仙人,而且还个认识的仙人——南极长生座下的大弟子采景小仙。   玉帝挥袖施了法术,昏迷的采景呻吟了一声,微微睁了眼睛,看到玉帝,猛的睁大眼睛,一下子来了精神,挣扎着说道:“陛下……帝君命我来报,妖族叛乱,四方长老带领上万妖众忽然发难,将帝君府上下仙人全部杀灭。如今南极之地,已经、已经……”   话未说完,采景却已经用尽了最后一丝气力,脸上还带着不甘,闭眼又昏了过去。玉帝伸手探了探,松了口气叫来仙侍将他安置疗伤。   碧玺成仙这千年天界一直都十分安稳,从没遇见过这样的事情,也只能站在原地,看玉帝立即传令去传召天界几位将军,应对迅速。   和进进出出的仙侍相比,她站在这里似乎只是碍事。也是,玉帝做仙帝都多少年了,哪轮到她来指手画脚。玉帝自有他的大事要忙,她那些蛛丝马迹怎么也能来烦扰玉帝?至少要等查清了之后,再来跟玉帝禀告。   又想,妖族挑在这个时候发难,和天上入魔仙人之间有没有什么联系,还无从所知,正是需要她去探明的。碧玺不再耽搁,先回了碧天府,正好见到同样刚到的紫耀。   “知道么,妖族叛乱,占了南极之地,还杀了长生帝君府上的仙人。”碧玺一见到他,立即将这个消息告诉他,期待他的回应和猜测。   谁知紫耀却反应冷淡:“啊,到今天才叛乱。我几千年前就觉得他们该乱了,只是一直没有人带头。南极那地原本就是妖族之地,算是妖界,荒芜也是这几千年的事情,原来不知多热闹。”   不期然听到这样的回复,碧玺又是震惊又是失落,忽然见到紫耀手上转着的东西,惊讶问道:“这不是……”   “你认得?我追着暖玉的的踪迹到了天河边,只拾到了这个。”   碧玺深深吸了口气:“这是我送给暖玉的发簪。”   ***   学校机房写的。。。不知为何十分没有状态。。。而且我觉得我似乎又啰嗦了。。。然后重大的事情却被我一笔带过……   不管如何,先把情节推下去,不然更拖,卷二已经严重超字数了,下面我会抓紧滴!!   第六十九章 察觉   紫耀和碧玺在天河边寻觅了很久,终是一无所获,回到碧天府无奈宣布暖玉的确失踪了。   这失踪却与方才的冷玉口中的失踪的意义不同。天河之水深不见底,天河边落下了暖玉的发簪,加之之前的异常,暖玉口口声称要去找步回。暖玉也许已经……心里如此猜测,只是面对已然疲乏不堪的碧玺,没有人多说什么,徒增她的烦扰。   这厢事情方告一段落,司房那边立即又有消息,说是在照智元君府上搜出了证据,待碧玺回去定夺。   冷玉忍了眼泪,强自镇定地向碧玺保证一定不会让碧天府再出岔子,打扰碧玺公务。   碧玺叹息着,心中总是不忍,几次欲开口,却道不如不知。好在剩下的人是冷玉,她的话,总能分清事态轻重,不会叫些许私情耽误了正事。   想了想,碧玺留下银朱,叫他帮着守着碧天府,算是暂代步回一职。然后便要马上赶回司房,碧玺理所当然地以为紫耀会一同前往,但半晌不见他跟上。   “我一会儿得去神魔之井看看,不能陪你一起去了。”紫耀见碧玺看他,忙不迭解释道。   碧玺默然不语,似是自己自作多情了,看紫耀似笑非笑的眼神,扭头飞快地离开。   待碧玺离开,紫耀伸手便搂过银朱,一副情谊深重的样子朝冷玉摆摆手,架着他往门外去。   “哎,竟然叫你看家,也不怕人监守自盗。”紫耀的手扼住银朱的后颈,手上加重了些力道,叫银朱吃痛,却仍有挣扎的空间。   可银朱偏不挣扎,就是一副隐忍不发的样子,咬牙忍了,只当紫耀说的是别人。   “不说话也没用,你这样的表情,她看了怜惜,我看却怎么看都就觉得欠揍。”紫耀一把放开银朱,嫌弃似的拍拍自己的手,“我想你应该考虑出个结果了,说来听听。”   “我没什么可说的。”银朱闷声喘了几口,抬头看着紫耀,坦然道:“我就算对不起别人,也不会对不起神君。”   紫耀撇撇嘴,又来了又来了,这样忠心耿耿一心只为碧玺的模样,也看不出虚假,难怪碧玺无论如何都相信他,不管他怎么费口舌。   “那照智元君呢?那晚你看到的,真的是他,你确定?”   银朱抿了抿嘴唇,又恢复沉默。   “那晚的人,我也是见过身形的,不可能是照智元君那么高个儿,你说呢?你看到的那个人,到底是谁?”紫耀逼近了一步,划开笑容,目光盯在银朱最易泄露情绪的双唇上,“或者说,根本就没有那个人。是你,还是……”   “我不会说的。”银朱低下头后退了一步,顿了顿,又道,“这是我多年前相欠的,而今已经还清。至于神君,我便是剉骨扬灰,也不会让人伤她分毫。”   紫耀冷笑道:“话是说得好听。不伤她,伤她身边的人,岂不更伤人?”   银朱脸色黯了黯:“我不会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紫耀哼了一声,转过头看着天边一朵彤云快速划过,不知是哪位仙人得了玉令如此心急火燎地赶往下界。   “其实我不说,上神也早已猜到是谁,何必还要为难与我?”银朱叹道。   紫耀伸出根手指摇了摇,傲然道:“不叫为难,只是单纯看你不顺眼。如果你识趣的,自动消失吧。”   银朱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上神既然已经肯定我的身份,却不曾向神君提及,上神的用意,我大致能够明白。但我决计不会离开神君,愿意以性命起誓,永不背叛。”   “我不信你。”紫耀看了眼银朱,淡淡道,“但我会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他日若有任何异动,绝对会让你付出百倍千倍的代价。”   撂下狠话,紫耀挥挥袖走了。其实从一开始,他便没有要置银朱于死地的打算。他不是那个背后的人,却是个极为重要的中间人。背后之人想通过银朱影响碧玺,必定会与他有所接触。留下他,便等于留下了最好的诱饵。   至于相不相信,便又是另外一桩事情了。只是今日试探下来,知他的确不会害碧玺,也就暂时让他多在眼皮底下转悠两天吧。   魔族若要冲着自己来,紫耀丝毫不觉奇怪。怪异的是次次都将碧玺牵扯在里头。紫耀便想不通,曾经还特意去地府查看过,碧玺此人身世算是干干净净,和魔族妖族神族都没有什么联系。一切皆因巧合,才会入道修仙,最终成了个四海八荒第一的女上仙。   难道说,魔族也玩重男轻女?紫耀摇摇头,晃出了三重天。   既然玉帝并未派人来通知自己,想必妖族叛乱之事他已经胸有成竹。那些个小妖紫耀也懒得搭理。说着去神魔之井查看,实则天边一转,去了西天瑶池。   没有人料到紫耀这个时候不去南极凑热闹,反而跑到瑶池来,故而放松了警惕。紫耀在瑶池边上没走几步,就见到了个意想不到的人。   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不过她的一株沫灵草叫紫耀永生难忘。望春仙子瘦弱的身躯裹在一件略宽松的黑色斗篷之中,行色匆匆地往东面赶去。紫耀悄然跟上,从后影看来,越看越觉得望春仙子这身形熟悉——不正是那夜里盗取碧玺仙身的小贼么?   原来是她。听说望春仙子和碧玺是熟人,故而步回一声不响放她进府,但看她这修为,要动用破元印灭口却是不可能的。那天夜里,到底有多少人进过碧天府?   眼见望春仙子一面张望着,一面快步进了遥园,紫耀没有再跟进去,只是站在遥园门口便能够感觉得到里头的是谁,愈发不愿入内。   早就有怀疑,如今算是确认了。既然是她,那么一切便就说得通了。   玉帝和王母面上一派相亲相爱,实则关系远不如看上去的好。尤其是千年前玉帝度的那一场情劫之后,王母同玉帝还大吵过一次,结局是不了了之,双方都只当没发生过。但暗地里,王母总爱跟玉帝对着干,玉帝也只是沉默。   再早些,明遥还不是西圣王母的时候,和蓝忆是十分要好的朋友。而蓝忆,正是那叛出神族、嫁给魔主墨炼的魔族圣母。   王母为救昔日好友,也为了教训玉帝,故而想让魔族卷土重来,这样紫耀便可以理解了。原来种种都指向玉帝的证据,实则都是指向王母。除了玉帝,王母大概也有那本事使出破元印。   而且只有王母,动用玉帝的一切都不会受人怀疑,谁让这两人都爱在人前装模作样。   恐怕那李长睿暗中听的是王母的令,所以才能有蜀江天君的仙身可用。不过紫耀当时去找玉帝,他的反应并不像是一无所知。看来这事,最好是去跟玉帝问个说话。   其实玉帝和王母那点纠葛,紫耀还真不愿去多管闲事。只要别闹到天翻地覆六界不平,闹也就闹吧。反正,王母似是不知神魔之井封印着的并非真正的魔族,封印不破,魔族不出,这事也闹不了多大。   若果真是如此,这事紫耀便就不管了。说实话,在他看来,天庭那群小仙,的确需要个大事抽抽他们的筋骨,叫他们知道天高地厚,知道如今这太平安稳来得多不容易。   他所要管的只有一件事,就是问清楚,到底是为了什么,玉帝和王母之间,神族和魔族之间,都非要扯上一个碧玺?   ***   改来改去改来改去……最终还是没有赶上今天==不对,是昨天了哎。。。   那就算了,我多说几句废话。本来不想让王母这么早就暴的,但是要放在后面的情节里,就把后头的给打乱了,所以拎到前面来,早暴早健康!   魔族的事情最近重心放到下界,天上会轻松几天,嗯就当暴风雨前的平静吧。卷二马上要结了,卷三在向我招手了!   ps取名无能。。。羡慕那些连章节名都取得无比唯美的女频文……关键是我发现我这文已经一不言情二不唯美了orz……   第七十章 重生   照智元君的府被抄了,里里外外的东西都被翻了出来。   据说是照智元君的卧房里找到了许多碧玺有关的物件,墙上挂着碧玺的画像,书架上有大半都是有碧玺亲笔批示的文书。而碧玺的仙身也找到了,就在那书架之后暗设的一个小小结界之中。   刚听到下边人这样报上来,吞吞吐吐地说看样子或许那照智元君暗中爱慕神君,碧玺顿觉一阵可笑。   别人也便算了,照智元君,就是那个在她面前堆满假笑,背地不时编排她、说是道非还设计陷害她,竟然说爱慕她?她倒宁可相信紫耀深深眷恋着她无法自拔。   随手从那书架上抽了封文书,碧玺记得这该是不知多少年前办的一桩小事,自己的批示一笔一划十分端正,可见工作之认真。然而最后的结局却并不如她所批。貌似就是这照智元君四处奔走替人求情,因为是小事,司房长老也并不在意,就此没了结局。   她跟照智元君的梁子,大概从那时起就结下了。碧玺摇摇头,把文书放了回去。这上面半点照智元君的仙气都没有,若说是他爱慕自己,偷了这些文书回来,日日翻阅,怎么也该沾上一点照智元君的气息吧?   但是没有,一丁点的气息都没有,倒像是刚从库房里被寻出来,才放在此处的。想起紫耀曾提及过的那背后之人,碧玺立即猜测,这些是有人故意放在此处混淆视听。   他的目的呢,为了证明照智元君爱慕自己?为了让照智元君盗取仙身的目的更加明显?何必如此大费周章,照智元君在司房外大闹一场,又有银朱和迹夜亲口指认,就算没有这些物证也可定罪了。   难不成,那夜里的人的确不是照智元君?这倒是说得通了,做这些都是为了嫁祸于他。照智元君入魔许是事实,但仔细想来,以他的修为,要和当年的魔主墨炼一般使出破元印,还是有些勉强的。   那么,银朱和迹夜看到的,不是照智元君。真正的那人修为甚高,银朱和迹夜两人看不出他真身,被他随意幻化的一个意象所骗,只当是照智元君。假若果真如此,倒是她错怪照智元君了。   静心想想,此事一直颇多蹊跷之处,当时却只顾着愤怒,未去深究。这一连串的事情绝非偶然,紫耀说得是,自乱了阵脚反倒落入他人设好的圈套。面上可以乱,心里却不能再乱,不然,步回暖玉之后,还会有更多的人会被无辜卷入。   “神君,那个结界就在这书架之后。”司房小仙见碧玺挡在书架之前低头沉吟,久不做声,倒像是在等他们继续汇报。只是,碧玺的仙身在结界之中,他们可不敢擅动,万一磕着碰着了,指不定这位碧霄神姑发多大的火。   碧玺点点头,客气地叫这小仙把书架挪开,态度和善到叫那小仙一阵心虚。   墙壁不过是幻象的掩饰,碧玺的修为一眼便能看到被立在墙内的“自己”。许久不见,曾经的“自己”竟变得十分陌生,毫无表情的脸冷冷地看着她,似是嘲讽她如今的不淡定。   “这个结界……”碧玺抬起手,轻轻碰了碰,似乎是个不难解的结界。她随即捏了个仙诀,一掌拍在外头的结界壁上,那结界立即就如溃堤般坍陷。   只是碧玺万万没有料到,自己的仙身,竟也跟着结界一同碎裂了。   这一回,没有紫耀未卜先知能够提前替她遮蔽双眼,亲眼便看着自己的身体在自己眼前四分五裂轰然间成了碎片,集堆着在地上一座小山,星星点点。   原来,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就足以让一个人永远消失,半点痕迹都留不下。上一刻还是“自己”,下一刻,便没有了。   原来,看着一个完整的人骤然变成碎片乃至细末,是这样的。或许因为那个人是“自己”的缘故,碧玺倒并没觉得有多大爱上,毕竟自己还在这里。只是这么看着,心里一角似乎也跟着碎落了,空出一块,却又说不出原本该是什么。   碧玺便这样静静地站着,静静地看着“自己”在面前一点点消散,静静地不说话。   四周的小仙已然吓坏了,一个个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惹了碧玺注意,成了撒气的炮灰。当紫耀迈着轻快的步子跨进来一声“碧儿”打破寂静时,那群小仙瞬时心惊胆颤不已,同时又似是看到了救命慈悲的菩萨,一下子围了上去,在碧玺转过头之前都躲到紫耀的身后。   “这是怎么了,玩捉迷藏?”紫耀扬起笑脸问道。   碧玺对身后的动静置若罔闻,立在墙壁面前,倒像是在面壁思过。紫耀正打算要继续开玩笑,一旁一个小仙忙悄声把方才的状况说给他听。   紫耀脸上的笑容自然挂不住了,想要叫碧玺又觉得会打扰到他,悄悄然移到碧玺身后,很自然地抬起手要抚肩安慰,却又下不去手。   倒是碧玺猛然转身,对上他吓了一跳,后退了一步,惊讶道:“你怎么在这?”   “我……我来看看照智元君的房间,嗯,不错不错。”紫耀移开视线装作看着其他地方,一眼就看到了碧玺的画像,目光闪了闪,又飘到别处。   碧玺微蹙了眉间:“鬼鬼祟祟,不知道你又想做什么。”   言罢丢下紫耀,冲着那一干小仙道:“你们几个,把这里的文书都装好搬回库房去,只取一本作证便可。”   小仙们忐忑不安地照办,碧玺拿了原先翻过的那封文书在手上,大步往门外去。   “你要去哪?”紫耀趁机收了碧玺那画像,然后追着跟上去。   碧玺没有回头,挥挥手上的文书:“人证物证俱全,自然是去审问照智元君。”   “你……真的没事?”   “我能有什么事?托你的福,我现在好得很。即使没了仙身,依旧可以如此逍遥。”碧玺抬头看看天,忽然纵身朝天一跃,连个行云都不踏竟自己飞了起来。   紫耀见她这副模样哪像是没事,忙不迭催动力量也跟着踏空而上。   碧玺在天上飞了好一会儿,一直到了九重天,这才缓缓落地,衣袍松散,发丝微乱,甚至还有些微喘,神情看不出悲喜。她看着面前的紫耀,忽然一笑:“我说的并不是反话,我是真的感激你。”   “我从来不知自己竟有那么讨厌自己凡人那身体。你知道么,刚才看着我自己的仙身消散,忽然觉得一阵轻松,仿佛摆脱了什么束缚。一直纠缠着的过去算是全部丢弃了,你与我的这一根神骨,让我得以重生。”   ****   日夜颠倒,完全没有时间概念了的某人。。。。   第七十一章 审问   紫耀被碧玺突然的转变唬得有些摸不着头脑。按说碧玺这性子,出了这样的事情,定是要怒上一怒,然后扯出一堆条条框框的天道大义,砸得那凶手罪无可赦,不上诛仙台死个千百遍不足惜。   简单一句话,得理不饶人,才是碧玺的做派嘛。   如今突然转性,难道说,仙身坏掉,连着碧玺的头脑也跟着坏掉了?刺激受太大,反应竟这么剧烈。   话说回来,碧玺好像在步回出事那时候就有点儿不一样了,不对,为了银朱的事跟他吵架的时候也不太对劲,再往前……   所以说,神族也好,仙人也罢,尤其是凡人,只要是女的,都是瞬息万变的,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玉帝和王母做了上万年夫妻,都没搞清楚她在想什么。想起方才去跟玉帝质问时玉帝惊诧无奈的表情,还真挺可怜。   相比起来,至少碧玺这些转变,他喜欢。紫耀安静了一会儿,随即笑道:“我发现你总能给我带来惊喜。”   “不敢当。”碧玺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看到紫耀的笑脸,有些羡慕。很想像他一样无论何时何地都能谈笑风生。但是自己这笑,不想笑的时候,连挤都挤不出来,只能端着脸。   不知何时开始,也就只有在紫耀面前,这脸色连端着都有些困难了。甩脸色,丢白眼,出言不逊都习以为常,而与其说是紫耀惹她生气,不如说是紫耀引她发泄,真正叫她有口难言气往肚里咽的,从来不是他。   何其有幸,有这样一个人在身边,碧玺不是不知恩。但紫耀图的是什么,他是曾经神界的战将,无往不利;又是天界尊贵的上神,地位超然,就算逗弄仙人是他的爱好,但对自己如此,吃力不讨好,何苦何必。   碧玺做凡人的时候便知道自己天生异相,故而向往的是普通平庸,做事力求尽善尽美,人却从不冒尖出挑,自甘平凡。怎么都想不到原因,为什么紫耀选的会是自己。   倒宁可紫耀有所目的,因为没有所求,便不知什么时候便厌倦了,便离开了。而明知这些,自己却还是不受控制地习惯紫耀依赖紫耀,这就让碧玺惆怅又恐慌了。   说白了,碧玺对自己十分没有信心,她讲理讲义,循法循道,单就怕这人心善变。   碧玺心思绕了几圈,只把自己越缠越紧,解开了个束缚,又跳进了自己画的另外一个圈套里。猛然反省,现在这个时刻,哪里是考虑这些的时候。   “你到照智元君府上,想必也是听说了照智元君的事情吧?”   紫耀其实也在那迟疑着。得知是王母动的那些手脚,又有玉帝说情,暂时不得声张,要不要把真相告诉碧玺是个考验人的问题。听碧玺提起照智元君,紫耀提了警觉小心应道:“是有所耳闻。”   “我总觉得,照智元君这事,许是被人陷害。”碧玺把自己的几点猜测告诉紫耀,末了,添上一句,“亏的你当时提醒,照智元君的确不可动杀,就算入了魔,也只是个小人物,背后定还有个大人物在。那些个文书虽然没用,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悄无声息地随意取用不被人察觉,我觉得应是个仙阶颇高的仙人。”   紫耀面皮颤了颤,怎么碧玺总在他不希望的时候聪明了呢?虽说惊喜是好的,但是这会儿,却是惊吓了吧。   “你猜的也有理。”无奈打太极终归不是紫耀的个性,应了句,忙转移话题提醒道,“你不是要去审问照智元君么,从他那里探探口风,说不定会有所收获。”   碧玺点点头,自语着道:“我想也问清楚,为何总是我。”   紫耀脸色变了变,憋在心里不能说的感觉,就似猫爪不断挠心,着实难受。   只是这挣扎的脸色,看在碧玺眼中,却是另外一番光景。她心里的疑问恍然有了答案,或许紫耀接近的原因和这发生在自己身上一连串的事情是同一个。   “怎么,舍不得我,不想去审问照智元君了?”紫耀邪邪笑道,开个玩笑,最好碧玺甩袖离去。   碧玺倒是如他所愿地走了,只是末了的眼神叫紫耀看了心寒。他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说;她什么都不说,却未必什么都不知道。   或许,还是明说了比较好?   一阵犹豫,碧玺已经迈入了司房,无论怀着怎样的心思,那个背影留给紫耀的,又是一番陌生的感觉。   错过的人可以找回来,错过的事可以再做,只是错过的时光倒不回去,留下的痕迹,也抹不干净。   只是当时,紫耀还不知错过了什么,单单看着碧玺越走越远,忽然觉得一阵疲惫,困倦地想马上找地方睡觉,但正是这个时候,他不能离开。他的劫,天界的劫,不是一觉醒来就能解决的。   哎,紫耀叹口气,靠在司房门前的柱子上,仰头望望天,自嘲一笑。谁叫这天,是他撑起来的呢?   敛了心神,灵台清净,慢慢的,司房之内的声音一点点出来,碧玺的声音也一句比一句清晰。   “照智元君,你可知你犯了何罪?”   “不知?桃花宴那晚的夜里,你到底在何处,可有人能证明。”   “你可要想清楚,这是你最后的机会。自你房中搜出了这些,我料想你也不知情,不过告诉你有人想置你于死地。你若不说,便是白白送死,你若能将那人告诉我,我或可帮你作证,减轻你的处置。”   也不知碧玺打哪儿学来这套威逼利诱法,无奈照智元君的回答永远都是语无伦次的混沌。只是重复着不是自己不是自己,其他的半个字都说不清。   紫耀不是没见过这样的人,魔族的禁术,可以控制人心。若是被控制久了,那人自己的意识就会越来越薄弱,甚至忘记自己是谁。看来照智元君意志还算坚定,坚持否认,但也已经忘了大半了。   其实根本不用审,照智元君定是被冤枉的没错。可紫耀就是不能说背后主使就是王母。神族是这六界至高无上的存在,若是爆出这样的事情,别人一旦有了怀疑有了不信,这六界的平衡就会被打破。   所以照智元君啊,虽然不知为何选了你,但你真的已经无路可选,只能乞求碧玺慈悲了。   紫耀决定封闭五官,既然看不下去,那就闭上眼睛吧。慢慢开始能够理解玉帝,当年为何眼睁睁看着蜀江天君元神消散而不施救,因为不能,不可,千分万分的理由没有头顶一片天大。   等到紫耀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天依旧是碧蓝的,夹杂远近高低流云朵朵,一如数万年来的宁静祥和,只是身边似乎多了个人。   侧过头,碧玺半靠着柱子半靠着紫耀,坐在地上,竟睡着了。   紫耀瞥见远处探头探脑的小仙,手一挥在空中划出几个字:“她怎么了?”   小仙没紫耀这样的本事,忙不迭幻出纸笔写道:“神君说给照智元君最后半个时辰考虑,若再不开口就按罪论处。如今半个时辰已到,可神君她……”   看碧玺睡得毫无知觉却还皱着眉头,想必已是累得不行,紫耀心疼起来,立即写道:“你们司房是没人了么,这点小事也要碧霄神君亲自出马?找你们的长老或者其他上仙把此事给解决了。若有意见的,让他找玉帝去!”   紫耀霸气十足,抱起碧玺便踏云而去。除了斩妖除魔的宝剑,手上还第一次感受这样的重量,小心翼翼,视若珍宝。   ***   有种病,叫习惯性拖延……十二点什么的,浮云啊浮云。   我觉得这文太不女频了,于是我想女频下言情下,于是……一章废话??   大概下一章就是情节堆积吓死人了。   第七十二章 再次下界   许久没有睡得这般踏实了,碧玺缓缓睁开眼睛,望着头顶熟悉的如意云帐,颇有一梦经年的惘然,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记起之前的事情。   对了,照智元君那还没审问完呢。想起这茬,碧玺瞬间清醒过来。   刚刚还是在司房的,这会儿就到了自己房内,躺在床上,伸手还能触到温暖的云被。不肖说,一定是紫耀所为。   当时一出司房,便看到紫耀倚在柱子上悠闲晒星光。碧玺原本只是想过去小憩一番,大概受了紫耀闲散气息感染,坐下竟不想再站起,双眼一闭,小憩就成了深眠。   还是该感谢紫耀让自己睡了个好觉,不过这会儿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了,给照智元君的半个时辰考虑时间估计早就过了,也不知司房那里可还安生。碧玺忙从床上坐起,云被顺着她的动作掀开一半,碧玺这才发现身侧还有团白色的东西。   “阿嚏!”那团白色的东西忽然蠕动起来,往下头有云被的地方挪过去,又缩成一个团,静静裹在云被里。   若不是那一头银紫色的长发因他的动作铺满整个床铺,碧玺还真想不到,堂堂紫耀神君,睡觉时竟是这般模样:枕头抱在怀里,整个人缩成个团儿,无声无息地蜷在云被里,面色安宁祥和。   这般如同婴儿般睡姿,看得碧玺骤然母性大发,原来当日紫耀变作的红狼就是他真性情。碧玺脑中忽然浮现紫耀这副样子缩在莲花池里沉睡的样子,再对比上平日不可一世的模样,难怪,紫耀从来都是挑无人的地方睡觉,生怕被人看了去。   不过一床云被两个人睡,总显得有些不够。碧玺下意识把自己这边的云被也替紫耀裹上,还替他掖了掖被角。紫耀似是有所察觉,侧过头蹭了蹭,脸颊划过碧玺的手背,如玉般的触感,温热而细腻,却让碧玺受了惊吓般猛的收回手。   拍拍自己的额头,怎么了,自己这是在做什么?醒来发现身边多了个人,怎么能这样理所当然呢?看看,自己的房间,自己的灵玉床,自己的云被,却被别人占着,这叫什么事。   碧玺伸脚踢了踢紫耀,紫耀没有半点反应,似是睡得正香。   大概,紫耀也很累了吧。休息之后精神奕奕的碧玺善意地想,自己不也是靠了那柱子上就不自主地睡熟了么。最近事情接二连三,就是有三头六臂都不嫌多。紫耀身为上神,要顾的事情自然比她多。他方才还说要去查看神魔之井,也不知那里境况如何,想着也是件令人头疼的事。   如此一想,碧玺也就释然了。同塌而眠也不算什么,她往日在司房一忙便忘了时间,靠在案上小憩,不知同多少人同眠过。   正蹑手蹑脚准备下床,碧玺目光一亮,忽然看见床边架子上挂着件袍子,看颜色样式绝不是自己的。忽然想到,刚刚看到的紫耀一身白色,只是他的衬袍罢了。   也就是说,紫耀带了她回来,并非是累得倒头就睡,还有空余脱了外套挂好再钻进她的云被里。这样一来,性质就大不一样了。   这等行径,放在凡间叫下、流、猥、亵,那是采花贼是色狼是流氓的所为。就算紫耀是神族是上神,也不可能不知这男女之别,礼仪亲疏。   碧玺肝火一下子窜了上去,从紫耀自说自话地出现在自己身边,尤其是自己受了他的神骨成了神族之后,越发地显现出势在必得的样子,一切都理所当然,仿佛就吃定了他。虽然碧玺也承认习惯有紫耀无论何时都在身后,但并不代表习惯睡觉身边都躺着个紫耀。   毫不迟疑地抬腿狠狠一踢,把紫耀连人带被踹下了床,在地上滚了两圈,撞到架子上才停下。碧玺跳下床,自己身上衣物倒是完好无缺,稍稍平息了些。再看那紫耀,虽说在地上,依旧裹紧了云被,找了个舒适的地方睡着,一点不受碧玺影响。   真是叫人哭笑不得,紫耀睡成这样,碧玺就是想叫醒他怒斥一顿都不忍心。忽而想起,传说中的紫耀上神,一觉都能睡个上百年,难不成他就打算这样在她房里过个百年?   这倒让碧玺着实慌了一把,定定神又想,这显然是不可能的。魔族的事情尚未解决,紫耀顾自睡大觉,实在说不过去。   罢罢罢,且不管他了,时候到了自然会醒,反正该凑的热闹紫耀从来没缺过。碧玺对着镜子整整衣衫,眼下还是先回司房将照智元君的事情处理了才是。   出门不久便见到冷玉,碧玺见她往自己卧房去,怕她看到紫耀,忙道:“我的屋子你暂且别叫人进去收拾。”   冷玉点点头,善解人意地问:“紫耀上神还在休息么?小仙会注意叫人别去打扰。”   碧玺表情僵硬半天,看着冷玉那淡定的神情寻常的语气,都不知道是该疑问还是该解释。难道说,是自己太在意太反常了,这些,原本该是很平常的事情吗?   一面思考着这个问题,一面迈出了碧天府。仍有些神游,碧玺愣愣的没来得及唤来行云,天上忽然掉下个仙人来,直砸向碧玺。   门口的银朱眼疾手快,飞速将碧玺拉回来护在身后。   眼见那小仙带着行云一同坠落下来,在空中慌忙地念诀施力,终于堪堪在接近碧玺的时候停了下来,缓缓落地,仍坐在行云上不住擦汗。   碧玺收回神游化外的思绪,往顶上一看,只见长长一道银光如天河般横在天上,差不多应是七重天的位置。   “见过碧霄神君。”掉下来的小仙忙跟碧玺见礼,见她看着天上的银光,想起自己就是为这事焦头烂额,撞上那一队天兵才失了重心从七重天一直掉到三重天,颇带抱怨地与碧玺道:“那是广目将军所带的一万天兵,正要往下界去。”   “听说,南极之地已经被收复了,只是人间又出了问题,妖魔惑君主,把人间的修道之人杀了个精光,广目将军大概是为这事去的吧。”   碧玺听了只觉心头一堵,人间,可还是宁王所主,是他下令屠杀修道之人?他身侧的国师孔离呢,也被杀了?人间到底出了什么事,区区几十年,宁王到底变成了怎样的人,受了怎样的妖魔蛊惑?   正想着,手心一热,低头便看到一张纸条慢慢显现,还是打人间而来,与桃花宴上的一模一样。   宁王,还是孔离,抑或是如英如兰姐妹?偏偏在这种时候求助,虽然上一次被骗,自觉恩怨两相清,暗自发誓再不去理会。但而今这境况,似乎更是不能不管。   叹了口气,碧玺转头看着银朱,道:“银朱,你去司房传令,就道照智元君一事暂且先搁着,不许任何人见他,处置等我回来再做决断,没有我的同意,谁都不能动他。”   银朱目光闪闪,垂首领命而去。   碧玺怕来不及,没有去向玉帝求下界令,而是飞身到了七重天,跟在那一队天兵之后,悄然隐了身形。自我安慰着,毕竟是神君,仙规一类,偶尔破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   反正每次都过十二点,我决定了,以后还是隔天发好了,也算是种存稿><   话说回来,还是拖了……哎,爆发什么的,太难了=。=   许愿,不能拖不能拖不能拖……   第七十三章 天兵虾将   天界除了几位武君将军算得上上仙,多数的天兵实则都是从凡间直接化上来的。凡间的铁血元帅、常胜军神,军功了得,如果有幸还做过几件好事积了善德,死后就有希望能够上得天庭,做个小小天兵。   当然大多数的天兵是没有仙衔的,不过是个碌碌无名的小将,在天界的地位还不如仙府里的小仙娥小仙童,更有许多仙人觉得他们未曾修炼直接升天,凡身已逝不过是鬼魂罢了,向来看不起他们。   做人时一呼百应,升到天界却只能做个小喽啰,内心的反差自然极大。毕竟像碧玺这般做过凡人,还在军营待过、对武将比较尊敬的仙人并不多数,受了多年窝囊气的天兵,如今忽然有了用武之地,不免要牢骚几句,说话声音也就大了起来。   几个新兵凑在一起,一面行军,一面在队尾亢奋地议论着:“听说是要去凡间?算起来我也有几百年没回去了,不知道现在都什么朝代。”   他身侧的人倒是极为冷静,语气还颇有些大材小用的无奈:“不管什么朝代也都与你无关了。咱们今次下界,是去除妖的。”   “不是说作乱的妖孽都已经被抓了,南极之地也已经收回,不过逃了几个小妖而已,用得着这么兴师动众吗?”   “多闻将军不过带了几百人,就将那带头作乱的妖孽一网打尽,怎么到人间除个把妖孽,要广目将军亲自带这么多人去?”一个原本沉默听着的新兵也不禁疑问道。   都是常年在军中的人,对于这些极为敏感。多闻将军和广目将军之间,难免会有比较。怎么看,都是那妖族作乱之事看起来大些,竟连南极长生帝君都不能抵挡。   至于人间妖孽作乱,自古就有,并不稀奇。要这些好不容易才有机会施展手脚、雄心勃勃的新兵去做与驱鬼捉妖的道士相同的事,自然有怨言。   听到这里,就连碧玺都起了好奇之心。毕竟她是知道的,广目将军的实力,是天界几位将军之中最强的,毫无疑问在多闻将军之上。却不知玉帝如此安排,是何用意?毕竟对于天界来说,在人间所显示的神迹越少越好。   议论越来越激烈,人数也在增加。前头一个老兵沉默半天,终于忍不住开口:“你们知道什么,别在这瞎说。”   另一个老兵整整自己的衣领,高深莫测地说:“咱们这次去,是去收拾多闻将军留下的烂摊子。”   “此话怎讲?”碧玺忍不住出言问了,不过众人都是一片迷惑,也未深究何处传来的声音,只顾着附和问道。   最先开口那老兵倒是往碧玺这边望了眼,也不知是否察觉到她的仙踪,不过态度和善了些,耐心道:“你们想,长生帝君受命看管南极之地,管理妖族几千年,什么时候出过这么大的乱子?这会儿忽然间一下就叫几个小妖给乱了,整个帝君府都不敌,这其中奥妙,不是你们想得到的。”   说着张望了番,压低声音道,“这事我也是听说,据说当年神魔大战之后,为了将魔族封印在神魔之井,神族造了四面镜子:如是镜、缘来镜、洞尘镜和悉清镜,分别由东神霄殿玉帝、西瑶池王母、南极长生帝君和北极凝阳神君执掌。长生帝君就是靠了这洞尘镜洞悉妖族一切动向,如此才能防范于未然,叫南极长治久安。只是最近,有说法道那洞尘镜如今落入了妖族的手里。”   碧玺神色微变,长生帝君的洞尘镜明明是被玉帝遣人来借走的。就算是采景说谎,使用闪回符咒之后,碧玺也是亲眼所见长生帝君将洞尘镜交出去,什么时候竟落入了妖族的手中。   疑惑着,只听那老兵继续道:“妖族若是有这洞尘镜,怎么会不知天界派人下界来平复?留在南极的那群小妖,不过是些底下的小妖,不少还是原本就安顺听话归顺天庭的妖精。真正作乱的那拨妖孽,还在哪藏着呢。南极之地本就荒芜,一毛不拔,依我看他们八成到了人间,在人间兴风作浪。”   他身边的同伴见他透露这么多,也心痒地补上一句:“还有传闻,那神魔之井的封印,便是靠了那四面镜子镇守。南极一方失了洞尘镜,极有可能让封印不稳。神魔之井要是出了问题,届时魔物倾巢而出,到时候可……”   “你别吓他们。”方才的老兵拍着同伴的肩膀,对着一群目瞪口呆、对于过量信息有些消化不良的小兵道,“总之呢,你们此次下界,远不像你们所想那般简单,千万不可轻敌。须知很多妖精都能幻化,尤其喜欢幻化成人,你们的修为不一定能识别,到时候一定多加个心眼。”   新兵们被唬得一愣一愣的,隔了好一会儿,才又开始热切地讨论起听说的这些天庭辛密。   只有碧玺紧锁眉头。如果这些都是真的,为何天庭众仙一无所知?玉帝呢,他可知道?这其中,到底是谁在作乱,谁在混淆,谁在隐瞒?   隐隐的,碧玺忽然冒出个念头,就是连玉帝都不可相信。然后自己又慌忙推翻这个想法,玉帝若不能信,天界还能信谁?   入了下界之后,传令官一路从队前飞到队后传令广目将军指令,叫他们按照编制分成四队待命。   碧玺忙离了队伍,隐在云间,却在那队伍散开之时看到广目将军身边还跟着个迹夜。他穿了身不甚合体的黑色盔甲,紧张而兴奋地凑在队伍里。   瞬时心中一紧,碧玺却未料到,迹夜竟会跟着广目将军一同出行。方才没听到这些天兵的话也便算了,这听到了心里,叫她如何还能放心?   毕竟这迹夜交给广目将军还没多少辰光,能学到多少本事?冒然跟来做这样的危险的事,就算是广目将军时时刻刻牢牢盯着,碧玺也怕有个万一。她早已把迹夜当做了自己孩子,关心程度恐怕有过之而无不及。   然而这时候却不是碧玺可迟疑的时候。那天兵训练有素,顷刻分成了四队,只听传令官又传道:“将军有令:天字组跟着将军,前往京城寻觅妖孽;地字组跟人中上将前往地府帮助平息冤魂闹事;其余两组散乱到人间各处搜索藏匿的妖孽,一切听天空上将指挥。”   传令官来回跑着不断地重复着,碧玺不听见也难。想到宁王,手中的纸条还微热,她又摇摆起来。   若是广目将军去到京城,肯定先去寻人间帝王。如今看来,他的杀戮之罪肯定躲不了。但或许其中有什么冤情呢?撇开私情,碧玺一直相信,宁王应该是个好君王的。   务必要赶在广目将军到达之前,先去找宁王问清楚事实。碧玺看着迹夜寸步不离地跟在广目将军身后,一时半会儿应该出不了什么事,终于横了心,直往皇宫而去。   这一次,倒不用她多费心寻找,比任何时候都要肃静的皇宫只有一个地方人气鼎盛。殿外,官员们排成队,不时有人进进出出;殿内宫女太监来来往往,忙碌得很,这便是那帝王的寝宫。   碧玺一踏入门口,便是药味充鼻而来。屋里乌烟瘴气,甚是拥挤,碧玺皱着眉头,还未显出仙形,便听一个苍老的声音缓慢而微颤道:“你终于还是来了……”   ***   我杯具地发现,之所以码字越来越慢,是因为改文的时间越来越长……哎……   上海下雪了下雪了下雪了,外面银装素裹好好看,就是……天冷了!!太冷了!!   第七十四章 帝王驾崩   “你终于还是来了。”   碧玺愣了愣,目光所及并未看到孔离,这语气,也委实不像他会说的。眼光在角落几个胡子花白的太医头顶飘过,移步到了那几个满脸褶皱的老太监面前,却都对她视若无睹。   许是听错了吧,自己尚未现身,凡夫俗子的肉眼怎么可能看到她的仙尊。又或许,这句话是对别人说的。   碧玺这样想着,扫了眼挤满人的外殿,半浮在空中慢慢挪到内寝宫。龙床之上的人应是宁王无疑,只是如今的样子,真叫她不敢相认——雪白而半秃的头发,蜡黄长满老年斑的皮肤,精瘦的脸上满是皱纹,也只有一双眼睛从半垂的眼皮中还能透出点当年的风采。   这双眼睛一直看着碧玺从门外缓缓走近,颤颤张开嘴,却只能发出气管里咕咕的声音。只有碧玺听得到,他似是笑了,满意地安然地又道;“你果然一点都没变,和当年的你一模一样。”   看看四周,愁容满面的太医,忙碌慌张的宫女,还有宁王这奇特的状态,碧玺猛的生出个不好的预感来。凡人肉体自然见不到她,但离体之魂魄却是可以的。莫非……   眼角瞥见床边正垂首立着孔离,白发束冠,广袖长衫,神情虽略显肃穆了点,但目光炯炯,面色红润,端的是仙风道骨,一代宗师的架势。不必说,这一次自然又是他施的术唤来的自己。   “你如今又想如何?”碧玺踱到孔离面前,。浮在半空居高临下问他。这样的宁王,她不忍面对,只好质问孔离。她已然大发慈悲救过宁王一次,而今天命已尽,难道要叫她篡天改命?   孔离轻轻叹口气,微微朝碧玺行了礼,垂首继续在龙床边守着。   “上仙不要误会,是朕求他设法请你来的。朕,不敢再奢求上仙赐福,只想再见上仙一面。”宁王从初见碧玺的恍惚中醒悟过来,眼前这人可并非是自己那梦中仙子,而是实实在在的九重天外上仙,不可怠慢。   碧玺很想冷笑一声,凡人痴心妄想,如此荒唐。想见天上神仙便设法叫来,是否太不将神仙放在眼里了。而可恶的是自己,竟还是习惯被这宁王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心里愤愤的,然而看到他苍老憔悴风中残烛的模样,碧玺又不可发作看起来,这宁王没有多少时间可以由她来发火了。   几乎只是一眨眼的时间,黑白无常自地下缓缓现身。上来便见到碧玺,两人十分惊讶,忙反应过来朝她见礼:“黑白无常拜见神君。南晏赵铮阳寿已尽,我二人奉命前来带走此人魂魄。敢问神君尊驾至此,呃有何贵干?”   碧玺方才下意识地挡在了黑白无常和宁王之间,听了此话才反应过来,挪开一步,轻咳一声道:“听说人界异动,我只是顺道下界来看看。你们且忙你们的公务,不用顾忌我。”   黑白无常谢过碧玺,一前一后将宁王围上。白无常掏出生死簿道:“南晏赵铮,高寿八十八岁因病亡故,可有差错?”   宁王摇摇头,看着碧玺的方向似是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沉默。   “现带你魂魄回地府受判官审判,一生是非公,自有判官来评,你若还有何不平,也只管向判官说。”白无常合上生死薄放回怀中,朝黑无常点点头。   黑无常用玄铁制的粗链子套在宁王颈后,用力一拉,就将他魂魄拉离肉身。不知是因为碧玺在一旁观看,还是因为宁王这一代帝王的名声在外,黑白无常此次办公格外认真细致,动作也较为轻柔,因为用时略长了点,叫一旁的孔离不禁侧目。   离了那病骨支离的身子,宁王顿觉一身轻松,似是又回到了当年,就连挂着的沉重的铁链都不觉得有什么重量。他跟着黑白无常缓步走开来,很快就适应了魂魄的形态。见黑白无常似要将他直接带入地下,忽然一个转身,朝碧玺躬身作揖:“尚未请教上仙名讳?”   碧玺愣了愣,随即答道:“碧玺,碧天的碧,玉玺的玺。”   很久很久以前,她新婚的丈夫掀开头盖,问她的第一句话,也是名字。她红着脸低下头,诺诺地把这名字告诉他。   “碧儿,我以后便唤你碧儿吧。”   ……   “碧玺”看宁王默念着这个名字,碧玺忽然有了期待,很想听他再叫一声“碧儿”。然而宁王口中的“碧玺”,终究和当年封清明那一声虚情假意的“碧儿”完全不同。   记忆被小小扯开一道口,碧玺不自觉陷入,却没能太过深入。顷刻之后,太医宣布帝王驾崩,上至文武百官,下至宫女太监,全部俯身跪拜,铺天盖地的恸哭声在殿内殿外交错回响,震耳欲聋。   回想起不久之前,碧玺同样也经历了上一任皇帝的驾崩,却是截然相反的场景。看来,似乎宁王真的是个千古明君,是个好皇帝,就如同千年之前的封清明。   忽然想起自己来此的目的,碧玺定定神,目光清明了些。其实看这些宫里人的反应便知,宁王绝不会是个嗜杀之人。   转头便能看到跪拜在最前头的国师孔离第一个站了起来,然后主持大局,指挥之后的事情。他便是个修道之人,如今看他处在这样的地位,又怎么会眼睁睁看着修道之人被杀。   下界所报肆意杀害修道之人一事,倒是极有可能是那妖孽幻化成人,假传圣令,骗过了地仙。   这些,广目将军一查便清楚了,算是她多费心了。碧玺脑中还想着宁王方才离开时的眼神,封清明三个字,终究挥之不去。   当年封清明驾崩的时候,她大概还在道观里潜心修道不管世事。就算他曾经念起,也远没到他想见就能不远千里打从九重天上下界来的地步。   忽然觉得似乎有些不对。按紫耀的说法,封清明没有转世,在地府待了没多久就叫天庭的人召了去。那个时候,自己顶多算个小有所成、有些仙气的道姑,还是个凡人尚未飞升,怎么天庭如此远见,便能知道她今后会有如此机缘,事先将封清明的魂魄带走?   假如不是为了她,那封清明与天庭之间有何关系,天庭要他的魂魄,难不成真的是为了去喂了仙兽?   倘若真是为了她,那么大概,其中的原因便是自己所不知道的某一特殊,那叫紫耀叫魔族甚至叫玉帝都注意着自己的原因是一样的。   既然已经违了仙规私自下界了,碧玺决定放肆一把,追到地府看看,弄清楚这封清明一事。   ******   我这种杯具就永远赶不上正点。。。就算时间留多了,导致的结果就是码字时间又长了,哎……   第七十五章 跟我走   像碧玺这样恪守仙规、天天忙于公务的上仙,自然不像紫耀那样天上地下都十分熟悉。她方才放过了黑白无常任他们遁地,转眼想找,却已经不知所踪。   碧玺又暂且不想惊动阎王,只好寻到奈何桥等在桥边,待有其他黑白无常领人魂魄过来了,再悄悄跟去判官之处。   地府的判官自然也不止一个,长长一排直通向黑暗尽头,都是审判魂魄的公堂。碧玺一间间走过,不时听到有人大声喊冤,尤其多的便是身着道袍的修道之人的魂魄,只是经过也能感受到怨气冲天。   更何况,这修道之人,还不同于普通凡人那般全然无知。掐指排卦那么一算,便知自己天命如何寿命如何,愈发地生出不平来,敢直面判官要个公道。   难怪广目将军还特地拨了千把人来地府帮忙,就碧玺所见,也有不少道行不浅的老道士,差点儿就能飞升成仙了,却无辜被杀,在地府大发仙威。   摇摇头,碧玺心想,这样的个性,浮躁不说,还敢与天争,就是真的上了天,大约也永远只能做个散仙。   唯一安静的一个公堂,碧玺一眼便见到了宁王。刚审判完,也不知宁王听到了什么,垂首轻叹了一声,很快抬起头,冲判官礼貌一笑,昂首走出公堂。身后两个凶神恶煞的牛头马面愣了愣,也急忙追了出来。   碧玺正好立在不远处,便听宁王淡然问道:“这去十八层地狱可有什么讲究,现在便可去了?”   牛头马面大约每见过这般积极下地狱的人,缓了缓才道:“讲究倒是没有,你只管跟着我们走,一层层地狱往下,十八般酷刑都有你尝的份。”   “十八层地狱?”碧玺忍不住出声问道,“他犯了什么的罪,造了什么恶,竟要下十八层地狱?”   牛头马面不过是地府的小喽啰,从来没出过地府,自然也不似勾魂的黑白无常有见识,见到碧玺的仙尊还当是哪来的孤魂野鬼,口气极为随便:“没看到地府这里到处都是冤魂么,都是他造的孽。此人身上背负了成千上万条人命,他不下地狱谁下?”   碧玺惊讶地又问了一遍宁王:“判官真要判你入地狱?”   战场上,宁王杀的人自然不在少数,但这并不能算罪孽,一般来说,战死的人命会分到战胜一方的所有人身上来背负,很容易便能抵过去。多少将军元帅死后都成了天兵,从来没有下地狱一说。   宁王方一见到碧玺着实惊讶,从来冷静自持的他呆呆点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强抑着内心的激动,朝碧玺略一拱手:“见过上仙。”   倒是碧玺显得极为不淡定,摆摆手道:“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你跟我来。”   说着领着宁王又进了公堂,对上吹胡子瞪眼睛的判官,不过稍稍释放了点神君的威严,那判官立即迎上前来笑道:“不知仙尊到来,实在是有失远迎,失礼失礼。”   碧玺懒得客套,指着宁王道:“是你判他下地狱受十八般酷刑?”   判官忙翻了案前那本生平志,小心翼翼点头道:“是。南晏皇帝赵铮,虽功于社稷造福一方百姓,然听信谗言下令诛杀全国上下所有修道之人,共计人命一万三千八百七十四条,又烧毁道观千余座,伤及无辜人命两百余条,实乃罪大恶极,遂判打入十八层地狱受万年酷刑。”   “那不是妖魔作乱?”碧玺反问一句,底气不足,又转头问了宁王,“那不是你下的令吧?”   谁料宁王感激地看着碧玺,却点头道:“多谢上仙关心,此番恩情赵铮铭记于心,但这些杀人害命之事,的确是我做的。”   “你……为什么?”碧玺瞬时无力,看着宁王这番不悔不怨心平气和的样子,倒是她多管闲事多操心了。   “自从孔离做了国师,南晏修道之人大幅增加。然而许多人修道却不似孔离一般希望斩妖除魔为社稷效力,只想着飞升成仙。这些人不思生产不行婚嫁之事,长久之后,必定损及南晏国本。孔离与我提及此事,也是痛心疾首,为南晏之未来担忧。我想我已是风烛残年,得上仙福佑多享过几年寿命,也无惧折寿损德,故而为我南晏后人,为这子孙后代着想,甘愿入这十八层地狱。”   “荒谬!”碧玺冷冷打断宁王大无畏的牺牲感慨,“修道之人的事情,你懂什么?这些话,是你自己所想,还是那孔离与你说的?”   “孔离略有提及,都是我自己决断。”见碧玺脸色,宁王又道,“不能怪他,后果如何,他已与我说得清楚明白,是我执意如此。”   碧玺摇摇头,冷笑道:“难怪他非要在你临死之前把我召来。他算计的不止是你,还有我。倒是算准了你会如此执意孤行,算准了我会不忍来寻。倒是我一直小看他了。”   说罢看着宁王,似笑非笑着不知是否该生气:“我以前倒未发现,你这么容易被说服被利用。”   事到如今,宁王多半也懂了自己被算计,无奈苦笑一声,意有所指道:“我也是后来才知道,若要守护重要的人,是不可冒险的。任何一次不确定,都有可能失去她。”   “为了南晏千秋基业,为了子孙后代,我甘愿。”   碧玺活的时间虽长,但一没尝过年老无力的滋味,二没有过子女后人的牵绊,对于宁王的做法很是不能理解。她只能站在神仙的立场,气愤又无奈道:“你们这些凡人,真是把天想得太慈悲,把诸神仙想得太宽容。你这一令,不止叫你自己受苦,你的子孙后人,也躲不了牵连。你看看这地府的怨气,每一个赵家子孙死后都不得超生,要去地狱受刑平息这怨气,南晏的国运也会受到影响,一夜灭国也不是不可能。你真是……”   一时激愤多说了几句,然后才反应过来似乎自己也说了对上天不敬之言。碧玺戛然而止,顿了顿,作势镇定地对判官道:“我看这其中深有内情,这个审判,暂且先放着。最近妖魔作乱,天界正缺天兵,我看这赵铮生前战功赫赫,倒是挺适合做天兵。你去跟阎王爷禀报一声,就说是九重天的碧霄神君带走了他,有什么事情,只管来天上找我。”   听到“神君”二字,判官的眼睛已经直了,不管碧玺说什么只管一个劲地点头说好。   身份压人之事,偶尔为之,的确方便得很。碧玺顺手抽过宁王那本生平志消去证据,带着宁王便往外走。   “上仙,这是要去哪?”   宁王对天界之事一窍不通,完全不明为何方才还是罪大恶极要入十八层地狱的罪人,转眼便可当天兵,算是天界的一个神仙?那么今后,他便能长久地待在天庭,偶尔还能见上一面碧玺?   “去找孔离对质。”碧玺没好气地看他一眼。为了这宁王,自己算是把平常的原则全部打破,实在令人郁闷,“总是要有个人去下地狱平息怨气的,你若不去,就找孔离去。我也想看看,他到底在想什么。”   第七十六章 断线   碧玺再到皇宫的时候,只觉一阵死寂。并非是国丧那漫天遍地晃眼素缟带来的寂静,而是与世隔绝的沉默。微不可见的结界,一整个皇宫都被围了起来。待碧玺走近了,看到附近是两个天兵在巡逻,这才松了口气。还好不是妖魔作祟。   话说回来,广目将军倒是好大手笔,幸而宁王已经被她带走了。碧玺小小窃喜一番,面上并未显露,只是作势无意地对宁王道:“这是天界的结界,你现在不过一介鬼魂,人不得内,暂且在外等我吧。”   宁王自然只能全听碧玺做主,虽然心中尚有千分万分不解,但潜意识里还是不愿在碧玺跟前示弱,故而先点了头,叫碧玺安心。   “这回天庭派的是广目将军下界,他做事向来细致,你可千万仔细别让这附近的天兵发觉你这游魂。”碧玺寻了处角落,阴暗无人,随手划地施个小法咒,叫普通妖魔鬼怪靠近不了,便放心自己先往皇宫去了。   待碧玺身影消失,宁王淡定地左右看看,虽心中一片茫然,却还是一派气定神闲的样子。   “果真是帝王气度,只去天庭做个天兵,可惜了。”身边忽然有人道。   宁王之前未听得半分动静,猛的转身,便见一个黑衣少年缓缓走来,对上他的眼睛,脸上泛起笑意,右侧脸上小小的酒窝显得几分天真。   “不认得我?”看到宁王似是惊讶动容,迹夜笑得更甜了些,“也是,我们还没正式见过面。我叫迹夜,你可以和碧玺一样叫我小夜。”   “那天……是你?”宁王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相似的人影来,但感觉却又差了很多。   迹夜摇摇头,有些厌恶地说:“那该是紫耀,那个一直缠着碧玺的人,仗着自己的上神身份,老是对碧玺乱来。”   说话时迹夜已经站在了碧玺所划结界边上,似乎是感觉到了迹夜身上非同寻常的气焰,宁王不自觉往后退了步。   “怎么,怕我?”迹夜在结界外头踱来踱去,就是没有步入碧玺划下的范围,“你该怕的不是我,而是里头那些天兵。我可是特意来带你去个更加安全的地方。”   宁王默不作声,只是脚下又往身后移了移,眼睛朝迹夜身后飘了飘,似是在期待碧玺的到来。   “那个地方,她也会去的,她一定会喜欢的。”迹夜淡淡道,笑意渐渐浅淡了起来,对宁王的磨蹭有些不耐烦。   可宁王毕竟不是天庭的神仙,几千年都对着同样的人,同样的表情。各种各样的人,怀着不同的心思,戴着不同的面具,说着不同的话,宁王见得多了。碧玺与他约定于此,他信她,更不愿因为他信错失了机会。   “即是如此,我便在此等候上仙,再一起去你所说的地方便是。”   “你以为你还是帝王,一令出天下从?”宁王不吃软,迹夜立刻就寒了脸,看看地上碧玺所划的线,冷冷道,“赵铮,不要以为我不敢破这结界,我不过是不喜欢麻烦。最好呢,你乖乖跟我走,也省得碧玺一番怀疑。不然,她若是追究起来,我也只能……”   宁王转过头,不再看着迹夜,对于他的话充耳不闻,似乎打算结束这令人不悦的对话。   迹夜看出他的动摇,缓缓绕了过去:“你大概不知道,碧玺把你从地府带走,冒了多大的干系。这天庭规矩严苛,出了丁点错都有可能上诛仙台灰飞烟灭。”   “而我要带你去的地方,是绝对的自由随心,不会有规矩约束,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事情。就算是你这样的半人不鬼的,也可以迎娶碧玺那样的神仙。”   宁王垂头叹了口气,迟疑着,最终还是摇摇头:“我虽然不愿给她增添负担,但若我就此跟你走,她去寻我,反给她惹麻烦。我想你不愿她落入那般境地吧?”   “你……很好。”迹夜自语般地说着,“你这样的人,早该除去。原本念在你与我还有几分旧恩,想给你个活命的机会,你竟不领情。”   “迹夜仙君……迹夜仙君……”远处忽而隐隐传来呼唤声。   迹夜微皱眉头,瞥了宁王一眼,走开了些,便见一个天兵朝这里看过来:“那边的可是迹夜仙君?”   迹夜换上笑脸迎上去:“这位大哥,急着寻我,是发生什么事了么?”   天兵朝他行了个礼:“迹夜仙君,我家将军不见你人影,正着急到处寻你呢。”   “多谢大哥提醒,我马上就去找将军。”迹夜谢过他,又似刚想起来,指着身后不远处道,“我方才听到那里有些响动四十不寻常,怕是什么藏匿的妖魔鬼怪,有劳这位大哥去看看。”   “好的,我这就去看看。”感觉是个立功的好机会,这个天兵立刻就往宁王的方向去了。   迹夜轻叹了声,摇摇头,脸上却带着浅浅笑容,回到皇宫里头。   ****   广目将军这一个结界,隔绝的是妖魔鬼魂,对于正常的凡人倒是没有多大影响。宫里忙碌的宫女太监一点未察觉到自己身边来来往往的天兵,更不可能看到碧玺大摇大摆入内。碧玺就在身后路过,几个偷懒的小宫女却半点没有察觉到,还在专心地议论着。   “皇宫里别是有什么邪气吧,最近总觉得有些阴森森的,老觉得有人在看着我。”一个还算灵敏的宫女道。   碧玺一听便放慢了脚步,心道莫非哪个天兵违反天规偷窥人家宫女。   另一个跟着附和道:“难说,最近宫里不是接二连三地死人了么,个个都死得很蹊跷。哎,早先国师大人还在的时候就没发生过这样的事,如今他自己都……也不知道找谁去。”   “是啊,你说,国师大人那样的好人,怎么也给一道天雷劈死了?老天真是不长眼。”   “谁说不是呢?他死得好可怜的,那天雷一下子劈下来,连尸骨都没有留下,是不是就算灰飞烟灭了?”   碧玺心里咯噔一下,那种十分不安的感觉又浮上心头。本来所有的线索都指向孔离,他现在竟死了,灰飞烟灭,连尸骨都不剩,更不用说魂魄了。如此一来,好不容易联系在一起的事情,又断了。   难道,那个人又在暗中谋划什么了。   碧玺暗忖着,既然是天雷,那么多半和广目将军脱不了关系。那人若是要说服广目将军如他所愿地行事,肯定与广目将军有过接触。   思虑至此,碧玺立即冲到广目将军跟前,生怕这唯一一点的线索,也会在转瞬间被抹去。   她这风风火火的样子,倒把广目将军给吓了一跳。要知道,碧霄神君,从来都是优雅的淡然的平和的,除了偶尔说话犀利些,还没见她跟谁红过脸。   广目将军顿时就想到迹夜。这小仙跟在他身边,他可是时时刻刻都没转开过视线。这会儿刚不见了人影,碧霄神君那厢就找上门来,这消息委实灵通过了头。   干咳一声,广目将军朝碧玺打了个虚礼:“神君好啊。”   “广目将军,我问你,南晏国师孔离,是谁让你杀的?”   ***   回家了~火车上赶滴一章~   第七十七章 目的   圣诞节快乐!我果然又没赶上平安夜……   只扫了一遍,错别字什么明天再来细看,大家见谅。   ***   “广目将军,我问你,南晏国师孔离,是谁让你杀的?”   广目将军愣了一会儿,才慢慢回忆起孔离是谁,奇怪道:“没有谁啊,那国师孔离面上是个修道之人,实则修的是邪道,暗中还和妖孽勾结,蛊惑君王杀戮正道,实在是罪无可恕,就地正法了。”   “就地正法?”碧玺皱起眉头,神情有些飘忽。   广目将军心直口快,见她如此,便问道:“怎么,莫非杀错人了?”   碧玺摇摇头:“的确是他。”   “难道他和神君你……有什么纠葛?”碧玺在凡间度劫的事天庭都知道,听说她还曾抛下玉帝王母下凡报恩,莫非正是这孔离?广目将军也不会委婉说话,便直爽问道。   “真要算起来,他的确得罪过我。只是……”一切不过是猜测,碧玺不知如何说起。   广目将军立即松了口气,一拍桌子道:“原来如此啊,难怪那迹夜小仙要抢着出手了,原来是替神君你教训人啊。”   “此话怎讲?”碧玺微微侧首。   广目将军兴致勃勃道:“那孔离修的虽然是邪道,道行却也不低。当时不过叫他过来问话,他就敢甩脾气打伤我天兵。迹夜小仙气不过,当场就出手了,一招将他拿下。若不是他,当时在场几个天兵,说不定早被孔离脱逃了。”   说到这里,广目将军忍不住赞叹地跟碧玺夸奖道:“呵呵,这迹夜小仙的悟性真是不错,这一招我才刚教授他,他就已经运用自如,有炉火纯青之势了。”   碧玺微皱起眉头:“是迹夜出的手啊……”   “神君请放心,迹夜小仙虽然出手,但是一点没伤到。我广目是跟紫耀上神拍过胸脯保证的,绝对不会叫迹夜小仙少掉半根毫毛。”   忽然想起迹夜如今不在身边,生怕碧玺问起,广目将军忙不迭地跟碧玺保证。   碧玺倒也没提起要见迹夜,沉吟了一会儿,复又问道:“那孔离之前可有什么异常?被擒之后,可有说什么?”   “也没什么异常,他大概心虚,见到天兵就直接出手。后来被迹夜小仙教训之后倒是老实了,说明了一切,还直道自己受妖魔迷惑,做出伤天害理之事,自请天诛地灭呢。”   碧玺眉头皱得更紧了,在屋里踱了两步,竟告辞离开了。   刚送走碧玺,另一头迹夜也进门来,朝广目将军行礼道:“将军,听说您找我?”   “没事没事,突然不见你,有些担心罢了。”广目将军摆摆手,“对了,碧霄神君这才刚走不久。真是奇怪,她突然下界来,却不见你,反倒一直问我孔离之事。这孔离和她,到底有什么纠葛?”   “那孔离曾经骗过神君。将军也知道,神君她最厌恶有人欺骗与她,或许她原本是想要亲自动手的。”   广目将军点点头:“原来如此。这事说起来,也是我一时激愤,直接就将他……哎!”   “分明是那孔离出言不逊,不怪将军。将军若是担心神君,不如由我去向她说明情况,想来神君也不会介怀。”   迹夜自发请愿说情,广目将军自然求之不得,拍着迹夜的肩膀直夸奖他懂事。   且说碧玺得了孔离死讯,又找了几个天兵印证了广目将军的话,丝毫没有出入。这却让她越发的担心,背后之人利用孔离诱宁王犯下大罪,还闹出这般大的动静叫天庭重视,目的究竟为何?魔族想要东山再起,隐忍生聚厚积薄发岂不更好?   若说牵连宁王是为了她,那叫她下界而来,为了什么?还是说,只是单纯要引她离开天庭。目标是她身边人?   碧玺心中烦闷急躁,也没注意身边事物,忽而抬头见到迎面而来几个宫女,下意识地侧身躲过,忘了自己神仙之躯,结果却撞上了另一头的天兵。碧玺自己自然没事,倒是那天兵叫她撞翻在地,头顶还被砸下一本大册子。   张嘴破口就骂的天兵在看清碧玺之后乖乖噤声,把刚要丢掉的册子拍拍干净,恭敬奉给碧玺。略有些歉意的碧玺接过册子,正是宁王那本生平志,立即抽回捏在手中,面色微窘。   “以后行事注意些,别那么莽撞。”碧玺板着脸教训了句,继续往前走,一面把那宁王的生平志当做公文,作势认真翻阅着。   一页一页,一字一句,碧玺这才发现,宁王早已不是自己记忆中的宁王了。那之后,他似是变了很多,却又说不出具体有何不同之处。碧玺继续往前翻着,一直到宁王出生的时候,前头竟还有厚厚一本。   往前翻,上一世,廖鸿学,家道中落的落魄进士,年仅二十二岁便得肺痨死了,一生无功无过平平庸庸。   再上一世,彭子仁,显赫一方的富绅,一辈子无是无非,除了收藏青铜器并无其他爱好,六十岁寿终正寝。   接着,卢灏,无甚名气的江湖游侠,后来做了镖师,死于马贼刀下。   卫宏庭,官宦出身,后来竟做了和尚。   郑锦程,谋朝篡位的外戚。   范越……   ……   碧玺一直翻到最前面,又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都没有看到“封清明”三个字。   宁王,不是封清明。   那么着一切的一切,并非前世今生的情孽因果,只是单纯的度劫,单纯的利用?宁王何其无辜,如今,竟还背负上了嗜杀暴虐的罪名。   那么封清明呢?按紫耀所说,封清明的魂魄被天庭带走,然后便下落不明了?带走他,究竟是因为她,还是因为他?又或许,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并非因为自己,而是因为封清明?   碧玺努力想要回忆,但此时关于封清明的一切在脑中竟成了片片空白。似乎是有过这样一个人,似乎是记得他如何如何,却一点不真实,没有深切的感受,没有积累的怨念,自然,依旧是记不起封清明的脸。   然而碧玺这次发了恨,非要记起来不可。就算那空白像是吸人魂魄的黑洞,她也毅然钻了进去。真正的黑暗,是感觉不到的。只有那带着几点隐隐约约忽明忽暗光明的黑暗,叫人越发厌恶这周围的漆黑,想要去抓取那一丁点的微光。   “神君,你怎么了?”清脆的声音灌入耳中,在黑暗中回荡着,半天才拼凑成一句话,很久之后,才反应过来说话的人是谁。   碧玺想转头,忽然脚步无力,只觉得头重脚轻,一下子瘫了下来,晕了好久,才慢慢恢复了感觉,忙朝面前尚且迷糊的人影道:“没事,不必担心我没事。”   迹夜皱着眉头,默默扶起碧玺,认真替她拍去身上的灰尘。   碧玺很快恢复了,第一先把宁王的生平志藏好,然后才对迹夜笑道:“真的没什么,一时失态,倒叫你看了笑话。”   迹夜抿嘴不语,倒像是在跟碧玺赌气。   碧玺正觉新奇,迹夜向来懂事倒是很少跟她赌气,心情刚放松了些,忽听外头有天兵飞奔进来一路传报:“宫外八百米处发现可疑妖孽,休息人员速到南门集合。”   南门,八百米,似乎正是她丢下宁王的地方。   第七十八章 月老   紫耀不过是看碧玺睡得香甜,不小心跟着眯了一会儿。不料回神醒来,竟发现自己在一处漆黑狭隘的角落,刚一起身,便咚的一声,撞到了头。所幸的是,之间还隔着一层云被,不至于叫他紫耀上神头顶一个大包。   转了两个身,掀开一层布,才见到光明,原来自己不知觉时竟到了床底下。紫耀愣了一下,随即回想起来,嘴角含笑。这碧玺的床底,自然与别人的床底下是不同的,分外的干净分外的清爽,还具有提神醒脑叫人心旷神怡的功效。   很明显,紫耀并没有记得碧玺是如何将他整个踢下床的经过,身上一丁点的微恙也被碧玺的床底下给治愈了。因为这床底下,从来都是个好地方,尤其在照智元君替他寻来那些凡人画册之中,从来都是情郎藏匿之处。   按照碧玺的性子,没有将他扫地出门、醒来发现自己孤单单蜷缩在府门外的桥下,已然说明了问题。况且,她还如此细心替他裹上了云被。这是,碧玺盖过的云被。   紫耀花痴地扯着云被闻了又闻,碧玺的气息与他的参杂在一起,真是沁人心脾。慢慢从床底下钻出来,紫耀脑中想象了一翻碧玺如何惊慌失措从床上跳起,将同床的他裹好云被塞进床底下的情景,嘿嘿笑了两声,仰面躺在碧玺床上伸张了他蜷缩已久的四肢。   不过么,这床还是小了些,他要是伸展开来,也就够他一人独卧。其实方天府中那床,倒是挺宽敞的,还有些太大。他一人睡着,总觉得空荡荡的,多一个人似乎刚好。   翻身而起,紫耀坐在床边,开始认真地考虑这件事情。碧玺已然是神族,是他费了自己神元换来的,要便宜别人,自然是绝无可能。虽说碧玺人不够有趣,不时古板爱教训人,不过能叫他愿意跟在她身后愿意听她教训,这四海八荒,还真找不出第二个。   既然相安无事,那就一直相安下去吧。紫耀有了这样一个想法,想今后入睡时身边还能躺个人,便一直环绕在脑中不肯消去。   “上神可醒了?”冷玉听到屋内动静,便上前来叩门问道。   紫耀应了一声,恋恋不舍地离开碧玺的床铺,开门朝冷玉一笑:“碧儿呢?”   “神君方才出门去了,临了还嘱咐小仙莫要来打扰上神。”   紫耀摸着下巴飘飘然地荡了出去,出了门才想起,忘了问碧玺去了何处。也罢,想来碧玺除了司房,也不会到别的地方。   悠然唤来行云去往司房,紫耀看着底下那些忙碌着的小仙们,沉在心底的事又浮了上来。算是认定了碧玺,那么她的事自然就是自己的事。王母的所为,玉帝的反常,还有碧玺身边的不安定因素都得除清。倒是魔族,紫耀反倒不是那么担心,不过手下败将而已。况且只要他在一天,魔族之封印便不可能破。   因而最关键的,还是要他度了劫,摆平了一切,然后娶了碧玺做一对神侣。   紫耀盘算着自己的计划,前头匆匆忙忙过来个仙人,身形看着十分陌生,仔细一看,竟是月老。   说起这月老,也是有些岁数的仙人了。当年的当年,似乎从紫耀开始睡觉的时候,某次醒来,月老便是月老了,整日躲在他的府里牵他的红线,极少露面。   “月老,你这是去哪?”紫耀瑞气千条一身光芒地立在那里,月老却视而不见擦身而过,叫紫耀很是郁闷,拦着他问道。   月老方才抬头看到紫耀,朝他作了一揖:“哎呀,原来是紫耀上神,老头子眼力不好,方才还道是哪来的天兵,实在是失礼失礼。”   紫耀嗯了一声,今日心情不错,也就不怪罪月老拿他当天兵,好奇问道:“你这行色匆匆,是要去做什么?”   “说起这个,哎呀呀,真是急死我老头子了。前几天广寒仙子来我府上串门,带着她那玉兔。谁知那玉兔贪玩,缠了红线在身上,老头子眼力不好也没觉察。回头才发现,这玉兔竟把广寒仙子同吴刚给牵在了一根红线上,这可真是……哎呀呀,我得赶在事情闹大之前,去把红线给收回。”   紫耀惊叹道:“没想到你这红线如此厉害,连仙人都能拴?”   月老忙摆手道:“不敢不敢,这与仙人本身的修为定性也是有关的。他们二人身上这根,牵了几日才看出端倪,若是像上神这般的,就算牵上手指粗的红线都不定会有影响。”   “原来这红线也是有粗细的?”紫耀开了眼界,随即伸手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不妨来根手指粗的红线让我见识见识。”   “这个……”月老擦擦额头的汗,为难道,“上神,这红线可不是随便能牵的。就算是在这天庭,仙人的修为也不能跟您的比。您要是……您也知道,仙人不同神族,是不能有七情六欲情爱姻缘之事的。”   “怕什么,我又不会去乱牵什么姻缘,平白给自己惹上麻烦。”   月老脸色变了变,下垂的眼皮微微上抬看着紫耀道:“原来上神竟是将姻缘当做麻烦。”   “倒也并非如此。原来也觉得用姻缘牵绊个人在身边,没什么意思。最近忽然觉得,有点意思了。”紫耀眼神飘了飘,像是想到什么,笑道,“还是有这样的人,就想拴在身边,时时刻刻能见着。”   月老摸着他白花花的胡子沉吟了一会儿,正色问道:“敢问上神,有多想将这人拴在身边呢?若是要以此付出代价,多少为上限呢?”   “神元都给她了,莫非还想要我的性命?”紫耀喃喃自语了句,耸耸肩道:“大概什么都对价不了吧。”   月老点点头,手伸进怀里像是要掏东西,却又停下来复问道:“敢问上神,您口中这人,愿意被您拴在身边么?”   “若是愿意何必要拴?”紫耀心中咕哝,倒是认真想了想,有几分得意道:“并非愿意,却也不会不愿。”   “既然如此。”月老终于掏出了紫耀所想的那根红线,说是手指粗倒是夸张了,不过半根手指粗细,缠成个同心结。“这就当做是老头子给上神的见面礼。”   紫耀顺手接过,绕在手中不住把玩,一手拍着月老肩膀道:“这礼我便收下了,多谢。你便安心去处理广寒仙子同吴刚的事吧,若那红线果真斩不断,回头我替你向玉帝说一声,便让他们去凡间作对夫妻罢了,何必那么计较?”   月老连声跟紫耀道谢。紫耀满面春风,缠着他的红线继续往司房寻碧玺。而那急冲冲往广寒宫而去的月老,却在不远处停了下来,回头看着紫耀远去的方向,摇摇头叹了口气。   这年头,身为上神却不会度劫,还要劳烦他来亲自牵上这一根红线,真是世风如下一代不如一代啊。   话说回来,颛顼奕这小子,心里头似乎真有人了?   *****   天上的事情和凡间的事情同时发生,为了后头连在一起,这里就只好乱入鸟~   好久米写这么轻松的事的感觉了,嗯,我觉得我新文要不试试小白文?   第七十九章 答案   紫耀脚踏祥云头顶瑞气,手上还缠红线,春光满面晃悠悠到了司房。瞥见司房门口戳着银朱,紫耀皱皱眉头,把红线藏进袖中,无甚好气地道:“当我的警告是耳边风么,时时缠着碧玺做什么?”   倒是银朱,见到紫耀如释重负般地急忙上前道:“上神来得正是时候,请务必帮忙救下照智元君。”   “怎么,碧霄要杀他?”   “不,神君临走前交代我传令,不许任何人处置照智元君,一切皆等她回来。可这会儿玉帝玉令下了,着照智元君即刻上诛仙台受刑。我一介小仙,却也奈何不了他们。”   “又是玉帝……她呢,她上哪儿去了?”   银朱迟疑着,觉得碧玺似乎是不想紫耀知道的,但事实上他自己也很担心,慢吞吞道:“神君她应该是下界去了。”   “你一口气把话说完吧,下界出了什么事,她去做什么?”听说碧玺下界,紫耀便显得有些烦躁。   “人间出了大乱,妖魔横行,帝王受人魅惑,杀尽凡间修道之人。广目将军带一万天兵下界,斩妖除魔,要拿人间君主问罪。神君便是为此而去的。”银朱不知还有烧纸召唤一事,这样说来,倒也无错。   紫耀瞬间眉头拧成川字,又很快恢复,淡然道:“原来我不过小憩一会儿,六界便出了这样的大事。神君下界一事,你暂且不要说出去,照智元君这里,你能拖则拖,我这就去找玉帝问个明白。”   “上神且慢……”紫耀说着便走,银朱忙不迭追上去,自然是赶不上紫耀的速度,更不敢离开司房太远。   这件事,玉帝下令,紫耀便有些难办了。若玉帝是为了保护王母维护神族的颜面放弃照智元君,紫耀可以看不惯可以表示愤怒也可以暗中教训几句玉帝,却不能去阻拦。神族凌驾众生高高在上的地位不可动摇,是六界平衡之根本。   银朱没想到这件事竟然连紫耀都不愿管,还以为他定会站在碧玺这边,心有狐疑,更多还是焦虑。好在照智元君平日人缘不错,司房众人也是有意拖延,却不知能否熬到碧玺归来。   **********   且说碧玺听说宁王所在的地方生了妖孽作乱之事,忙赶了过去。的确是她丢下宁王的地方,不过设下的结界已然不在,地上只躺了个天兵。   边上有人说,这个巡逻的天兵察觉有妖气,向其他天兵发出了讯号。但等别人赶来时,不见妖孽,却见他倒地,竟是被妖孽所害。   毕竟是自己设下的结界,打破这结界的又明显是个生手,残留的法力尚存,单靠这些碧玺就能觉察出发生了什么。的确,是个天兵打破了这结界;的确,是宁王自己走出这结界。   宁王呢,他就这样一走了之,不顾后事了?原本只是失手打伤了天兵的话,她神君这脸面,替他跟广目将军求个情,也就没什么了。他却偏生来了个“畏罪潜逃”,如此一来,她便是有心也说不上话了。   印象中,宁王不像是如此不负责任的人。然而他的改变也是实实在在,如今的他,碧玺可不敢枉称了解。竟会为了子孙后代,下令斩杀所有修道之人,这是碧玺怎么也想不通的。   “神君不必担心,若真有妖孽作祟,迹夜替你斩了它。”迹夜站在碧玺身边,坚定地说,“迹夜已经从广目将军那里学得了本事,可以保护神君。谁要敢伤了神君,迹夜就杀了他。”   这话听得暖心,但回荡在耳中,却觉得有些刺耳。迹夜不过跟在广目将军身边几日,怎的性子就变得如此暴戾,张口闭口打打杀杀,不是什么好事。原本觉得他太过孱弱,如今看来,竟强势过了头。   “就算是妖孽,也不是说杀便能杀的。世间讲求一个‘理’字,天上凭了一个‘道’字。”碧玺看着迹夜叹道,“总得问清来龙去脉,知道前后因果,再定罪责。”   “神君的意思,若是事出有因,那么就算是犯下滔天大罪,也情有可原?”   碧玺默然,宁王如何能打伤天兵,为何要在这时脱逃,包括之前一切的,脑中忽然想到一个答案。   若是事出有因,若是宁王不得不如此,若是宁王从一开始便全盘计算好利用她脱身,若是孔离也不过是替罪,宁王在这对质的当口脱逃、孔离忽然被诛,一切都有了解释。   因为,宁王就是那幕后之人,生平志要改易如反掌。宁王就是封清明,当初带走他的是天界之人,却不一定天庭的人,也有可能是潜伏的魔族。如此这般,自己身上发生的这些也有了解释,皆因自己与封清明那一世纠葛。   对了,仙身,千方百计要从她这里夺走的仙身,也是那唯一与封清明还存有联系的自己。仙身被毁,就是要断了这一层联系。又或者,当初封清明在自己身上留下了什么,而自己不知?比如,封印些什么。   这些,紫耀一定知道。本就心存疑惑,素未蒙面高高在上怎么会突然就赖上她,而且还是在她下界受难的时候。须知紫耀以前就算是爱逗人爱开人玩笑,还从未亲自下到凡间来闹。或许这一切都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那宁王。   越想越觉得有理,碧玺的表情也是瞬息万变,时而凝眉沉思,时而恍然大悟。迹夜当她正为他的问题纠结,便黯然道:“迹夜明白了,看来神君是不会原谅的。无论如何,犯了错就不行对么。”   “犯了错不算什么,可有的人却一犯再犯,一骗再骗,一错再错!这样的人,绝对不可原谅。”   碧玺转过头拍拍迹夜的肩:“我本是担心你而下界来,如今看来广目将军将你照顾得很好,也就不需我操心了。待凡间的事情了结,盼你早日回天上来。”   言罢碧玺便急着回九重天去了。那个叫她挂心不得不下界来的人,其实完全不必她担心,其实完全是在利用她。这气郁结在胸口,真是越想越气愤。男人,果真是不可相信,是靠不住的。是她傻,受了一次骗,待晃过了千年,好了伤疤却忘了疼,再次被骗得心甘情愿。   迹夜望着碧玺刹那便消失在天际的背影,自言自语着:“可是,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不得不错下去。我只能用尽一切办法,让你永远不知道真相。”   过了一会儿,迹夜想到了什么,忽然笑了起来,似是很开心的样子。身边天兵觉得奇怪,问他是怎么了,迹夜颇有兴致地答道:“你说,一个人若是不信你,你可还会信他?若是身边的人都不信你,你可还会相信别人?”   一旁的天兵面面相觑不知他意,迹夜一个人微笑着转身而去。原本想除去碧玺身边所有人,碧玺便只有他了。其实不必那么麻烦,若是所有人都不信她了,只有他还在她身边,效果也是一样的。   *******   这个,元旦之前更新都不会稳定滴……大四了还要考那么多试的也只有我们学校了哎……   第八十章 诛杀   冲回九重天上,原是想立即便找紫耀问个清楚明白。可一回到天上,周遭一片清宁,来往均是冷冷疏疏的仙人,碧玺的头脑又清醒过来。   直接问紫耀,他定然不会说,指不定乱扯一番,又惹得她怒起而忘了原来的本意。想想,当初是紫耀将宁王是封清明的消息告诉她,却并未透露其他。是以,紫耀会说的已然说了,剩下的便是那不能说的。况且如今一切不过都是自己猜测,问起来也毫无依据。不如先找到凭证再去质问紫耀,叫他说不了谎。   说句实话,封清明对自己了解,的确胜过所有人。既然一直都是被那背后之人算计好、一步步牵着鼻子走,如今这番境地,大概也早已在那人所料之中。那么,她就偏不急,偏不去问紫耀,叫那人猜不到自己是否已经知晓,布不了下一步。   碧玺自己手上,也并非没有一点线索。遇见封清明是千年前的事情,若他真是魔族,投胎凡人定有所图。凡间的事情不似天界,若不记载便无人知晓,传闻中镇压神魔之井结界的四方镜一直照着尘世事物,随时可以洞悉一切。   譬如,南极长生帝君的洞尘镜。   想来,妖族要抢这洞尘镜,一来证明洞尘镜之有效,二来更加说明洞尘镜中必藏其奥秘。   好在四方镜总共有四面,除了玉帝和未曾蒙面的北极凝阳神君,王母手中,有一面缘来镜也可窥探过去。   碧玺自诩以王母平常对她的关照,若说想要借来看看自己在凡间的恩人是否受妖魔迫害,合情合理,王母必定肯借。   先借此把自己身上秘密查出来,然后再去司房比对当时仙人出入天界的记录,应该就能够发现些线索了。对了,千年之前,照智元君还未升仙,自然不可能是他所为。他若不是被冤枉,便是背后有人教唆他入魔道。这样想来,留他的命倒是对的。   看来紫耀果真早已知晓,那时候才会拦她杀照智元君。其实这些事情,紫耀明明都与碧玺说过,但如今自己想通了一遍,按着自己的想法来了,便觉得紫耀有所隐瞒,继而认定是欺瞒。旁人也就罢了,紫耀却是不同的,就算是丁点的过失,也会被无限放大。   碧玺自己不知,她对越是亲近的人,要求便越高。尤其是对她自己,可以说是力求一切完美,故而觉得身边人也该是如此。   摇摇头,还是算了吧。碧玺跟自己说,与人期冀过高,最后失落的总是自己,不如不要存什么念想。想她千年来过得都不错,不曾对人有什么奢望,自然也不会有失望不会有愤恨。   碧玺心里念着道德经,转道往西天瑶池而去。   见到满目的仙子仙娥,碧玺的心情一下子好了很多。甚至还有熟悉的仙子问她迹夜最近如何,怎么都不常来瑶池,她们这里的仙子们都十分喜欢迹夜。碧玺便道迹夜如今跟着广目将军下界做大事,十分了不得。说到骄傲处,颇有为人父母盼子成龙的心情。   然而王母府前却无人伺候,一路进去竟不见半个仙侍。方才那仙子本想告诉碧玺王母遣走了所有仙侍,大概是想好好休息,但聊到迹夜便将初衷给忘了。碧玺尚不知情,顾自径直走到王母寝殿附近的时候,才觉察出不对。   寝殿之中,有对话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还是个男人。碧玺静心听了听,原来是玉帝。   碧玺瞬间尴尬起来,似乎来错了时间,但听人墙角可不是神君该做的事。碧玺转身欲走,屋内玉帝的声音骤然大了起来:“你倒是说话啊,事到如今,你还想要如何?”   说完砰的一声,像是茶盏一样的东西被重重砸在桌上,震得人心颤。   碧玺的脚步停了下来,不自觉地竖起耳朵,那架势,似乎一旦发生什么便要冲进去。   然而,另一个人的声音又响起:“我说华炁,你发火也没用,不如想想如今该如何吧。还有明遥,你就……适可而止吧。”   原来是夫妻吵架,紫耀来劝架。碧玺翻了白眼,来的的确不是时候,怪不得周遭半个仙子都没有。若传了出去,玉帝和王母竟也会吵架,不知会引起多大的波澜。   话说回来,就连碧玺以往也一直觉得,玉帝和王母高高在上,永远无悲无喜,永远公正无私。就算是夫妻,私情什么的,也该是同他们没有关系的。倒真没想过,他们也会吵架。   不过,见识过紫耀,知道神族也会有这样的人,这么一想,玉帝和王母有些个人情绪也是正常。况且现而今碧玺也是神君了,自己不也曾因私人的事情情绪失控过么。   怪不得神族也要度劫,也要去参悟七情六伤,以求六根清静入无我境地。否则的话,以神族的力量,若是失控起来,那可了不得。   碧玺放轻脚步,打算悄悄离开,一面自我反省着今后一定要多加自控。忽又想到,紫耀没有度劫成功,这她知道;玉帝是在她成仙之前便度了劫,偶尔也能从仙友那里听过闲言琐语,似乎还有什么不能说的禁忌在里头。但是王母度劫一事,却从未听人说起过,倒是时不时还能听说蜀江天君的事情。   难道蜀江天君的死便是王母的劫?若是如此,这劫难的代价未免太大了些,需牺牲天庭的天君,碧玺不无八卦地想着。   屋里一番低声交谈之后,紫耀率先推门出来:“这次的事情可以用照智元君忽悠过去,不过诛灭了他,我可不希望再看到第二个照智元君。”   正欲悄然而退挥袖不带走半点云彩的碧玺停下脚步。诛灭?照智元君?什么时候的事,她已经交代不许别人动他了啊……紫耀,难道是紫耀?可不是紫耀劝她不要杀他,不是紫耀说背后定有别人要放长线钓大鱼么?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下界短短一段时间,照智元君经要被诛灭?   瞬时心乱如麻,却还记得这里是王母寝殿不可撒野。碧玺捏紧手,放弃质问紫耀这种毫无意义的想法,直接赶到司房去。既然她才是司房之主,就没有人可以越过她在司房为所欲为。她这神君,不能一直都是空架子。   碧影一闪,碧玺飞奔了出去,只留下一阵风,吹到紫耀脸上。紫耀似是感觉到什么,朝这边看来,追了几步,却也只能看到远处隐约的转瞬即逝的背影。但碧玺终究是得的紫耀的元神,他的感觉不会错。   “紫耀,怎么了?”玉帝也从屋里出来。   “没什么。”紫耀摇摇头,回头瞥了玉帝一眼,没好气地说,“你还是动动脑子想想怎么让明遥开口吧。她身上这气味……旧的魔族放不出来,新的魔族却未必不会出现。如果她真的……”   玉帝叹口气:“我知道你的意思。可王母的身份摆在这,又是这样需要稳定人心的时候,我也只能暂且将她软禁于此。”   “横竖你们夫妻两自己的事,我无话可说。”紫耀摸着缠在手腕上的红线,想起方才那一闪而过的身影,匆匆告辞了玉帝。   若他跟碧玺成了亲,绝对不会让自己沦落到跟玉帝一样,连自己老婆成魔都不知道。   ***   有一种杯具,叫纱舞。她投了很多简历,米有人睬她;好不容易睬她了一家,过了面试,上班前一周被告知被大boss缩减掉了岗位;她去拜佛烧香,结果香烧到了手还烧到坏了衣服;她去买个东西,结果在马路上被个棒子给撞了……   2011,强烈希望转运。   1.1开始,力求日更,字数稳步上涨,只为求RP~   第八十一章 劫囚诛仙台   诛仙台在九重天上,也可算在九重天外。   诛仙台并不大,却很高,如擎天柱立在黑暗之处。周围无光无影,无云无人,是天界最不像天界的地方。只有当需要处置仙人时,通往诛仙台的道路才会亮起昏暗的光芒,由司房专职此道的仙人领着受罚的仙人悄然前往,绝不招摇。   因为在仙界看来,犯了大罪上到诛仙台的,都是违逆了修仙之道的,也就是对仙道的一种背叛,为人所不齿。仙人没有观看叛徒受罚的习惯,生怕玷污了眼睛,所以诛仙台方圆几十里都是冷冷清清,一片黑寂。许多仙人甚至只听过诛仙台的名号,却不知它具体在哪。   好在碧玺是在司房掌典惩,也曾押解过仙人来受刑,对诛仙台熟悉多了。在司房不见照智元君,立即就骑上银朱赶去诛仙台,正好,赶上那五雷轰顶呼啸而至。   想都未想,碧玺直接冲了上去,一手幻出长鞭将照智元君连同缚住他的金刚柱一同拉往旁边,一手迅速张开结界,将照智元君与天雷隔绝开来。   五雷没能成功轰顶,不同方向来的天雷在空中互相交错,击撞出道道刺眼的火光,照亮了小小的诛仙台。   见到那远在诛仙台设立之初就已经存在的刑柱被人连根拔起,连同柱上绑着的罪仙一起歪在旁边,监刑的仙人忙冲到诛仙台上,看到碧玺把那长鞭又幻作长剑,利索地切断照智元君身上的束缚。   “碧霄神君?!处置罪仙照智元君乃是玉帝亲令,敢问神君如此阻拦,是为何意?”   碧玺抬头,如此中气十足不亢不卑,隐隐还带着几分责怪之意的语气,自然不会是司房的小仙。为首站着的,是她曾经跟随的慈明天君,身后的则都是司房的长老上仙。   真没想到,平日把这诛仙台当做污秽地,从来躲得远远的、连提都不愿提起的上仙们竟亲自来监刑,这照智元君,该是何等的荣幸。   原本听银朱提及此事,碧玺心中还有几分希冀,猜想许是有人假传玉帝之令,她也不是没遇到过。但是在这里遇见了这几位,事情便没那么简单了。不是玉帝亲令,如何请得动他们几位来监刑。   “几位上仙,照智元君一案本由我来负责,虽已定罪,但我刚刚又发现了新的线索,证明照智元君还有同党,却还未来得及向玉帝禀报。为了将所有犯罪之人悉数擒获,这照智元君暂时杀不得。”碧玺耐心解释道。   慈明天君回头跟几位长老低声讨论了几句,不太善意地对碧玺道:“碧霄神君位阶在我等之上,神君若是有什么吩咐,我等不能不从。只是处置照智元君乃是我天庭之事,由司房所管。神君……”   “我至今仍是天庭之人,况且玉帝命我掌管司房,这事我也不算多管闲事。”碧玺立刻回道。   似乎早等碧玺这句话,慈明天君身子略往后仰,挺直了腰板道:“既然如此,也请碧霄神君按照天庭的仙规办事。玉帝诛杀照智元君的玉令在先,神君若有新的线索,也须先向玉帝请令。如若不然,我等按玉帝之令处理此事,还请神君体谅,切勿再妨碍公务。”   碧玺默然,看样子他们不会给她去向玉帝请令的时间,这照智元君已经在诛仙台上,不过眨眼的功夫便是五雷轰顶灰飞烟灭。   思量了番,忽然发现不知何时慈明天君和几位长老上仙已经围了上来,虽然还未到跟前,但那架势,已有要与她动手硬来的意思。本在诛仙台远处等候她的银朱,也到了她身边,变回人形,半身挡在她的跟前。   忽然觉得,这些不常露面的长老,倒像是专程在此处恭候她似的。本性来讲,碧玺不愿与几位上仙动手,更何况还是先前的上司。这是她原先做梦都没想到会发生的事。   然而她不是原来的小仙了,照智元君是非留不可,这已不是她一人的问题,而是关系到魔族的阴谋,关系到整个天界的安危。自觉有这样的责任,就算是被几位上仙误会她目中无人、做了神君就不把天庭放在眼里,她也只能无奈。   碧玺往后移着步子,伸手抓牢照智元君的领口,盘算着是就此拎着照智元君直接冲到玉帝跟前要个保命令,还是与几位上仙在此动手闹大动静引来玉帝快些?   算了,还是直接去快些,也不想连累银朱。碧玺不着痕迹地变换了侧身的角度,不再是护着照智元君,而是面向了离开诛仙台最便捷的方向。   银朱似能读懂她心,立即幻回红狼模样,退到碧玺脚边。碧玺飞身跨上,将照智元君也带在身后,一边虚晃一招,分散几位长老的注意力。   这一回,银朱拼尽了全力跑动,慈明天君同几位长老忙不迭唤了行云来追,竟也只能眼看着他们越跑越远,追赶不及。   “银朱,刚才真是谢谢你了。”碧玺拍拍银朱的头,第一次做出“劫法场”这样离经叛道之事,语气是掩饰不住的兴奋,“我还没说出口你便能懂我的意思,叫他们防不胜防,没想竟能如此顺利。”   出口之后才发现似乎太过欢快了,碧玺没想到体内还暗藏了这样一个不爱约束又渴望打破规矩的自己。一经释放,竟是收不回去了。多半,是被那紫耀带坏的。   银朱扬头算是回应,默不作声暗自加劲跑得更快,眼中一闪而过的怀念,碧玺自然看不到。就算看到了,怕也早已记不得千年前的事了。那一个自己,存在已久,不过是被她遗忘了罢了。   想到紫耀的碧玺心沉了下来,不料曹操说到就到,眼角刚觉紫影闪过十分熟悉,前头紫耀就杵着了。   望着不远处的神霄殿,身后看不见的地方还有“追兵”,碧玺顿觉拦在跟前的紫耀有些碍眼:“有事?”   碧玺那冰冷的语气紫耀立刻就觉得受伤了,又想起在王母殿外察觉到她的气息,暗道她莫非是听到了什么?紫耀尚不敢确定,眼睛飘到碧玺身后的照智元君上,试探着问:“你带着他做什么?”   “救命。”碧玺盯着紫耀的眼睛,“我是从诛仙台上抢回来的,这便要去跟玉帝陛下请命。不找出幕后之人,我不会让他死的。”   紫耀暗松了口气,看来碧玺并未听到太多,还不知王母的事情。想她平日对王母一直都崇敬有加的,这事怕是刺激太大,还是不知为好。   “就算是这样,也不要叫他靠你如此之近吧?”紫耀走到碧玺身边,伸手去抓照智元君,却被碧玺警惕地拦下。   紫耀看着自己被碧玺握着的手腕,忽然心念一动,手往里一抽,将碧玺的手卷入自己袖中,不着痕迹悄然系上红线,一面说着别的话转移碧玺注意:“其实我也不赞成玉帝杀他,不如我同你一起去,也好帮着说说话?”   碧玺猛的缩回手,尚不知那根手指粗的红线已经系上,只知被紫耀碰过的皮肤微微发痒发烫,附带心中有些异样。   “上神若是愿意同往,那自然是最好。”碧玺侧开头,故作淡然道,“走吧。”   这回银朱却是会错意,又或者是故意的,突然就往神霄殿笔直奔了过去,把猝不及防的紫耀丢在原地,半天才跟上。   第八十二章 地府噩耗   引路的小仙娥在前头衣袂飘飘仙姿玉骨,碧玺与紫耀并排在后头跟着,一路沉默各有思量。   碧玺想起方才玉帝还在王母那儿的,一急之下竟忘记了,也不知玉帝回来没有。不过紫耀出现在此,想必玉帝也应该在了。   把照智元君弃在殿外实属无奈,但神霄殿的门侍仙人坚持不让罪仙入内,毕竟是玉帝的府上,只能听之随之,料其他上仙也不敢在神霄殿前动手。   对银朱,碧玺算是一见如故没由来的信赖,把照智元君托给他,碧玺还是放心的。想起刚收他在身边的时候,紫耀还总是意有所指地要去怀疑,如今似乎没了声响。或许两人私下已有过接触,达成了什么协议。   封清明的事情,银朱会知道吗?碧玺忽然冒出这么个念头,银朱之所以出现在她身边,是为了报恩。而所谓恩情,指的便是那三道天雷,那将她卷入这一切的三道天雷。莫非,银朱也是预先便设计好的?   草木皆兵的碧玺怀疑上了银朱,一番思量之下发现他还果真可疑。如此一来,她对照智元君的安危又不放心起来。猛的停下脚步,这不安不停地挠着碧玺的心,她恨不能立刻奔回去看看照智元君是否还安全。   “怎么了?”紫耀跟着停了下来,侧头看着她。   碧玺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生怕紫耀发现自己已经察觉到什么,想要掩饰却成了不自然。不止紫耀,就连那小仙娥也侧目投来探寻的目光,让碧玺心中一紧。   “我……”碧玺站在那里,忽然觉得紫耀和自己的距离如此遥远,像是有结界将他隔开了。结界之外,只能看到过去的幻象,却不知他如今是何种姿态。   不对,不是这样的,是她在结界内,里面只有她一个人。小小的结界将她与别人分成两个世界,其实这个世界,从一开始就只有她一个人,也不知何时竟多了许多人。当紫耀在她身后的时候,她开始忘记了还有结界,忘了很久。   但是现在不同了,她的世界里,有太多的秘密,可能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了不让他们窥探到,必须一个个踢出去,只剩她一个就好。   碧玺打起警惕,原来这些年来已经慢慢放松了,回想当年她就过得很好。那时候,周围所有人都是敌人,阻止她生活下去的敌人,日常的交往便是战斗,时刻不能放松。   怎么可以天真地以为,身后有紫耀了,就可以不战而胜了呢?这一场战争,只能由她自己来战斗,就算是紫耀,踏出一步,也是敌人。   冷漠淡然,带着十足防备的眼光扫过紫耀,紫耀骤然觉得,眼前的人变得陌生了。更确切说,是变回了原样,如同初见时分的她,小心翼翼将自己隐藏起来,扮演一个叫做碧霄天姑的人。   “碧儿。”紫耀不知为什么,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方才还是好好走着的,只能这样叫她。   而这个称呼,却叫碧玺心中怪怪的。心好像被一根线给牵住了,要往她所不知道的地方去。碧玺自然不许,任凭它心中胡乱挣扎隐隐作痛,也不会让它乱跑。   大约,这个当年封清明在父皇面前做戏时才会唤的甜腻称呼,就是让她放下防备的开始吧。碧玺没有多想,宁愿用封清明而不是紫耀来解释自己的异常。   收回这些纷乱的思绪,理清目前所处的状态,碧玺知道单靠她一人,要查清事实对抗魔族实在有些困难。然而身边可以帮忙的人,却都是貌似知道内情在对她隐瞒的人,事情必不能如她所想。   最好呢,是找些不明真相的小仙来替她办事,随便套上个名头,就说是为了天庭办事,他们一定鞠躬尽瘁踏踏实实把事情办好了。   想到这里,碧玺脑中忽然一丝灵光闪过,像是抓到了什么,却又说不准确。或许有些事情,就是被冠上了一个好的名头,真实的目的却是其他。但到底是什么事情,是无意还是擅意,是为了什么,全都纠缠交错在浓雾背后,分不清楚。   紫耀在旁看碧玺忽然停下,站了一会儿脸色猛的阴了下来,接着冷漠十足地扫了他一眼,转到别处,又仿佛想到什么,眼神却迷茫起来。紫耀跟着心七上八下,暗忖碧玺这怪异模样,莫不是牵上红线之后的副作用?那月老也没说清楚,他只知道手上系上红线便是,难不成还有什么讲究?   两人停下也不说话,眼神交流了通,引路的小仙娥却是不懂的。她倒是好奇,这两位尊驾今日怎的如此怪异。话说回来,今日玉帝陛下似乎也不太正常,一个人在荷花池边自言自语。眼前白色一晃,另一个小仙娥从他们身边经过了,不一会儿又从内殿出来急冲冲赶往殿外。给碧玺他们引路的小仙娥闲站着无聊,便拉住后来的仙娥问她:“看你这匆忙样子,是哪位仙人急着求见陛下啊?”   “都不是。是下界来的人,说是地府出了大事。”仙娥丢下一句,就急着道殿外把那地府使者引进来。   因有上一回采景仙人来报南极危急的先例,这一回对地府来的使者大家都要重视得多。碧玺和紫耀很自觉地让开道让他们先走,却见引路仙娥身后跟着一身官袍的阎王爷,面色红润目光清明步履铿锵,一点不像是受了伤或是出逃的狼狈。   他身后跟着的则是个判官,低头紧紧跟在阎王爷身后,显得十分小心谨慎。碧玺瞧着,觉得那判官十分面熟。   “啊,是他。”碧玺终于想起,那判官正好经过她身边,被她这一语惊到,抬头看到碧玺,吓得后退好几步,才瞪大眼睛指着她道:“就是这位上仙带走了赵铮的魂魄。”   阎王爷听闻,回过来跟碧玺见了个礼:“想必这位便是碧霄神君了。”   “正是。”碧玺回礼。   “看神君的样子也是要去面见玉帝陛下,那小王斗胆请神君同小王一同前往,关于为何带走赵铮一事,也请神君给小王和玉帝陛下一个说法。”   紫耀凑过来故作惊讶道:“碧儿,你不是真喜欢那宁王了吧,连魂魄都要?”   阎王严肃沉重的表情并未因此玩笑而产生细微变化,碧玺也知此事非同小可,正色对阎王抱歉道:“此事是我考虑不周,未曾来向阎王您知会一声。然而当时情况紧急,赵铮分明是背人黑锅,我也是怕他一旦入了十八层地狱便再无出头之日,故而不得已为之。失礼之处,请阎王见谅。”   阎王哼了一声,听碧玺这样说来,竟似更加生气:“神君道是情况紧急,不得已如此小王无可厚非。只是神君有所不知,当时情况的确紧急,地府怨气冲天,那些修道之人深谙此道,若不将凶手赵铮打入十八层地狱实难消他们怨气。神君带走赵铮不久,那些冤魂便开始闹事,更有冤魂竟直接堕入魔道。现如今,整个地府都被他们夺去了。”   一听“魔道”二字,碧玺和紫耀都变了神色。   第八十三章 谁之过   兹事体大,阎王自然是知道的,故而急巴巴上到天庭来,先下手为强,在玉帝责怪之前,先把碧玺的状给告了。这样玉帝怪罪下来,也好有个人跟着顶罪。   何况,人证物证皆全,的确是这位碧霄神君带走的宁王惹的众怨。而宁王赵铮,本来早三十年就该魂归地府的,正是因为这位碧霄神君出的手,叫他多活了这许多年。   换而言之,若不是她当年的多此一举,宁王也不会有机会下令诛杀天下修道之人,更不会有他地府这一番乱七八糟的事情。不拖她下水,阎王心中不平。   碧玺自知理亏,阎王不太和善的态度也只能受了,只问道:“阎王爷口中所指的堕入魔道是何意?”   “修道之人弃正道修邪道,不就是堕入魔道么?”阎王瞥了碧玺一眼,似乎并不打算在此事上多做解释,只想把责任推到碧玺头上,“神君自己也曾是修道之人,难道会不知?凡人修道大多是为了长生不老,当然了,能修道成仙的人少之又少,像神君这样得了神骨做了神族的幸运更是绝无仅有。可凡人却不知晓,个个都当自己是那少数之一,必能成仙。突然飞来横祸,失了性命,却又没有罪魁祸首可供他们记恨,心中怨恨之气不出,怨天怨地,自然就成心魔。”   看阎王的神情,就知他对凡人是十分不耐的,觉得凡人生老病死轮回转世才是正常,妄想修道成仙便是不安分。   碧玺对阎王的歉意减了几分,想到封清明转世失踪都是在这阎王眼皮底下,却不曾被发现过,可见阎王的公务处理得十分一般,甚至于玩忽职守。如今出了事情,还想要把责任丢给别人。   心中冷笑一声,碧玺不免反驳道:“阎王爷说得不错,只是这罪魁祸首到底是谁还有待查证。据我所知,赵铮身边还有个国师孔离,同样也身为修道之人却未被赵铮斩杀,其中蹊跷阎王爷可曾探寻?我听到过个说法,正是这国师孔离唆使赵铮斩杀所有修道之人。”   阎王摆摆手,像是听到了笑话一般不可置信地笑道:“神君莫要开玩笑,真当小王对此一无所知不成?那国师孔离,是赵铮下令之后斩杀的第一人,生死簿上写得清清楚楚,神君就算要死无对证拿人顶罪,也得找个更像样的。”   碧玺一惊,当即想到果然是宁王骗她,但很快否决。宁王临死前,她亲眼见过孔离,而之后,广目将军来人间彻查妖魔之事,也想过要去找孔离问话,因种种误会,才以天谴之刑杀之,这一点,广目将军麾下的天兵,还有迹夜,甚至于皇宫那几个闲话的宫女,都可以作证。   可阎王的样子,并不像在说谎,孔离毕竟不是什么小人物,知道他的大有人在,这样的谎太容易被拆穿,而且说出来并无好处。   反过来想,如果阎王说的是真的,广目将军也并未骗她,那么答案只有一个,孔离之前的的确确死了,而后碧玺所见的,并不是真正的孔离。毕竟除了宁王,没有人真正认识孔离。最大的可能,便是那宁王寻个相似的人假冒成孔离留在身边。只要他说是,也不会有人怀疑。她,连同广目将军等所有人,都被宁王给骗了。   回想下宁王临终时她所见的那孔离,碧玺的确觉得怪异的很。这样想来,一切都清楚明白了,这彻头彻尾就是一个阴谋。宁王利用她,避开了十八层地狱的惩罚,也成功杀尽天下修道之人,叫他们堕入魔道,让她备受怀疑,自己却逍遥法外。   这阴谋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从宁王开始斩杀修道之人,亦或是她第一次下界一时心软如孔离所愿延了宁王寿命,又或者是,三道天雷将她打入惜绿体内,宁王温柔深情叫她不忍离去?   眼角瞥见紫耀默然站在旁边,满脸高深莫测,由着阎王将所有过错推到自己身上却不出言相护,心生出那微弱的期盼瞬间浇灭,只觉阵阵心寒。   碧玺又想,这一场阴谋之中,紫耀该是个怎样的角色,银朱呢,他们想得到的是什么?   “神君可还有其他顶罪之人?”阎王见碧玺半晌无话,恐耽搁了觐见玉帝的时辰,便出言问道。   碧玺摇摇头。怎么会有,宁王怎么可能会留给她开罪之人?整件事情除了她,没有人能证明宁王说谎。如今宁王不知所踪,别人却只道是被她放走了,所有的所有,都须由她来承担。   “既然如此……”阎王心中一喜,道:“就劳烦神君与小王一同面见玉帝陛下。”   “咳咳,不用麻烦了。”玉帝不知何处立在身后,脸色有些阴沉,干咳两声闷闷地道:“你们方才说的,我大致都听到了。”   几人慌忙跟玉帝见礼,不想玉帝也会有偷听的癖好,神色间不免有些不自在。   实则玉帝心中更为郁闷。听说地府来了人,十万火急的事,竟是阎王亲自上天庭来。不久前南极才出过事端,玉帝对此分外重视,当即放下手中所有事务专程等着接见阎王,却久等不来。   玉帝还想着,莫非这阎王也跟采景仙人一样,到了殿前就体力不支昏倒了,因而慈悲地亲自出来看看,却只听到阎王在他殿前一个劲地罪过推给别的仙人。   而更令玉帝胸闷的是,碧霄,他最看好的部下,竟是真的犯下这样大的过错。因私情而私自放走该打入十八层地狱的罪人,这做派,分明已经在向紫耀靠拢了。   “碧霄,阎王所述一切可都属实?你还有什么解释?”玉帝痛心疾首地看着碧玺。   碧玺退开一步,朝玉帝行礼请罪:“是碧霄虑事不周一时莽撞以致犯下大错,请陛下责罚。”   玉帝往紫耀身上看了眼,两人似是做了翻眼神交流,玉帝才道:“我知你绝非故意,定是受了小人蒙蔽。这样,天庭与司房的事务,你暂且不要管了,在府内好好思过,不可擅离半步。一旦此案有何疑点,你须随叫随到进行说明。你可有异议?”   “谢陛下开恩。”不过是禁足府中,不管天庭事,却也不能拦她查明真相。   “碧霄还有一事,恳请陛下允准。关于照智元君一案,其有同谋的可能性极高。目前虽尚无证据,但恳请陛下暂且留他几日性命,待查明一切之后再做定夺。”   玉帝恍然道:“不是你司房上书道已经查明真相,确定照智有罪了么?”瞧了眼紫耀,玉帝沉吟了番,叹息惋惜道:“若你有确切证据,此事也并无不可。只是我记得照智已经押赴诛仙台,如今怕是已经来不及了。”   碧玺忙再次请罪:“请恕碧霄先斩后奏,照智元君已被救下,目前正在殿外侯旨。”   玉帝一时语塞,金口一开如何能反悔。没想到啊没想到,这碧霄还劫人劫上瘾了,劫完宁王劫照智。以前的碧霄天君,是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都是紫耀,都是被紫耀给带坏了。   斜瞪了眼紫耀,对方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神色中似乎还在说他活该。玉帝叹口气道:“既然你如此说了,照智这件案子,便由我亲审,你可放心了。”   碧玺倒是从未想过去怀疑玉帝,深信他的公道,便谢过玉帝,退下回府去思过了。   第八十四章 无人   玉帝不痛不痒地责怪了阎王几句,要惩要罚,也要等事情完结之后。广目将军还在凡间降妖除魔,玉帝有命了持国将军并两万天兵下界去,以收服地府作乱之冤魂。   阎王对此结果很是满意,兴冲冲拿着玉帝的玉令找持国将军去。一旁的紫耀自始至终都沉默着,反常地安静着不发表任何意见。   待人都走尽了,玉帝坐在他那一整块黄玉雕铸的宝座上,手撑在案上拍拍额头,忽然叹了口气:“多闻去了南极,广目在凡间,持国又要到地府去了,这天界四大天王,这便只剩下增长了。”   紫耀抬头瞥了玉帝一眼,对于他如此无奈的样子,倒是看着十分受用,接过话茬道:“我看着这增长将军在天庭也待不了多久了,这不还有个北极呢。凝阳手上那面悉清镜,他们眼馋很久了吧。”   玉帝挥挥袖,不以为然道:“凝阳不比长生,要从他手上得这悉清镜,恐怕没那么容易。”   “这可不好说。当初那四面镜子,本来怎么排都是你玉帝手上的最难取,其次是王母的。如今倒好,王母手上缘来镜最先送了人,还搭上了你的宝贝如是镜。看他们凑得那么辛苦,我看我去跟凝阳知会一声,悉清镜也送给他们算了。”   紫耀一副满不在乎的随便样,但看着玉帝的眼神却不像在开玩笑。玉帝身子后仰,靠在椅背上,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白玉案:“欲擒故纵?”   “是瓮中捉鳖吧。”紫耀轻轻一跳,跃上白玉案坐下,一脚踩在玉帝的宝座上,居高临下得意道:“那些傻子真把我当年做的幌子当真了。我可巴不得他们尽快聚集四面镜子来神魔之井解开封印。不过话说回来,凝阳为人古板得很,不同他说清楚,他就是拼了自己性命,也不会叫人夺走悉清镜。而这事,我去说他不定不信,还是要你亲自去一趟。”   玉帝移开视线,尽量忽略紫耀的不雅姿势:“不过是些妖族杂碎,需要如此么?”   紫耀却凑过去,在玉帝面前晃来晃去:“叫妖孽打上天界来,的确很丢天庭的面子。除了王母,天界应该还有别的人隐藏着。此人身份特殊,处事谨慎得很,不让他尝到甜头,怕是没那么容易现身。”   说着紫耀拍拍玉帝的肩,叹道:“我说华炁,神族的颜面你要顾,天庭的面子也不能失,还想不声不响摁死那么多妖孽,这也太贪心了吧。”   “其实,要阻止他们也并非只有你这一个法子。若是找到了……”玉帝欲言又止,迟疑了下还是没有把话说完,转过头对紫耀道,“你今天是怎么了,处处针对我。怎么,我得罪你了?”   紫耀耸耸肩:“也许,因为你刚刚罚了碧霄,叫我心里不爽。”   玉帝翻了白眼,起身站到一边去:“来之前你还与我说,不要将她卷入此事来,叫她禁足在府中思过,不是正合你意?”   “在方天府思过岂不更好?”紫耀跟着从案头跳下,指指殿外,“别忘了你还有个照智元君的案子,玉帝陛下可千万好好审理,莫要辜负了我家碧儿对你的信赖。”   “方才要不是你暗示我答应,我怎么可能会应下?不是早已说好以照智元君获罪结案么,你也算是证人,难不成你想反悔?”   紫耀哼了一声,皮笑肉不笑:“真要说句实话,你手下那帮子仙人,除了碧霄,也就这照智元君我瞧着有几分顺眼。我看他着实无辜,难得碧儿还同我有一样的念头。”   “我如此也不过是为了明遥,为了我们神族……”   紫耀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摇头道:“你一开始拿这套唬我,我倒还觉得有几分真意,不过听多了也腻歪。借口都免了,说白了,你女人做错了事,却要叫别人来顶罪,这是何道理?有担当的,这种事情自己一个人便解决了,殃及无辜算什么。你看,我家碧儿犯了错,你要罚她,我可半句未曾徇私。”   玉帝默默地想,方才对碧玺态度真的很差么,罚她太重了?紫耀今天哪来那大火气,句句带刺,倒管起他和王母的事情来了。这方面,他就算做得不够好,也轮不到紫耀来教训吧。   “听你的口气,碧霄像是已经是你是神侣似的。你真的决定了,就是她了?”   紫耀一抬眉:“你要跟我抢?”   玉帝连连摆手:“不敢不敢。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吗?一旦结成神侣,便是永远的事情,不可反悔。你到底是一时兴起,还是的确想同她相偕相伴,你分得清楚么?你还没度过天劫,不知各中滋味……”   “你当年娶明遥的时候,不也一样没度劫么?这事不劳你操心。”紫耀下意识地摸摸自己左手的小指,上头系着那根红线早已不见,却还能感觉到相连的牵绊。这种事情,自然就不用告诉玉帝了。   玉帝还想再说什么,紫耀已经溜到了殿外,还不忘回头冲他摆摆手:“对了,记得亲自去跟凝阳知会一声啊。”   “去去去,去你个头啊去!”玉帝就算慢肚子窝火,也只能低吼了一声,想摔案上一鼎紫金香炉,又怕声响太大引了人来,只好缓缓放下。   早知当个玉帝如此受气,当初说什么也让凝阳来做了。他眼睛虽然不好使,管人做事也是在行的,大不了,把天庭搬到北极那不见天日的阴暗地去。   一通牢骚过后,好歹正事还是要办的。紫耀说的法子好是好,但玉帝总觉得有些凶险,不安倒比什么都不做还让她不安。紫耀有紫耀的想法,他,自然也有他自己的办法。   算算日子也有好几天,差不多该到了回报的日子了。这李长睿如今办事越来越拖,还总是不尽人意,竟叫紫耀察觉。看来,也得找找其他合适的人选了。   同玉帝的不安相比,紫耀却要轻松多了。南极之后,凡间,地府,事事都朝着他预想的方向发展,当年的故布疑阵被人信以为真,英明如他,自然只要坐等鱼儿上钩。至于天庭乱不乱,他才无所谓。   紫耀心里想的是,早点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解决了,才好办他和碧玺的事情。   一晃就到了碧天府,紫耀心里还有个结不吐不快。碧玺放走了宁王之后,究竟把他藏哪儿了,不会在这碧天府吧,金屋藏娇?   哼~   门侍仙人早已不在,银朱那头小红狼也不见踪影,门口是玉帝派下来几个仙使,算是在看管碧玺思过。紫耀完全无视他们欲拦不敢的样子,轻轻一推便开了大门,却见碧玺一个人立在庭院中央,背影看上去身单影只,孤独得很。   紫耀立即上前,站到她身边。看地上的投影,两人的影子并排立着。紫耀还嫌不够,悄悄挪到碧玺身后,这影子也跟着重叠在了一起,紫耀畅快地轻舒了口气。   “不见了,全都不见了。”碧玺喃喃自语着,仿佛未曾察觉身后多了个人,目光茫然似是在沉思,嘴里不时念着。   紫耀这才发现,碧天府内外皆无人烟,办事麻利的冷玉,畏畏缩缩的小仙娥,天真可爱的青玉和润玉,竟都不在府上。   第八十五章 猜疑   嗯,放假了,回归了,恢复更新,努力加更,争取早日完结~   ****   整个碧天府只能听到碧玺的轻声自语,不见人声,九重天上连风都不会有,间或庭中一瓣花叶缓缓坠下,落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这样的静寂叫人觉得心慌,紫耀想说什么,难得喉咙压抑得有些堵,干咳了几声,颇觉尴尬,抽着鼻子笑道:“玉帝这次玩过了吧,把你碧天府封了,连个小仙侍都不给留下,这还叫人怎么思过。”   “不是玉帝。我问过门口的仙使了,不是。”碧玺慢慢往前走了几步,推开门,在最近的座椅上坐下,慢慢平复下心情,随手放在旁边的茶几上,却不见备好的热茶,又是一阵失落。   “要在天庭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那么多人带走,并不是件容易事。”碧玺看着进门来的紫耀,目光闪闪,语气却十分淡然,“是我错了,只顾着自己,连身边人也顾不上。早该知道,事情还没有了解。”   紫耀听得糊涂,碧玺对于所有事情了解的程度他并不知道。但可以确定的是,碧玺对自己身边人向来都在意得很。   对上碧玺的眼神,紫耀忙道:“你在怀疑什么,难道是有人要针对你?等等,你莫不是在怀疑我?我带走你府上仙侍做什么,又带不进方天府。”   碧玺叹了口气,移开视线幽幽道:“你是最后见过他们的人,自然也是最可疑的。不过我知道,不会是你。你没有理由这么做。”   “听你的口气,是谁做的,已经心中有数了?”   “我离开并未多久,离开之后,除去下界的须臾光景,便是去了诛仙台救下照智元君,然后去见了玉帝。带走他们的人若不是早有预谋,便是对我碧天府十分熟悉之人。另外,他还知道我被玉帝禁足在府中思过不可外出,连寻都不能去寻。这样想来,倒也并不难猜。”   紫耀恍然大悟:“原来竟是司房那帮老头子与你作对,因你从他们面前劫了照智元君而生气?”   “你若要这么想,倒也无可厚非。可是紫耀,这样的话,你自己相信么?”碧玺站起来,在屋内来回踱着,强自压抑着心中的烦躁:“真正的原因,你我都明白。只要照智元君一死,那天的事便终结了,查探背后之人的线索也就此了断。我救下照智元君要深查,便有人带走我府上之人警告威胁。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你确定他们是被人带走,而非是集体远足?”   碧玺直接白了紫耀一眼当做回答。   紫耀讪讪地闭了嘴。他倒是宁可王母差人带走这碧天府上下,但王母已被软禁在自己寝殿,看守均是玉帝的人,她不可能知道照智元君被救,更不可能派人来威胁碧玺。若不是她,那便是最坏的情况。还有,天庭之中还有人潜伏着。   但,那个人的目的真的是为了威胁碧玺么?在九重天上搞这样的大动作并不是件容易事,他很有这般的能耐,何惧碧玺继续往下查?若还有其他……   碧玺也很快想到这一点,看着沉着脸的紫耀,忽然轻声问道:“你是不是知道那人是谁?”   紫耀心里还在盘算着如何开口是好,身体却率先行动,朝碧玺诚实地点了头。看来这牵红线的副作用,还是挺大的。   倒是碧玺没料到他如此爽快,愣了愣,语气缓和了些道:“看来,你的确什么都知道,只是一直将我蒙在鼓里。”   “哪里哪里,你又多想了。”紫耀摆摆手,换上笑脸,“我要是什么都知道,怎么会让你落到这般境地?不过你放心,人,我会帮你找回来,我可以保证绝不会再有这样的事发生。”   碧玺笑了笑,目光又冰冷起来:“比起保证,我更想听实话。宁王一事,封清明一事,你还打算瞒我多久?”   紫耀没有接话,不过从表情上看,碧玺知道自己没有猜错,更加坚定地道:“如果你不想说,我也没办法。我会用我自己的办法一点点查出来。”   “这事你最好还是不要管。神族的事情,难办得很。个中辛密……”   “别忘了我现在也是神君,是你一根神骨把我变成的。”碧玺目光灼灼地盯着紫耀,“我自愿担起这份责任,怎么,你却不愿负责?”   眨眨眼睛,以前怎么没发现,碧玺如此伶牙利嘴如此咄咄逼人如此会说话?脾气是一如既往的大,不过,紫耀也算摸出些规律了。你要同她胡扯乱言,她翻脸绝对比翻书还快。要是说实话,就算不中听,至少也不会发脾气。   换句话说,碧玺对他话中真假的识别能力,是越来越高了。紫耀能戏弄整个天庭的人,却再骗不了碧玺。这是件愁人的大事,然而当时的紫耀却大条地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反而还有些沾沾自喜,只道他家碧玺果真是非同一般。   紫耀想了想,正色说道:“其实我跟你一样,也只是怀疑。其中有不少关键之处尚未想通,贸然将不确定之事告诉你也只是徒增烦恼。你只需知道我是站在你这边的,要有人敢害你,我绝对饶不了她。”   “害我?是封清明?”碧玺语气扬了起来。   一提起封清明就这么激动,紫耀心里却觉得有些别扭,按着她道:“是不是他还需要查,封清明此人的确蹊跷得很,但同你之前的牵连早已了断,未明真相之前还是不要多想。眼下当务之急,是要知道你府上的人去了何处。对了,你堂堂一个神君身边连个可差遣的人都没有,实在太不像话。回头我把丹桦给叫来陪陪你。”   丹桦?忆起紫耀身边那团耀眼华丽的火光,再看看碧天府这狭隘寒碜地,碧玺忙拒道:“不用!丹桦就不必了,其实有你在就够了……”   本是想说什么来着,碧玺给忘了,只知自己不小心便说溜了嘴,给出这么一句暧昧不清的话来。碧玺怔了怔,见紫耀尚未察觉,故作淡定接着说:“所以丹桦还是不劳麻烦了。”   “原来碧儿是舍不得我。”回味了半天的紫耀终于有了反应,握着碧玺的手万般无奈道:“虽然我也很想在这陪你,但我得去寻你府上那些人的下落,还得去查背后阴你的人。碧儿,你要知道我们是患难与共的,我绝不是因为不想陪你禁足而离开的,这你要相信我。”   碧玺翻着白眼,把手挣脱出来,忙不迭将紫耀往外推:“我相信的我理解的,你去吧,你赶紧走吧,千万别耽误了。”   “不急着这会儿……啊碧儿别推我,我会走的。碧儿啊……碧儿……”没想到碧玺害羞起来如此激烈,紫耀连拖带拉,还是被碧玺推出了门外。   一把关上府门,玉帝禁足的结界十分好用,一下子便断绝了所有杂音,碧天府终于恢复平静。碧玺松了口气,挨着门缓缓坐下,把头埋进双膝之间。   也不知从何时开始,怀疑紫耀的同时,心里会刺刺地难受。但相信他,以后真的不会更痛吗?   第八十六章 暴露   碧玺入神霄殿后不久,银朱便见到司房的长老们远远跟来。暗忖着照智元君绝对不能叫他们见到,银朱带着他躲到殿侧角落,暗中观察着。   很快,司房的人便离开了,但司房进进出出的仙人依旧不少,银朱不敢贸然现身。当碧玺被两个仙使押着出来的时候,银朱方知事情怕是不妙。碧玺在人间所为他并不知情,只道是因照智元君一事而获罪,不免深深自责起来。   照智元君本是被冤枉,这点银朱比谁都清楚。当初碧玺将照智元君交由他看管,嘱咐除了她任何人不可擅动。可他却并未能守住,眼看着照智元君上了诛仙台,让碧玺不得不亲自出手将他劫下。   若是当时,他强硬些,坚持等碧玺回来,也便不会有之后这许多事情。即使是同司房的人动手,他也并非没有必胜的信心。至于天规天道,他又有何惧?   正想着,身边呼啦窜出一排仙使,说是奉了玉帝之令,要带照智元君去审问。   银朱下意识地拦在照智元君身前,仔细端详了那一排仙使,的确是神霄殿无疑,但还是不肯让开,微退开身子道:“小仙奉碧霄神君之命在此看护照智元君,各位仙友若要带走照智元君,可否先容小仙向神君禀报?”   “玉帝陛下亲自提人,你竟还推三阻四,是想蔑视天庭么?”心急的仙使许是第一次来传令,趾高气扬道。   “小仙不敢。”   “哼,就算有碧霄神君撑腰,你也别得意。碧霄神君早被玉帝陛下禁足在附中思过了,早顾不上你。你识相的,先把人交出来,我们带走。你自己去跟你那神君禀告,怎能让玉帝陛下久等。”   还好,只是禁足思过。银朱稍稍放心了些。但玉帝陛下亲审照智元君,银朱却不似碧玺般的乐观。原本照智元君的诛杀令便是玉帝下的,要承认自己的错,怕是没那么容易。   “小仙也不过是奉命行事,如果各位仙命在身,可否让小仙与这照智元君一同前往?”   几个仙使思忖着只要把人按时带到了,便不想多生枝节,因而摆摆手道\:“你在后头跟着可以,记得没有陛下之命不可入殿,在殿外候着。”   银朱连声道是,跟在离照智元君不到三步的范围内,低着头神态恭顺,暗中则一直保持着戒备的状态。当身后突然飞出个人,直往照智元君而来,伸手拉他就要走时,银朱毫不犹豫便出手相拦。   狼妖出身的银朱不会什么花哨的仙术,不过是靠了自身的修为和超常的速度,先挡在了照智元君之前,想抓住那只伸过来的手。   “咦?”那人轻呼了声,略显慌乱地避开银朱,顿了顿,又立即出手。这一次,他的对象不再是照智元君,而是向着银朱。   同样没有使用仙术,实打实的招式进攻。银朱灵巧地躲闪着,对方却越来越起劲,出手速度加快,招式更是变幻多端越发狠厉,乃至于招招毙命。   银朱眼角瞥见那些仙使都站在一边看着,表情淡然冷漠,似乎两人不过是相识的人互相打闹而已,根本没有想要阻拦的意思。   眼瞅着对方身上杀气腾腾,银朱心里慢慢开始发寒。难怪方才那些仙使答应得如此痛快,原来竟是在此设下陷阱要拿他?碧玺被禁足在府中,除了她,这天庭上下,也不会有别人来救他。   深吸一口气,银朱干脆豁了出去,忽然向后翻身一跃,落在三丈开外,嘴里默念起咒语。待那人靠近,只见银朱周身泛着盈盈的红光,像是映在火光中一般。   见银朱动了真格,那人刚起了兴致,却在交手之后看着自己手上染到的红光大惊道:“妖火?你是什么人?”   银朱默然不作答,缓缓移动身形,看不远处照智元君是否安在。   红狼一族的妖火,看似温柔,却带着十二分的狠绝。甚至有种说法,他们的毛色,便是被这妖火所杀之人染红的。这红狼妖火不仅仅是火,还是剧毒。凡间普通的生灵,一触即亡。就算是天庭上仙,染了这毒,那手也是要麻木上好一段时间。   自然,这样的妖火,周身燃起,自己不会没有代价。但如今这状况,怕是不能善了,唯有拼此一命冲出去,将消息送给碧玺。   眼看那群仙使也围了过来,银朱催动妖术,让这妖火从他自己身上到周围逐渐蔓延开来,逼得对面的人不停后退,不敢擅动。然后,银朱拼了最后几分力气,想要飞身出去。   已经到了半空,忽然一股巨大的力量拽住了他,容不得他挣扎,便骤然将他拉下,在接近地面的时候那力量又忽然消。银朱狠狠摔在地上,随即感到背上像是被压上了一座巨山,再无法动弹。   “哼,不自量力。”玉帝自殿内踱出来,正了正因方才出手而歪斜的衣冠,面色不悦道,“天庭里怎么会出现此等妖孽?”   “回陛下,这妖孽,自称是碧霄神君的座下,奉命看护照智元君。而且,小仙等遇见他时,他身上还是有仙气的,丝毫看不出是妖邪。”领头的仙使唯唯诺诺地答道。   “难不成他还要在额头写上妖邪两字你们才能看出?”被紫耀搅得心情不爽的玉帝毫不留情地斥责道,转向一旁蹲在地上细细观察银朱的来人,面色微霁,“增长,你来得挺快。”   “见过玉帝陛下。”增长忙朝玉帝见礼,然后指着银朱道,“是头红狼呢,大概他就是上次那头因碧霄神君躲过三道天雷飞升的红狼小仙了吧。原来竟是头狼妖,这可不得了,红狼修道成仙本就不易,这红狼妖修道成仙,更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呢。”   玉帝想起来碧玺的确有头红狼坐骑,没想到竟是狼妖,还是头敢在神霄殿撒野的红狼妖。如此一来,将他就地正。法(神奇啊,【正|法】都成了违禁字)有点太驳碧玺的面子,不罚又叫他没有面子,玉帝不耐烦地挥挥手:“带下去先关着,回头叫碧霄亲自来判。”   银朱带着满腔的不甘和怨愤,却丝毫不能动,只能用眼神来表示,被人抬了下去。   玉帝又见到照智元君在边上痴痴呆呆的模样,当下便知再不可能问出什么,叫人一同领去关押。   被玉帝换做增长的来人,乃是四大天王唯一尚在天庭的增长将军,是最不思修道最爱武斗也最闲散的一个将军,平日里都是在自己府里跟自己影子过招,出去办事常因与人比斗误了大事,故而一旦出了什么事,玉帝绝不会先想到要找他。   换而言之,若是玉帝找上他,要么便是天庭无人,要么便是十分不得了的大事。增长将军自己也明白,跟着玉帝入殿,正经问道:“陛下有何吩咐?”   “我要你去北极……”   第八十七章 嫁祸   背上的压迫感并未消失,浑身的法力也无法施展,眼前所见的只有黑暗,银朱只能任由自己被关起来。无论如何如何挣扎,只有力气在慢慢消耗殆尽,直到他陷入昏迷。   自己也不知是何时失去知觉的,待感觉到有人在耳边唤他的名字,银朱下意识地在睁眼之前跳了开来,警惕十足地做好防御的准备。而后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竟能行动了。   没有犹豫,银朱当即决定越狱而逃去找碧玺。正寻着这牢狱结界可有破绽,黑暗中有个人叫住他:“费了好大力气才将你身上禁锢除去,你却不道声谢就想要离开,也太失礼了吧,真丢碧霄的脸。”   那个声音银朱熟悉得很,停下脚步,脸色半是狐疑半是防备,只见迹夜从黑暗处缓缓踱出来,对他挥手打招呼:“好久不见了,银朱。”   “你怎么会在这?”   “自然是来救你的。”银朱后退一步,迹夜就再往前两步,笑得天真无邪,“一听说你暴露了身份,我立即就赶来救你了。你胆子也真大,在神霄殿前用妖火烧增长将军,玉帝那么爱面子的人,铁定饶不了你。”   这些后果,银朱在动手前就已经想到,不必迹夜来提醒。总之一切由他自己担下,不会扯到碧玺头上。   “你不是跟着广目将军去了凡间,怎么突然回来了?”想起他在神霄殿前遇到的增长将军,天庭这几位将军绝不会平白无故聚在一起,银朱倒吸一口气,“难不成你已经……”   “我已经如何?”迹夜眨眨眼睛,无辜道,“玉帝忽然把在下界的三位将军都召回了天庭,想来应该是有重大事情要商量。我不过是跟着回来,听说你被抓了,特意来救你。”   不必想都知道,天庭召集几大将军,无非是为了应对如今妖魔的异动。广目将军连这些都告诉了迹夜,显然对他信任有加。殊不知他们要对付的,正是迹夜。若非是自己当初一时鬼迷心窍,替迹夜撒了那一个弥天大谎,迹夜也不可能走到今天这一地步。   只是当时,他以为迹夜不过是跟他一样只是神魔大战的幸存者,只想安稳度日。他看到的迹夜,会认真完成碧玺留下的作业,小心按照碧玺吩咐行事,还会因碧玺的夸奖而开心,真真像个孩童。   他以为迹夜所做一切,不过为了能够让自己顺理成章留在碧玺身边。就是因为看出碧玺对迹夜的喜爱,银朱才心甘情愿踏入迹夜的圈套。   怎么都没有想到,迹夜,不过刚临世的魔族太子,还带着孩子气的任性,却能有那么大的本事,搅得六界不得安宁。他若只想着解开神魔之井的封印、重新开启魔界也就罢了,若还想要报当年之仇,那么首当其冲便是紫耀,还有整个天庭。碧玺,自然也无法抽身事外。   银朱早已后悔,却从未像今天这般的坚定。既然他的身份已经暴露,碧玺也会很快知道自己曾是狼妖,势必不能再留在她身边,他也便无所畏惧了。逃出去,寻到碧玺,说明一切。只希望自己还能有机会作证,证明照智元君确实被冤枉,证明一切都是迹夜之阴谋。   但在迹夜面前,这些情绪决不能表露。银朱沉默了半晌,冷漠道:“不劳你费心。”   迹夜也不生气,独自走到一边。因对玉帝的禁锢十分信赖,关押银朱的不过是间普通的牢狱。迹夜伸手轻轻一推,墙角顷刻间倒了一半。   “你还是早点离开吧,巡视的天兵差不多该要打这经过了。你这副样子,叫他看到了,不太好吧?”迹夜拍干净手站在一边,悠闲的神情,仿佛这一切与他无关。   银朱哼了一声,不为所动反问道:“叫天兵看到你在这里,你又能如何解释?”   然而在看清楚墙倒下之后,那另外一边的状况之后,银朱不得不闭了嘴,睁大眼睛,露出从未有过的惊恐无措。墙的那一边,也是牢房,地上躺着个死人,一个浑身焦黑几乎不能辨别容貌的死人。   这原本也没什么,银朱做狼妖的时候,饿了生吞活剥过不少人,见过死相比这惨的不计其数。只是对面那人,不是普通的凡人,而是个仙人;不是一般的仙人,而是个叫做照智元君的仙人;他不是死在诛仙灭神的天雷之下,而是中妖毒而死;这妖毒也不是什么常见的毒,而是他红狼妖火所带着的毒。   再笨的人也该看出这一招嫁祸杀人,银朱低吼一声,转过头,迹夜却已经消失不见,空荡荡的牢房里回荡着他一声怒吼,他甚至都想象不出迹夜是如何离开的。银朱在自己的牢房里绕了半圈,没有发现任何可能的出口,除了,通向隔壁这一个大口。   不是不知道,若要洗脱嫌疑说明真相,留在原处不动才是最好的选择。但银朱在此事上有着微妙的信心,这天庭上下,绝对是希望照智元君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消失,而他这个妖族余孽,是唯一的凶手。   不过犹豫了一会儿功夫,巡视的天兵脚步声便渐渐近了。银朱跨进照智元君的牢房,果然,这里房门的结界已经被破坏,甚至不需用力,牢房门就轰然倒下。   听到声响的天兵立即发出警报,往这边赶来。庆幸的是,银朱脚程还算快,只是些普通天兵的话根本追不上他。银朱直奔碧天府,只希望这些时间,能够足够他向碧玺坦白一切。   而此时的碧玺,似乎也能够感应到发生了些什么,没由来地心浮气躁起来。在房内坐立不安地,不自觉踱到了门口。   “神君有何吩咐?”门口的仙使立刻跟她行礼。   碧玺摇摇头,自嘲地想,禁足之人还能有什么吩咐。若在从前,这些人哪来如此的好脸色。如今不过是忌惮上这“神君”二字。神之一族,从来凌驾于众生之上。若非是她自动请罪自愿受罚,就连玉帝,也不能拿她如何。   换句话说,神族想做什么,也从来用不着同什么人禀报,需什么人同意,譬如紫耀,从来随心所欲想做就做。灵光一闪,碧玺脑中那片迷雾里似乎亮起了盏灯,有了个大致方向。   如果……   “碧儿!”紫耀不知从哪儿钻出来,见碧玺立在门口,欣喜道:“在等我么?凡人有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碧儿如此迫不及待想见我么?真叫我感动啊。”   自动忽略这些“寒暄”话,碧玺看他身后空空如也,有些失落:“这么快就回来,莫非……”   “这个,我们进去细说。”紫耀忽然收起笑脸,往身后瞥了眼,生怕有人发现似的。   碧玺难得见紫耀如此紧张,便顺着他的意思先进屋去,心里担忧着冷玉一干人等的安慰,同时也好奇着紫耀到底查到些什么如此谨慎,竟忽略了紫耀搂在她腰上的手。   紫耀向来得寸进尺,挨着碧玺挤在同一个座椅上,身心愉悦,忽然道:“碧儿,不如干脆,我们成亲吧。”   第八十八章 求亲   “碧儿,不如干脆,我们成亲吧。”   碧玺丝毫没感染到紫耀的兴奋,不过也难得没有太过激烈的反应,沉默了半天不言语。   紫耀凑在她耳边继续蛊惑道:“碧儿,我们成亲吧成亲吧。”   “嗯?哦。”碧玺终于应了一声,把紫耀的手从自己身上挪开,站起来问道:“你要进来细说的,莫非就是这个?冷玉他们的下落,你找到了?”   紫耀大受打击,碧玺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好不容易下定决心的求亲,就这么被无视了?想象中的满面羞涩激动兴奋呢,碧玺这样子,果真听到他在说什么了么?   今天原本已经足够郁闷,紫耀当即不爽道:“‘哦’算什么回答,我刚刚说要成亲呢,到底好是不好呢,你答不答应?”   “你觉得我会答应?”碧玺反问一句,淡然道,“明知不会,何必多问。这样的玩笑,我不会一直上当。”   隐隐的,碧玺的语气中还带着些得意,因为识破了紫耀这想看她出丑的玩笑,却不见半分的紧张或是欣喜。   “你觉得是玩笑,所以才不答应。那如果是认真的,你答应么?”紫耀不甘心,又问了一遍。   碧玺认认真真地看着他,口中却说:“与其说这些有的没的,不如来讨论些正事。这会儿我也不知为何心慌得厉害,总觉得要出些大事。天庭,一切可安好?冷玉他们……”   “好,没有你,没有我,天庭怎么会不好?”紫耀赌气似的打断碧玺的话,郁闷憋在心里,却是有气没地儿发,只能长叹一口气,自嘲一句活该。   就在刚才,紫耀去瑶池王母那儿查探碧天府失踪人口的线索,别的没有查到,倒是意外撞见了李长睿。这李道长可是许久不见了,但每次出现带来的都并非好事。紫耀当即怀疑李长睿同碧天府众人的失踪有关,上前便要问话。   谁想这李长睿竟然敢跟他摆架子,自称是奉了玉帝的命令要执行关于天庭安危的隐秘任务,十分的紧急。那言下之意,就是让紫耀一边儿凉快去,莫要打扰他执行公务。   紫耀是个大方的神仙,却绝对是个受不了别人无视的神仙。立即火冒三丈,非要拦下李长睿就不让他不可。这一来,两人就动上手了。   还记得,当日在司房门口,碧玺几下便将李长睿给制服了。在紫耀眼中,李长睿也不过是个跑腿的小喽罗,是两个手指就能捏死的小人物。故而当李长睿狗急跳墙一道定身咒竟真把紫耀给定住的时候,李长睿自己不敢相信,紫耀更是不愿承认。   眼睁睁看着李长睿狂喜般地窜路而逃,自己却依旧无法动弹,那简直是紫耀生命中最大的耻辱。紫耀恨不能立即抓来李长睿永远闭上他的嘴巴,很不能将这段记忆永久地消去。   但,事实摆在眼前了,紫耀如今的力量,连李长睿都不如。今后,还会越来越弱。若是那些小仙不再忌惮他上神的身份,这样的事情还会再次发生,而他无能为力。   曾经似能有倾覆天下之力,斩妖剑一出无人可以与之抗衡,随性之时滥用力量也是常有之事。修炼在紫耀看来是最最无聊的,而到如今他那天生的力量一点点流失,最终也将会什么都不留下。   这世上,真是有因果轮回的吧。如果这便是神族生而需历劫的用意,那他已经开始后悔当初,已经知道过去不该,今后定会珍惜。这应该也算是七情六伤吧,从未如此虔诚想要度劫,就让这劫快快过去吧。   这紫耀忽然沉默,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忽而懊恼忽而不甘,一会儿意气奋发一会儿可怜无奈,看得碧玺有几分心虚。这大概是紫耀第一次在自己面前发脾气,流露这么多的情绪。若紫耀,就是认真的呢?   就算他是认真的,也不能答应!心中立刻有个声音道。成亲?那是将自己的未来全部葬送才会有的疯狂之举。女人一旦成亲,便就失了自己,再不能做自己。嫁给封清明,就是最好的例子。   但紫耀为何突然想要成亲?他的性子碧玺也算是摸熟了,不过逞个嘴上便宜,偶尔动手动脚,也不会逾越到哪里去。紫耀的底线,其实很高。他的心里,正经放进去的,没几个人。   丹桦算一个,紫耀愿意为她付出的是所有,那是丹桦用生命换来的。碧玺自己,大概也算一个,紫耀为她做的,远超过他能从她身上得到的。为什么?   因为她同封清明前世的纠葛,这个理由让碧玺愤恨过,也轻松过。现在看来不能用。难不成,真要让她相信紫耀爱上她,爱她爱到死去活来无法自拔非卿不娶?   碧玺轻笑一声,不可能的,摇着头对自己说。   那厢紫耀回过神来,见到碧玺的笑脸,头脑也清醒了些,问道:“你笑什么?”   “没什么,不过想起个笑话。”碧玺忙收起笑脸解释道。   “原来我跟你求亲,你不过当个笑话,却还推说是我跟你开玩笑。”紫耀侧过头惆怅地说,声音一点点低了下去,却叫人的心一点点提到嗓子眼儿。   碧玺心中一紧,正欲解释,紫耀转过头来一切都恢复了正常:“我方才在外头遇到了李长睿,他同你府上人失踪应该脱不了干系。不过他自称正在替玉帝办事,我也拿他没辙。”   跳过了最丢脸的那一段,紫耀的语气还是有些不自然。这话平时碧玺肯定不信,然而这时候见紫耀终于转了话题,碧玺大松一口气,倒也没有多问。   “你松了口气,是因为我不再提成亲一事?”紫耀忽然敏锐起来,盯着碧玺问道。   碧玺被他瞧得不自在,那眼神就好像是在看被别人夺走的心爱之物一般。碧玺后退一步,往边上踱开了:“你的玩笑还没开够么?”   “你知道不是玩笑,所以才会紧张,不是吗?”碧玺走一步,紫耀就跟一步,牢牢贴在她身后,却又保持着一小段的距离。“理由呢,你拒绝的理由?至少想法总是有的吧?”   紫耀这么说,碧玺却愈发地紧张和不安起来。踱了好几圈才镇定下来,喝了口凉茶道:“既然是你先开的口,不如你先说说,你想要成亲的理由。”   “成亲之后,可以双修。”   第八十九章 双修   “成亲之后,可以双修嘛。”紫耀理所当然道。   “咳咳……”碧玺觉得自己早有心理准备,却还是被口中的凉茶呛到。   紫耀伸手要帮碧玺顺气,还未触及碧玺就跳起来躲开了。紫耀讪讪收回手,继续道:“听说,双修不但可以提高灵力增进功力,有时还会出现心有灵犀达到心意相通的神奇境界。到那时,你我就算相隔千里,我也可以知道你在做什么想什么。”   敲敲额头,碧玺哭笑不得,只问他:“你是从哪里听来这些?”   “月老说的。”   多管闲事的月老,他说的自然夸张上无数倍。碧玺摇摇头不屑道:“若真有那么神效,天庭内外,仙友们早就不顾天规个个都去双修了。”   “是么。”紫耀摸摸下巴,“我道是玉帝他自知双修功效神妙,只许他自己同王母双修,不准别人双修。”   “玉帝陛下怎么会是那样的人!”碧玺立刻反驳道,瞥了紫耀一眼,解释说,“双修乃是修仙之另类,普通仙人若不能得其要领,悟其根本,便失了双修的意义,反而堕入情/欲之中,同凡夫俗子交/配繁衍并无相异。若是如此,仙也不成仙,因而天庭才禁止仙人双修。”   “原来双修还有这许多讲究,原来碧儿你懂得这么多。”紫耀不但没有被说服,反而兴致更高,“我们又不算是普通仙人,按你说的,双修不成,大不了咱们生个小神君出来。神族这丁点的人口,叫人甚是担心啊。”   碧玺脸颊泛红,这紫耀说话还真不知遮掩,那样的话,能这样随便讲出来么?碧玺眼神飘忽了会儿,定定神,冷静道:“你想法是好,但我志不在此,恕我不能奉陪了。你去找别人吧。”   “你不是说过喜欢修仙么,怎么又志不在此了?不行,我不能找别人,只要跟你修。”紫耀坚决地说。   面上是故作冷静还有些不屑,但听到紫耀这话,碧玺不禁微赧几分,背影依旧是不为所动,心中还是有几分窃喜的。   紫耀在她身后继续道:“碧儿,我也知道这突然说要成亲,仓促了点。不过不瞒你说,我们神族有个毛病,不度劫力量就会逐渐消失。当然你现在正是鼎盛的时候,我这就有点儿拮据了。魔族的事动静不小,天庭正是要人的时候,我也不能不出力。你身上有我的神、神骨,同你双修自然是不同的……”   “所以你想要成亲想要双修,便是因我身上这神骨,可以助你修炼增进修为?”碧玺压着嗓音,冷冷问道。   紫耀前些时候得出的经验,小事上开开玩笑没什么打紧,但凡大事上,须同碧玺说实话,从最最实际的角度告诉她厉害关系,她一定会听的进去。不过这次他说了实话,怎的碧玺似乎突然生气了,还是很严重的那种?   “这当然只是原因之一,碧儿你要是这么说,那我随便找个小仙娥送她一根神骨,不照样也能双修么?最最关键的,自然是因为碧儿你……你是不同的!”紫耀立即改口,生怕碧玺叫他找别人去。这神元同神骨,自然是不能比的。况且,这四海八荒所有的女神仙,除了王母,还有谁的修为功力比得上碧玺?莫说神元,别人,恐怕是连神骨都受不起的。   紫耀颇有些得意地想,他这神元,送得也不算吃亏,一双火眼金睛,认定了碧玺,果然是个宝。好在他一早将碧玺跟自己牵上了手指粗的红线,没人可以来抢。   牵了红线,姻缘天成,永生永世,不可分离。紫耀忽然想起,自己方才忘记说,他正经挺喜欢碧玺的,同她的话,结为神侣永不离弃,似乎也不是不可能的。虽然,千八百年后,也有可能会腻的。   想到这里,紫耀犹豫了。原来是因为这个,因为自己也不确定,所以不敢在碧玺跟前做下保证。月老面前的信誓旦旦,换在碧玺对面,却成了犹疑不决。说来道去皆是这双修双修,难不成真要为了双修而成亲?   紫耀这一走神,碧玺也同样思绪万千,回头看着紫耀,怒气尚在,却忽而一笑,主动靠近紫耀缓缓道:“看来双修一事,你所知的真的很少。”   “怎么?”   碧玺只是笑,不过同往常的笑略有些不同,看不出情绪,但叫人移不开视线。紫耀愣了一下,想到一个词,魅惑。   正想把脑中这个同碧玺八杆子连不到一块儿的词赶出去,碧玺又走进一步,同紫耀的身子几乎贴在一起,轻轻蹭了蹭,抬头看着紫耀。   由于浴火凤凰丹桦十分粘人,化成人身的时候没少在紫耀身边蹭,因而紫耀一时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倒是好奇地看着碧玺,暗忖碧玺又着什么疯魔了?不过这次的疯魔,他还是挺受用的。   碧玺咬咬牙,只能出狠招了。于是朱唇半开,口中的气都吐到紫耀脸上,轻轻柔柔道:“你不知道么,其实不成亲,也是可以双修的。”   紫耀果然怔住了,不知是因为碧玺的话,还是她这副模样。   就在紫耀发愣这一瞬,碧玺飞速出手,在他毫无防备之下,伸手往下一抓,又快又准又狠,握住了紫耀胯间那一根。   紫耀的脸霎时就白了,看看碧玺,抬起手想去抓碧玺的手,在半空中打了个圈,又想去推碧玺的肩,最终还是停在半空中。碧玺的手,隔着轻软的衣料,碰到了他从未被人触碰过的地方。那感觉很是奇特,浑身上下说不出的怪异,本能想让碧玺放手,却又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隐隐有些欣悦,在想碧玺其实可以握得再紧一些……   “话说回来,真要双修,你会么?”眼看紫耀的脸由白转红,碧玺勾出一根手指,往那最薄弱最敏感的后部皮肤上轻轻一扫。   紫耀打了个激灵,碧玺只觉得眼前一花,紫耀已经跳开三尺站在门口,看着她,几度欲言又止,最终夺门而出,落荒而逃。   这情景,倒是碧玺耍流氓调戏人家。她神色早已恢复了正常,淡淡地看着他离开,嘴角泛起笑意,终于出了口气。估计紫耀这回的刺激受大了,暂时是不会再提成亲两字。   紫耀虽然活了上万年,天天在那儿调戏纯洁的小仙娥,但在情爱一事上,绝对是个门外汉。他凭的仅仅只是个人喜好,是喜欢,但要说到爱,他自己都确定不了。   世上有多少的男人,明明做不到真心相托天长地久,却用甜言蜜语虚情假意骗得女人信以为真。   碧玺伤过,故而看得真切。在紫耀没有确认自己心意之前,她是绝对不会去确认自己的,徒增烦扰罢了。现在看来,这个问题她还可以抛下很久。   找了椅子坐下,碧玺捏了个仙诀热了杯中的茶水,送到嘴边正要喝,却总觉得怪异。猛然想起来,这手她方才……   碧玺立刻站起来,冲进屋里洗手。   第九十章 捉妖   紫耀一阵风似的飘出碧天府,一晃过了门前石桥,却又飞了回来,闪身钻到了石桥下面。   那里被碧玺摸过之后,总觉得古怪,好像原本一件理所当然放置在身上的东西,猛然间突兀起来。紫耀是绝不会让自己这个样子去见人的。   石桥之下,青清浅浅的溪水,地下是一些大小不一的玉石,被流水冲刷了几百年,颗颗圆润光滑,看着挺惹人爱。难怪碧玺那么爱玉,府里头的仙侍,名字里都带了个玉字。   扯远了,紫耀收回心思,仔细端详了番自己的倒影,整体似乎没什么问题。又盯着自己胯下看了半天,可这水是流动的,星光照着不时还粼粼闪烁,再加上地下玉石堆积,细节处却看不真切。   紫耀见石桥地下十分隐蔽,碧玺被禁足府中也不会有什么人来往,他干脆撩开袍子,褪了底/裤,拿出来看个真切。   这一眼看去,倒也没什么不同,似乎是肿了些。但碧玺下手也不重啊,并不觉得疼,还有些痒痒,怎么会肿?紫耀自己学着碧玺那样捏了捏,全然没有方才那么强烈的感觉。   那碧玺刚刚,到底是什么意思,是同意成亲,还是同意双修?双修同造人是一个道理,这个紫耀是知道的,便是将他手中这个放到碧玺的那里去,据说感觉很好功效奇妙。不过想起碧玺刚才的表情,紫耀抖了抖,头皮有些发麻。   这样子双修,刺激会不会大了点?不然还是先成亲吧,双修的事暂且放放。或者,他还是乖乖去度劫吧?至少心里还能有点数,将要经历什么,不至于这般惶恐不安。   正想得入神,只听扑通一声,紫耀被溅了一身水花。斜眼看去,银朱捂着脑袋从水里爬起来,呆呆地看着紫耀,一副被惊吓过度的表情,好半天才慢慢变回正常。   一口气提着飞奔来碧天府,却在门口石桥下看到紫耀脱了裤子对着水面在……自我安慰?银朱可是在下界摸爬滚打上千年的狼妖,有过母狼妖也尝过寂寞滋味,不像天上神仙那般思想纯洁,一下就想歪了。   这下可好,震惊之下,拼的这口气给岔了,身子歪了歪,脚下没注意就把自己给绊了,落到水里撞在一堆玉石上磕了满头包,上来又看到紫耀。   话说,这上神的气度就是不同,连做这种事,都是这么青天白日光明正大;被看见了,依旧这么气定神闲无所畏惧。   不过瞬间功夫,紫耀已经整理好仪表,一派正经地站在银朱面前。虽说见面见得有些尴尬,但气势上是绝对不能输的。   “怎么这会儿才想到回来?碧儿被禁足,府中半个人影都不见,你……”   银朱并未深究紫耀话中的含义,他回过神来,想起自己时间不多,匆忙跟紫耀见礼,一面往碧天府冲一面道:“我现在有重要事情要告诉神君,时间紧急,往后若有机会再跟你解释。”   “什么重要事情?莫非是关于冷玉他们的?”紫耀一想,自己在碧玺面前拍胸脯保证过的,怎能让银朱抢了先,也跟了过去。   正好银朱被碧天府门口的仙使给拦住了,说没有玉帝之令不得入内。紫耀悠然现身,踏进门里,得意地瞥了银朱一眼,又迈了出来,门口仙使也不敢拦他。   “有什么事情,你跟我说吧。”紫耀靠在门口,笑得有些欠揍。   银朱思量着或者将碧玺引出来,大不了隔着墙说。正要开口,一束金光从天而降,落在银朱面前,化作一面金壁拦住去路。银朱后退一步,很快发现四周都是这样的金壁,抬头,正好一座金顶压下来,迫他现出原形,被囚在原地。   紫耀皱起眉头,远处一朵行云上,迹夜并着十来个天兵正赶过来。他身边的几个天兵还在说着:“真不愧是迹夜仙君呢,这一手金光罩身,我们将军使来,也不过如此。”   银朱也见着了迹夜,本就是血色的瞳孔加深了些,紧盯着迹夜,前爪刨着脚下的土地,低哮着说着什么。然而这周身的金光,将他的声音全部隔离,外头的人根本听不见。   迹夜带着人到紫耀面前,先跟他行礼。紫耀只觉得扑面而来皆是瘴气,微微侧过头抽了抽鼻子,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回来。广目将军先被玉帝召了回来,仿佛是有什么大事。广目将军便通知我回来天庭。”迹夜回头看看其他天兵,似乎关系不错,“我们几个刚在凡间捉了个千年老妖,也算是不枉此行了。”   千年老妖啊,难怪瘴气那么重。紫耀看迹夜同其他天兵亲如兄弟的样子,不自觉有些孩子大了不再是他一个人了的惆怅。眼光瞥到那金光灿灿的囚壁,也是广目教的。谁叫他当年不认真修习,仙术仙咒仙符,没几个通的,只会用他创世之力呼风唤雨电闪雷鸣。   迹夜见紫耀眼光放在银朱上,退了两步,双手抬起,口中念动仙咒,手慢慢收拢,只见那金壁也在一点点缩紧,连同里头的银朱。最后变成手掌大小的一个小罩,迹夜正要收入袖中,却被紫耀夺下。   “那银朱犯事了?”紫耀把玩着手里的小罩,也不顾银朱在里头会不会天旋地转。   迹夜叹口气,没有回答,是他身后的天兵说:“我们刚回天庭,就见神霄殿那儿出了大动静,说是天庭出了妖孽,碧霄神君的坐骑竟然是头红狼妖,拿妖火烧了增长将军,被玉帝拿下之后,竟杀人越狱。我们几个才捉妖回来,便帮神霄殿的仙人捉这妖孽回去。”   对于银朱狼妖的身份,紫耀倒不觉得多惊讶,停止手上的动作,似是想到了什么。   “他杀了什么人?”碧玺不知何时出现的,突然发问,一脸肃穆地走出来,停在门口的位置,也不叫仙使为难。   迹夜见到她眼睛亮了亮,靠近了些答道:“似乎是杀了隔壁牢房的照智元君和一个看守的天兵。”   碧玺的神色变了变,眼光扫视四周,在寻找银朱的踪影。   迹夜有意无意挡住了紫耀手中的小罩,而紫耀不知在想什么出神,并没有说话。   沉默间,神霄殿的仙人们也赶到这里,谢过仗义出手相助的几个天兵,一面问道:“方才有上仙道这妖孽能修道成仙混入天庭这么久而不被发现,必是有人暗中相助。玉帝下令追捕的时候要十分注意,是否见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你们可有发现?”   几个天兵都转头看紫耀,紫耀自然是全然无视不为所动。   神霄殿的仙人大多是惧怕紫耀的,踟蹰着不知如何开口。碧天府门前守备的一个仙使突然道:“其实那妖孽并没有对紫耀上神说什么。紫耀上神追问他,他却不肯说,还想进府找碧霄神君。”   ××××   纱舞:求助求助,如何写ooxx不带屏蔽词不会被和谐?   友人A:避开,不要写。你想坐牢么!!!!!   纱舞:非写不可呢?其实我写的不是H,只是写下ooxx的过程……   友人A:……你在写科普文么?   纱舞恍然大悟,原来就是科普啊……   第九十一章 计较   “其实那妖孽并没有对紫耀上神说什么。紫耀上神追问他,他却不肯说,还想进府找碧霄神君。”碧天府门前的仙使如是说道。   或许他本意只是想讨好紫耀,为他说话;或许他本性就爱实话实说不会看人脸色;当然也有可能他是故意的。这样一句话,放在当时的境况里,怎么听都像是意有所指,是在说碧玺跟银朱之间,有什么牵扯。碧玺庇护妖孽的嫌疑,愈发大了几分。   别人也就罢了。碧玺,乃是神君,连自己的坐骑是妖是仙都分不出,似乎不太说得过去。   妖界被天界掌管多年,大多数的妖族早就离开南极,连着九重天上都很少有人知道,其实,妖与仙之间,不过是所修的道不同而已,实则没什么差别。进一步讲,神与魔,也是同出一族,不过各自选择不同。   是玉帝为了树正道除邪道,将妖魔压得死死的,典籍也好口口相传也罢,都将那妖与魔描绘得面目狰狞天生异相。大多数的仙人都深以为然,自然也不曾怀疑过身边那些道貌岸然的仙友们。   如今是断定了银朱乃是妖孽,那么他收敛原形化作仙人瞒过众人之眼,必然是十分困难的。这么想来,碧玺知道的可能性极高,但却隐而不报,甚至还帮助遮掩,这就是大问题。更何况前些日子步回的事情,九重天上人人都知道碧玺护短的名声。   天兵们没有那般七窍玲珑的心思,见妖孽捉到了,这气氛又不太好,支了个借口先遁了。余下神霄殿那几位仙人互相交换了眼神,其中一个对碧玺道:“神君,这妖孽极有可能是妖族派到天庭的细作,他原是您的坐骑,您之前可有他面前提过什么……”   “他现在还是我的坐骑!”碧玺冷冷地打断他,“我的人,出了事情我来负责。”   紫耀耳朵动了动,什么叫“我的人”,听着真是刺耳。虽说碧玺的心情可以理解,如果有人胆敢如此对丹桦,紫耀早就翻脸了。可银朱又怎么能和丹桦相提并论呢?银朱他确实对碧玺隐瞒了身份,说过谎话。   “银朱呢,让他来见我。”碧玺见神霄殿的仙人面色尴尬似被她吓到,说话稍缓了些,语气却还满是怒气。   神霄殿仙人偷偷瞥了眼紫耀,谁知对方浑然未觉。   碧儿也真是的,刚刚还对他做了那种事情,转身却去护着别人。紫耀这样想,心里便就不平衡了,悄悄把小罩藏进了袖中。   是得罪护短又冷血、正在盛怒之下的碧霄神君,还是出卖尊贵爱逗人、看似心情不佳的紫耀上神?小仙犹豫着,这个抉择十分艰难。大概因为气氛紧张,空气里那股子若有似无的酸味,竟无人察觉。   “神君,人是我抓的,我会负责带他来见你。”迹夜看看这几人,打破了沉寂,走到碧玺跟前,认真她保证道。   碧玺沉吟了一会儿,微微顿首,怒气散了些,对他说:“有劳了。我目前暂且不能出府……”   迹夜点点头:“我带他进府来。”   碧玺又对门口守着的那两个仙使道:“届时麻烦两位放人进来。”   两个仙使对看了一眼,不知该如何回答,算是默许。   在禁足反思的人总归不好太过招摇,碧玺得了迹夜的允诺,便回身进去了。紫耀探过身子悄悄张望着,本想看一眼碧玺的背影,谁想碧玺也正好回头,两人目光交错,紫耀惊得立刻缩了回去,碧玺也有几分尴尬,往右一转失了踪影。   迹夜好奇地看向紫耀,两人之间明显发生过什么,在他不在的时候,竟连紫耀那般无赖无耻的人,都会不好意思。看来,必需要抓紧时间,或者干脆不要等一切都结束,先将碧玺接了过去,见了那里的人,碧玺肯定会留下的。   “上神,这个……小仙等还要去向玉帝陛下复明呐。”神霄殿仙人期期艾艾地开口。   紫耀尚有些心不在焉,随口道:“问我做什么,我又不是玉帝。你回去照实说便是。”   “可、可那是伤人的妖孽啊!神君说她负责,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神君真的已经知道,故意包庇?神君她都已经是神君了,还养这伤人的妖孽,这到底是为什么……”   另一个仙人接话说:“你这么说,我倒想起来,神君还是仙姑的时候,曾捉过一只小妖。当时增长将军恰好看见,说了句捉妖不是仙姑的活,叫仙姑侍奉好捉妖的人才是。再想想,照智元君可是拿天雷劈过神君的人啊。”   “叫你胡思乱想!”紫耀哼了声,给了那多舌小仙一个弹指,“你回去只管照实说,玉帝自会有他的分寸。你个小仙,还想管起神君来了?”   正说着,迹夜忽然跑进碧天府,那仙使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也就装作没看见。迹夜跑进院里,跟着碧玺的方向右转,果然不到五步的地方,碧玺站在原地,微蹙眉头,显然听到了那小仙的话。   周遭都是树木,身后是长了几百年枝叶繁茂的梨树。这梨花风吹不落,倒是若有仙人的仙气荡开,枝叶也会跟着轻颤,落下一地梨花白。碧玺立在树下,雪花般的梨花一阵阵地落下,却都绕开碧玺的身上。一看便知,碧玺气息不稳,看样子十分生气。   迹夜悄然靠近,碧玺见他正觉得惊讶,忽然眼前一晃,迹夜扑进了自己怀里。只是伸手接住之后才发现,迹夜似是长高了,人也健壮了,倒像是她在他的怀里。   成仙之后再长个,那比元神直接化做实体还要困难。不过迹夜身上的奇迹太多,碧玺也只是下意识地想,广目将军果真不负所托,将迹夜教得很好。   不过,就算是迹夜,碧玺还是不习惯与人如此亲近,况且还是个男人。抬手正准备推开,迹夜自己先离开了,只是依旧抓着碧玺的手臂。   “神君不必去在意他们的话,我知道的,神君才不是那样的人。”迹夜坚定地说。   碧玺一愣,原来迹夜这孩子竟然来安慰她的,不由失笑,摇摇头道:“他们这么说,我倒是一点也不意外,习惯了。只有心里怎么想的人,才会将别人想的如自己一样,我又何必同他们计较。”   “可神君好像很生气?”   碧玺转开视线,深吸一口气,轻轻道:“我大概是在气我自己吧。”   “神君为什么要生自己的气,不对的明明都是别人,要气也是气他们,为什么要气自己?”迹夜不解地说,“他们这样对神君,神君却不生他们的气;神君自己没有做错什么,却要生自己的气,太不公平了。神君不能总是这般忍让,叫别人欺负了去!”   要摸迹夜的头有些太高了,碧玺拍了拍他的手臂,很想轻松一笑,但莫名觉得沉重。原来也不觉得有什么,误会的嘲讽的诽谤的,做得不够完美,总会有人说的。碧玺自己足够坚强,只是被迹夜这么一说,倒真觉得有几分委屈了。   迹夜表示完了愤怒,看着碧玺,换上认真的表情道:“神君这么好的人,不该受他们欺负。以后谁敢欺负神君,我就……”   ×××   冰天雪地学车……真希望师傅天天有事!   第九十二章 挑衅   “神君这么好的人,不该受他们欺负。以后谁敢欺负神君,我就……”那话语似下了很大的决心,光是看着迹夜的表情,便能感觉到他的坚定。   碧玺捂着迹夜的嘴摇摇头,笑道:“做人又不是做买卖,还要有去有回,被欺负了再欺负回去,有什么意义?小夜,多谢你替我着想,这份心我记下了。不过真的没有必要,也只是不想去计较。不然,与你说的那些仙人又有什么分别?”   迹夜愣了愣,握住碧玺按在他嘴边的手轻轻放下,也跟笑起来,一侧脸颊浅浅显出个酒窝,轻轻道:“也是,神君与他们是不同的。”   碧玺见他恍然想通了什么,人也仿佛成熟了些,并着他这比过去粗壮了些的身子,觉得迹夜真是长大了,难以再当作孩子来看。忽然间被迹夜拉着的手有些难受,默不作声地挣脱开来。   迹夜随即放了手,只唤了一声:“神君。”   “嗯?”碧玺摸着自己的右手,小指处好像被根细细的线牵着,刺刺地痛,直到收回来才作罢,但摸着却并没有什么异样。   “神君,我还是觉得,神君不适合这里。”   碧玺微皱起眉头,这样的话,迹夜似乎曾经讲过,当时她觉得迹夜只是初涉人事,被保护得太好,还有些天真罢了,故而才送去广目将军处磨炼。上回在凡间看他与别人相处甚好,怎么回来之后,还是这样的想法。   “我知道,神君必然会教导,天地万物自然恒常,人生在其中,何其渺小,若不能适应,只能被放弃。没有适合不适合这一说。”迹夜抢了碧玺已经到了喉咙口的话,“可是神君,你不是普通人,是神君呀。当年几位神祗开天辟地创建世界,就是按着他们的想法来定这世间的规则。后来……玉帝夺了这世上的生杀大权,这世道也由玉帝一人说了算,却不一定是正确的。神君同玉帝,一样都是神,为什么就不能顺着神君的意思来呢?其实,神君……”   “小夜,你还要不要去找银朱了?”迹夜反天逆地的话尚未说完,外头紫耀忽地大叫起来,“啊,银朱跑了!”   纵然知道自己的金光罩身并非那么容易被破解,然而已在碧玺面前夸过海口,紫耀这般叫嚷,迹夜不能不理。正迟疑着,碧玺对他一笑:“你去吧,带银朱来见我。正好,我也有些事情要当面问问你们两个。”   迹夜跟碧玺低头行礼告辞,因深究碧玺话中含义而微变的神色正好掩去,再抬头,神情清明眼睛晶亮,朝碧玺笑笑,跑出门去。   碧玺微笑着送他离开,那笑容一直挂在脸上,只是目光渐渐沉了下来。而四周纷纷落下的梨花白,似乎更加稠密了些,却又离她更远了些。仿佛她所立的那个地方,与这个世界,是错开的。   紫耀如她所料地避她远远,甚至于连碧天府都不愿踏进,是好事吧。不必费心去想,他说的话目的是什么,做的事情向着谁边,虽然有些寂寞,倒也不过是乐得清静。   让她心寒的,是银朱,是负了她的信任闯了大祸却让自己最后一个知道的银朱。还有那隐藏着什么阴阳怪气的迹夜。那个孩子,已经不再单纯是任性,眼神中渐渐显露出别的东西。未知,却能够感觉到,他要的,不再是她能给得起的。   什么时候开始,身边的人都别有用心?是从她开始去怀疑。这世上,许多事情一直都在,似是而非,真假也不过在相不相信之间。至于真相……碧玺感叹一声,谁能保证,她看到的真相,就是真相呢?   但是,人总归是需要去了解一个真相的,一辈子难得糊涂的人,都是那些能看得透彻的人。像碧玺这样看似清楚明白的人,也只是个挣扎着要追求通透的人。若没有,便活不踏实。   但真相同现实,总会有矛盾的地方。想要知道真相,有时便不得不用些特殊的办法,放弃些原则。好在,碧玺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   玉帝定的规矩不一定是错的,但有时,守规矩反而会犯错。   ×××   迹夜应声出府来寻紫耀。神霄殿的仙人已经被他打发走了,紫耀自己则跨脚坐在那石桥上,远远朝迹夜挥挥手打招呼。   “银朱呢?”迹夜张口便问。   紫耀摊手耸肩:“不是说跑了么。我正要将他还给你,你不来,他便跑了。”   迹夜什么都没说,眼光在紫耀身上转了一圈,盯在他宽大的袖子上。   “怎么,不相信?”紫耀从石桥上跳下来,甩甩袖子,“不然这样,你来搜身吧。听说你跟广目将军混得不错,学了一身的本事,也让我见识下吧。”   迹夜纹丝不动,漆黑的眼睛沉静如水,紫耀的话激不起半点涟漪,任凭紫耀一点点走近来,一脸挑衅地看着他。   “不敢么?”紫耀笑笑,“我猜你也不想真的把银朱带给碧儿。”   迹夜侧过头看着他,眼中终于起了点波澜,嘴角慢慢划开了笑意,一侧脸只半个酒窝,哼了一声。   “来吧,试试身手,你不想知道我的深浅么?”紫耀凑过去说咒般的念着:“来吧来吧,就当玩玩,来嘛……”   “紫耀,许久没见,你还是这幅老样子!”天上忽然传来个清冷的声音,语气间虽然亲热,但音调却是一字一句一板一眼,“这是哪来的小仙,气息陌生得很,想必是个新进的年轻的小仙,样貌想来也十分标致。这位小仙友,紫耀那厮要你做什么了,是不是逼你做什么不不愿的事情?你不必惧他,他若胆敢与你不轨,你便告诉我,我替你做主。”   迹夜抬起头,天上笔直落下来一道白光,丝毫不差地落在他与紫耀的中间,慢慢显出一个人形来,只是背对这他,看不清面容。见到的是银白色的长袍和梳得一丝不乱的发髻。   “我教育徒弟而已,你也太多事了吧。”紫耀一只手搭上来人的肩,笑嘻嘻地说,但对他的忽然现身没有半点惊讶,“你怎么上天庭来了。”   “玉帝召唤,要我把悉清镜给带来。”来人说着转过身,看着迹夜的方向,“途中感觉到你的气息,想你难得没有在睡觉,过来打声招呼,却正好听到你在捉弄人家小仙。”   迹夜这才看清,那人的眼睛如臻品海蓝宝一般的通透青蓝,却不见半点波动,仿佛一潭死水。他应该就是传说中在神魔大战时被青莲业火烧了眼睛,长年守在北极至寒之地终日不见天光,而今所剩唯有的几位神族之一的凝阳神君。   是带着悉清镜来的呢,玉帝终于对他们的行动有所察觉了。迹夜眨眨眼睛,好奇地看着凝阳,心中可惜。直接送到天上来,省了好多力气,那北极,还要不要打呢?   *****   最神奇的大年初一,早上起来家里一个人也没有,竟然要加班~   不用买东西不用走亲戚,数完红包来码字,这一章历时五天每日300字终于完成了!   大家新年快乐兔年大吉!各种如意各种顺利各种幸福!   第九十三章 猜测   有个事,简介里放不下,就借地说一下。   这个,纱舞曾想回到3k滴,不过编辑大大说章节字数要稳定,2k就保持2k,3k就保持3k,我这已经2k很久了。。。就表变回去了。。   故而以后纱舞还是2k党,日更,要努力,更不用说双更了。所以,日更3k起的全勤,基本同纱舞是米什么关系了的。而且纱舞是分成,看样子上架也是很久远近乎不太可能滴事。这样一来,纱舞从纵横领到稿费的可能性,近乎等于零。   那么结论就是,大家走过路过,欢迎捧场留言,严禁打赏!打了也不会到纱舞手中,白白浪费银子啊!   ……………………   “怎能叫捉弄呢?都说了他是我乖乖徒儿,我这不过是在教导他。”紫耀把凝阳拉到自己这边,指着迹夜道,“可惜你看不见他的样貌,不然你便能看到他同我几乎一模一样,是我造的人呐。”   迹夜微不可见地蹙蹙眉,凝阳果真起了兴趣:“让我摸摸看。”   乖巧的迹夜立刻上前一步站定,凝阳伸出手,准确无误地放在他的头顶,然后一点点往下,一寸寸摸索着。   “如何?”紫耀一脸炫耀的神情,看着欠揍,迹夜只当视而不见。   凝阳点点头:“却有几分相似,想必是个年轻漂亮的小仙,与你当年可有一拼。不过比起来,你的脸皮要厚上许多。”   “赝品自然是比不上正品用料足的么。”紫耀丝毫不去在意凝阳的讽意,自得地说着,“造他出来费了我不少心血,好在魂魄是现成的,又有沫灵草助他成仙……”   迹夜眉间不受控制地紧了紧,随即咧嘴笑着,用笑容掩饰眼中的厌恶。虽然对面的凝阳看不见,不过那清蓝色的眼睛过于通透,仿佛能映出所有细微变化,至少迹夜自己能看见。   “对了,时辰不早了,我得先去觐见玉帝。”好像能够知道迹夜的心事,凝阳突然收回手,正色对紫耀道。   “我陪你去吧。”紫耀瞥了眼迹夜,“神霄殿这会儿正乱着呢,听说增长那武痴叫个小妖用妖火给烧了,小妖又伤了人跑不见了,这时要见玉帝怕是没那么方便。你眼睛不利索,不必跟着小仙们瞎折腾,我带你翻墙去。”   凝阳露出惊讶的神色:“天庭什么时候成了这样随便的地方,小妖都敢在神霄殿撒野?”随即一甩袖,架云而去,“我这就去神霄殿看看!”   紫耀拍拍迹夜的肩:“你自己看着办吧。”也跟着追了过去。   迹夜恍然不知所措,直到两人都走远,脸上的慌乱一分分变回镇定。凝阳手上有悉清镜,紫耀手上还有银朱。罢了,银朱就算告诉紫耀什么,只要传不到碧玺耳中,他也不在乎了。管他凝阳是什么人物,先把悉清镜拿到手,集齐四面镜子解开封印,届时天界大乱,趁乱除了紫耀和银朱,那便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了。   凝阳离开的时候走得快,不久便慢下来,等紫耀气息渐渐近了,摇着头道:“没想到离开天上不过数千年,竟变得这般乌烟瘴气。”   “还用你说?早八百年我就说过了,天庭迟早要出事,当时你怎么说来着?”紫耀跳进凝阳的行云里,顺便省了力气,“你说这些,你这号称天地第一灵‘眼睛’,怎样,他身上看出什么问题没有?”   凝阳沉吟了半天道:“那个小仙,要说他有问题,倒不是什么大问题。若说没有,也不是完全没问题。就是叫人觉得,他有点格格不入。”   紫耀翻了翻白眼,捶着自己胸口忍了忍,生生把话咽回去,耐着性子问:“那你到底看出来什么了?”   “那小仙,不简单。你啊,不是他的对手。”凝阳想了想,又点点头,“你若是不度劫,他想害你易如反掌。如果他到现在还未动手,那目标一定不是你。”   紫耀猛吸了口气,算了,忍吧。多说一句,凝阳会有十句百句来回他,而且那慢悠悠温吞吞的样子,绝对是急死人不偿命。   “对了,你提到沫灵草助他成仙,这不太可能,沫灵草对他来说不会有那么大威效。他身上有仙气,和方才旁边那屋子里头仙人有几分相似,却不像是自己的。瘴气虽然有,但没有邪气,相反还有神族的风骨。”   话说到这里,却还是些似是而非的废话,紫耀快忍不住了,却见凝阳顿了顿,缓了口气,似乎还有话要说,捏着拳头就差塞进自己嘴里,等着凝阳继续。   “至于这位小仙心里想的什么,我承认我看不透他。他确实有事瞒着人,可到底是好事坏事,这就……”   “啪!”紫耀终于没忍住,一掌拍在凝阳背上,眼看凝阳转过头,闭了嘴,无神的眼睛里却闪闪发光。   “凝阳,够了。当我没问过你吧。玉帝这些日子脾气不小,你赶紧去神霄殿不要耽搁。”   “所以说紫耀你还真是一点没变,话还没听完便急着下定论。”凝阳叹息了一声,依旧是不紧不慢的语调。“方才只是说了我确定的,我的猜测还没说呢。你记不记得,当年,封印蓝忆的时候,她已经有了身孕?”   紫耀摸着下巴,倒是真的沉默没话说。   “若是仙人堕入魔道,身上必然带着邪气,更不可能会有这般神族的力量。如果他真的是魔族,那么他是当年蓝忆腹中孩子可能性是六成。”   “这个我也想过。但当时我以身封印,也包括蓝忆腹中的孩子。若是他,出了结界,我不可能没有察觉。”   “蓝忆那女人不简单,在被你封印之前,先在自己腹中设立一个结界将那孩子隔离在外也并无不可。况且,你也必须承认,这些年你的力量大不如前,若他们做得隐蔽,你甚至不会察觉到自己是否在察觉。”   紫耀的脸色一沉,凝阳笑着反手拍他的肩膀:“当然,我说的都只是可能,所以只有六成把握。”   “余下的四成呢?”   “那就该往好的方向去想了。神魔大战之后,除了战死的几位神祖,其他的上古神尊也接二连三地灭逝,还有我们的父神们,不到千把年的功夫,神族竟只剩了我们四个,你不觉得奇怪吗?”   “所以你的意思是,小夜是我父神变作的小仙来逗我?”紫耀立刻得出结论。   凝阳好脾气地解释:“叫你当初该用功的地方不用功,恐怕这里随便一个仙人,对神族的了解都要甚于你。神族之力即天地自然之力,而魔族之力来源于心魔,神魔大战时双方都消耗了许多力量,人心倒是没什么,私欲反而助长了凡人发展,但自然之力使用过度却破坏了天地间的平衡,出现了漏洞。而且那漏洞越来越大,不得不去填补。”   “玉帝和王母统领仙界,掌管六界的平衡;你身系魔族封印,但是紫耀战神之名也可威慑余留的妖孽;至于我,当时受伤颇重,等清醒之后,便已经得到了父神们灭逝的消息。他们是以己身之力来填补漏洞,维系天地间的平衡。”   紫耀眉头紧皱:“真是不可思议,父神他们,竟因为这样,集体去送死?”   “你尚未度劫,未曾参透死生这一层,的确难以理解。不过,我也常想,他们是如何放心,把以命换来的这天地交给我们这几个小仙。最近忽然意识到,或许他们的确以‘身’补缺了,但之后又换了一个身。既然力量来源于自然,那么只要一次只取些许,慢慢再从这个世界把力量要回来,也不是不可能。”   第九十四章 君子动脑不动手   玉帝心情很不好。   长在九重天的仙人都知道,玉帝的性子跟紫耀正好相反,是个喜静不喜动,喜欢立规矩讨厌破规矩,最喜欢一切井井有条安安分分,最讨厌有人惹是生非一片混乱。   于他而言,最理想的状态,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可以发生变故,但得在他的控制范围之下,在已有的规矩下自然而然地解决。   看看现在,一个接一个的乱子,尤其是他眼皮子底下的天庭。就连他神霄殿的仙侍,都不再掩饰心中的忐忑不安,玉帝瞧在眼里,心情更是郁闷。况且这烦闷还无处说,王母那里,反过来还要他来保守秘密。   凡间有句话说,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那么玉帝是天上的执掌者,这一怒下来,随便一道谕令就能伏尸千万,流血万里。   若真能如此,倒也出了恶气得了个爽快。但偏偏,玉帝还是个极度讨厌武力的神。   杀一人、杀两人,那是警示,是告诫。不过要是屠杀百万,非但完全没有必要,更是浪费时间浪费精力。   年轻时,玉帝跟紫耀在一起,一个上天入地遇妖斩妖、逢魔除魔,一个却能不动手时从不动手,只在必要时候自保。那时候紫耀还笑话他,说他心慈手软,神族之中也有人质疑他的能力。   的确,打起架来,他肯定不是紫耀的对手,但不至于让个小妖欺负了去。一来,妖魔也好人鬼也罢,在玉帝眼中不过是蝼蚁,动手实在有失身份;二来么,比起把他们从这个世界上抹去,玉帝倒是更喜欢留着他们,完全服从他的意愿来继续生存。   无论什么,存在必然是有存在的价值。消失了,这个世界总会变得不完整。神魔大战之中,玉帝也算是第一个发觉自然失衡,主张封印而不是诛杀的神仙。大概也正因为如此,原本在神族默默无闻远不如紫耀的他,才会忽然被委以重任,成为玉皇大帝统领六界。   修复自然的平衡、封印那许多的魔族和魔物,都需要力量。神族的人早已活了不知多少年,也没有死的概念,纷纷献身了。也只有紫耀那怪胎,拿自己的力量去封印之后,竟还能活蹦乱跳的。   那一场恶战之后,六界简直就是一片混乱。当初盘古开天辟地,也不过是面对了一片混沌。所有的一切都只需要建立。而在玉帝面前的,是一个崩坏了的世界,先破再立还是其次,起点偏离了原点,还要花费更多的精力来摆正。   过上千年之后,世界才变回原来的样子,仙界安稳、人间太平、妖孽无声,神族则高高在上,绝对命令。对于这些丰功伟绩,玉帝是骄傲的,也敢说上一句舍我其谁。   但如今紫耀又提出要把四方镜送到妖魔手中,引他们来打开结界,再一次混战,好瓮中捉鳖。这主意在紫耀看来是上上之策,可玉帝盘算来盘算去,越想越不是个办法。   “战场上,你紫耀杀人如麻,是图了个一时爽快。但战事过后,所有遗留下来的后果从来都不是你紫耀在承担,而是我!”   这样的话,玉帝很想指着紫耀的鼻子教训一番,但终究也只是他自己的想法而已。追究下去,紫耀若是反问一句,道平衡六界处理问题不正是他玉帝的职责所在,那他便难以回答了,不是不愿做,更不是不会,相反这方面的能力玉帝对自己很有信心。   正是因为有信心,所以仔细将目前的情况分析之后,玉帝才得出这样的结论。六界若是再来一场混战,还想要再次恢复如初,可能性几乎为零。   不管如何,天庭不能成为战场,魔物不能被放出来。这是玉帝所能控制的底线。诚然自己是能力有限,但谁又能比他做得更好?骄傲的玉帝不愿告诉紫耀真话,便决定另外行动。   他不信了,倾尽六界之力,还灭不了几个妖族余孽,杀不了一两个成魔的仙人?既然知道妖魔想要凝阳手中的悉清镜,那么改瓮中捉鳖为引蛇出洞又有何难?重要的是将战斗的范围缩小,将战场隔离在九重天以外,比如北极。   玉帝刚在书房里踱了两圈,还没想出个具体对策来,一个仙侍慌慌张张跑进来打断他的思路,叫玉帝的脸色越发不好看。   “又出了什么事?一整天魂不守舍心神不宁的,像话吗?就算是出了大事,你身为神霄殿的仙侍,也该沉着冷静不急不躁。你这副样子,叫别的仙人看去了,还道是我出了什么事呢。”   不由借题发挥多说了几句,就见那仙侍的脸开始泛白,似乎努力想保持镇定,但又有哪个仙人挨着玉帝的教训还能泰然自若?   “启、启禀玉帝,妖孽银朱……”   仙侍刚开了口,书房窗口一阵响动。原本听到玉帝正训人的凝阳打算等等再进来,顺道听听这小仙说什么,不想被紫耀推了一把,闹出了响声,尴尬地咳了几声,提醒玉帝自己的悄然已至。   玉帝见是凝阳,眼中一亮,立即朝那仙侍摆摆手示意他退下,转身迎向凝阳。   “凝阳,可终于把你盼来了!”玉帝亲切地上前搂了搂他的肩,引他先去坐下。   但玉帝自己站着,凝阳可不敢僭越,忙又起身对他道:“先恕我失礼了,不曾经门侍通报便直接闯入了。只是玉帝你这一道密令,我猜你不想别人知晓,故而暗中来见你。”   这样的理由,自然不可能是凝阳会说的,而是路上紫耀为了拉他一道随口编的。凝阳思忖着也有道理,他对别人这个定义,当然是将紫耀排除在外的。   好在玉帝并未注意这些,只是问道:“悉清镜带来了?”   凝阳应了一声,伸出手按在自己胸口,泛起浅浅的银光,眼看着光芒愈来愈强,行成一个银色的圆盘,遮盖了原本的颜色。凝阳取下悉清镜,那银光尚未完全消失,忽然从后面伸出另一只手来,一下子盖住这银光,竟将悉清镜抽了过去。   玉帝同凝阳同时出手,不同的是凝阳瞬间就感觉到了来人熟悉的气息,立即住手,而玉帝却毫无停留,一掌拍去捏住了那人的肩。   “紫耀?”   “紫耀!”   凝阳早知紫耀同行,并未多少惊讶,紫耀爱开玩笑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而玉帝,一闪而过的慌乱之后,立刻恢复镇定,手依旧牢牢抓着紫耀的肩膀皱眉道:“你又在发什么疯?”   “悉清镜如此重要,看你们两个又怎么不小心,这么容易就被人拿走,不如还是由我来昝管吧。”忽略肩头的重量,紫耀风轻云淡地说。   第九十五章 何谓劲爆   玉帝眯着眼睛盯着紫耀,绷着的脸上看着是没什么表情,不过就算是瞎子都能看出他的隐忍不爽。何况是凝阳非是一般常人,而另一头,还有紫耀在旁似笑非笑暗地哼哼。   “紫耀,别闹了,玉帝要这悉清镜,自然是有用处,你拿去做什么?快点还回来。”看着情况,似乎还是对紫耀比较好开口。   紫耀瞥了眼玉帝,安然不动:“悉清镜能有什么用处?他若要看四海八荒各处异动,看自己的如是镜便好了,若想看过去现在是非因缘,那找王母借缘来镜也可以。悉清镜不过是面照妖镜,难不成我们玉帝陛下突然间开始怀疑自己被妖怪俯身了?”   凝阳皱着眉头,紫耀这话说得真是过了,玉帝毕竟是玉帝陛下,统领六界的人物。就算当年的时候,神族之内,紫耀的身份力量都在华炁之上,至少现在,华炁是玉皇大帝,六界之内皆属他的管辖。就算是神族,也不可为所欲为。   毕竟不再是最开始的一片混沌了,那时有力量就是最强的,就能统领整个世界。六界已经形成,自有自己的规矩,诚然里头必然会有些不足的,但紫耀也不会说,从来都是直接行动,从来不守规矩。也亏得玉帝忍了他这许多年,现在依旧由着他放肆。   凝阳自己守在北极,不与人打交道,只需管理些受了罚被流放到北极至寒之地的罪仙罪妖,却也知道若要一地太平,可以有许多人帮着管理,但做决定的只能有一人,否则总要起乱子。   六界也是如此,既然玉帝坐了那个位置,按照他的意愿定了规矩,就一切都按玉帝的来。紫耀就算有别的什么想法,也是身在六界之中,如此直截了当,损了玉帝的威严可不太好。   果然,玉帝被气得直瞪眼,凝阳只听到玉帝的气息重了起来,忙拉住他,带回了玉帝的手,又将自己的另一只手按在紫耀肩上道:“紫耀,玉帝说有用便是有用,况且这悉清镜也是我拿给玉帝的。当初你寻我要借六爻阵,我可是什么都没问便借与你,谁知你竟是去捉太白真君的坐骑金边仙鹤,还想炖了吃。说起来,你也太过分了。金边仙鹤虽然不是仙种仙兽,但也是相当有灵性的动物,你怎么能想要炖了他呢?况且那还是太白真君的坐骑。我知道太白真君这小仙呢,平时的确嘴碎了些,可品性还是不错的,若是得罪了你,那绝对会是个误会,你完全不必放在心上。再者,他总要替慈明天君跑进跑出,没有坐骑也十分不方便。当然我的意思绝不是他若不是太白真君,不用提慈明天君跑进跑出,别人家小仙的坐骑金边仙鹤就可以随便炖来吃了……”   那不亚于几千只蜂蜜同时在耳边飞来飞去绕圈的声音,叫玉帝和紫耀之前尴尬对峙的气氛完全消失。紫耀扭过头痛苦地闭上眼睛,却不能关闭自己的耳朵,更不敢随意入定,反叫玉帝趁机夺了悉清镜去。   而玉帝,一手被凝阳拉着,人也不好意思躲开,耐着性子听了半天,最后甚至忍不住替紫耀辩解了起来:“紫耀不过是吓唬太白真君,才说要将他坐骑炖了吃。紫耀他又不会下厨,九重天上怕也不会有人敢替他炖这太白真君的坐骑。”   “这我知道。只是不能做的事情,最好连说也不要说,言者无意,听者有意。别人原本没想到的事,你这一说,就平白在世上多了一桩事情,哪天以讹传讹,那金边仙鹤就会赶上唐僧肉吃香了。身为上神,你该给小仙们树好榜样。”凝阳淡定地接下话转头与紫耀去说教,又回过头道,“而且,我不过是拿此事来举个例。现在清楚了,紫耀,把悉清镜给玉帝陛下吧。”   玉帝和紫耀两人同时抹了把汗,庆幸地想,终于绕回来了。   “凝阳,这镜子是你的,本来我也没有资格过问。只是上头的封印毕竟我也有份,不能不在意。你是在北极待久了,不知道天上的状况。玉帝他……哎,你让他自己说吧,他手上的如是镜和王母的缘来镜,还有长生小老头的洞尘镜,都去哪儿了。”   “咳咳咳咳……”玉帝剧烈地咳嗽起来,想要阻止紫耀但已经来不及。面对凝阳那一双正直而探究的水蓝眸子,迟疑着不知如何开口。   久等不到答案的凝阳自己猜测起来:“听你的口气,莫非其他三面镜子,都叫人偷了去?”   沉默,便是最好的回答。玉帝尴尬地连咳嗽声都不愿发出了。   “怎么可能?!”凝阳还当紫耀说笑,唠叨了开来,“紫耀,这话可不能乱说。长生帝君的事我倒是有所耳闻,但若是连玉帝和王母身边的东西都叫人轻易偷去了,那这……这绝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所以说,明贼易躲,家人难防么。”紫耀凉凉地开口。   玉帝不满地看着紫耀,说好要保密,却不想他这么轻易就说出来。   紫耀反过来拍着凝阳的肩膀道:“你只是说要维护神族的颜面,凝阳应该不算在保密范围之内。我倒是觉得,同为神族,凝阳应该知道真相。”   玉帝的脸色变得难看,紫耀见状直接替他说了出来;“凝阳,其实是王母明遥。她……可能已经入魔了,和魔族的余孽勾结在一起,抢了那三面镜子,打算凑齐四面好解开封印。”   说罢紫耀看了眼玉帝,脸色依旧难看,却没有更加难看,想来没有生气他擅自说了真相。倒是凝阳的反应,颇值得深究。   如此震撼惊爆的消息,紫耀自己当初反应斗争了半天,玉帝自己都反复确定了好些日子,总之都是无法置信十分震惊的。可反观凝阳,本该是最吓一跳的人物,竟只是怔了怔,然后垂首拧着眉毛想了想,忽而一副顿悟的表情:“原来如此。难怪难怪。”   紫耀同玉帝交换了眼神,同时开口:“你什么意思?”   “你知道些什么?”   一到这般要紧的关头,凝阳说话的语气就特别的慢,至少是感觉上的。他大概知道要长篇大论,摸索着重新坐下,寻了个舒适放松的姿势,缓缓道:“明遥那么喜欢你,你却总记挂着别人,她心中怨恨你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更何况魔后蓝忆还是她忘年交,感情一直就很好。这几百年来六界一直都挺太平,还以为你会多点时间来化解这些,没想到竟是更加严重,真是造孽啊。”   第九十六章 荷花池畔   凝阳这一席话,赛过度厄星君十几道天雷,瞬间将玉帝和紫耀两个上神轰得头晕目眩,惊得说不出话来。   紫耀想,凝阳还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玉帝过去,是不是得罪过他?但是凝阳生来不会说谎的,按他的个性,不确定的事情,也不可能说出来。换而言之,玉帝在外头还真有风流史,被凝阳知道得一清二楚。   见玉帝也是一样震惊的表情,紫耀伸手推了把他,揶揄道:“不用故作惊讶了,现在都已经真相大白。我早该想到,你同明遥关系如此紧张,肯定是因为外面有人。说,是谁?”   “闭嘴!”玉帝狠狠瞪了紫耀一眼,从未如此外露过怒火,只觉得莫名的烦躁,就算当年王母跟蜀江天君纠缠在一起的时候,也没觉得如此生气。   “凝阳,把话说清楚,什么叫做我记挂着别人?荒谬,简直是荒谬,根本没有这回事!我心里想的什么,难道我自己还会不清楚?真是一派胡言!”   “息怒,玉帝陛下先息怒。其实这事我们都知道,也不全是你的错,当年的事情实在难说得很。只是你们二人毕竟已经做了神侣,其他人就……”凝阳不紧不慢地劝着玉帝。   紫耀一边摆着手咕哝着:“我们都知道?我怎么就不知道。当年发生过什么,难道玉帝跟王母是被逼婚的?”   玉帝被紫耀吵得心烦,推开他按着凝阳道:“你便直说了吧,你以为我挂念的人是谁?”   “是啊,我也好奇。玉帝心里头竟然有别人,我竟然还不知道。凝阳,莫不是玉帝下凡历劫时候的女子?”紫耀锲而不舍地凑上来,凝阳大战玉帝,多么难得一见的戏码。   凝阳目光在紫耀脸上划过,放在玉帝脸上逗留了一会儿,又垂下,幽幽叹了口气。分明是什么都看不见,却又好像把两人看得清楚透彻,然后用极缓极缓的语气道:“逝者已去,我本不愿提起她的名字,叫她不得安息的。”   “原来已经不在了,那王母为何还要吃醋吃得那般厉害?”凝阳节奏实在太慢,紫耀不免开起了小差。他忽然想到,碧玺同王母的关系似乎不错,若是她也学起王母来,也拿之前的事情说事,九重天上的众多女仙,岂不是一个都不能再来往?碧玺要是吃起醋来,一定很可怕,而且不是暴风骤雨,而是暗波汹涌,难以察觉。   凝阳用长时间的叹息来表达自己的犹豫,然后继续道:“四方镜的由来,紫耀你应该是最清楚不过的了。几位神族以身化力注入这四方镜,由你来借力封印神魔之井。镜子带有那些神族的记忆,只需要稍稍用些神力,就能看到那些陈年往事,包括当初的真相。王母守着一面缘来镜,难免会知道她的过去。”   紫耀似懂非懂,有些后悔那时因为怕麻烦,把本该由自己执掌的洞尘镜丢给了长生帝君。玉帝则是想起了什么,眉毛一挑,直觉有些不对,又觉得并没什么不妥。如是镜的秘密,他也发现了,只是镜子很早便不在他身边。   “我手中也有面悉清镜,大概因为我眼睛看不见,感觉分外的清晰。封印的这几位上神里,她却是不同的。她留下了别的东西在六界,这感觉正在慢慢变得强烈,然而每次想要去探寻,又会寻不到。我想或许,她已经在别处重生了,毕竟,她是唯一一个神元之外,还有水身的神。”   玉帝下意识地皱眉,直觉是对的,原来真的是她。且不说凝阳怎么会认定自己看上她,但若是让凝阳和紫耀知道如是镜的下落,此事便是百口莫辩永远脱不了干系了。很想自然地将这一份不安带过,却更显焦虑僵硬。   “水身?你是说有水身的那个,那个那个……”紫耀却只记起了个似是而非的模糊影子,抚着额头着脑袋想啊想,却如何想不起来。不得不承认,那时还是战神的他,从没对女子多加留意过,尤其是水做的,绝对没有上过战场的女子。   不过,玉帝的表情十分值得深究。紫耀认识他不知多少年了,掩饰得再好都能看出来,那不时往后院荷花池方向瞄的眼神,却一直避免着直接往那个方向去看。难不成,凝阳说的那女子,不仅已经重生,而且已经被玉帝找到,而且,已经在玉帝的神霄殿里,等在荷花池边?   看多了人间画本的紫耀当下做出判断,趁着玉帝还在跟凝阳解释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空隙,以最快的速度闯进后院,一面掏出了夺来的悉清镜。   据说,只要那么一丁点的神力,就能显出她的记忆来。见面之前,先知道名字底细才比较礼貌。   谁知,荷花池边的确有个美丽的清冷的像是水做的一般的女子,而且,还是个熟人。   “碧、碧儿。”紫耀唤了一声,坐着的碧玺站起身转回来看着他,紫耀忽然无措起来,摆弄着手上的悉清镜,等玉帝和凝阳也跟了过来,才想起自己的初衷,却是转头问玉帝:“她怎么会在这里?”   今天玉帝受的刺激不小,盯着碧玺有些愣愣的,好像不认识她似的,自然也没有搭理紫耀。   “紫耀,你在叫谁?”倒是凝阳忽的提起精神,一手拉着紫耀,紧张问道。   “这是新封的神君,你应该也有所耳闻,原本是位女上仙,后来……然后……我就……”紫耀含含糊糊地说,神情间竟还故意劈开碧玺投过来的目光。   碧玺觉得这三个上神委实奇怪,紫耀自不必说,竟连玉帝都在状况外,也只有中间那位没有见过只听闻其名的神君看着正常些,遂上前作礼:“碧霄见过凝阳上神。”   “碧霄……”凝阳重复了一边碧玺的名字,也立即回礼道,“原来是碧霄神君。上一回王母在瑶池设下桃花宴,我抱恙在身未能前去参加,实在是失礼。今日在此,道声迟到的恭喜。”   凝阳彬彬有礼不紧不慢的态度显然很合碧玺的口味,两人言谈甚欢,插不上嘴的紫耀想着法子要打断他们,却叫玉帝抢了先。   “碧霄,你怎么会在此处?”   “是陛下差人传召,又闻陛下正在书房会客不便打扰,仙使便引我在此处等候。”   是谁胆大到敢假传他的玉令,还是碧霄在说谎?看她端坐玉石凳上,桌上还有两盏清茶,却已经冷了,看样子等了不少时间。等等,两盏?   “你来的时候,可还见到其他人在这里?”紫耀和凝阳都在,玉帝暂不打算深究碧玺出现在此的原因,只问道。   碧玺早就在意桌上特意摆着的两个茶盏,摇摇头答道:“我来的时候,这里空无一人,是仙使说陛下会完客,必会来荷花池畔小坐。”   玉帝眉头又不经意蹙了起来,那李长睿,不是让他等在此处,自己去书房处理些急事,怎的转眼就不见了人,还是见到碧霄躲了起来。玉帝目光扫过四周,却也不见他的踪影。   “陛下,我还有一事,想请陛下通融。听说,是王母借走了我府上几位仙娥去做点心,但如今王母府上出入都需有陛下您的允准。我自知是思过之身,身边还需要人伺候实在不像话。不过我府上那几个小仙娥都是些愚钝之辈,平日也不曾如何习礼,恐怕会冲撞了王母陛下。”   第九十七章 追问   紫耀斜眼看看玉帝:你什么时候又将明遥放出来害人了?   玉帝瞪回去:难道不是你瞎编造谣?借人去做点心,这借口也只有你会想得出来。   紫耀朝天翻着白眼:我说,你又是不知道碧儿对她府上几个小仙有多看重,我哪敢拿他们造谣。   玉帝不以为然,丝毫不相信紫耀的话,猜测着是不是碧玺同紫耀两人有什么暗地的动作。   紫耀捅捅玉帝,又一个眼神过来:碧儿难不成已经怀疑到了王母头上?不然你问问,是谁告诉她的,若是含糊其辞,那就更可疑了。   玉帝看看碧玺,大概因为心中有鬼,平日里陛下的气势完全使不上来。回头瞅着仰头看天故作无辜的紫耀,皱眉:怎的要我去问,这不该是你做的事么。你来问!   紫耀继续望天,完全无视玉帝刺在他脸上的目光。   玉帝忽然觉得怪异,紫耀除了刚闯入时喊了一声碧玺的名字,之后就一直没有直接跟碧玺说上话,凝阳问起,他也只是在边上不冷不热地介绍,看着真叫人觉得别扭。这两人,莫非是吵架了?   年轻,真好啊。玉帝忽的生出些这样的感慨来,譬如他和王母,就从没吵过架,就算是互相别扭着互相看不顺眼,也都表现得相敬如宾,十分地模范。早知道,就该等等的,那时不该急着成亲。   对了,那时为何会同明遥成亲来着,一下子竟想不起来了。按说应该是两厢情愿,不过当初种种情愫,如今竟一点都没有感觉,还真是不可思议。但玉帝还是十分确定,就算不是那么喜欢王母,他心里也绝没有挂念着其他人。   在人前,玉帝极少会走神,然而一旦发生,自己却也没有觉察。紫耀更是从头到尾都安安静静,如今正在研究天上的那几点闪烁,是哪个星君的府邸。   可碧玺毕竟是说话了,跟玉帝请求了。不管如何,总是需要给个回答的,这样突然安静,毫不理睬,该叫那说话之人怎么想。就连凝阳那样的慢性子,都觉得玉帝的反应太久了,让那新封的碧霄神君好不尴尬。   当然,他也是可以理解玉帝说不出口的难处,故而好意替玉帝答道:“碧霄神君,王母那里,陛下既然下了禁令,也不好随便就破了。倒也不是要针对碧霄神君,或是不信神君,只是王母身份特殊,加上如今各处局势紧张,这才小心为上。”   碧玺听得莫名其妙:“上神的意思是有人要加害王母陛下?”心里闪过一丝忧虑,冷玉她们不知会不会收到牵连。当然这样的想法是不能表现出来的,碧玺忙道:“即是如此,不如让我去王母陛下身边吧。一来也可以保护王母陛下,二来瑶池也禁了,便当是闭门思过了。”   “这……”碧玺言辞恳切,凝阳犹豫着,这事得要玉帝开口,偏玉帝到如今依旧没有开口的意思。   紫耀头转向在别处,侧过眼睛瞄了瞄,伸手推了把玉帝,正好推到他跟碧玺之间。   猛然回神的玉帝自然没有听到方才的话,下意识地问道:“是谁告诉你王母借走了你的人?”   碧玺虽觉得奇怪,还是答道:“是神霄殿的仙使。他来传陛下玉令的时候提及的。”   “哦?是哪个仙使多嘴?”玉帝皱眉,碧玺说得煞有其事,那么必然是他手下有人胆大包天。不管王母是不是真的有本事借走碧玺府上那几个小仙,想将碧玺引去瑶池已是事实。想来,不会是什么好事。   但碧玺却会错了意,只道玉帝早已知道此事,但不想让她知晓。王母那里定是出了大事,那仙使好意告诉了她,她如何能出卖他?   慢着,玉帝派人来传召她,怎么会不知道自己派的哪个仙使?碧玺睁大眼睛看着玉帝,满是不解。   同样也想到这个问题的玉帝懊恼地摇摇头,叹了口气放弃道:“碧霄,实话告诉你吧,我并未派人传你,恐怕,是有人居心叵测想引你去瑶池。”   “这与瑶池被禁一事也有关?”碧玺立刻反问道。   玉帝沉默着,不知该说不该说。   碧玺更加担心了起来,不免想到了最坏的情况。瑶池,早已成了废墟?的确有人想加害王母,而且已经成功,还带上了她碧天府的几个小仙?   想到这里,碧玺的神情更加急切,也叫玉帝更不愿说。   凝阳听了半天,忽然笑道:“陛下,这位碧霄神君看来十分聪颖,倒不如将事实与她明说了,也好一起做个参谋。她既然已是神君,我想也没什么不妥之处。”   玉帝依旧不语,紫耀也在纠结着,事到如今,不把事情说清楚了,碧玺定会亲自前往瑶池探个明白,那便正好中了计。   “其实,一切都是因为王母。她因为嫉妒,着了心魔,利用缘来镜同被封印的魔族相勾结,暗中助当年的魔族重振旗鼓,才会有今天这许多事端。”算了,这小人,还是自己来做吧,凝阳也习惯了。   碧玺果然是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眼神一直钉在玉帝脸上,然后慢慢有了变化。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冷笑了一声,眼中还带着些鄙夷。   嫉妒?为什么要嫉妒,自然是因为女人。男人,男仙,男神,果然都是一样的。   瞅着碧玺的神情不太对劲,紫耀终于没忍住,干咳了一声冲着空气道:“王母的个性是比较非同一般的,有了事不爱说,都藏心里,面上一丁点都看不出来,心里却越走越歪。其实有些事情只是误会,说出来,就没什么了。”   “是啊,我也觉得,若是大家都把话摊开说了,未必会走到无可收拾的地步。其实王母这嫉妒,也不过是我的猜测,我看,不如去找王母问个清楚。”凝阳意外地听到紫耀说这样的话,跟着感叹着说。   “明遥她不肯开口,一个字都未说过。”玉帝摇摇头,他是习惯同王母两人客客套套的,一旦扯破了脸面,说句实在话,他自己也不愿先开口,更不肖说想办法强迫王母开口了。   凝阳一拍掌:“那更不行了,既然王母并没有承认,我们在此胡乱猜测又有何意义。倒不如去向她问个清楚。”   “她不会开口的。”玉帝站着不动。   “我想只要提起她,王母不会沉默的。”凝阳高深莫测地笑笑,已然唤了行云来。   紫耀爱凑这热闹,也唤了行云拖着玉帝上去了。碧玺见状,正欲同往,被紫耀眼疾手快地拦下了。   “既然玉帝没有下令,你自然该回去思过,怎么能到处乱跑呢?”   紫耀一边说着,一边拉住了碧玺的手。碧玺尚未挣脱,手中忽然一寒,惊讶地看向紫耀,却见紫耀朝她眨眨眼睛:“回你的碧天府吧,没有玉帝之命可千万不要再出来了。”   碧玺怔了怔,恍惚点了点头,跟玉帝和凝阳告辞,往另一个方向去了。好一会儿了,手心里还是一片冰凉,碧玺将手藏在衣袖里,忍不住偷偷把紫耀塞进去的东西拿了出来。   这悉清镜,跟着凝阳神君在北极过了上万年,早已冰寒入镜,真像是用冰做的一般。   第九十八章 风流旧事   送走碧玺,紫耀拖着玉帝便要走。凝阳眼神不好,总不见得叫他在前带路。只是玉帝走着,磨蹭着,三步一回头,眼神还是不住地往荷花池边瞥去。   “看什么,难不成你这还藏着别人?”紫耀也跟着侧身回望,东瞅西看的,像要把池里的荷花生生看成个人。   玉帝立即回了身,顺势掰过紫耀的头:“我只是觉得,方才还有未处理的事情,就这么走了心里不踏实。”   紫耀当他是说悉清镜的事,忙拍着玉帝的肩膀长吁短叹:“哎,我知道你这段时间那是十分的辛苦,天天压着许多未处理完的事情。可是人家凝阳难得来趟天庭,我们先陪他到处转转。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暂且不要去想它了。”   “紫耀,你这话便不对了,我们并不是在闲逛,而是要去向王母询问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这是一件非常要紧的事情,其他的事情,暂且可先放一放。”凝阳在前面听见了,仍不忘认真地纠正。   很显然,自打玉帝的“风流韵事”被曝光之后,他的气势便弱了,说话的分量也没有那么重了。就连凝阳,语气里都有了几分说教的意味。   玉帝听着刺耳,便道:“不管你说的是不是真的,横竖明遥做错了事都算是我的错。不过明遥要做的已经做了,不该做的也都做了,如今要紧的不是追问理由吧。与其纠结那些有的没的,还不如赶紧处理后果。”   “非也。”凝阳慢悠悠地继续道,“且听我把话说完。我认为,如果王母她真是因为吃味,那绝非是空穴来风。若她真的重生,而王母是第一个知晓的人,一切也便解释得通了。去王母那里打听下,不定能问出些她的情况来。找到了她,如今这许多问题也就没那么难解决了。”   “凝阳,你一直在说她她她的,我脑子里也只有个模糊的影子。她叫什么来着,既然你说她又给活过来了,也不怕打扰往者,直接说名字吧。”紫耀忍不住好奇问。   “我还当你们都已经知道了,就是那个她,碧凝。”   凝阳吐出这个名字,下意识地往玉帝的方向侧了侧身。玉帝挑挑眉,并未表现出异常,因为早就想到了。   “碧……凝……?”倒是紫耀嚼着这两个字,觉得心头怪怪的。这名字可真微妙啊,碧凝,碧玺和凝阳?哼,怎么不叫碧耀?   呸呸呸,这跟碧玺有什么关系,不过都是名字里都有个碧而已。哈,难道说就是因为这个,玉帝才如此器重碧玺?得不到心里那个“碧”,留个新的“碧”在身边做代替,还真有他的。   “那个碧……那个她,长得如何?记得是有水身,听着便水灵,而且该是个十分温柔的女神吧,反正肯定不像是明遥那么顶真,眼里容不进半点沙。”   凝阳晃着脑袋,瞥了眼丝毫未被触动的玉帝,回忆着道:“具体我也不太记得了,印象中是个冷性子,应该是紫耀你最不待见又最爱招惹的类型。不过话说回来,当初你也没那么爱招惹人,你当年要是遇见她,多半不会去注意她。她为人处事低调很,我见她不过数次,没好意思盯着人脸看,依稀记得是墨色长发同碧绿的眼眸,肤色偏白。对了,她同蓝忆有几分相似,不过神色间要清冷地多。”   紫耀胸口一堵,凝阳说的这碧凝,怎的连长的都与碧玺那么像?几句话脑中碧凝的形象便被碧玺代替了。虽说世上总有相似之人,但要巧合成这般,也太不可思议了。方才凝阳也见过碧玺,倒是没有说什么。该死,忘了凝阳眼神不好,那玉帝难道也看不见?   连王母都看出来了,玉帝哪有看不出来的道理。啊,原来如此,王母不是要重振魔族,而是要借魔族之手要害他家碧儿!   想想那时玉帝非要把碧玺度成天尊,要她在绝情断欲的修仙道上一条路走到底,如今看来真是做贼心虚呐。不过碧玺最多只是相似罢了,应该不是碧凝本人。方才把悉清镜给她,就没见有什么感应。   光只因为相似,王母醋劲就如此之大,她要是找到了重生的碧凝,那还真是无法想象。按说王母虽然心眼是不大,但不至于连个替身都要下狠手。玉帝当年,到底是有多么狼心狗肺,能叫王母恨成这样?   同样的疑问,连玉帝这位当事人都搞不清楚。在混沌的记忆中搜索半天,最终放弃,转而询问一下子成了无所不知的凝阳:“凝阳,说句实话,你口中的碧凝,我是认得的,但绝没有与她有过什么暧昧,更没有任何让明遥吃醋的举动。而且我可以对天发誓,我只是认识她而已,绝对没有丁点其他的感情。”   “这誓言,陛下该早千八百年对王母发的。”凝阳一点不把玉帝的信誓旦旦当回事,反而拍着玉帝的肩膀理解道,“如今话都说开了,陛下这般也没有意义。还是从王母那里探得碧凝的下落,解铃还须系铃人,一起坐下来当面讲事情说清楚。看陛下如今对碧凝早已心死,王母若是认清这一点应该也能想通吧。”   “凝阳,说话可要有证据。在你提到那碧凝是谁之前,我可连她是谁都不知道,也从没有想过她!”玉帝急了,如此诚恳发誓,凝阳为何就是不信呢?   “陛下,您真的没有必要再掩饰。当年您喜欢碧凝,为了她一夜淘尽天下河川只为她落的一滴泪,那在神族内也是广为流传的美谈假话。若不是碧凝拒绝了您的求亲,还撮合您同王母走到一起,您也不会那么早便成亲。说句失礼的话,陛下,当初我们可都道您是同碧凝赌气,明明心中还记挂着碧凝,却与王母成亲,而王母对此并不知情。这事,您一开始便做得有些不厚道。”   “不会吧,玉帝,啊不,华炁,你原来竟然那么痴情,真是看不出来。再瞧瞧你现在这一副样子,啧啧,果然是被那碧什么凝的伤得不轻,连个性都变了。”   紫耀挂在玉帝另一边肩膀,越过尚在目瞪口呆中的玉帝,问道:“话说凝阳,你说的这事,我怎么就不知道?”   “玉帝跟碧凝求亲那阵子,正是魔族壮大声势不时前来偷袭的时候。我记得紫耀你的坐骑那时候受了伤,你为了救她忙得好一阵没见人影。等你再次出现的时候,玉帝和王母的亲事已经定了下来。再后来魔族大肆来袭,想来你这战神也没什么时间去打听这些。”   “原来如此。诶,你说这碧凝为什么要拒绝呢,是另外有喜欢的人?之前你说的那一滴泪,莫非就是为心上人流的?那人不会恰好就是我吧?”   第九十九章 尴尬   听见紫耀把光环往自己头上套,认定碧凝暗恋自己,正低调着的玉帝忍不住嗤笑了一声:“碧凝可不是那么没眼光的人。你那么招摇的人,却连她的面都没见过,可见她对你全无好感,懒得应付,这才避开的你。”   “没想到你对她这么了解。方才是谁说,连碧凝是谁都不知道的?”紫耀反应极快,立刻侧首做回忆状。   玉帝哼了一声,讪讪转过头闭上嘴。   好在瑶池已经在眼前,紫耀停止聒噪。玉帝的禁令下来,方圆几百里都是安安静静绝无半点声响,甚至叫人觉得这瑶池之内也是死气沉沉毫无生气。只不过,就算是禁行了,至少也该有服侍的人。不肖说还是王母陛下的住处,就算是个普通小仙,府上也要多些人气。   多么华丽的宫殿也入不了凝阳的眼睛,他只是听着,觉得此处荒芜凄清,不由看向玉帝,眼神中俨然有责怪之意,没想到玉帝绝情如斯,也难怪王母了。   “凝阳,这不能怪玉帝。九重天上,王母的人缘还不错,尤其是女仙堆里,平日时不时有窜门的。玉帝也是怕那些小仙嘴碎,或是听了王母蛊惑,才一个人都不留下。”   王母人缘不错?凝阳咋舌,看来真是他离开太久了,记忆力的明遥,害羞内向,不善与人打交道,便是喜欢玉帝也不肯开口,若不是碧凝从中牵引,根本成不了一桩亲事。如今不仅成了端庄大气的王母,竟连人缘都变好了,还学会蛊惑人了?凝阳开始怀疑,这王母还是不是他所认识的王母。   虽说一开始认定王母吃醋的是他,但凝阳细数如今为止所发生的这些事情,绝非他记忆中的王母有本事做出来的。说句不地道的话,王母,远没有这么深沉聪明,也并不善于伪装。   忽然明白过来,玉帝也是知道这点,才断绝了瑶池的一切往来,断绝了有可能教唆王母的人出现。凝阳反省了自己的失态,玉帝就算犯过错,那也是玉帝,是他一时忘乎所以了。   而此时的玉帝满脸严肃,突地停下了脚步,低头想了想,迟疑着,最终还是决然道:“我看,我还是不进去了。”   “心虚了?”紫耀一脚踏了进去,斜着眼睛看着玉帝,意味不明地笑着。   玉帝咳嗽一声:“想知道的,你们便去问吧,我是怕我在场,明遥又不肯开口。我就在这听着,若是有什么意外,我再现身吧。”   紫耀还有话想说,被后来居上的凝阳拉了一把。   “玉帝在场,王母的确可能会有所顾忌,有些话也不尽能说。便让我来问吧,我与王母也有许久没有见面,就当叙旧了。紫耀,你带路。”   说着,凝阳又扯了扯紫耀。紫耀万般不舍地继续朝前走,这戏最精彩的部分在于玉帝的反应,可惜不能亲眼所见,实在是不甘啊。   象征性地敲了门,顿了顿,紫耀和凝阳两人直接进入房间。王母端坐在椅子上,那神情姿态,与紫耀上一回所见的一模一样。难道她就这样一直坐着没有动过?   “凝阳见过王母陛下。”凝阳欠身跟王母行礼。闭目养神的王母纹丝不动,恍若未闻。   紫耀早料到如此,移开旁边的座椅招呼凝阳坐下。凝阳静静坐下,转了转身子,面朝王母的方向,平淡无光的眼睛慢慢亮了起来,然后,悠悠然开口:“王母陛下,我今天来此的目的,我想您可能没有完全清楚。我来,并不是要质问什么,而是想要弄清楚事实,还您一个公道。……”   紫耀侧过头,摸摸自己可怜的耳朵,好吧,凝阳又开始了,不知道王母能坚持多久。   相比几位上神聚在一起蹂躏自己的耳朵,落单的碧玺则要清静多了,更何况尚在思过期间,哪有小仙敢擅自来搭话。   当然,这也仅仅限于小仙。某位在九重天晃了不知几千几万年的老仙,摸着他比秀发更飘逸的长长白胡子,笑眯眯地出现在碧玺跟前,拦住她的去路。   “月老?”碧玺不太确定地开口,眼前这满目精光笑得一脸奸诈的月老,实在同印象中那个低调敦厚的月老有些出入。   “咳咳,碧霄神君。”看到碧玺眼中的疑惑,月老稍稍调整了下表情,憨憨道,“老头子在这儿等候您多时了。”   “月老有何事?”   “一件小事,想请神君帮忙。不过说话之前,为消除神君心中的疑虑,先请神君来看看这个。”   月老说着,也不等碧玺回答,已然张开手,把手掌里的东西展现在碧玺面前。   碧玺的眼睛一点点瞪得滚圆,眼眸里只映着月老手心的东西,须臾间,心里百转千回,很快反应过来,抬头去看月老。   不过这一会儿的功夫,月老长得遮盖住半边脸的眉毛,布满大半张脸的白胡子通通消失,露出本来的面貌来。   “原来是……”   “嘘!”月老瞬间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笑着打断碧玺,然后伸出手,“如此,神君应该可以放心了。紫耀交给神君的悉清镜,不知可否由老头子来保管呢?”   碧玺下意识地拒绝:“这悉清镜乃是受人之托,我也不敢妄自做主。”   月老闭了嘴沉思,神情十分狰狞。   碧玺暗道怕是自己如此直接的拒绝惹月老生气了,正忙不迭要解释,月老忽的一拍掌道:“好吧,再加个条件。我告诉你个秘密,换你手中的悉清镜。”   “就这么定了,你也不要再犹豫了。等你知道了这个秘密,就会知道紫耀不过是随手把悉清镜给个不相关的仙人保管,是谁并不重要。给了老头子我,反而更安全。”   大概月老这句话深深刺激到了碧玺,不相关的人?碧玺的语气骤然变冷,问道:“什么秘密?”   月老得意一笑:“你现在就去瑶池王母那儿,那有个惊天大秘密。而且四个上神在,总不至于说谎。”   碧玺沉吟着,王母那里,她的确想去。但玉帝方才已经放了话,让她回碧天府继续思过。现在直接跑过去,撞见了怕是不好。   “你就过去跟人说,悉清镜被人抢了便是。不过记得,要先听完秘密。”月老见碧玺还不能下定决心,干脆伸手一掏,真的将悉清镜抢了过去。   “记得要去啊!”待碧玺回过神来,月老已经在远处朝她招手了。   碧玺有些无奈,又觉得是松了口气。脑中还在忖度着话要如何说起,脚下已经往瑶池那方去了。   心中有事,不觉太久便已经到了瑶池。碧玺并不打算直接闯入,隐了气息悄然绕到屋后,却不想在外听墙角的不只有她一人。   碧玺惊讶看着玉帝,玉帝尴尬回望碧玺,两人立在屋檐下相对无语。一旁书上的桃花摇了摇,在两人中间缓缓落下。   而就在此刻,被凝阳念叨得头晕目眩的紫耀,踱到边上看了窗,就见一树桃花妖艳,底下,还有一对男女,遥遥相望,眼神交织,缠绵难分。   *****   胃疼,低烧,胸闷……我再也不通宵了不通宵!但是论文啊论文!   第一百章 碧凝   “咳咳……”紫耀不是故意要干咳,而是真的倒吸了口冷气窜了气管给呛着了。   玉帝晃了晃,不自然地把头转开,瞧着脚底下几片落英,竟没生出半分因碧玺不听玉令擅作主张的不满。倒是碧玺不好意思,想要解释,却又觉得此时出声并不合时宜,于是继续尴尬地寂静。   谁都没料到,紫耀这一声咳嗽,还把个来通风报信躲在暗处的小仙给惊着了。这一动,便起了声响。   紫耀眼神刚一动,碧玺便飞身冲了过去。这里几位上神,数她资历最浅,自然是该她去捉人。   玉帝的眼神下意识地跟了过去,途中却看到紫耀小心翼翼望着碧玺,停了下来。这二人,果真有问题。   屋里头的王母也不知是被凝阳念得实在烦了,还是也发现那来给自己通风报信的李长睿已然暴露了行踪,终于不再沉默,突然站了起来,动了动嘴唇,朝凝阳一笑。   “凝阳,难为你还记得当初那些点滴,也只有你,如此不避嫌地唤我一声明遥。你这份好意,我记下了。”   说着转身看向紫耀,仿佛能透过他看到外头的玉帝,语气骤然冷漠了起来:“可在他眼里,我只是王母,他恐怕连明遥是谁都不知了。”   紫耀被王母幽怨的眼神看得心慌,忙不迭地摆手:“这可真不关我的事。”   “华炁是玉帝,你自然也该是王母,这也怨不得他。恕我直言,明遥,你如今,亦不是当初的明遥了……”凝阳悠然淡定地把王母的注意力引了过来,叫紫耀不得不佩服。   “你说得没错。他不想要‘明遥’,我却也不想只做‘王母’。你的来意我已经知道,的确,都是我做的,没有委屈,没有误会,也没有冤枉。我发誓,会不惜任何代价救蓝忆出来,颠覆现在的天庭。只有毁了他,我才能做回我的明遥。”   王母没有想象中的激动愤恨,淡然地吐露着一个事实,却给人感觉无法改变的坚定。   也只有凝阳,能察觉到她微微的轻颤,一桌之隔,他虽然看不见,但不甘不舍,同她的执念一样深重。   “你为什么不把你所想的告诉他呢?你们结成神侣,多么不易,若能坐下来好好说,也不是非要闹到如今这般地步。”   王母摇摇头,自嘲般地笑起来:“结成神侣,天长地久,永世不分?除非,一方灭逝。我知道我不聪明,却也不代表我还要继续傻下去,坐等着消失自己成全他们。我宁可,毁了他。”   “你的意思是,她、碧凝回来了?”   扫过凝阳意料之中却还是忍不住诧异的表情,再对上紫耀饶有兴趣看戏的眼睛,王母深吸口气,语气终于还是带上了几分怨毒:“她早就回来了,那个女人,迷了那么多人的心思,怎么舍得就这么消失?在你们都没察觉到魔族异动的时候,她就已经为自己铺好了后路。不然,她那么冷血冷情的人,哪会没由来流了滴眼泪,叫那些男人一个个都发疯着魔。”   紫耀一副原来如此的样子,嘴角带着几分嘲讽,眼神虽没往外去,但窗外那个“发疯着魔”的玉帝分明能感觉到他的讥笑。   “她那一滴眼泪,落入万里河川中,孕育几千年日月星辰,又给自己修了个水身出来。这也是好几千年前的事情了,你们不必讶异,这事,天庭没有人知道,因为你们尊贵的玉帝陛下,为了独占她,封锁了所有消息,暗中派人在凡间寻找她的转世。”   听到这里,就连凝阳都忍不住侧首往玉帝的方向。紫耀更是干脆直接质问起来:“玉帝啊玉帝,你骗得我们好苦!”   玉帝僵硬着脸,但寻不出半句反驳的话,最后叹了一句:“你果然收买了李长睿。”   王母并不讶玉帝的突然现身,倒像是一早料到,冷笑了一声道:“我救过他的性命,他从来都不是你的人。”   两个人互相瞪着,一个怨恨一个无奈,气氛一度冷了下来。紫耀只好又咳了一声:“玉帝,我早说那李长睿有问题,你偏不信。”   “你住嘴!”玉帝脑中乱得很,懒得与紫耀纠结,“但我派人去寻碧凝,只是因为发现了上神踪迹,想要迎她回九重天,并没有任何别的意思。”   “是吗,那你寻到了她,怎么不马上迎回九重天,竟还借着度劫的名义,下凡与她厮守!”   真相竟是如此,紫耀差点惊呼出声,忙得用手捂住嘴,瞪大眼睛生怕错过好戏。   玉帝的脸上闪过千百种神情,果真没有让紫耀失望。只是到最后,他却只是皱起眉头平静道:“这只是你的猜测。我下凡度劫,乃是顺应天意,度劫之人,也是度厄星君所选,与她没有任何关系。”   不管玉帝是承认也罢,否认也罢,王母似乎并不在意,冷笑着看着玉帝说着这些无谓的话,继续道:“不过凡间厮守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一世情劫度完,你还是要回到天庭做你的玉帝,这你舍不得放弃。所以你在凡间的时候,设计叫她入道修仙,追着你上天来。可惜啊,她翻脸不认人,竟像是不认识了你一般。你以为是你设计了她,却不知你所做一切,尽在她掌控之中。”   王母满意地看着玉帝疑神疑鬼心神不宁的样子,回身走向自己的寝榻摸索起来。紫耀恍恍惚惚看向走近的玉帝,轻声说:“你有没有觉得王母说的那个碧凝,有点儿像一个人?”   玉帝皱着眉头,思绪飘然化外,没有回答。   王母已经掀开帷帐,手贴在墙上,口中念念有词,柔和的淡黄色光芒并不耀眼,汇聚在墙上,渐渐形成了一扇门。   “紫耀,你猜得没错,碧凝如今的名字,就叫碧玺。看你这样子,便知道她还是同以往一样,到处迷惑人心。没想到的是,你比他还要傻,连自己的神元都搭进去了。”   王母推开门,里头是个与此处几乎一模一样的房间,同样的位置,同样的寝榻上,躺着的正是碧玺。更确切地说,是碧玺的肉身。   诡异的静谧中,玉帝一甩袖子,愤然道:“荒唐!胡扯!一派胡言,闻所未闻!明遥,这全是你的妄想,你已经疯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是或不是,你有胆量来进来看看吗?她的肉身,分明带留着你力量。”王母跨进门里,挑衅地看着玉帝。   毫无头绪的玉帝被王母和紫耀的目光剐得难受,正欲翻身从窗外跳入,一个清冷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陛下,此人在王母住处附近鬼鬼祟祟意图不明,已被我拿下,等候陛下发落。”   一转身,碧玺将被捆做粽子的李长睿轻轻往地上一丢,看向窗口的玉帝,眼神是从未有的冷冽。   *****   妇女节啊妇女节,亲朋好友都出去逛街买好看的吃好吃的,可怜纱舞守着肠胃炎在家里喝白水……   话说此章一处,心情舒爽异常,感觉离完结近了一大步!   一百零一章 真假难辨   碧玺的心情似乎不是很好,将李长睿丢得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收回幻化的长鞭,慢慢走近,脚步有意无意踏住了李长睿的衣服。没有直接踩在他胸口,说明碧玺实在是个慈悲的神仙,就连方才逼问冷玉等人的下落,碧玺也只是拎紧了李长睿的领口,没有掐住他的脖子。   当时的气氛有点尴尬,或许是由于过于安静,但不过谁开口,说任何一句话,仿佛都能让情况变得更糟。玉帝沉默良久,才像是刚刚反应过来,沉声道:“碧霄,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碧玺斜了眼地上的李长睿,惊讶问道,“莫非这是陛下派来保护王母的仙使?”   “当然不是。我的意思是,方才王母所说的……”   玉帝正要解释,紫耀截住他的话茬,凑出头对碧玺一笑:“方才王母说了个碧凝上神的故事,玉帝听了往事,有点儿感慨,这会儿还没缓过神来。”   “碧凝上神?关于这位上神,典籍中所记录的似乎不多。”碧玺皱着眉头想了想,如是说道。“莫非王母陛下失常,与这位上神有关?”   紫耀朝玉帝使了个眼色,玉帝意会了,闭嘴不再提及此事。   王母冷冷一哼,对装蒜的碧玺表示不满,正欲出面跟碧玺对质,却被凝阳给拦住。也不知凝阳使了什么手段,叫她一时间张口不能言语,只能愤然回视,对上凝阳无神的笑脸,却好似拳头打在云絮里,骤然无力。   “对了陛下,这瑶池周遭似乎并无其他人,早先听闻王母陛下借走我府上仙侍,却不知是真是假,可否请陛下代为询问?”碧玺自然是很想留下来听秘密,不过只要他一往王母房内张望,玉帝和紫耀便想尽办法阻挡她的视线,她自然识趣,退一步问道。   “回头便帮你问问。好歹也是仙侍,在九重天上,总归丢不了。”玉帝答得马虎。   碧玺心有疑虑,却不能表现出来,眼神不住往王母屋里看去,似乎很想与王母面当面谈谈。紫耀同玉帝的紧张,自然也看在眼里。   “是不是有什么秘密,不方便让我知道?”碧玺终于没忍住,失礼地问了出来。   “咳咳,碧儿啊,你千万不要误会,我们绝不是刻意要瞒你什么。而是……而是你看,碧凝上神,你又不熟悉,我们说的话你也未必知道。你现在有更重要的任务,这个这个李长睿,他潜伏在瑶池中,意图不轨,你速将他带去司房关押,任何人不得探视。”紫耀大手一挥,下了命令,全然盖过了玉帝的气焰。   对于了解紫耀的碧玺来说,他这般表现,实在是摆明了有事瞒着她。可偏偏,玉帝就在旁边,对紫耀的自作主张没有任何意见。   万般无奈,碧玺朝玉帝和紫耀还有屋里头看不见的王母一同行了礼,带着李长睿慢吞吞往回走。没走几步,紫耀突然叫了一声:“封清明!”   碧玺回头,满脸诧异地看向紫耀,又往四周扫视一圈,没见到有人,立刻便知紫耀是空口白话逗她玩,狠狠地瞪了过去,眼底除了对生气,没有其他的情绪。   而紫耀喊出这个名字的时候,目光锁定的却是玉帝,将他脸上细小甚微的表情统统收入眼底,然后才回头,看着碧玺正色道:“碧儿,如果此刻封清明出现在你面前,你会如何?”   “你这话什么意思?封清明早死了上千年,而他的转世,如你所说,是宁王,我早就见过,你道我该如何?”碧玺一愣,随即揪住紫耀的话反问,叫紫耀哑口无言。“还是你骗我,宁王根本同封清明没有任何关系?”   “呵呵,我刚刚不过是开了个玩笑,玩笑而已。”紫耀干笑一声。   碧玺也没有追问的打算,冷冷转过身算是接受了回答,幻化的长鞭从袖中伸出来缠住李长睿往外走去。   “再怎么折腾,封清明已死,碧玺也入道成仙,亦非凡人。真是不明白,为何上神非要揪住封清明一事不放呢?早在当初,封清明与我便已是形同陌路毫无相干,更不用说现在。若他出现,犯了大错,我自会秉承天道严正处罚;若他一切安好,我也是欣慰,愿他能好好做人。至于其他,与我何干?”   碧玺清清淡淡的语气,随着她渐行渐远一点点轻了下去,直到她在远处停住脚步,忽地回头:“如今是什么状况,上神清楚,竟有闲工夫打听这些往事,是不是太悠闲了些?”   自始至终,碧玺并没有明确点破她口中的上神,到底是紫耀还是玉帝,抑或是里头的凝阳。三人倒是被她一句话堵得安安静静,再没半句废话。   “那位碧霄神君,似乎话中有话,意有所指。”碧玺走后,凝阳放开了王母的禁锢,摸着下巴道。   王母终于可以开口,立刻接话道:“她向来如此,说话意有所指,欲语还休,自己分明没有那个意思,却叫人觉得有,惹得人人跟在她身后。”   “明遥,碧儿到底是不是碧凝,如今尚不能确定,单听你的一面之词,恐怕不可作信。”紫耀打断王母道,“刚才听你所说,我大概信了七分。不过方才看碧儿和玉帝的表现,又似乎并非如此。你要生玉帝的气,要吃碧凝的醋,我无所谓,但你也不能把无辜的旁人牵扯进来,尤其是我家碧儿。就算她跟那个碧凝确有几分相似,但你可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她就是呢?”   “那女人最爱装腔作势自命清高,你自然是看不出来的。我的证据就在里面,进来便知。”王母指指秘境之内碧玺的肉身,收起那些怨愤不甘,认真道。   紫耀同玉帝腹议了几句,拖着玉帝往里头,一路磨磨蹭蹭,王母倒是难得地耐心好脾气,等三个人都进了门后秘境,挥一挥衣袖关闭了凭空幻化出来的门。   “这下好了,全无退路,就算王母要跟你同归于尽,你也只能接受了。”紫耀随口开起玩笑。   “要死要活,也得先问过我答不答应。”进了这里,王母的精神好了不止一点,侧首瞥了玉帝一眼,然后转过头,留下个傲气十足的背影。“走吧,那么重要的证据,我怎么可能放在如此容易发现的地方。”   原来这一间房里的“碧玺”也不过是个幻影,王母在墙壁上,幻化出了第二道门,不知通往何处。   “走吧,来都来了,还怕什么?”紫耀笑笑,这一回率先第一个跨了进去。   王母的别有目的,他自然是知道的。所以更早之前,他已经借凝阳的力量解开了袖中金罩,然后在进门之前,把金罩悄悄丢在了王母的床上。王母的云被金光灿灿,多了角落这个小小金罩,不仔细看,还真难发现。   墙上幻化的门一消失,银朱便从那个金罩中脱逃了出来,金罩随即失了形态,化作一道金光慢慢消失,而他也在朱红色光芒中恢复了正常的人形。   方才王母所说碧凝的故事,他全部听了进去,碧玺后来的出现,那样的反应,他也听见了。或许紫耀这时候放他出来,只是想叫他去探探碧玺的口风,或是通风报信。但紫耀并没有猜到,这一圈神仙里头,银朱却是唯一一个知道真相的人。   千年以前,他还是只孤高的狼妖,误入人间,旁观了她的爱情,也见识过她的情殇。但这都是她的选择,从开始到结局,没有他可以插手的空余。   现而今,作为坐骑的他,或许终于能做一件他有资格做的事情了。   一百零二章 嘱咐   天道公正,这话谁都知道。但有时候运势这东西,在人与人之间的差别实在很大。明明要做一模一样的事情,有些人先到一步,取了先机;有些人不过晚来了几步,便是天差地别再无任何机会。   银朱瞧着正和碧玺说话的迹夜,心中懊恼至极。每一次,明明他才是全心全意为着碧玺,却总让自己陷入于碧玺不利的境地。而迹夜,无论他打的什么算盘,总能站在碧玺身边,轻易取得信任,扭转不利的局势。   或许这就是他最大的本领吧,从一个尚未出世就被封印的魔族太子变成如今携旧部报仇而来的新魔主,那得需要多大的幸运。银朱这般狼妖出身半途修道还只是个不受信任的坐骑,自然是无法比的。   银朱暗自叹了口气,面上一就是波澜不惊的深沉表情,沉默着慢慢走了过去。就算是已经来不及,就算是碧玺不会相信他,他要做的不会改变。   “神君。”唤了一声,然后安静立着。果真面对碧玺的时候,心中难免局促,不知该从何处开口。   迹夜最先跳了过来,正好挡在两人中间,半是玩笑道:“原本答应神君要将银朱带来,现在我在这里,银朱自己便出现了。银朱那天莫不是偷听了我和神君说话?”   银朱目光一沉,急欲争辩:“没有,神君,我并没有做那些事。”   碧玺盈盈的眼睛看着他,一件一件,好像把他做过所有事情都细数了遍,然后叹了口气:“你这么说,我自然是信你的。不过,我相信没有用,因为别人不一定信我。在这九重天上,这许许多多的神仙,需他们都信你了,你才算无罪。日后你若一人在就九重天上,可要十分注意。”   “只要玉帝相信了,别的仙人便不敢怀疑。”迹夜突然接口道。“只是现在,玉帝也不相信神君了对吗。不然,为何几位上神都聚在瑶池,却将神君赶出来?”   “你倒是什么都知道。”碧玺瞥了迹夜一眼,似乎应该为他的放肆言论生气教育的,但话未到嘴边,就被自己吞了回去。   迹夜微微垂首,幽然看着碧玺:“有关神君的一切,我都知道。”   银朱听着这话刺耳,眼见碧玺皱了眉尖,便移步上前来:“其他人如何想并不重要,银朱只是神君的坐骑,承蒙神君不弃,银朱发誓,致死效忠神君,不管神君去哪里,我都会相随。”   “跟着我?跟着我有什么好处,你看看我府上的人,死的死,不见的不见,一个个都过不了安生日子。银朱,你原本是头狼妖,修炼成仙十分不易,就不要卷入这些事情中了。回头我去向凝阳神君求个情,你去北极跟着他修炼吧,那里虽说天寒了些,但极其清静,不会有什么妖魔混战,九重天的仙人也说不了你什么。”   银朱一愣,没想到碧玺忽然如此说,忙不迭道:“不,神君,其实我成仙……”   其实选择修道成仙,正是因为碧玺。不过这句话,没来得及说出口,大概也说不出口。碧玺已经示意他闭嘴,自语般地轻声道:“银朱,其实我并非是个多么心胸宽广的人,所能顾及的,也只是身边的人。我知道你对我说过谎,若你方才没有那么认真地发誓,我也不会作此安排。银朱,我不想再让我的人落入莫名其妙的境地,就算是让我求个安心,离开这里吧。”   银朱怔怔听着,明白碧玺的意思,木讷地不知该要如何表达自己的意思。有的事情好像可以说破,有的事情好像不该再提。   “不用说了银朱,你是我的坐骑,便该要听我的话。这件事就这么决定了,不容再有意见。”   碧玺侧过头,把脸转向别处的迹夜安静着,低垂的眼睑遮不住眼中迅速闪过的光芒。胸口有点闷,他还在想,为何碧玺要那样说,为何只是送银朱离开,难道自己不是她“身边人”?   “小夜。”碧玺的语气柔了下来,那唤声轻轻拨过迹夜心中绷起的弦,便松了开来。“你是个好孩子,也是个有本事的人。你有你自己的主张,我管不了你。便请你帮我一个忙。”   “神君请讲。”   碧玺伸手一抽,把丢在不远处的李长睿拉了过来:“这个仙人在瑶池外形迹可疑,你把他送去司房关押起来。然后,你就直接送银朱去北极吧,我忽然有种感觉,或许已经等不了再去跟凝阳神君讨人情了,就先斩后奏吧。”   说着碧玺用力一拍迹夜的肩膀:“听说你在人间降妖除魔,很是厉害。你这一路送银朱去北极,我放心。一切就交给你了。”   迹夜无话可说,内心挣扎着,在碧玺的注视下缓缓点了头。   碧玺松了口气,像是卸下了重担一般,然后扬起头,冲两人抿嘴一笑:“多谢你们出现在这里,替我节省了不少时间。那么,就先别过了。”   “神君你要去哪儿?”迹夜急着拉住碧玺的衣袖,生怕她立刻就走似的。   “你们两个安置好了,冷玉她们却还不知所踪。我去找个人要回那面不属于他的镜子,找到冷玉她们,然后安顿好了,才能放心做我想做的事情。”   碧玺一面答,一面抽回自己衣袖,不着痕迹地后退。   “那神君想做什么?我可以帮你!”   碧玺忽而一笑,媚着眼睛妩着嘴唇,脸颊生花,清绿色的瞳孔像是能把人吸进去。不过一晃神的功夫,碧玺就在他们面前消失了,依稀地,听见她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回答:“忽然想做的事情,有很多。不想再被人走在前头,我能做的,也不多。你们也好自为之吧。”   “她想去夺四方镜阻止你。”少顷,一直装聋作哑的李长睿感觉不到碧玺的气息了,闷着嗓音提醒迹夜。   迹夜斜剐了他一眼,挥袖卸了他身上的禁锢,沉着脸冷冷道:“滚!”   李长睿狼狈不堪地爬起来,陪着笑脸凑向迹夜:“殿下,主子她……”   “放了你,已是给她面子。现在一切都按计划进行,没有你插嘴的余地。滚!”   自出生以来,迹夜是破天荒头一遭发如此大的火且毫不掩饰,李长睿颤了颤,蜷着身子跑了。   转头见银朱盯着自己,迹夜冷哼一声:“人我放走了,至于你……”   “你的计划,已经被神君打破了吧。”银朱淡淡地说,目光望着碧玺消失的地方,神情担忧,“我总觉得,神君像是在交代后事一般。神君要做的事情,一定非比寻常。”   “所以?”   “我想我们可以合作。”   迹夜歪过脑袋,看着认真的银朱,慢慢笑开来,显出半个酒窝:“好。”   一百零三章 反目   “明遥啊……”转了不知多少圈,终于见到了所谓的碧玺肉身,紫耀看了一眼便挑起眉头,目光扫过玉帝,放在王母脸上,“这就是你从碧天府抢来的肉身?”   王母哼了一声,不屑地转过头,冷眼看玉帝如何反应。   “应该不是亲自吧,尊贵的王母陛下不会做那样的事情。那么是派人去抢来的,不可能是照智元君,也不像是李长睿,看身材娇小,我觉得是个仙子。”   “是望春仙子。”事到如今,王母也无可隐瞒,爽快说了,又想把话题引到碧玺身上。   早已猜到的答案,紫耀一副果然如己所料的表情:“我就想,该是个对碧儿知道又不太熟悉的仙子,不然你也不会派她去,她也不会弄错。”   “弄错?紫耀,你要为他开脱,这借口也太欠考虑了些。看看这张脸,分明就是碧玺,不,是碧凝。而且水身上依稀还有玉帝的气息,无可否认。”   紫耀一摊手:“你说得都对,但你再仔细看看,不只是玉帝的,恐怕还有我的气息吧?”   凝阳的感觉最为敏锐,伸手探了探,点头道:“确实如此。紫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既然是水做的身子,那么水里有什么气息,自然就能感觉到什么气息。正巧,我对这水的味道熟悉得很,是神霄殿后头荷花池里的水。”紫耀抬手勾住玉帝的脖子,往下压了压,“如何,感觉到了没有,你不爱喝冷茶,坐在池畔的时候随手就把喝剩的茶水倒到池子里,这几千年下来,池水味道变得挺奇怪,我一开始还觉得新奇,后来睡了一觉,醒来就被你泼了半盏凉茶,才察觉到竟是你那茶水做的怪。”   玉帝勉为其难点了头,不耐地挣脱开紫耀的手:“就算是我神霄殿荷花池里头的水,也不能说明什么。那地方又未被列为禁地,向来有人进出。”   “所以嘛,谁做的这肉身还不知,但我能肯定,这绝不是碧儿在凡间用的那个肉身。她那个我见过,和这个有些出入。这个与碧儿简直一模一样,而真正的那个肉身,同我们看到的她还是有些区别的。”   紫耀比划了一番,转过身对王母笑笑:“看明遥你的表情,好像也不知道这肉身是假的。不然,我要以为你拿这假肉身引我们注意,把我们困在这里,好让那边魔族的人可以趁机作乱。”   王母下意识地撇开视线,摸着手上的白玉手镯道:“就算你所言不假,但我所说的亦是事实。若非是碧凝心中有鬼,何苦造这假肉身来混人耳目?”   “至于到底是谁造的假,我看不若叫来望春仙子当面问个清楚。”紫耀立刻道。   “她一个小小仙子,哪有能耐造假?”   “小小仙子自然是没有本事造假,也没有本事使出破元印的。”紫耀淡淡回了一句,“明遥,出手的人到底是谁,我心里并非猜不到,只是要一个确数。都走到了这一步,你又何必再袒护,显然他并没把你当自己人,不过是利用你而已。虽然你也有错,但是因玉帝而起,他也该承担责任。如果你现在回头……”   “我不会回头。”王母斩钉截铁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一旁凝阳皱起眉头,叹息着跟着劝道:“明遥,休要再固执。你同陛下这么多年的夫妻,如今既然将话说开了,趁此机会好好谈谈,你心中有陛下,陛下心中也不是没有你的。”   王母轻声而坚决道:“那已经不重要了,要我收手,除非他死。”   “明遥,你到底要怎样才相信,我跟碧霄真的没有什么。听话,不要再胡闹了。”叫他去死的话玉帝还是头一回听到,语调不免一下子高了上去。   王母却连看都不看他一眼,目视远方悠然开口:“华炁,若我以前喜欢过你,我想大概是因为神族那么多人里头,难得有你这样做事踏实,从不以天生的力量来度人又十分负责的人。而且你那时候那么痴情,那么真诚,那样子对碧凝,叫我看了好生羡慕。你跟我成亲后不久,魔族来袭,你去担天下的责任,却一次都没有想过要对我负责。完全变成了玉帝,然后,为了你玉帝的尊号,做那些你以前不会做的事情。你看看你,直到现在,连在我面前承认你喜欢碧凝的勇气都没有。胡闹,是我胡闹,但你已经没有那个资格来这样教训我。”   顿了顿,收回飘远的目光,记忆中的华炁也已经十分遥远,王母再看着玉帝这张熟悉的脸,无比感慨地说:“你不是我喜欢的那个华炁,不过只是长着同一张脸的人,我为何要听你的话。就算是被利用,我也无所谓,只要不用再看着你那张假冒华炁的脸,做什么我都愿意。”   玉帝的脸色刷得阴了下来,紫耀迟疑了一会儿,见玉帝还是不说话,便道:“玉帝,按说这时候我该帮你说话的,但我真心觉得明遥说的没错,你确实变了。”   眼看玉帝周身的气焰都变得低沉阴暗,还想开口的紫耀被凝阳拉了一把,摸着鼻子闭了嘴。   “明遥,原来你竟然是这样的想法。早知如此,当初的确不该与你成亲,而是让你也同别人一样,拼了自己的性命封印魔族。不过现在还来得及,这样,你也不用看到我的脸。”良久,玉帝用低得不像他的声音说道。   “喂玉帝,你什么意思?”紫耀一听便起了不好的预感。   “天庭的王母陛下,不可以恨着玉帝,也不可以同魔族相勾结。既然你坚持,不如就为了平息这一次的魔族叛乱献身吧。”   似乎刚才的波澜已经平息,玉帝的眼神如深潭一般的平静,如同在神霄殿对仙使们下达命令一般,冷漠淡然着道。   “华炁,你醒醒啊,怎么明遥疯完,轮到你来疯了?”紫耀跨步拦在王母跟前,对上玉帝,“一个玉帝一个王母,又不是普通人,夫妻吵架哪能如此要死要活的?”   “正式因为是神侣,一旦成亲便没有回头路,除非一方消失才能得到解脱。”王母倒是同样淡定,拨开面前的紫耀,无畏地看着玉帝。   眼看着两人就要动起手,窗外忽然一阵刺目的光芒,映得整个室内都是一片火红。   “主人,你在里面吗?为何丹桦能够感觉到主人的存在,却找不到主人呢?”欲火凤凰丹桦在周围盘桓了一圈,寻不见紫耀的踪迹,干脆栖在屋顶上,继续叫道:“主人,主人!”   这个结界,王母原本也没打算放他们离开,门窗不必开就知道不过是摆设。不过既然丹桦尾羽的光芒能照射进来,声音也能传入,便是距离不远的地方。   紫耀朗声应了一声,声音重重叠叠,传了很久之后,才听到丹桦欣喜的声音:“太好了主人,你果然在。您叫我留意在人间妖族首领的动向,他们一直隐藏得很好,方才突然有了动作。有个仙人下凡,领着他们往神魔之井的方向去了。”   “是谁?”   又隔了很久,丹桦才不太确定地说:“主人命我远远看着不许靠的太近,丹桦也只能看个大概。那个仙人,好像、好像是碧霄神君家的坐骑银朱。”   一百零四章 凶手   先容纱舞碎碎念几句:亲们哪,要好好对待自己啊,不要胡吃海喝啊,不要随便熬夜啊,不要冷热乱吃啊,胃是很脆弱的,等到吃什么吐什么,吐到胆汁都出来吃什么都是苦的时候真是欲哭无泪啊……不是不吃就可以整个人都废掉了。。。挂针也很痛的这个季节医院人很多啊,还有睡觉要多盖被子昼夜温差大啊!!!   ***   方天府,亘古便伫立于九天之上的至高处,以灵石铸墙,奇珍为瓦,府前白玉石阶一共百阶,层层雕满飞禽走兽。当然,这些都是后来雕成的。   那时候上古的神族才刚劈开这混沌,就在最高处造了这方天府。然后女娲开始依着自己的样子捏造人类,然后是这飞禽走兽。每捏一种,便在石阶上雕一个样态做记录,最后便成了这般奇巧的石阶。要是让天庭那帮仙人知道这石阶竟是女娲娘娘亲自雕刻的,一定激动万分,每一块白玉石都用仙咒护起来,一码一码抬去珍藏,列入典籍。   可惜的是,那帮庸仙白长了眼睛却都看不见,而身为主人的紫耀不甚在意,就连这一屋子的神器也只当摆设,空留如此豪华的府邸却去睡那冰冷的荷花池。都道是紫耀生性散漫,不爱拘束。但迹夜知道,紫耀还有洁癖,或许是因为知道府里还有别人,这才不愿共处。   方天府到底有多大,谁都不知晓。但根据那份典籍的记载,一开始所有的神族都能住在里头,女娲最早造出来的人也曾留住在里面。而迹夜曾见到的方天府内里,却只有正常府邸的大小,甚至都没有外观所能见的那般大。再加上门口守卫的玄无、正虚两个神君,迹夜几乎可以确定,方天府里别有天地,十之八九的可能,封印着曾经的他。   打从一开始,迹夜的目的便只有方天府这一个。妖族叛变,大乱凡间四处搜集四方镜,都以为是妄图打开神魔之井。也是,都说神魔之井封印了整个魔界,要卷土重来,自然要先夺回阵地。只是迹夜对那片自己从未生活过的地方没有兴趣,而且原本也不过是从九重天劈了一块天出去。他要,就要整个九重天。只要能将被封印的王族们救出,相信抢回九重天并非难事。   至于神魔之井里那些低级的魔物和没什么力量的魔族,就算现在救了出来,也不过虾兵蟹将能与天兵耗些时辰罢了。迹夜本意不在于此,既然银朱开口了,便叫他带兵去闹一闹,引了人注意,就当是还过去的债了。   那巍峨的方天府近在眼前了,迹夜的脚步也快了起来。忽而一对长戟出现在眼前,两个天兵凭空出现,拦住迹夜的去路。迹夜抬头闪着漆黑的星目:“两位神君有何指教?”   玄无和正虚怔了怔,未料迹夜一语道破他们的身份。按理,他们此刻应该是守在神魔之井外,在此不过是伪装成了两个普通的天兵而已。   “是紫耀上神托我来传话的。现在有作乱的妖族带着大批的妖魔去神魔之井,上神又有其他要事在身,请两位神君过去神魔之井看看。”   王母拖得住紫耀,迹夜对此十分自信,至少一时半会儿揭穿不了,因而语气也越发地肯定:“神魔之井一旦出了什么问题,天庭的仙人们会立刻就赶去,到时候二位神君若不在,身份暴露倒是小事,万一暴露了方天府的秘密,就不好了。上神说,只要有他在,方天府出不了什么差池,请两位神君放心去吧。”   迹夜的话说到这般地步,连着正虚玄无一直只敢揣测不敢明言的秘密也讲了出来,正虚同玄无互相对视,略加沉思之后,正虚点头道:“我们这便赶去看看,你……没有紫耀上神亲自出面,你最好不要靠近方天府。”   “两位神君不必担心,上神不在,我连方天府都看不见,又如何靠近呢?”   想着确实如此,正虚和玄无便安心离去。迹夜跟着后头,突然想起来般追问道:“其实两位神君也见不到方天府吧?”   没有回答却是一阵沉默,善解人意的迹夜立即道:“是我多管闲事了,不过好奇而已。两位神君请便吧。”   注目送走两人,迹夜脸上又挂起了淡淡的微笑,酒窝比以往的都要深。果然,只是受了神骨做神君,不过只是受了那个力量而已,与真正的神族还是有差别的,更不可能看得见方天府。而碧玺居然能看见,这么明显的破绽,紫耀是真的没有发现,还是装作没有发现呢。   罢了,随他去吧,何必去猜紫耀在想什么,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迹夜维持着他率真无比的微笑,回身踏上了方天府前的白玉石阶。   早前住了不少日子,里头重门叠户熟悉得很,不需绕便径直找到了紫耀的房间。当初与碧玺同住的虽非这里,但迹夜早将里头摸了个透。其他的地方都没什么问题,只有紫耀的房间,从未进入过,不知里头有何乾坤。   直接进入,迹夜还没有那么大的把握,总觉得那扇门后头会是了不得的东西。想了想,迹夜平地起势,袖中鼓起了一阵风,挥手劈向房门。不过只是轻微的试探而已,却没想房门晃了晃,吱呀一声缓缓向里开启了一条缝。   从这不足一寸的缝里来看,只能见到正对的屏风,正是一片水色。忽然间,水色动了起来,向左移了过去,迹夜一惊,急急往后退了一步,对上门缝里一双黑色的眼睛,竟觉得别后一寒。   慢慢沉下气,完美无懈的防范着,慢慢靠近,而门缝中的眼睛居然也离得近了起来,骤然发现,门口所摆的不过是一大面镜面的屏风。   然而迹夜还未能松气,方才的水色是什么,靠近之后,镜中已经给了答案——是个人,仙人,还是神?水色长衫的背影,看着熟悉又陌生。   尚未想起来,门突然自己往里开了,一时间一整面的屏风都露在眼前,映照出迹夜的身形,显得分外地瘦小。   “迹夜小仙,你怎么会来这里?”   迹夜一转头,那一袭水色仙姿飘然的竟是暖玉。她怎么会在这里,不,重点不是这个,而是应该已经跳天河自尽的暖玉,怎么会好端端站在他面前,站在紫耀的房间里?莫非又是幻影,可为何偏偏是暖玉?   大概是迹夜甚少有如此惊讶的表情,暖玉立刻了然,让开道请迹夜进来,一面解释道:“我想给步回大哥报仇,却不知道去找谁。紫耀上神找到了我,叫我等在这里,说如果有一天,有人闯入这个房间,那个人,多半是杀害步回大哥的凶手。”   说着暖玉转过身,朝迹夜一笑:“迹夜小仙,来尝尝我做的点心吧。”   ****   纱舞家亲亲乖乖的徒弟小撒,在纵横开文啦!大家有空都去捧个场,有票票就扔个,收藏随手戳个嘛~~   文案在此:   她不但有倾国倾城的美貌,更有无所不知的头脑,   她不但有正直善良的心灵,更有无坚不摧的身体。   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完美的人?   当然不会,因为她是——机器人,也就是俗称的,人形电脑。   喜欢她的人很多,有人贪恋着她的美貌,有人算计着她的智慧,有人利用着她的善良,也有人觊觎她的力量……   但是,总有一个人,是心心念念地爱着她,不是因为其他,只是因为她是她。   下附直通~   一百零五章 变天   “迹夜小仙,来尝尝我做的点心吧。”   迹夜立在门口,纹丝不动。   暖玉回过神疑惑地看着他,忽然一拍脑袋,抱歉道:“我想起来了,紫耀上神说过,这里的东西,一般仙人是看不见的。我也是穿了这身羽衣之后,才能够看见。”   说着暖玉移步走了过去,水蓝色的衣衫随着她的动作闪闪熠动,流转着紫色的光华。   “你带着你走吧,屋子里其实也没什么摆设,不会撞到的。”   暖玉伸出的手未至迹夜的掌心,就被玄色的衣袖挥过。迹夜绕开暖玉,大步走过了这一片屏风,往屋里而去。   好脾气的暖玉收回手,也不觉得难堪,爽朗笑着跟了上去,自言自语般地说:“我们迹夜小仙不喜与人亲近啊,也是,我又不是我家神君。我一个人在这里待很久了,好不容易见到人难免有些兴奋。对了,小仙怎么会突然来这里,是来找紫耀上神的吗?可惜上神已经很久没有来过了,不过算着日子也快了。不如迹夜小仙同我一起在这里等?”   “好。”迹夜望着暖玉忽闪忽闪的眼睛,似是禁不住她眼中的恳求,缓缓点了点头。   暖玉开心地拍着手,兴奋地在屋里走来走去:“那是最好了!迹夜小仙,你坐这儿吧,来这里有椅子,我再去端些点心来。”   迹夜眯着眼睛笑着,双手背在身后,宽大的袖中变幻着手势,配合着以意念聚集的力量,悄然形成一道利箭。   破元印,破碎形态,幻灭元神,留下他魔族特有的印记。说不清为什么,当初明明有其他更加简单更加方便的方法置步回于死地,却花了大力气使用了破元印,至于留了些破绽。或者,他从开始便希望碧玺知道。   诚然,碧玺是温善恭顺的。但腹中的时候,迹夜却总是听到另外一个声音,叫嚣着要毁灭一切。那时迹夜便在想,无论如何,都要让碧玺成魔。   虽然系出同宗,但神族与魔族之间的修炼却大相径庭。神族节欲,非要参悟七情六欲凌驾之上,才能更进一个阶段,驭众生而使用自然之力。相反魔族却是以人性最极端的情绪作为自己的力量,恨也好怨也罢,为何要抑制?不妨用作自己的力量,对付那些惹自己怨招自己恨的人。   破元印算是迹夜的骄傲,不见血地杀人,却是彻底地毁灭,不留半点余地。而且,是将那人用最美好最完整的方式停格住,等他的同伴去发现,却亲手摧毁,夺去所有的希望。   暖玉到底是单纯,也因此,碧玺似乎对她更多照顾。不管那日的试探是否叫她发现了端倪,不管她是否会将自己的事告诉紫耀,今天来了此地,就不会留下活口。   似是感应到了一般,暖玉突然回过头,飞扬起的裙角在空中划出半个圆圈,水光粼粼般的流光刺眼。迹夜移开视线,一面将手中化成的利箭朝着暖玉的胸口射去。   破元印的光芒照在那一身水色羽衣,反射出了银紫色的光圈,瞬时将暖玉吞没。那是迹夜从未见过的场景,勉强着睁开眼睛对上那一片光芒,猛然一震,动作僵硬在原地。   渐渐退去的光圈中,不只有暖玉,身边还有个人影。光未散尽,他便慢悠悠踱了几步上来,银紫色的长发垂在脑后,与暖玉身上的衣衫相互映衬。   “真是不枉我用头发织了这件羽衣,还拉下脸皮去跟道德天君学了几道符咒,看起来效果甚巨嘛。”   一如既往的玩笑口吻,脸上却是迹夜从未见识过的冰冷,瞧着迹夜的眼神像是看到了已然入手的猎物,清浅的琉璃色眼眸藏不住嗜血的红色。   紫耀,神族第一的战神,果真是名不虚传。   迹夜勾起嘴角,双唇紧紧抿着,把喉头的腥味咽下了下去。在紫耀的眼中,他已经看到了此刻自己的狼狈模样,胸口那支本该刺穿暖玉的利箭若是再进几分,自己说不定便没有这样挺立以对的信心了。幸而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封住了这支利箭,却也防不住受到影响。   紫耀已然是胜利者的姿态,当暖玉在他身后颓然倒地,抱着自己嘤嘤啜泣的时候,他立即转身回去扶起她,目光温和,柔声细语地劝着,完全把迹夜当做空气。   “好了暖玉,你已经做了很好了,不用怕,有我在。你看,杀害步回的凶手就在眼前,是你亲手抓住的。”   紫耀的话却像撕开了暖玉伤口,暖玉干脆埋下头,放声大哭起来。虽然很想为步回报仇,但是看到是迹夜出现时候的震惊和心痛,同样也是撕心裂肺,却要一直忍着,不能流露出分毫,仿佛彩排很久一般地笑着接待,最后等来了真相。   缓了气,迹夜冷笑一声,对着拍着暖玉的背温柔安慰的紫耀道:“没想到战无不胜的战神紫耀,竟要依靠个小小仙子设局暗算,你们神族的气概,不过如此吗?”   若非是暖玉在此,他不一定会动手;若非是暖玉一脸天真装作不知情,他也不会如此鲁莽动手。可气的是他竟真的相信了暖玉,以为她说的都是真的。就算是自己经常说着假话,被人欺骗也让迹夜愤愤然。   “话不能这么说。你不去暗算别人,这破元印又怎么会反噬到你自己身上?再说了,你授意王母把我们几个困在瑶池,自己却绕到我府上来偷窥,这也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我们神族向来宽厚大度,对付你这样的人,再费上力气就不值了,不如让你自食其果。”   紫耀架着暖玉放到一边的床上,眼神往屋门口的方向瞥了瞥,不过被屏风挡着,看不清屋外的动静。紫耀走到迹夜跟前,伸手盖上他的脑袋,任凭迹夜挣扎,结果却只能让胸口的利箭刺入得更深些罢了。   “是你叫银朱去神魔之井送死的吧,看来你已经猜到这方天府的乾坤。当年封印你母亲的时候竟没注意腹中的你,留了漏洞让你跑了出来。王母手段也不一般,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生生让你这一身魔气成了文曲星,骗我还特意替你做了这个肉身。现在,你也该玩够了,身子呢,我要回去了,你也回到你母亲身边去。凭你,是打不开这个封印的,不要再妄想了。”   说着紫耀自叹一声,感慨道:“我到底是心软啊,舍不得见你自食其果魂飞魄散,还放你去母子团聚。”   迹夜使劲地后退,眼角忽的扫过一道光,竟是门口摆放的屏风在熠熠生辉,脑中飞速闪过几缕思绪,却没有精力抓住,欲要拼了最后力气推开紫耀。然后,紫耀竟自己松了手。   一时失去重心踉跄着跌倒的迹夜,迅速在地上翻了个身撑起来,却见是碧玺一手将紫耀的手反握在身后,另一只手幻化出轻软的丝带,伸向自己绕了起来。   “碧儿?你怎么突然……啊,你不要误会,听我解释,我不是在欺负小夜,是他……”   紫耀的话还未说完,碧玺忽然将他往前一推,借力飞出门外,还带上了迹夜。紫耀愣了愣,慌忙追了出去:“碧儿,你要做什么?快放下迹夜,他是魔族太子,是杀了步回的人啊!”   碧玺恍若未闻,脚下生风,似乎飞得更快了些。   这样都没反应,莫非已经知道了。难道是要带去诛仙台正、法?这倒像是碧玺的作风。紫耀急忙准备唤行云,天边忽红,是丹桦从瑶池跟了过来,嘶鸣一声停在紫耀身前。   紫耀纵身跳了上去,追在碧玺身后又道:“碧儿,赶快停下,你是杀不了他的。若不趁现在封印,到时候他若是恢复,后果不堪设想。”   碧玺只是潇洒地用一身的神力在九重天飞驰,把紫耀的话当做耳畔风,一路飞到了神魔之井。   然后二话不说,将迹夜丢给正浴血奋战的银朱,一手挑开正夹击着银朱的正虚玄无两个神君,伸手从怀中掏出了一样东西。   “悉清镜?”迹夜抖落身上的丝带,接着银朱之力站了起来,看到碧玺的动作不过一下的惊讶,立即便反应过来,从袖中幻出其余三面镜子,扔给碧玺。   四方镜,东如是,西缘来,南洞尘,北悉清,四面悬浮在空中的镜子两两相对,忽的放出耀眼的光束,在场几乎所有人都不得不闭上了眼睛。只有碧玺,碧绿的瞳孔似乎并未受到影响,待到四面镜子慢慢消失,只剩下形成的这一条光束,碧玺一跃而起握住这一条光束,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插入了神魔之井。   顷刻间,天崩地裂,九重天整个晃动了起来,就像是暗地积蓄已久的力量,突然间有了宣泄口,排山倒海而来。   妖族们欢欣鼓舞,虽然蜷缩在地上,眼中却闪着希望。而仙官们扶着书案止住一阵阵的晕眩,眼中是未知的惊恐。就连破了结界出来的玉帝,都被这非同寻常的震动晃得摔了一跤。   整个天庭,除了始作俑者的碧玺,也就只有端着茶杯倚在桂花树下的月老最为悠闲。这震动叫树上的桂花纷纷落了下来,掉在杯中芳香扑鼻,入口还有沁人心脾的甜味,最是宜人。   拂去衣袖上的桂花,月老闻着桂花茶的香味,目视着远方:“早说了,天该变了。”   *******   激动滴撒花,3K啊,拼死拼活,终于把卷二给完结了~目视远方,真是胜利在望啊!!   终卷 一百零五章 大结局   眼见着神魔之井的封印被碧玺打开,魑魅魍魎瞬时间四处溢散,遮去九重天半边天日,紫耀自知阻止不了,转了方向往迹夜而去。   几千年未见天日的斩妖剑从紫耀手中破出,银色的剑身与紫耀几乎融为一体。若说之前还有所隐藏实力,现在便是全力以对,在众人尚未从神魔之井的震动中回神之时,一剑刺穿了银朱和迹夜。   “难得心软一次,你却不领情,我很伤心呢。”抽回剑来,殷红的血液在斩妖剑一股股地滴下,留下交错狰狞的痕迹。紫耀举剑至面前,却见剑身萦绕着浓烈的瘴气,挥袖把剑往斜上方一甩,所有附着的血液飞溅出去,正好落在匆忙赶来的玉帝脸上。   “紫耀!你是故意的不是!”玉帝抹了一把脸,冲了过来。另一边,碧玺伸手要来扶迹夜,刚触及就见迹夜倒了下去,连同银朱一起,失了气息,一点点消失。   把玉帝推到一边的紫耀凑过来说:“不是我心狠,迹夜他是魔族,不消灭干净的话……”   紫耀的话只说到一半,便瞪大了眼睛再说不出话来。他的身体,被玉帝钳制住不能动弹,而他的胸口,插着握在碧玺手上的匕首。   “辱我至爱,弑我至亲,此仇不共戴天。紫耀,为什么当初消失的不是你?”玉帝在紫耀耳边咬牙切齿地说。   碧玺的表情也终于从漠然恢复了人气,慢慢显出悲伤的神情,一滴泪,竟是碧绿色的:“紫耀,你可知为何对碧凝你会完全没有印象?因为碧凝存在的时间,远不如蓝忆来得多。我是碧凝,也是蓝忆,你杀我儿子,这一刀,还远远不够。”   “怎么会这样?”匕首抽出,紫耀跪跌在地上,捂着胸口不敢置信。   玉帝一脚踩在他背上,将他压在足下:“本来我们的计划天衣无缝,是你一直从中作梗。只差一点,我们一家三口便能正大光明地在一起,统领天下了。都是因为你……”   “住手!”眼前紫耀就要遭玉帝毒手,月老忍不住跳了出来,将紫耀抢在怀里:“说好留下他的性命,你们要反悔么?”   最后才赶到的王母见到眼前情景顿时一阵头晕,晃了晃被凝阳圈在了怀里:“明遥,事已至此,不如你跟我回北极吧,从此不再过问天庭之事。”   明遥心中一颤,点点头:“好,以后,我做你的眼睛。”   “傻明遥,北极到处都是白色,根本不能用肉眼去看。我不要你做我的眼睛,只让我做你的依靠。”   “凝阳……”   两人相依相偎,凝阳唤来坐骑雪雕飞回了北极。刚离开不久,便听到身后一声巨响,轰隆一声,以神魔之井为中心,整个九重天炸做了一团黑云。   “这是怎么了?”明遥扭头看去。   凝阳微微一笑:“没什么,不过是在悉清镜上做了点手脚。玉帝那么对你,本想给他点教训而已,没想到……”   “你竟然会做这种事情!”   “唔,大概因为那天是四月一日,愚人节吧。”   .   .   .   .   .   .   .   .   .   .   .   .   .   .   .   .   结局的结局,大爆炸之后,宇宙重新起源,就是我们熟悉的bigbang!   卷三 神魔间   一百零六章 迹夜的回忆   卷三开始了……   咳咳,某些不明真相的群众,竟然在愚人节轻易相信结局的存在,如此天真如此纯洁,还毫不留情地作出了下架的决定,导致收藏大跌啊……哼哼,后面还有好多内容,你们看不到你们看不到……   话说终于到卷三了,把旧事新事都交代清楚了故事也该完结了,哦也,可以写新文开新坑了~~   ****   如果没有迹夜,魔族或许真的如所有人希望的一般,至今仍在暗无天日的境中长眠,竭尽了气数。   当时加注的封印,倾尽神族之力,就差将魔族全部抹去。但与神族同出一宗的魔族,消失却更加困难。神族灭逝,便是消了自身形态,还将力量重回自然;而多以人性之最阴暗情绪化作力量的魔族若要消失,先前聚拢的这些情愫便无处可匿。倘若一个不小心四散到凡间的话,后果不堪设想。甚至连仙人,都有可能受到影响。   因而魔族之人只能长睡,用封印将他们的时间静止下来,永远地保持在同一个状态。   也许是神族的疏忽,也许是神族的慈悲,又或许是魔族的刻意隐藏,蓝忆腹中的孩子,并没有被封印在内。   虽然蓝忆的身体各个方面都停滞了,但到底还是呼吸着的,是活着的。生来便具有强大力量的迹夜顽强地活了下来,并以十分缓慢微不可见的速度一点点地长大。约莫是挣扎了上百年功夫,才让自己真正成熟,有了完整的魔元。   于是,他唤醒了沉睡的蓝忆,蓝忆又唤醒了被封印的其他魔族。虽然身体依旧不能动弹,但是魔元却是可以互相交流。心中的恨让他们的力量愈发强大,慢慢的,复仇的计划开始了。   迹夜不是生来就是个有心机的人,但他有个全副心机想要报仇的母亲。唤醒自己的母亲,是本能,而复仇,却并非本意。   唯一没有被封印的迹夜,在魔元成熟之后便能脱离腹中的肉体而自由活动了。故而蓝忆的复仇,是从迹夜的离开开始计划的,他是拯救被封印所有魔族的希望,不管迹夜自己是否真的愿意离开。   如果说蓝忆教会了迹夜心机,那么王母,就是那个让迹夜充分认识到该如何借用别人的弱点来掌握别人、将其在手中耍得团团转的人。蓝忆不遗余力地用了她的心机与聪明成功地让九重天上的与玉帝平起平坐一方独大的王母成为了他们的同谋。   最开始,封印他们的四方镜,四散在不同的方向,而且离他们十分遥远。再然后,王母的缘来镜开始变得熟悉起来。王母贪恋过去,时常拿出她的缘来镜翻看过去,看来看去都是她自己与玉帝。   恰好,蓝忆同王母过去的交情不错,恰好,蓝忆有修改记忆的能力。虽然现在的状态被封印被静止,但还是有能力改变自己的记忆,改变过去的自己。于是有一天,寻找过去的王母在记忆里遇见了蓝忆。   幸福的人是不会去贪恋过去的。抑郁的王母难得碰上了能听她诉苦又绝对不会泄露秘密的人,掏心挖肺哭诉着心中的苦闷。蓝忆耐心地倾听,看似宽慰却用语言一点点加剧王母心里的仇恨与嫉妒。尤其是玉帝下凡那一次,王母几近失控,之后便在蓝忆的诱使下踏上了魔道。   从头到尾,迹夜都在冷眼旁观着,一面嘲笑王母的愚笨,另一面又觉得,同母亲的距离越来越远。他开始发现,蓝忆说的每一句话,都另有深意;蓝忆做的每一件事,都别有用心。母爱这种东西,对于刚出世的迹夜来说是本能的渴望,然而蓝忆迄今为止所有的教他的所有东西,都是与报仇有关。迹夜有时候想,是不是母亲同儿子的关系,就是生来做她报仇工具的关系呢?   这个想法一直在迹夜心头盘桓到王母成功偷天换日——将他的魔元通过缘来镜和如是镜从封印的结界中引出来为止。蓝忆做了计划,王母则安排好了一切,唯一没有料想到的是单从封印之境出来也将迹夜的魔力几近消耗殆尽,还在他们所不知道的地方惊动了封印的守护者紫耀。   没有力量又没有肉身,迹夜难以维系自己存在。临时的主意,借用了个文曲星的肉身来暂避。不知为何突然聪明了一回的王母,竟给迹夜找来了另一个仙人。王母说,那个仙人是个处处与她作对的祸害,让他尽情吸干她元神之力,最好是不明不白弄死在凡间。   那个仙人叫碧玺,是个十分厉害又十分独特,四海八荒只此一个的女上仙。她没有仙身护体,元神遭了三道天雷,最终竟也无事,而且还游刃有余地开始了新奇的凡人生活。   碧玺大概是不知道的,腹中未成形的胎儿,竟能将她的心声听得清清楚楚。蓝忆只是教会了迹夜心机,而碧玺却让迹夜清清楚楚地知道了如何思考如何待人。甚至有时候,碧玺还会对他说话,别无所求单纯地要他健康安稳。有时候因碧玺的错伤了这身子几分,碧玺还会认真地与他说对不起。   那样新奇的感受最终让迹夜“慈悲”地放过了碧玺,并且隐隐地觉察到,碧玺非同一般的身份。后来的事情也证明,留了碧玺,也让对付紫耀变得容易得多。   多么不容易,找到这样一个人,她的话全部能信,不用去分辨话中真假,不用去思考是否别有所指。迹夜自打出生以来就没说过半句真话,却尤其反感别人对他说假话。   一切都按照他的计划进行着,从磕磕碰碰到顺顺利利,就连碧玺也在他计算之中。没有算计到的是,人的变化。当碧玺也开始用别有深意的语气同他讲话、试探他的时候,迹夜烦躁地非杀人不足以平息。   后来,也不知道为什么,碧玺救了他,还替他打开了四方镜的封印,并用那个力量打通了神魔之井。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碧玺大手一挥,九重天便裂出另外一片天来,迹夜所未曾见过的、本该属于魔族的领地。   “去吧。”碧玺这样对他说,里头蠢蠢欲动被封印了千年的魔族,身后欢欣鼓舞奋战了多少年的妖族,都在等着他,成为新的魔主。   立在那里的人已经不是碧玺,是个陌生人,他不认识的陌生人。迹夜感觉到了,那个碧玺消失了,仿佛不舍般地问道:“为什么?”   然后碧玺笑了笑,飘忽得如同水中花:“迹夜,你欠我一个人情。你的命有多重要,就给我多重的承诺。”   迹夜也笑了,面色苍白,眼瞳漆黑,脸上的酒窝似乎因他长大了些变得浅淡了起来:“神君想要迹夜做什么,迹夜何曾拒绝过?”   那一句,许是迹夜说过的最真的一句话,却只是从碧玺耳中轻轻飘过,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我会去找你的,魔主迹夜。”   碧玺转过身,拦下将要冲过来的天庭大将,对赶来的玉帝道:“魔界重启已无法挽回,陛下现在该做的不是赶尽杀绝,而是想办法安抚天庭诸位仙人,平复六界的波动吧。”   陌生的语气,陌生的话语,却是从熟悉的面孔用熟悉的声音发出来的。迹夜转身高昂起头颅,带领着他的臣民回到属于他们的天地。   其实母亲有一句话说得很对,不该去贪恋别人的又不能控制在自己手上的东西,要么紧紧抓在自己手上,要么亲手毁在自己手上。   迹夜,你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不能。   一百零七章 再相逢   据说一直见同一个人,会满脑子想的都是他;据说想一个人时间长了,会开始跟那个人一样地思考;据说两个人总是在一起,会变得越来越相像。   所以,闭上眼睛就是紫耀,脑中所想的,也全是他,甚至跟他一样,想就这样一觉不醒,睡他个千八百年,也是正常的。   碧玺刚替自己寻了个极好的理由,又立马被自己否决了。   不对,这显然又是心志不坚的凡人想出来糊弄别人的说法。人哪有那么容易改变,更不会轻易为别人改变。自己只是,只是累了,想休息而已,跟紫耀没有丁点关系。为什么会累呢,好像做了了不得的大事。   脑中的紫耀慢慢飘向远处,变得模糊起来,眼前是一片茫然的空白。倒是身体的其他感觉越来越清晰,头重脚轻的晕乎,酸软无力的躯干,干得火辣的喉咙,还有耳边未曾断过的嘈杂。   啊,想起来了,的确做了了不得的大事。集齐四方镜,破解四方镜的封印,又用四方镜封存的力量直接贯穿了神魔之井,直接将魔界与天庭间的门户大开。这动作,这速度,这魄力,也只有碧凝上神做得出来了。   又忘了,碧凝不就是她嘛。习惯真是件可怕的事,明明以碧玺的身份活了不过千年而已,碧凝却已存在了好几万年,期间还苏醒过一次,现在竟分不清自己是谁了。   大概原来的自己也没有想到,不过是一滴水而已的分身、勉强算另一个自己,竟同本尊的个性会、差上这许多。想着,脑中又乱作了一团,搅得她突突地疼。终究不过是个修炼千年做了神君没几天的神元,勉强承受四方镜的力量,身体没有四分五裂,这点痛楚而已也已是万幸了。   然而内心的宽慰并不能减轻痛苦,感觉还在慢慢恢复,痛苦也在一点点加深。早知道,还是睡过去好了,都怪那脑中突然冒出的紫耀。   浑身大概是散架了,怎么也找不到更舒服的姿势,倒是成功让整个人感觉像要爆炸。急促地呼吸了几口,终于没能忍住,呼出的气划过声带,流出几断碎音,听着像是呻吟。   这可好,喉头像被铁锥刺入一般,还是把叫火烧过的铁锥。声音嘶哑地仿佛来自炼狱的恶鬼一般,凡是都追求完美的碧凝自己听了,心中一阵不快,皱起了眉头。   一只冰凉的手按上她的眉间,清凉的轻柔地让皱纹消失了,然后放在她脑后将她的头微微抬起。碧玺刚要挣扎,嘴唇上也是冰凉的触感,是可以滋润万物平息心中业火的水。   贪婪地汲取了水分,清凉的甘泉顺着喉咙一点点蔓延到全身,碧玺跟着灵台也是一片清明。那只手放开了她,将她摆回原来的姿态。方才还觉得不管如何都是痛,现在竟变得十分舒爽,碧玺想,该睁眼了,结果看到的还是方才那白茫茫的一片。   云端漫步般地走了不知多久,身子才又重了起来。耳边的嘈杂倒是安静下来,碧玺听了会儿自己的心跳,忽的笃笃两声,远远的有个声音飘过来:“殿下,奈无长老求见。”   “让他进来吧。”   宛如清风吹动上等瑾瑜相击般琅然清亮的声音,一字一字落入碧玺耳中,拼凑出迹夜恬然浅笑的模样。碧玺一惊,身子随之抽了抽,又是浑身的酸痛,额头渗出冷汗来,被人拿帕子细细地拭去。   “殿下,天庭那边又增派了广目将军驻军天河,我们是否……”   “也派人去?那按照长老的意思,派何人,派多少人去合适呢?”   “这……若要防备,所需的人手不少啊,势必要减少殿下身边的护卫。”   “咳咳咳……”迹夜忽然咳嗽起来,还有愈演愈烈之势,听得碧玺心中一颤,又清醒了几分。这才觉察,原来房间里有不少人。自己身边有一个,靠得很近,而迹夜和那个奈无长老应该是在外间。   好不容易止了咳嗽,房间里静得可怕,仿佛还回荡着他咳嗽的声音,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也隐约飘到了碧玺这儿,看来迹夜伤得不轻。   “殿下!”   “不必担心,不过一点小伤,就是身边没有护卫,也无人能奈我何。倒是我们现在手下的人,就算都排在天河边上防备,天庭若是真的派兵而来,单是正虚和玄无两个神君,就是一场恶战。再加上天庭还有其他将军,长老觉得我们现如今真的能抵挡得了么?”   奈无长老无言以对,静默之后迹夜又道:“横竖多少人都挡不住,在天河那里放着也是浪费,还是留里面好好修炼吧。还按原来的,天河那里一个人都不要放,他们就是料到我们唱空城计,谅天庭也不敢轻举妄动。”   “是。诚如殿下所言。可圣后与几位殿下还是没有消息,几位长老担心……”   “怎么,不放心?封印已破,他们也看到了,母后他们还有些私事要处理,若魔界真有大难,他们不会不管,你且叫他们少操闲心。还有,如今魔界之主是谁,不必我多说,劳烦长老传句话,若不能遵从我的,趁早渡了天河去,还能多喘几口气。”   最后这一局,迹夜冰冷了语调,隔着老远的碧玺都觉得背后一寒,是彻底地醒了。身边的人约莫是感觉到将醒,离了她往外间去了。迹夜立刻便回了那奈无长老,踱回内室,在离碧玺不到七八步的地方停了。   碧玺忖度他已知道自己醒了,便爽快地睁开眼睛,不由一怔——自己躺的这床,与碧天府中自己那云床十分相似。再转头,连着屋内的摆设也是一摸一样,只是这房间比碧天府大了不少,譬如迹夜坐着的椅子,原本离床只有五六步了,因而可以确定这里必然不是碧天府。   迹夜坐在椅子上,手上拿着本书,侧身对着碧玺,目光并没有在她身上。碧玺顿觉轻松了许多,悄然坐起,虽然还有些酸痛,倒也不是无力。迅速整理了仪表衣冠,依坐在床头轻咳了一声。   “上神醒了。”迹夜转过身,将手上的书按在茶几上,笑道:“我手下的人几日前从天河捞回上神,看来上神真是累了,竟去天河休息。”   碧玺低头想了想,之前只是与那人约在天河边说事,自己也不知道何时睡了过去,还掉到天河里。幸而她本就是水身,倒没什么大碍。   “这么看来,倒是我救了上神一命呢。那日上神救了我性命,说是我欠了上神一个人情,日后要还的。上神果然是未卜先知,竟已料到今日。”   碧玺脸色一沉,正要说明自己落水并不会夺命,迹夜一个人笑了起来:“开玩笑开玩笑,上神这样的人,哪能那么轻易让自己命悬一线要我来救呢?上神救命之恩,迹夜永世不忘。更何况,神君,我不是说过,就算你没有救我性命,神君的要求,我不会拒绝。”   一百零八章 交涉   “神君,我不是说过,就算你没有救我性命,神君的要求,我是不会拒绝的。”   许是听出迹夜故意改口,生生将之前的“上神”又换回“神君”,熟悉的语调也让碧玺似乎所有触动。顿了顿,却是挂上了浅淡的笑意缓缓道:“就算你这样说,我也不会改变我的初衷。迹夜,你这一套还是留着糊弄别人吧。我救你本就是因为想要你欠我人情,没有其他。”   这温和的笑容,明明是笑靥生花的明艳,却过分扎眼,远不如冷若冰霜面无表情的话语叫人觉得真实。碧玺把话说得很明白,但不是迹夜想要的答案。   迹夜只是将视线转到窗外,也让自己笑着,并未露出半分不快。   “上神不仅救了迹夜性命,也替魔族从紫耀手中夺得悉清镜,打破四方封印救魔族众人于囹圄,又划天河为界为魔族辟下容身之处,这份恩情不可谓人情而已。魔族上下感恩戴德,将上神视若救命恩人,只要上神开口,魔族上下定然倾其所能,视死如归。”   “那倒不必了,救了魔族的人,也不过是要卖你个人情。他们是你的手下,救与不救与我却没多大关系。我要的,只是你的一句承诺。”   迹夜微皱的眉头略显烦躁,没有接话随手翻动着茶几上的书。什么样的承诺要用背叛天庭来换,迹夜不是猜不到,但真的不愿答应。   静默之中,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进来的人仿佛并未将迹夜这位魔主放在眼里,不经通报也没有招呼,端着手上的托盘径直走向了碧玺:“神君,您睡了两天了,可要先用点东西?”   “啊,是冷玉。”碧玺早见过暖玉,也料想冷玉不会有大碍。既然已经知道是王母的手脚,那么冷玉等人在魔界地盘出现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碧玺直觉见到冷玉也该只是惊讶而已,却未想到自己的激动超乎想象,甚至于不受她控制,连声音都有几分颤抖,又反复着道:“是冷玉啊,冷玉。”   “是冷玉,神君。”   相反,冷玉倒是一如既往的冷静自持,慢慢将手上东西递到碧玺跟前:“这是照着暖玉的法子做的,希望能合神君口味。”   镇定了些,碧玺接过那一碗已看不出原样的食物,端详了半晌,悠然道:“冷玉,以后厨房的事,还是交给暖玉吧。”   “神君请放心,虽然外观看着不大一样,但具体的做法还是同暖玉一样的,不过是炖的火候大了些。暖玉用的是桃树枝做柴火,而我借了青桑的业火。我想,与神君也更好消化。”   冷玉坚持不肯退下,意欲看着碧玺吃下才肯罢休。碧玺迟疑着,动作缓慢地往嘴里送了一口,露出一丝苦笑的意味。   被忽视的迹夜见此情景心情骤然转好,对碧玺道:“纵然暖玉曾设计害我,只要神君开口,我都可保证暖玉及碧天府众人安全且有立身之处。”   碧玺听闻抬头,趁机放下了手中的碗,目光闪了闪,正欲开口,又听迹夜道:“但我也有底线,除了紫耀,谁都可以放过。只有紫耀,不可以。”   言罢像是不敢正视碧玺似的,低头沉声道:“母后与几位姐姐恨他入骨,更何况他是迹夜弑父仇人,纵然是做了背信弃义的小人,紫耀也是非除不可。事后神君若要怪罪……”   碧玺怔了怔,像是受到误解般急着打断迹夜:“我何时说过要不能动紫耀?”   迹夜一抬眼,就见碧玺傲然笑道:“另外,你这话是否说得太自满了呢?你的母后也好姐姐们也好,至今尚未脱离桎梏获得自由之身吧。你现在与天庭抗衡,没有半分胜算。”   “那么上神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就像现在这样,以天河为界,天庭魔界,互不相犯。南极仍旧给妖族,你得保证他们不会作乱祸害人间。”   迹夜闻言失笑,摇着头道:“便是我能答应上神,天庭那面又如何会放过我们?”   “天庭那厢,自会有人处理。若是真的要动手,我就要你一句承诺,天庭不能覆。”   “天庭不能覆啊。”迹夜低声重复了一遍,这句话不难说,难的是承诺。“上神方才还说我自满,转眼又说这样的话,真叫迹夜受宠若惊。还是说,玉帝在上神心中的分量,果然是非同寻常的,不是紫耀可以比拟的?”   碧玺摸着自己右手的小指,隔了半晌缓悠悠地说:“你又多虑了,我只是不愿再见到生灵涂炭罢了。如今这样,不好吗?”   “上神,真的是上神么,这样天真。上神该知道,我魔族以何为生,若没有深入骨髓的怨恨,何来我魔族之力?有真正怨恨之人,就是明知飞蛾扑火,也要去报仇雪恨的。听母后说,魔族本无错,只是与天庭那些神族所修道不同而已,却遭他们欺压。就算自立了魔界,不想与神界计较,他们却还是不肯罢休,杀我族人,害我父君,将我们一族封印千年。几千年的怨恨,就是身死,也不能消去。”迹夜叹了口气,不愿敷衍碧玺,便吐露了真话。   “这些我自然是知道的。”碧玺伸出手,虽然隔着老远,却像是同以往一样地在抚摸迹夜的脑袋,“所以商量的人是你,不是别人。如今,魔族的主人是你,不是别人。魔族能走到今天的地步,都是靠了你,你才有那个资格决定魔族的未来。好不容易获得的自由,真的要用作复仇的代价吗?就算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当年的仇人已经都不在,你们闹翻了天庭,自己也落得损失殆尽的境地,这样的结局,你甘心吗?过去的仇恨,该过去了,你不是为了报仇才来这个世界,而是为了成为你自己。”   碧玺的话,句句都是诱惑,正是迹夜内心向往而从不表明的东西。他自有他的志向,他的抱负。复仇,不过是当做回馈母亲生育之恩。若是真的覆了天庭还有余力,他自然是想建立自己的时代,自己的王朝。而现在的现实摆在面前,覆灭天庭,没有想象中的容易,纵然他们慵懒纵然他们涣散,但他们魔族被封印的几千年,却是个巨大的差距。   做好了不成功便成仁的打算,最多便是同天庭同归于尽,如今碧玺却用十足诱惑要他打消念头,应还是不应呢。   “当然,我会给你考虑的时间。天庭那里,也需要时间说服……”   “可以,不过有两个条件。”迹夜几乎略一思索,便一口应了下来,连碧玺都没料到他决定的迅速。“第一,请上神帮我救出母后他们。第二,可以不动天庭,但紫耀当年杀我族人无数,作为所有仇恨的终结,必须死。”   一百零九章 去处   自打九重天被碧玺那一斩一分为二,以天河为界,一边是原来的天庭,一边是现在的魔族所在,九重天几乎是变大了一倍。本来,天到底有多大,谁都说不清楚。所谓的极东极西,也不过是因为到了光照不见的地方,看不到前方还有什么才觉得是尽头。   但碧玺站在天河边上,却觉得这九重天变得越来越小了。魔族的地界,她自然是不愿意待的,他们身上的瘴气终究让人不舒服。但天庭,似乎也是回不去了。众目睽睽之下,夺了四方镜,打开了神魔之井的封印,也不知道天庭会怎么看她。所以,如今能够自处的,竟只剩下这一条天河。   如果换做碧凝,大概会是潇洒地一笑而过。那位上神好像从来没有在意过别人的目光或看法,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按照自己的意愿来办事。紫耀的狂傲张扬,不过是她眼中一抹轻蔑,玉帝的一往情深,也不过是事不关己的无谓。   倒是她,还是习惯性地把自己当做碧玺,会觉欠玉帝情义,要去还那一份苦恋。只是,当初若非她的多此一举,王母不定会走到如今的地步。这样想来,如今的一切,竟都是她造成的?   碧凝却又在心中告诉她,魔族终有破解封印的一日,她的重生便是为此而来。况且过往已矣,都成了事实的事,无须再费神懊悔什么,把如今该做的做好便是。   这个碧凝上神,远比她想象的还要冷漠,真正的对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但为了自己的责任,又可以毫不犹豫地付出生命。碧玺难以想象,这样的人,竟然会流泪。这一滴泪,或许带走了她所有的感情。所以剩下的她,变得更加的无情冷漠,而落在凡间的那一滴泪,几番春秋成了碧玺,变得如此的多愁善感。   多愁善感?这个来自碧凝的形容让碧玺微感不满。或许比起碧凝,她感情确实丰富了些,但比起凡间那些真正多愁善感的女子,她可要好许多。那是因为本来这些上神就生性凉薄,加之千年万年的一成不变,再多的感情也会慢慢流逝。   这样想来,碧凝同紫耀倒是挺相配。一样淡漠的个性不在乎别人的想法,只是一个如火一吹就着,习惯先用行动来表现自己的想法;一个如水深不可测,不动则已动辄是在沉默中爆发。“唔……”这个想法才刚在脑中溜了半个圈,碧玺便觉得眼前景物晃然,脑袋沉重不时刺痛着。碧凝生气了?好吧,谁让她只是千年的仙身而已,哪消受得了上神的愤怒。   待这一阵眩晕过去,碧玺逐渐意识到手臂上还有另一个人的力量支持着他。许是由于方才的胡思乱想,下意识便当是紫耀,一下子跳了开去,堪堪站稳。   “哎呀呀,果然是老头子了,你们这些年轻漂亮的小仙,都嫌弃我老人家了,连碰都不让碰。”月老垂头叹息了一番,见碧玺看他,哼哼着又道:“你本尊的年纪也没比我小多少,若不是当初你留了这一手做后路、有如此年轻漂亮的仙身,现在你应该也是个老婆子了。”   “咳咳,月老,您这是……”碧玺被月老唬得一愣一愣,本还想开口解释,但月老并不给她机会。这自说自话的架势碧玺并不陌生,只是月老毕竟不是紫耀,尤其是得知他的身份之后,应有的尊敬,碧玺还是守着的。   月老皱着眉头不屑道:“装嫩?你不是都想起来了么,还装什么听不懂。”   “的确想起来了。只是……只是想起来了而已。”   那些碧凝的记忆的确都想了起来,不过却像是别人的记忆一般。几万年的记忆苍白无力,竟敌不过这一千年的刻骨铭心,所以直到现在,她都还是碧玺而非碧凝。   月老立即便明白过来,还是有些不甘心地说:“看你那时打破神魔之井的英姿,我倒是碧凝无误呢。”   “多谢月老称赞。”碧玺不咸不淡回了一句。   看出碧玺不想提及那时的事情,月老识趣地闭了嘴,心中胡乱感叹了把如今的年轻人怎么都这么脆弱这么敏感之类,转而道:“既然是碧霄神君,看你在这天河岸边徘徊不定,是不是在考虑要去哪儿安置啊?听说原本九重天的碧天府,还是替你留着没有抄府。又听说魔主迹夜,特意帮你在他们魔族的地盘上也造了个几乎一模一样的碧天府?这两者选其一,可真够伤脑筋的。”   她都不是碧霄神君了,还住什么碧天府?碧玺望着这宽阔浩渺的天河,思考着还是向紫耀效仿,随便在这河底安歇段时间吧。   “不过年轻人嘛,老住同一个地方,自然会腻。我看方天府就不错,清静又宽敞。或者你不嫌简陋的话,去我那儿也可以。月宫旁的小楼,几百年没有人烟,只有我一个人。”月老目光闪了闪,脸上写着明显的别有用意,提议道。   心不在焉的碧玺许是故意不去看他,顿了顿点头道:“那就暂时叨扰月老了。”   月老往碧玺身后探了探,目光继续闪着:“真的不去方天府吗?其实那不光只是紫耀一个人的住处,如果是碧凝的话……”   “月老,如果您不介意的话,现在就去府上吧。方才为了说服魔主迹夜花了不少口舌,我累了。”碧玺直接打断他。   听说碧玺已经成功,月老当即丢开其他,兴奋地问道:“这么快就成功了?我以为他们还要拖上一拖,没想到迹夜这小子还是挺有主见挺有魄力的,好,很好!”   “但是,他也是有条件的。”   “如何,他想要个魔后?”月老说着很自然地翻动起了袖中的红线。   碧玺翻了翻白眼,果然,上神们从上古时期活到现在,不是疯魔了,就是妖孽了,总之正常不了。   “他的条件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不如等我歇了喝口茶,慢慢说。”   月老忙不迭点头称是:“确实应该这样,来来来,这边请。”月老一面在前引路,一面不忘回头冲碧玺电了电他的凤眼:“别看我年纪大,带女仙去我府上,这还是头一遭呢。”   碧玺默然垂首,静静地跟上,再没开口说过一句话。   他们身后,没多久天河里忽然窜出一条紫丢丢的影子,化作人形在岸边愤愤然看着碧玺和月老,怒道:“那个死老头,绝对是故意的!”   又在原地绕了半天,紫耀放弃挣扎,飞身跟了过去。   一百一十章 月上   月宫,碧玺并非是第一次来了。这里确是天庭中最最冷清的地方,莫说是妆盒栖尘虫网长,九重天上,哪容得虫豸撒野。唯有那白裙着身百花黯广寒仙子一人守着那几载星光。以往碧玺还是天姑的时候,倒是时常过来坐坐。那件事之后,连碧玺都快忘记她的存在。   再次踏进月宫,碧玺难免有点心虚,脚步放得极轻。而那月老却怕不够热闹似的,一路热情招呼着,从屋顶的水晶瓦,到院中的琉璃井,一样一样与碧玺细细道来,劲头十足。   过了太清殿,穿了凌云亭,连最后的会仙台都经过了,眼看着几步就出了月宫,碧玺止了脚步皱眉问道:“这是要去哪?”   “寒舍在那……”月老指着月宫外茂密桃花林中隐约可见的房檐道,“那就是我月宫旁的小楼。人家广寒仙子毕竟是姑娘嘛,我一个老头子同她住在一起,成何体统?我那小楼虽然看着简陋,但里头用具还是齐全的,比之这清冷的月宫要有人气多了。”   碧玺脑中瞬间闪过个念头,以她同广寒仙子的交情,要暂住一段时间倒也没什么问题。一下便看穿她心思的月老却道:“广寒仙子的确是个不错的小仙子,不过你如今这身份,还是不要同她有太多牵扯的好。毕竟她还是天庭的仙子。”   道理碧玺心思一转就能想到,只是从月老口中说出来,叫人觉得别扭。“既然如此,您何必非要带着我从月宫之中穿过来,何不直接去您那小楼?”   “这个……我料想你可能没有参观过月宫,尽尽地主之谊而已。”   碧玺叹了口气,看着一脸真诚的月老,摇着头说:“我原道是上神都该是如何的风骨,果真都是与常人所想不同。你同他一样,总是为了不明所以的理由做些不知所谓的事。”   “你要这么想,也没有办法。但是不知所谓也好不明所以也好,却都是有原因的。”月老回头望了一眼,广寒仙子似乎已经闻讯赶了出来,眯着眼睛笑得很是得意。死小子,当初来纠缠广寒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一日反被纠缠。   “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理解的,想想碧凝就是了。她做的那些事情,在你看来也是完全的莫名其妙吧?你要知道,你现在脑中所谓道理常识,用来判断是非对错的标准,远在我们存在之后才出现。我们那时候,哪有什么好坏之分,也没有什么可约束自己,凭的都是自己的心。就像紫耀,原先从没把杀几只妖甚至杀人当成一回事,等天庭建了起来,才告诉他不能在这样。一下子难以适应也是正常。”   先一句还是在没头没脑地开着玩笑,后一句便开始深沉地讲诉道理。不管是歪理也好正理也好,总归能引人思考。碧玺默然,连同这一点,月老与紫耀也很像。   碧玺一失神,月老就达到了目的,忙不迭把碧玺拉到了自己的小楼里,在一团团四处缠绕的红线中带着碧玺上楼去。   这红线牵在人手上自然是看不见的,但到了月老府上还看不见,那便说不过去了。在低矮的阁楼上端着月老不知从何处变来的桂花茶,碧玺突然发现自己小指上有一截红线。   周围本就布满了红线,想来是方才不小心缠上的。因手上还端着茶盏,月老又开始与她说正事,碧玺也就放下了这一茬。直到谈妥了正事,月老匆忙着道别要离去,碧玺放下手中茶盏,才想起要脱掉它。   只是,这牵上的红线,要是说脱便脱了,这世上还要月老做什么?   月老偷偷笑着,在红线堆里跌跌撞撞下楼去。   碧玺对那布满红线的台阶实在下不去脚,眼见月老出门去,便扶在窗台上喝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上神的线,老头子我这红线可没本事牵上。你要问,就去问那个牵你的人吧。”月老挥挥手如是说。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碧玺也看到了那以壁虎的姿势伏在小楼外窗台下的的紫耀。   若是碧玺的话,差点便一脚踹了出去。好在碧凝的冷静自持尚在,碧玺忍了忍,伸手去关窗。   “等一下!”紫耀一手攀住窗沿,一手卡在窗口,冲碧玺一笑。   大概是碧玺自己想逃避吧,瞬间,碧凝的记忆和感觉全部涌到了心头,变成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人。碧玺抿起嘴笑了笑,目光冰冷,语气虽然柔和,但吐出的话却跟沾了毒的匕首一般:“真难看。”   紫耀一愣,碧玺已经转过身回到屋里坐着,仿佛没有见过他一般。紫耀自己从窗口爬进屋里,拍了拍身上的灰土,躬着身子不让头撞到房顶。   碧玺坐在那里,好像房里只是飞进了一只嗡嗡作响的苍蝇,微皱的眉头稍显不耐烦,却也不甚在意,目光一直飘在别处,直到紫耀走到她面前。   “好久不见。”理了理头发,紫耀魅力十足地笑道。   “的确好久不见,都快认不出你了。那个战神紫耀,怎么会沦落到如今这般的模样?没想到你竟然变了这么多,还变得这么难看。上神的颜面,都叫你丢尽了。”   “难看?不过是邋遢了点,没有以前那个空余打理自己。至少,还没做出什么难看的事情来。”紫耀说着,自然而然地坐到碧玺身边。   碧玺下意识地往另一边挪了挪,方才的嚣张气焰一下子消了。   紫耀凑过来在她耳边轻柔地道:“碧儿,不要听那个老女人瞎说。她从前就暗恋我……”   “啪!”一拍桌子站起来,指着紫耀的鼻尖,碧玺冷冷道:“闭上你的嘴,不要让我再听到这样的话。”   紫耀摇着头:“啧啧,可惜这房中没有镜子,不然真该看看,你现在有多——难看。”   恍惚又看到了似曾相识的紫耀,碧玺不怒反笑,微启的朱唇淡淡说着:“难看?再难看也是你喜欢的,不是么?”   紫耀抬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虽然不可置信,但你好像的确做了不少啥事,还牵什么红线?真的有那么喜欢吗,难道是我记错了,战神紫耀,不是最讨厌有人接近,最讨厌被人触碰的吗?”   “是你记错了。”紫耀伸出手,“不过我不介意帮你再记一次。”   说罢手快速揽住碧玺后腰,用力一往自己怀里一缩,另一只手也迅速接住碧玺的脸,同时凑过自己的头。   嘴唇与嘴唇相撞的瞬间,碧玺惊讶地叫出声,却正好叫紫耀把舌头探了进去。   一百一十一章 告白   腰就快被勒断了,后脑清晰地感觉到五指山的力量,痛。   所以,反抗?挣扎?   碧玺微微一动,紫耀的牙正好磕在她嘴唇上,瞬间就感觉到口中渗进了腥味。伸手去推,紫耀只管加重手上的力道。碧玺进一分,他便紧三分,逼着她放弃。   “呼……”紫耀侧过头,呼出的热气全喷在碧玺脸上,留下一片湿润,痒痒的。好像所有的血液都涌到了脑袋,唯独这里的神经特别纤细,别的地方,连感觉都快丧失了。总有这种的时候,知道,不如不知道。   躬着身子毕竟不舒服,紫耀想换个姿势,谁知手上才一松,碧玺却了滑了下去,仿佛晕倒一般的无力。紫耀轻笑一声,由着她落到自己怀里,不料碧玺自己站直了。   再然后,好像一根伫立的木头一般,睁着清碧的眸子静静看着紫耀,手在空中慢慢化出了一把尖尖的刺刀,不甘心,又附上许多的毒咒,直直刺向紫耀的后心。   直到快要被刺到的瞬间,紫耀才仰身避开,一气往后跃了三步,不可避免地撞到了头顶。样子虽然狼狈,但舔着嘴角的血丝,紫耀一脸的得意和餍足。   “听人说这招最管用,且不说别的,滋味倒是的确不错。”   碧玺在原地纹丝不动地站着,似乎能够看到身后绿色的气焰忽大忽小,好不容易消去了,手上的刺刀也消失了,碧玺朝紫耀抿嘴一笑,嘴唇上才凝固的伤又裂开,渗出丝丝鲜血来,看得紫耀又是心悸又是心动。   “紫耀上神,是我低估你了。你不是变了,根本已经不是紫耀。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连妖孽都不如,不过就是最低级的畜生,白长了脑袋控制不了自己的手脚。”   “随你怎么说吧,碧凝。说实话,别人怎么看我,我以前不甚在意,现在更不会当回事。再说了,想当年我连碧儿的坐骑都当过,畜生就畜生呗。”紫耀毫不在意地摆摆手,面对冷嘲热讽好像是小孩子的胡闹撒娇,一下子便从气势上反压了回去。“我的碧儿呢,不不会是害羞躲起来了吧?”   用鼻音随便应了一声,碧玺在屋里来回走了好几圈,才平复下自己的心情,继续冷淡道:“这话果然是说给她听的。你可不要告诉我,你是真的险了进去。”   “不可以吗?”紫耀从目光到语气,都透露着坚定和认真。   碧玺没忍住笑出了声,又似想到了什么,一边摇着头一边笑了很久,最后换了另一个倨傲的语气道:“喜欢?爱?都是些自欺欺人的念想罢了。我们神族凌驾于森罗万象之上,无拘无束惯了,这就想找个约束给自己。不管是谁,只要说句喜欢,就能把自己钻进这套子里头。然后,做事不以自己做考虑,反而替别的人去考虑,是好是坏也是由那个人的喜怒哀乐来评判,这对无所依托的神族来说,的确要活得轻松多了。”   “但是,这种只有心灵软弱懦夫才需要的慰藉,战神紫耀是不需要的。当时,你是这么说的吧?”碧玺抬首想了想,点头肯定地附上一句:“应该没错,最后这句我记得最清楚。”   紫耀脸上换成了苦笑,听着碧玺一句句复述自己说过的话,过往的记忆和傲慢也跟着体会了一把,最后反倒觉得松了一口气。   “我就当你是讽刺年少无知的我了。我若是早早能参悟,又怎么会到现在还度不了劫?”紫耀甩甩手,一句年少无知把自己撇得很干净。   “现在却是参悟过头了。”碧凝没好气地说,“要度劫,你去凡间度劫便是。就算看上了碧玺,凡间这样的女人比比皆是,再去寻一个便是。现在既然是我碧凝,你还纠缠不清,到底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还真想与我结成神侣?”   紫耀一阵沉默,微妙的,碧玺的嘴角似乎由上扬开始往下撇。   终于,紫耀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原来是你不信。”难怪当初第一次与碧玺说要结成神侣的时候她的反应那么怪异,那时候的回应,也是碧凝的吧。如果是他的碧儿,一拳打出去才正常,谁让她害羞呢?   “虽然说过很多次,看来还需要郑重地说一次。碧儿,我是真心实意认认真真打打算娶你,结成神侣。”   “为什么?”碧玺想问的很多,可最终只能用最短的语句,遮盖自己发颤的喉咙。   “要说原因么,大概是我一个人的时间太长了。碧凝,虽然将记忆注入在这一滴泪的分身上,却是将它封印了。这许多年沧海桑田的,它在凡间轮回转世,过得和凡人一样,不可能总是只有一个人,所以体会不到。大家都不在了,华炁成了玉帝,明遥成了王母,我却还是紫耀。我从来没怕过什么,以为这世上就没有我可以畏惧的东西。但一直都是一个人,慢慢开始怀疑自身的存在,却开始让我觉得害怕。我怕我终有一日会发疯,会不知道自己做出什么来。”   碧玺转过头,小声说了一句:“一个人?听说你调戏仙子仙娥,倒是调戏得不亦乐乎嘛。”   “所以说,我都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来。而且,不一样的,你知道不一样的。我的世界,他们进不来。那种感觉去过凡间的你应该懂得。”   懂,怎么不懂?内心的共鸣都已经快让她整个人都随着心跳震动了。明明别人都进不来,为什么,只有他,能轻易进入她的世界呢?   深吸一口气,碧玺抬头问道:“说到底,你只是怕一个人无聊发闷罢了。何必非要是我?”   “其实我也没想到,竟然会是你。很神奇,明明我自己也过得如此孤单凄凉,但看到你的第一眼,就看到了你的孤独。后来想想,其实这世间谁都是在一个人孤独的吧,可我看不见别人的,偏偏只能看见你的。可以让我不去想自己,只想留在你身边,直到看不见你的孤独为止。”   不经意间,眼睛开始犯潮,碧玺的心灵比想象的要纤细许多。强行把喉头的不适咽了回去,碧玺还在嘴硬:“那只是你的想法,我对你完全没有这样的念头,也不打算帮你消除你自找的孤单凄凉。”   “已经不需要了。虽然一开始没想那么多,只是单纯想要接近你了解你彼此做个伴,到后来就变成离不开你了。就算一个人的时候,想想你,便不会觉得孤独了。偶尔寂寞了,就算看看你,跟你说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心情也会变好。等我意识到的时候,大概就如你所说,已然陷进去了。”   “以前是我不懂,看着有那么多人做出完全无法理解的傻事,却还要冠上爱的名义,觉得十分不可思议。现在倒知道了,多么愚蠢无聊的事,因为一个人,也可以做得很开心。”又似想到了什么,紫耀朝微微颤抖的碧玺笑了笑,“所以,有些事情,你不必觉得相欠。相反,让我有这样的机会做让自己欢喜的事,我还该谢谢你。”   ******   咳咳,纱舞我也参悟了一番,发觉我也是可以写言情的嘛?   最近更新会稍多点,下礼拜可能会大幅度拉长更新周期。   一百一十二章 拒绝   房间里突然安静了下来,紫耀慢慢地靠近,碧玺的背影看起来纤细而孱弱,叫人忍不住想拥入怀中。   碧玺大概是感觉到了靠近的气息,抹了把脸颊上不该出现的水滴,转过身正撞上紫耀伸在半空的手,一掌推了开去。   “害羞了?这么说,不是碧凝是我的碧儿?”   碧玺皱着眉头瞪了紫耀一眼,对这个称呼十分不满:“紫耀,不要太自以为是。”   如果是碧凝,紫耀总觉得心里有层隔阂,且不说过去那些个破旧往事,但是碧凝同玉帝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纠葛,紫耀就觉得一阵心烦。碧玺只是碧凝的一部分,这他是不会承认的,最多,碧凝算是碧玺的一段过去吧。所以,碧玺还是碧玺。   这样想着,紫耀又凑了近些。应对碧玺的手段,他早就炉火纯青,不必理会她的色厉内荏,反正终会心软。而且,看看碧玺那双水润润的眼睛,碧绿里透着闪烁的晶莹,分明就是在邀请。   的确,碧玺没有再将他推开,只是躲了开去,端起早已凉透的茶喝了口润了嗓子,语气也似被那被凉茶给冻冰冷了:“紫耀,既然你将话说开了,我也不想再暧昧不清。你说你喜欢我,确是我的荣幸。不过不是你喜欢,我也非要回报你同样的喜欢。简单地说,我对你没有兴趣,对陷到爱情里头做个傻瓜更没有半点兴趣。你要玩,劳烦请不要将我算计在内。”   “这样啊……”紫耀跟着坐下,翘起二郎腿托着下颚饶有兴趣地看着碧玺,“你的反应,同我预想的真的一模一样呢。”   “既然知道,何必还要如此?”   紫耀耸耸肩,换了手换了角度继续盯着碧玺看:“你这般口是心非假装正经的样子,也是我喜欢看的样子。碧儿,你身上别人看不见的东西,我都能看到。你以为这样说,我就会放弃?承认吧,你并非没有感觉的。”   碧玺叹了口气,狠了心道:“或许你说的没错,对你我的确有那么一点的感觉,但我还没昏了头失了理智。我不会让自己去爱你。如果你真的会成为我的束缚,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除去你。”   紫耀拍拍自己的耳朵,晃着脑袋说:“喂喂,莫不是我耳鸣,还是眼花?说这话的人真的是碧玺吗,不是王母给变幻的吧?”   没有理会紫耀耍宝故作没听见,碧玺全副武装,在自己的世界外头建立起最高的城墙,不让紫耀再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   “四方镜的封印虽然解了,但魔族却还未能离开结界,因为出口被另一个人封印了,就是你。我知道他们就在方天府,根据你以往的表现,也料想那个结界的关键就就在你身上。不管你用了怎样的法子封印,我想只要你消失了,结界自然就解开了。我已经答应了迹夜,会助他救出蓝忆等人。所以,你非除不可。”   “啊,原来如此,我想我清楚你和那老头鬼鬼祟祟在策划着什么了。”紫耀面不改色地点点头,一点没表现出惊讶,倒是因为看透了碧玺的心思显得有些兴奋和激动。“你们想要划分六界众生均等好让自然恒平,所以才会去跟迹夜那坏小子合作。”   碧玺低下头,算是默认。   紫耀得意起来,战神紫耀的威慑在气场上就能表现出来:“拒绝我,你就不怕我毁了这一切?要知道六界也好自然也好,管他平不平衡的,那些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如果是为了你,我可以不惜一切代价。你不妨换个方式来同我谈判,我自然可以跟你们合作,条件只要你就可以,如何?”   “没用了紫耀,你根本就没有谈判的资格。就算你依然还有之前的力量,你心中那团能燃尽世间万物的火,早就被浇灭了。你根本不会那样做,因为你知道,那不是我想要的。”碧玺淡然一笑,冷酷地叙述着事实,“所以说,爱情能把人毁了。在凡间,多少女子因这一爱字送上一生?我不要,也不想变得像她们那样,让别人来成为自己的全部,由别人的喜怒来衡量自己的一切。我想要你知道,我的拒绝也是认真的,我想要抹杀你的想法,也是认真的。”   “还有一点要说清楚,我是碧玺,虽然有着碧凝的记忆,但我还是碧玺。此时此刻,我很清楚自己对你说了什么,也知道将要做什么。诚然如你所言,我欠你良多,但你既然是为了自己欢喜而做,我也不算欠你人情。我自有我的原则,我的坚持,我的决定不会因你而改变。”   碧玺一字一句说得清楚直白,紫耀却听得吃力费解,他想他懂碧玺的意思,转瞬后又觉得自己完全没听清碧玺说了什么。而后,连自己说出的话都快听不懂了:“因为你答应了人,说到便要做到。你又不想同我有牵扯,现在你选择除掉我来解救魔族。所以你是说,你要跟我动手?”   “是的紫耀,我正在告诉你,我要你死。而可悲的是,你就算知道我会杀你,你也无法阻止我,因为我是碧玺,是你的碧儿。”面对紫耀不知因愤怒还是悲伤而微微扭曲的笑容,碧玺侧过头,仿佛自语般地说:“看来你说的也并非都是实话。你并没有你想象中的爱我,不然这个时候,你该自行了断省得费我手脚功夫。”   “闭嘴碧凝!不要用碧玺的嘴说出那种话。”   碧玺侧过头冷冷看着他:“我以为我说得够清楚了,这就是我,碧玺,我的意思。”   “随你便!”紫耀甩下一句,一瞬都不想待在这里,转身直接从窗户跳了出去。   然而在月老府内,红线依旧是红线,看得见摸得着。如此大的冲击一下子将两人手上的红线拉紧,扯得小指一疼。碧玺才刚反应过来,小指的禁锢却又松了下来,那红线脱落到地上,切断的一半从窗口缓缓被风吹了进来,整齐的断面仿佛是显示一刀两断的决心。   碧玺从地上捡起红线,轻声叹道:“早就说了,多此一举。”收起的红线被随意丢回月老那四处都有的红线堆里,就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滚开,不要挡道!”紫耀的怒吼在外头响起,接着砰的一声巨响。碧玺忍着没有探出头去,直到紫耀的气息已经完全消失,才若无其事踱到窗口。   这段的一排桃花树下,一个绯色的人影正忙着抖落身上的花瓣。感觉到碧玺的视线,忙不迭地拭去嘴角的血迹,却也不说什么,安静立在外头,仿佛那是他长久以来就伫立着的位置,不会离开。   一百一十三章 一世之约   银朱?   认出是他,碧玺松了口气。   此时碧玺的心情实在烦躁得很,刚送走紫耀,也提不起什么精神来对付别人。好在来的人是银朱,不会好奇不会乱问,似乎更不在意她要做什么,就算是杀人放火都会跟着她。   记得他当时是带着妖族的手下同天兵大打出手了一番,想必天庭也回不去了,许是同她一样不愿待在魔族的地界,就跟来了这里。碧玺也不多想,挥挥手道:“月宫地方不大,只要别去叨扰广寒仙子,这里你便随意挑个地儿安置自己吧。”   银朱恭顺地应下,碧玺懒得多言,眼角似乎看到银朱变回红狼的模样,卧在桃花树下,那场景十分眼熟,转念一想,还在碧天府中的时候,银朱也时常变作红狼的模样,坐骑当得十分称职。   回想起以往在碧天府的种种,点滴皆是温馨惬意,心情也爽朗了些。只是不免又想,若她只是碧玺,同碧凝没有半分关系,大概日子就会一直这么轻松惬意下去,不会想起做上神的清冷,不会有那千百年轮回转世飘零的经历,更不会想起唯一一次情动落得的下场。   自然,如果不是碧凝,也就不会有今日的她。让她能够站在这里感叹这一切的,也是碧凝。   逃避没有用,完全让碧凝的意志来牵引自己更只会让自己难过而已。既然决定碧玺还是碧玺,那么一切还是该按照碧玺的方法来。碧玺慢慢踱下楼,看到银朱还在树下卧着,悄无声息地走了过去。   “神、呃上神?”银朱的反应远没有以前那么灵敏,直到碧玺近到身边才察觉。   一手按下银朱站起来的身子,碧玺皱眉道:“你的伤不轻,紫耀下手竟那么重?还是之前便受了伤?”   “不算太重,修养几日便能复原。”银朱顺从地伏身在地,微微蜷起身子。“谢过上神关心。”   碧玺在他身边坐下,抚摸着他背上光亮柔滑的皮毛:“算是我连累你了。”   银朱逼着眼睛在养神,耳朵贴在脑后,似乎对碧玺这句话听而不闻。   “冷玉她们可好?毕竟也都是仙娥仙童,在妖魔混杂的地界,可有受委屈?”   银朱微张开眼睛,将自己的尾巴垫在身下道:“迹夜并没有为难过她们。他所造的碧天府,只有冷玉等住在里头,其他的魔族或是妖族均不可入内。”   碧玺想起自己方醒来的时候,明明听到迹夜在外室会见那魔族的长老奈无,看来却是故意要叫她听到的。   迹夜这么做的目的,无非就是让她知道他受伤了魔族又人手不够,不是天庭的对手,以此来试探她。而她,似乎也不负所望趁机与迹夜大谈条件。虽说倒也没有霸道到哪儿去,但在天庭的事情,却是对迹夜有所隐瞒。   她没有说的是,如此急着帮他救出魔族,是因为当年几位上神的封印,如今已经快要经受不住魔族怨念的力量了。自然之力有穷尽,再耗费下去会让这世界维系的平衡崩坏,而他们魔族被封印后的仇恨怨愤之情却在日益加剧,反成了威胁。   所以只能与月老商量,先下手为强,将主动权握在自己手上,让魔族的人对天庭的实力依旧心存畏惧,然后在蓝忆等人出来之前与迹夜先谈好条件。碧玺还是愿意相信,迹夜会是个信守承诺的魔主。   至于紫耀,若等到蓝忆等人自己突破结界出来,他就算不死也会神元大损,更不必说之后可能的报复。现在的他,不是战神紫耀了,倒不如,由她来动手,或许还有可能重新点燃他心中的火。   沉默了许久,碧玺拂去落在身上和头顶的桃花,自语般地说:“迹夜应该不会为难他们。”言罢想到什么,又摇头道:“迹夜的个性却是吃软不吃硬,又爱听实话不喜欢别有用心还讨厌人算计。我如此这般设计他,他面上答应,恐怕暗地正生我气呢,难不保会拿冷玉他们出气。”   “我自魔族处来寻上神,迹夜并未为难。”银朱闭着眼睛,梦呓似的闷声道。   “你是在安慰我?”碧玺突然来了兴致,敲了敲银朱的头让他睁开眼睛,凑近认真看着:“你到底是什么人?虽然从来不说,什么也不问,却什么都知道。”   银朱抬起头,银色的眼睛清亮温润,不似紫耀琉璃瞳的晶透迷离,又不如迹夜黑金瞳般的深邃闪烁,相较而言最混沌的银色,也最隐忍最包容最温和。   “如上神所见,银朱原是妖族一只成精红狼,后感天地浩气正道凛然,便投身修道,终于幸而成仙。”   碧玺笑着摇头,捏着银朱的耳朵,眼见银朱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身子微颤却刻意压抑着一动不动,生怕冲撞了她,心情不由大好。这欺负人的恶劣行径,原先碧玺是决不会做的,却不知为何觉得十分熟悉。   “也没做几日仙官,就学来了仙官的强调。这样的话,也是说给我听的吗?”碧玺放开它,随意地开着玩笑,眼角瞥见银朱侧过身子用身子蹭了蹭自己的耳朵,场景又是如此的眼熟。而银朱眼中忽隐忽现的留恋,似乎就是答案。   “银朱,你莫非以前就认识我,我是说,碧凝?”   然而碧玺在脑中搜索了一圈,却不见有这样独特的红狼出现过。如果是碧凝那时候,银朱应该还是只红狼精,是妖孽,不可能与碧凝有什么关系。若是自己哪一世的轮回,一个凡人见到一只如此大个的红狼,也不会轻易忘记吧?   银朱站起身,抖了抖身上的毛沉声道:“让上神费神了,这虽是我的本体,却不是上神原先见过的。”   说着一阵轻烟,银朱两米长的身子竟缓缓开始变小,最后成了一只手臂长短的红毛小狐狸,蜷缩成一团窝在地上,碧玺一个没忍住就将它抱在了怀里。   “如此,上神应该记得了吧。当年上神还是凡人的时候曾随封清明出征,途中他的手下猎到了一只小狐狸说要做成围脖送给上神做礼物,上神却道与其要夺了小狐狸性命保一时之暖,不如留了它做个伴,暖一世之手。”   碧玺点点头,习惯性地将手伸到银朱肚皮上挠了挠,幽幽叹了一声。那一段的记忆,是她最不愿记起的,如今想来,一切也不过是她自作自受。在封清明温柔爱宠下,却受碧凝的影响觉得亏欠玉帝,非要还他一世苦恋而不得善果。若非如此,她怕是根本不会想要出家修道,最后竟然还成了神仙。   冥冥之中,果真是有注定的吧。   ***   多么俗多么狗血的情节,不知为何写得很开心。决定下一章重点描写银朱与碧玺是主仆人兽情,顺带上玉帝炮灰……   一百一十四章 人事非   “那么久了,亏得你还记得。”碧玺说着,手指插入小狐狸毛发间的轻柔触感似能把人的心也变得柔和。回头想想,当年的事,也不过如此。   一直稀罕的红毛狐狸,一个说要剥了这狐狸皮做围脖,这是封清明给她的最后一次温柔;一个非要救下这小狐狸作宠物,也是碧玺可以的最后一次任性。之后不久,天翻地覆,物是人非。   要怪也该怪玉帝,两个人在一起了还不够,非要让碧玺恢复了碧凝的记忆,才觉得是真正将碧凝抱在了怀里。谁让碧凝的牙尖嘴利针锋相对,同碧玺那谨小慎微隐而不发的个性相去甚远,再过相似的外表也重叠不了两人。   本来,就不是同一个人,要她怎么变成另外一个人呢?反而那些关于玉帝的记忆,让她觉得愧疚难当,坚定认为这一世应该回报玉帝。   “上神当年的仙姿,银朱毕生难忘。”同样也陷入回忆的银朱慢慢开始述说道,“不瞒上神,当日银朱因度劫失了大半功力,不得不化身一只小狐狸,不甚落入凡人的陷阱也便算了,竟还被一介凡人当宠物饲养,其实心中一直想着,若是恢复功力,第一便是要先把上神您吞入腹中以雪这一段耻辱。”   “亏得你没有。”碧玺听着倒也不过是一笑了之,“当日我好心好意救下你,想着彼此还好有个伴,没料到你竟是抱了这样的心思。看来你恩将仇报翻脸无情,倒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银朱的耳朵抖了抖,故作耳聋,往碧玺手心蹭了蹭。   “你说你一介妖精,弃了那么多年修炼的功力去修仙,好不容易修成了仙,位列仙班了,何必又去跟魔族混在一起,同天庭作对。你现在这样不仙不妖的,何以自处啊。”碧玺长叹了口气,见银朱不为所动安稳卧在自己怀里,不禁问道,“你便笃定我还会要你这样的坐骑?”   “银朱不敢妄自尊大,所做的一切也只是想为上神分忧而已。记得上神那时候曾说过,魔族尚未现身,不该是您出现的时候。又看破银朱真身,道了句如今妖族都沦落到如此地步,若要等到那些妖族余孽去将魔族救出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还嘱咐银朱要勤加修炼。想来上神的意思,不就是让银朱修炼成仙,帮助妖族解救魔族么?”   碧玺一愣,那时候自作自受苦恋封清明而终不得回应,心灰意冷离开之际,让碧凝占用了肉身不少时候。虽说那时碧凝出手干净消除了各方记忆,但如今回忆起来,让正主的碧玺有些微赧。碧凝的嘴,还真是什么都敢说。   “我想,碧凝大概不是真的希望你如此的吧。”   银朱摆了摆尾巴:“我红狼一族言既出则必守终生。答应了上神的一定会做到。只要上神愿意,银朱愿意一直作陪,暖上神一世之手。”   “暖手就不必了,如今我也不是柔弱的凡人,还畏惧那一丁点的寒冷。”碧玺把银朱放回地上,站起来拂了拂衣袍,“我也不是那么脆弱耐不住寂寞,不需要人作陪。不过你若是愿意,还是继续做我的坐骑吧。习惯了驾着你跑来跑去,回头再唤行云,都觉得不方便了。”   银朱激动地抬起头,什么都来不及说,又被碧玺按了下去:“不急着变回去,你这样子虽然没有那么威风,看着倒也赏心悦目,就先这样养你的伤吧。若是用你时候跑不快,别怪我换其他坐骑。”   “是,上神。”银朱低下头,一如既往地顺从恭敬。   “对了,还有一事,以后做我的坐骑,还是继续唤我神君吧。我是碧玺,并非是碧凝,担当不起上神二字。”碧玺又在银朱头上摸了好几下,才缓缓放手。   银朱似乎有些迷惑,不过抬头看到碧玺的笑脸,不假思索便应了下来:“是,神君。”   碧玺点点头,满意地走了。碧凝的存在,只是过去。她是碧玺,必须要牢牢坚定这一点。碧凝的意志,她可以帮她完成,而不是让碧凝的意志掌控着她。   团成一团的小狐狸趴在树下,远望着像是一块红火的岩石。银朱目送碧玺上了小楼,迈的步子不知比来时轻松多少,而他的心,却沉到不知哪里,空空的寻不到归处。   他没有说错,面对当年的碧玺,他是的的确确想一口吞了她的。那个女人贵为公主,又嫁了大将军做靠山,而且这大将军还分外地宠爱她,她却因小时候瞳孔颜色有异被当做另类,自卑自怜得不行。总是觉得别人当她是异物,总是觉得她的夫君不是真的爱她。有了心事也不愿意说,全部吐给了他这只“小狐狸”。   可碧凝却不一样,强大,自信,美丽,同样的青碧色眼眸中目空一切,仿佛天帝万物都入不了她的眼。神情总是淡淡的,吐出来的话却尖酸刻薄毒舌得很,但偏偏都是事实。   碧凝替龟缩的碧玺来收拾残局的时候,不知多少次嫌弃他不够威猛强大,也不知多少次出言说一个小指就能灭了他,银朱默默地听着,以为自己会生气,最终却只剩下淡淡的怀念。   诚然,做了神仙之后的碧玺,比当初的她不知淡定从容了多少倍,甚至隐约可见碧凝的影子。但直到那一刻碧凝重新出现,他才找回了当年的感觉。那样妖艳的笑容,毫不吝啬地充分展现出拥有的美丽,还有话语中透露出来的自信与坚定,上天入地,只此一人。   多么不易,压抑住内心的激动,按着她所希望的方向去行动,甚至与迹夜合作。抛弃了一切,终于,能够在她身边,在碧凝上神的身边拥有一个位置。   只是,再不是碧凝,却也不是碧玺。像是两人的结合,又像是另外一个陌生的人。银朱有一瞬间羡慕起了玉帝,被碧凝消去了关于她的所有记忆,因而不会像他这般的迷茫。不过转念又想,好在,他还有记忆,还有怀念,还能感觉到那种似曾相识的美好。   ***   感谢小撒,感谢瑟儿,这是在两人孜孜不倦的催更下爆发的产物!   一百一十五章 决意   月老从外头回来的时候,一眼就看见自己那片心爱的桃花林一片狼藉,不知被折断了不少枝丫,满地都是落下的桃花瓣。其下却还悠然卧着一头红狼,嚣张得很,月老当即跳脚了起来。   “好你这红狼妖,竟敢对我的桃花林下手!你是看我老人家穿得寒碜,特意想要送我件红狼皮裘袍么?”月老一面走近,一手便蓄力直直往银朱头顶抓去。   银朱猛的从地上跳窜起来,跃到一旁小楼边上,甩了甩自己的尾巴,伏低身子瞪着眼睛看着月老。   “看什么看,当我不知道你是谁家坐骑么?这桃花林可是我好几千年的心血,比王母的仙桃林还金贵,就算是你家主子在这儿……”   “动手的不是他。”碧玺从小楼里走下来,眼见月老以上神才有是速度飞快地变换脸色,最后那句话也仿佛不是从他口中说出的,“方才紫耀来过了,你放的人,你应该知道。”   月老满腔的怒火立刻成了无奈,咂咂嘴,心疼了半天,愤愤道了一句:“好小子,总有天要跟他算账。”   碧玺也不多语,转身又往小楼上去了。月老忙的拦下她:“且稍等,还有正事。”   “我找玉帝谈过了,哎呀呀,真不愧是六界至尊,他的态度可没你那小魔君恭敬,应得一点儿也不爽快。不是我老头子爱啰嗦,这一辈的小仙啊,一个个嚣张得紧,又没什么真本事,不知依仗了谁在撑腰。”月老说着,眼神不停往银朱身上打转。不过银朱却置若罔闻,闭目养神,只有尾巴不时轻轻翻甩。   碧玺按了按银朱的头,淡然开口:“他的条件?”   “他要见你。”   玉帝这样的请求,碧玺倒是并不意外。总得说来,她对玉帝的印象还是极好的,那是作为碧霄天君对玉帝的印象。但在碧凝的记忆中,华炁也好封清明也好,却都像是另外一个人,一个碧凝不怎么待见的人。   “玉帝他,想起来了?”觉得亏欠的是碧玺而非碧凝。所以当年,碧玺还了封清明一世苦恋,便是两清了,碧凝也就不客气,不止是帮碧玺忘了上神这一茬,也一并抹去了封清明也就是玉帝关于她的所有记忆。   玉帝那时候不过是抽了一缕元神入了凡间,而碧凝已然积蓄了上万年的精力,倒也把此事做得悄无痕迹。若非是王母把事情都说了出来,碧玺早打算再不提起此事,相信天庭其他知道旧事的人,也不会提及。   “这事老头子我可不好说。”月老耸耸肩,“知道是知道了,是不是想起来怕是要你才看得出来了。”   碧玺皱眉想了想,自语般道:“他若真想起来了,多半不会要见我了。不过,他若连这些都想不起来,又有什么资格同我提条件?”   有着几万年的记忆却不是那个人,什么都知道了却还是想不起来,想不起来就见不到……月老抬头望望仙云缭绕却不见星光熠然的天空,深深觉得自己老了,就算多活了这许多年也跟不上年轻一辈的想法了。那时候,哪有那么多似是而非的复杂的关系,是便是是,不是便不是。   想当年,在一众一根脑筋的上神之中,月老也算是具有七窍玲珑心、九转花花肠的角色,如今却只能做个传话筒,哎,实乃天河后浪压前浪呐。   “即然如此,我这便去见见玉帝吧。不过不去天庭,就让他到天河边上,只一人前来。”   月老露出得意的神色:“我已然叫他在天河边上等着了。”   看来,还算是宝刀未老,不知道心里头怎么想,大致的做法,还是推算得出。   碧玺点点头,转身对银朱道:“劳你去对岸走一趟,将王母也请来天河边吧。”   银朱应了一声,便化作一道红影往庭外去了,带落了几瓣桃花。   月老又心疼了起来,捧着手上接下的一瓣落英噙着眼泪喃喃着道:“可怜我这几个孩子啊,安生了几千年,只这一会儿功夫就被人蹂、躏成这般凄惨。紫耀那小子,回头定饶不了他。”   “见过了玉帝,我便离开,多谢月老这一番好意。”碧玺一面往外走,一面很有自知地说,“这十里桃花仙境的确不适合被打扰。”   月老丢了那一瓣桃花跟上去:“我可不是这个意思。看也知道是紫耀那小崽子不知轻重,同你没什么关系。你是小辈,又是女神,我那儿能看着你流落在外。”   “紫耀如此皆是因我惹他生气,此事的确是因我而起。依他的性子,必定还会来第二次第三次,我还是早些离开的好。”   月老却并没听进心里去,随口道:“你能惹他生气?我看他再大的怒气到了你跟前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分明就是对我老头子而来。哼,小子还敢跟我吃味。”   碧玺突然站定,淡然丢下一句:“因为我告诉他我要杀他。他说他喜欢我,我便告诉他我会利用这一点杀了他、还让他死得心甘情愿。”   月老怔了半天,意识到碧玺并非在开玩笑,眉头拧成了麻花。回过神来碧玺已经到了庭院外头,身影一晃追了上去:“你这是在做什么,逼着他杀你?从前也好现在也罢,你们两个无怨无仇的,怎么会走到这样生死相残的地步?莫非他以前得罪过你?”   属于碧凝的骄傲瞬时涌上心头,碧玺哼了一声,却道:“凭他?现在的他杀不了我。他以自己的身体做结界,破坏这个身体,是解决魔族问题最方便的办法,也是魔族开出的条件之一。”   “早说过我有办法打开那结界。”月老显得不太高兴,“而且方才你可没有提到魔族还有这个条件。”   因为直到刚才,听过紫耀那样的告白,又对紫耀说了那样的话,碧玺才能确认,原来自己是可以下得了手的。而且,还有很多理由可以下手。   “本来,魔族的仇恨都系在他一人身上。杀了紫耀,能抵消魔族大部分的仇恨。”碧玺平静叙述着事实,“而且就凭如今的他,早就支撑不起‘战神’这个名号,他的存在对六界也起不到任何威慑的作用。不如趁着别人尚未察觉到他力量尽失之前,由我来了结他这个传说,造就新的神话。”   月老恍然大悟,缓缓颔首道:“原来碧凝你是存了这样的心思,老头子老眼昏花,竟然还同你商量要你帮紫耀度劫,定是让你暗中笑话了吧。”   一百一十六 过去   听这语气,月老分明是生气了,但一转身,面上依然挂着笑,姿态轻松,又仿佛全然没放在心上。   碧玺微皱起眉头,暗叹了口气。她想做恶人,只是这恶人似乎不太好做。   “哎……”月老也在一旁长长叹了口气,“早知如此,我一早便该劝劝颛顼家那孩子,天上地下这许多女仙,哪个不可度劫呢?”   言罢,又似想到什么,月老摇摇头,眼角不经意地撇到碧玺身上,又不着痕迹地移开。   碧玺默然,既是恶人,便一做到底吧。   若换成了别人,受了如此忽视,月老大概又是一阵唠叨,非说得人愧对天羞于地不容于世。只是对于碧玺,他倒不甚在意,转脸就换了神色,絮絮叨叨说起别的事情来,依旧是亲切和蔼的样子,一直到去了天河边上。   天河原本便不宽,是碧玺硬生生将它劈开,受那约束的力量冲击,天河两边也被消磨了不少。这会儿站在岸边,一眼竟望不见对岸了。   碧玺远远的便看到玉帝迎风立在这一边,王母立在天河上,侧身对着玉帝。她的周身应该是有层结界,底下水波不兴,衣袍纹丝不动,闲然端庄。   玉帝,确实是个好玉帝,唯一的不足也只是少了份破而后立的魄力。不过那不要紧,掌管六界的人本就不该如此冒进。这个风险,这个责任,她可以担当。   至于王母,也的确是个称职的王母,如果不是因为她的话。从碧玺的经历来看,天界之中,对王母几乎显有微词,反倒是玉帝,偶尔还会被人说几句这样那样的闲话。自然,这也是因为她的存在。   所以,解决的方法其实很简单。迹夜既然答应了不与天庭为敌,谨慎如玉帝又暂时不会冒然同不知实力底细的魔族动手,平衡便已达成。所要做的,只是去除“她”这一个不安定的因素而已。   思虑及此,碧玺心中放轻松了不少。他们是真情实意,她也是大道大义,所做一切无可厚非。   眼波一转,玉帝这厢远远的候着不少天兵,而王母那头倒是孑然一身,只是天河对岸,似乎能见银朱并着她以前碧天府中几个仙侍等着。   “今日请两位来聚首,虽是该向两位解释清楚些故人旧事,不过依今日这架势怕是不能久谈,我便长话短说了。”   “解释就不必了,当不起,也不想听。”王母立刻冷着脸打断她,侧着脸连看都不愿看玉帝一眼,只看向碧玺,不甚好气道:“也不知你对我们那小殿下说了什么,竟是放下了那许多年的仇恨要同天庭来讲和。玉帝的性子我却是清楚得很,松了这一时之口,日后如何可是无人敢保证。”   碧玺一挑眉,顺着王母的意思道:“不若你继续回来做这西天王母,时时盯着玉帝如何?”   王母一时惊疑,玉帝只是皱眉,迟疑着开了口:“碧、碧凝?”   这一声呼唤,不知又勾起了王母多少心酸不甘,玉帝却是浑然未觉。   “陛下还是一如以往,唤做碧霄吧。这碧凝上神的名号,我担当不起。”碧玺微微低首显出几分尊敬,随即又道,“听陛下口中所称碧凝,却没有十分笃定。敢问一句,碧凝之事,可是他人相告,陛下自己却未曾有过印象?”   “这……事实便是事实,谁人告知有何区别?”   碧玺浅笑摇头:“陛下,事实确是事实,但若已然是过去,便该让它过去。其实此事若是无人提起,陛下根本不曾忆起,便当从未发生过,也不必与人知道。”   “你这话是何意?”玉帝眉头紧皱。   王母也不甚好气地道:“你这意思,不管做了什么,只一句忘了,不让人知道,就当没发生过?还真是好生方便哪。”   “身为神族,这许多年来,纷多事务,你都一样一样记在心上,从未有过遗漏?”不等王母回答,碧玺立刻接着道:“我倒不巧还记着一桩,明遥当初未嫁之时,寻碧凝说心事,可提过不论今后如何,姐妹之情天长地久,若有相求,必当不问曲直倾力援助?”   王母到了嘴边的话被生生堵了回去。碧玺这么一说,她自然也有了影响,当日的确是她亲口所说。只是时日不同,那时,她怎知她满心爱慕之人会恋着碧凝,又怎知即使是她与华炁结为神侣,碧凝‘香消玉损’,华炁却还惦念着她,千年万年不曾相忘。   碧玺待王母心思转了这一圈,才又道:“自然,今日提起此事,绝不是要向王母讨要当年的承诺。沧海桑田,人事经年早已不能做数。我也只是想劝上王母一句,既已过去,还是不要太过执拗的好。”   “至于陛下,不说这些久远往事,单是千年之前,陛下入尘世历情劫,种种细节,可还有印象?”转过头对上玉帝,碧玺淡然问出早已知道答案的问题。   “这些琐事,”玉帝轻咳了一声,“凡间的事情,也不过如此罢了。”   “陛下不记得那些旧事,也是正常的。陛下统领六界,本领同天,之前便疑心碧凝尚未完全消逝,派人四处探索碧凝上神的踪迹,这才引了王母注意。不过那毕竟不是碧凝上神本尊,又是在凡夫俗子体内托生,自然不易寻得。直到了陛下入凡那一次,也正好是碧玺托生这一回,月老自作主张,将陛下这一世的情劫与碧玺牵扯在了一起。”   说到这里,碧玺不免停下来剐了月老一眼,玉帝和王母看过去的眼神也并不善,不过月老却只是笑眯眯自得其乐地听着,还摆摆手做出不必道谢的样子来。   “月老既然是上古旧人,想必也明白当年种种,这才做出了此番安排,好了断这一段情孽。陛下修为高深,遇见碧玺不久便认了出来,心急之下,竟擅动法术,叫碧玺恢复了过往的记忆,也让我醒了过来。”   眼见玉帝看她的目光有些奇怪,碧玺便解释道:“我是碧玺,却又不是原来那个碧玺。碧凝上神的力量记忆都给了我,至于我到底是谁,我自己也不知。”   “陛下想要的是碧凝,或许也只是想说清楚当年的事情。可惜碧玺的性子与碧凝上神差了许多,只记起当年陛下那一汪深情,顿觉心中不安,便萌生出要还君一世苦恋的想法。我在旁冷眼看着,觉得这倒是个不错的法子,这样陛下情劫也历了,过去的冤孽也了解了。于是我便自作主张,封了碧玺和陛下转世的记忆,又设法断了陛下七情六欲的念想,一心只扑到了雄图大业上,最终伤了碧玺一世。”   往事算是解释清楚了,碧玺面向王母,又多说了几句:“至于碧玺后来入道修仙,完全是机缘巧合,又因为本身便有仙根,所有轻易便飞升成了仙人,而玉帝对此其实是一无所知的。王母,之前种种却是玉帝所行失慎,不过这千年来的干醋,你却是白吃了。”   ****   呃纱舞回来了!嗯开始发奋了!!   先过渡章,我得好好找找感觉了,然后慢慢把这故事说完了~   一百一十七 杀意   天庭存在有多久了,典籍中自然是有记载,但对于守在方天府前的玄无和正虚两个神君来说,不分日夜,不知经年,只道是过去很久很久,久到足以忘记时间之长。   而对于迹夜来说,同样的日子,被囚禁的日子,却是一点一滴清清楚楚印在心里的。那时候,他没有选择,如果换做现在,如果有人还可以对他造成同样的威胁,他一定不惜一切代价去除这个威胁。   比如说,紫耀。比如说,方天府。   迹夜自然不会天真地以为他与碧玺约定之后,她真的会去杀了紫耀奉上他的神元来给换去魔族的归顺。魔族不可能归顺,如果紫耀死了,魔族更不会有任何顾忌。他们神仙要守那种种规矩,魔族又不必。   当然,迹夜也不会让碧玺难做的。此时来开战,对魔族半点好处都没有,而他,也并不是真的非要一统六界。如果可以,他不想当魔族之主。碧玺说的是,他的生命不该只有报仇,他的理想他的抱负,还要有他去实现。   迹夜想过了,他没有非要登上至尊之位的理想,也懒得去管理六界。他所想的,只是消除这六界对他的束缚,杀他想杀的人,等他想了,做任何他想做的事,不会有人跳出来反对。   “听说,碧天府已经毁了?”迹夜背着手,迎着风问出这样的话。   他身后,冷玉带着原来碧天府上的一干小仙,战战兢兢地立着。能够直面魔主并对他进行无视的,也只有冷玉了。其他小仙连大气都不敢出,冷玉却是一脸平淡地立着,仿佛没听见迹夜的问话。   这问题,迹夜早已知道答案,也便不再强求,伸手一指,对着遥遥在上的方天府问道:“你们说,把方天府换成碧天府,神君可会欢喜?”   冷玉微微蹙起眉头,不置可否。   迹夜想了想,就跟孩子一般地一拍手,道:“就这么定了,以后神君就住方天府好了。我们先去把地方收拾出来。”   冷玉等人还来不及说话,只觉得一股风起,将他们全部卷入空中,晕晕乎乎绕了半圈,头晕目眩地屁股落地时,已经在了方天府门口。不过,并不能看见方天府的小仙们,只觉得自己悬空落在九天至高处,半分都不敢移动,更不肖说还斗胆站起来。   迹夜一人当前,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空无一人的方天府,心情略有些寂寥。好歹也是魔主,入得天庭竟无一人出来阻拦,到底是仙官天兵们胆小呢,还是完全不将他放在眼里。   然而一步踏上方天府前的台阶,仿佛是石子落入水中,立刻便是一股铺天盖地的力量喷涌而来。迹夜身子微微晃了晃,立刻定在原地,然后竟迎着那股抗拒的力道继续往上走。等他踏上最后一个台阶,那股力量忽的消失。   “是你啊。”   闻声抬头,迹夜眉毛挑了起来,整个人一下子有了精神,斗志昂扬道:“是我。”   出来的紫耀看着似乎有些憔悴,只扫了迹夜一眼,就把他丢在原地,回身往方天府内去了。   迹夜一阵风似的追上去,拦在紫耀面前,伸手一挥,不知从何处幻来一把弯刀,乌金的刀身透着丝丝寒意,仿佛是凝聚着世上最大的仇恨。刀尖直对着紫耀,琉璃的眼睛被映出了一片玄色。   “碎日金?”紫耀正眼盯着这把弯刀,仿佛想到了什么。   迹夜握着弯刀的手在空中划出一道黑影,然后就听见不远处啪的一声,方天府里那琳琅满目的宝器神物,不知碎了哪一个,哗啦啦落在地上。   “亮出你的剑来。”迹夜挑衅地说。   紫耀收回目光,眉目间有些烦躁,衣衫轻舞,平地绕开那黑色的弯刀,挥挥袖只留个背影给迹夜:“小鬼,虽然杀了你事情会比较麻烦,但你如果继续挑战我的耐心……”   话音戛然而止,紫耀瞬间凭空消失,而他方才在的地方,落着一把巨大的足有三四米长的黑色弯刀,确切地说,是刀影,将铺着最柔软银尖灵草叶织成的地毯划开一道大口子。   然而灵草毕竟是灵草,迹夜收回刀之后,灵草便以意想不到的速度重新生长,自动编织成与原来无异的地毯。   前方十米的地方,身影刚落的紫耀皱起眉头:“我心疼我亲手捏造的这具肉身,不想伤了它,你可别得寸进尺。”   迹夜不说二话,挥舞着弯刀又追了上去。刀影时长时短,却像是长了眼睛一般,每每都在几乎要碰上紫耀的时候移开或是变短,让迹夜气恼不已。   “这不是你的刀,除了你爹墨炼,这世上没有人能使得动它。”紫耀仿佛是一道紫影飘来飘去,浅淡的语气却在近处悠闲地传来,刺激着迹夜。   迹夜更是怒火中烧,仿佛着了魔一样,左挥右砍,到处冲撞,连着破坏了不少神器,似乎已经不将紫耀当做目标,只是单纯地想要破坏而已。   良久,迹夜终于停了下来,弯刀点地,轻轻喘息着,暗中放出气息感受紫耀的存在。   很好,他果然已经远离了。正如迹夜所预料的,紫耀的力量恐怕不足以支撑他幻化神剑进行争斗,但是上神的威压足以让他可以轻松避开所有伤害。所以他势必会选择回避。   迹夜拖着弯刀,在方天府里行走,熟悉地像是在自己的府上。然后,第二次的到来,紫耀的房间。没有任何犹豫,他挥袖打开房门,看到那副巨大的屏风,嘴角微翘,露出浅浅的酒窝。   双手握刀,举起,凝神,聚气,然后猛的睁眼,那把巨大的弯刀直直劈向屏风。   如果没有猜错,这个屏风,就是真正封印着魔族的地方了。迹夜的黑曜石般的瞳孔开始显现出红色的火光,他已经能感觉到本尊近在咫尺了。   “咚”的一声巨响,弯刀砸入地下三尺,深得把弯刀全部掩埋起来,但是抬头,方才有屏风的地方仿若无物,在他面前站着的,是紫耀。   迹夜维持着原本的姿势没有动弹,不说倾尽全力之后他是否还有力气拔出弯刀来,但是那落空的一击,力量的反噬也足够他受的了。一滴,两滴,嘴角渗的血正好落在碎日金刀上,漆黑的刀身却一点儿也不在意,任由他的血瞬时滑落,并未出现吸血认主的情景。   “幻象而已,是碧儿那里学来的。”紫耀闲闲开口,然后莫名地自己跟自己生起气了,脸色阴沉了一阵,看迹夜发力拔出刀,摇着头说:“我早说了,这不是你的刀。要杀我,换你称手的兵器来。”   迹夜抹了把嘴角的血,扫视了屋内一圈,又看了了紫耀的神态,调整了气息,笑着说:“这把刀,要砍紫耀上神自然是有些费力,不过砍个屏风应该是绰绰有余了。原本我一直想着,如何才能杀了你救出我母后,想到你以己之身做封印,我突然又想,是不是只要我破了封印,那么你,也该消失了呢?”   话音刚落,对面的紫耀眼睛一眯,琉璃色的瞳孔逐渐变成金色,然后强烈的杀意释放出来,洪水一般的卷来,冲刷着人的意识。   迹夜禁不住一声咳嗽,又吐出几口血,勉强靠着弯刀支撑着身体。   一百一十八 自由   天河边上,碧玺细细将过去的事情说了,然后看着玉帝那百感交集的脸色,道:“看来那时的封印的确有用,你至今还未想起这些旧事。不若,我将你与王母对于碧凝的记忆一同封了,今后,不会有再有碧凝,这所有的一切,都能当做不曾发生过。”   说罢指了指远处的月老说:“此事,便由梵空上神做个见证,如何?”   月老无故牵连进去,眨了眨眼睛,正欲发表高见,王母幽幽地道了一句:“晚了。”   话音刚落,四周的空气似乎变得不同,这个念头不过在几人心中一转,紧接着便是席卷而来浓重的杀意,那股威压从上空狠狠砸下来,让人无处可躲,不得不去承受。   碧玺觉得自己仿佛是立在风口浪尖,所有的杀意都朝她袭来,在她身上划出一道道口子,钻进她体内,一寸寸割碎她的斗志。   杀意倾覆,竟无人能左其意,生死已不在自己手中。   碧玺深吸一口气,清空灵台,好不容易将自己从那倾天的威慑中脱离出来,凝神聚气,全身笼罩着淡淡的青绿色的光芒,把那压人的杀意隔绝在外。   “战神紫耀的杀意,还真是久违了。”些许的意外之后,月老也很快整理好心绪,略带兴奋地说道。   碧玺扫视了一圈,除了玉帝和王母眉头紧皱,还能堪堪站立之外,其余不管仙官还是魔人,一个个都俯卧在地,甚至于意识不清。   月老见了同样的情景,摇着头叹息:“如今一代的小仙还真是没用,这样就不行了。就连玉帝陛下也是,这样的杀意当年不是已经习以为常了么。做玉帝的,可不能在仙官面前丢脸啊。”   说着月老一手拉过玉帝和王母的手,往碧玺身上靠了靠,那青碧色的光芒很快也将两人笼罩在内,抚平紫耀肆意释放的杀意带来的不适。   月老瞧了眼若有所思的碧玺,淡淡道:“你身上有他的神元,这杀意,自然也是认主的。”   碧玺没有接话,只是望着九天之上那虚无之处,思考着一个问题。力量日渐消退,又分了神元给她的紫耀,哪来这样磅礴慑人的杀意?   这么多年,除了魔族一直不曾停止聚积他们的怨恨,所有人都在一日复一日的平静中松散懈怠,失了锋利。如今,却有一把过于锋利的利剑突然出鞘,何以何故?   “我去看看。”   风中留下碧玺的声音,而她早已化作一阵风往九天之上飞去。玉帝和王母相视一眼,也同月老一道跟了过去。越是靠近,那股杀意就越强,几人不得不专心凝神聚气护体来适应,改用行云来行进。   而碧玺却正好相反。或许是紫耀留给她的神元的作用,又或许是她本来体内就有隐藏着的战意。浓重的杀意并没有让她感觉到压迫,反而让她生出几分跃跃欲试的感觉,力量自动地在体内聚集甚至于冲撞,寻找着发泄的途径。   方天府?很好!普通的仙官见不到这方天府的模样,看来也不会有人能够来打扰。神魔之间,就在此了断。   心中突然冒出这样一个念头,碧玺一惊,慌忙压了下去,脑中闪过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清冷自持的冷玉,憨憨傻傻的青玉,还有聪明能干的珠玉……   碧玺停在方天府门前,惊讶地发现刚刚出现在脑海中的人正在跟前。   “见过神君。”纵然匍匐在地,冷玉也依旧是一派从容淡定的气质,   碧玺伸手拉起冷玉,顺口问道:“里面怎么回事?”   冷玉定定神,将方才的事一一道来。   刚说到迹夜如何硬闯方天府,一道凄厉的叫喊从方天府里破空而来:“不要!!”   少年特有的纤细高音让这叫喊显得分外的尖锐刺耳,透着无尽的惊恐绝望,夹着杀意而来,令人毛骨悚然。   碧玺竟是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迹夜的呼声,立刻飞身进入方天府。   而方天府中的迹夜,大概也从来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能发出这样的声音来。他所知道的紫耀,是母亲和姐姐们口中奸诈凶狠的杀父仇人,却也是日日缠着碧玺无聊松散慵懒颓废的过气上神。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对上紫耀,竟是要面对这样的骇人杀意。他甚至于无法控制自己,眼睁睁地看着紫耀将手伸向他,按在他的胸口。直到胸口传来灼热的刺痛,身体本能地感觉到危险,才不受控制地高叫起来。   战神紫耀自然不是说停就能停的主。迹夜无力地看着眼前的白光,刺眼夺目,他却移不开视线,直到自己也投入到这光芒之中,飘然间,迹夜终于意识到,紫耀对他做了什么。   那具由紫耀亲手按照自己样子捏的肉身,被紫耀收了回去。迹夜一下子失去束缚,神元四溢,仿佛要膨胀开来,又似被什么东西吸引着。   魔族和神族,都是可以直接以神元化作身体存在,他也可以的。迹夜胡乱地尝试着他学过的所有法术,但终究未成年,终究,敌不过那股不知何处而来的吸引力。   “啪”的一声,有东西裂开了,是自己么?迹夜恍然之间,似乎还听到了母亲的声音,眼前一片茫然之中,又好像有碧玺的身影。但是,无论他如何挣扎,终究还是被那股力量卷入黑暗。   “小夜!”这是碧玺的声音,没有错。   迹夜努力地睁开眼睛,发现四周一片漆黑,但碧玺的声音仍旧在继续响着。迹夜努力朝那个方向而去,一下子挣脱开了什么枷锁,眼前终于又有了光明。   “夜儿。”   有人低声唤他,母后,是母后!迹夜回头,果然有一个深蓝色的人影,向他伸出手。然后他便被一个水蓝色的光球包围,浑身暖洋洋的,一下子充满了力量,身体也终于能舒展开来。   蓝忆满意地看着刚“出生”的迹夜,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成长的,直到长成他的年岁该有的大小,那个水蓝色的光球才一点点变小,飞回蓝忆身边,绕了一圈,变回她额前一点浅蓝的印记。   “夜儿,我们终于可以出去了。”   蓝忆上前,拉住迹夜的手,回头看了看那些涨红了脸的魔族,强压下内心的激动,沉声喝道:“开!”   一时间,数十道力量同时集中在一个点上,那早已开裂的屏风,终于支撑不住,吱呀倒下,轰的化作一阵粉末。   同时,屋里也多出了十几条人影。魔族最强大高贵的王室,在禁锢万年之后,终于得到了自由。百感交集,强烈情绪释放出来,以方天府为中心,再一次席卷了整个九重天。   而在他们面前的,却是两个无动于衷的上神。碧玺和紫耀相隔五步,却只是互相凝望,神态平和,甚至让人有一种,他们不过是两个凑巧站在一起,各自瞭望远方的人。   或许他们都明白,眼前站着的,不是那个紫耀,也不是那个碧玺。   一百一十九 魔族野心   方天府很大,紫耀的房间也不小。但一下子多了十来个人,这房间就显得拥挤了。尤其这十几个人,一个个气势汹汹唯恐没人注意到自己的存在,毫不留情地散发着战意。   紫耀的杀意早就退了,淡然扫了眼破碎满地屏风,微皱眉头,一甩袖扬起一阵风把那一地碎尘挥开,却恰好直逼魔族众人而去。   这回换做碧玺见了蹙眉。蓝忆怀中还抱着新生的迹夜,虽说瞧着紫耀的目光也没多大善意,不过终是有几分母性的慈祥。碧玺玉指一点,把紫耀扬起的风定在空中,然后原地绕着圈,把地上的屏风碎片一一卷了起来,最后飞出窗外。   紫耀目光一沉,盯着碧玺又看了一会儿,长叹一句:“看来你果真是打定主意要与我作对。碧凝对吧,我以前到底是怎么得罪过你?”   “你多虑了。”碧玺神色安宁,“碧凝与紫耀上神之间,并无瓜葛。”   紫耀抿嘴一笑:“既然如此……把我的碧儿还给我可好?”一边说着,紫耀探过头,紧挨着碧玺,靠在她耳边轻声细语地念着。   碧玺强自镇定,并未接话。   紫耀便继续保持着暧昧的姿势,将重心一点点靠向碧玺不够,甚至还伸手抚上了碧玺的背,看上去就跟在拥抱一般。   碧玺身子一僵,正欲挣脱,只听紫耀在耳边小声又说:“就当是最后一面,也不行么?”   不等碧玺的回答,紫耀径自把下巴搁在碧玺肩上,自言自语般的说:“虽然不知道我欠了你什么,不过拿一条命换过给,应该是够了。碧儿欠我的,让她自己来还吧。”   动动嘴唇,碧玺脸上出现一丝迷茫,忽而眼神清明地想到什么,看着紫耀的目光不由得放柔,到最后,也不过是嘴边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两人在这里纠纠缠缠温柔缱绻,完全忽略了刚获重生的魔族等人。奈何少主迹夜意识未清,魔后蓝忆又并没下令动手,众人只能干干看着,任由紫耀和碧玺把他们当摆设。   魔族公主之一的江音,原先曾经好是一番痴恋过紫耀,如今再见,只觉得他一代战神,竟被一个小小女上仙折腾得神魂颠倒,实在是有损战神的威名,更让他们这些曾败在紫耀手下被禁锢这么多年的魔族没了面子。   当然,最最重要的是,吃醋。魔族从来的习惯就是,自己看上的东西,就算得不到,也要毁去;如果毁不去,也一定会毁去其他惦念着的人。   战神紫耀她自然不敢去贸贸然交手,不过另外那个,不过是上仙,看起来也年轻的很,就让她吃点苦头,给她个教训吧。   思虑及此,江音悄然移步,转到靠近碧玺的方向,目光紧锁目标,三指相抵,默念着万年未用的法咒,只觉得怨愤的力量喷涌而来,就连她自己的都差点掌控不了,狼狈出手。   “轰……”几乎是在瞬间,碧玺和紫耀所在的地方炸成一团黑烟。   江音却没有半点得手的喜悦之感。虽然事情发生得极为突然,但一直盯着碧玺的江音并没有看漏,在她出手的同一时间,紫耀竟迅速地转身,将碧玺护在怀里。   黑烟渐渐散去,碧玺依旧立在原地,紫耀也依旧靠在她的身上,只是周身的气焰更加浅薄,甚至紫耀的嘴角还有血丝。   这一声巨响也同样震醒了沉睡的迹夜,魔族的目光都聚集在受伤的紫耀身上。江音当然不会自以为是到认为紫耀是被她打伤的,那一击紫耀只要勾勾手指就能避开,难道说……   “啊,怎么会?”有人轻声惊叫起来。   江音定睛一看,靠在碧玺身上的紫耀,竟然在消失?她使劲地揉了揉眼睛,看到的还是紫耀半透明是身体和半屋子莹莹紫光。她又施了法术,确定自己看到的不是幻觉,可还是不能相信。   碧玺终于开了她的尊口:“是我杀了紫耀。”   四周死一般的寂静。有人尚未反应过来,有人还在揣测碧玺的身份,有人却在怀疑紫耀是不是又有什么诡计。   “神君……”迹夜往前一步,碧玺正好转过视线来,迹夜觉得那视线仿佛是一张大网,将他牢牢定住,竟不能再往前半分。   “魔主,迹夜。我已按约杀了紫耀,希望你能遵守你的承诺。”   蓝忆从方才起就一直把目光放在碧玺身上,听她与迹夜交谈,微微一笑,上前将手搭在迹夜肩上,强压着迹夜不能动弹的气场瞬时消减了不少。   “夜儿,你与这位上神有何约定?”   迹夜却似乎不怎么喜欢蓝忆的亲昵动作,微微移开了些,答道:“母后,迹夜曾与碧凝上神有过约定,只要能除了紫耀,救出母后与众位姐姐,魔族与天庭暂不相争,各自安宁。”   “哦,是么。”蓝忆又从头打量了一番碧玺,露出了然的笑意,“原来是碧凝上神。”   一旁的江音最是沉不住气,当即指着碧玺叫道:“她骗人!凭她怎么杀得了紫耀?竟然还骗我弟弟许下那种承诺,实在可恶。”   “公主弄错了,许下承诺的并非令弟迹夜,而是魔主迹夜。”碧玺淡淡地说,“恕我直言,这里还轮不到公主来说话。”   “那便由我来同你说吧,碧凝。”蓝忆按住又要动手的江音。   碧玺微微颔首:“这么说,蓝忆是想反悔?”   迹夜脸上出现不满的神色,正欲开口,蓝忆拦着他,笑着摇头道:“夜儿既然应下了,我也没有反悔的道理。这是,战神紫耀,就这么轻易地死在了你的手上,这实在令人不得不怀疑。”   “想要消除我们的怀疑,就让我看看你的能耐。出手吧!”得了暗示的江音直扑向碧玺。   碧玺身子一闪,人已经到了屋外。魔族其他公主见了,纷纷跟了出去,口中还道:“战神紫耀以一对十都绰绰有余,想来碧凝上神也不会差到哪里。”   眼见魔族的人都跑去围攻碧玺,迹夜却还被蓝忆困在身边,跺脚恨恨道:“母后!”   蓝忆方才看着屋外的目光十分阴狠,回过头来,语气十分坚决:“夜儿,我不知道那碧凝上神凭什么与你做下那样的约定,但我们魔族与神族背道而修,如今天下以仙道为正,他们是断断容不下我们的。神魔之间,绝不可能妥协。”   顿了顿,蓝忆的声音越发的狠戾:“明遥早与我说过,当年神族为封印我族力量,几乎倾其所有。如今天庭所剩的神族寥寥无几,也再没有紫耀那般的人物。除了这碧凝还有几分厉害,其他的根本不在话下。今日趁此机会除了碧凝,日后将天庭所剩的神族一并除了,这天庭便是我魔族之物了。”   一百二十 红线引(正文结局)   “打得这般好算盘,却单单将我计算在外,叫我老人家好生寂寞啊。哎,果真是年纪大了,小辈们都不放在眼里了。”   明明无人的房间里,突然传来这样的话语。声音,熟悉得能唤起许多记忆,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陌生。   蓝忆抬起头,神色显得有些慌张。而说话之人见蓝忆如此表情也安静了下来,长长叹了口气,换了语气唤道:“忆儿。”   “父、父君?”蓝忆吃惊不小,捂着嘴,看着面前现身的月老,怎么都不肯相信。   月老,或者该叫梵空,对上蓝忆也有几分踌躇。好在蓝忆见了他只顾着吃惊,倒也没有立刻转身就走。梵空抓紧机会道:“忆儿,是夫父君对不住你。若非是我嫌弃墨炼妖精出身法力低微,不同意你与他的婚事,他也断然不会走上魔道。又非是我当初心下不忍,暗中放你二人离开,你们也不会纠集魔物妖孽与天庭作对。”   想起往昔种种,梵空到底也算是帮过他们夫妻,蓝忆也知面前之人确是她父君无疑,倒是镇定了不少。   “一切皆是我当年一念之差铸成大错。原本魔族作乱之时,我就该以身殉界,抵消我的罪过。只是我深知那并不是完结。这么多年,我一直在等,终于能与忆儿你重见。”   蓝忆神色一冷:“难道父君等候万年,就是为了在我重获自由之后诛杀?”   “不不不,忆儿你误会了!”梵空忙不迭地否认,“事到如今,难道我还能不知,想要将魔道斩草除根,乃是不可能的。就算是在天庭之中,也免不得有仙人心生魔障,更何况六界众生?”   蓝忆嘴角泛起一股冷笑。当日他们魔族初建,天庭便倾力相覆,这会儿他们魔族置之死地而后生,便又来说这样的话。难道认了当年的错,他们便会不报那时的仇么?   “不过忆儿,同样道理,你想凭此斩尽神族,却是也不可能的。这四海八荒,毕竟是神族开辟,天地自然,你如何敌得过?”   “敌不过也要拼。我还记得,父君曾经教诲,若有人欺我辱我,必要十倍百倍奉还。父君也说过,不管是不是蓝忆做错,若是有人欺负蓝忆,父君一定会教训他替蓝忆报仇。”   梵空被堵得哑口无言,眼睁睁看着蓝忆拉着迹夜的手迈出屋外。门前的院落里,一场混战竟已经结束,而且是魔族大败。看着一个个被看不见的禁锢钳制无法言语的魔族,还有一旁悠然站立的碧玺和玉帝,还有几个她不曾见过的神君,蓝忆的眉头紧皱。   如果不是明遥骗了她,就是天庭有意地隐瞒了实力。她不信,单凭一个碧凝,一个不善动武的玉帝,就能将他们魔族悉数制住,毫无招架之力。   藏在袖中的手指快速地跳动,仿佛在召唤什么,众人似乎感觉到了异常的动静,却又不能说个分明到底是什么。说起来,还从未有人见过魔后蓝忆动手。   蓝忆的手刚想抬起,一只大手抓住她的手腕,力气之大,叫她瞬时失了知觉。转过头,梵空满是愧疚地看着他,语气无比坚决:“忆儿,不要再做傻事。”   “我知你失去良多,可时至今日,你还想失去你的儿女,抛下我这父君么?”   蓝忆看了眼攀着她另一边手臂的迹夜,目光一柔。但瞥见不远处立着的碧玺和玉帝等人,面上满是狠绝之意:“阿墨他纵然有错,也不过是想为我们争个容身之处,到最后却落得灰飞烟灭的下场。就算我不为自己,此仇不报,我又如何能若无其事地活着?若父君还记着蓝忆,若蓝忆今后有何意外,也请看在血脉情分上保下我孩儿。”   “蓝忆!”梵空加重了口气,恨不得一掌把蓝忆打昏过去,“报仇,你们早就为自己报了仇了,难道还不明白么?”   蓝忆的眼神明确地告诉梵空,她不明白。   梵空摇摇头,低沉着声音说:“这世上因果循环,当初虽然是我们创下世界,而如今,这浮世早不是我辈可以捻捏手中的玩物了。只是当年,我们并不明白。魔族之诞生,便是这世界自己的发展,而神族自诩创世一族,妄想抹杀,结果两败俱伤。或许你已从明遥那里知道了,神族为了封印你们的力量,不知有多少神族殉身,才能以神族之力将魔族之力封印在神魔之井中,却也不能完全地消灭。”   “说要报仇,当年覆灭你们的神族多数已随之消逝,就算是紫耀……他以屏风为结界,将你们真身封印其中,甚至于将自己作为印阵,多年来消耗了他不少的力量。这一回碧凝破了神魔之井,让你们重获力量,你们又与迹夜里应外合打碎这屏风结界,从内破了封印。这力量反噬到紫耀身上,再加上碧凝……什么战神紫耀,已经不存在了,你们也算为自己报了仇。”   梵空这样一条条的分析,点明了紫耀之死,比碧玺空口白话有说服力多了。尽管如此,多数人还是表现出了相当的惊讶,尤其是玉帝和几个神君仙官,一时都不能接受这事实。   “陛下,你答应过,只要魔族不主动来犯,就还他们的地界,让他们自成一统。”   玉帝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开口:“是。可是那紫耀……”   梵空立刻打断了他,转头对蓝忆说:“这是玉皇大帝亲口许下的,你也该信了。况且眼前的境况你看到了,你们魔族现在还不是对手。你若真想对得起墨炼,更该带着他的族人和孩子,好好地生活下去。”   蓝忆尚在迟疑,迹夜忽然往前一步,朝玉帝做了个虚礼,朗声道:“魔主迹夜依照与碧凝上神的约定,这就带手下回魔界,从此与天庭两不相干。若非天庭出手,我魔族绝不先犯。”   “夜儿。”蓝忆唤了一声,千言万语,最终却没有说什么。   迹夜扫了眼四周,又道:“我以魔主身份下令,日后若有魔族人有违今日之誓,视作叛徒,乃是与我整个魔族为敌。”   见蓝忆并未阻拦,魔族众人也知道该听谁的意思,除了江音眼中上有怨愤之色,其余都强自压下不甘,俯首低头听令。   “如此,还请上神放了我族人。”这话,迹夜是直接对碧玺说的。   碧玺见玉帝依旧心不在焉,也便省了力气去请示他的意思,直接放了人。   蓝忆这才知道动容。这许多人,竟都是碧玺一人拿下的?   “好了,我们走吧。”梵空一手搂着蓝忆,一手牵过迹夜,忽然神色一变,回到月老嘻嘻哈哈的状态,仰天长叹道:“真没想到老人家我还能有机会享受天伦之乐?女儿会生就是好事,一下子多了这许多外孙女和外孙,真是齐天之福啊,哈哈。”   “梵、梵空上神也打算跟着魔族?”玉帝紧张地问道。   “是啊,我护送我女儿,有什么不可?而且我还能替陛下你看着魔族人有没有异动,真是两全其美。哎,这么多年一直忙着牵凡人的红线了,不知道魔族的红线有何不同?对了忆儿,墨炼那小子既然都死了这么多年了,有没有想过另嫁他人啊?”   梵空的话不止让玉帝黑了脸,魔族众人的脸上更是五颜六色。小辈们是敢怒不敢言,蓝忆也不说什么,狠狠一脚踩在梵空脚上,立刻让他住了嘴。   “碧凝,梵空上神的话是真的吗,紫耀他真的……?”玉帝急切地想知道答案。   谁料碧玺淡淡扫了他一眼,转身就走,完全不把他这个玉帝放在眼里。不过,这也算是一种默认吧。   原本以为惊天动地的闹剧,就这样草草收了场。魔族终究回到了南极之地,他们需要修生养息,世间乱窜的妖孽魍魉也都有了管制。至于天庭,忙着填补这一闹留下的诸多问题,忙着让六界重回以往的平静,也没有什么时间再去管其他。   碧玺那天离开后,就去了月老的小屋,后来竟做起了月老留下的勾当,牵起了红线,似乎还乐在其中。几次有仙官奉命而来,却都被银朱拦在桃花林外。玉帝轻叹了一句,也就不再提起。   很久之后,玉帝亲自来拜访。银朱自知拦不下,干脆远远躲开,在桃花林里悠闲睡起了午觉。   “看来紫耀是真的不在了。”这是玉帝说的第一句话。   碧玺顾着整理几根缠在一起的红线,没有接口。   “可我总觉得他还在,我能感觉到的。”   碧玺放下红线:“陛下是来与我说这些的?”   玉帝摇摇头,言语间有些踟蹰,还有些微赧:“明遥她离开了,去了魔界。她说她早坠入魔道,也不想留在天庭做王母了。但天庭终究需要一个王母,故而我想,碧凝,可否你来……”   “原来陛下是来提醒我,忘记封印陛下的记忆。”碧玺恍然大悟,站起来作势要施法。   玉帝立刻后退,甚至都没想过要阻拦碧玺:“不、不必了。你,珍重吧。”   眼看玉帝狼狈而逃,碧玺泛起一丝苦笑。当日她大显神威,一气生擒十几个魔族高手,把玉帝震慑得不清。可没人知道,她之所以有那般能耐,是因为紫耀之前,趁机将自己的神元和所有力量,都给了她。   那日消失的,不过是一具泥做的肉体。原本是紫耀做给迹夜的,本就有他的心血,更何况还与他一模一样。不过注入些许神力,就能让人以为是真的紫耀。而碧玺体内,原本也就有紫耀的神元,故而并不会叫人察觉到异常。   “虽然不知道我欠了你什么,不过拿一条命换过给,应该是够了。碧儿欠我的,让她自己来还吧。”   紫耀那时的话碧玺还牢牢记在心里。这条命当然是要还的,不过紫耀这次因她竟真的看开生死情仇,过了那一道情劫,神力大增,算起来,还是紫耀欠她的人情。   扯过一根红线,抚摸着上面写着名字的木牌。历经这一世,他的神元也该修养完全了。辗转这几世,碧玺都没有给他牵红线,可偏偏他命里桃花多如牛毛,每一世都快活得很,叫人看了十分讨厌。这一世,她在他红线上打了死结,却还是见他身边花红柳绿,莺莺燕燕。   下意识地摸了摸小指,那里还曾牵过他们两人的红线,可见这红线之说,一点用都没有。碧玺丢下牌子,忽然起身,冲出屋外。   “神君有何吩咐?”冷玉正在外面给桃树浇水,忙过来问道。   “我要出去几日,这里暂时由你打理。”碧玺淡定地说。   出了桃花林,银朱立刻凑到了前头,仿佛知道碧玺心急,径直在她面前趴下,问道:“神君想要去哪?”   碧玺跨上银朱,目光深远,面上一派宁静,却是咬牙切齿地吐出两个字:“凡间。”   ……   千里之外,在魔族皇宫内另辟一块新天地的反恐,正从玉洗的一汪清水中看到碧玺的动静,不由哈哈大笑:“哼,小娃子们哪懂情爱,还不是要我老人家出手。小夜儿,你去给紫耀的牌子上再多系上几根红线!”   “好。”迹夜含笑应道,转身抓了一把红线,耐心地全部系到同一个木排上。   【end】   **************************   正文部分就到此完结了!撒花撒花!!   第三卷离预计不知少了多少字数,可是纱舞马上就要出国了,想来还是完结的好。   虽然少了曲折的过程,不过结局还是一样滴,这个章节名不是给《红线引》打广告,绝对不是哦。   另外,正文虽然完结了,番外还是不会少的。暂定的有,墨炼和蓝忆的往事,短篇一个,碧凝和玉帝的往事,中短篇一个。碧玺去凡间找紫耀的后续事情,中篇一个。还有,迹夜娶媳妇儿的故事,尚在策划中,长度不明。所以请大家暂时等待吧。   感谢大家一直滴支持,纱舞会继续努力,写出好看的文文来! -------------------- 本文首发纵横中文网,八零电子书网(www.txt80.com)转载。